《明朝小官员》 第1章 考试大王的前身今世 “回去吧,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好了。”中年男子对着岸边喊着, 岸边一个很年轻的少妇眼含热泪远远的望着,一个老者叹息着,背起了悲愤诗, “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 张超苏醒过来,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此张超又非彼张超,他的灵魂已经发生了变化,一个叫做张卓然的后人穿越时空占据了张超的身体。 张卓然是一个考试高手,从小到大,历次大考小考无一失手,家里的奖状贴了几面墙,但是高考,这个人生最重要的考试却没有参加,因为他被直接保送去了985院校,最后也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本来意气风发,想在社会上混个样子出来。 但是学习和社会是两码事,在社会这所大学,张卓然迷失了方向,失败失败再失败,晕晕乎乎间人生的一半时光过去了,终于一个善良的妹子,倒贴嫁给了他,然后有了儿子,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 但是现在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因为他成为了穿越大军的一员,尽管他不这么想。 想到自己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宝宝,张卓然就觉得难受的很,自己的老妈媳妇儿子这老少三代没了自己,哎,不说也罢。 这具身体的主人,张超,字子卓,南直隶庐江府合肥县东乡人。今年刚好二十四岁,是一个县学生员,也就是秀才,他刚刚从应天府乡试铩羽而归。 细胳膊嫩腿的张超,兴高采烈的出门,在南京贡院的粪号旁,蚊子咬,苍蝇扰,辛苦熬了九天,毫无意外的落榜了。 丢了三魂的张超昏昏沉沉的回到家乡,又一个噩耗传来,他的妻子因为难产,在生下一个娃娃后大出血离开了人世。 遭受沉重打击的张超这一次丢了七魄,一下子病倒了,然后张卓然就穿越到这位事业爱情双双受到重创的前辈身上。 张超的家境很不错,在鱼米之乡的巢湖东岸,张家是响当当的人家。 敢打敢拼的张父打渔出身,走私贩盐发家,带着手下一群兄弟在巢湖长江两岸风里来水里去,时间久了,也厌倦了这种日子。于是壮士扼腕,急流勇退,回到东乡老家,置办了一份很不错的家业。 几十年下来,张家拥有上千亩水田,几千亩的旱地,还有桑田,铺子等等,也算是豪强。 张父年轻时闯荡江湖,多年拼杀,可惜子息不算旺盛,膝下只有三男。 老大张平安,出生于张父打拼之时,吃过苦,受过吓,因此取名平安,做人也是平平淡淡,谨守本分。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合格的守成之辈。 老二张平宁,自懂事起张家已经发家致富,所以有些纨绔,不过几顿棍棒下来,就老实多了。张父又给他娶了个厉害媳妇,现如今掌管着合肥城的两个店铺。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张父在东乡虽然算不上人人爱,但修桥铺路,照顾鳏寡不在话下,因此颇得乡人的爱戴。 张父虽然退了下来,但是人脉还在,官府那里也还过得去。但是时日一长,这些感情也慢慢的黯淡下去,因此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是这个欣欣向荣的家族的当务之急。 老大老二都不是那块料,张父自己琢磨,应该是自家没有读书人的基因,正巧景泰天顺年间朝廷多事,高段位的进士伤亡率比较高。 拜太祖所赐,这些高段位进士被抄家后,他们的妻女就成了大明最有名的娱乐场所-教坊司的明星。 据说张父在南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了一位进士女儿,终于有了老三,为怕族谱干扰,干脆取了单字超。 果然不出所料,读书人的基因就是不一样。张超从小就饱读诗书,更是在双十年华一举成为秀才。看到张超中了秀才,张父也含笑九泉了。 张父去世后,张家兄弟和和气气的分了家,张超分到了不少田产。张超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业是妻子王氏在管。王氏是张超恩师王老秀才的爱女,婚后夫妻感情甚笃,守孝三年后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 没想到张超去了一趟南京,回来就是阴阳两隔,张超的痛苦哀愁像一柄柄利剑不断刺激着卓然,让他不由想起来自己的家小,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三叔,怎么还是如此伤心,弟妹虽然去了,但是栓儿尚在,为了孩子你也不能太过难过呀!”这是二哥媳妇黄氏,张超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到了。 “二嫂,你说的对,说得对”,张超无意识的应对着,空洞的眼睛却慢慢有了神采。 看到黄氏劝说有效,张超的亲人们对了一下眼神,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过来。 “老三呀,你二嫂心直口快,说的却是正理,弟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赶紧好起来,把孩子养大,这才真正对的起弟妹。”这是大哥平安。 “老三,听大哥的,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话还没说完,就被黄氏瞪了回去,讪讪的瘪了瘪嘴,这是二哥平宁。 “三叔,嫂子知道你们两口子感情好,但是弟妹走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亲家老相公,您也说几句,这样下去可不行呀。”这是长嫂周氏, “子卓,你兄嫂说的都在理,切不可再如此消沉下去,”王老秀才安慰道,“你们两口子感情好,老夫也很是宽慰,这次也不能怪你,谁知道大姐会早产,唉!” “先生说得对,张超知错了,这就起来”,张超挣扎着想做起来,却被老丈人拦住,“子卓,你好好休息,不要起床。” 众亲人安慰了一顿,就离开了病床,只留下张超和丫鬟杏儿。张超受这个身体影响,全身无力,又很悲伤,他默默的躺着,想着心事。 此时王氏的后事已经办完了,栓儿也在奶妈那里受到照料,倒也不用太担心。 老丈人和大哥商量的是以后怎么办,张超书是读的不错,可是居家过日子没有人照顾肯定不行,孩子又太小,所以这个家需要一个女人来管事。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张超的小姨子,闺名未知,大家都叫小妹,被留了下来照顾栓儿。在周氏黄氏的指点下,王小妹干的很不错。 张超对王小妹的到来心知肚明,但未置可否,慢慢好起来的他第一眼看到栓儿,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那鼻子,那嘴巴,那眼睛,……,太像了,也许老天爷也让他的儿子参加了这个奇幻之旅。 第2章 宝宝不是这么带的 休息了大半个月,张超仗着年青,总算是摇摇晃晃的下地了,可以亲手抱一抱栓儿。栓儿的名字是大嫂取的,寄托着大家对这个宝宝的期待。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等张超再次看到时,果然就明白了,当时就怒了。 张超慢腾腾的来到小孩子的房间,只见门窗紧闭,昏暗的灯光下,张超感觉有些透不过气,这个时候奶妈抱着栓儿凑到他的面前。 栓儿全身皱巴巴的,还没有张开,都快满月了,身体跟个小猴子一样。 这些都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有严重的湿疹,厚厚的蜡烛包包裹着,小孩子十分难受,就到处乱抓,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奶妈,栓儿怎么是这个模样?”张超皱着眉头,很不满意。 “小相公,小孩子都是这个样,我家狗儿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过段时日就好了。” 张超看着奶妈油乎乎的手,无明业火顿生,大声训斥道,“宝宝不是这么带的!” 张超发火,奶妈很意外,连忙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搓着手显得很无助也很茫然。 张超也不啰嗦,让书童保哥打来一盆水,用胳膊肘量了量水温,热了点,再兑上点冷开水,就差不多了。 给栓儿洗好澡,然后用柔软的大毛巾擦干身体,再换上干爽的新衣服,用薄被子包裹好。 小孩子也许是累了,给过程中也没怎么哭。张超体虚,弄的满头大汗,保哥还有菱儿想替换他,都被张超拒绝了。 接着,他让菱儿把孩子抱走照一照太阳,特别嘱咐不要让栓儿照到眼睛,又打开窗户通风,过了一会才重新关上。 这么一通折腾,奶妈是瞠目结舌,但看到张超面沉似水,也不敢多嘴。栓儿不经饿,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动来动去,看来想吃奶。 张超就让奶妈洗干净手再喂奶,又用金银花煮水给孩子擦脸,并且吩咐以后照着他今天的指示办,让菱儿监督。 菱儿点头称是,奶妈对这个怪异的小相公有点害怕,也不敢有异议,结果张超这套违背风俗的做法竟然被执行了。 一来二去,一个多月过去了,王氏的七七也过了,张超恢复了,栓儿长开了,湿疹也退了。 于是等到双满月,就办起了一桌满月席,考虑到王氏刚走,都是素食。张超的兄嫂和丈人都对栓儿的现状很满意,看来果然栓住了。 小妹在张家,过的不太自在。张超觉得小妹不过是一个小初中生,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还照顾栓儿,实在有点搞笑。所以照顾栓儿也不喊她,另外也有避嫌的意思。 意外的来到这个世界,张超心里天天惦记着老婆儿子,想着就是出趟差,哪天晚上睡着了就回去了。 总不好跟个小姑娘勾勾搭搭的,祸害人家,实在下不了那个手。再说真回不去,张超也不想这么快就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更何况成家的对象是一个小姑娘,即使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蛮可爱。 于是张超的态度就显得亲热而客气,小妹这就有点尴尬了。 小妹出生时,王老秀才就是廪生了,开着一个学堂,又教出了几个秀才,在庐州府也算是高级教师,很有声望。 所以小妹就不像大姐那样会打算,再说家里老幺,都宠着,有点天真烂漫的味道。 但是小妹不笨呀,当然看的出来张超的意思。在她看来,姐夫是深爱着姐姐,不然不会病的这么重。姐夫的长情让她感动,但是又不是她非要死皮赖脸待在姐夫家的,小妹有点委屈。 土豪会读书的小儿子娶了秀才老师的女儿,土豪可以说咱们现在也是书香门第了,很满意,所以张家很喜欢老秀才的女儿。 老秀才家虽然有点社会地位,但是财力不足,考试费钱呀。土豪学生人聪明,读书努力,家庭和美,所以张超这个女婿也是颇得王家的看重。 因此两家结亲可谓珠联璧合,等到张超一举中了秀才,他的分量就更不得了了。 大舅子王举读书不算好,比张超年纪还大,到现在也就是个童生,前途很渺茫。 但是张超不一样,他很年轻,二十岁就中了秀才,有大把的时间去冲击举人。一旦中举,那就得更换门庭了。 我们书说到这里,很多人会纳闷,一个秀才有这么重要吗?是的,很重要。 明朝时,秀才是经过院试,得到入学资格的生员的俗称。得到秀才功名,方才被认可是一名士大夫。 成为秀才在地方上会受到一定的尊重,也有各种特权。比如说免除差徭,见知县时不用下跪、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等。 秀才中一部分人是贫穷家庭出身,所以得到秀才功名不一定可以带来财富。只有生员资格的秀才并没有俸禄,如果未能通过之后的乡试中举,也不足以为官。 所以很多秀才在功名上未能更进一步,又无一技之长,只能回乡教书为生。王老秀才就是这些穷秀才的代表,但是因为擅长教书育人,所以日子过得还可以,两家结亲以后,在张家的扶持下,王家也越过越红火。 张家是土豪,通过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发家,虽然有钱,但是原罪不少。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都很容易让张家回到原点,所以他们迫切需要更上一层楼。 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一个秀才让张家进入了读书人的行列,当张家的利益受到侵害时,读书人的关系网就可以保护张家免受或者少受侵害。 两人的结合虽然有爱情在,但是更多的是利益的结合,这点死读书的张超是糊里糊涂,但是早熟的王氏可是清清楚楚,张王两家的明白人也都知道这一点。 现在随着王氏的撒手人寰,两家联系的纽带断了,麻烦也来了。 张家人知道张超读书读的有点迂腐,而且成为秀才没几年,关系人脉也不够,还需要王老秀才的指点和扶持。 王家的问题在于后继无人,现在王老秀才还有些人脉,以后怎么办,有好日子过,谁也不想再过苦日子。 最后两家商议的结果是,王小妹出山照顾外甥栓儿,前朝的欧阳修,苏东坡都是如此,原配过世再娶了小姨子,效仿古代贤者总是对的。 张超和小妹的现状,两家人看在眼里,但不太在乎,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抵抗不了的。 王老丈人把小妹批了一顿,让她别总惦记着玩,多照顾照顾栓儿,好让张超有时间温习功课,别总带孩子,那是女人该干的活。 老丈人又问起张超的功课如何,把张超问的是满头是包,看来古代也不好混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也慢慢冷起来了。 栓儿越来越活泼,一天洗完澡,菱儿让他用小胳膊支撑趴在床上,小孩子脑袋胡乱转着,眼睛看看四周,倒也不认生,惹得小妹和丫鬟们一阵喝彩。 栓儿躺着,正好小妹坐在他身边,栓儿立马在床上两腿不停的蹬着,一耸一耸的朝着小妹的方向找奶喝,杏儿菱儿都捂嘴偷偷的笑,这可尴尬坏了小妹,她的脸顿时就红了。 奶妈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也进步了不少,连忙把栓儿抱过去喂奶。 小姑娘们的闹腾让房间里显得热乎乎,暖洋洋的,充满人气。 这个时候张超却不在栓儿身边,他正在书房面对一堆教材,温习着功课。 几百年后的考试大王即将面对这个时代的公务员考试教材,虽然大脑里有这样那样的记忆,但是张超心虚呀。 第3章 糊涂蛋人杰 张超的记忆中,每一位穿越到大明的人士都能顺利的打通关。 从县试,府试,院试到乡试,会试,殿试一路告捷,最后高中状元,弱冠少年夸街长安,几乎每一本都不例外。 偶尔有个马失前蹄,大家伙都为他着急,你咋这么笨呢。 但是当这一天晚上他回忆起张超从读书到成为秀才的二十多年历史时,他有些发呆。 除了偶尔的风花雪月,就是读书写八股。识字,练毛笔,阅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对对子,写成第一篇八股。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书读几遍就能记忆,联句张口就来。 这是一个很淳朴的人,除了读书也没有多少私心杂念,没有吃喝玩乐,没有柴米油盐,生活的一切就像一张白纸。 这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每天定时起床,吃饭,读书,写文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 这同时也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他思维中的一切都是朱子告诉他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就是没有张超自己的曰。 所以这样一个人,十四岁县试得中,十五岁成为童生,二十岁考取秀才,这是明朝科举制度下成功人士的典型人生。 张超越想越震惊,这是明朝秀才的真实实力吗?那我还混个什么劲,老老实实在家当个土地主得了。 这样一来麻烦大了。这样重复的生活张超再也过不下去,现在有了钱虽然不想着学坏,但是发一发懒病总是应该的吧。 但是你很难想象一个像张超这样的人怎么会发生突然的改变,他将近二十年的读书生涯让他的行为逻辑太容易被猜测了,任何改变都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事实上,张超给孩子洗澡开窗户透气,已经引起身边的人的疑惑。 但是丫鬟书童和不识字的奶娘对秀才相公有种天生的崇拜,再加上效果很好,所以他们觉得秀才果然是读书人,连怎么带孩子都知道,疑惑就转变成了崇拜。 张超的亲属和丈人一家各有各的事情,也不可能天天守着他们父子。唯一接触稍多的人就是王小妹,但是小妹跟张超原先接触就少,对这个姐夫耳闻的多,目睹的少,所以张超的行为才没有引起怀疑。 想起这些,张超就有点白毛汗,当个奶爸都这么难,日子不好混呀。所以得赶紧脱离原来的社交圈,否则日子长了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张超在书房里面反复思考,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成为监生,举家搬到南京去。 成为监生,只要舍得花银子就可以,穷了半辈子的张超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但是让他下决心花一大笔钱去捐监,这个决心并不好下。 他离开家乡去南京,离乡人贱,就需要在南京买房生活。 监生期间的花费,与人交际的费用,靠分家得到的那些田地够不够也没个概念,再说也不能不留后路,把所有的牌都打出去,头疼呀! 想来想去,首先得摸清楚自己的家底,还有身边的一切,对于这些张超竟然什么印象都没有。 张超在家如果有什么需要问王氏就可以,每次出门考试都是老管家张伯带队,张超从来没担心过吃穿用行,一心读书就好。 现在换了灵魂,就轮到张超捉急了,这个日子咋过的,整一个糊涂蛋呀! 张超想完后路,有了计划之后,就开始研究起这个时代的公务员考试教材。这个是他以后的敲门砖,在明朝一天就得撞一天钟,否则也浪费了这么好的基础。 万一真的闭眼回不去了,秀才的头衔也不一定能护住现有的一切,看着看着,周公来访,张超就睡在书房。 次日一早,张超抖擞精神召集全家,开了一个临时大会,至此张超对自己的家底有了个大概了解。 主人,张超,王小妹(待定); 小主人,栓儿,大名待定; 管家:张伯,跟了老太爷一辈子的铁杆亲信。老太爷临终前,告诫张超外事不决问张伯,内事不决问王氏,好好读书就好。 所以张超对张伯无比信任,家里的租税一类的基本都是张伯在管,这次王氏的丧事,栓儿的满月酒都是张伯在办理,一直忙到现在。 书童保哥,张超的贴身书童,13岁,人还算机灵。 丫鬟杏儿,王氏的首席陪嫁,主管家庭内务,吃啥喝啥问她准没错。 丫鬟菱儿,针线不错,人蛮细心,现在负责照顾栓子。 这些都是什么名字,看来王氏取名字的水平不怎么样,张超暗暗吐糟。 以上是家庭的主要管理层,也是张超记忆里接触多的。 张家对外还有几个同样姓张的家丁,家字辈的英雄豪杰四兄弟,负责收租,安保工作。 太有气势了,一个个雄壮过人,让张超很有安全感。 另外还有几个粗使丫鬟,春桃,夏草,秋桂,冬梅,春夏秋冬也凑齐了。当然还有编外奶妈一员。 英雄豪杰加春夏秋冬感觉比张超,栓儿更有气势呀,有点上下颠倒了,这点不好,张超再次吐糟。 张伯汇报总结如下: 家中谷仓一座,米粮三百多石,都是今年的新谷子,棉花大豆芝麻若干。 水田三百多亩,桑田一百多亩,旱地一千多亩,佃户几十家,牛羊鸡兔若干,都有专人管理。 另外账上有银二百来两,铜钱五百多吊,库房有丝绸布帛几十匹,主要是王氏丧事花费颇多。 张超听完就暗自思索,与其他穿越众动辄几十万两的家私也差的太多了吧,几个数量级呀。而且是典型的固定资产投资较多,流动资金不够呀。 苦恼呀,这可有点耽误自己未来的监生大业,现金流有问题呀。 另外杏儿汇报夫人有金银首饰若干,嫁妆若干,现在由小娘子王小妹掌管。 杏儿说完暧昧的冲着小妹微笑,小妹看来最近见识多了,装作若无其事,只是脸上还是有些红霞。 张伯对张超的家底早就了然于心,对他突然关心起家务事有点欣慰。自家的小相公能在读书之余多了解点内外家事人情,也是一件好事。 盘完家底,张伯就汇报说,最近家里多事,今年的租子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收,所以他准备带上豪杰兄弟去趟郑家畈。 没想到张超宅男当久了,静极思动,也想跟着出去散散心。 第4章 秀才下乡记上 张超这一提议可吓坏了花花草草,奥,是身边的管家丫环。 家里众人都是陪伴张超一年以上的,对张超宅男的本性知之甚深,都吃惊的看着他。 小妹反应不够强烈,不过也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姐夫,未来的夫君。 众人奇怪的眼神看的张超很心虚,讪讪的说,“近来发生很多事,我总是难以安心读书,想着出去透透气也好。张伯,要是不合适,我不去也无妨。” “前些日子那刘大夫就说三少爷是抑郁于心,一病不起,要多走动走动,”张伯抚着山羊胡子说道, “如此看来,三爷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过郑家畈人多无赖,常有抗租之事。虽说我们张家在东乡颇有财势,但也要有所防范才是。” “这样吧,英雄两兄弟也一起随同,带上棍棒,人多势众方可保无事。” “张伯,如此是不是太招摇了?”张超对英雄豪杰同时出马,棍棒贴身,有点吃惊。 脑袋里联想着,香港黑道大片中的情景。自己敞着上衣,领着四个兄弟,左青龙,右白虎,提着棍棒,招摇过市,好像比高衙内还要威风。 这是去收租,还是去打地盘,张超是个秀才,可不是混黑社会的。这样招摇合适吗? “三少爷不常出门,不了解外面的行市,我们沿湖东乡一代,土地肥沃,鱼米丰盈,三少爷出门当然无忧。 郑家畈在山中,人多地少,多以养牛养羊为生,租税季节一到,很多人就逃避官府和东家,人去少了往往奈何不了他们。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得不防呀。” “这样呀,那我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拖累了大家。”张超觉得自己还是低调点好,危险的事情就不参合了。 “三少爷不去也好,路途遥远也不利于三少爷修养,你还是就近出门走动,不妨去中庙烧柱香,去去邪气。”张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也好。”张超有点无力。 临时大会结束后,张超转身去了书房,脑袋里却不停的回想起说文解字,畈者,成片的田地,奶奶的,连掩饰都不做,太欺负人了,当秀才是傻子吗? 可是这个秀才本身就是个傻子,张超也不敢不做这个傻子。 另外一口一个三少爷,张超听的总觉得不对劲,他都当家了,其他人都喊他三爷,是不是管家有点倚老卖老? 再次躺在书房中,张超望着床顶,琢磨着今天的家庭会议,心里纳闷,脑袋里张超的记忆可不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张老太爷真是草莽中崛起的人杰,虽然不读书却深通平衡之道。 他需要张超的主要精力放在读书上,从而光宗耀祖,庇护门庭,所以张超就不能为家务事干扰。 因此他安排张超娶了性格强势的王氏,但又担心张超为媳妇控制,就安排跟随自己很多年的张伯来给张超做管家,从而形成内事不决问王氏,外事不决问张伯的局面。 这可是对三国演义的活学活用,不亚于东北那嘎达的一群野猪。 张伯这个人谨慎明白事理,收收税,联系联系官府,干的很不错,就是有点手脚不干净,所以王氏的制约就很重要了。 但是王氏的突然夭亡,让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忍了许久的张伯早就对郑家畈垂涎三尺,这次张超突然说要跟着去,他选择撒谎,是基于对张超的了解。 但是现在张超换了灵魂,游戏规则也改变了,但他不可能知晓。 张超不清楚父亲的安排,他突然发现如果不排除张伯的干扰,他可能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整一个傀儡。 基于记忆中的一切和张超的生活经验,他发现五经春秋故事第一篇,庄公克段的故事是自己应对的完美模板,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等着就是。 张伯不让自己去郑家畈,总有私密,自己只要等着就好,兔子尾巴总会暴露的。 但是在张伯的兔子尾巴暴露前,张超的尾巴也要收起来,还要收的更好。 因此张超又不得不开始了苦读四书五经,苦练八股时文的苦日子。 你还别说,当他真正沉下心去研究八股,却发现对于拥有过往记忆的他,并不是完全做不到的。 他可以写出一篇格式合规的八股,格式对仗也很标准,读来也朗朗上口,就是主题思想跟朱子老先生有点差。 这点不容易克服也容易克服,后世人的复杂,对功利的追求,口是心非的程度绝对是明朝人难以想象的,打左灯往右转可不是明朝那些学究想的出来的。 考过公务员的张超将八股文当做申论,不过反着来看。 申论要根据已有的材料整合归纳出一篇论点论据结论,清晰了然的议论文。 八股文却需要根据四书五经的一句话,演绎开,用朱熹的思想去解释,不过格式是八股。 两种考试殊途同归,核心思想都是对主观文体的标准化,易于评价,也易于选拔。 由于四书五经除了春秋外的文字都很有限,能够出的题目百年科举下来基本已经出完。 所以现在又出现了截搭题,就是把同一本经书中的两句不相干的话放在一起出题。 庆幸的是,张超不用遭这个罪,他需要面对的乡试以及更远的会试都是大题。 也就是说题目都被人做过,而且这些成功先辈的标准答案也都印刷成书本,在书店都有销售。 所以他需要做得就是将这些答案整合出来,吃透了,用自己独特的八股语言表达出来,考试就有一定的比例可以拿下。 但是这些标准答案更多的是在两京,庐州乡下不可能有最新最完整的,所以他的结论就是,就算他没法子纳监,他也得搬到南京,这才能增加考试的成功率。 现在问题来了,他怎么去南京?特别是栓儿这么小的年纪也不方便去,所以需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再次下定了要去南京决心的张超,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过程表。控制家庭,赚钱,南京买房。 控制家庭首先要走出家门,了解自己的家底,建立自己的班底,说白了要有人有钱才能说了算。 王氏的去世让他内务不被掣肘,即使小妹嫁过来也很难改变这一点。相过很多次亲的张超本能的知道小妹的性格有些天真烂漫,跟记忆中的王氏是两路人。 家庭会议后,张伯此日就带着豪杰兄弟去了郑家畈,张超也带着书童保哥出了门。 他去的是家中田产的主要聚集地,张氏的大本营张堡村,去看望下劳作了一年的长工佃户兄弟们,要抓住主要矛盾这才是王者之道,张超得意的想到。 这下子,张堡村就轰动了,家乡的骄傲,张超张秀才回乡了! 第5章 秀才下乡记下 张堡村是巢湖边一个普通的村子,不普通的就是出了张父这个人物,带动了不少人发家致富,不在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的种地打渔。 后来张家又出了张超这么个少年秀才,当然愈发得乡人的爱戴。 张家分家,张超分的地大头在张堡村,也是因为乡里乡亲,张家只有四成租子,这份功德交给考科举的秀才来享用才是物尽其用。 深秋季节道路两旁的杂树叶子都黄了,开始脱落了,偶尔有些常青树还有点绿色,斑驳不齐,土路也是坑坑洼洼的。 秋风萧瑟中,刚刚下船的张超带着保哥回乡,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心情很不错。 “保哥,马上到家了奥,别太着急去见你的小媳妇呀”,张超开着保哥的玩笑, “三爷,我要呆在您身边一辈子,”保哥嘿嘿笑着,“我娘定的,我还没见过呢。要有菱儿姑娘那么好看就好了。” “好你个臭小子,对菱儿竟然有非分之想,小心张伯打烂你的屁股。” “三爷千万别,我就这么一说,” “哈哈哈”,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村口,没想到周村长一大群人等在路口,这可是吓了张超一大跳。 “村长,您老人家怎么等在这里,张超可千万不敢当呀。”张超快步迎过去,一边远远的行礼,一边笑容满面的说道。 “小相公读书有成,张堡也是与有荣焉,以后还要仰仗小相公多多照应了!” 村长鬓角早已经染霜,果然姜是老的辣,一下子把张超架的高高的,那么他就不能乱提啥不合理要求了。 寒暄了几句,村长问起张超的来意,张超突然眼圈一红, “唉,小侄最近遭遇不幸,妻子不幸离世,就想着来祖宗灵前好好拜一拜,保佑爱妻一路走好。” 张堡村虽然带着张字,不过张姓人已经不多了,是因为前朝有户姓张的势家立堡于此而得名。 现在却是诸姓都有,村里的土地原来大多属于镇上的大地主,村人靠租佣打渔为生。 张父发家后就把这些土地赎买回来,后来就交给了张超。 张超一心读书,除了偶尔回乡祭祖,基本也不回来,所以村长跟他也没怎么接触。 这圈交道打下来,周村长发现这个名声在外的年轻人没有那么迂腐呀,看来传言多不可信,果然是张老头的种,看来周氏一族还要被张家压制一些年呀。 既然知道了张超的来意,村长也就没有继续打交道的必要了,就让自己的侄子陪同张超来到张家祠堂。毕竟张超尚在齐衰,需要给妻子守一年的孝,也不适合隆重招待。 张超给张家祖宗上香祈祷很是虔诚,说起来他这么稀里糊涂的来到明朝,穿越到很有联系的本家身上,他总有一种天意如此的感觉,读书时所受的唯物史观这个时候就让位给祖宗了。 张超摆好祭礼,点起三根香,虔诚着拜祭祖宗,心中默念,你们夫妻一路走好,他会把栓儿当成自己的心肝一样照顾,让他们放心。 也祝愿自己的母亲妻儿能够幸福安康,不要因为自己的离去而受到伤害。 拜祭完祖宗,张超拒绝了周家的邀请,他让保哥回家跟爹娘重聚,自己反而出人意料的在远方兄弟平喜家住了下来。 平喜并不富裕,除了自家的几亩薄田,也租了张超的几亩水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平喜很淳朴,不太会说话,能拿出来的都是家中最好的,张超虽然住的不是很舒服,但也很承情。 晚饭之后,张超就与平喜长聊起来,问问村里张家人的情况,今年的收成粮价,自己家地产的情况还有佃户们有没有困难的,还有官府的税是怎么交的。 凡是平喜可能接触到的,张超都问了个遍。平喜是个老实人,但是张超的问题都是平喜看的到的,摸得着的,所以一下子就被打开了话茬,两人聊得很开心。 次日早上,张超让平喜把几家老实本分又有困难的佃户叫了过来,问问他们的困难,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佃户们平时遇到的要么是如狼似虎的官差,要么是狐假虎威的张管家,哪里见过这么和善,这么接地气的东家,都感动的不得了。 与这些佃户的一番交谈,张超就发现,这个时代的农村从早忙到晚也就是能混个温饱。 如果家里有点突发情况往往就需要背债,但是利滚利之后,只能是卖地卖儿卖女,过一天是一天,这些困难的佃户基本都是如此。 张超出身农村,当年一个乡镇书记给总理上书农村真穷,农业真差,农民真苦,他发现现在这些佃户只有更苦,没有最苦。 但是张超心伤之余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不可能减少地租,因为当地的基本地租是五成,张堡的四成已经是基于家乡的照顾,再低就脱离了广大地主阶级的队伍,会被讨伐的。 最后保哥的出现让张超想了一个办法,他从这几家佃户各挑选了一个半大小子,半大丫头作为自己的家丁和丫鬟。 这些孩子现在是能吃能睡不太能干活,都是家里的负担,张超带走他们会帮这些佃户减轻不少负担。 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这些孩子都还小,可塑性强。 张超可以好好教育他们,当作自己的心腹,这样自己梦寐以求的人不就来了吗? 带着这些佃户家庭的千恩万谢,还有各种乡间特产。过来的两个人,回去就变成九个人,七个半大小子丫头穿着单薄的衣服,在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随着张超回东乡住处。 张超回到家,先是去看看栓儿,这个孩子现在已经长开了,呀呀的说着千奇百怪的声调跟张超打招呼。 张超也很开心,应声着逗着小宝宝,栓儿咧开小口,开心的笑着,小妹菱儿在边上看着,也跟着笑。 杏儿就不好过了,自家三爷打了招呼就带着保哥回老家祭祖,自己当然不好管。 现在一下子带来了三个小丫头,四个半大小子,让她接手安排,怎么接手怎么安排呀,收还是不收。 最后杏儿只好找了两个大通铺,让孩子们分男女先住下,等着张伯回来决定。 第6章 无奈的张伯 过了两日,张伯心满意足的从郑家畈回来。孙祖安那个死鬼在地底下怎么也安生不起来了吧,摸着山羊胡的张伯得意的想。 想想自己跟着老爷,然后又跟了三少爷,一路劳心劳力,虽然父子两代确实对自己不错,超哥也是言听计从,可是夫人管的严,自己岁数越发大了,好不容易偷偷摸摸积攒的那点养老钱容易嘛。 人老了,心还没老,力更没老,瞄了孙寡妇好久了,这次夫人病故,自己好不容易出了趟门,软硬兼施总算是得手了,虽然少了几斗粮食。 郑家畈租子不好收,东乡都知道,恩,没事的。 张伯没想到开心没多久,一到家就遇到了杏儿的难题。哎,没了夫人管束,三少爷竟然也是个不晓事的。 出门一次一下子就领来了七个半大孩子,要是每次出门都这样,张家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呀。不行,得好好劝劝。少爷好说话,哄哄就好了。 哄完孩子用完晚餐,张超准备喝口水歇一歇然后去书房继续研究八股时文。虽然旧了点,但也是名家所作,很值得张超参详,这个时候张伯进来了。 “张伯回来了,用过晚餐没?没有什么事情,吾要去书房了。” “老奴已经用过了,多谢三少爷关心,老奴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今天看到了几个生人在家里,听说是三少爷领回来的,故来问一下。” “我昨日回乡拜祭先祖,希望先祖保佑夫人早日登仙,也保佑栓儿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然后就见了几个本家的佃户,都不容易呀,听他们诉苦,我心里很不安。都是张家人,我们衣食无忧,总不好让族人贫苦交加。没法子只好挑了几个孩子作为家丁丫环,也好减轻族人的负担。 张伯您这些年为我忙来忙去,辛苦的很,头发都白了,总不好一直让您这么跑下去。 这些家丁丫环都是本族人,信得过,您辛苦下帮我调教好,以后也可以好好留在宅子里享享清福。您说是不是?” 不等张伯诉苦,张超是一通解释,张伯能说什么呢,只好点头称是。不过也说了一通家里的困难,张超保证下不为例,张伯只好无奈的下去安排。 过了几日,张超就让张伯把所有丫环家丁分两批叫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十张桌椅,他准备教他们识字。 张超可没有精力按照三家经千字文一个个的教,他总结了日常生活用的几百个字,一一写下来,然后用白纸写好,贴在墙上。 每张桌子上有一个木板,一支炭笔。他每天教三十个字,五天一考核,将这些人打乱成三组,按照组来考核,也会增加凝聚力,而且快速认识字的个人还有特别奖励。 张伯理所当然的提出异议,张超搬出儒家老祖宗孔子,所谓有教无类,教好了仆人才能更好的为张超服务呀,也能更好的帮助张伯减轻负担不是。 张伯对张超的想一出是一出也是颇为头疼,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总不好为了几个仆人识字就搬来王老丈人和张家的大爷。 张超对张伯的不满早就有所准备,穿越多日下来,一点也没有回去的希望,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活着。 这些天试探下来,张超看出明朝主仆之间地位相处太过悬殊,只要自己不是太出格,没多少人愿意管秀才的闲事。 他很少出门,每日认真复习功课,教习几个家奴算什么,比他出格的多了去了。张超记忆里有穿着女装招摇过市的秀才,也没有什么人管。不过在张超看来是八股压力太大了,这个秀才是在排解压力。 杏儿菱儿这群人对张超能够教他们识字那是感激万分。不过每个人天赋不一样,英雄豪杰四兄弟都是肌肉棒子,打打架凶凶人还可以,脑袋跟不上,学的很慢,最后张超没法子要求他们能够说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果这5w理论就可以了。 张超来自后世,武侠小说看了很多,英雄豪杰兄弟有点外家武功,所以张超对他们兄弟特别尊敬。为了锻炼身体也跟着学了一段,虽然细胳膊嫩腿的都是花架子,但是这种态度却让这兄弟几个挺感动的。 张伯当然也劝说过,但是张超搬来考场晕倒的先例,挡了回去。保哥和新来的顺福学的最好,丫鬟中杏儿菱儿岁数最大,也明白识字的好处,学的最快最扎实。一个月下来就能很好的使用这些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私底下用了多少功。 小妹在家里也随着父兄认了点字,能够看懂账本,管理家务马马虎虎没有问题,这是明朝闺房教育必须的。 应该说老丈人这一点做得很聪明,所以王家女儿不愁嫁。对于张超的做法,小妹觉得是件好事,认识字总比不认识字好,只要别耽误了张超读书就好。 不过看姐夫自从回乡祭祖后跟从前一样,每天准时起床,读书到深夜,就不再担心他的学习,反而操心起张超的身体,想着熬点汤让张超好好补一补。不过女儿脸薄,怎么跟菱儿说呀,幸好身边现在有了桃红,就是张超领来的三个小丫头中的一个。 冬天到了,家里都换上冬装,张超的书房也有炭火盆。想起一氧化碳中毒就特别交代杏儿,生炭火盘房间里一定要留个缝隙,特别是栓儿的房间,要特别注意通风。 栓儿四五个月,已经会翻身了,小妹杏儿每天都在看守着他,生怕出什么意外。 张伯家里就自觉有些不太得意。虽然说张超对他要做什么从来不干预,但是以前的那种主仆相得的局面却是不再有了。张超有什么事情就让保哥通知顺福这些新人来做,很少通过张伯。 一来二去张伯也知道了张超的想法,觉得他老了,心里很不舒服。以前有夫人压制,张伯钱也没捞到太多,这几个月才借着夫人丧事和收租捞了一笔,就这么退休不管事心里当然不乐意。 人这一不得意,就 第7章 处理 初冬的上午,巢湖两岸霜满地,超哥的教室内两扇窗户微开着,阳光像金子一样洒落到室内。 房间里面挺暖和的,超哥正在给杏儿顺福这一组上识字课。 “勤羊辞旧千家同喜,顽猴闹春万户皆福,这是一幅春联,有几个字咱们已经学过了。 家杰兄弟,你来认认,哪些我已经教过的?” “羊,千,万,户,门,嗯嗯,还有,福”家杰皱着眉头一个个的认。 突然猛地一声,房门被重重的推开,大哥平安快步走了进来,面沉似水。 “老三,跟我出来一下,”老大扫了眼下面坐着整整齐齐,齐刷刷的转头看他的众人, “都散了吧,忙自己的去,一个个没大没小的。”众家仆看着气呼呼的大爷,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兄弟两人来到书房,超哥连忙先开口, “大哥,不怪他们,是我让他们这么坐的。您怎么突然来了?” “外面都快翻天了,你还有心思搞什么有教无类,家里没个女人管着,老老小小,没一个正行,越老越糊涂,”老大火冒三丈。 “大哥请息怒,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超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这几天看到管家没?” “大哥不说也还罢了,一说我确实有几日没见张伯了,莫不是张伯出了什么事?”超哥试探道, “你可知这个没脸的老匹夫现在正在郑家畈?” “前些日子张伯是去了郑家畈收租,不是已经收好了,他怎么又去了?” “狗屁个张伯,他也配,你看看这个,”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超哥。信拆开过,超哥掏出信笺,打开一看,原来是郑家畈的村长写给大哥的私信。 信的内容让超哥有些啼笑皆非。原来老管家张伯收租收到孙寡妇床上去了。 被孙家人抓了个现行,村长就把事情给暂时压下来了,写信告诉大哥,让他赶紧处理。 “张伯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干出这事,真是老当益壮呀,” 来自后世的超哥感觉蛮搞笑的,显然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加思索,反而带着调侃。 大哥深深的看了一眼超哥,“老三,当年爹让你一心读书,没想到你书就是这么读的吗?”大哥狠狠的跺了跺脚,怒道。 超哥一愣,脑海里超哥的回忆让他猛地清醒过来,他给大哥深深长施了一礼,“大哥,弟弟错了,现在如何是好?” “大哥这些日子知道你和这老匹夫不甚和睦。 但是主奴一体,他在外面为非作歹,你这个秀才就是纵奴为恶。 幸好我与郑村长颇有私交,不然孙家告状,你这个秀才的襕衫都要被扒掉,懂吗?”恨铁不成钢的大哥说道。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过会把这个老匹夫的家当给抄了,好好查查。 等事情了了,把他一家子远远发卖了去,绝不能留下后患。” “郑家畈的地看来是留不住了,就赔给孙家。 那个孙寡妇不是什么好东西,绝不能死,不然你有口也说不清。 等事情了了远远嫁出去,便宜郑家畈这群混蛋了。” “这个老匹夫真是辜负了爹的厚望,我再给你挑一个靠谱的管家,别急眼,不会把你架空的,你放心就是。” “自弟妹过世,我看你做事愈发没个正行,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我已经与你丈人商量好了,效期一过你就娶小妹过门,别再推三阻四,这是为你好,为侄儿好。” “以后你家里以后一定要管严实了,这样看来你教家丁丫鬟识字也是一件好事,不识字不知道廉耻。” 好家伙,大哥霹雳巴拉一顿教训,然后又说了自己的处理方案,超哥默默的恭恭敬敬的听着训话。 心里暗自吐槽,这个超哥也太不靠谱了吧,这是老实本分只能守家的大哥?什么眼光呀,真是要被害死了。 大哥的话超哥很老实听了进去,明朝的社会规则跟现代不一样,自己决不可像今天这样轻浮,否则一不小心就有祸事。 与此同时,郑家畈郑村长家里也在交谈。 “爹,你怎么不让孙寡妇那个贱人去死,秀才纵奴行凶,**人命。这样张家不大出血都不行了,张老三手里可都是好地,错过了太可惜了。” “张老三一个书呆子懂什么,被个管家哄得团团转,要不是他那个厉害娘子他能安心读书? 超哥超个屁,跟他大哥一比,就是个草鸡。” “大家都说张老大人老实本分,只会种地打渔,爹怎么这么说?” “你懂什么,我问你,张平安他爹死了几年了?” “好几年了吧,我记得是张超考上秀才后笑死的,” “你也知道好几年了。张家明面上就有那么多的肥田,谁看了不动心。 可是你看看又有几个人敢下手的,只有孙家几个不知道死活的,才敢给张家下畔。 仙人跳玩的好呀,我要是不出面摆平这事,我也闹不着好。” “啊?张家这么厉害?” “你还小,张平安他爹的厉害没见识到。 当年张老头说是金盆洗手,回乡安稳度日,把手下都遣了出去,可是遣到哪里去了,谁也没看到。 张平安兄弟从小跟着他爹跑江湖,谁知道在不在他手里。 整天一副老实土财主像,对乡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内里深着呢。” “那怎么张小三会这样蠢,还是秀才相公呢?” “也许是张家人有意不让他接触这些,他是老来子,宠的厉害。 不过这小子书读的不错,早早考上秀才,谁知道会不会考上举人进士。” “进士是那么好考的呀,都是天上的星辰转世,就张老三那个书呆子也配。” “说不好,说不得呀。”郑村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你记着,除非张家露了颓势,墙倒众人催,不然不要得罪他们。” 张伯就像一阵风,突然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郑家畈也成了超哥家的禁忌,不再有人提起。 超哥终于当家做了主人,栓儿无忧无虑的成长着,小妹也快快乐乐的回家准备着嫁妆,家奴们快乐的认着字学着规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8章 湿疹 冬天来了,天冷了,房间里升了火盆,这本来是好事,暖和嘛,没想到栓儿扛不住了。 这个时代对新生儿的照顾有一些陋习,怕小孩子冷了冻了,总是包裹的严严实实。 超哥为此发了好几次火,奶妈才算有所改进。这会儿天一冷又给栓儿包裹的严实起来。 小孩子新成代谢快,实际上怕热,超哥一个没留神,湿疹就又发了出来。 现在栓儿皮肤发红干燥,湿疹连片,有皮屑脱落,还瘙痒的厉害,最后竟然小裂口,渗水、结硬痂都有了。 湿疹先从两颊开始,逐渐扩散到耳后、颈部、四肢甚至头部也会有,可以说全身难得一块好肉。 超哥看着心里难过,他儿子也有严重的湿疹。 老婆喜欢海淘,家里的奶粉,婴儿用品基本都是海淘回来的。为了治疗儿子的湿疹,老婆更是美国的,德国的,日本的用了一遍。 晚上两口子就守在孩子身边,孩子睡了他们也跟着睡一会。 孩子哭闹,就一个抱着孩子拍屁股,一个拿着奶瓶喂,配合的相当默契。 这会看到孩子哭闹他不由得回想起前世,老婆儿子你们还好吗? 晚上也跟前世一样守在孩子身边。主人都如此了,杏儿奶妈责无旁贷也是整夜整夜的陪着栓儿。 中国古代是标准的农业社会,牛是主要的耕力,很少有牛奶和奶粉,所以除了奶妈喂奶的时候超哥会回避下,其他的尽量跟前世一样布置。 不让奶妈吃鱼虾、鸡蛋、牛羊肉、还有葱姜蒜辣椒、螃蟹等食物。 用软和透气的棉布包住栓儿双手,防止搔抓,日常头戴布帽,以减轻后枕部的摩擦。 给栓儿穿棉质宽大衣服,以免过敏而加重病情。 家中猫狗等宠物都被超哥迁走了,宠物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也有些中医的药方能够治疗湿疹,超哥就让保哥顺福去庐江城请大夫。 大夫姓黄,一个中年的清瘦男子,有一副漂亮的胡子,眼睛很有神。 他给栓儿开了些外洗的方子,超哥按方捉药,小心煎服好给栓儿擦上。 黄大夫对超哥的布置挺满意,觉得这个秀才比较细心还懂些药理,安慰超哥不要太紧张,栓儿会治得好。两人就愉快的聊了起来。 超哥记得他前世孩子因为湿疹,小儿麻痹症的疫苗都给推迟了,还为了打不打五联疫苗跟老婆好好探讨了下。 最后还是托人找关系给孩子打了进口的五联灭活疫苗,而不敢打出事概率几十万分之一的减活糖丸疫苗。 超哥觉得这个时代没有疫苗传染病肯定更加厉害,在他脑海里就有全家得了瘟疫死光光的惨例。 于是就跟黄大夫探讨了下,方知这个时代最恐怖的是痘疮,也就是天花。 没有得过天花的孩子都不能算作成活,数不清有多少孩子挨不过天花夭折。 像霍乱鼠疫这些一般都是大灾之后发生,虽然死亡率高,但是却有一定的局域性。 学过生物的超哥猛然发现天花他知道治疗呀,牛痘呀,每一个生物学的学生都知道。 就试探着问大夫,不是可以种痘嘛,那就不用担心天花了。 黄大夫奇道,什么是种痘? 超哥就说了一个故事。 宋真宗赵恒在位时,宰相王旦一连生了几个子女,不幸都死于天花。待到老年他又得了一个儿子,取名王素。 王旦担心这个儿子再遭天花残害,于是召集许多医师商议防治痘疮的方法。 有人说,四川峨嵋山有一个“神医”能接种人痘预防天花,王旦听后心中大喜,就让这个峨眉山神医为王素种痘,果然王素种痘成功。 超哥接着试探的问道,人患有痘疮,不知道六畜有没有患有痘疮? 黄大夫还沉浸在得到一种新奇的防治痘疮方法的喜悦中。 对超哥的问题不假思索就回道,老夫又不是兽医,哪里晓得?不知道小相公是哪里看到这个故事的? 超哥知道这个故事也是大学时老师讲到牛痘时听来的,哪里知道出处,只能推脱记不得了。 这样一来,黄大夫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寒暄了几句,就返回合肥,准备找找宋代的医书,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很显然这个世界没有牛痘,超哥为了栓儿安全考虑就想着是不是开发出来,也是利人利己的一件功德事。 很久以来大夫们就知道,得过天花幸而不死的人不会再感染上天花,所以人痘的出现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痘的理论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即便如此,到现在人痘也没有流传开,可见这个时代知识传播的速度之慢。 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是一个英国医生根据挤奶女工不被传染天花的事实而发现的。 但是在中国传统的农业种植区,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就看牛奶在中国的普遍程度就知道摸过母牛奶奶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哪里找到这样的案例来说服别人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没有事实为依据,谁敢种这个牛痘,不要说别人。 就是让栓儿来做这个实验者,估计超哥自己也有点疑虑,还是在别人身上先试验下更好,都是父母,人同此心。 超哥需要找到一种理论来说服别人,他是饱读诗书的秀才,不是跳大神的,没有理论支持不被别人当成巫师就不错了。 但是最关键的是,还是要有事实根据,一个种了牛痘的人满手抓天花脓液都没事,比天大的理论都有说服力,因为中国人都是现实主义者。 超哥思忖良久,觉得有必要搞好同黄大夫的关系。 黄大夫在庐州府这一带医德医术都不错,他又不是金刚不坏,有个头疼脑热的,有个医生朋友绝对是好事情。 而且两个人聊得不错,看黄大夫那个样子回去肯定要找人痘的资料的。 当然没那么容易找到,如果他是一个有心人,肯定还会找自己,到那个时候找个说法灌输下这个理论。有个医生帮忙做实验比自己搞容易的多。 再者,黄大夫这个人给超哥的感觉就是一职场精英,他觉得这个人也许可以打发他的孤独和寂寞。 一来二去,栓儿开始好转起来,也不再总是哭闹个不停,抓个不停。 超哥前世被儿子折腾的团团转,没想到到了明朝当了地主也还是如此,别管那个时代,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第9章 探讨 果然不出超哥的预料,半个月不到,黄大夫就找上门来。 黄大夫开门见山的说道,他黄岐自幼就立志学习上古辅佐炎帝的名医岐伯,行医救治天下的百姓,可是所学不精,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大家看得起说他是名医,但是他自知还差的很远。 自从在小相公这里得到了人痘的消息,回去思索良久,确实是一个可行的预防痘疮的办法。 但是如何制作人痘,又如何安全的种到小儿身上,他找了不少医书,却是不得而知。 小相公您既然读过那个故事,想必也知道一些细节,不知道能否教授予他? 说完,黄大夫深深施了一礼。超哥哪能受这位名医的礼。 但是他哪里清楚人痘的细节,再说相比人痘,牛痘的安全性远远超过,一直用到现代。有安全的不用,用什么人痘。 所以,超哥很诚恳的跟黄大夫说,“黄老您兼济天下的心愿小生我当然是感同身受。 但是我确实记不得在哪里哪本书上看过这个故事,也没有办法找来给您,实在是对不住。 但是我还依稀记得在这个故事后面,还记着一个略显荒诞的故事,前次跟您聊天没有说,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黄大夫当然有兴趣,超哥继续说道, “这本书后面说道,人痘虽然有效,但是很危险,小儿先天体弱,一个不慎人痘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好事反而变成坏事。” 黄大夫点头道, “确实很有道理,我行医多年,看到的病患不计其数。 那些挨过痘疮的大多是身体健壮,先天不足或者后天体弱的大多挨不过痘疮发作之痛呀。 奥,老夫插嘴了,小相公继续。” 超哥继续道,“人有痘疮,牛也有痘疮。 但是牛相较于人更为雄壮,故牛虽受痘疮之苦,却无性命之忧。 如此一来,牛身上的痘毒也就比人身上的痘毒要轻。 可取牛的痘液注入小儿体内为牛痘,想来比人痘却是更为安全。 书中还举例说道,岭南人少山多,多养水牛于山中,当地人却少受痘疮之苦,想来就是牛的痘液传染人身,才少生痘疮。” 黄大夫听完,低头沉思,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呀。这哪里是什么荒诞之言,这是救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至理名言呀。” 超哥被黄大夫的疯狂吓了一大跳,故作惊诧的问道, “果真有用?牛痘能防治人痘,太过稀奇了吧。” 黄大夫也安静下来,喘息着说道, “小相公不是医者,不明白天下万物皆有其用,我们医家连砒霜都可入药,何况牛痘。不虚此行呀,不虚此行呀。” 超哥看黄大夫如此激动,觉得要平复下他的心情,别高兴出问题就不美了。 于是笑着说道,“我上次本来要说的,看黄老您没有兴致,当然不好继续了。再说小儿奶癣为好,还要劳烦黄伯您呢。” 黄大夫也笑着说, “好你个不厚道的赖皮小儿,原来故意让老夫多跑这么一趟的。” 两人不由得相对哈哈大笑。 超哥笑着说道,“黄伯觉得此书的说法有效,何不尝试一二? 小生我颇有家资,愿意请黄伯您来主持此事,不知您老愿意否?” 黄大夫当然乐意,有土豪赞助科研,是科学家人生的一大快事呀。 两人于是商量怎么来完成这项科研。 牛是不缺的,张家养着大大小小黄牛水牛十几头,租给农户使用。 现在是冬天,不需要耕地,牛也空闲下来,正好可以做实验。 养牛的人也不缺,因为天花造成的麻子不要太多。 剩下就是痘液,合肥是庐州的府城所在,就有养济院。 天花时有发作,冬天又是高发区,但凡有被发现的病人,病人和病人接触到的人都会被隔离在那里,黄大夫找到痘液和实验者都不成问题。 两人这么一合计,似乎实验所需要的材料人员都有了,但是如何进入养济院,如何说服实验者种牛痘,种痘的量是多少,如何评价种痘的效果,还是要探讨一下。 超哥是生物出身,生物和医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比较了解医学临床研究。 进入养济院,需要官府的配合。超哥是秀才出身,可以方便的求见知府。 现在的庐州知府宋鉴宋大人,在合肥正在修包公祠,可见是个好名的。 他只需要通融一下,又不费一丝钱粮,而且研究成功必然功德无量,青史留名。 这样一件与人有利,与己无害甚至大有好处的事情,宋大人想来是愿意的。 说服实验者种牛痘,也一点不困难。 凡是被关在养济院的病人要么是得了天花,要么是有可能得了天花。 这个时候让他们试验下牛痘,绝对不会不愿意,反而是求之不得,感恩万分。 就是得了天花的那些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医生也不是万能的,想来也会理解一二。 关于种痘的量,超哥提议按照数量分,从低到高,分成几组。 从理论上说,种痘的过程肯定有天花的中毒反应,只要有反应。 也就说明痘给种上了,到时候给病人种的痘量只要比最低量多一点就可以了。 至于效果评价,很简单,中过痘的病人不会再得天花,用天花痘液实验就好。 这么一圈下来,两个人计议已定,准备实施,早一天研究清楚早一天受益。 超哥家牛棚就在四顶山附近,四顶山以不同角度观看山顶的数量不一而闻名巢湖沿岸,比较偏僻,正是实验获得牛痘的好地方。 他让英雄豪杰兄弟带人把牛棚附近圈了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找了四个得过天花的佃户去负责养牛。 超哥询问家里有谁出过天花,新来的顺才举了手,仔细看果然他脸上确实有淡淡的麻子,就让他作为黄大夫的助手负责让牛感染上天花。 超哥与黄大夫要准备去拜访宋大人,让宋大人同意黄大夫进入养济院取天花病人的痘液。 当夜黄大夫就歇在超哥家,两人抵足而眠,次日一早就赶往合肥拜见庐州知府。 第10章 拜访 次日,超哥和黄大夫登船,沿着濉溪河去府城合肥。 河面还笼罩着雾气,冬日的阳光被雾气散射,散碎如金,带着斗笠的船工咕噜噜的摇动着古老的乌篷船前行,就像一副生动的中国水彩动画。 两人愉快着谈天说地,混了熟了,超哥也没大没小起来,说话随意多了。 黄大夫常年行医,东南西北跑过的地方很多,阅历自然非超哥这个宅男可比。 但是超哥来自后世,百度神器熏陶下,他知识面广博的吓人,虽然基本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但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常常雷人不已,这一点作为谈资是时人远远不及的。 一番较量下来,黄大夫发现自己竟然落了下风,难道真是秀才不出门真能知天下事吗,真是邪门的很。 谈天说地离不开说人,自然就聊到刚刚离世的奇葩皇帝成化皇帝。 明人没有文字狱,私下里八卦皇帝属于民间最喜闻乐见的活动,何况成化皇帝惊天地泣鬼神的姐弟恋。 黄大夫对此嗤之以鼻,极度的不以为然,在黄大夫看来,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 找个老妈子给自己当媳妇,甚至不惜废后,连儿子被这个老妈子害死都不管,差点弄得绝后,是极度的对自己和天下的不负责任,应该声讨才是。 超哥对老皇帝的爱情倒是很理解。 宪宗苦呀,生下来没多久老爹就给野人抓了去,叔叔当了家,然后拼命想让自己儿子上位,逼他滚蛋。 几岁的孩子整天担惊受怕的,身边就一个大姐姐像老母鸡一样护着他,其他什么文官太监宫女统统靠不着。 终于苦尽甜来,自己爹干翻了叔叔死灰复燃,自己也转危为安。 但是从小担惊受怕的他估计还是只能在大姐姐怀里才能睡得着。 当姐姐风韵尚存成熟丰腴时,少年正怀春,大姐姐当然就是少年完美的情人形象,小时候的母爱不知什么时候转化成爱情。 终于少年变成青年当了家,能保护她了,姐姐也成了老妈子,青春不在,但这份交织着亲情爱情的感情却浓香醇厚的很。 青年除了爱护她,让她开心又能做什么。 明媒正娶的正室敢欺负她,休了。 别的女人生的儿子让她伤心,死了就死了,只要她开心。 青年逐渐变成中年,她也更老了,相濡以沫一辈子,也支撑了他一辈子,大姐姐终于支撑不动先走了。 他突然发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殉情跟着走了。(多么美好多么动人呀,不知道有没有妹子写。) 这段感情如果发生在一个平凡人身上,大家只会感叹他的痴情。 只不过猪脚是皇帝,背负着太多东西,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同你我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人多好,干嘛非要他跟个牌坊一样,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气。 太祖太宗皇帝就是这样的,你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吗? 所以呀做人要知足,要感恩,别人云亦云,得了便宜还卖乖。 超哥的歪理震得黄大夫一愣一愣的,好吧,你最有道理,老夫说不过你。 哪天跟你说说自己最擅长的医术,看你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到了合肥,马不停蹄,两人就带了点礼物拜见宋知府。 府尊对两人的组合很好奇,估计当官这么多年也是第一回见到,没让超哥多等,就召见了他们。 寒暄了几句,不等府尊发问,超哥就说明了来意,黄大夫也从专业的角度来解释种牛痘的合理性。 宋府尊果然被超哥雷的不轻,一个秀才拜访自己,不谈科举诗文,不谈官司(当时秀才做非法律师的比较多,估计宋府尊吃过苦头,所以印象深刻的很),跟他谈什么牛痘,这是对牛弹琴,还是牛头不对马嘴。 不过宋府尊是职业官僚,他的处事原则不是科学依据,而是利益得失。 作为领先这个时代的旅游区包公祠的设计者,组织者和建设者,他既得了名又得了利,所以有足够的智商来分辨利害得失。 超哥他们的计划对他根本无害,不用出任何力气,成功了他也有很大的收益,失败了也跟他没任何关系。 如果有人敢吐糟他有眼无珠给人骗了,他也可以解释,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安康考虑,即使知道会被人骗,也要试一试的。 可见宋府尊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多么有担当的人,多么不计个人得失的人,包公见了也要让一头的。好吧,宋府尊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不过基于利益的最大追求,宋府尊对牛痘故事的来源也挺感兴趣,更希望得到这本书,当然宋府尊这个希望破灭了。 府尊觉得超哥不愿意告诉他,是防着他过河拆桥,虽然府尊确实这么想,而且如果见到成效就准备这么干。 大夫必不可少,超哥就不是不可或缺的。超哥可以做一个被自己的伟大人格感动,愿意出资资助牛痘研究的有钱人,到时候奏折带上一笔还要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君不见刘关张兄弟起家是得了中山商人资助,但谁知道谁又会关心那个中山商人是谁。 如此一来宋府尊就可以独享这份尊荣,多好呀,谁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不是都说迂腐不通世事嘛。 超哥不配合,宋府尊也找不来资料,当然不好轻举妄动。 鬼知道超哥有没有打埋伏,防治痘疮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是会死人的,自己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唉,别想太多了,就让这两个人为王前驱好了。 宋府尊很爽快的答应两人,让师爷给他们办理了相关出入养济院的手续。 事情忙完了,宋府尊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趣,就端茶送客了。 超哥两人办好手续后,离开府衙,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养济院之行的具体事项。 天花会传染,天花会死人,天花会传染死人,重要的事情不说三次都不行,所以一切都要小心。 二哥平宁在府城经营着米店和布庄。超哥本来想着来了府城,当然也要去走走亲戚,关系都是走动出来的。 来自后世的超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硬是被黄大夫给拉回了他的家。 第11章 李秀才的诧异 知府衙门附近属于府城的繁华所在,当然少不了酒楼。 在一座两层高的酒楼雅间内,有几个书生开着具有时代特色的party诗会。 一个身着儒衫面有傲气的年青秀才满脸得意的对着窗外,一边远眺府前大道,一边摇头吟诗。 突然停了下来像发现了什么,说道,“何兄,你来看一看,那刚从府衙走出,朝酒楼走来的生员是不是那东乡张超?” 被唤作何兄的何秀才年岁相当。他站起身朝窗外望去,只见超哥和黄大夫正朝着酒楼方向走来,看了个正着。 “李兄所见不假,确是那东乡张超无误,旁边那个却是本府的神医黄大夫,他们两人怎么走到一起了。”何秀才奇道。 这位李秀才静静看着超哥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慢慢走近,招手让书童过来,耳语了几句。 就转过身,笑着说道,诸位仁兄,我刚思得两句,江寒水不流,鱼过梅花影。如何? 何秀才抢先起来发言,略显谄媚的赞扬道, “点睛之笔呀,于严寒中透出生机,冷峻中透出禅意,神韵顿出,妙趣横生,千古佳句呀,李兄大才。” “何兄,千古佳句可不敢当,太过奖了,”,李秀才故作谦虚道。 众人借着话题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气氛又活跃起来。 不过何秀才却注意到李秀才有点心不在焉,他的书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超哥随着黄大夫来到黄家,全宅共有前后两进院落,外观都是白墙、灰瓦,十分平淡。 外墙极少开窗,窗孔也很小。前院临街房屋五间,中设门屋一间,门内小院两侧东西厢房各两小间;后院是一座楼房,为堂屋与卧室所在。 两院之间有一堵高而厚的墙相隔,显然是为安全防卫的需要而设。 此宅用地紧凑,庭院狭小,是南直隶地区流行的小天井式住宅布局,与超哥家的布局相似。 黄大夫待超哥极厚,穿房过屋,妻子不避,还恶作剧的让跟超哥差不多的儿子以晚辈的礼节给他行礼,搞得两人极为尴尬,黄大夫却哈哈大笑。 酒足饭饱后,黄大夫父子与超哥分宾主落座,继续谈论相关事项。 两人事实上讨论的差不多了,现在需要的是具体安排。 明朝的天花传播非常广,超哥是幼子,老太爷严密的保护,因此命大没有得过天花。 黄大夫却是少年时患过天花,侥幸得免。 但是他的子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先后生养了5个孩子,却只留住了一男一女,这可是明朝的名医家庭,可见此时天花病毒的肆虐程度。 所以当超哥提出牛痘设想时,所以他才表现的那么激动,这是切肤之痛呀。 因此去养济院获得天花痘液只能托付给黄大夫父子,整个过程超哥还要尽量远离他们,否则难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天花病毒的传播有了很深的了解。 所以在偏僻的养济院附近有一栋小房子,以便进出洗澡更衣,凡是有可能跟病人接触的衣物都不允许带出这个屋子,防止天花传播。 养济院就是人间地狱,冬天隔离的病人或者疑似病人很多,都是死气沉沉的。 实际上进去的人很少活着出来,不病死也会被吓死,死后就被拉到附近的化人场烧掉,尸骨无存。 在讲究入土为安的明人眼中进了养济院跟下了地狱没什么区别。 黄大夫父子准备了一个小号的窄口瓷瓶,储存着从病人那里采集到的天花毒液,用软木塞封住瓶口,再包裹厚白布,然后用绳绑住,再罩上油纸,拴紧,平放在食盒中,盒内塞满棉花防止歪倒碰撞。 出养济院后,两人就在超哥请来的随从保护下小心翼翼的赶往四顶山实验场地。 整个过程能够接触食盒的都是得过天花的幸存儿,尽量避免意外。 可以说能够想到的安全措施都想到了,路上也很顺利,没什么意外,现在就剩下实验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只怕有新人。何况超哥和黄大夫也是大大咧咧的没想着保密。他们搞牛痘实验的消息在合肥一下子传播开了。 李秀才是个有心人,他知道的最早,再三确认,方才知道自己没听错。 一个整天埋头读书的书呆子,联合一个府城名医,号称研究能预防天花的牛痘。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一个秀才,他的日常生活应该就是“家中埋头苦读书,咬文啄字写文章,诗会扬名考官闻,考场得中捷报扬,归来游舫显才艺,抱得美人把家归。”张超搞得是哪一出,真是稀奇呀。 李秀才大名李启思,名门之后,祖籍凤阳府定远县,后随父迁居合肥,自幼饱读诗书,有神童之称。 李家是定远大族,他祖上是定远首任县令,祖父更是明英宗正统年间的两榜进士,以为人耿介、为官廉洁而闻名。 那么为什么李秀才会关注超哥呢?这就要从超哥还是超哥那会说起, 超哥十六岁参加府试,一举得中,排名第四,李启思第五,位列其后。 十七岁首次参加院试,落榜,李启思也落榜。 后来二十岁第二次参加院试,排名第七,李启思第八。 要不怎么说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超哥压了李启思一次、两次。 超哥对李启思可以没有印象,李启思却怎么都不会不关注超哥,一来二去,超哥就在李启思心里扎了根。 超哥虽然在巢县,但离合肥很近,李秀才很容易得到超哥的消息。 他堂堂的名门之后,进士之孙,考试水平是得到祖父认可的,却就是考不过一个土财主的庶出儿子,越发的郁闷。 这些日子,李启思突然诗兴大发,得了一首好诗,就想着在小伙伴面前表现表现,所以让自己的好友何秀才出面组织了一场诗会。 没想到诗兴大发,刚想沉吟出来的时候,超哥出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呀! 第12章 大哥的教训 书归正传,继续说说超哥。 超哥与黄大夫父子同行,小心翼翼的来到四顶山实验基地。 这个时候按照超哥的吩咐,英雄豪杰兄弟已经圈好牛场,实验用牛也已到位。 雄赳赳气昂昂的兄弟几个提着棍棒巡逻。这样的稀罕事当然招的冬闲农民的围观。 超哥看看这样不行呀,不得不请来附近的村长请他们让围观的群众离开,小秀才是当地的骄傲,围观的大家伙也不为难他就三五成群的离开了。 准备以毕,黄氏父子开始了牛的感染实验,很简单,用粘有痘液的针刺破牛的**,让牛感染痘疮。 超哥这个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告别他们父子先回家,谁知道老丈人和大哥已经等候多时了。 显然超哥玩的大发了,大boss们纷纷到场等着他解释。 招呼一结束,超哥不待询问就开始了主动交代。 牛痘的事情说完,那两位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评价。 老丈人思索片刻,先发声,“子卓,你哪里看来的书真的一点也印象也没有吗?” 超哥倒是知道哪里看的,难道说,我是后世听来的,不被敲脑袋醒醒才怪。 果断否定,并且乘机说,“这次生病,有些往事也记不清楚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哥紧张起来,不会影响举业吧,就插话道,“那你平日所学有没有忘记吧?” 超哥笑着安慰道,“这倒没有,这些日子我钻研名家名作反而有些心得呢。” 丈人接道,“子卓你年纪尚轻,这次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该问问我和你大哥如何行事。 牛痘一说虽有些道理,有没有效果尚未可知,你却脑子一热,被那个黄大夫撺掇着拜见知府大人,闹得满城风雨,做事也太过孟浪。 以后不可再如此行事,君子当敏于行而呐于言,没有效果前你该低调从事,不然不好收场。” 老丈人虽然是教训,却很是维护超哥,超哥自然明白,连忙起身拜谢道,“丈人所说甚是,小婿一定牢记于心。” 大哥接着说,“你既然知道,责备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我仔细思量,你行事也没多少值得指摘的,拜见知府大人也是不得已。 痘疮危害太深,牛痘一说虽有些玄幻,但试试也好。 不过痘毒太过凶悍,你们行事要小心谨慎, 如果事情不成也千万不能有遗祸,千万小心。” 超哥点头称是,并把两人的具体措施仔细汇报了下。 大哥接着道,“你做事我是不太放心的,但是黄大夫在庐州四乡名声很好,想来不是浪得虚名。 你丈人和我不通医学也说也没法点评,就这样吧。” 大哥说完,丈人也点头称是。并交代超哥一切听黄大夫吩咐,别自作主张,注意安全。 大哥接着说道,“你拜见宋府尊的过程说的不甚仔细,你再说一遍。” 超哥想了想,仔细描述起来,大哥重点关注了宋府尊的反应。 “我不是宋府尊的门生,没啥交情。 所以我拜见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吹捧了几句,说宋府尊建包公祠,见贤思齐,晚生很佩服,宋大人估计听多了也没什么反应。 等我说明来意,宋府尊看起来很吃惊,很不相信。 不过黄大夫作为专业人士给了点评,他就未置可否,爽快给了批条。 还称赞了我几句,说我在读书之余,不忘忧民,能想着解万民之苦,这份心很好,鼓励我好好学习,早日报效国家。 宋府尊很开明,很廉洁,礼物也没要,就是临走时让我回去好好想想那本书的来历。 我们拜见时间并不长,只有这些了。” 大哥仔细听过,与丈人都觉得宋府尊的反应很正常,不过对超哥对宋府尊的看法嗤之以鼻。 就把宋府尊的真面目告诉了他, “咱们这位宋府尊既贪名又贪利,修包公祠,材料人工都是我们这些人家上供的,他倒是落了个好名声,又是题字又是树碑。 明着见贤思齐,暗地里贪污索贿也没少做。 宋府尊是从来不收礼,很清苦呀,只得常常典当字画。 他手段高明的很,你要求他办事,就要先去府衙后门不远的当铺高价收购一件宋府尊的墨宝,不然别想成事。 超哥你觉得是宋府尊不收礼,我看他压根就看不上你那点东西。 你个愣头青,黄大夫也是个清高不晓事的,按说不当见你们的。 我看是你们两人身份差异却混在一起,他好奇了才想着见上一面。 他是不是在门口大声说话,你们把礼物拿回去,本官一心效仿包龙图,官清如水,岂能收受尔等的礼品。 嘿嘿,这才是咋们大明的大清官呀。” 超哥讪讪的笑了笑,点点头,果然如此。 古今官僚都一个样,这位宋大人还是个能人,知道搞旅游点建设,还知道通过第三方受贿。 水平果然很高,不亚于天天吃面看着墙的某位处长。 老丈人对官场比大哥熟悉,所以他对超哥解释道, “子卓,你知道宋府尊为什么让你回去好好想想书的来历吗?我看是他起了贪念。 你们这个牛痘不成倒也罢了,一旦成了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如今天子刚刚继位,这种事情一旦上报就是天大的祥瑞,宋府尊能不动心?” 老丈人看超哥有点害怕,笑着说, “依老夫看,你们现在也别多想,老老实实把牛痘搞出来,看看效果。 宋府尊就算有想法,也要等真有了成效再论。 万一这牛痘真有效果,那个功劳就太大了,光是你们两人得利太过显眼也不是好事。 有宋府尊在前面挡着,你们也没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担忧,未尝不是好事。” 大哥点头称是,鼓励道, “亲家公说的极是。真要有了效果我们再拉拢庐州府有钱有势的一起造势,一起获利。 到时候声望一起来,别说宋府尊就是凤阳巡抚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张家也就稳如泰山。 超哥只管大胆谨慎去做就好。” 老丈人和大哥的一席话让超哥大开眼界,自叹不如,穿越只能带来新的知识,却不能带来情商和社会经验。 自觉高人一等,只有被教做人的份。以后自己做事要尽量扬长避短,发挥所长,多听听长辈们的意见,怪不得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第13章 老丈人的训练 超哥与丈人和大哥正聊着,保哥来报,二爷来访,超哥不由得一拍脑袋,果然事情闹大了。 二哥平宁在府城开着店铺,也是消息灵通人士。 他从朋友那里听说,弟弟来府城的消息就觉得不相信,更不要说什么见知府,什么进养济院,弄什么牛痘了。 平宁气呼呼的说,“你怎么可以这么编排我三弟?我弟弟这个时候一定在家苦读圣贤书,他会来府城不找我?他会进养济院?他会弄牛痘?你脑袋是不是被牛踢傻了?” 他那朋友没有办法,只好透露消息来源说, “除非庐江府有第二个张超张子卓秀才,不然我绝无可能说错,这消息是税课赵大使透露给我的,怎可能有假?” 将信将疑的平宁在合肥也是待不住了,就急忙打点行礼回乡。这不,刚来到超哥家,就与超哥他们撞到一起了。 待听超哥解释一通,平宁火气更大,沉着脸说道, “如此说来,我那朋友所说不假。老三,你摸着良心说,大哥和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我们兄弟三人年岁是有点相差,你也不是老太太所出,但大哥和我可从来没有与你见外,也不曾欺辱于你。 你现在是秀才相公了,了不起了,看不起人了是吧。去府城我是压根不知道,办理这么大的事情,只能从外人那里听到,你说你像话吗?” 超哥无奈,只好再三道歉, “事情太紧急,来不及与二哥通气,实在是不该。我从无与大哥二哥见外的意思。 二哥,这次是小弟我太莽撞了,欠思量,下次一定改,一定改。” 老丈人心疼女婿,打圆场说道, “平宁,超哥既然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我和你大哥帮你出气。” 平安也说,“老二,少说两句吧,三弟年纪还小,考虑也没那么周全,这次也不是什么坏事。” 平宁无奈的说,“大哥,我就知道会这样。超哥呀,我看被你们宠坏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竟然跟黄大夫搞什么牛痘,太离奇了,真的靠谱吗?别空欢喜一场空。” 超哥回道,“我本也觉得是无稽之谈,不然书名哪里会记不得。但看黄伯那么重视,姑且信之吧。” “昨日在黄老家,他说这些天找了很多本医书。在药王所著的千金要方中看到,治小儿疣目方。黄老以为就是人痘,但该方所述不详,所以才来寻我。 不过听我说起牛痘,他觉得值得一试。不管是人痘牛痘,原理都是以毒攻毒,牛痘的风险更小。” “我就是觉得黄老身为名医,他的眼光总比我好,试试又无妨。万一成了,栓儿就不会那么容易夭折了。” 丈人起身,拍了拍超哥的肩膀,“子卓,你有心了!” 好不容易把二哥安抚下来,老丈人,大哥二哥都不愿意离开,等待牛场实验的结果。 但是实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幸亏现在是冬天,比较空闲,倒也是等得起。 栓儿湿疹基本退下去了,很乖巧,晚上也不闹腾,安安稳稳的睡觉,只是半夜要喂一次奶。 超哥也可以放心温习功课了,不过老丈人在呀。 超哥的老师也是老丈人,最熟悉他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也不是大哥二哥,而是老丈人。 超哥写八股文的风格老丈人不要太熟悉,看着超哥恭恭敬敬交上来的一篇文章。 满怀期冀的老丈人,只是粗粗扫了几眼,满脸怒气, “这是你现在的文章?简直是狗屁不通。” 超哥心虚呀,他是有超哥的记忆,知道怎么八股制文,可是他的世界观价值观早已经成型,虽说自信可以调整过来,但是也要有时间来调整呀。 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时文,模拟他们的思想,可是现在他还远远达不到完善的地步。字里行间很容易暴露出自己的想法,还怎么代圣贤言? 老丈人看着满脸羞愧的超哥,长叹道, “年轻人若是疏于管教,真正是耐不住寂寞。不能静下心来做那寻章摘句功夫,更不能沉住气研磨乏味的八股文章。” “你从小就被你爹爹严格管束,长大了又有大姐服侍,所以尚算能压抑天性,有所成就。 可惜大姐早夭,你又要管家,又要读书,没人管束,就本性暴露,此次牛痘事件就是明证。 你自应天府归来,又生重病,一来二去,所学竟然所剩不足一二,这可如何是好。” 又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遍,希望找到一些过去的影子, “你现在的文章,文辞朴实,你本来就是如此,但是现在朴实过了头,文理却出新的厉害,就凭这一点考官就不会点你。 现如今又有了文气肆意,不得文法的毛病,粗糙凌乱,需要重头好好雕琢。” “幸而下次科试尚早,还来得及,这些时日老夫就待在你家中,监督你学习。再把小妹接来,照顾栓儿,你当可安心学习。” 老丈人看超哥有面难之色,误会了他的想法, “我们两家本就是至亲,小妹继大姐嫁予你众乡邻也早有耳闻,只待齐衰一过就过门。 你休要学那无聊文人回避小妹,徒然让她伤心。” 超哥无奈称是,下去安排人接来小妹不提。然后超哥的苦日子就来了。 次日一早,鸡鸣声刚起,超哥就被保哥叫醒来到书房,得了一张纸,“少爷,老相公吩咐,您上午做这篇文章,午饭前务必做完。” 书房里面已经有今天的早餐,超哥一边吃饭,一边心里打着草稿,绞尽脑汁,一篇体例合规的八股终于出炉了。 保哥看守着超哥,拿走书稿,过了一会,又拿来一张纸, “少爷,老相公吩咐,您下午做这篇文章,晚饭前务必做完。” 超哥苦恼的接过来,心里吐糟,还来,真是头大。 又不敢不听老丈人的,短暂休息用餐后,只好一字一句的重新抠,重新冥思苦想。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终于完成了第二篇文章。连续一整天的高强度脑力活动已经让他昏头昏脑。 保哥拿着文章出去,又带回了一张纸,还是那段话,“少爷,老相公吩咐,您晚上做这篇文章,三更前务必做完。” 超哥火极了,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麻木的接过那张纸,使劲看了好几遍,才集中了几分注意力,勉强把题目看明白。 脑子里面破题,承题什么的狠狠的打起架来,眼冒金花的超哥只能支撑起强大的意志力继续战斗。 客厅里面,大哥正陪着老丈人闲聊,听着保哥的汇报,担心道,“超哥这般辛劳,不会有事吧,他毕竟才大病初愈呀。” 老丈人抚着胡子笑称,“平安放心,老夫自有分寸。超哥最近太折腾了,多做上几篇八股,杀杀性子也好。再说他基础犹在,多训练一二功课也就恢复了。” “不过老夫终究也就是个秀才,能力有限,保哥这么好的天分,要更上一层楼,还是要有良师教导才好。” 第14章 抉择 超哥真的是想放弃,可是保哥就钉在门口,他要睡着了就进来把他叫醒,打盆水给他,示意他洗一洗继续。 没办法,继续挑灯夜战吧,鬼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鬼知道什么时候写完的,鬼知道什么时候睡觉的。 到了次日一早,又被叫醒,这回保哥在递给新的一张纸的同时,也把老丈人的批改一并交给他,让他好好研究。 然后重复昨天的那句话,“少爷,老相公吩咐,您上午做这篇文章,午饭前务必做完。” 今天确实跟昨天的规矩一样,上午、下午、晚上各一道题,限期完成。 而且超哥也已经知道老丈人在超哥家一日,这套规矩就不会改变。 超哥恍惚回到了上辈子高一那会,第一次期中考被狠狠的敲了一棍子的他,每天除了做题就是背单词,从来不让自己闲下来。 想到这,他觉得蛮搞笑的,来到大明朝竟然也得享受一遍填鸭教育,鹅肝虽然好吃,但鸭子不好受呀。 超哥想着跟老丈人求饶,但是大哥二哥隔三差五的巡逻一会,让他死了这份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超哥的生活被八股文塞得满满的,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牛痘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一天超哥正捧着老丈人的批改,心里纳闷,怎么最近越来越少了。 这时保哥进来,却没有带来新的一张纸,也没有重复那句话,“少爷,黄大夫来了,老相公和大少爷喊你去客厅见他。” 不待说完,超哥嗖的跑了出去,外面真是美好呀。 天是蔚蓝的,空气是新鲜的,丫鬟是娇嫩的,什么都好。 憋坏了的超哥见到黄大夫,眼泪都快流下来,救星呀,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一定要报答你,让你把牛痘搞出来。 老丈人和大哥二哥看了超哥似哭似笑的表情,暗自发笑。 黄大夫是过来报喜的,他们实验的第一步完成了。 超哥家那十来头牛分别用获得的痘液去感染,十来天观察下来,这些牛没有或者仅仅出一点点疱疹,症状很轻微,这点符合他们对牛雄壮不易感染的看法。 发现牛的症状很轻,黄大夫等人很欢喜,最起码证明了牛会感染痘疮,却毒性不大,那牛的痘液想来毒性也不会太大。 他们现在需要开始第二步实验,黄大夫过来也是跟超哥告别的,他想去养济院种痘。 现在实验用的痘苗有了,下一步是注到有可能感染病毒,被隔离在养济院的那些人身上。 现在是冬天,痘疮的高发期,养济院已经人满为患,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试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超哥觉得他也必须跟着去,不然不放心。 再说超哥这只鸭子已经快腻死了,就算有危险也得出去,不然要疯了。 奇怪的是,老丈人他们这次并没有阻挡,也跟着同去。 超哥他们就住在平宁家,让顺才每天去养济院跟踪实验情况,黄大夫父子则去养济院种痘,每天待在那里照顾病患。 一个月下来,被实验的人都有天花病毒的反应,症状有轻有重,但是不幸的是有两个人死于天花,跟超哥设想的不太一样。 超哥分析那些死于天花的人可能体内本来就潜伏有天花病毒,牛痘当然就起不了作用,不应该是痘苗的问题。 所以让翻看这两个亡者是不是这两天才刚刚进来的,结果果然符合超哥的猜测。 幸好被拉来实验的人,都是有生命危险的等着死的,本来也是搏一把,所以家属们对有人死亡看的很开,很通情达理。 对于症状比较严重的人,可能是痘液的质量不够稳定,纯度不够,副作用有点大,但是他们活了下来,这就足够了。 黄大夫极度兴奋的对顺才说,“有个胆子大的,正好看到有人被抬出去,就疯了一样跑过去。 在那个死者身上乱摸,我们不得不抓住他,又关了半个月再看,一点事情也没有,看来牛痘果然有奇效呀。” 实际上,或明或暗关注着养济院的人很多。 现在证明了效果,养济院附近就更热闹了,扰的黄大夫不胜其烦。 超哥就建议黄大夫每天下午申时召开一个简短的发布会,说说当天种痘病人的情况。 黄大夫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扩大实验人群,选择的主要是青壮年,看看种痘的安全性和成功率。 相对于儿童,青壮年种痘风险本来就小,但是人都有侥幸的心理,虽然养济院种痘的二十来人中就死了两个,成功率已经很高,但是谁也不愿意成为那不成功的一员。一连几日,人还是凑不起来。 超哥觉得他应该站出来了,不出所料,丈人和两位兄长都极度反对,但是他还是坚持己见。 他们这个时候就在养济院附近,多有人围观,大哥也没办法把他关起来。他说道, “牛痘是我跟黄大夫提议的,现在结果显示确实有效果。 但是大家由于胆小,不愿意尝试一下。 牛痘有望成功,可以预见我一定会得到很大的好处。 作为受益人,我不能见到好处就要,见到危险就躲,那样我会自己瞧不起自己,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又有什么用处,就算侥幸得中,也是祸害百姓的贪官。” “再说,依我看来,那两人死于天花,却不一定是因为牛痘。 我让黄大夫查阅过那两人的进出纪录,都是刚刚送入养济院就被种了牛痘。 他们很可能早就有天花在身,而没有显露出来。 牛痘肯定是安全的,丈人和哥哥们也不要太过担心。” 大哥平安着急了,一把拉住超哥道,“你不能去,我去,你侄儿已经成家了,我已然没有后顾之忧。 栓儿还小,你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爹跟你故去的媳妇交代。” 二哥也提议让家丁代替,超哥摇摇头,“黄大夫交代需要青壮年,大哥二哥年岁不合,就不要跟小弟争了。 再说我提议的事情让别人冒险,我又怎么忍心呢? 万一有所伤害,我又怎么面对他的父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怎么能跟圣人对着做呢?” “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带头种痘,又怎么能说服别人种痘? 我决心已下,丈人和两位哥哥,不要再劝了。 如果我万一有什么意外,栓儿就托付给大哥二哥了,” 超哥又扭头对着丈人说,“小妹也请丈人安排她另找得意郎君,不要为我拖累。” 超哥的一席话既斩钉截铁又有理有据,丈人和兄长们对性子执拗起来的超哥是无可奈何,也无话可说。 丈人抚着超哥的背说道,“我有你这样的学生,有你这样的女婿,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你不用担心栓儿和小妹,我和你两位兄长会处理好的。” 众人只能流着泪看着他种痘,然后给隔离起来。 围观的百姓知道后都说,连秀才小相公都敢种痘,我等百姓还有什么好怕的,不一会,扩大实验需要的名额就报满了。 第15章 反应 超哥尽管深知牛痘的安全性,他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种痘过程有人反应很大,痘苗的质量也不是很靠谱,所以他心里也是有点不安的。 对丈人和兄长们说的话,虽然装b的成分占大部分,但不能说没一点真实,他所说的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穿越明朝的他,跟这个时代总是有点格格不入,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成熟的价值观,又总想改变他。 所以丈人用八股给他填鸭,大哥教他怎么处置管家,连自己的妻子都是别人给定的,他却是无能为力没法子反抗,因为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 这样活着不窝囊吗?太窝囊了,他想反抗,所以他不顾家人的反对,用大义堵住他们的嘴,义无反顾的种痘。 黄大夫用年青人种痘这个规划就是他做的,作为规则制定者,他实际没有必要这样做,就是为了排除兄长代替自己的可能性,为自己首先种痘加一层保险。 这就是掌握着更多资源更多知识的好处,可以站在更高的层次去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别人却只能崇拜着仰望着他。 超哥觉得他的逼格比树立一个小目标先赚一个亿的王首富要高的多。 但是超哥毕竟是一个后世的人,他推动的事自己不带头去做,看着别人去冒险,这确实触及到了他的道德底线,他没办法漠视。 我们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平时普普通通,但是遇到危险却能挺身而出,超哥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所以他可以义无反顾。 超哥安静的待在养济院一个收拾的很干净的屋子里,这是他让黄大夫给准备的,在权限范围内给自己创造更好的条件,超哥不觉得过。 他很淡定的拿出笔墨纸砚,继续老丈人每天的考核写三篇文章,这些天一直在忙,功课又落下不少了,反正现在被隔离着,能写多少就多少,也不必把自己弄的焦头烂额。 顺才在边上小心的伺候着,十分恭敬。对于三爷的义举,家丁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十分感激,超哥是真正把他们当人看,对超哥一家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凝聚力满值。 你还别说,这种特别的环境下,超哥进步很快,他现在竟然可以在限定的时间内比较淡定的写出三篇还算过得去的八股,不像以前那样绞尽脑汁,看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老丈人和平安兄弟忧心忡忡的回到平宁家,平安径直走到有老太爷牌位的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牌位在观音像的神坛右边,长年点着香。平安长跪在牌位前,久久不起。 大哥心里默念,“爹,我没有管住三弟,让他有危险了,可是我真的是挡不住,对不起您临终前的托付呀。” 过了一会,又沉吟起一首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却是于少保的石灰吟,反反复复,久久不停。 超哥带头种痘进入养济院的消息就像风一样在合肥城传播开来,小相公舍身种痘,很长时间内庐州府的头条新闻。 知府宋太爷听到这个新闻,对着府衙众人说, “张秀才真是人品高洁,吾辈不及呀!尔等要好好学学,要记得为了国家社稷,天下百姓,不怕牺牲勇于担当。” 私底下,却在跟师爷的闲谈中点评到, “张子卓这个人先前我见着还以为不像传说中那么迂腐,现在看来确实是我走眼了。 这样的愣头青到了官场,也就是能当当御史,能不能善了都不可知。 可惜呀,这回让他得到这么大的名望。” “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人死了有再大的名望又有什么用。”师爷道。 “却是不然,黄岐那发布会每天公布种痘情况,发布会这个名字挺稀奇的,听说就是张超起的。 种痘确实有效果,这点毋庸置疑。如果不是死了两个人,我都想让我儿安仁种痘。” “东主所言甚是。种痘确有效果”,师爷点头道。 “不过我却是想起另一种可能,不会是张子卓知道种痘没有危险吧,故意求名吧,若是如此那就真是后生可畏了。”宋太爷沉吟着疑道。 “按说不会,我听说那张平安回家就径直长跪在其父灵位前,如果张超真是故意求名,不会瞒过对他如父的兄长的。”师爷摇头说道。 “也未可知,朝中这样人还少吗?”宋太爷说完,接着却自我否定道, “还是应该不会,张超这个人我亲自见过,就是个愣头青,没有这么深的城府。” “唉,不管是真心也好,求名也罢,张子卓无论是生是死,经过牛痘一事必然名闻天下,张家却是再也碰不得了。”宋太爷遗憾的说道。 “张家本来就如鸡肋,不碰也无妨。倒是最近西乡安氏有点意思,”师爷安慰道。 “奥,说来听听,”宋太爷眼前一亮,精神来了。 不提宋府尊的蝇营狗苟,李秀才听到超哥这个大头条时正在酒楼燕饮。这个大头条一出,李启思也没心思在喝酒了。 对于李启思和张超之间的瑜亮情结,何秀才是心知肚明,感同身受。 迫不及待的说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不知道张子卓这个秀才有没有读明白大学之道。 非要故意求名强出头,进那养济院,我看啦能不能出来也未可知。 可怜他家稚儿生下来不久,先是丧母,再要是亡父,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天煞孤星还是前世作孽太深。” 何秀才所言太过恶毒,众秀才不由得皱起眉头,李秀才正要训斥于他。 酒店孙老板不干了,怒道:“你这秀才好不晓事,痘疮危害之深,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张相公舍身种痘,你不感激他还则罢了,还在我这酒楼满嘴喷粪,肆意诋毁于他。真是不可理喻。” “你等赶紧收拾走人,我这破酒楼招待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店老板直接赶人,在客人的指指点点中,李秀才一行灰溜溜的狼狈出门,对何秀才很是不满,嫌他乱说话丢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天晚上,何秀才的娘子就哭闹着要和离, “妾嫁给你,不求你多上劲,只望你人品好,家庭和睦。张相公舍身种痘,却被你当众诋毁,妾还有什么指望?速速给我一纸休书,从此再无瓜葛。” 何秀才心里那个苦哇,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就是拍一个马屁踩一下人至于吗? 第16章 断发明志 张秀才舍身种痘的消息传到超哥家时,小妹正逗着栓儿。 她轻轻的摇着小铃铛,铃铛在哪里,栓儿也就看到哪里,手脚乱伸,可能是想抓住铃铛,嘴里咕噜着小妹听不懂的语调,煞是可爱。 小妹不觉母性大发,弯下身子抱起栓儿,搂在怀里。栓子习惯性的把脑袋扭到小妹的胸口,胡乱寻找着**,小妹脸一红,掩饰着稍稍低下脑袋作势要亲亲栓儿的小脸。 突然菱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三小姐,三爷出事了。” 小妹脸色突变,手上一抖,栓儿差点掉了下来,小宝宝哼唧了几声。小妹连忙哄了哄,栓儿也就暂时安静下来,就把栓儿放在床上。 菱儿就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小妹,当听到超哥种痘前对小妹和栓儿的交代时,小妹听着不觉泪流满面。 前文说道过小妹出生时家境已经转好,王家日子已经过的很不错,她是老姑娘,人又活泼可爱,所以颇受父母兄姐的宠爱,也读过几年书。 大姐嫁给超哥后,超哥不管家务,一心读书,虽然中了秀才,但是却是不解风情,大姐过得很是辛苦,人也有点憔悴,甚至累得流产过。 小妹知道大姐虽然是秀才娘子,却过的并不是很幸福,也只能在大姐回门时多安慰安慰。 记得大姐还笑着说,你还小,不懂夫妻之道。等你到了出阁的年龄,姐姐一定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 可是等小妹到了出阁的年纪,大姐却难产走了,留下了可怜的栓儿。 当她遵照父命,留下来照顾栓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就是嫁给姐夫作为继室。 她心里不是很乐意,不想跟姐姐那样辛苦操持一家,但是读过女诫的她知道在家从父的道理, 再说栓儿是大姐的儿子,她不嫁给姐夫,换了别人嫁给姐夫,那个后娘会像她一样对栓儿好吗? 可是在张家的生活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艰难。 超哥对栓儿关怀备至,读书人都说,君子抱孙不抱子,他却没这个想法毫不顾忌的抱着栓子。 那个坏管家张伯跟她说话时总是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超哥把他给赶走了。 超哥还说应该有教无类,自己当老师,教丫鬟家丁认字,真是稀奇的很。 小妹觉得超哥与自己心目中的书呆子形象差的太远了,不知不觉一颗芳心就寄托到超哥身上。 这次超哥一行人去实验牛痘,小妹就捏着一把汗,深怕出什么意外,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她捂着脸哭了一会,突然拿开手,胡乱擦了两把,找来剪刀,拆开双丫髻,剪下一簇头发。明誓道, “君为万民不惜性命,舍身种痘,妾定当照顾稚儿,至死无憾。”就让丫鬟给她梳上代表妇女的发髻,换下艳丽的衣服。 然后召集家中家丁丫鬟,众人看到小妹的装扮,知道发生了大事。小妹简单介绍了下超哥的情况,并把自己立誓之事告之众人。 最后说,“家中诸事当各司其职,如有不决告知于我,尔等不可慌张,不可交头接耳,胡乱猜测,否则绝不宽饶。” 众人被小妹的气势压倒,俯首称是。 等事情完结,小妹回到房间,看着可爱的栓儿,又不禁流下泪来。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养济院附近黄大夫的发布会也愈发热闹,合肥城的大大小小都十分关注超哥一干人的状态。 第一天,众人正常;可以理解,刚进去嘛。 第二天,有人出现痘疹,无生命危险。 果然开始了,种痘哪有那么容易,看来小秀才一行人不好过呀,不过人还没有事,看看再说。 第三天,有人出现皮疹,无生命危险;在看看,人还没事。 第四天,有人出现绿豆到黄豆大斑疹,在面部出现,伴有发热,无生命危险。 坏了,坏了,果然严重起来,不过人还没有生命危险,还要看看。 然后是第五天,第六天,……,发布会众人的心情随着超哥他们的身体状态一会儿高涨,一会儿低落。 但是一直没有死人呀,期待却是一天天的上升,也牵引着整个合肥家家户户的心随之高涨低落。 半个月过去了,超哥一干人都没有出现非常严重的并发症,最严重就是出现狼疮,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战胜了天花,这就足够了。 因此到了超哥他们解除隔离的那一天,发布会附近已然是人头攒动,等超哥被簇拥着出现时,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声震四野。 黄大夫大笑着示意超哥说话,推着他来到发布会那张方桌前,超哥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接受了黄伯的好意,他提高嗓门大吼道, “祸害天下几百年,伤人无数的痘疮恶疾被我们庐江府攻克了!大家从此将再无痘疮之忧!” 随着超哥这几句话,现场气氛更加热烈,几乎轰动起来。超哥接着说, “稍待时日,我和黄大人将拜见知府大人商量给各乡种痘事宜,各位可安心等候,不必堵在这里影响黄大夫行事。” 超哥在养济院的吼声拉开了大明消灭天花的序幕,从此天花将不再不可战胜。 超哥说完,挤开众人朝大哥方向走来,看着喜极落泪的大哥,他稽首道,“弟弟太任性,让大哥伤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大哥擦了擦眼,笑着说道。 “你丈人这些日子旧疾发作,一直卧床休息,你赶紧同我还家去,他一见你平安回来也就痊愈了。” 超哥随着大哥二哥赶往住处,回到家里拜见丈人,方知小妹之事。 超哥叹息无语,方知老丈人为何病倒。得意门生兼女婿不听劝非要种痘被隔离,大女儿为他难产而亡,小女儿又要为他守节,就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多变故呀。 看到超哥出现,丈人老泪纵横,众人忙安慰了几句,他放下心事不一会就睡下了,看他呼吸平稳,超哥也就放了心。 大哥拍着超哥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经过此事,你身份将大有不同,但是小妹是个好姑娘,足以配的上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要让她伤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妹如此待我,我无以汇报,大哥,拭目以待就是。”超哥回道。 第17章 李家的邀请 养济院新闻发布会,超哥意气风发的宣称牛痘被攻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同年李秀才正远远的安静的看着他。 李秀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鬼使神差的来到现场。 李家每天都有家丁往返于养济院和家中,每天发布会公布的种痘信息他也能得到最快最准确的消息。 可能就是为了看一眼舍身种痘的张秀才是怎么在万众瞩目下走出养济院的吧。 既然心愿已经达成,也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他也没心思搭理那个蠢货何秀才,于是径直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静一静。 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李秀才没有回头,怒道,“我不是交代过不要来打扰我,怎么不听?” “启思,是我。”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虽然上了岁数却是满面红光,脸上皱纹也没有多少。 李秀才闻声连忙转身,走上前搀扶住老人,“爷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原来老者正是李秀才的爷爷,正统年间的二甲进士,前桂林知府李永宁李大人。 “我的乖儿,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该用晚膳了。”李启思这时才注意到天已经有点黑了,确是到了饭点。 “爷爷看你这些日子总有点心事,能跟爷爷说说吗?莫不是遇到了哪个小娘子茶饭不思吧。” ”爷爷,我真没有什么心事,更没有什么相好的姑娘,我和娘子恩爱着呢,请爷爷放心。” “呵呵,哪个少年不慕艾?你既然害羞,爷爷也就不追问了。爷爷听说你与那个种痘的秀才张超是同年?” 李秀才疑惑的抬头看着爷爷,“确是同年,只是与张年兄交往甚少,爷爷您是想?” “既是同年,那就好办了,明日你就去张家代老夫邀请那张超过门一叙,老夫想见见他。人务必请到,明白吗?” “爷爷,我?” “咦,你有什么难处不成?” “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明日早些就去,你要记得用晚膳,多用些,读书再累,饭还是要吃的。老夫像你这个年龄,一顿能吃三碗,晚上就能读到三更。 现在的读书人哪里知道一个好身板的好处,一个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扶,还整天涂脂抹粉,簪花敷面,真是世风日下呀!” 李秀才规规矩矩的的听着爷爷的唠叨,心里却在想着明天去张家的事情。 次日一早,李秀才就让人先投书张家,说他等会过来拜访,超哥只知道李秀才是自己的同年,世家子弟,两人没什么接触。 平宁二哥可是消息灵通,对前些天那何秀才当众诋毁超哥至今还耿耿于怀,就说,“我看那李秀才不是什么好东西,超哥不知道,前些日子,他那好友何秀才还在酒楼当众辱骂你,被老板给赶走了。” 于是平宁就一五一十的告诉超哥,超哥对何秀才辱骂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提到栓儿确实很恼火,怒道,“我与那何秀才素无来往,他为甚如此,还牵连栓儿?” 平宁也不知道,说道,“我听说那何秀才唯李秀才马首是瞻,所以才说这李秀才不是什么好人。” 平安接着道,“不管李秀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反正都得见一见。李家是合肥大户,得罪不起的。” 等超哥见到来访的李秀才,寒暄两句,分宾主落座,超哥就问道,“ 李年兄才华横溢,超久闻大名,却无缘以见,今日年兄来访,真是三生有幸,却不知道所为何事?” “张兄太过奖了,启思不论学识还是品行都相形见绌,此次张兄能舍身种痘,启思实是敬佩不已,自叹不如。定远李氏一门从此再无痘疮之苦,请受我一拜。”说完,起身稽首作揖。 超哥连忙起身拦住,连道不敢,就听李秀才继续说道,“我爷爷听到李兄的事迹,很是感慨,就让我来拜见李兄,希望李兄能前往寒宅一叙。” 说完就递给超哥一封李太爷亲书的请帖,超哥恭敬接过,回道,“李大人是我等江淮士子的偶像,能前往拜见正是张超的夙愿呀。今晚张超一定准时去贵府拜访。” 就拿来笔墨在请帖上回书,然后递给李秀才。 “爷爷尚在家等候,既如此,我就不再叨扰了。”李秀才又与超哥聊了几句,然后告辞回去了。 李秀才简短的来访却是引起张家兄弟的猜测。不知道李家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超哥觉得他除了牛痘也没有别的什么值得李家上心的,左右就是李家想分一杯羹,所以搬出退休进士李老大人让他去拜见。 牛痘的影响力是科技发达时代过来的超哥无法想象的,这个时候他开始感受到这种影响力了。牛痘刚刚成功,这就招惹到了本地的退休进士,这才是开始。后面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呢。 要知道,明朝的退休进士,并不是真正退休,他们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暂时离职,朝廷随时可以起复他,而且职位不会比起复前低。 这样的退休进士待在乡间,就是一尊老虎,很少有地方官会招惹他们,反而会为他们的家族提供种种便利。 这就跟后世的老干部一样,没有那个在台上的会没事得罪他们,鬼知道他们有什么影响力,没事给你下个畔子就够你喝一壶的,何况人总有老的时候,你今天给人麻烦,谁知道你老了别人会不会也一样对你,官场上一团和气才是正道。 这位李老太爷就是这样的一位退休进士,虽然是凤阳府定远县人,但与庐州府很近,在庐州府也有很大的家业,可谓地跨两府的大家族。 听说李老大人为人耿直,为官清廉,几年前在桂林知府的任上得罪了两广总督,所以辞官回乡,在家教养子侄,扶助乡梓,名声很好。 超哥听过平宁二哥的介绍,就问道,“那二哥知道李家在合肥有多少家业吗?” “良田万亩肯定是有的,” “奥,原来如此。”超哥暗道,又是一个低配版的大清官徐阶。 第18章 牛痘的来历 既然李老大人盛情邀请,超哥也不能装大,精心准备了诸班礼品,按时出发了。 目前在合肥居住的是老太爷第三子这一房,李启思是这一房的长子。 李家宅院占地好几亩,粉墙黛瓦,庭院深深。纵向称进,横向称落,宅院规矩方正,进落十分有序。 超哥十分羡慕,暗道,后世这么大一个房子还在,拆迁该赔多少套呀,太豪了。 得到超哥来访的消息,李秀才迎出门外,正看到超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形象,暗自吐糟了几句,笑着迎上来,“张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小弟有失远迎,里面请。” 李启思领着超哥从正门进入,穿过停放轿子的轿厅,就来到正厅。 李宅是典型的前厅后堂格局,前后楼层都有过街楼和过道阁连接,方正的刻有退思堂三字的牌匾高悬在正厅上方,两侧的梁柱十分粗大,花饰莽龙,麒麟,栩栩如生。 李老太爷正安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太师椅上,等着超哥。 超哥十分恭敬的上前行大礼,“晚生张超奉老大人相招,特来拜见。老大人两榜进士,名震江淮,能有幸见大人一面,晚生与有荣焉!” “子卓,你客气了,来来来,快请坐。” 然后,李老太爷一一介绍陪坐的宾客,有他的儿子,李启思他爹,有他的侄儿,也有李太爷的清客,超哥按照晚生礼,一一拜见。 最后和李启思两人相对,在近大门的位置坐下。 超哥发现这群人中学历最低的就是他和李启思,其他人最起码都是监生,连清客都是举人,压力山大呀! 场面这么大,今天血绝对不少出,心里暗自说道。 “子卓能舍身种痘,品德高洁,老夫久闻大名,本待亲自拜访,只是年老体衰,只好麻烦子卓跑一趟了。”老太爷说道。 超哥连忙道“晚生能够见到老大人一面,一睹老大人的风采,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哪里敢劳烦老大人。 为晚生那点些微小事,却叨扰了老大人,晚生罪过呀!”,心里默念,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一定要小心谨慎,别被忽悠了。 “子卓,你不要紧张,老夫视你如我那孙儿启思一般,你这般客气,老夫还怎么往下说呀。听说你们是同年。” “确实如此,我同李兄蒙大宗师恩典,同一年点为秀才,已然有四年了。”超哥道。 “奥,原来如此,启思,子卓大才,以后要多多来往才是。” 李启思和超哥都起身点头称是。 “牛痘有如此神效,是我大明亿万百姓之福呀。只是老夫学识浅薄,不知是何原理,子卓能否透露一二?”李老太爷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晚生曾经看过一本书,……”超哥重复了给黄大夫和知府的故事。 “却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岭南多牛的消息?子卓可要仔细想一想。”张老太爷问道,声音着重在仔细两字。 陪伴诸人除了李启思好像突然间屏住了呼吸,紧张着盯着超哥,气氛很凝重。 李秀才察觉到有点问题,老太爷这个问题张超不是刚刚提到了吗?怎么又问了起来。 超哥刚想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在书里看来的,脑袋突然间一片清明,又仔细打量了下诸人的反应,恍然大悟。 咬着牙微笑着说道,“老太爷有所不知,却是得自李兄。” 退思堂大厅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李老太爷也微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启思,你又是哪里得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李启思也不是笨蛋,当然明白了,可是心里却不知道什么滋味,干巴巴的陪笑道,“爷爷,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不是您吩咐我的吗?” “唉,老夫果然是不服老不行了,交代过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幸亏子卓提醒。” 清客笑着说,“您老现在正是老当益壮,为我大明天子再效力几十年都不成问题。可不能轻易言老呀!”嘴上跟老太爷说着话,眼神却瞥向超哥。 老太爷的侄儿也笑着赞道,“侄儿方才得知,都是您老安排启思和子卓贤侄种痘的,您老忧国忧民之心,侄儿真是敬佩的很。我大明弘治天子若是知道牛痘,不知是该多么欢喜,这真是天大的祥瑞呀!” 老太爷的儿子也笑道,“既然如此,您老该上书朝廷,请朝廷派人考察牛痘,这样早一天种痘,也可早一天根治痘疮之苦。子卓贤侄,你说是不是呀?” 超哥也陪笑说,“三爷所言极是,老大人常年造福乡梓,我等乡邻都十分爱戴,有老大人上书确实在合适不过了。只不过,晚生为种痘之事曾经拜见过知府宋大人,宋大人也很关心种痘之事。” “宋大人哪里老夫亲自去说,子卓不用担心。”老太爷连忙说道,“黄大夫操持种痘,十分辛苦,子卓也得关心一二呀。” 超哥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晚生明白,老大人请放心。” 李老太爷这时长出了一口气,笑着问道,“子卓,英伟不凡,少年英才,不知道可曾婚配?” 超哥哀伤道,“已然成婚六载了,只是爱妻难产故去,现如今只留下一小儿,小名栓儿,唯恐有失呀。” “老夫多嘴了,没想到触到了子卓的伤心处。”老太爷很关心的继续说道,“只不过别嫌老夫多嘴,家和万事兴,子卓还要读书举业,小子也乏人照应,总是中馈乏人可不行,继室可要好好挑选。” 超哥羞涩的说道,“丈人已经将妻妹许配给张超了,”又把小妹为他守节之事告知众人,“妻妹如此人品,张超非是草木,安能无情。” “好一个贞洁烈女呀,子卓有福了,可要好好珍惜。”老太爷唏嘘道,不过超哥分明注意到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李三爷。 “说起来也不怕丢人,老夫这子孙满堂,虽是幸事,可惜为这男婚女嫁之事真是操碎了心,子卓眼光一向精准,不知贵族可有良配呀?” 超哥低头思考了一会,“我长兄之子顺德一惯虚心向学,为族人称道,只是未有良配,至今还单身。” 李老太爷笑着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老夫定当代为关注。” 众人相谈甚欢,李老太爷盛情款待,宾主相处的很融洽。 第19章 反应 超哥离开李家时,天色已经见黑,望着雄伟的李家大院,心里感慨,曹大大说的果然没错,这一大家子也就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 平安平宁两兄弟此时正等在不远处,看到超哥一行,欣喜的向前迎接。等回到家看过老丈人,超哥说了在李家的经过。 二哥平宁当时就怒了,“三弟拼着性命做成牛痘,就这么轻易的让那李家摘了桃子?还自称什么百年积善之家,无贪贿之官,亦无再嫁之女。我呸!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大哥看了看超哥,欲说还休。 超哥虽然心中集火,脸上却很淡然,赴李家之约就有被分一杯羹的思想准备。李老进士亲自下场,又是恐吓,又是拉拢,还要舍一个女儿给张家,他觉得对方的投入也不少了,可见势在必得,决心之大。 张家屁股本来就不是很干净,和李家联姻无形中就得到了洗白,还大大提高了身份,以后自己的侄儿侄女就可以大大方方的与书香门第结为亲家了。 因此对于大哥的欲说还休很是理解,大哥也是为人父母,有机会高攀进士家族,当然舍不得说拒绝的话。 “大哥二哥,牛痘效果如此之好确实出乎意料之外,这么大的功劳绝不是我们和黄大夫两家能吃的下的,一定要有大人物的背书,不然怎么收场都不知道。 这次李家老太爷主动跳出来,最起码就解决了牛痘来历这个最大的麻烦,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何况这次我这么配合李家,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最起码李家要嫁个女儿出来给我们明德做媳妇,这可是大喜事,以后侄儿侄女们议亲也会更好一点。 再说,我们张家以前不好做不敢做的生意也可以做了,不过大哥二哥,要记得给李家好处奥。 就算小弟得了全部功劳又如何?小弟难道不要脸皮去做什么供奉官?还不是要考科举,走举人进士这条路,功劳再大,又有何用。” 家中众人被超哥勉强安抚下去,大哥心里感激,想说点什么,超哥安慰说道, “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大嫂把我养育成人,又是多番维护,各种教导,我现在侥幸有点成就,都是大哥的功劳呀。 没有与您商量,就定下明德的婚事,您不要责怪我才是。” 大嫂旁边插话说,“瞧三弟说的,你是明德的叔叔,只有为他好,哪里会害他。明德能高攀李家,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超哥接着就需要说服黄大夫,黄大夫这个人有点老愤青,听到超哥的说法,跟炸了锅一样,大骂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超哥安慰道,“黄伯,我们辛苦研究牛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大明百姓不再受痘疮之害吗? 现如今,牛痘研究出来了,我们的目标眼看就有机会实现,现在不是争功劳的时候,如何更好更快的推广牛痘才是最重要的。 把功劳分给李家,分给宋知府,还是分给谁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帮助我们尽快推广牛痘,就算我们没有功劳又如何? 大丈夫立足于世,应当利国利民,不计名利得失才是。” 黄大夫被超哥说动,勉强接受,道“只是苦了子卓了。” 超哥说服黄大夫的时候都快被自己的伟大节操给感动了。 实际上呢,他也是凡夫俗子,他也想独吞牛痘之功,只是权衡利弊,不得已而为之。 他深知他只是站在现代科学无数巨人的肩膀上,他也是李老太爷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是不为人知的巧取,李老太爷是不要脸皮的豪夺,大哥不说二哥。 超哥离开李家之后,李家众人又聚在一起讨论。 李三爷满意的说道,“这张子卓倒也识趣,省了我们不少口舌,” “只是爹,这小子这么好捏,我们为甚还要嫁个女儿到张家,太可惜了。要是嫁给张超这个秀才,还勉强说的过去。跟张家老大那个白丁结为亲家,实在有失我们定远李氏的颜面。”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这么好捏,才更要结亲。如果那张超不识抬举,老夫只要费劲打压下去,到时候给张家一点残羹剩菜安慰下就好。 可是这个人太聪明,听弦歌而知雅意,老夫稍稍点下他就懂得顺杆爬,还捎带上启思,让老夫没法子翻脸。 所谓欺老不欺少,他这般聪明,谁知道未来成就如何。我已经老了怎么也不能给李家留下后患,但是牛痘又是势在必得。 所以把个女儿嫁给张家就是为了缓和关系,以后两家联姻,我们再让点利,多陪嫁点东西,张超看在他大哥的面上也不好翻脸。 老三,你们要记得,这个人既有名声,又有才识,恐怕是压不住的,老夫还打算扶他一把,到时候大家都得利,也就两全其美了,李家未来搞不好还要仰仗于他。” “爹,您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就凭他这幅祟样还能动得了我们李家的百年基业?”李三爷很不屑的说道。 李老太爷重重的拄了拄拐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呆货,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你以为李家有百年基业就了不起了,就万事大吉了,就能富贵万万年了?只要两代不出进士,李家就会烟消云散。 本朝开国以来,除了两京的勋贵,可有百年的世家?我读书那会,三杨家族何等声威,现如今他们又在哪里? 家族要保持长兴不衰,除了自身谨守清白,诗书传家,就得提携晚辈,看到合适的晚辈就算倒贴也要拉拢。 这些年山西人做的很好,李家也得跟上,乘着我还可以撑几年,你们要马上做起。” 李家众人连忙称是,只听老太爷略显沧桑的说道, “自成化十三年我被朱英那个老匹夫陷害,不得不辞去桂林知府,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间,物是人非,老夫头发也白了,朝堂上的知交好友更是稀少,甚至老夫在乡间说话都少有人听,不是因为老夫罢官,是因为我们李家后辈这么多人连一个举人都没有,丢人呀!” 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怒视着李家子孙,继续道, “再这样下去,百年李家的赫赫声名就要断送在老夫身上。老夫不甘呀! 这次新帝继位,听说是一个性子柔和的,起复了很多老臣。老夫动了心思,就是为了尔等能更上一层楼。 可惜老夫在新朝权贵那里没有什么影响,只有立下大功才能顺利起复。所以不得不厚着脸皮抢后生的功劳,你们还在这里说什么李家的百年基业!” 众人面有惭色,默默不语。 第20章 勾结 次日,按照与超哥的协议,李永宁前知府抖擞精神,准备拜访宋知府。 宋知府代表官方,李永宁再牛现在也是在野,虽然他是合肥士绅的领袖,能不能得到官方的支持或者默许,才是这场摘桃战役的关键。 七声锣鼓敲过,李老太爷踩着家奴上轿,多长时间没有这么正式出门了? 记不清了,十年前罢职居乡,十年间低调养望,除了必要的场合,他是不太出门的。 慢慢的,当年在两广留下的印记也逐渐消磨,官场中人只知道有这么一位退休老知府,却不知道他当年的锋芒。 是,老夫做事不如你,做官也不如你,可是老夫却熬死了你。 你死了,再也没有机会,老夫还活着,就有机会。想到死对头朱老匹夫,李太爷咬着牙暗暗发狠。 宋知府没有亲自迎接,钱粮师爷站在滴水前,见到李太爷落轿,连忙迎上去,代为掀开帘子。 寒暄几句就引着李太爷来到后衙,宋鉴宋知府站在厅口迎接,含笑说道, “李老先生一向安居定远家中,学生太守庐州,一向却无福得见,今日却蒙老先生主动来访,真是三生有幸呀!” 李太爷眉头微蹙,是说我一个凤阳府的退休知府不该来庐州府吗? 却笑着说道,“老夫三子定居庐州,得大人看顾,今天特来拜谢大人的厚恩。”我儿子是庐州人,我当然也是,来的没错。 宋大人笑着摇摇头,说道,“贵府诸子皆龙凤之姿,学生蒙他们照顾才是,不然哪能安居庐州多年?老先生太过谦了。”你那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两人分宾主落座,言语交锋之后口也渴了,正好上茶。 “老先生,请喝茶,这是学生家乡的一款无名野茶,学生宦游多年,喝茶如归乡呀。”你好回家了,别给我惹事。 ”却是别有特色,老夫有口福呀!”李太爷赞道。“只不过依老夫看来,大人虽太守庐州,却壮志未酬,离归乡之日尚早。”我知道你小子还想往上爬,别怕,我来送好处来了。 宋大人笑道,“学生虽然不才,却也是两榜进士,金榜题名,勉强算得上少年得志,怎么也称不上壮志未酬吧。老先生,此言何解?”老家伙,说来听听。 “老夫观太守修缮包公祠,便知太守志在万民,区区一庐州府又何足道哉!”你有野心呀,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大人默然,半晌言道,“老先生可有所教?”别废话了,说吧。 ”近日庐州盛传牛痘,想必太守也有所耳闻吧。” “学生当然知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没有学生批准,张生何来痘苗。”这是我的功劳,你打什么主意? ”那大人可有后续?” “表奏天子,推而广之!” “太守如此做,只算作寻常,却是明珠暗投呀!”你个笨蛋,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李太爷痛心疾首道,“痘疮危害之深,肆虐之广,虽皇亲国戚亦不可得免,今太守领庐州府上下攻而克之,功德无量呀!虽包公在世,亦难以匹敌。” 这个功劳太大,包公不管喷了多少口水,也比不上的。 “学生何尝不知。”宋知府无奈摇头道,“奈何朝中无人呀!” “太守勿忧,老夫虽蜗居家乡多年,却与首辅大学士刘阁部多有书信往来,可助太守一臂之力。”李太爷得意道。 宋大人狐疑着说道,“学生孤陋寡闻,却不曾知道老先生竟然交好首辅刘阁老。只是不知老先生为何居家养望多年?” 你不要骗我奥,有这么硬的关系为什么待在家里不出山。 “唉,说来话长,老夫虽与刘阁老交好,却曾经弹劾过万安那厮,却是不得不退隐。”李太爷仰天唏嘘道。 宋大人无语,同样是当过知府的人,人家可以得罪首辅,交好次辅,还可以悠然自得的居家当着老太爷,怎么就这么牛。 我却是北京刚逛了下就被下到省里选官,真是不拿同进士当人看呀。 “万安那厮竟然进房中术于先帝,真是丢尽了士人的脸面,遗臭万年。已然被赶回四川老家,现如今刘阁老已为首辅。老夫可修书一封,大人自可无虑。” 李太爷接着说道,十分得意。你知道的,我的后台老板现在是老大,想靠过来了?求我呀。 “老先生大恩,学生无以为报,但有所请,绝不推辞。”您老好开条件吧。 李太爷却转移话题,悠悠的说道,“老夫当年为桂林知府,多悉岭南杂事,又与苗人交好。苗人喜散养水牛于山中,又爱食牛肉,老夫农家出身,甚为可惜,故极为关注,多有记载。 居家日久,老夫整理往昔诗文,却发现当年老夫所书日记,载有苗人少痘疮一事,老夫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让我那孙儿启思探究一二。” 看着目瞪口呆的宋大人,李太爷继续道,“我那孙儿也是懒散,就委托同年探查。” 宋大人若有所思,“不知令孙同年是谁?” “却是张超那个后生,前些日子刚刚拜访过大人。” 宋太守恍然大悟,暗含讽刺的说道,“原来如此,学生当日还问起牛痘的来历,张生竟敢推作不知,没想到却是得自老先生,看来也是老先生有交代了奥。” 李太爷面不改色,接着道,“老夫知道后,爱惜人才,张生又舍身种痘,虽有小过,却是大德无亏,故没有相责于他。只不过却需与太守分说清楚。”我开条件了,你接不接。 宋大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如无老先生的提点,张生又何德何能,能防治痘疮。”我答应了你的条件。 “只是刘相爷那边,却是多托付老先生了。”我的条件你也不能忘。 “自当义不容辞。” 两人相视一笑,“不知张生如何安排?”宋大人担心的问道,“毕竟有功于庐州上下,闻者甚广。”那小子功劳很大,知道的人多你要堵住他的嘴。 “张生有功之人,老夫岂能无视,昨日老夫已然设宴款待于他,宾主相谈甚欢,大人切勿担忧。”我和张超条件也谈好了。 “大人可与老夫联名上书朝廷,老夫再与刘相爷修书一封,当有所得。”咱们这么做。 “如此甚好,老先生多费心了。” 第21章 谋划 李太爷与宋大人协商完毕,告辞回家,坐到轿子上,摸了摸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苦笑道,老夫行险一击,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想不到老夫也有狐假虎威的时候。 自从宋鉴知庐州府,李太爷就曾经很仔细的研究过他的履历,结合这几年的观察和接触,他想出了一个无中生有的妙计,从宋知府手里硬生生的抢了一半牛痘的功劳。 原来,宋知府这个人运气不太好,当年殿试名次不高,只落了个跟如夫人齐名的同进士,进士群体的小老婆待遇。 殿试完了,也没运气留京,就被分配到山东行省候选,这些年辛辛苦苦往上爬,钱花了很不少,终于让他选到南直隶庐江府这个美差。 在普通人眼中,宋知府已经是高高在上了,但是宋知府还不是很满足。这个人很有些能力,在庐州府做的不错,名声也还过得去,修了包公祠后,更是以包公自诩,觉得应该也有打坐开封府的那一天。 包公当年坐到了宰执一层,但是本朝没有宰相,宋知府又不是翰林,大学士是不能想了,六部尚书都御史离得有点远,暂时考虑不上,但是什么通政司,大理寺,顺天府一级还是可以考虑的。 毕竟知府穿着四品大红袍,离三品的高层只有一步之遥,跨过这一层就是朝廷大员。但是越往上坑位越少,需要简在帝心,所以皇帝太监们的观感,官场关系,银子,缺一不可。 宋大人常年在地方任职,没有在中枢待过,所以对朝堂上的游戏规则,派系关系就有点不太清楚了,也就是因为这个被李太爷钻了空子。 李太爷虽然也是三甲小老婆,但是他运气好点,当年分配留在京中。 再加上他们这一科出了三元及第的商阁老,下一科又有纸糊三相公这样的阁老大员,所以这两科可谓是人才济济。 从成化三年商辂进入内阁到现在弘治元年,二十多年间,内阁都掌握在这两科的进士手中。 作为他们的同年,李太爷的关系网和对中枢运转模式的理解远远超过宋知府这个隔了好几科的景泰进士。 所以当李太爷说出跟次辅刘吉关系密切,却得罪了原首辅万安这样的密事,宋知府就被糊弄了,一般人哪里敢拿首辅做幌子欺骗别人,再说还有书信为凭,宋知府当然相信李太爷说的话。 李太爷的确认识刘棉花,也弹劾过万安,也是万安成为首辅的那一年辞官回家的,之间确实有太多的巧合,但是也就仅仅是巧合。 万安刘吉这些辅臣身上哪一个没有几十上百本弹章,要是一一报复还不得累死,也没有必要,更不可能吓得李太爷十年不出山。 现如今万安倒台,弹了十年棉花的刘吉荣任首辅,在宋知府看来李太爷出山之日不远,当然希图通过他巴结上刘棉花,所以不得不把盘中美食分一半给李太爷。 至于写信给刘棉花,李太爷当然也会有写,而且也会拿给宋知府看。这是因为李太爷敏感的把握到了刘吉地位的不稳定。 弹了十年棉花就是不干正事,整天得过且过的刘首辅在新帝登基后日子并不好过。 弘治皇帝身边可都是正人君子,一个弹棉花的怎么能跟他们尿到一个壶里,当然被排挤了。 所以为了巩固地位,刘棉花就算不熟悉这位年兄,也会接过他的好意,把牛痘这个功劳吹大,吹的越大越好。 到时候皇帝得了个大祥瑞,开心;刘棉花地位巩固,开心;宋鉴升官打坐开封府,开心;当然李太爷也老树开花,复出视政,同样开心。大家都开心,皆大欢喜,多好呀! 李太爷大功告成,满意而归。宋知府独坐书房,却成了二皮子脸。一面是喜,可以搭上首辅大人了,升官有望,一面是哀,天上掉下来的奇功却要分那个不要脸的老匹夫一半,也说不好是得是失。 张家属于庐州的新兴家族,换句话说就是暴发户,虽然张老大显得老实本分,人畜无害,但是宋大人查看以前的案卷却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本来计划着用这些威逼超哥把倡议牛痘的功劳分给他。 谁知道半路跳出李永宁,硬生生的插了进来,唉,想吃点独食怎么就那么难呢? 宋知府和李太爷这两尊大佛划分好了利益,超哥也在家与老丈人,大哥研究如何把蛋糕做的更大,让更多的人有的吃。 超哥提议成立一个种痘社来统筹种痘事宜。 种痘要钱要物吧,我们张家联合整个庐江府有眼光的一起出钱一起出物。 种痘要人吧,黄大夫可以把怎么种痘写成书,再培训愿意学习的医生。 这样子一来,整个种痘过程中,张家都参与了,是一个上通下达的秘书长角色。 可以通过种痘与各地的地主商人什么的通气联络,也可以交好各乡村的村长乡保,当然更可以得到本府百姓的拥护,如此就无后顾之忧了。 老丈人仔细端详了超哥的规划,觉得没有什么漏洞,也表示赞同。 只不过有点怀疑超哥近来的表现,“子卓,你近来表现出来的眼光胸襟,我看你大哥都有些不及,让老夫刮目相看。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让你如此这般脱胎换骨?” 超哥养济院那几天天天听着天花病人凄惨的嘶嚎,刚回到家就见识到了李太爷死不要脸的无耻,他整个人就如脱胎换骨般,一下子想开了。 妈蛋的,老子混个明朝整天畏畏缩缩怕这怕那,发明个牛痘也被人截胡摘桃子,凭什么别人人五人六,神气的很,我却是这般郁闷。 李太爷你牛,我承认我干不过你,那我就抱团,把自己人变得多多的,敌人变得少少的。 把这些土财主,开店的,拉船的统统拉拢到一起,分给他们利益,带着他们一起壮大。 今天用牛痘,明天用玻璃,后天用珍珠,我还知道日本有金山银山,南洋有西班牙葡萄牙。 老子穿越过来的,招数多的很,这么多新颖的东西一个一个的上,总有一天能够在人力财力上超过你,到时候老账新账一起算,你李家再牛,能拧几根钉。 第22章 名士 张秀才为国为民,奋不顾身,舍身种痘,小娘子有情有义,照顾稚儿,剪发明誓。 这太符合大明朝老百姓的价值观了。结局也是大团圆,大家伙都喜闻乐见,所以这个故事迅速的在江淮大地流传开来。 伴随着牛痘的推广,故事也越传越远,最后天下皆知了。 新晋大名士的小相公屈尊招呼大家伙入那种痘社,免费为庐州府上下种痘。 些许花费算什么,能够认识小相公,人前人后一吹嘘,你今天见了张相公没?奥,没有呀,我却是得小相公相招,见了一面,看看小伙伴们羡慕嫉妒恨的神情,面子里子都来了,那几两银子算什么,吃一顿花酒都不够,值,太值了。 一来二去,庐江府各州县甚至隔壁府县自觉有点脸面的乡村土财主,各种商人,甚至跑江湖的卖艺的都来拜见张大名士,超哥也都笑脸相迎,捐赠多少无所谓,有心就好。 这些大大小小的豪杰回去一宣传,添油加醋后就形成了一种局面,哥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到处都流传着哥的故事,太有逼格了。 超哥当然也忙的不轻,虽说没有到周公三吐脯的地步,但也差的不多了。 那些书香门第,大族子弟对超哥这种不顾身份,为了几两捐银,不管香的臭的都以礼接待,简直是嗤之以鼻。 觉得果然是土财主的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有损士人的颜面,时间久了也就不愿意多走动了。 殊不知这是超哥刻意为之,他跟这些整天之乎者也,寻章摘句的酸秀才们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与其费劲心思跟他们吟诗作画,还不如逗逗栓子。 他费尽心思成立种痘社,也不仅仅为了名声,也有更深的考虑。 大明朝是一个标准的金字塔型的社会,最下一层是平民百姓自然不用说。 塔尖是皇族势力以及依附皇帝的太监勋贵们和以科举进士为核心的文官集团。 武人集团被迫靠边站但是却不甘心,时时刻刻想着回到舞台中间,偶尔还会跳出一两个道士算命的作为点缀。 但是皇族集团和文官集团的相爱相杀才是大明朝这座大舞台的主旋律。 下面一层就是地方上的退休官员,举人,以科举为纽带,形成了一个个豪强,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这一层还有一些特殊的人群,比如说非科举正途的官员,世袭的吏员,虽然前者看不起后者,但是两者属于一个层次,握有地方的实际权力。 在下面一层就是秀才和各种各样的土豪商人,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中产阶级。 超哥就处在这样的层次,如果努力考上举人进士就会突破这一层,所以大明各地才有各种各样的考中举人后砸门窗的传统,确实换了门庭了呀。 而对于土豪商人,大明朝有买官的途径,只要愿意出钱也是可以上进的。 但是这一层也有自己的苦恼,上面两层有事没事就拿他们开刀。 平民百姓油水少呀,再说也怕出来个陈涉吴广,把桌子掀翻了,但是拿这一层开刀就不用害怕了。 这一层都家有恒产,颇有油水,只要不被逼急了就下不了决心造反,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是这个原因。 超哥就处在这个阶层,所以对于高他一个层次的李太爷的压迫是毫无办法。 破解的道路实际上也只有两条。 一是桂榜得中,更换门庭,但是科举的成功率太低了,南直隶最起码有好几万秀才,而整个南直隶并南京国子监每三年才只有一百三十五个举人名额,金举人可不是白喊的。 老丈人考了一辈子都没能突破,超哥现在连老丈人的水平都没到,他有那个自信才怪。 另一条就是抱团,同层次的兄弟们抱团一起扛,团结就是力量。 超哥穿越明朝,改善改善下生活,发明些东西,是理所当然之举,要是总是有李太爷孙太爷什么的跳出来摘桃子,超哥还活不活了?念头也不通达呀。 面对超哥一个人,李太爷可以压迫他,但是他如果整合出一个集团,李太爷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如果这个集团再有些爪牙,谁吃谁还不知道呢?超哥恶狠狠的想到。 当然还有一条路,黄巢等先烈走过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虽然豪气万丈,但现在大明朝还没到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超哥当然不愿意走这一条注定艰险无比一不小心就丢脑袋的路,事实上只要过得下去的,都不会走这条路。 别提那些酸秀才不可能知道超哥的想法,就是他身边最亲密的老丈人和大哥,也只能窥的一丝半缕。 他们都以为超哥在养望,希冀获得名声,毕竟大明朝走名士这条路也是不错的选择。所以就劝他不要什么人都打交道,挑选一二,秀才要有自己的逼格。 作为与超哥共同研究牛痘的李秀才不太舍得放下架子,迎接四方来客。所以他在民间的名气相较超哥也就逊色了不少。 不过李秀才毫不在意,因为他在士林中的声望这些日子却高过超哥。 比起蹦来蹦去显得很不安分的超哥,李秀才一惯安心读书,准备举业,闲暇时呼朋唤友,吟诗作画,再就是闺房描眉,逗弄儿女。 这样一种淡然的态度,视名利如粪土的精神岂是那个暴发户比得了的。 相反李秀才还有些窃喜,他觉得超哥走错了路线。一个秀才不跟士大夫打交道,整天跟三教九流来往,还能算得上是士人吗? 就像大明朝的皇帝,喜欢当大将军,喜欢嗑药,喜欢干木匠活,这些统统都不是正道,老实上朝,规规矩矩的坐着听我们士大夫吵架才是正经皇帝该干的活。 士人也是如此,超哥这样的离经叛道总有一天要栽跟头,李秀才能不暗自窃喜吗? 说起来,李秀才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有些精神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无数次回忆起超哥来访的那个下午。 爷爷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也一落千丈,从原来的高大上变成了一片混沌,分不清黑与白。 就在这样的不经意间,牛痘在庐江府全面铺开了,种痘社不出所料勇拔头筹。 第23章 超哥种痘 超哥为种痘社规划,他需要建立一个什么的社团呢? 首先,这个社团有共同的理念。他建立种痘社的目的是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官府和豪绅的侵犯,但是却不可以让他们察觉。 所以他拟定了一个称呼,团结互助,造福乡梓,免费为平民百姓种痘,这个名义说的过去。 至于更深一层的理念,以后等接触多了,有了志同道合的人再研究。 其次,这个社团有自己的门槛。现在是为种痘募捐,以后就是社费,不需要很多,但是必须有。 一点投入都不愿意,要么是穷醋大,要么是铁公鸡,都不是超哥所需要的同路人。 还要根据需要再设立不同的门槛。让不同等级的社员享受不同的服务。越是贴近自己,等级越高,好处越多,这样才能以他为核心,才能有凝聚力。 再次,这个社团有自己的特殊标志和仪式。这些存在可以让成员产生归属感。所以佛家要剃光头,整天念经;道家要涌经拜忏、踏罡步斗、掐诀念咒。我这个是合法社团,要能被老百姓接受,也不被官府关注。 思考再三,他决定种痘社负责种痘的人员应该统一制服,这同时也是种痘现实的需要。 所有种痘的人要同病患接触,必须身着白大褂,蒙上口罩,胸前佩挂中国传统的平安结。 那些出了钱的财主,在参加活动时,也需要在胸前佩挂平安结。不同等级的人平安结的颜色大小样式也各不相同。 最后,他需要建立一个组织。组织不需要多么严密,但是需要有自己的财务,来管理各种花费。 为了避免出现贪污,他从一开始就规定所有的账目细节必须公开,正式会员都可以查看,再从会员中挑选品德高尚的人出任监督。 还有需要各种管理人员,现在可以有超哥培训的家丁负责,以后摊子大了设立专门的学校来培训人才。 当前根据种痘的现实需要,将庐州府按照行政规划分成几个片区,下面再设立分片区,分别由专人负责,并且与财务和监督分开。 因此当开始种痘时,超哥的这个种痘社,组织严密,分工配合密切,上下联络迅速。又因为是免费的种痘服务,各地的大户也都很配合,所以一开场就一鸣惊人,在各县各乡迅速推进。 深冬的辰时三刻,寒风中,合肥县西乡大王村的村民就被当地大户王老爷的家丁叫起,让各家父母带着孩子来到村口祠堂集合。 骂骂咧咧中,各家老小慢慢的来到祠堂,按照先后顺序排队,不排队的自有家丁拉出打一顿,看着家丁这么凶狠,大家伙也就老实了。 一个年轻人坐在一张长桌前,他嘴上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大褂,胸口挂着一个红色的平安结。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个被密封的瓷瓶,拆开封泥,打开包装。他的面前竖直摆着几十根样式一致的粗针,针头又扁又宽。 第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感觉有点害怕,被家人硬拉着来到他的桌前坐下,孩子的胳膊此时已经敞开。 年轻人拿出一根针,在瓷瓶中沾了沾,拿出来,抓住孩子的胳膊,就在孩子的三角肌上深深划出一个口子,小孩子猛地哭了起来,旁边的父母连忙安慰,别哭别哭,就好了。 年轻人针扎好了,就丢在一个木盒子里面。等累积满了,就拿去用开水煮两个时辰,在晾干使用。 孩子的父母拉着孩子离开人员,来到垂直方向另外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那里。 年轻人交代他们,这些日子孩子可能发烧,起疹子,都不要紧,如果感觉很严重就让他们通知王老爷,王老爷会把孩子送到指定的地方治疗。 远远站着的王老四,懵懵懂懂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悄悄的问身边的村民,“三哥,真是好大的派头,干什么呢?” “你个呆货,这都不知道,我听说是王老爷请来的什么种痘社,专门给大家伙种痘来的。这要种了痘,我家那小子就不会被痘疹娘娘带走,王老爷真是天大的恩德呀。” “这么大的派头,要不少钱吧?” “不要钱,免费的!” “啊?那王大户平日子点个油灯都舍不得用两根灯芯,会不要钱?” “你没看到那幅挂着的长布,写着呢,团结互助,造福乡梓,免费种痘。” “三哥,你啥时识字了?”老四狐疑道。 三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王大户家丁告诉俺的。” “这种痘社啥子来历?” “东乡张秀才知道不?” “当然知道,舍身种痘的那个,他那小娘子真是烈性呀,”王老四咂舌道, “俺听说,张秀才知道咱们老百姓苦,就设了这么个种痘社,让各乡的财主老爷们捐款,然后给大家伙免费种痘,要是种痘身体不好了也给治。” “还有这样的大好事,怎么没人跟俺说?”王老四拍着大腿说道。 “你整天不着家,你媳妇都给气的回了娘家。赶紧去你丈人家把狗儿接过来,别误了种痘。” “三哥说的对呀,我这就去。” 同样的情景在庐州府大地各个村庄出现,现实的中国老百姓以飞一般的速度接受了牛痘。 超哥将捐赠钱粮的大户名单数目都贴在种痘社临时会所的墙外,并且把账目公开,任何一个捐赠的会员都可以查看。 所以种痘运作的透明度和廉洁程度都很高。再加上超哥遇到棘手的事情,自己也不独断专行,而是集思广益,善纳人言。 这么一来二去,这个种痘社就成了气候,庐江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参与种痘社的会员每一个人都觉得面上有光,种痘社独有的平安结也变成了庐州府这个冬天最流行的吉祥物。可怜的超哥还要费心去想怎么搞新的标志。 超哥种痘不费官府一分一毫,完全凭借民间的力量,就很顺利的推进下去了,以至于不论是官场,士林还是民间都是一片叫好声,超哥更是红透半边天。虽然偶尔有那么两句酸话,也会被掩盖下去。 第24章 内阁 种痘社轰轰烈烈的推广牛痘,李太爷与宋知府的联名奏折也被内阁收到了。 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刘吉闻章喜曰,“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事,以毒攻毒,痘疮也可以防治。谦斋,晦庵,两位,请看一看这份奏折。” 谦斋是文渊阁大学士,次辅徐溥的号,晦庵则是翰林学士刘健的号,他们两位都是弘治皇帝做太子时的老师,新帝继位后刚刚入阁。 刘吉则是先帝的老臣,已经入阁理政十年,他们三人组成了弘治皇帝的第一任内阁。 刘吉虽然名声不太好,有刘棉花的雅称,但是治国经验丰富,善于处理上上下下的关系; 徐溥为人谨慎,为官清廉,又十分爱惜人才,所以在大臣中特别是由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的科道官员中的威望很高; 刘健学问精深,敢于直言,更敢于下决断。三人能力互补,这个三人内阁正处在磨合期。 徐溥接过奏折,仔细看了下内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牛痘之说有些怪异,但似也可自圆其说,且地方知府和退休官员一起联名上奏,需慎重对待,当遣人一观。” 刘健看过也说,“确实如此,庐州府隶属南直隶,让南京户部派人一观即可。” 刘吉对如此低调处理却有不同的意见,兴致很高, “奏折信誓旦旦,又有张生等数十人种痘为例,效果奇佳,不可以寻常事待之。天子初登大宝,就有牛痘相赠,此天授也。 当由内廷,户部及太医院并南直隶地方大员同时考察,以郑重其事。若果由奏折所言,当由天子下诏,推广于天下,以收万民之恩。” 徐溥与刘健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 一般来说,对于地方上比较离奇的奏折,内阁都很谨慎,会低调的派人去调查一番,再下决断,否则出现问题,就是丢皇帝的脸,因为内阁的决断都是以皇帝的名义发出的。 这次请行牛痘的奏折也不例外,即使潜在的意义十分重大。这次刘棉花为什么会在事情没有验证前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调查,难道不怕闹得世人皆知,没办法收场吗? 不过刘吉毕竟是首辅,他们刚刚入阁,虽然是皇帝的老师,但也不能恃宠而骄。刘棉花愿意这么高调就随他吧。 随后由刘吉亲自票拟,交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刘吉的票拟,笑道,“这个刘棉花倒是会抢功劳,另两位先生还是太过谨慎,还需要锻炼些时日。” “老祖宗所言甚是,只不过徐先生他们两位都是清流士大夫,一向讲究镇之以静。”旁边的随堂太监笑着给徐溥说好话,那可是内书堂的老师。 怀恩看了一眼他,摇摇头道,“话虽如此,那刘吉就不知道镇之以静的道理了?分明是早已得到消息,那两位还缺了点根基。” 随堂太监惊道,“锦衣卫竟敢如此大胆,与刘吉内外勾结?” “未必是锦衣卫的事情。你忘了上奏折的人了。宋鉴我不太清楚,李永宁我在凤阳时有所耳闻,看着有点像他的手笔。 正统十年十三年出了不少人才呀!私下里有些来往也不稀奇。” “老祖宗所言极是。” 原来,南京的锦衣卫早已经把庐州府种痘的奇事上报指挥使牟斌,再报于司礼监。 怀恩已经看到相关的报告,所以对刘吉的消息灵通很是感慨,又对其他两位阁老的判断力有些担忧。毕竟内阁是天下的中枢,也应该是信息交流的核心所在。 一封奏折来到内阁,真相与奏折所报往往是两码事,辅臣如果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就容易被蒙蔽。 这个时候就需要辅臣从奏折的字里行间分析得出结论,而不是简单的镇之以静,一切依照以前的经验。否则,国家不断提高内阁地位的意义何在? 弘治元年一月,刚刚建元的天子在新年的第一封诏书中隆重宣布,庐江府种痘的有关事项。 并且宣布由南京守备太监蒋琮,户部侍郎叶淇,太医院判刘文泰会同凤阳巡抚丘鼐组成联合考察组考察牛痘事宜,如果一切顺利将由朝廷组织,在天下种痘,以预防痘疮。 这份诏书几乎是官方公开承认了牛痘的作用,顿时整个京师就轰动起来,然后迅速传遍全国,举国哗然。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上书天子,称赞天子的恩德,并请求早日种痘。 当联合考察组来到庐州,已经是临近初春了。忙碌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超哥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这段时间,他太忙了,也就是冬至上了一下坟,甚至连春节都没顾上休息,还是小妹带着栓儿过来才见了一面。 种痘必须的材料不够,需要购买;种痘的人才奇缺,需要紧急培养;各地种痘的统计数据,需要整理;经手的账目流水,需要审核。 可以这么说,通过种痘的考验,超哥锻炼出一只十分精干的队伍。财务,采购,销售,运输,一应俱全。 所以当考察组到来的时候,超哥交出来一份条理清晰,数据准确的报告。 报告详细记录了痘苗的生产,运输,储存;接种的方式以及注意事项;可能出现的异常反应,以及处理方案;需要的材料详单,经费,人员的培养,一应俱全。 超哥通篇按照后世报告的风格,以数据说话,非常有说服力。让人印刷了几十份,分别交给考察组,府县衙门,李家以及种痘社主要人员。 守备太监蒋琮是内书房出身,看着厚厚一本书,说道,“杂家在宫中多年,天子的内库也做不到这般条纲清楚,数目明确。此书是何人所为?” 叶侍郎说道,“就是那舍身种痘的张秀才所作。他组建了一个种痘社,依靠民间馈赠,免费为庐江府上下种痘,竟然让他给做成了。庐江府上下除了偏远山区基本都种上了痘,官府坐享其成即可。” 丘巡抚笑着道,“宋知府真是好福气。我等诸人运气也不错,有了此书,就可以返京交差了,倒是轻松不少” 叶侍郎也赞叹道,“确实如此,赤子之心,尽在此书。老夫当上书为他请功。” 蒋太监却是有点不满意,太监都爱钱,免费太讨厌了。说道,“这种痘哪般都好,就是免费不好,虽然有地方捐赠,却是让朝廷为难。” 叶侍郎是户部侍郎,管着大明的钱袋子,“却是如此,朝廷也不宽裕。或可令各地学习种痘社,再将此书刊印天下,令各地照做即可。” 丘侍郎久在地方,知道地方的吃相,蚊子腿都能扣出油来,“”只恐地方乱来,有负天子圣恩。” 众人商议了一会,最后只好矛盾上交,让中枢去想办法。 太医判刘文泰这些天也忙的不轻。超哥的种痘社在各县设有临时医院,免费照料各种严重程度深浅不一的并发症患者。 他每个医院都跑了一趟,跟超哥报告再一对照,他就得出结论牛痘的安全性确实很好,必须迅速推广。 考察组来的快,回去的更快。黄大夫和种痘的一群人也随行,本来还想带上超哥,但被他拒绝了,自己可以做的能做的,那本报告都写好了,没必要去北京。再说他还没有整合种痘社呢?现在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第25章 刘棉花 蒋琮要去南京上任,叶侍郎与这个炽手可热的大太监分开后,留下部分种痘社的人在南京,就带着黄大夫一行沿着运河乘船北上。 叶侍郎这些天抱着超哥的报告一直不离手,反反复复翻阅了好多遍,评价很高,心里爱惜人才难得,“也不知这张生读书如何?或可试读国子监,即使将来举业不成,监生也可授官,正好为户部所用。” 等叶侍郎一行回到北京,他们的奏报却早已经传遍京师上下。无数人翘首以待,每日在通政司前等待着他们的消息,希望朝廷能迅速种痘。 此时,春天的北京阳光明媚,又没有后世的风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好不容易休沐在家的首辅刘阁老侧着身斜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显得悠闲自得。 这位已经走到人生巅峰,注定载入史册的大人物,也有自己的苦恼,他需要考虑自己的身后名。 中国士大夫追求“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同样也有“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就看你是怎么选择了。 刘吉是河北人,正统十三年的进士,这一科人才辈出,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翰林,编修,侍读学士,礼部侍郎,入阁辅政,每一步都走的很顺利。刘吉官场生涯的前半生处在一个强人辈出的年代。 景泰元年,土木惨败,英宗北狩,于少保力挽狂澜,保住了大明江山,从此大明只有一个于谦,无论是皇帝司礼监还是内阁六部都仰仗于他。 到了英宗复辟,于谦惨死,几番争斗后李贤执政,以恣横闻名,击败了夺门之变的功臣,保住了文官集团的胜利果实。 然后是两位君子彭时商辂,两人都是刚正不阿、宽厚有容,临事果决的良相。 问题来了,一个个都这么能干会做事,要皇帝有什么用。所以忍了十来年的宪宗终于放出了汪直。 汪直果然不同凡响,立西厂,审杨晔,内阁首辅、左都御史、司礼监太监统统榜上有名,一下子文官哗然了。 在成化十三年以西厂执法为引子的这场君臣大战中,此时正在内阁伴食万安,刘珝,刘吉三人选择站在胜利者皇帝这一边,理所当然的就被冠上了雅号,纸糊三相公。 在此之前,他们可都是大明朝的希望,刚正不阿的典型。能给你的,也能收回去。作为文官之首,不站在文官这一边,不骂你骂谁? 面对文官的唾弃,三人选择了三条不同的路。被骂的最惨的首辅万安完全靠向了皇帝。 为了固宠索性跟万贵妃联宗,甚至跟皇帝讨论起小弟弟问题,所谓过犹不及,皇帝一死,就只得捧着小弟弟狼狈下台。 次辅刘珝选择同文官修复关系,当然不被皇帝和万安所容,他的平衡术练得不怎么样,所以早早的被赶回了家。 剩下刘吉,作为内阁老三,平时打打酱油,闲着没事就跟皇帝闹闹磕联络下感情,但是在立储这个重大的原则问题上站得定。 所以弘治登基,刘吉顺利的登顶成功,成为帝国的文官之首,内阁首辅。 作为先帝时期的老臣,刘吉知道自己能留下不降反升,实际上也是有点把他当牌坊的意思,三位阁老一口气全撸下去,那面子上也太过不去了。 但是就这么当着牌坊,再厮混几年,然后告老还乡?当年自己不要脸皮,与商辂等人决裂,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宰执天下吗? 现如今终于爬到了首辅,梦想实现了,要是还像过去一样打酱油,给徐溥这样的后辈积累经验当当挡箭牌,那还不如在成化十三年就辞官回乡,不用背负着刘棉花的雅号。 想到徐溥,刘吉很不屑。他是遇到一个好时候,换了成化朝,他一年内阁都待不下去。 徐溥只知道数着豆子,小心谨慎,严守成法,做一个太平宰相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遇到紧急的事情就指望不上了。 成化年间平复两广,平复荆襄流民,清理河套,驱赶鞑靼,这些都是李贤彭时商辂和他们纸糊三相公一起做的,中间的酸甜苦辣,风风雨雨又怎么是徐溥所能理解的。 哼,纸糊三相公,随便一个拿到现在,哪里有徐溥这些人的出头之日。 比方说手头上这个牛痘,怎么种?可没有什么成法可循,这不徐溥就抓瞎了。那个小竖子给朝廷出了个大难题。 他是有本事,找了一群大户出钱出力,免费种痘。现在轮到朝廷了,总不能连个生员都不如把?只能免费,才能显示皇恩的浩大。 问题是成化末年灾患频发,先帝又奢侈无度,府库已然空了。弘治皇帝继位,要给先帝修陵,又要赏赐军民,还要大婚,这些都是花费。户部早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了,哪有这份钱免费给天下万民种痘? 那个小竖子也是聪明,别人巴不得来京师,他倒好,躲的远远的,恐怕也是知道其中的厉害。 想到这里,刘吉又拿起那本翻了很多次的种痘报告,这样一个人真是一个老生员教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多少积年老吏也做不到呀,世上果真有这般人物? 本朝论经世致用,刘吉自诩已经是数一数二。就算是让他自己来种痘,也没有办法做的比这个种痘社更好。 更何况,把事情做得这么细致,完全用数据说话,刘吉自认自己也做不到。这是先秦法家的本事,现如今没有人习得真谛了。 刘吉又让人翻出李永宁的私信,这个成化十年的前辈,当年在广西为官,与将帅合谋,以俘掠为利,连自己的同科两广总督朱英都看不过去,逼着他辞官。没想到十年多了,现在又蹦了出来。 真当老夫是眼睛瞎了吗,与知府合谋夺人功劳,只不过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彻底抹杀张秀才。恐怕未必是不想,只是不能把。这个竖子倒是好胆气,舍身试痘,名气一大,神鬼难犯呀。 刘吉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这些种痘相关的资料,越来越好奇。 第26章 种痘五条 次日,内阁六部联席会议,在首辅刘吉主持下,雷厉风行的形成以下决议, 一、种痘意义重大,必须毫不动摇的推动,纳入官员的考核,完不成指标的官员要受罚。 二、朝廷组织在两京十三省设立种痘培训班,各地选拔名医学习,户部和太医院具体负责。 三、种痘对平民免费,以府为单位组织种痘,模仿种痘社模式,鼓励地方富户捐赠,事后朝廷予以表彰。 四、分等级种痘,提供收费的附加服务,所收费用用于种痘花费。 五、种痘师免费种痘天数每月不得少于二十天,由官府补贴。 内阁决议提交给司礼监,老太监怀恩上报天子,耐心着为弘治皇帝解读, “我朝官员大多懒惰成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避免仁政流于形式,首辅将种痘纳入考核,属于事非得以,不得不为。” 年青的弘治皇帝点点头,对本朝官员的作风,他这段时间已经饱尝过了,自然清楚。 “第二条,第三条都是庐江府种痘成例,朝廷照搬。” “庐江府首倡种痘,又卓有成效,相关功臣应特旨表彰。”皇帝命道。 怀恩应道,“已命礼部草拟,尚未下发。” 皇帝点点头,示意怀恩继续,“朝廷为天下百姓种痘,乃是功德无量的仁政。但府库空虚,一应花费如何解决? 按照刘先生此策,种痘可分免费和收费。按种痘等待时间区分,免费种痘之人需时较久,交费种痘之人需时较少。 如此错开,以收费所得补贴免费所耗,可得公私两便。此亦是朝廷不得已而为之。 且刘先生为朝廷名声计,凡交费者,皆令痘师上门种痘。痘苗仍然免费,然上门服务需另外付费,如此交费者亦无怨言。” 皇帝想了想,道,“确实公私两便。有钱有势的不在乎这点钱,交点钱早点种痘,求个心安,朝廷也就有钱补贴那些没钱种痘的人。” 怀恩接着说,“然天下百姓众多,饥肠辘辘者大有人在。若痘师免费种痘时间不加规定,则很少有痘师愿意免费种痘,与陛下惠及万民的本意不符,故刘先生制定第五条。” 皇帝耐心听完,感慨道,“真是面面俱到,刘先生果有大才。如此朕也安心了。” 这五条决定后世称为种痘五条,有力的推动了牛痘的普及。成为刘吉在弘治初年的重要政绩,也大大洗刷了他成化朝积累的不良形象。 当超哥听到朝廷的种痘五条时顿时一愣,第四条不就是后世游戏收费模式的翻版吗?不想花钱的慢慢等,愿意花钱的上门服务,提供增值业务。 而且还通过第五条最大程度的保证了相对公平,这也与后世发改委限制药价有异曲同工之妙。 制定这个方案的人真是天才呀。 自从考察团离开,超哥也就清闲下来。有时间逗弄栓儿了,可惜小孩子已经认人了,对长久不在身边的超哥很不客气,一挨边就哇哇大哭,让超哥好生无奈。 这段时间,超哥面对的最多的就是小妹。 小妹最初给超哥的感觉就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照顾栓儿的同时,可以跟同龄的小丫头们玩的不亦乐乎,看到稀奇的总想着凑上来看一看,给超哥一种尚未长大的感觉。 这次种痘归来,听说小妹的壮举,超哥好奇,感激也敬佩。 这种激烈的事情是这样的天真的小姑娘能做的出来的?是老丈人家教育所为,还是有人逼迫?就是难以相信是出于自身乐意。 所以他仔细打探了小妹剪发的前后,加上老丈人也悲伤女婿与两个女儿而病倒,这才相信剪发是出于小妹的自愿行为。 这也只有古代社会才能教育出这样奇葩的姑娘吧。 超哥前世相亲那么多,这样那样的姑娘见了不少,但都有自己的事业,财富独立的同时带来了家庭地位的提升和精神的独立。她们独立,自信,活着洒脱。 但是超哥不止一次的听说,有丈夫重病,妻子立马流产离婚的消息,所以让他对婚姻产生了一丝恐惧感,总有一种道德沦丧的感觉。 而小妹这样的未婚夫遇到危险,未成婚就义无反顾的以一生为代价照顾他的子女,如果在后世发生肯定会上新闻联播的,即使在当下,也是一个重大的社会新闻。 小妹表现出来的道德高尚,忠贞不二,刚烈和勇于担当的精神让超哥刮目相看,敬佩不已。 自己既要科举,又要折腾牛痘这些,以后肯定很忙,小妹这样的姑娘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贤内助吗? 超哥又不是纪晓岚那幼女狂魔,当然很难对稚嫩的小妹产生感情。但是等成婚了,可以先结婚再恋爱嘛。 超哥心态的改变,让他对小妹多了一份体贴,多了一份关注,也多了一份怜惜。 小妹自然感受到了,感觉很害羞,心里却有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正躺在床上的小妹不由得想起了正在读书的姐夫,首先涌现出的是崇拜。 姐夫好能干呀。庐江府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人需要种痘,姐夫都安排过来了,白大褂那么神气,都是姐夫的手下,姐夫真厉害呀。 姐夫好勇敢呀。一开始没人敢种痘,姐夫带头种,自己不也吓得以为姐夫有危险吗? 要不是为了栓儿,我才舍不得剪掉头发呢,摸了摸自己长出的头发,小妹羞涩的想。 还有让丫鬟梳的发髻,当时不知道怎么昏了头就那么大的胆子,还说出那么一番话,听丫头们说,当时她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也好厉害呀,小妹感觉自己的脸都发烫了,不自觉的捂着脸。 姐夫好神秘呀。他怎么就知道牛痘呢,听爹说是书上看来了,可是爹看了一辈子的书怎么就种不出牛痘。 这些日子,保哥偷偷告诉过自己,姐夫让他带人去抓蚌,说是要试着养珍珠,天呀,珍珠也能养?又不知道是哪里的书看来的。牛痘都能种,珍珠能养也不稀奇了。姐夫一定能成,那样我就可以多戴几个珠簪了,多好看。 想着珍珠,憧憬着未来,小妹捂着脸翻来覆去滚了几下,被子都卷到身上了。 第27章 郑三爷的邀请 过去的这个冬天,很多人终身难忘。超哥这个异世界的蝴蝶搅出的风浪首先侵袭了他的身边人,不仅仅是小妹。 大哥平安最近常常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是长子,既要支撑门楣,又要照顾弟弟们,还有抚养慢慢长大的二儿一女。 爹在世时,已经将家族的事务做了划分。他至今还记得爹临终前的交代, “平安,你一向稳重,家里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你开拓不足,守成尚有余。外面的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割舍掉,别舍不得。 爹死了,看在爹的面子上,只要你安分,别乱插手,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是没有问题的。 你要真出了什么事,虽说你那些叔伯也不会坐视不理,但能不打扰还是不要打扰为好。你千万要低调,不要强出头。” “老二年青时,有点不争气。娶了媳妇后,老成了不少。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你要盯紧他,以防万一。你是长房,万一有什么不忍言之事,该果断还是要果断,免得祸害整个张家。” “老三身份特殊,爹一向让他读书,家里事情也不让他掺和。纵使你和老二都出事,有那封信在,他也可以保住,张家也有一条根在。 老三要读书,花费大,家里却只能靠着爹分的那些田地过日。 所以这次分家,田地是多给了不少,庆幸的是你和老二都没吭气。 你们兄弟感情好,不争家业,爹心里舒坦,死了也放心。 不过老三那边家里有什么不太平,你要出面,老三自己理不清的。他老丈人是聪明人,不会让你为难。” 爹还不放心,又特别交代了一下,“老三,就让他一心读书就好,别掺和你的事,一定要牢记。” 平安牢记着爹爹的话,这几年一直安安分分,人如其名。几位叔伯见他严守规矩,也不打扰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这一切在这个冬天突然变了。 也许是乡试落榜,也许是弟妹离世,也许是重病所思,反正平安也搞不清楚,超哥就像变了一个人。 一个冬天,仅仅一个冬天,超哥成了大名士,明德要娶李家小姐,种痘社挤满了庐州的豪强。还有什么事是超哥做不到的? 想到种痘社,平安就皱起了眉头,那几位叔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掺和进来了?庆幸的是,他们只是捐了点钱,并没有与超哥多说什么。 想到这里,平安又想起平安丈人的话, “超哥是要考科举的人,不能再整天这么厮混下去了。再有名望,也就是个虚名,他又不甚乐意多与同科交流,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回乡去为好。” 超哥也听话,不用他多费口舌,等朝廷使团一走,就回家了。听说,这些日子又在开始发奋,跟往常一样,看来超哥还是那个超哥,只是长了本事。 就在平安胡思乱想之际,却听的儿子明德进来,说,“爹,淮盐总会的郑三爷遣人来了,说要请您过门一叙。” 怕什么来什么,好几年没去了,现在又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平安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那个老地方。 老地方果然聚集着很多人,平安默默认着,这是平庆,这是明荣,只有不到一小半是当年一起跑江湖的老兄弟,这几年走动少了,好些人估计再也看不到了,这碗饭不好吃呀。 平安选了一个偏僻点的角落坐好。只听着郑三爷在台上说,“这几年咱们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山西那帮喝老醋的有解池还不够,仗着财雄势大,手下又笼络了一群边军作打手,咱们河南的地盘算是丢的干干净净。 南面又是徽商的,咱们惹不起。只有湖广北面这么一小块地方目前咱们还能说着算。再这样下去,大家伙迟早都得饿死。 狗官们那一块又只能多不能少,今年咱们赚不到几个大钱不说,有的兄弟还亏了,贩盐都能亏,咱们兄弟他娘的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这次来的都是自家老兄弟,没有外人,大家伙好好议一议怎么个出路?” 事实证明,重大事项谋于众是不行的,一群人叽叽喳喳议论了老半天,也没有一个靠谱的方案。 散会后,心烦意乱的郑三爷把平安留了下来,“平安呀,自从你爹过世,你就没怎么来,我们这些人明白你爹的想法,也不为难你。你三伯我没有说错吧。” “三伯说的是,都是平安的错,您老多多海涵。” “客气的话也别说了,我们这次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晋商势头太猛,我们淮人真心扛不住,这些天我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找不到一个好办法。” 郑三爷接着说道,“有人就给出了个主意,问问你三弟超哥有没有办法。庐州府那么多人都能给种上痘,给我们出个主意想来不难。” 平安连忙摇头拒绝道,“三伯,您问超哥真是问错人了,他一向不管家里的生意,甚至连我们干什么都不知道。再说,超哥就是个书呆子,能出什么好主意?” 郑三爷不高兴了,“张老大,你以前这么说,我信。现在就是说破天,老子也不相信。 超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亲自见识过,你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吗?种痘社那么大摊子他都能玩的转,还书呆子?他哪一点像书呆子?” “你不要忘了,你们张家也是咱们江淮盐商的一份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们倒了,你们张家还能好过?这些年盯着你们家的人还少吗?没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在,你们兄弟三个早就给人连骨头带皮吞的干干净净。” 硬的不行,三爷来软的,“平安呀,我们就是想着让超哥出个主意,成不成都不怪他,死马当活马医。我们这群老兄弟,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你爹那么聪明,早早脱离了这个是非窝。现今也真是没办法了的,不得不找小相公拿个主意,这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你忍心让大家伙去讨饭呀!” 一个个叔伯轮番劝说平安,软硬兼施,搞得平安是烦不胜烦。最后不得不同意带着郑三爷去寻超哥。平安对超哥很有信心,也想着超哥能想出办法,毕竟平安混迹了这么些年,总会那边认识的朋友不少,内心深处他也不希望淮商就这么倒下去。 第28章 摇扇子 平安违背了爹的临终嘱托,答应了郑三爷的请求,心里很有点不安。 平安知道,张家的主心骨已经不是自己,而是超哥了。自己能守住家业,超哥却能发扬光大。这是爹当年没有预见到的,爹要是还在,今天淮商的事情估计也得听听超哥的意见。 再说超哥好像也察觉到什么了,不然不会说出以前不敢做不能做的生意也可以做了这样的的话,那继续瞒着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平安来到超哥家,说起了张家的革命家史,奥,错了,串文了,是发家史,果然超哥并不奇怪。 超哥早就疑心张家的发家史了。老太爷带着一群本家兄弟靠巢湖里打鱼起家,然后搞船运,就能给自己留下两千亩的家业,大哥二哥那里也有三千多亩,还有作坊店铺。 除非是捡到阿里巴巴的宝库,不然怎么可能?也就是过去的超哥不通世事,估计别人心里都有点数。 贩卖私盐,果然是这个时代的暴利。超哥对张老太爷真是佩服的不得了,这么多的利润,说放弃就放弃,壮士扼腕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不过他是没想到大哥还跟这群盐狗子有来往,就问道,“大哥,既然爹有交代,为甚你还要拜见郑三爷,都好几年没去了,也算断了往来。” 平安心里嘀咕,还不是为了你,“超哥,郑三爷他们都在种痘社捐了银子,还见过你,你忘记了?我看他们苗头不对,只好去拜见他。果然他们是在打你的主意。” 超哥奇道,“我与郑三爷他们素无来往。就算是种痘社有了一面之缘,也是为了庐州上下,郑三爷也应该没什么办法拿捏于我,我们没有必要惧怕他呀。” 大哥嗫嚅的说道,“就怕他们起了坏心思,我却是要看一看。” 超哥察言观色,觉得大哥搞不好是又起了贩卖私盐的心思,毕竟自己说过,以前不能做的不敢做的生意现在可以做了这样的话。 “爹走了以后,我们兄弟几个小心度日,却也是坐吃山空,现在明德慢慢长大了,要娶李家小姐,我就思量着和李家合作做上几票,多准备些聘礼,总不好让李家小瞧我们张家。” 超哥脑袋一拍,心说,大哥忍了几年都忍不住了,可见这贩卖私盐的利润之高,也是我撺掇的,话不能乱说呀,不然真是害人害己。 超哥解释道,“大哥,我说的意思是跟李家合伙做合法生意,他们家底厚,人脉广,万一出了事情能兜得住。 李家是书香门第,他们是不会自己亲自下场贩卖私盐的,你要跟他们合伙做私盐生意,万一出了纰漏,就是个尿壶的下场。 爹爹收手就是为了我们兄弟,大哥为了明德还是不要做的好。” “明德聘礼的事情大哥也不必太担心,是李家欠我们的人情,我也有办法解决。再说我们张家明面上的家当并不多,你一下子拿出太多反而不美。” 虽然话是这么说,超哥还是想着要给自己的大侄子一份大礼,总不好被李家彻底压下去,以后日子不好过。 好不容易把大哥再度出山的想法打消,超哥就问起郑三爷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安就把郑三爷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超哥。贩私盐也会亏钱?超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安却说,“我看郑三爷那神态不像是作假,可能是晋商招聘的边军在河南太凶悍,咱们淮商打不过损失惨重。 这次好多老兄弟都没有看到,如果真有个好歹,总会是要养着他们一家老小的。这样里外一加,再扣除各地的通关花费,有些亏损也是有可能的。” 超哥听大哥提到晋商,这群王八蛋,现在就这么厉害了?想起后世的八大皇商,超哥就咬了咬牙齿。就凭这一点,我又不让你们这群混蛋好过。 想到这里,超哥问道,“大哥,晋商是山西商人吧,他们势力是不是很大,不然怎么跑到南直隶来了?” 大哥对超哥这个问题感觉挺迷惑的,“我跟爹一起打拼那会,只知道晋商在边地很有势力,但是南直隶地面上,只有徽商和苏商。 徽商也走私食盐,不过地盘主要在江南浙江一带。苏松富裕,苏商主要是经营丝绸棉布。 这晋商倒听的不多,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到了河南,跟咱们淮商斗得这么厉害。” 超哥点点头,现在大概是晋商走西口完成了原始积累,正在全面扩张的上升期,离鼎盛期还早。 既然如此更要把他们压制在萌芽期。不过晋商那套,以商补学,以学助商的理论很不错,可以拿来一用。 江淮地区比起苏松,浙江,教育水平还是差的不少。自己就是明证,一个秀才就能混的开,你去浙江试试,秀才不如狗呀。 想到这里,超哥就问,“郑三爷久经商海,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他们为什么要问我的主意?” 大哥无奈的答道,“我们淮地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只是我们庐州这里好点,所以敢打敢杀的兄弟多,能摇摇扇子出主意的太少了。 以前爹还在那会,既能摇扇子,又能打能拼,所以爬的很快。 到了我和老二,砍人还可以,出主意就不行了。所以爹一走,我们也没人给出主意,就担心着哪一天横尸街头,也不敢拼了。” 超哥静静听着,大哥他们当年真不容易呀。 “你这次搞那个种痘社,太招摇了,庐州府那么多人,一个冬天都给种了痘,还人人都说好,我看着都觉得你的手段很厉害,更不要说外人了。外面都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 郑三爷他们当然也听得到,还特意见过你。我瞅着,他们想让你接爹的班,继续给他们摇扇子,当军师。” 超哥摇头笑道,“他们也真想的出来。我又不缺钱,不缺名气,凭什么给一群贩私盐的当军师,有什么好处呀。” 平安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不见也好,省的坏了名声。” 超哥却诡异的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见,给他们出出主意我很乐意,不过要约法三章。” 第29章 一个主意的价值 “约法三章?”平安问道。 “大哥,麻烦您辛苦跟郑三爷说,我可以帮他解决这个大难题,但是有三点需要他们能做到,” 超哥扳着手指说道,“第一条,张家与淮盐总会的关系到此为止,以后不得以任何方式让张家参与淮盐总会的活动,张家彻底退出。 第二条,我帮他解决麻烦时,淮盐总会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没有我的同意,也不得随意联系我。 第三条,这条建议价值千金,淮盐总会需要准备一千两白银。” 大哥听完,目瞪口呆,干巴巴的说道,“三弟,大哥说的都是正事,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超哥摇摇头,“我说的自然是正事。大哥只管把话带到就好,其他的多说无益。” 要不是超哥态度很认真,大哥都觉得他犯了癔症,于是迟疑着问道,“超哥,你让我这样跟三爷说,就不怕得罪他?” “大哥,郑三爷让您过来,就是让我报价的。我同意了,也出价了,他乐意接受,咱们就谈下去。要是不乐意,生意不成仁义在,郑三爷纵横江淮,想必大人有大量,不会在意我这稍稍不敬。”超哥不以为然的说道。 老大无奈的看着超哥,摇摇头,“超哥,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大哥也帮不上你什么,做事一定要慎重呀。” 超哥安慰大哥说,“大哥请放心,小弟自有分寸。” 看着自信满满的超哥,大哥也是无话可说,告辞回去见郑三爷去了。 平安的条件带到淮盐总会,总会里面顿时炸开了锅。 “张超这个酸秀才,还真敢开口,一千两白银一个主意,他知道千两白银能买多少石大米吗?” “三爷,侄儿现在就带着兄弟把这个酸秀才绑过来,看他有几个胆子敢调侃您!” “操他娘的,干脆剁了他,没大没小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 平安看着这些老兄弟们的激烈反应,紧紧着盯着郑三爷,就怕他点头,他好及时给超哥求情。 郑三爷皱着眉头仔细想着,突然猛的一拍桌子,“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你们要有那个本事对付晋商,老子至于去找张秀才出主意吗?” 众人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郑三爷对着平安,一字一句的咬着牙说道,“张老大,回去跟你家小相公说,他的约法三章我都答应了。一千两白银,老子现在就准备。你回去问问他,我们要怎么跟他联络,是通过你吗?” 平安吃惊的看着郑三爷,说道,“三爷,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郑三爷面沉如水,“平安,你看我是随便开玩笑的人呢?这里你也别待了,赶紧回去吧。” 不提淮盐总会各人的悲愤,张老大再次到超哥家说了郑三爷的反应,并再次表示担忧。 “老三,你没看到当时那群犊子凶狠的样子,大哥看着就心惊肉跳的。” 平安大哥跑来跑去成了跑腿的,心里有点气。当然在超哥面前也不掩饰。超哥看了出来,只要说出自己的本意, “大哥,我也不瞒你,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试一试郑三爷他们是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现在看,他们确实扛不住了。 如果扛得住,一定不会忍下这口气。 而且如果总会还挺得住,却一定要拉你出来,我就担心对咱们家有什么想法,不试试怎么行呀?” 平安听超哥这么一说,也不生气了,跟超哥说,“那我跟郑三伯解释下。” 超哥摇摇头,“没那个必要。我这个主意要发挥作用,必须郑三爷他们上下都听我的指挥,不让他们大出血,花大本钱,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好汉会听我这个秀才的指挥吗? 只要帮他们摆平了麻烦,他们开心还来不及,现在气一点又怕什么。” 平安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超哥接着说道,“大哥,现在我们牛痘实验做完了,四顶山那块地方空了下来,地方也偏僻,郑四爷他们要是想与我见面,请他们去那里一叙,我们见面还是隐蔽点好。 再说到时候会有一些人训练,哪里地方也够大,收拾一下,几十个人还藏得住。 平时有什么联络,就要大哥您多费心了。” 大哥点点头,“我记住了,回去跟郑三爷去说。你就是出个主意,还要训练什么人?” 超哥道,“大哥,要是真那么容易解决,郑三爷会答应我这么苛刻的条件吗? 再说,我那个主意真的值千两白银,只要郑三爷听我的,不仅商会会转危为安,也会更上一层楼。” 平安咂舌,说道,“你真是敢开口,我到现在都还后怕着。郑三爷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 超哥笑道,“小弟明白,不过郑三爷他们贩盐,赚了那么多,让他们花点钱扶扶贫,也是一件功德事。小弟得了这笔钱,可是有大用途的。 郑三爷是跑江湖的,讲义气,讲诚信,讲究一口唾沫一根钉,跟他打交道我反而放心。要是他是读书人,我还真有点怕。” 大哥被超哥这么一说,当时就笑道,“你自己是读书人,还使劲编排自己,也不怕损了自身的福气。” “小弟真是实话实说,自古书生多负心,读书人是不能多信的。小弟不愿意跟整天之乎者也的书生来往,就怕上当。”超哥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 大哥却沉思道,“三弟是读书人,看来对读书人看的还真挺透。 别的不说,就说李老太爷,做过那么大的官,还巧取豪夺,要不是三弟你机灵,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还有那何秀才,你带头种痘,他却当众咒骂于你和栓儿,真是一肚子的坏心思。” 超哥同意,赞道,“大哥,孔孟之道,现如今就是一块敲门砖,跟读书人的品行是毫不相关的。 能说上几句圣人言,就真成了圣人?那大明朝遍地都是圣人了。 嘴上说着圣人言,心里却不相信,久而久之,人就变得虚伪。现如今,这样的读书人实在太多了。 小弟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压制自己少跟别的秀才来往。 至于那何秀才,我前些日子在府城,让人私下里到处传播他和李秀才的友情,想来现在也该传到李老太爷耳中,大哥,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30章 能打才是根本 四顶山上,超哥准备了一壶茶水,正陪着郑三爷密谈。 “郑三爷,小生这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郑三爷无心品尝茶的味道,豪饮了一口,开门见山的说道,“小相公太客气了。你爹把我当做兄弟,蒙你大哥尊称一声三伯。我们两家也算有点交情,废话也不多说了。 不瞒贤侄,我虽然被人尊称一句三爷,骨子里就是个粗人。以前跟你爹一起打打杀杀,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现在这份家业。 前前后后死伤了多少兄弟,我是记不太清楚了。别的不说,你们张堡村跟着你爹一起出道的,现在总会里就只剩下了平庆和明荣这叔侄俩。 所以你爹不让你们兄弟掺和我们这摊子混水,总会上下都明白。 郑伯在这代表总会上下跟你们兄弟保证,只要贤侄能让总会挨过这道坎,以后总会与张家划清界限,绝无瓜葛,再不会打扰。 至于第二条,也随贤侄。如果贤侄有什么变动,也请跟平安说一声,我等好有个准备。 至于第三条,”郑三爷停下话,让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这里是一千两白银,贤侄请点一下。” 超哥没有起身,瞄了一眼那个箱子,很淡定的说道,“郑伯为人,小侄自然放心,何须清点。” 郑三爷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超哥,看他的神态,心里暗暗点赞。这个小秀才,果然是个人物,千金当前,面不改色。 超哥心里暗道,为装这个逼,我都练习不少天了。不然怎么唬得住你这个老油条。 超哥接着说道,“不知道郑三爷,您想让我怎么救淮盐总会,做到什么程度算是成功?” 郑三爷一愣,这一年被晋商打压的透不过气,所以他几乎不加思索的说道,“只要贤侄能助总会扛过晋商的冲击就算成功,淮商上下感激不尽。” 超哥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只要如此就好?那小侄这千两白银赚的也太容易了。” 郑三爷被超哥镇住了,惊道,“那贤侄以为如何才算不容易?” 超哥转移话题,问道,“不知道三爷您的志向如何?” 郑三爷被超哥绕来绕去,有点晕。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的,还有什么志向?能保住淮盐总会,也就心满意足了。” 超哥摇摇头,说道,“既然郑三爷就这么点志向,我所出的主意也就不值千两白银,郑三爷您回去时请带走一半。” 郑三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声音说道,“贤侄,你的主意不仅仅是挡住晋商?” 超哥含着笑意说道,“当然不仅仅如此,不然哪里敢开口要千两白银。郑三爷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志向了吧。” 郑三爷低头思考一会,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郑三一辈子都梦想,让淮盐总会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江南北,你也能做到?” 超哥拍掌笑道,“郑三爷果然是做大事的,豪气万丈。小生不才,所出的主意正可以帮三爷您实现这个梦想。” 郑三爷终于被超哥吓倒了,“如果贤侄真能做到,不要说千两白银,就是万两白银,我也愿意。” 超哥继续装,“千两白银就足够了,我不贪心,只拿该拿的钱。” 郑三爷恨不得抓住超哥的脖子,让他不要再装逼。 超哥看着郑三爷有点气急败坏,不忍心再调侃他老人家,就继续说道,“我这个计策分上中下三策,下策可以助三爷击退晋商,中策可以助三爷行销大江南北,上策可以助三爷光明正大的行销大明各地。” 看超哥停了下来,郑三爷忙连忙猴急的道,“我的小祖宗,你继续说呀。” 超哥继续道,“上策和中策是以下策为基础的。如果淮盐总会扛不住晋商的冲击,说了也没用。 三爷,您担忧晋商,不知道用了那些办法?” 郑三爷无奈的说道,“我能够想到的都想到了。 一开始,晋商只是有一点渗透,大家也不在意,就在河南降低盐价,想着把他们赶出去,结果他们也降价,到最后河南的盐价比咱们成本都低,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支持下去了,只能做罢。 我们看以本伤人不行,只能让兄弟们跟他们打了。淮人能打,太祖皇帝都是咱们淮人,一开始晋商当然不是对手。 后来不知道他们哪里找来的边军好手,反打了过来,兄弟们实在扛不住,真是惨呀; 又想着借用官府的力量,谁知道那群喂不饱的野狗一个个只伸手要钱,真要出了点事情,他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官府根本靠不上呀。 这么来来回回,斗法了好几次,淮盐总会是一败涂地。” 郑三爷连连摇头说道。 超哥冷静的分析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淮盐总会丢了河南的地盘,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们斗法三次,比谁的钱多,总会拼不过,就表明淮盐总会要么没晋商有钱,要么调动不了更大的资源。 据我所知,晋商在各地广开钱庄,一家有事,百家支援。此次晋盐进军河南,比拼起内力,淮盐落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次斗法,比能打。贩盐是件赌命的生意,能打比有钱更重要。淮人能打,虽然天下闻名,但是遇到晋商借来的更能打的边军,当然也给拼下去了。 至于第三次斗法,比后台。淮商前两次落败,能够拿出来的资本肯定比不上晋商。 对官府来说,只要孝敬到了,他们才不在乎钱是哪里来的。没有吃了上家再吃下家,已经是很有操守的,还想让他们出头,别做这个梦了。 更何况,晋商这些年一直在北方资助教育,讲究以商补学,以学助商,晋商的官场资源我看远甚于淮商。” 分析以毕,郑三爷就像卸了气的皮球,颓丧的说,“贤侄所说,我何尝不知。只是不甘心这么束手就擒罢了。” 又满怀期待的看着超哥,说道,“贤侄坐在家中,能知天下事,千里之外的晋商都在你的指掌之间。想来肯定有破解的办法。贤侄,我求你了,不要再转弯子了逗弄于我了,还是赶紧说吧。” 超哥笑着说,“我只是对晋商有点了解罢了,哪里敢说都在指掌之间。 那么破解晋商的关键是什么?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就是能打敢拼命。 贩盐毕竟有违国法,只要咱们淮人能打敢拼命,连边军也不是对手,晋商就算再有钱也没命花,只得败退。官场那些大老爷,好不容易科举得了功名,去跟亡命之徒拼命,想都不要想。 所以,当前淮盐总会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不能打。 我的计策很简单,我可以让淮盐总会的兄弟变得能打,连边军都不是对手。” 第31章 一招鲜,吃遍天 “你这下策就是这么一招?”郑三爷失望至极, 超哥很认真的说道,“郑三爷,有的时候绕来绕去不如正面一击,淮盐总会比钱比后台都不如晋商,只有拼命这华山一条路,就看你愿意不愿意赌一把了。 如果愿意,就继续听我说下去,如果不愿意,您就权当没来这么一趟,黄金您也让人抬回去,就权当听了一个笑话。” 郑三爷不死心,“不知中策和上策是什么?” 超哥摇摇头,“我这下策是中策和上策执行的基础。下策不行,中策和上策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郑三爷狠狠地抓了一把胡子,“他娘的,老子被你这个白面书生如此挤兑,真他娘的气煞我也!” 猛的掀翻了桌子,茶壶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水和茶叶撒的到处都是。 门外的英雄兄弟和郑三爷的随从听声音不对,就赶来敲门。 超哥自顾自坐在椅子上,脸色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超哥内心深处却说,格老子的混江湖的都是演戏的高手,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我都演了几个月了,白天黑夜的演,who怕who? 郑三爷见超哥毫无反应,粗着嗓子对外面说道,“老子没事。” 超哥也平静的对外面的英雄兄弟说,“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不小心碰翻了水壶。” 外面的敲门声没有了,郑三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子就赌这么一把,小相公继续。” 超哥安慰说道,“郑三爷,有的时候招数简单,一针见血,未必不是好办法。 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善战者无赫赫之名。我的这一招下策就符合这个道理,看着简单,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郑三爷此时也没有了折腾的劲头,闻言反而来了兴趣,“小相公也懂兵法?” 超哥微微一笑,“郑三爷既然愿意听我说下去,我就说明白我这个下策怎么做。三爷,回去您麻烦给我挑选一百个身家清白的兄弟,我从中挑选一半,这些兄弟 要有父母妻儿,没有家室牵绊的不要; 要入会不到一年的新人,老人不要; 要性格木讷,少言寡语的,机灵会来事的不要; 人说完了,再说物。淮盐总会要在我这四顶山准备一百人两个月的食宿,每人每日三餐,荤素搭配,我会叫人准备好每日的菜单。 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训练他们成才,两个月后,总会可以安排兄弟中最能打的跟我训练出来的这批新人对打,以验看成果。” 郑三爷听着超哥的详细安排,觉得他好像有自己的一套,心中将信将疑,“贤侄不用担心,我回去就安排挑选人。贤侄还有何吩咐?” 又问道,“不知贤侄挑选的这些人用什么兵器?” 超哥用手指着窗外的四顶山,笑着说道,“兵器就在山上,那些竹林就是。” 郑三爷张大了嘴巴,欲说还休,心想,事以至此,就一切按照秀才的办,两个月后是真有本事还是吹牛皮自然会见分晓。 不过这千两黄金倒是要看好了,需要安排人日夜盯着秀才家。 略去郑三爷怎么想不提,超哥带着这千两黄金回家。表面上他显得很淡定,心里却是一片火热,原始积累终于完成了。 超哥给郑三爷出的招说起来并不稀奇。就是加强淮盐武装的纪律性,以打败纪律性不够的晋商武装。 晋商请来的这些边军,应该是某位边军将领的精锐家丁,单打独斗的本事很强,所以淮商干不过他们,被打的一败涂地。 但是这些精锐家丁的数目肯定不会很多,河南地处中原,面积广大,要稳定住这么大的地盘,这些精锐家丁最可能的方式就是被分开始使用,作为锋尖,拼杀在前,后面跟着的是晋商的普通保卫。 这个时候被加强纪律的淮盐兄弟,手持着几十根长长的竹竿猛的刺进去,这些家丁就得变成血葫芦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这就是后世戚家军的路数,结合超哥后世几次军训学习来的训练办法,给一群晋商上上课,应该问题不大。 与超哥的开心相比,郑三爷回去就不那么愉快了,他心里忐忑不安。 费了好大的劲说服兄弟们筹集了一千两黄金,结果得到一个练习家丁的方法,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现在流民很多,人命不值钱,几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条人命。这一千两黄金得买多少条人命呀,就这么送出去了。 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步骤,只能走下去,也只能相信那个鬼精鬼精的张秀才了。希望他能练兵成功,不然老子就不是掀桌子,是杀全家了。 郑三爷对张秀才信心只是有点不足,却不是完全没有。 这是一个贵金属还没有大规模流入中国的时代,千两黄金的价值要远远大于明末。 张秀才显然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干很明显的傻事。如果没有本事成事,完全靠忽悠,嘿嘿,淮盐总会可不乏亡命之徒,张秀才的命还要不要了? 所以张秀才一定有倚仗,才敢开那个口。这也是淮盐总会一干人咬着牙答应的原因。 回到总会跟兄弟们说了超哥的妙计,众兄弟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他们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牛皮吹上天的主,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秀才呀。 不过超哥的吩咐,郑三爷他们倒是不折不扣的完成了。投入太大的总会上下就像一群被套住的股民总是不停的补仓,不舍得壮士扼腕。 超哥的要求比较奇葩,有家室入会晚还呆呆的兄弟确实有,但是哪有那么多。 也就是这个时候,郑三爷就发现了,这样的兄弟往往比较敢拼,总会养着不少的具有这样性格的人的家属。换句话说,这样的人绝大部分是炮灰,死的很多。 靠这群人让淮盐总会翻身,这个张秀才真的是有想法。 郑三爷又安排人监视着超哥家,英雄豪杰四兄弟很快就发现了,跟踪后发现是郑三爷的人,就报告超哥。超哥就说,随他们去,就当多了几个免费保镖。 第32章 李秀才的愤怒 就在淮盐总会郑三爷费劲招人的时候,大哥平安也暂时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李家的清客也来到了平安家,让平安请来了超哥。 一番寒暄后,说明来意,让张家找媒人给李家的三小姐,也就是秀才李启思的幼妹行纳彩礼。 中国自周朝开始就规定了从议婚到完婚过程的六种礼节,就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六礼太过繁琐,因此民间就舍去问名和请期,朱子家礼中又舍去纳吉,因此此时的大明士大夫们结亲仅取三礼,也就是纳彩,纳征和亲迎。 也就是定亲,下聘礼和迎接新娘子。咱们现在基本上也是这个路数,这个传统保持的就很好。 大哥平安当时就很激动呀,没想到明德竟然有福气娶到李家的嫡亲孙女。 超哥也挺奇怪的,他本来以为李家能出一个远房或者庶出的女儿就不错了,毕竟这门亲事是典型的交易,李家现在送出秀才的亲妹妹,这也太真诚了吧,以后还怎么愉快的翻脸? 不过这毕竟是意外之喜,当然张家兄弟会高兴的接受,请媒人去李家提亲。 李启思这些日子正安静的读书,偶尔出去散散心,当他知道自己的亲妹妹要被嫁给明德的消息,真是火冒三丈。 张超的侄子也配得上他李启思的亲妹妹?这样一来,张超岂不是成了自己的长辈?老太爷这是怎么了,老糊涂了吗,李家还亲自送上门去请张家提亲,是嫌自己的妹妹嫁不出去吗?自诩君子会制怒的李启思不由得骂起了脏话。 李启思的亲妹妹少他十岁,是他父母三十多岁生的老来女,自幼极受宠爱。小姑娘得知这个消息后,感觉天都快塌了。 她梦想中的另一半是文质彬彬年轻有为的书生,哥哥李启思就是她心中的书生的代表。所以一向很羡慕嫂子,姑嫂感情极好。 这回李小娘子竟然要被许嫁给小土豪的儿子,虽然会种痘的张家三叔有些名望,可是这个明德有什么,连县试都没过,门不当户不对呀。 李家可是书香门第呀,就算下嫁,也轮不到一个小土豪呀。 所以李启思的娘子范氏也坐不住了,就想着央求公婆,同时让自己夫君去见老太爷说说好话,不要随便把小姑子嫁出去。 李三爷夫妻两个这个时候正伤心着呢,他们又何尝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草率,不过这是老太爷的决定。 作为定远李家的掌门人,李老太爷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掌控着一切。李三爷只是表示了些许的反对,就被暴怒的老太爷赶出去了。 李启思知道是老太爷的主意,也知道是自己老爹就委婉说了两句反对的话,就被赶了出去,但是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妹子嫁给明德,还是义无反顾的拜见自己的爷爷。 谁知道,李老太爷并没有冲李启思大发雷霆,而是让他进到书房,又让其他人离开,祖孙两人开始了一番密谈。 李老太爷摆摆手,“启思,让你妹妹嫁给张家那个明德的事情,爷爷已经定了,绝不会更改,你也不必多说。 你回去让你娘子好生安慰于她,这是祖父之命,她必须做到,绝不允许出什么纰漏。 嫁到张家以后,也不许仗着李家胡乱非为,要孝顺公婆,夫妻和睦,做个好媳妇,绝不允许丢李家的脸面。 你一定要交代清楚你媳妇,让你妹妹做到。记清楚了吗?” 李启思话都没说都被堵了回去,心里很委屈,很难受,很愤怒,他压抑着声音吼道,“祖父,何至于此?” 李太爷脸色不渝,盯着李启思,说道,“启思,你也不小了,那个张超跟你同龄,你们却相差甚远。这样下去,李家的未来还怎么交给你?” “我知道你们委屈,老夫就不委屈?可是现在必须得委曲求全。张家已然成势,必须得弥补两家关系。” 说完,就从书桌上拿出一封信,递给李启思。 信是当朝首辅刘阁老亲自写给李太爷的,说的比较含蓄,李启思不是很看的明白。 看着李启思略显迷茫的眼神,李太爷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书读的不少,却是有些迂腐了,以后真要到了官场了可怎么办?” 就简单解释了一下,“刘相这封信是写给爷爷的,一来是感谢我及时通报牛痘消息于他,让他有了准备,并且暗示爷爷起复的事情办的还算顺利,就是朝中有人掀出了十年前的旧事,可能官位不会太理想。这些都是应有之事,你也看的懂。” 李启思很高兴的恭喜了爷爷,真是可喜可贺,就是不明白跟妹妹出嫁有什么关联。 李永宁接着说道,“信中点了下张秀才,又说中枢对种痘社挺感兴趣,准备推广。刘相真正要说的在这里。” “点了下张秀才,就是刘相暗示他知道种痘来历与我李家无关,不过他担了下来,老夫却需要记得这个人情。” 李启思听到这里显得有点紧张,李太爷暗自摇摇头,解释道,“刘相是什么人物?老夫从来就没有想着瞒过他,不过老夫有助于他,他也不会去揭穿此事。 但是老夫也需要把这件事情的首尾做好。先前老夫已经安抚了张秀才,也知会了宋知府,本来肯定安然无忧了。” 李启思还是疑惑,老太爷这个时候感叹道,“谁知道老夫还是低估了那张秀才。连中枢都对张秀才搞出的那个种痘社感兴趣,老夫却坐在家中,漠不关心,真是老了。” 李启思这个时候终于沉不住气了,“爷爷,那个种痘社不就是拉人捐钱,给庐州府免费种痘吗?有什么稀奇的?” 李太爷叹道,“老夫本来也如你这般认为,直到老夫拿到张秀才这本庐江府种痘报告。” 说着也递给李启思,问道,“你好好看看,你能写出这本报告吗?” 李启思低头翻了一会,“这个报告,通篇俗体,语言繁细,多有数字,甚至还有表格,很是奇怪。孙儿从未见过类似的文体,也说不上来。 不过粗略看了一下,对那种痘社怎么运行感觉一目了然。如果让孙儿去写,孙儿想来写不出这么细致。” 李太爷说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也算有可造之处。” 又叹息道,“唉,不要说是你,就是老夫,也写不出来。老夫甚至可以说,满朝上下,能写出这份报告的屈指可数。 这也就是老夫一定把你亲妹子嫁给张家的原因,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第33章 密辛 李启思有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爷爷的说法,“这篇报告如此厉害?孙儿实在是看不出来。” 李太爷点点头,“确实如此厉害。你我不熟悉怎么种痘,但是看完这篇报告后就有了一个大概的理解,知道怎么种痘,种痘有什么风险,种痘有多少花费,种痘耗时多少。 报告全部用数字说话,让人无懈可击。如此一来,天子和内阁六部就能知道种痘的各个方面,很容易评估种痘的优劣,于是推动种痘就成了弘治元年最大的德政,没有人能提出质疑。 你看看,从内阁收到这份报告到内阁下决心全国推广种痘,才用了多长时间?这就是这份报告的威力。” 李太爷感慨的说道,“以前本朝想办一件事情,哪有决策种痘这般容易?好不容易说服了内阁,司礼监要研究下,好不容易下到了六部,科道也要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办事的时候,能跟种痘一样用数字说明问题,把优劣说清楚,上面下决策就没有那么多扯皮了。 爷爷做地方官的时候,就怕上面朝三暮四,决策不清。两广剿匪那会,一会要剿,一会要抚,我们这些具体做事的,只能左右摇摆,不知所措。遇到一个不对付的,就被弹劾回家了。” 李启思知道爷爷被触到了伤心事,也不多话,就安静的听着。 李太爷感慨了一会,压低了声音隐隐说道,“我儿未历朝堂,不知道朝堂的奥秘。在你心目中天子跟内阁诸公应该是十分神圣吧。” 李启思点点头,也不多话。 “嘿嘿,实际上呢,天子就是一个被群臣关在深宫之中的傀儡,他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我们大臣愿意给他看到的,愿意给他想到的。” 李启思万万想不到爷爷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头上冒汗。 “皇帝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自身的处境,所以从宣德年间就开始豢养太监,让他们跟咱们大臣狗咬狗,皇帝好居中掌控朝局。” “说完皇帝,咱们再说说内阁”,李老太爷显得谈性很浓, “本朝没有宰相,皇帝自己处理天下万事,东西南北中,一切尽在皇帝。天下每天有太多事务,皇帝忙不过来,就开始设立内阁。 一开始的初衷,内阁就是皇帝的秘书,秉承皇帝的想法书写奏折,所以要求文章一定要写得好。 但是宣德以来,皇帝深居九重之外,不谙世事,怎么可能有能力处理得了那么多奏折。所以就不得不让内阁票拟,但是又不放心大臣,就让太监披红,让科道监督。这样一来,就容易扯皮不清,遇到事情无法决定了,就由皇帝仲裁。 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内阁权力越来越大,内阁辅臣就成了事实上的宰相,而内阁阁员都是翰林,所以本朝就有非翰林不入阁的传统。 但是本朝的翰林一直在中枢,一天地方官也没有做过,他们实际上也不知道地方的实情,能做的只能是谨守成规。 所以,事实上,皇帝和内阁都不清楚地方的细务。他们只能通过奏折来研判事务,来发号施令。 可是地方的奏折往往水分很大,皇帝和内阁没有经验怎么能判断出来真假?这样子各人观点不一样就是理所当然了。 接下来就是吵架,扯皮。事情说不清楚,上书的人的品行可以说一说,品行不好的人他肯定做的不对。 所以本朝才会出现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有识之士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现在明白,张子卓那份种痘报告的意义了吗?” 李启思这个时候从爷爷的长篇大论中醒了过来,沉思道,“是不是天子和内阁诸位相公都希望,以后的奏折都能如张超的种痘报告一般用数字说清楚经过得失,好方便决策?” “我儿所言甚是,内阁刘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李老太爷接着转移话题道,“那张子卓能上这样的报告,足见其人做事何等的细致,虑事何等的周全。这样的人才,朝堂诸公看在眼中,能不欢喜吗?能不记在心中吗?” 李启思这个时候也彻底明白了,“爷爷所言甚是,张子卓这一点,孙儿确实不如。” 李太爷接着说道,“可是这样的人,我们李家却抢了他的功劳。能不深恨我们李家吗?爷爷把你妹妹嫁与其侄,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唉,你父亲一向目光短浅,老夫不好与他言明,只得逼迫于他。 你虽然与那张秀才有些差距,但爷爷观你尚有可造之处。你要记得官场不是仅仅能做事就可以的。你要学习张秀才的长处,规避他的短处,这样才能不负爷爷的期望。” 李秀才低头思索片刻,点头称是。不过心里还有疑惑,“爷爷,那张超现在仅仅是个秀才,离得中进士还差的很远。 而且张超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种痘,没有孙儿用功。南直隶科举如此艰难,孩儿虽是书香门第,也不敢说一定能有所成就,爷爷为何如此笃定他能有更换门庭之日,才一定要嫁妹妹于其侄?” 李太爷摇摇头,“你这孩子,写了这么多的八股,难不成真的被洗脑信了四书五经了?” “你要牢记,四书五经就是块敲门砖。八股写得好是容易中举,但是中举却不一定要写的一手好八股。 说到底,八股取士只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现如今朝堂诸公都知道张超,张超想不中举都难,更何况他还得到了刘首辅的关注,刘吉可是不怕弹的。” 李启思听完心里百味交集,不自觉的低声说出了不该说的的话,“那我李启思岂不是要被张超这厮压上一辈子?” 李太爷虽然老了,听力却不错,叹道,“老夫就知道你对那张超起了瑜亮情结。 老夫看过张超的过往,他的府试和院试都高你一名,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心结。唉,这可如何是好?” 一向智珠在握的李老太爷面对自己最 第34章 何秀才的遭遇上 李太爷得知孙儿对超哥的情结后,并没有很生气,他也是从少年时期过来的,知道读书人有的时候想不开。 就安慰着低头默默不语的李启思道,“我的痴儿,读书一时的输赢算得了什么?那张子卓是生员你也是生员,又什么区别? 真正有意义的排名就只有殿试的排名,其他的排名都毫无意义,不值得比较。 生员后面还有举人,进士,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才,你又该如何? 就算那张超,能够顺利的中举,成了两榜进士,他也才是刚刚起步,以后会如何也不得而知,何谈压制你一辈子? 你要记得,你是几代书香门第家族出来的,先天就比小门小户的张超强,以后到了官场,人脉远超过他,发展也会远甚于他。老夫都不知道你愁什么?” 李启思知道爷爷的苦口婆心,等老爷子说完,连忙说道,“是孙儿想差了,以后一定不会胡思乱想,让爷爷担心。” 李太爷知道李启思还不一定转过弯来,叮嘱道,“就算你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人前也不要表露出来,要搞好同张家的关系。 爷爷听说,你开诗会什么的从来不邀请张超,是何缘故?” 李启思也觉得有点奇怪,“爷爷,不是我没有邀请于他。是张超确实奇怪,不愿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以前听说是一心读书,不爱出门,最近却是宁愿与三教九流来往,也不太爱与我们这般同年来往,真是奇怪。” 李太爷笑的说,“这一点就是张超的不足的,你千万不要学他。三教九流与举业何助?以后到了官场,张超这样的人也就是一匹独狼,就是再能干,也是被人驾驭的命。 你要学会与同科搞好关系,这才能走得远,这样一来你就是驾驭他的人了。” 李启思这个时候稍微在挽回了一点信心,“孙儿明白了,一定不让爷爷失望。” 然后告辞离开,李老太爷独坐在书房沉思了一会,就把管家叫来,“三少爷这些年与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 管家禀报道,“老奴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有个何秀才一向巴结于他。” “你细细说来。” 管家就把他知道的何秀才如何巴结李启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老太爷汇报,到最后说道,“老奴这些日子在市井中听到一些关于何秀才与三少爷的议论,总觉得有些不妥,还未来得及禀报。” 老太爷疑道,“是怎么回事?你仔细道来,不准有一丝隐瞒。” “老奴前些日子听说,张秀才舍身种痘那会,何秀才曾经当众诋毁于他,三少爷当时也与会。” 老太爷一拍桌子,发怒道,“为何不早作汇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清楚。” 管家就把何秀才如何诋毁甚至是诅咒张秀才的过程跟老太爷汇报了,这件事情涉及到大名人超哥,所以流传的比较广。 老太爷当时就怒道,“启思竟然跟这样的蠢货有来往?他当时是何反应?” “传言没有关于三少爷如何的说法。想来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唉,没想到启思的心结如此之深,那等小人如果不是探得他的心思,又怎么会当众诋毁张超。启思都是让这卑鄙小人给带坏了,这个何秀才以后不允许他再上门。” “是,老奴明白。”管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要说的?”老太爷不耐烦的说道。 “最近很是奇怪,坊间到处流传着三少爷与何秀才交好的消息,老奴觉得有人恶意败坏少爷的名声。” 老太爷问道,“是我们李家与张家结亲之前?还是之后?” “应该是结亲之前。” 老太爷思考了一会,心里说道,“如此尚有挽回的余地,看来那个何秀才真是不能留了,不然真会坏了大事。既然敢带坏我的孙儿,也不要怪老夫行那雷霆手段。” 何秀才这个冬天过得很是憋屈,家里内人有一阵总是闹着要和离,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要不是看在老乡丈人家有几个鸟钱,本秀才早就休了她了。成亲几年了一个蛋也不下,还总是嫌这嫌那,看着就心烦。 不过更心烦的是,他的好基友李秀才不知道怎么搞的,对他不像以前那般亲热了。这个可是金主,靠着他,何秀才方才过得这般滋润。一下子被冷落了,何秀才心里总是感觉空洞洞的,荷包也瘪了不少。 最近更麻烦,李家的门都进不去了,听说李家竟然要跟张家结亲,李启思的妹子要嫁给张子卓的侄子。 真是笑煞人,那李兄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凭白比张超那厮小了一辈,如果现在能看一眼他的样子就好了。 在去府学的路上,何秀才一边想着。我这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开始的,仔细算来应该是酒楼说了张超那厮一通这后,从此就走了背字,到现在也没完。 想到这里何秀才就感觉脊背处一阵阵的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不安。 何秀才自觉与超哥没什么矛盾,也就是拍拍李秀才的马屁,结果却拍到马蹄上,惹了众怒。 再加上超哥这个冬天种痘种的轰轰烈烈,又与三教九流交往,何秀才愈发怕被报复,所以一整个冬天很少出门。 这次出门也是不得以。何秀才是府学的廪生,他需要领一些米粮回去度日。唉,都是廪生,李启思张超都是有钱人,压根不在乎这点米,他却只能过来领米。 你当老子愿意当你李启思的走狗吗?不是没有办法吗?要居家过日子,要科举中第,没钱不行呀。 何秀才来到府学,却听说今天训导大人发米前要考核下府学的成绩,成绩不好的要好好批评教训下。 这是应有之意,何秀才也不以为然。众秀才虽然有点鄙夷他的品行,但对他的文章还是佩服的。不过就是南直隶考试太过病态,要是换到陕西,何秀才早就中举了。 何秀才来到自己的座位,也没有怎么检查,就等着答题。 试卷下来,他看了一下题目,奥,很容易,所以不加思索就开始答题。 今天何秀才状态不错,做的飞快,写完就朝训导走过去交卷,施礼道,“学生已经做好,请大宗师点评。” 第35章 何秀才的遭遇中 训导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何秀才座位附近的丁秀才突然起身说,“训导大人,学生举报,何聪考试作弊。” 考场上突然热闹起来,何秀才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说道,“大人请不要听那丁维的瞎说,学生不曾作弊。” 训导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何秀才,让府学的仆役把他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扒下衣服,对何秀才的座位试卷又一番搜查。果然发现了几个小抄,拿到何秀才面前。 现在是冬天,本来就冻得直哆嗦的何秀才,看到这些天外来物,简直是五雷轰顶,我啥时候年考需要作弊了,还要用小纸条这样低级的招数,这是栽赃嫁祸。 何秀才气急败坏的尖叫道,“学生没有作弊,这些小抄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嫁祸。” 训导冷笑的问道,“你说是别人栽赃嫁祸于你,那你说是何人?” 何秀才这个时候整个人都蒙掉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嗫嚅了几句,突然猛的一指门外的丁秀才的位置,“是丁秀才,是他栽赃嫁祸。” 训导还是冷笑,就像看落在网中的猎物一般,“那你说说看,那丁秀才与你有何冤仇,要栽赃与你?你又有何证据?” 何秀才与丁秀才往来极少,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突然猛的哭了起来,涕泪纵横,“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我,我没有作弊呀!我真的没有作弊呀!” 声音如杜鹃啼血,所有在场听到的人都感觉瘆得慌。 训导严厉的说道,“证据当前,尔现在无话可说了吧。我久闻你人品低劣,但观你出身寒微,又有几分才识,故一直不忍加责于你。 此次岁考,孔圣灵前,你竟敢作弊,视府学如无物。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将这等斯文败类扒下儒袍,在众生员面前公开杖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勿使府学上下端正学风。” 可怜的何秀才被扒下了秀才的袍服,光着屁股在凛冽寒风中被打板子。 因为事出仓促,他平时又尖酸刻薄,一味拍李启思的马屁,所以没人敢或者说愿意给他使银子,只能惨叫着哀嚎着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三十大板,还没有打完,就昏死过去。 有看着他可怜的同年悄悄地通知他的娘子赶紧雇人来接他,等何秀才到了家中,已然是高烧不退了。 何秀才娘子看着夫君的惨样,虽然对他一向行事不太满意,但也是十分难受。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也有恩爱的时候。于是就咬牙拿出了嫁妆银子,请大夫治疗。 庐江府的大夫们早就知道何秀才诋毁超哥的事情,碍于黄大夫的颜面,大多不愿意应诊。逼得何娘子找到了黄府,然后超哥也就知道了。 超哥对何秀才的下场感觉很复杂。两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无缘无故的被他当众咒骂,能不恼火吗? 这个人行事莫名其妙,又与李启思走的太近,所以他暗地里设计让李家教训他一顿,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下场,听说大宗师还要上书剥夺他的生员资格。 这就让超哥产生了物伤其类的感觉,超哥也是个秀才,要是当日李家也给他来这么一招,超哥不由得产生一身的白毛汗。 超哥就委托黄家妥善照顾何秀才,不要让他有生命危险,虽然这个人的品行不好,但为了几句骂人的话就要了他的性命也太过了。 何况何秀才与李启思交往已久,可能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做事留一手总没有错。 得到了妥善治疗的何秀才,总算是幸免于难,但是秀才的资格却被免除了,现如今就是个白身。 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亏,何秀才想不通呀。不过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何秀才认识一些江湖术士,请他们帮忙吓唬丁秀才。 丁秀才做了亏心事,本来就不是很安心,所以稍一诱导,就说出了真相。原来是训导大人亲自出面,让丁秀才告发他,那些小抄是早就安排好的。 何秀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招惹了训导。不过自己得罪了训导,秀才的功名是肯定回不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万念俱灰。 何聪丢了秀才功名,老丈人就非常嫌弃他,想着这些年投资了个闺女和一大笔钱希望他能中举,却没想到落得了这么个下场,心里很是不舒服,脸上就愈发显露出来。 何聪又没有一技之长,好友李启思自他出事至今,也从来没有看望过他,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这样一来二去,他在这合肥就呆不住了。 爹娘早就不在,无牵无挂的何秀才光棍气发作,索性写了休书,满足了老丈人的心愿,然后一咬牙就准备离开庐江府。 何秀才不是一个好人,尖酸刻薄,阿谀奉承,无利不往,但性格中也有江湖的一面,很讲义气。 他觉得自己对超哥出口不逊,超哥却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人把他给治好了,他需要记得这个恩情。又想着李启思的不厚道,就决定临走前拜访下超哥。 超哥此时正在跟英雄豪杰兄弟研究如何练兵,得知这位老兄的到访感觉很好奇,就见了他。 一见面,瘦了好大一圈,面色惨白的何秀才就拜谢超哥道,“此次何某为小人所害,幸得张兄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侥幸逃过一条性命,特来感谢张兄的大恩。” 超哥摆摆手,“不敢当何先生的恩。何先生当众骂我,还祸及小儿,实在十分过分。 众位医家只是却不过我种痘时的颜面才拒绝了令夫人,但何先生再怎么也罪不至死,你要谢就谢你的大夫,不必谢我,我也承受不起。” 何秀才很是羞愧,低着头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张兄所言,何某无言以对。何某也不求张兄原谅,只是何某就要离开庐江府,想着把诋毁张兄的缘由告知张兄,以免张兄为人所害。” 超哥抬头盯着何秀才,只听何秀才言道,“何某与张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心里对张兄舍身种痘也是十分佩服的,那为何会当众诋毁张兄?说来不怕张兄笑话,却是为了拍人马屁。” 第36章 何秀才的遭遇下 何秀才跟超哥交代了他为何当众骂他的缘由,理由太过滑稽,超哥感觉也太搞笑了些,不过应该是真实的。 何秀才继续说道,“何某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却把家产也败光了,又不甘心开馆教学。 所以就对豪门李家的三公子李启思李秀才百般奉承。靠着李秀才的接济和廪生的那点钱粮勉强度日。 李启思与张兄份属同年,因府试院试都低张兄一名,嘴上虽无表露,心中却十分忌恨,于是对张兄的过往行踪十分关注。 何某察觉到了这一点,就当众诋毁了张兄,谁承想马屁没有拍到,却拍到了马蹄上,惹得那李启思不快。 自从何某出事至今,那李启思不念往日恩情,理都不理,张兄却对何某出手相助。何某又听说令侄要娶李启思的亲妹,这恐怕更招李启思的忌恨。 何某一向恩怨分明,即将离开庐江府之际,就担心张兄不加提防,总有一日为其所害,故特来告知。” 何秀才说完,超哥是恍然大悟,算是解开了他的一个大谜团。 超哥虽然对何秀才不以为然,但是人家的好意也要领取。就感谢道,“原来如此,多谢何兄能够告知张某内情。” 又看了下何秀才那副大病初愈的惨像,就转移话题问道,“我看何兄病体尚未痊愈,为何急着离开府城?” 何秀才苦笑着说道,“何某也是恶有恶报。自从不当辱骂了张兄,就如同走了背字,一直倒霉至今。” “现如今为训导所害,丢了秀才功名,不为丈人所容,何某又无一技所长,实在是在府城待不下去了,不得不离开。” 超哥对他的倒霉有些畅快,不过也觉得这种惩罚差不多了,天性仁厚的他心里释怀了,也就不再记恨他的咒骂。 又听到他被训导所害,就想着加上一把火,“何兄如何得罪了训导,竟为他所害?” 何秀才无奈的摇摇头,“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苦苦思索,却一直不得答案。” 何秀才就把自己的倒霉经过以及丁秀才的招供都告诉了超哥。超哥一愣,这哥们还有这样的手段,真不可小瞧。 超哥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听说训导大人来到庐江不久,应该不会对何兄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夺取何兄的功名。何兄应该是无意之中得罪了什么巨室豪门,才遭此不幸。” 何秀才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过,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我一向依附于李兄,对其他几户大族子弟也十分恭敬,料想不当如此。” 超哥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道,“府城上下一直流传着何兄与李秀才的交情,可谓众人皆知。” 就让人拿来二十两纹银,送与何秀才,让他用来将养身体,也算是感激他报信之恩。 何秀才要出远门,银子自然多多益善也不客气,就答谢告辞而去。 在回府城的一路上,何秀才一直都在回想他这段时间的霉运,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漏算了李家。 他与李启思交好,按照张超所说在合肥弄得众所周知,他又当众说张超的坏话,张李两家却要结亲,这个亲结的也奇怪。 他与李启思交往时下的功夫可不少,在李家有一些眼线,隐约知道一些李家谋算牛痘的事情。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何秀才突然发现李家有足够的理由要害他。 很显然张秀才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情,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临走前说出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答非所问的话。 越想越笃定,越想越恼火,越想也越无奈。何秀才就在这样的心情中离开了府城,去了南京,投奔他在南京的族叔。 对于何秀才的遭遇,李启思一开始并不知道。自从与爷爷密谈后,李启思一直处于亢奋中,爷爷的话算是给他打开了新的世界,他的眼界也更加开阔了。 想起以往跟那个拍马屁的何秀才一伙人整日里吟诗作画,他就觉得简直是浪费了大好光阴,自己应该早点进入官场畅游才是,还是好好读书,早点中举才好。 于是,李启思整日刻苦攻读八股,所写的文章水平也提高了不少,甚至连安抚妹妹都交给了范氏。 激情终归要归于平静,日子一长,李启思就想起了何秀才,就像皇帝离不开太监,李秀才长时间不见何秀才,也挺想念的。心里奇怪他为甚好久不来求见自己,就问起书童何秀才有没有求见过他。 书童早就被管家警告过,不要再让少爷与何秀才来往,也不让他在少爷面前提起何秀才。可是少爷主动问起该怎么回答,管家可没有交代,那么就实话实说好了。 书童就把何秀才作弊被抓,然后被打的半死在家养伤的经过告诉了李启思。 李启思听说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何秀才交往,不仅仅这个人会拍马屁,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文章不错,两个人可以很畅快的交流。难不成他李三少爷缺少人拍马屁吗? 李秀才就发怒了,何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他? 书童就说道,是老管家的吩咐,不让他在少爷面前提起何秀才。 李启思还被告知,不要再跟何秀才交往。他又不是傻子,立刻就有些明白了何秀才倒霉跟自己搞不好关系很大。 李启思明白管家一定是听爷爷的吩咐才这么做的,很显然爷爷知道了何秀才辱骂张超,而爷爷的本意是让他与张超交好,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再跟何秀才来往。 想通了这一切,他隐约觉得何秀才作弊也有可能是老太爷的首尾。心里愧疚的他自然不敢去见何秀才。 再后来何秀才丢了生员资格,又休了妻子,离开了庐江府,李秀才都有耳闻,但什么都没做,权当没有这个人出现。 不过李启思内心深处,却更加痛恨起超哥,都是为了你,我才失去了好朋友何秀才,还不得不把亲妹妹嫁给你的侄子,无形中就低了一辈,矮了一头。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这么想是迁怒于人,但就是忍不住去想。 第37章 除夕血案 淮盐总会已经通知超哥人员和物资都准备好了,让他尽快安排训练。超哥计划明天就可是正式训练。 就在这一天一个意外的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三,三爷,差役们找,找来了,来寻,寻你有事。”憨憨的老三家豪飞快的过来禀告。 一群衙役涌到镇上,寻找镇上的里甲,超哥知道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虽然说帮助淮盐总会训练家丁合法,但是人数有点多,不会有人告状他聚众谋反把,那也太冤枉了把。 他对建设大明特色封建主义社会很有兴趣,绝对不会敢兴趣做违反和谐的事情,除非有人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家豪说话有点大舌头,没有说清楚,超哥转向老大家英,“三爷,听说是西乡那边出了大事情,死伤了十来个人,差役们来到各乡村通知里甲,如果有陌生人要赶紧通报。” 超哥就觉得好奇了,问道,“家英大哥,到底是什么事情?” 家英还没有说话,年纪最小的家杰倒是先开了口,“三爷,这件事情我晓得。这个冬天你一直在忙种痘不太清楚,西乡安家那群王八蛋造孽可是得了报应了。” 家英瞪了一眼老四,老四讪讪的笑了笑,就听家英大哥说道,“三爷,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就在超哥热火朝天种痘的时候,合肥西乡出了一起悲剧。 合肥西乡战争年代属于战略要地,后来太平天国和湘军在这里打了一仗,湘军惨败,曾国藩的弟弟都战死在肥西的三河镇。 到了大明朝成化弘治年间的和平年代,西乡就是交通干道,往来商贾比较多,所以地方比较富裕。加上临近大别山区,地方上就是鱼龙混杂,属于庐州府比较头疼的一个乡。 这个地方有一个姓安的一家豪强,家中只有一个独子,大名安逸。 谁知道安逸过了头,对大姑娘小媳妇比较感兴趣,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家里又宠的厉害,愿意花钱摆平,所以这位安少爷就一直很安逸。 搞得跟高衙内一样,当地老百姓都怕了他这个净街虎。自家的姑娘媳妇出门都很小心,生怕遇见他。 西乡刚刚搬过来一户人家,只有夫妻两口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人提点,媳妇冒然出了门,谁想到遇到安大少。结果就被抓到安家了,回去就直接上吊了。她丈夫去理论,也被打的重伤,冬天难捱,不久就去世了。 听到这里,超哥大怒道,“当地的乡正都死哪里去了?还有宋知府也不管?” 老二家雄嗤笑道,“三爷,你说笑吧,官府当然管,不过管的是钱,不是人。” 家英有点头疼,怎么自己兄弟几个一个个的被惯得没大没小,无奈的跟超哥解释,“这对夫妻属于刚迁过来的,连个亲戚都没有,谁愿意管这个闲事? 再说,安家有钱有势,安父就是乡正,属于乡贤,西乡的老少们都怕了他们,哪里敢得罪乡贤? 宋知府只要钱送到位了,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管的。” 超哥听了,可算是了解大明朝基层的黑暗了,他悲哀的问道,“那对夫妻的后事怎么样了?” “隔壁邻居同情他们两口子,凑钱给买了副棺材,就在乱坟岗上给安葬了。” 超哥很同情他们,抹了抹眼睛,似乎是落了两滴鳄鱼泪,就继续问道,“既然人都死了,怎么会还有死伤?” 家杰看了看大哥,小心的说道,“种痘那会,我就在西乡。听说有一个大汉,打听这对夫妻的下落,就在当天晚上,乱坟岗起了大火。” 家杰看大家盯着他,接着说道,“三爷,你想想,半夜里乱坟岗突然起了大火,谁不害怕,都不敢出来。 第二天早上看到那对夫妻的坟平了,又有烟灰,都传说是那个大汉起了坟,半夜里偷偷烧化带走了。” 家英接着叹了一口气,说道,“除夕那天,安家大宴宾客,谁知道晚上进了贼,安家父子两个,外加六个家丁都被人杀了。 凶手杀人被发现后,又与众宾客厮杀,结果又死伤了六七个,凶手听说也是受了伤逃走了。” “这个事情整个庐江府都传遍了。三爷,您那些天一直忙于种痘,所以没有听闻” 超哥倒吸了一口冷气,“死了这么多人?那杀人凶犯找到没?” 家雄消息灵通,说道,“这个人还一直在逃,听说是跑到大别山了,不知道为什么衙役跑到我们东乡来?” 家豪倒是知道,“那衙役说,说,宋大人让各乡都,都勘察一番,别让人跑,跑了。” 家雄很佩服那个凶手,感慨的说,“我们兄弟取名英雄豪杰,跟这个真正的英雄豪杰比起来,真是名不符实的很。” 家英点点头,“真是好汉,如果能见到定然要好好款待一番。”家豪,家杰都同意的点点头。 超哥却有些不同意见,“这个人确实英雄,但是杀了这么多人太过分了,谁都有父母兄弟。以杀止杀,绝不是什么好事。” 家英却很不赞同,“三爷,您出身富贵,不知道民间的疾苦。安家父子的那些宾客,有什么好人?杀了才是为民除害呢。” 家英也点点头,“我们在西乡种痘,安家那么有钱一个大子都不出,还想着让我们种痘,他们收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超哥想了想,说道,“我倒不是同情安家父子这些人,他们确实罪有应得。不过如果官府早些办了他们,就没有那对夫妻的惨剧了。说到底是官府不作为纵容所致。” 家雄点头称是,“少爷说的对,官府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收钱收粮比什么都积极。真要是遇到安家那对王八蛋,收了钱就不管老百姓死活了,要说该死,宋知府也该死。” 超哥连忙止住他的话,“要是杀官,就是造反了,要死很多人的。家雄不要胡说了。” 又警告道,“你们兄弟在我张家,千万别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然我绝不容情。人在做,天在看,害人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众兄弟连忙称是,却听得窗外有人咳嗽着说道,“那要是张三爷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又该如何?” 第38章 侠客王六 正在谈话的超哥和四兄弟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讨论的房间比较偏僻,主要是用于讨论怎么给淮盐总会训练的,不方便让别的家人看到,所以超哥是有吩咐的,不让人来这个房间。 家英毕竟经验丰富,反应很快,朝着窗户说道,“是哪位兄弟在此?这位壮士有礼了,家主人是东乡张相公。” 那个人好像有点受伤,一边咳嗽一边笑着低声说道,“你们主仆刚才不正在讨论我吗?” 超哥与四兄弟对了一下眼,晕,说曹操,曹操到,我是想开种痘社来的,不是想开黑社会社团做那宋押司呀,怎么什么人都来自己家? 超哥从来没有与这种人物有过来往,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与家英对了一下眼神,就干笑着说道,“东乡张超见过壮士,不知道壮士如何称呼?” 那个人还是在咳嗽,仍然笑着说,“舍身种痘的张秀才,咳咳,不必多礼,说到底是王某太过冒昧了,不知道张秀才对我刚才的那个问题怎么回答?” 超哥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决不能怂了,不然就会被看扁,好在他这段时间装逼装出了水平,装出了境界,就很洒脱的说道,“如果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任凭阁下处置。” 他接着说道,“张家谁敢如此,也都任由阁下处置,我绝无二话。” 大汉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窗户,钻了进来,飘然落地,“张三爷能够舍身种痘,果然有些胆气,不同于那些酸丁,王某佩服。” 说完握拳作揖,但是王壮士身体却不是嘴头上那么牛气,他微微颤抖着,身上衣服破了好几个大口子,不断有血渗出来。 背后背着一把刀,把柄上也看得见有血,脚上的布鞋有点破烂,满是泥泞,还湿透了。 超哥看着这位王壮士的样子,知道他在勉强支撑,就让家杰把自己在房间里多余的衣物鞋子拿过来,又倒了一杯热茶,亲自端着递给他。 笑着说道,“王壮士来的匆忙,张某来不及准备,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王壮士也不客气,仰头把整杯水倒了进去,随口把茶叶吐了出去。然后就大大捏捏的坐下脱下破烂不堪的衣服,换上超哥的大氅,穿上新的鞋子。 虽然人显得很洒脱,不过超哥感觉他眼神很是敏锐,估计是外松内紧。 王壮士还对超哥笑着说道,“张三爷的大氅倒是蛮合身的,只是鞋子有些夹脚。” 超哥被他的无赖样子弄的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壮士觉得合适就好,只是我的脚不如壮士肥大,只能委屈了壮士。” “你别一个壮士接着一个壮士的,我兄弟中排行老六,你唤我王六即可。”王六嫌弃的说道,又有点悲伤,“我那个死去的哥哥,排行老四,人称王四,唉,真正是枉死呀。” 超哥也有些伤感,就安慰着说道,“四爷的大仇得报,想必四爷夫妻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王六爷点头说道,“你这个秀才说话,蛮对我王六胃口的。四哥大仇得报,我也算是对得起兄弟一场了。” 超哥看这位大爷情绪还算稳定,就试探的说道,“王六爷,您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我来介绍一下这四位哥哥,这位是家英大哥,刚才跟您搭过话的。” 王六摇摇头,抓了一个桌子上的糕点丢到嘴里,“刚说你对我胃口,就又酸上了。这英雄豪杰四兄弟不用介绍,我都盯了你们一天了。” 家英老脸猛地一红,相互看了一眼,就一个个直接跪在地上,“家英等四兄弟无能,让三爷受惊了。” 超哥摆了摆手,亲自把家英他们四兄弟扶了起来,说道“诸位哥哥不必如此,王六爷英雄了得,不是一般人能够察觉的,要不然官府也不会至今没有六爷的下落。” 王六爷也不客气,“你们兄弟江湖经验还是欠缺了些,不然我也不敢跟着你们,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王六爷又接着得意的说道,“我王六这次办了这般大事,办完了就想着如何脱身,于是扮作逃往大山引得官府的狗腿了去追,我却反其道来了东乡。 果然狗腿子们上当了,封锁了朝西的道路,不过没想到东乡也有狗腿子来串门。 王六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又在西乡听闻过张三爷的大名,就想着拜访一下,没想到正好听到张三爷与四位兄弟讨论王六,一时忍不住就现身出来。” 王六爷就简略说明了他的来意,超哥觉得他的拜访是不准备通知主人的,看来做好事不留名才是王道呀。自己一番折腾,金凤凰没有引来,倒是招惹来这位煞神。 又看了看他背后的大刀,心说,我敢说不吗? 就接着说道,“王六爷既然来到寒舍,就请安心在此住下来。不过王六爷身负大案,却不好再出头露面,等风声消停了张某自会帮王六爷脱身。” 王六爷想了想,“如此就多谢了。” 超哥就安排王六爷住下,他的住处很隐蔽,就在超哥的书房后面一间暗房中。 超哥也知道这位大爷看着大大捏捏,实际上很小心。他惹不起,更赌不起,为了让他安心,索性也住在书房中。王六在暗房中可以随时看到自己,这样就不必担心他突然暴起伤人了。 四兄弟显得有点丢人,偶像来访,一个个都有些激动,要不是超哥制止,他们搞不好就想着跟王六切磋一下了。 超哥让人给他准备饮食衣物。为了让他安心,超哥也老老实实的与他同食。 超哥看王六伤的比较严重,就让准备些比较清淡的饭菜,谁想王六不乐意了,说这粗茶淡饭的不是待客之道,还没有酒。 靠,来了个祖宗,你牛,你牛,你牛。可怜的超哥现在有点体会到棋圣的心情了。 超哥只好调整,又搬来了家中珍藏的古井酒,才勉强安抚下来。不过超哥看他的样子,试探他的多,也没有怎么多吃多喝。又往地上洒了三杯酒,嘴上默默念叨着,脸上的悲伤顿时显露出来。 超哥也被他感染到了,不觉得想起了自己,也是有点伤感,两人默默地用完晚膳。 不过王六爷虽然豪爽,到底受伤不轻,需要金疮药,但问题在于这个案子太大了,官府肯定盯着各家药店。 超哥可不敢冒险干这种事情。不过不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他伤口严重起来,鬼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要是觉得不好了,拉他一起上路,可就太冤枉了。所以如何给他治伤可是伤透了他的脑筋。 另外淮盐总会也需要训练了,现在遇到这种事情,训练肯定要推迟,他可是拿了人家总会千两黄金的,说延迟就延迟?想起来就是头大。 第39章 病倒 对于后面一个问题,超哥就想着请郑三爷来见一见王六,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有事好商量。实在郑三爷有意见,王六爷手里的大刀也会教他好好商量的。 超哥的邀请有违他跟郑三爷的约法三章,弄得郑三爷是一头雾水。不过在他看来,秀才能够想跟他们淮盐总会加深联系,不是什么坏事,就欣然应约了。没想到着实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当然惊远远大于喜。 郑三爷被家英引导着直接来到书房,看到了王六爷,心里很疑惑,这谁呀,大爷似的坐在书房,不过当他看到王六爷旁边靠着的大刀后,就约莫知道上了贼船。 超哥对拉郑三爷下水毫无愧疚感,就给他们介绍了一番。点头哈腰的说道,“王六爷,这一位是淮盐总会的郑三爷,张某想了一宿,觉得郑三爷能够对您有所帮助。” 又转头对郑三爷说道,“郑三爷,这一位想必您也猜着了,正是轰动庐江的王六爷,这些天让庐江府县的衙役们很是辛苦。” 郑三爷张大了嘴巴,欲言又止。心里暗骂,你个奸猾的小兔崽子,老人家我容易吗?让你出个主意竟然惹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先是被你搓弄的丢尽了人,现在又招惹来这么个杀神,眼神如果能杀人,早就给超哥穿了很多洞了。 超哥知道郑三爷的愤怒,也只得无奈的说道,“您老通知我明天开始训练家丁,我现在这个样子您也看到了,肯定是没办法操练了,只得请您来一趟,不然说不清楚呀。” 郑三爷想了想,也是,自己已经不放心超哥了,如果他再延误,就更麻烦了。再说木已成舟,他也只能面对。好在他是老江湖,知道王六这样的强人怎么应对。 就满脸堆笑的说道,“原来是名震江淮的王六爷,我是淮盐总会的郑三,能够有缘见到王六爷,真是三生有幸。” 王六瞥了瞥郑三爷,不屑的说道,“淮盐总会不就是一群盐狗子吗?怎么也会跟小秀才有所来往?” 郑三爷闻言大怒,丫的你个杀人逃犯也敢瞧不起我。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三爷是好汉,能屈能伸,他陪笑着说道, “王六爷说的对,老朽也是有些许小事要张相公帮忙,幸得张相公赏脸,才能跟张相公有所来往。” 王六爷讥笑道,“刚才听小秀才所言,你们要他帮忙训练家丁?嘿嘿,你们不是很难打吗?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让个肩不能扶手不能提的小秀才帮忙操练家丁,要是传出去,可要笑掉人大牙。” 王六爷真是说到了郑三爷的痛楚,他本来就疑心这一点,不过千两黄金都送出去了,不赌一把也不行。 超哥看着风头不对,果断下场,说道,“王六爷太也瞧不起人了,要说单打独斗,十个张超也不是您的对手,可要是论起训练家丁,如臂指使,我自然当仁不让。” 王六爷上下打量了下超哥,一个瘦弱的书生,脸色有点苍白,竟然敢出此豪言,他讥笑道, “小秀才这小身板,真要好好补一补了,牛皮吹得太大也不怕风大伤了舌头?” 超哥被这个家伙终于也给气到了,这个家伙这么能打还这么毒舌,真是不让人活了。怒道,“王六爷为甚瞧不起人,等改日我训练出来,王六爷自可一试。” 王六嘿嘿一笑,“那我就等着看小秀才练出来的家丁了,不过在此之前却是要叨扰下喽。” 靠,超哥猛地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上当了,本来他想让郑三爷帮忙,把这个祖宗早日送出去,现在他赖着不走了,这可怎么办? 无可奈何的超哥,郑三爷和王六三人只好朝夕相处,渐渐也熟悉起来。王六也不再毒舌不断,倒不是不想说,却是有点乏力了,王六的伤口果然发炎了。 王六家住在大别山区,属于一个大家族。王六自幼能打擅射,学的一身好武艺,这次外出回来想着自己的四哥很久没有见到。 知道他们两口子来了西乡,就想着拜访一下,何曾想四哥夫妻惨死。他只得取了他们夫妻骨灰,带回家乡安葬。 王六立誓要报复安家,只是安家人多势众,知道得罪人多,平时防范很严。王六爷难以寻觅到机会,一直无法下手,于是就拖拖拉拉的等到了除夕夜。 这一天安家大宴宾客,人一多防范就松了下来,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一番惨烈的厮杀之后,王六成功得手,跑了出来。 因为他是大别山下来的,口音稍有不同,就故意向西露了两次面,引导官府往西面追捕。暗地里王六则相反,跑到东乡。 超哥在庐江种痘,搞种痘社,西乡多有耳闻,王六觉得超哥这个秀才值得相交,想看一看超哥,如果能顺便得些痘苗,回乡后给家中子侄种上,那就更美了。 没想到刚到东乡不久,官府的人也过来搜索,眼看着他就待不下去了。就寻了一个机会来到超哥家,正好听到超哥他们交谈,于是出来见了一面。 倒也不是想对超哥怎么样,不过看超哥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好笑,就故作嚣张,看看超哥的反应。 超哥的态度也是恭敬的很,为了让他放心,又不离开他的视线,与他同食同宿。而且又引来郑三爷想着为他脱身。 这样一来,江湖习气比较重的王六很是感激,就想着帮超哥做些什么。他早就听到超哥与四兄弟讨论操练家丁的事宜,想着自己不就是高手吗?真好帮上忙,所以反而不走了。 谁知道这一停下来,王六这段时间到处奔波厮杀,留下的后遗症一下子发作了。他开始发起高烧。 郑三爷看王六眼看着就快倒下了,心里也有些感慨。他倒不是想报官,那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只是这样一条好汉眼看着没了,江湖儿女不容易呀。 超哥看着这么一条铁打的汉子就这么倒下去,心里有些不忍,可惜他是灵魂穿越,没办法带上抗生素,要不,来一针青霉素,他也就没事了。 第40章 良药苦口 说起抗生素,超哥就想起一种很常见的药品黄连素,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抗生素,后世最大的作用就是治疗腹泻也就是拉肚子。 但是实际上黄连素也是一种广谱的抗生素,具有显著的抑菌作用。黄连素能够对痢疾,结核病,肺炎,伤寒和白喉等致病的疾病都有一定的治疗和缓解作用。 因为对痢疾的效果最好,副作用小,又价格便宜,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属于居家旅游必备神药之一,这不是打广告,是确实有效果的。 所以超哥觉得黄连素对王六的外伤发热应该有一定的效果。 最难能可贵的是黄连素的获得非常容易,不像青霉素,那是工业化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得到。 黄连素的提取是中学化学的基础实验,课本上用的是乙醇法,不过也可以用石灰水法。用到的材料就是原材料黄连,生石灰和食盐,超哥都很容易获得,他觉得比玻璃珍珠什么好弄多了,怎么那么多穿越书没什么人愿意去做。 于是超哥就让英雄豪杰四兄弟去巢湖周边各个药铺把黄连收集起来,仅仅收集这一味中药,虽然引人注意,但是最起码比买金疮药安全的多。 再说他可是整出牛痘的神人,要买黄连需要理由吗?也许他是想着研究出一款不苦的黄连,为哑巴们造福呢。 四兄弟也希望超哥能够救下王六,也不担心辛苦,一会坐船,一会骑马,把巢湖两岸的乡镇城市跑了一遍,收集到一大堆的黄连。 超哥就让他们把这些药材粉碎,然后加入生石灰粉,用冷水浸泡,让他们兄弟不停的用棍子搅拌,过了一天一夜后用细布过滤,得到了棕红色滤液。 再加入大量的食盐搅拌,沉淀析出获得的滤饼就是黄连素,加热干燥后得到的浅黄色粉末就是黄连素。 折腾了好几天,兄弟四个轮流搅拌,累得够呛,看着最终的收获,几个瓶子的黄色粉末,在被交给超哥的同时,憔悴的老四有点好奇也有点怀疑的问道,“三爷,这就是您说的可以给王六爷治病用的药,我们按照你的吩咐做好了,可是怎么用呀!” 超哥看着他们兄弟四个,解释道,“四位哥哥辛苦了,这个药可以外用,给王六爷伤口撒上一些就好,也可以内服,只是要苦了王六爷了。” 说到这里,超哥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让你王六总是装逼,总是吐毒舌,现在病倒了,我给你吃点黄连素,尝尝比黄连还要苦的感觉。 说完,就让四兄弟帮忙,脱下了王六爷的衣服,在各个伤口上撒上黄连素粉末,又把黄连素与淀粉等重量混合,加水捏成大小相差不大的颗粒,五分左右的重量,用水喂了下去。 病的有点迷迷糊糊的王六爷,被灌了一颗神奇的药丸,迷迷糊糊中猛地醒了过来,“苦死我了,苦死我了,你这个秀才给我吃了什么?怎么这么苦?难不成想害我?” 说完,王六就摸索着去摸刀。超哥早有准备,让四兄弟按住他,安慰着说道,“王六爷,我给你吃的是治你病的良药,良药苦口,当然要苦的很。 要想好得快,您只能忍得苦中苦呀。再说你现在病的这么严重,我真要害你,只要把你交给官府就可以,有必要这么折腾你吗?” 超哥的话很有道理,王六又在病中,没什么力气折腾,只能稀里糊涂的任他摆布。 过了一会儿,终于完事了,王六也呼呼睡去。 郑三爷看着超哥搞得不亦乐乎,也凑上去看了两眼王六,看着他呼呼睡去,就拉着超哥问道,“贤侄,这个药真的有效果吗?” 超哥看了一眼王六爷,无奈的说道,“药应该有效果,但是制作的很匆忙,就担心有什么后遗症。而且这个药也不是主治他这样的刀伤引起的发热,能起多大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郑三爷接着就问道,“那此药主治什么?” 超哥回道,“痢疾,腹泻,肠胃不适,甚至肺痨也能治疗一二,不过也就是能控制症状,效果不那么好就是了。” 郑三爷想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自己的震惊,“此药有如此神效?贤侄是哪里得知的?” 超哥嘚瑟着说道,“我张超出品能有差的吗?此药的来历,嘿嘿,”超哥朝郑三爷得意的笑了笑,“那就不方便透露了。” 郑三爷连忙拍了拍头,赔罪道,“瞧老夫这个脑子,牛痘不就是贤侄你弄出来的吗?这个药如果真有神效,请务必卖给淮盐总会一份。 我们兄弟跑江湖的,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一年到头,能囫囵回到老家过年就是万幸了。如果有了这等神药,弟兄们在江湖上也安全多了。就是不知道价钱如何?” 超哥笑着说,“郑三爷好说,我与淮盐总会交情莫逆,这个药肯定有总会的一份,不用担心。至于价钱吗,刚刚弄出来,也没有仔细算过,不过想来不会太贵。” 郑三爷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这个神药,一边休息去了。 家杰在旁边听着,想插话,被一旁的老大家英制止住了,不过心里想,不就是黄连加了生石灰泡水,然后加点盐就做成了,人虽然辛苦些,但是一点不难,有这么玄乎嘛。 我家少爷也真是好本事,刚从淮盐总会那群盐贩子那里骗来了一千两黄金,现在看来还会有新的收获。跟着这样的少爷,有前途。 不过让家杰想不到的是,次日一早,不知道是王六爷身体好,还是药物确有神效,反正王六爷是退了烧,身上的伤口也慢慢有了好转。 逃过了一劫的王六爷,精神明显好了不少,还有力气冲着超哥吐毒舌,“小相公可算是大仇得报了,王六昨日嘴中可是苦的厉害。” 说完,摇了摇头,不堪忍受的说道,“确实苦的厉害,比黄连还苦,我王六宁愿被人砍上十刀,也不想再受那份苦了。” 超哥,郑三爷和四兄弟都笑了起来。既为了王六爷有望恢复,也为了神药有了效果。家杰心想,那可是黄连之精,可不是比黄连还苦吗? 第41章 王威宁是谁? 随着王六的慢慢恢复,超哥,郑三和王六的关系也和谐了不少,说话也随意了不少,至少王六那把大刀是用不上了。 超哥也上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庆祝王六的恢复。席上不自觉的就讨论道超哥给郑三爷出的那个千金主意。 王六咂舌道,“郑三,你他娘的也是真敢赌呀!就这么相信小秀才?” 又对超哥说道,“张三爷,我以后再也不敢喊你小秀才了,就凭你敢喊出千两白银一个主意,我真的服气了,你这小身板真他娘的有种。” 郑三爷无奈的说,“老子有什么办法,被晋商逼得快没饭吃了,手下又养着这么多的兄弟。 小相公敢开这个口,老子只能赌他有那个本事,这些天,老子没一天睡得安稳的。不过今晚可以高枕无忧了。” 郑三爷瞄了瞄架子上的药瓶,贪婪的看了又看,“就凭这个药,也值千金了。有了这个,老子少死多少兄弟?” 王六爷笑骂道,“你这个盐贩子,滚一边去。那是救了你王六爷的神药,想占张三爷的便宜,问问老子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超哥看着这两位大爷,自信满满的说道,“郑三爷您老别担心,王六爷别不服气,我要没那个本事,敢张这个嘴吗?” 王六还是不太相信,“你小子瘦的跟个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还能练兵跟边军斗,你以为你是王大帅?你说说看,六爷给你参详下。” 超哥好奇问道,“王大帅是谁?” 王六被超哥的无知气的半死,“本朝名将王威宁你竟然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满肚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超哥被王六喷的有些脸红,可是他确实不知道王威宁是谁,郑三爷这个时候却哈哈大笑起来,“老子可算是见到这个臭小子吃瘪的时候了。前些日子为了求你这臭小子出个主意,老子又是掀桌子,又是说好话,用尽手段,也没得逞,真是丢大人了。” 又冲王六拱了拱手,“多谢老弟为我出了这口气。哈哈!” 超哥被郑三爷的不厚道弄得哭笑不得,只好不理他,等着王六的回复,王六爷看超哥确实不知道,只好解释给他听, “你这小子会种痘,会整药,又是秀才,怎么会连本朝名将王越王大帅都不知道?真是奇怪呀。” 说完就介绍起这位王大帅起来。 王越是河南大名府人,进士出身,却不老老实实当着文官,喜欢抢武将的活,而且干的很不错。 成化年间,官至兵部尚书,总制三边,领都察院并提督团营,先后取得好几次大捷,以威宁海大捷击杀小王子妻子满都海而名震天下,受封威宁伯,文武双全,是本朝第一名将。 王六爷对这位王大帅很是敬仰,言语之中很是自豪,超哥听着他的介绍,虽然不是很了解,却有些担忧的说道, “确实是一位大英雄。不过我看王大帅进士出身,却受封伯爵,既管着都察院,又带兵为帅,这样干下去,不一定有好结果。希望别成为于少保第二。我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攻击王大帅的意思,六爷可不要误会。” 超哥说道一半,突然想起来王越王大帅可是王六爷的偶像呀,自己乱说他别成了于少保第二,不就是咒他吗? 搞不好,王六爷掀了桌子,拔了大刀出来都有可能,超哥可就不美了。 谁想到,王六爷先是一愣,人顿时有些沮丧,又有些期盼的说道,”小相公只言半句之间就看出来王大帅的不妙,真是厉害的紧。不知道有何办法救大帅于水火之中?” 超哥也愣住了,说道,“我就是听六爷说王大帅任过这些要职才有所感触,王大帅到底怎么了?难不成真有什么危险?” 王六点点头,有点伤感的说道,“大帅因为被御史告状,说他结交大太监汪直,现如今被夺爵除名,贬居安陆了。” 超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太监汪直我却是知道,现如今应该是在南京,当年可是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呀,没想到王大帅却与汪直结交。” 王六爷发怒道,“小相公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汪直在三边监军,王大帅是为了大明江山,打蒙古鞑子,才不得已而与汪直交往,谁成想却被人误会,真是何等冤枉。” 郑三爷看王六爷发火,连忙插话,转移话题说道,“小相公是如何从王大帅任过的那些职务看出王大帅危险的?老夫却是十分好奇。” 偶像情结真是可怕,超哥连忙安抚道,“王六爷也不必发怒,就算王大帅与汪直交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丝毫不影响王大帅的赫赫声名。 在我看来,那汪直虽然是阉宦,却在边疆屡立战功,他那西厂虽然跋扈,我也没有听说多扰民,这样看来这个太监虽然比不上三宝太监,却也算是一个良宦了。” 郑三爷奇道,“那汪直名声那般差,屡兴大狱,连三元及第的商阁老都被他气的辞了官,你却说他是良宦,要是说出去别人绝不会相信,还以为你党附阉宦呢。” 超哥看着两人好奇的眼神,却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郑三爷,王六爷,请满饮此杯,听我慢慢道来。” 超哥也是喜欢逛论坛的,对汪直这样的历史大名人当然知道,也有自己的看法。 “刚才王六爷说起王大帅任过的官职,我就知道王大帅的下场不太妙。我虽然不了解王大帅,却看过史书。 王大帅是进士出身,却带着兵,封着爵位,又管着都察院和兵部。文官干的活,武将干的活,他都能干,还都干的很好。 在汉唐时期,这种现象就叫出将入相。汉代的周勃父子,唐代的李靖李绩,都是这样的人杰。 可是自两宋之后,这样的人杰却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出来个狄青,也被人迫害,到现在戏曲里面还在抹黑他。 两位哥哥,可知道什么原因?” 王六郑三爷两人极为讨厌超哥这种爱卖关子的恶习,王六爷状似去摸刀,郑三爷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配合他。 超哥讪讪的笑了笑,突然严肃起来,冷冷的说道,“因为每一个王朝的开国之君都是这般文武双全的人杰,后来的人主和朝中大臣们看到出现了这样的人物,能不担心他们造反吗?” 第42章 夜半禁语 超哥这番话都是诛心之言,把王六爷和郑三爷都镇得不轻。两个人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说到底两个人都是基层的老百姓,顶多算是小土豪,对上层只有一种朴素的观点,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和后世键盘侠出身的超哥想比,他们的视野差的太多。 超哥却是看的太高太深,又一知半解,还不接地气,他们是太接地气,却没办法看的更高。 超哥今天来了兴致,臧否当今人物,感觉就像回到了前世在论坛上大杀四方。 他继续说道,“王大帅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他能不被猜忌才怪。所以我听了他的官爵就知道结局不会太好。 不过王大帅幸运的是,有于少保前车之鉴,他不会被冤杀。现在被贬,未尝不是好事。等国家有事了,他还可以复出。至于是不是勾结汪直,都只是借口罢了。” 超哥笑着说道,“要说冤枉,那汪直岂不更加冤枉?” 王六爷听了超哥这番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听小秀才说王大帅应该没事,他也就稍稍有些放心。 不过对超哥那最后一句,很不以为然,“汪太监有什么好冤枉的?汪直那厮依仗先帝的宠幸,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引起天下公愤,最后被先帝发觉,贬斥到南京。可谓恶有恶报。” 超哥听完,又转头问郑三爷,“郑三爷,您也这么认为吗?” 郑三爷点点头,“这是天下人的共识呀,小相公,难不成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郑三爷现在对这个奇葩秀才感觉越发好奇。做事奇怪,想法更奇怪。 超哥想了想,“我觉得汪太监不应该这么看,如果按照六爷所说,汪太监这样乱来,如此败坏皇家声誉,先帝应该重重处罚他才是吧,为什么还网开一面,只把他贬到南京? 而且我听说南京是很多太监的养老场所,能不能说成是贬都未必可知。” 王六爷和郑三爷相互看了下对方,都觉得超哥说的好有道理,他们竟然没法子反驳。 “在我看来,汪直所做的都是先帝要他做的。只不过坏事做完了,先帝想着收拾官民人心,就把他当做替罪羊罢了。 幸亏先帝为人还算厚道,要是跟太祖太宗那般,汪直估计早就没命了。” 好吧,超哥的嘴炮杀伤力太过巨大,话语间涉及到三位皇帝,虽然大明没有文字狱,但是敢这么说的,好像也非常少,最起码谁知道了告他一个诽谤先帝绝对是可以的。 王,郑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默然不语。 超哥看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自己一时痛快,忘记了时代,说了过头的话,一时间就有点慌张,张了张口,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王六是武人,反应快,就说道,“小相公说的很有些道理,就是有些不合时宜,以后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乱说。小相公对我有救命之恩,王六绝不会多嘴多舌到处乱传。” 郑三爷也忙说道,“王六爷所言极是。我与张家是莫逆之交,自然也不会乱说。” 郑三爷觉得气氛稍微紧张了些,就转移话题道,“张相公还是说说看怎么训练盐丁,让王六给你参详一二,老夫还是有些不安。” 超哥此时心中很复杂,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让你嘚瑟,让你乱说话,这下子麻烦了吧,这下子授人以柄了吧,你刚过来的小心哪里去了?会种痘了了不起了?被人吹捧几句就不得了了?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多说什么,就草草说道,“郑三爷勿忧,我明日再详细道来,我有点酒劲上涌,先去休息了。” 郑三爷王六爷实际上也没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心思,他们需要消化今天的交谈,三人随意说了两句,就让家英进来收拾干净。 超哥心事重重的回去,先去看了一下儿子,所谓七坐八爬九长牙,栓子一个冬天下来已经变化太大了。 栓子变得更粘人了。连晚上睡觉都不愿意自己入睡了,需要奶妈在边上陪着,一个晚上会醒来好几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刚刚好转了吗? 超哥不太清楚这个变化是好是坏?不过奶妈的说法是很正常的,没什么大不了。 栓子已经开始坐起来,开始是摇摇晃晃地坐,有时候会歪下来摔倒,往后倒下,后脑撞地,疼的哇哇哭的现象屡屡发生,小妹只好在他前后左右都垫上垫子抱枕。一个月坐下来,已经稳当了不少,歪倒的情况越来越少了。 看着小妹开心的笑容,栓子可爱的小脸,超哥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为了他们,自己也应该谨慎一些,最近确实太浮浪了。 听说徐溥徐阁老每天数豆豆判断每日自己的得失,不正好符合自己吗?只有这样,才能慢慢的融入明朝社会,才不会被视作异类。 超哥反思的同时,王六和郑三爷也是辗转发侧。 王六今天才算是跟超哥真正有了交流。作为王大帅的前护卫,他为大帅自豪,也为大帅的遭遇而担忧,只是一直不明白大帅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为什么就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一摞到底,发配到安陆。他们这些护卫也只得解散,有的投奔别人,有的灰心返乡。 他的家乡离安陆很近,所以常常秘密去安陆以防小人加害大帅。这次刚从安陆回乡,就遇到了四哥被害。 这次他迫不得已躲在小秀才家中,却明白了为什么大帅会被贬,原来就是大帅做的太好了,远远超过了别人。 以前自己这群人还抱怨为什么大帅要跟汪太监走得太近,现在听小秀才这么一说,才明白自己也错怪了汪太监。 太复杂了,果然自己也就是当个护卫的料。不过这个小秀才挺有趣的,以后有机会见到大帅一定要介绍给他。 郑三爷也是老江湖了,超哥说的虽然有点诛心,但是他却真正听懂了,知道小秀才所言应该是真的。这个小秀才本事很了得,又对官场看的很透,不过有点大嘴巴,也不知道前途是凶是吉。 不过淮盐总会他郑三爷既然有这个缘分跟小秀才有了这么深入的交流,那就一定要继续下去,小秀才的底看来还深着呢,还要好好探一探。 第43章 艰苦的操练上 次日,三人又聚在一起,这一次都很默契的不讨论官场的是是非非。他们这次终于进入主题了,怎么操练盐丁。 超哥所知的仅仅就是他高中和大学军训学来的那点浅薄的知识,还有网上跟人学来的什么马其顿方阵,秦军方阵,排队枪毙这些。 又从戚家军的经验中得知,越是淳朴,越是老实的有家室的农民训练起来的效果更好,当然如果有矿工就更好了。 他心里是明白自己这一点的浅薄,但是为什么他就敢狮子大开口呢?因为从中他得出一条结论,不管什么方阵,组织性越高,战斗力越强。 所以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把这群盐丁训练出来能够列队,并且同时刺出长毛竹就可以了。 盐丁们是烂,这些训练出来的盐丁能当个民兵就不错了,但是他们的对手也不强呀,晋商本来就是打不过淮商,只不过是借来一群能砍能杀,单打独斗厉害的边军精锐,所以淮商才干不过。 我这群训练过得盐丁排队刺了过去,你边军再能打又如何?砍不到我呀,刺死几个胆大的,其余人不跑路就不错了。 等超哥把他这套理论说了出来,郑三爷当时就急眼了,“我的小祖宗,你肚子里就这么点东西就敢张口问我要一千两黄金?老子这个当上的太大了,人也丢大了,你快把我那千两黄金还回来,看在王六爷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王六听完,反而有了点兴趣,“听你这么一说,还有些道理。最起码一下子十几根长毛竹刺过来,我王六也不是那么容易躲开的。” 郑三爷听王六这么一说,将信将疑,“王六,你别因为小秀才救了你一条命,就坑我老人家。” 超哥心里实际上也有点忐忑,不过现在牛皮也吹了,黄金也拿了,淮盐总会人也找了,物资也运到四顶山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赌一下。 最起码训练出来的这些盐丁战斗力总比原先那些人强,这样淮盐总会看在这些高战力的份上,也不会跟他算总账。 所以超哥很强势的说道,“郑三爷,都到这个份上了,您老给我打退堂鼓?怎么可能,您老可以不要脸面,我这秀才的脸面还要呢。反正就两个月时间,你老都等不及?” 郑三爷被超哥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弄的无可奈何,又转头看向王六,渴望中带着迷茫, “王六,我看你武艺高强,安家那么多人都留不下你,你给我仔细说说,真的行吗?” 王六仔细低头思索了一会,说道,“小相公的想法跟军中训练确实有相通之处,不过到底行不行,我也说不好,反正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郑三爷摇着头叹息,指着超哥说道,“怪不得这个臭小子之前死活不愿意说细节,唉,老子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陪着你瞎折腾了。” 王六安慰他说道,“小秀才虽然胆大能折腾,但是也不是傻瓜,肯定有一定把握的。再说,实在不行,我王六也会想法子帮你训练出一批好手,就当是报答小秀才的救命之恩了。” 衙役们在东乡的搜查结束了,超哥就想着可以开始训练了,已经拖了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郑三爷他们会发疯的。 可是王六好意跟着帮忙,超哥也不好拒绝,至少多个人也可以商量下。只是怎么把人带出去呢?就想起来郑三爷运物资的那些大箱子,就辛苦下王六爷了,反正四顶山也不算太远。 一下子上百多号大汉在四顶山集合,肯定会引起当地人的注意的。 不过超哥现在是大名人呀,自从种了痘,大家伙对神奇的小秀才的任何举动都很期待,但也不会再围堵了。 生怕惹得秀才公不高兴,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然痘疮怎么都能给治呢。 甚至有人想着给超哥立祠,这可是淫祠,瞎弄是要倒大霉的,超哥还活着呢,香火暂时不用享受,要积福。 交代了下周边的村长里正,不要让人乱打扰他们,超哥的训练大业就很顺利的展开了。 超哥,郑三爷和王六爷站在砖头垒成的台子上,超哥看着底下一百来号人,穿的破破烂烂的,乱糟糟的排成五排,看着很是头疼。还有这破台子,超哥觉得一切都太不正规了,跟儿戏一般,这不行,他觉得需要改变。 他想了想,跟郑三爷说道,“郑三爷,现在这样不行,您那边赶紧给我准备下,每个人必须穿同样的衣服,鞋子,还要准备绑腿,每个人要准备三套衣服。 另外要准备一些木炭,时刻要有开水,放上一些盐,训练中喝,晚上用来烧水给他们洗澡。” 又转向王六爷,“王六爷,这山上有很多毛竹,你辛苦下带上两个人,按大小多选几根,试试看用来做兵器刺杀,多粗多长比较合适。” 两人知道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都按照超哥吩咐去弄了。 超哥就想着先给这群土鳖一个下马威,必须尽快教会怎么分清左右。 超哥让四兄弟还有郑三爷的六个保镖作为监察,每两人管一排20人,让他们监督,让这些盐丁脱下左脚的鞋袜,然后让他们伸出左脚。就这样还有左脚给伸错的,监察们也不客气,抡起棍子就打脚。 现在只是初春呀,天气还很冷,上百号人突然把左脚鞋袜脱了下来,能不冷吗?能不骂骂捏捏吗? 超哥不管底下人怎么乱糟糟的,监察们看着乱嚷嚷的就是一顿打。等都安静下来,他站在台上神气活现的大声说道, “我姓张,你们都得叫我张先生。下面的两个月,你们一切都得听我的,叫你们站着就得站着,叫你们趴着就得趴着。 不听话的,老子就让人像今天这样用鞭子抽,棍子打。再不听话的,就他娘的给我滚蛋,让你们全家都去喝西北风。都听明白了吗?” 超哥听着底下的回声不是很热烈,又满口脏话的说道,“都他娘的是小娘生的,怎么一个个跟兔子一样,连声音都没有?” 这下子,底下这百来号人不干了,嗓门猛地大了起来,超哥满意的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你们这群兔崽子,他娘的都给老子记清楚了,不听话的下场就是全家死光光,都他阿娘的记住了没?” 所有人都扯直了嗓门喊道,“记住了!” 第44章 艰苦的操练中 这一百号人就这么光着左脚站着。超哥不说停,这些人中只要有人敢乱动的就是一顿打,别人看到被打的人也就不敢在动了。 就这么站了半个时辰,说起来这个时代的人因为长期劳动,真的是吃苦耐劳。虽然站的踉踉跄跄,有的甚至都扛不住了,但是却都咬着牙挺下来了。 超哥这个时候出现了,比较满意,就大声说道,“不错,都站下来了,兔崽子们,都给老子记住了,冻得不轻的就是左脚,另一只是右脚。现在坐下来都穿上鞋袜把。” 这一百号人猛的瘫坐了下来,狠命的搓揉着左脚,然后穿上鞋。 等了半刻钟,超哥就又站起来,喊道,“现在都给我站起来,左脚伸出。” 盐丁们就老老实实的站了起了,伸出左脚。可惜悲剧的是,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伸错了脚。监察们也不客气,用棍子又打了起来,一时间痛苦的叫声不断,然后勒令他们脱掉鞋子。 等都伸对脚了,继续站队,又是半个时辰。 然后又重复了一次,就这样,半天过去了。还是有人伸错了脚,超哥就一个招数,打,打到记清楚为止。 超哥操练了半天,看着盐丁们也是累的筋疲力尽,觉得今天是差不多了。就让他们解散,然后喝水吃中饭。 超哥对伙食要求比较高,一日三餐,粮食管够,必须见到肉,还要有一枚鸡蛋。一个个盐丁排队轮流打饭,有敢插队的,监察们毫不客气,抓出来不让吃饭。 超哥和郑三爷,王六最后吃饭,也是一样的食物,加上各排的监察,与盐丁们混在一起吃饭。 超哥很少有这样的劳累,所以吃的很香。郑三爷就不太行了,他富贵惯了,跟盐丁们混在一起让他非常的不适应。不过他也知道这样与盐丁共饮食是得人心的举动,只好咬牙坚持。 王六最近逃亡生涯,什么苦没有吃过,看着超哥泰然自若的吃着盐丁的饭食,自然对他高看了一眼。 休息了一会,下午继续训练,还是早上的一套,站队,伸出左脚,还是有人会犯错。等到第二天一早,先是围着训练场跑上十圈,然后又是老一套站队,伸脚。到了第三天,还是跟第二天一样。 郑三爷就有点担心了,天天站队伸脚有什么用,不过也不好当面质疑超哥,就私下里与王六爷商量。 王六就安慰他,稍安勿躁,时间还早,小秀才有自己的一套。看起来挺靠谱的,这个时候别打乱他。 郑三爷是安抚下来了,有几个盐丁就扛不住了,虽然伙食不错,但是训练实在太艰苦了。看着简单的立正,伸脚,跑圈,实际上挺消耗体力的。这几个盐丁可能体力有些不足,慢慢就扛不住了,生病了,甚至上吐下泻。 超哥对这些人只能说道歉了,给他们喂了点黄连素,送他们下山。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驱逐出去,也许未来他们只能跟着家人一起给人做牛做马,或者成了路倒。 超哥按着军训的思路,一步步的走下去,最先是站军姿,然后是停止间转法,包括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跨立与立正、蹲下与起立;再然后是行进间转法,包括:齐步的行进与立定、正步的行进与立定、跑步的行进与立定。 说起来很简单,前世的大学生一般操练几天就差不多掌握了,但是对于一点基础没有的明朝老百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在饮食上对盐丁们十分友好,平时也十分平易近人的超哥到了训练场上就是魔鬼,毫不客气,一不如意就用棍子打,皮鞭抽。 盐丁们有的扛不住这种虐待,生病被送走了,有的是故意犯错被打了一顿送走了,还有更傻的,半夜里想偷偷的溜走,被抓住,扒光了吊着打了一顿,也给送走了。 剩下来的盐丁都扛下来了,不知不觉间都脱胎换骨了。 二十多天下来,郑三爷还有些懵懂,不过也看出来这些盐丁似乎有些变化。王六却不同,他可是军伍出身,他就看出来这群盐丁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些盐丁从每一步一整队,到几步一整队,再到几十步一整队,就发生在这半个月之间。王六知道这就是战斗力,很多边军的阵列水平都比不上这群盐丁,太不可思议了。 王六很郑重的跟郑三爷说,“郑三爷,你们淮盐总会是捡到宝了,这个秀才不得了,真的不得了。他这套训练方法简单实用,耗时又短,就算是大明军中也比不上。” 郑三爷现在底气足了不少,就试探着问道,“那能击败晋商请来的边军精锐吗?” 王六点点头,“我看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才一个月还不到呀。” 郑三爷心情猛地轻松下来,就心疼起钱来,“唉,千两黄金不算,这些人天天吃喝拉撒睡,都是用钱堆出来了呀。” 王六爷鄙视的说道,“你就是个土财主,狗肉上不了席面,这些盐丁训练出来了,你还愁什么钱?” 郑三爷满是期待的说道,“能有你说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六摇摇头,“你不明白的。” 这半个月对于超哥来说,也是极为煎熬的半个月,白天要忙着训练,以身作则,晚上还要布置人看管盐丁不要扰民,自己还要温习功课。 不过这番辛苦,他的身体却是好了不少,人也自觉壮实了不少,看来多锻炼还是很有用的。 超哥比较有把握的军训,这个时候已经基本完成了。就想着来一个模拟阅兵,让淮盐总会的老少爷们开开眼界,虽然人少了点,但是气势不能少。 当站在台上的淮盐总会这伙财主看到每一个盐丁步伐整齐划一,看上去完全就是象是一个人在走路一样!就都在感叹,天啦,小秀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当队伍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清楚地发现,整整一个横排的十名盐丁,提腿踢腿落脚,甚至就是在走动时他们摆起的手臂,差不多就是在一个高度,看上去就是一条线那么笔直! 郑三爷这几天训练的时候看到多次了,不觉得稀奇,但是看到总会的那群兄弟就像见了西洋景一样,突然觉得那千两黄金花的挺值得,也许真的像王六说的捡到宝了。 第45章 艰苦的操练下 军训完结了,在见识过胜利七十周年和沙场秋点兵两次不同风格的大阅兵的超哥看来,训练的结果只能是差强人意。不过王六爷说已经很强了,足够了,可以开展下一步训练了。 长毛竹早就找来了,超哥训练的时候让尖端锯平,包裹上布,这样就安全的多。 长毛竹的粗细是根据盐丁们的平均状况和刺杀效果来决定的。最后挑选出一款粗细合适,大小适中的作为标准,以后制杆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至于毛竹的长度,秦军方阵长得有四米,马其顿方阵也有三米多,超哥也搞不清楚。 每次盐丁上场的人数不会太多,至多几十个人,排成三列也就差不多了,还要留出刺杀的空间,这样不可能做到阵型很严密。 如果毛竹过长,拼杀距离也就过长,然后单位空间的竹竿就相对稀疏,这样会不会给擅长单打独斗的边军家丁以可乘之机,超哥没有实验心里没底,好在有能打的王六在,拿他实验就行。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侧翼。马其顿方阵和秦军方阵好像都是用骑兵来保护的。中国本来就缺马,顶多算作地方武装的盐丁不可能牛气到装备骑兵的地步,用什么来保护侧翼是一个问题。 超哥初步的设想就是战斗时,用刀盾兵放在两翼,平时作为尖兵和侦察兵,走在队伍的前面,战斗时退回两翼保护。 当然还缺乏远程火力。超哥倒是想用投掷黑火药手榴弹来解决问题,简单,方便,不像弓手那么难找。不过那样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他把这套方案拿来跟王六商量。王六仔细打量了下他,“张三爷,你是不是早就想着造反呀,不然哪来的这么多练兵的方法?” 超哥连忙摇头说道,“王六爷,你可不要胡说,我就是帮着淮盐总会训练一些盐丁,这些方法都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我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哪里是什么练兵的法子,你莫要吓唬我。” 王六被他无知者无畏的状态弄得没脾气,不过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他这套练兵方法完整的学习下来,好告诉恩帅。 这个秀才胆子太大,又对大明军中糟糕的状况一点都不了解。万一让歹人把他这一套学过去,大明搞不好就有一场大的祸事。 所以王六也用他在军中的经验,全力配合他的训练。 对于竹竿长短,他亲自下场,提着包裹好的大刀,让结阵的盐丁用裹布的竹竿刺他,然后挑选出合适长度的竹竿。 这个时候的盐丁已经对命令的执行程度都让大棍子给打出来了。一声令下,端平了竹竿,毫不客气就全力刺了出来。 第一次训练,王六爷有些大意,一不留神就被几根竹竿刺到了,即使竹竿包裹着布,王六也穿着防刺服,也就是那柳条编成的木甲,但是照样受伤不轻。 超哥吓了一大跳,连忙止住训练,把王六爷扶了下来,松开衣服,好大几块淤青。王六全身冷汗淋漓,这要是战时他就交代了。 郑三爷虽然也是面露关心,但是躺着的王六看他眼神就知道,这个老小子高兴坏了。 超哥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外伤药物,好一阵忙活,总算王六体格强壮,没有内伤。 王六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亟不可待的开始了第二次训练。超哥看这样怕他出事,就让盐丁们注意真要刺到他了,就松下力,别把他真给弄伤了,那就太不好了。 王六不这么想,还是让盐丁全力以赴的刺杀,这样才最有效果。不过这次他需要对自己的保护措施做的就更好了。 裹得结结实实的王六,这次把闪转腾挪的功夫用到了极致,可惜没有用。这次王六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所以不像第一次训练时受伤反应那么大,但是也受了伤。超哥把他扶下来的时候,他却变得有些愣愣的。超哥看着这个架势不对,果然,王六又嚎啕大哭起来。 郑三爷有点幸灾乐祸,又有些嘚瑟的说道,“我说王六,不是被我这群兄弟给打的哭了吧,你可是铁打的好汉呀,不能这么脆弱呀。” 王六当时就止住了哭声,大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盐狗子,知道个屁,老子是伤心我这身武艺。” 郑三爷还是懵懵懂懂,超哥倒是有点明白了。在这种军阵面前,什么样的武艺都是白给。王六应该是伤心自己所学没了用处。 军队本身就是组织严密的杀人机器,只是大明的军队有点特别。或许是土木之变死了一大堆勋贵,断了传承,也或许是与蒙古部落打来打去,跟烂对手交手太多,自身水平下降的很快。 这个时候的大明军队组织程度一年不如一年,到了明末就退化到的不成样子,连刚刚走出山林的八旗野人都打不过,要是朱元璋朱棣转世能给活活气死。 王六也是家丁出身,他这样的武人在此时大明日渐家丁化的军队中,显得十分吃香。可是当他遇到超哥训练了不足一个月的盐丁,竟然不是对手,他能不灰心丧气,能不嚎啕大哭吗? 也许当未来的戚家军出现在大明军中的时候,很多武将也是这么看的。不过由于明王朝糟糕的军政制度,戚家军并没有发挥其应有的军事改革的示范作用。 反而在文臣的压制,武将的排斥下,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超哥也不知道自己把这套东西弄出来会产生什么蝴蝶作用。不过大明的历史惯性还在,想来也没有多大变化,毕竟掌握这套知识的只有这些盐丁。再说就算有变化了,又如何,再差也不过是原来的结果。 在王六不怕受伤的验证下,超哥逐渐找到了这种方阵的特点。如果盐丁排成密集的几排,竹竿的长度较长为好,而且盐丁之间也要留出一定的距离,以方便后面几排的竹竿刺出。 但是盐丁的特殊情况决定了不可能排成长长的密集的几排,没那么多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缩小正面,缩短竹竿的长度,这样刺出更有力,并且用刀盾兵保护两翼。 刀盾兵的训练就得仰仗王六爷了,这个时候王六发现自己所学还有市场,心情也好了不少,训练起来也很卖力。 至于远程打击武器,大明朝禁止弓弩,但是不禁止猎弓,如果超哥弄出黑火药手榴弹,那就差不多造反了,影响太大,这个想法只好作罢。反正晋商也不敢用起强弓硬弩,对方没有了远程火力,也就不用担心了。 一来二去,在王六爷的牺牲下,超哥这套简单的盐丁训练办法就差不都成型了,真不容易呀。 第46章 结案 就在超哥热火朝天的操练着盐丁的时候,朝廷终于对庐江府种痘的嘉奖达成了统一意见。 说起来,这次嘉奖,对于宋知府的意见比较统一,在庐江府善于治理郡县,文治有方,虽然种痘是因人成事,但也有配合的功劳,作为一名循吏,官升一级,出任福建布政参议。 宋知府得到嘉奖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全力追捕王六。他运气不错,朝廷决定嘉奖庐江府的时候,除夕惨案还没有被上报朝廷,不然能不能得到循吏的评语还未可知了。 想到除夕惨案,宋知府欣喜之余,也更恨那个凶手,怎么就不知道学学孝女赵娥,人杀了,直接向府县自首。 我再向天子请求赦免你的死刑,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在却潜逃在外,弄得我是日夜不安。 不过幸亏朝廷的圣旨下发了,不可能收回。在新知府上任前的这段时间,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这桩大案给糊弄过去,不然就太容易授人以柄了。 宋鉴于是就跟师爷商量,“师爷,都过去这么久了,安氏大案的凶犯到底有没有希望抓到?” 师爷也没有方法,无可奈何的说道,“庐江府上下现在还在搜查,就是找不到凶犯的一丝痕迹,这可如何是好?” 宋鉴想了想,说道,“现在这样太被动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回去整理下有关状告安氏的案卷,把我们的首尾弄干净,我要弹劾合肥知县。” 师爷想了想,“大人上任以来,状告安氏的案卷是有一些,不过除非原告继续告状,府衙并不需要直接受理官司。 所以送到府衙的官司就只有两宗,大人分别安排了赵同知和王推官去审理,现如今俱都已了结,原告也安抚下来,大人不需担忧。” 宋大人捋了捋胡子,满意的说道,“赵同知举人出身,已经快要致仕了,王推官却是新科进士,前途远大的紧,当然都不愿意有个案子拖累。 我们三方一起发力,府衙这边的首尾本来就好处理。安家主枝死绝,那些田地如何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将一些田地给与原告,也就安抚下来了。” 又问道,“那王四的案卷有没有送到府衙?” “还没有。” “这样不行,前些时日都在抓逃犯,还可以说的过去。现在朝廷的旨意就要到了,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你和王推官把利害说清楚,让他去合肥县,把有关安氏的案卷全部给我查封,不能再给合肥县机会了。” 师爷想了想,只能如此了,又对倒霉的合肥知县撒了一把鳄鱼泪,“只是合肥县那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四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插手,一切都是合肥县所为。后来西乡惨案一出,我也全力配合抓捕。 现在凶犯没有抓到,合肥县就需要对惨案有个交代。想必凤阳巡抚,巡按那里也愿意把事情压在合肥县。” 宋大人又转移话题,“合肥县这些时日是什么反应?” “县中差役都下到各乡搜捕,知县整日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蠢材不用管他,什么样的钱能拿,什么样的钱不能拿,都不知道,活该有这个下场。” “师爷,你说说看,安家有没有与府县交往的记录?”宋知府思路很清晰,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 “不太清楚,或许有吧。” “不管有没有,都不能马虎。你带上亲近的人把安家的管家等人秘密抓起来,一一拷问,务必弄清楚,再将安家重新搜检一番,以防万一。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咱们决不可留下把柄与人。” 果然宋鉴的一番安排起了作用,在严刑拷问下,幸免于难的安府大管家不得不交代了安家与官府来往的秘密记录,然后因为受创过深,成为凶案的又一个死难者。 宋大人翻了翻这份账本,开心的说,“没想到临走了,还能再进一笔。” 宋大人开心了,合肥知县就不高兴了。知县大喊着,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呀。自推官走后,整日里不理世事,饮酒狂欢,做着最后的疯狂。 这里所谓的“知县附郭”,就是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疲于奔命”,完全没有了“父母官”的威风。 “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刑判同在一城,那他基本上只剩下背黑锅的份了,这辈子升迁是不用想了,就盼望背的黑锅小点,临老还能有个全尸。 合肥知县这次很不幸,他的黑锅太大了,一个人背不起来,要全家来背。 朝廷的封赏使臣即将到来之际,合肥知县因为贪污枉法,致使王四夫妻惨死,又直接引发除夕惨案,被庐江知府并凤阳巡按弹劾,已然被罢官抄家。 其他涉案的知县刑名师爷,西乡乡正,仵作,衙役若干,均已被知府下狱,等待推官的审理。 另外庐江知府上书朝廷,让湖广,河南,江西三省并南直隶一起通缉凶犯,但是凶犯的详细信息还有待查明,只知道自称王六。 这起轰动江淮大地的除夕杀人案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超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盐丁训练已经有了一个段落,剩下的就是重复训练,再熟悉的过程,还有模仿盐丁运输的过程比如运输,扎营,行船等等做一些调整训练,然后还有跟现有的盐丁做一场比试。不过从郑三爷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胜券在握。 超哥给王六爷敬了一杯酒,“贪污受贿的合肥县已经被罢官了,真是可喜可贺,请六爷满饮此杯。” 王六没有多说,把酒洒在地上,有点悲伤的说道,“可惜王四再也回不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超哥问道,“六爷,以后何去何从?” 王六回道,“此次王某作下如此大案,得到了小相公和郑三爷的帮助才幸免于难。我听说新练成的盐丁要去河南,王六不才,愿毛遂自荐,带队出征。” 超哥想了想,觉得非常合适,确实一群新手需要王六爷这样的老经验带着才能不出大问题,就回道,“我与郑三爷商量一下,如无意外就得麻烦六爷了。” 第47章 封赏 相对于宋知府的顺利升官,李太爷就有点麻烦了。 在这除旧迎新的弘治元年,官场大洗牌。很多成化年间被无耻的万安等人打压或者看他们不惯索性找理由回家休养的大臣陆陆续续的复出了。比如博通经史,才华横溢却又刚正不阿的谢学士就复出了,因为名气太大,刚一复出就被超擢为南京国子监祭酒。 但是李永宁又不是清流出身,当年离开官场的原因也不甚光彩,现如今靠着一个牛痘就想复出,怎么能不让众多清流人士不满呢? 事实就是远离朝野十年给李永宁带来的伤害很大,跟李太爷同科的官员基本已经老朽,而且朝廷上的聪明人很多,虽然大家不会公开质疑,但是心里都有一杆秤。 所以反对的官员挑出来一大堆理由,就是不愿意让他复出,潜意识也有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占了别人就少了。 幸运的是,李太爷找对了人,本来应该龟缩起来,委屈求全的首辅刘棉花,因为牛痘大翻身,让朝野上下见识到了他的真本事,一下子地位稳固起来。 刘阁老需要让人明白他已经咸鱼翻身,地位稳固,就坚持一定要起复李永宁,并且还要重用。 徐溥为人忠直,不愿意为人奸猾,一味媚上的刘吉势力上升,而且他觉得当年刘永宁下岗的原因不是太好,怕他复出祸害老百姓,就不愿意起复他,实在挡不住也只愿意给一些闲职,反正再当老百姓的父母官是别想了。 看事情有点僵持不下,此时正在纂修《宪宗实录》的翰林侍讲学士李东阳就给徐溥出了个主意。 既然李前知府能够发现牛痘的奥秘,可见对养马养牛还是有点见识的,那就起复他做南京太仆寺少卿好了,也是四品官,正好人尽其才。 南京太仆寺主管南直隶九府三州六十八县的马政,也兼管养牛,这可是关系国防和国计民生的重大工作,正好符合首辅大人重用李永宁的本意,想必首辅刘大人也会满意。 南京太仆寺就是一个大号的弼马温,虽然名义上是小九卿,但是在官场实际地位很低。又仅仅是个副职,只需要在两位少卿后面再添一个,也不会祸害老百姓。最关键的是能够堵住刘吉的嘴,徐溥觉得李东阳这个主意很好。 次日,内阁会议上,徐溥这个建议一出,就得到了刘健的支持,刘吉被打的措手不及,吃了个哑巴亏,也无可奈何,这个建议就顺利票拟了。 刘吉吃了个哑巴亏,他也知道徐溥没有那份急智,事后当然打听是谁出的主意。 知道是长得比较丑,喜欢说笑话的李东阳的建议,刘吉哈哈一笑,这个爱说笑话的李十八现如今也长进了不少。就这样在翰林院待岗将近二十年的李东阳在朝廷大佬那里就有了强烈的印象。 实际上,李永宁又不是刘吉的什么亲人,也不是亲信,他能不能复出,能做到多大的官,刘吉才不关心呢。 他需要表明一个态度,我刘吉不是你徐溥的牵线木偶,是堂堂正正的大明首辅,你们清流要尊重我的意见。 所以他就借着李永宁的官职做文章,现如今因为李东阳的主意,小小了吃了点亏,威也只立了一半,他哈哈一笑,不与李东阳计较,这既是宰相肚量,或许也有对李东阳的欣赏。 对于超哥的封赏,实际上比较简单。超哥就是一个秀才,让他去国子监学习就是很大的奖励了。这个时候还有御史提出,超哥擅自募捐的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刘吉不干了,他觉得御史明面上针对超哥,暗地里是针对他那种痘五条,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决不能有一丝的触及。 所以他不仅坚持让超哥去国子监,而且还加上了李启思。他提议让李启思也去国子监学习,理由是也参与了牛痘的研究。 徐溥知道刘吉的心思,他在李永宁起复的问题上吃了亏,趁机补偿回来。也不太在乎,国子监的监生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李启思好歹也是个秀才,符合了去国子监的条件,又何必阻拦。再说刘吉作为首辅,提名两个监生都要被阻止,那也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所以刘吉的提议顺利通过了。 这个时候全国刚刚全面展开种痘,对痘师的需求非常大,目前最有经验的痘师都是来自于种痘社,也都集中于两京。 这些痘师是黄大夫和超哥联合培养出来的。而超哥训练痘师的时候,给痘师们带上口罩,穿上白大衣,胸前挂着中国结,不仅仅是为了卫生。也是为了避免农民伯伯们不配合,故意制造一种高冷的形象。 而且他们的操作方式也与医生们常规的望闻问切不同,更类似于后世医生的操作模式。后世是司空见惯,但是当时人却十分好奇,因此给大明的土鳖们带来一场头脑风暴,原来这才是专业的痘师。 要知道就算是名气冲天的太医,操作模式跟普通的医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望闻问切。对于不内行的人,多一味药少一味药压根没有感觉。 所以如果不知道他们的名气,根本看不出来牛气在哪里。更何况这些太医在贵人面前低微的跟家奴差不多,更是不可能得到尊重。 这样一翻比较下来,庐江府这小地方来的痘师倒是一个个比太医还牛气冲天,除了几个更牛的权贵,其他人就算是皇家的公主也是客客气气。 因而他们这种包装出来的高人形象受到了极大的追捧,你要家里没有这些人特意来给种痘,你压根配不上富贵两字。所以在两京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待遇。给权贵富豪种痘的都是他们,一个个腰包鼓鼓,极受欢迎。 当提到封赏时,京师上下首先想到的不是宋知府,也不是李永宁爷孙,更不是超哥,而是种痘社的这群痘师。他们受到的争议最小,更得到了全京师上下毫无保留的称赞。但是他们这个群体有不少人,总不能一个个都封赏把,圣旨也写不下呀。 最后还是聪明的刘吉刘阁老有办法。对于其中的领军人物,比如黄大夫,可以进入太医院。对于其他的痘师,现在全国都需要,就分给各地做医官,专门负责种痘,也让他们给地方培养人才。 好家伙,一下子多了几十个国家公务员名额,这些痘师们原先都是地方很普通的医生甚至仅仅是学徒,这下子突然成了国家公务员,地位陡升,所以一个个都感恩戴德,朝廷真是皇恩浩荡呀。 第48章 寿宁伯 面对朝廷拿出来的巨大诱惑,能够站出来说不的只有三个人,黄岐黄大夫父子和一位叫刘实的痘师。 作为牛痘的开创者之一,黄岐进入太医院实属众望所归。黄岐在京师种痘这些日子接触了不少达官显贵,也接触了不少太医院的同行。他至今还深深的记得去给寿宁伯张国丈家种痘的情景。 黄岐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朝廷规定的第一个免费种痘日。按照计划,他将给百姓免费种痘。估计到当天老百姓肯定非常多,他准备了足够多的痘苗和痘针等材料。 没想到太医判刘文泰突然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来的十分匆忙,官袍上都有点脏,不知道哪里蹭的。 黄岐很奇怪的问道,“刘医判,今天不是朝廷规定的免费种痘日吗?我正在准备材料呢。” 刘文泰不假思索的回道,“免费种痘哪里用得上黄先生?你赶紧准备一下,外面的马车等着呢。” 黄岐知道又是为贵人种痘,就有点不高兴了,说道,“朝廷圣旨已下,今天是免费种痘日,我等就应该给老百姓免费种痘,否则就是违抗圣命呀。这家人怎么这么不晓事,公然违抗圣旨。” 刘文泰笑着摇摇头,很不以为然的说道,“今天种痘的这家,就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于你的,别担心了,跟我走吧。要不是人家特意点名你来种痘,哪里轮的上你。把这家人伺候好了,你黄家就发达了。” 黄岐心里还是不乐意,就问道,“刘医判,这是哪一家呀?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给贵人们种痘吗?为什么这家人早不种痘晚不种痘,偏偏选在今天?” 刘文泰对他的追根问底有点烦,就斥道,“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前些日子种痘的跟今天这家比,差的远了去了。让你去,是你的荣幸,懂吗?” 黄岐看刘文泰态度这么坚决,想想才来京师,不好得罪了太医院判,就收拾了一下,跟着刘文泰去了。心里暗自思索,前些日子,连国公家都去过,难不成今天要给皇帝公主家种痘? 谁知道,等他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寿宁伯府,黄岐也待了京师好几天了,知道这是皇后娘家。不过本朝的皇后都出自寒门,小家小户,避免出现外戚干政,这是公开的秘密。怎么现在的皇后家这么牛气,一个伯爵,连国公府都比不上。 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宅院,黄岐也不太懂皇家的规制,只是感觉宅院不亚于定国公府。沿着侧门进去,来到正厅,张国丈和金老夫人都在正厅安坐。 刘文泰抢先行了大礼,“下官太医院院判拜见国丈和老夫人,这是种痘的黄医师。”然后示意黄岐赶紧行礼。待他们行礼完毕,张国丈才点点头,“刘院判辛苦了。带黄医师下去吧。” 黄岐连跟张国丈搭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到正厅旁边的房间了,里面是两个少年。大的有十五六岁了,小的只有十二三岁。 黄岐顿时愣住了,怎么是两个半大小子。因为超哥他们种痘是有规定的,十岁以下的儿童优先,因为抵抗力弱,容易有生命危险。 所以在北京的种痘,目前都是以儿童为主,所去的各家也都是这样,先给儿童种痘,然后才轮上少年以及成人。给两个少年种痘这是头一回,也不符合要求呀。 黄岐就问道,“刘大人,不是应该先给小儿种痘吗?” 刘文泰不满意的说道,“黄医师,哪来这么多的问题?张国丈家人丁稀少,就只有两位国舅需要种痘。你赶紧给种上就是了,不要再废话了。” 黄岐这次带来的痘苗不少,一般大家族都是聚族而居的,所以应该种痘的人群不少。谁知道到了寿宁伯府,就只有这两个少年。 大的看他呆在那里,不愿意了,“快点呀,赶紧给本国舅种痘,我还要出去玩呢!” 刘文泰狠狠瞪了一眼黄岐,笑着说道“大国舅呀,我是太医院的刘文泰啊,您在宫中见过我的呀。这来的医师不懂事,您别着急,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黄岐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不想再说话了。就戴上口罩,拿出材料,一一给这两位国舅种上痘。随着种痘次数的增加,黄岐他们的技术也越发成熟。两位国舅只感到胳膊疼了一下,没什么其他感觉,很快就种好了痘。 黄岐也跟随行的管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接着问道,“我观府上有不少人伺候,应该还有不少孩童呀。都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给种痘。” 管家很客气的说道,“我们寿宁伯府需要种痘的就是两位国舅。孩童倒是有一些,都是家仆的子女,国丈有吩咐,等过些日子让他们分批外出,自有人免费种痘。” 黄岐有点生气了,猛地站起来,怒道,“医家无尊卑,我今天还有痘苗,这些家仆的子女都叫过来,我今天就给种上。” 管家瞄了眼黄岐,不屑的说道,“这些家生子哪里配跟国舅一起种痘,黄医师,既然痘也种好了,你就请回吧。” 目瞪口呆的黄岐被连连道歉的刘文泰拉着离开寿宁伯府,来到马车前,刘文泰指着黄岐说,“你呀你,说什么好,本来给两位国舅爷种痘,多有颜面的事情呀,硬是给你弄成这幅样子,多好的机会都让你错过了。真太可惜了!” 说完,刘文泰还不解恨,狠狠的跺了几脚。黄岐是面色发黑,一眼不发。 黄岐上马车前又看了一眼听说是皇帝亲笔填写的寿宁伯府,他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踏入此府半步。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可以进入太医院的时候,就十分果断的拒绝了,也不让儿子出仕。准备父子一起返乡,那个神奇的小秀才有些日子没见了,十分想念的慌。 不过对于刘实也愿意同他一起返乡,而不是留下来等着分配到外省做官方的痘师,他觉得很是奇怪。 刘实憨憨的说道,“我爹爹临走前交代我,我就是一个学徒,连药材都没有认全,等痘种好了就赶紧回乡。所以我打算回乡,随着陈大夫再学习几年。” 黄大夫听完,十分赞赏的说道,“刘实,果然是个实心眼,不过老实人不吃亏。你以后就跟着老夫把。陈弘才那厮算是老夫的弟子,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交代的。” 刘实听完欣喜的点点头,随着被赐金的黄大夫父子一起开开心心的还乡。 第49章 李小娘子 弘治元年的春三月,朝廷的旨意到了庐州府。庐江知府宋鉴,前知府李永宁,生员张超,李启思献种痘奇术有功于社稷和天下万民,圣旨还高度评价了庐江府首先种痘的出色表现,决定给与嘉奖。 庐江知府宋鉴迁福建布政使司右参议,前知府李永宁起复为南京太仆寺少卿,生员张超,李启思入读南京国子监。另外还特旨表彰了黄岐和众痘师,并且御笔亲题种痘社三字,令悬挂于种痘社会所。 这样一条圣旨下来,羡慕坏了庐江府的上上下下的老少爷们,特别是与种痘社有关的人士。种痘社特有的红色平安结更是红遍了整个庐江府。没有平安结配带就出门,别人都低看一眼。 甚至有嘚瑟的人,也不忌讳白色,光天化日之下,穿上种痘社的白大褂,配上平安结招摇过市,反而吸引眼球无数,叫好声不断。 惹得一群上了岁数的老人家哀叹世风日下,洪武以来的淳朴节俭的风气真是越来越少了。 在这次封赏的人群中,宋参议升官是应有之意,大家伙不稀奇;张秀才舍身种痘已经流传到大江南北,大家伙对他仅仅就获得了一个监生,甚至都觉得有点亏。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这个前知府李永宁爷孙是怎么回事?一个起复,一个监生,凭啥子呀?反而是他们得了头彩,就因为他们是凤阳府的豪门,那跟俺们庐江府有什么关系?一时间群情汹涌,希望了解个究竟。 当然庐江府官方的说法是李前知府是牛痘现象的发现者,李秀才,张秀才和黄大夫是牛痘疫苗的发现者,巴拉巴拉的一大串。大家伙也是将信将疑,之前没怎么听说呀? 不过朝廷的圣旨还是同行的黄大夫都出来说明了这一点,大家伙也就不闹腾了,听朝廷的准没错,淳朴的人都这样想。 在未来,牛痘作为中国医药史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事件,李永宁被西方称为牛痘之父,对此东方的科学界争议很大,但是西方科学一向注意第一个发现者,所以李老太爷这个牛痘之父还是比较被认可的,历史就是这样充满着黑色幽默。 李少卿级别太高,一般人离得太远够不上。但是知道内情的庐江府的有力人士并不少呀。对于李永宁这个老家伙见机之准,把握机会之快,脸皮之厚都是佩服的很。 李家也不在乎,他们已经摆平了种痘的利益各方,现在谁也不会反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对上不对下的,下面议论几句也无伤大雅。 李小娘子离出嫁虽然还有两年,但是最近她常常被母亲带着出席一些场合,毕竟两年很快就过去了,要嫁为人妇,必须学会怎么跟人交际。 张家虽然门庭简单,不像李家那么复杂,但是作为长孙媳妇,未来肯定是要掌家的,不学会怎么跟亲戚朋友相处可不行。 李小娘子能够出门当然很开心,反正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也没办法更改。张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兄弟和睦,身家丰厚,未来夫君的叔叔也跟哥哥一样已经是监生了,万一中举考上进士,到那个时候张家门庭一变,她也就算不上下嫁了。 何况未来夫君没有听说有什么恶习,屋里面也没人,家里也简单。哥哥也打探了明德在学堂的学习情况,虽然比不上哥哥的天才,但是过个几年考上秀才还是很有希望的。 南直隶科举太过艰难,庐州府每年才几个举人,考中的都是胡子一大把的大叔级别了,李小娘子虽然望夫成才也不敢抱着轻易中举的梦想。 这样一想,未来的日子并没有她以前想象的那么恐怖,所以李小娘子经过哥嫂的开导,也想开了,重新乐观起来。可是谁成想,这一出门李小娘子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充满了怜悯,甚至有揶揄之意。 纳闷的李小娘子就不自觉的关注起这些人来,这些人也毫不掩饰,所以这些那样的议论关于李家的议论就飞到她的耳朵里, 比如,怪不得李家不顾门第非要把嫡女嫁给张家,原来是有这桩交易在呀; 更比如说,你看虽然我们孙家门第比不上李家,可是比李家的嫡女要贵重的多,至少我们家不会卖女儿,等等等等。 李小娘子一下子就崩溃了,回到家中就躲到闺房里面,谁也不见,整日里以泪洗面。 她身边的丫环看小姐这状态不对呀,费劲心思知道了小姐的心事,就通知了焦急的等待在门外的李启思和范氏。 范氏埋怨夫君道,“老太爷也真是的,李家旁支的,庶出的姑娘有那么多,干嘛一定要让四姑娘出嫁,平白的让人瞧不起。” 李秀才也不好透露爷爷的想法,虽然他对爷爷的想法也觉得有点杞人忧天,那个张超真的有那么出色吗? 不过现在看到牛痘对李家的巨大好处,他也是欲罢不能了。这个时候不把妹妹嫁给张家,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这样的复杂心态也没办法跟人叙说,再加上隐隐约约妹妹的哭声,让他焦虑不已,想发火都不知道朝谁去发。 思考再三,他决定亲自去面对妹妹,有些事情需要点透她,她也快出嫁了,总是活在梦里最终会害了她。 紧咬着牙,拉长了脸的李启思狠狠的敲开了四妹妹闺房的房门,面沉似水的他让丫鬟们离开,就剩下低声饮泣的四妹妹。 沉默了一会儿,李启思还是先开了口,“四妹妹,你听到的都是真的,较真起来,我们李家就是用妹妹换取了牛痘,不然爷爷不会那么容易起复,我也不会得到这个监生。” 李小娘子的希望彻底破灭,也不再哭泣,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个从小宠爱自己的亲哥哥,感觉现在的他真是陌生的很。 李启思接着说,“四妹,你的梦也该醒了。自古豪门子弟的婚事都不由自主,总要掺和点什么,像你这样的利益交换很常见。我们李家虽然算不上是豪门,但也是书香门第,也要守这道规矩。” 说完,自嘲的笑了笑,“你别看我跟你嫂子相敬如宾,感情很好。那是我们都看透了这一层,跟谁过不是一辈子。戚戚苦苦是一辈子,高高兴兴也是一辈子,这样想来还是高兴点好。” 李启思又苦口婆心的说道,“虽说你嫁到张家面子上不算好看,但是张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兄弟和睦,家底敦厚,人口也简单。 你跟你嫂子不一样,自小天真浪漫,真要嫁给情况复杂的家族,你是照应不过来的。到时候只是面上光彩,内里面的酸甜苦辣谁又能知晓。”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爷爷本来是想把二伯家六姐姐嫁到张家的,被爹爹和我阻拦住了,都认为你比较适合。这是全家在照顾你呀,你不要被外人蒙骗,错解了家人的爱护之心。” 李小娘子能说什么呢,哥哥怎么说都好有道理,所以也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一切正常。只是时常不自觉的发愣,透露了她的内心的挣扎。 第50章 恩爱夫妻 对于劝服妹妹,李启思是毫不担心的。他太了解这个小妹妹了,从小都在爹娘的呵护下长大,看起来没有经历过风雨,就如同笼中的小鸟一样。 但只要安抚得当,说明利害,她还是李家人,她从小看到的听到的足够让她明白该怎么做。 果然妹妹的反应,不超出他的预料,虽然看起来她的内心还是有些纠结,但是已经能面对所有的一切,真是李家的好姑娘。谁都有年少的时候,祖祖辈辈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李启思跟妹妹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基本是他的真实想法。身处李家大院,他有时也有想脱离的打算。看着一切都很精致,都很美好,但是什么有规矩,什么都不由自主,活得有时候真是没劲。 这个时候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同龄人张超。小门小户出身,举业上跟自己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可是早早分了家,家里事都由自己心意,如果易地而处,就算他李启思知道牛痘,也没那个可能去推动,少不得要听听爷爷爹爹的指示。 又想起妻子,说起来范氏一切都好,孝顺公婆,友爱弟妹,又早早有了一双儿女,可以说完美无缺。 这一点比张超那厮强的多。张超能折腾呀,先是累得原配难产,现在继室又被他吓得剪了头发,鬼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事。 不过说起来张超这么能折腾,还是有女子为他死去活来的。易地而处,自己要是折腾起来,不知道范氏会怎么做?估计会谨守门庭,呕心沥血的把爱子养大把。 真是一个完美的妻子,按说李启思应该很满意。但是李启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对范氏难以提起精神,两个人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隔了一道看不见的隔膜。 在外人面前是一对恩爱夫妻,连四妹妹都看不出来,但是李启思知道这道膜是有的,而且越来越深。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也许是范氏刚进门不久,就更换了他的贴身丫鬟?这个很正常,李启思自己对这些丫鬟也不在意,换了就换了; 也许是范氏怀孕,让她的陪嫁丫鬟服侍?这些陪嫁本来就是这个作用,再说范氏怀孕了,他也需要人照顾呀; 也许是麟儿刚生不久,他想调笑于他,被范氏说教了一通?也不对,举业本来就很忙了,孩子哪里照顾的上?长辈们教导抱孙不抱子,总没有错。 说不上来为什么,真要说的上来的,就是范氏跟自己是一类人,她跟自己相处,真正是相敬如宾,也许并没有把自己当做丈夫。自己从来没有就看到她吃过醋,拈过酸。 那谁为他吃过醋,拈过酸呢?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范氏刚进门不久就卖走的丫鬟,叫墨兰来着,名字还是他给娶的。 她就是很喜欢吃醋,特别是知道她要娶范氏,那个作呀。当时自己心烦的不得了,现在想起来却有些怀念,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家,过的好不好。 李启思胡思乱想的一会儿,又想起来这次封赏。他很是意外封赏的规模之多,人数之众。看来爷爷果然有眼光呀。张家能够顺利的吃到最大的桃子,都是爷爷的功劳。可是付出的也不少,四妹妹不说,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挡也挡不住。 此间的得失谁也说不好,不过看着范氏喜洋洋的收拾他的行李,得还是远大于失的。最起码对于李启思而言,能够脱离府学,去南监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虽然说每年都有固定的名额去南北两监的,只要愿意发力,打通上下的关系,他去两监还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就像李启思在李家各种不自主一般,说服族人出钱出力打点关系,就算是爷爷也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否则他爹爹也不会一气之下搬来合肥,大家族的关系就是一本难念的经。 现在靠着牛痘得到一个监生的名额,而不需要看族人的脸色,李启思是很满意的。 对于李启思这样有志于仕途的人而言,入读国子监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提供非常优越的学习条件,有名师辅导,比如现在大名鼎鼎的谢铎,就要担任南监祭酒。 他们的辅导水平远远超过府学的那些训导。关系处理的好,他们的人脉也可以让他的中举难度也会大大降低,再加上不用再去考科试就可以直接乡试,真是一举多得。 当然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李启思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甚至有人还当面挑衅他。那是你们羡慕罢了,只不过没有爷爷动手快,一个个恨不得变成他们自己。只有四妹妹这样的傻姑娘才会被你们干扰,茶饭不思。 要是何聪那个家伙还在就好了,这些人哪里能来到他的面前,早就被何聪给反击回去了。培养人才不容易呀,早知道前些年多培养一个就好了。 就是要跟张超那厮要一起去南监,李启思有点不爽利。这些天总是有人把他们两个翻来覆去的比较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不如他。不如就不如吧,他也确实不会种痘,这点不服气不行。 但是李启思明白,他们真正的较量是在举业上。现在他们科举的路还长着呢,两人暂时在同一起跑线上,未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听说这些天张超又跟淮盐总会的那群盐贩子搅和到一起去了,想必也没有多少时间读书,自己胜出的机会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大。就让他这样一直得意下去吧,我只要两榜提名就可以了。 想到淮盐总会,李启思就想起调查张家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们李家跟淮盐总会好像也有一些瓜葛。不知道张超又会弄出什么事情,别耽误了李家的生意才好,还是要让人好好查一查。 唉,怎么哪里都有张超的影子,现在看来李家跟张家是越绑越深,怎么也脱不开关系了,真是无奈的很,李启思暗自叹息道。 第51章 迎接圣旨 超哥得到朝廷的封赏圣旨,心里还是很激动的,总算有点猪脚相了。虽然日子过得不如前世有滋有味,但是穿越到明朝也有福利呀,这份圣旨怎么也赶得上国家领导人的慰问把。 可怜的超哥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都是在电视上。跟他们最近的接触就是党和国家前领导人视察某景点,他正好在旁边上班,看到了几个保卫。所以小小的激动一下还是允许的。 超哥这个人对吃穿不是很讲究,收拾衣服麻烦了点,不过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生活已经习惯了,毕竟也是土豪一枚,想堕落还是容易的。 他比较不喜欢的就是饭菜的味道不怎么样,这个时代没有前世那么丰富多彩的调味品。也许可以把味精作为研究对象了。我可是学习生化的人呀,整整味精还是有希望的。 但是对于出行,超哥是深恶痛绝,去一趟合肥都要坐船,以前一两个小时的行程现如今动不动就是一天,节奏太慢了。所以如非必要,他是绝对不愿意出门的。 但是迎接圣旨是一个很光荣很神圣的工作,作为主角之一,他怎么也得出现呀。 随着跟王小妹这个未来的妻子,现在的小姨子接触日久,两人也慢慢熟悉了。但是孔子他老人家说过,发乎情止乎礼。 王氏毕竟还没有周年,孝期未过,不好随便调笑的,更不能动手动脚,那也太下三滥了。所以一般小妹就躲在栓儿的住处,尽量少与超哥相见,当然见面了说上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超哥要勤奋读书,这个是作为学霸坚持不能动摇的,是他的立世根基所在。跟这个时代接触越多,他越发理解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真实。 这是一句大实话,除非舍得割一刀,不然不读书考科举,你就是有万贯家产也就是个保管员,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夺了去,太没有安全感了。 小妹既然在超哥种痘期间管家管理的不错,超哥就让她继续管,除非有什么大事情才需要跟她说一下,也算是实习期,提前熟悉下工作。小妹含羞答应了,在姐姐留下的一干丫鬟的帮助下,也是井井有条。 所以需要赶往合肥的一大早,小妹就把出门所需要的衣物都准备好了。都是崭新的衣服。今天小妹显得很兴奋,少见的亲自送了过来,可能也是想跟未来夫婿一起分享这种快乐。 看着小妹的神采飞扬,超哥忍不住就想逗逗她,“小妹,你给我准备的衣物不会小了些吧,别到时候穿的鼓鼓囊囊的丢你的人呀。” 小妹含羞笑了笑,细声说道,“都是杏儿准备的,肯定合身。”小妹眼睛中似乎含着水,小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绯色,一副青春小萝莉的可爱相。 超哥看看旁边没什么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就伸出手轻轻的搂住小姑娘。小妹埋在姐夫的肩膀里面,羞的抬不起头来。 一股成年男人的气息传了过来,她感觉很舒服,似乎沉迷在拥抱中。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超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等她缓了过来,超哥已经出门了。 超哥在路上想着小妹的神情,不觉得笑了出来,果然是春天到了,自己也成了怪大叔了。真是一个青春无限,纯洁可爱的小姑娘呀。 跟她相比,自己的心态却已经有些老了,也要成熟很多,正可以呵护她的一生,让她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既然月老已经把小妹的一生跟他牵在一起,自己也别矫情了,别在纠结年纪太小,没有共同语言什么的这些问题了,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要给小妹提供一种温馨幸福的氛围,别再出现她姐姐的悲剧了。 迎接圣旨的地点是种痘社会所,本来这里是租来的,现在差不多已经成了种痘社成员活动的固定地点了。会所的管理者也是老熟人,曾经当面训斥过何秀才的孙老板。 孙老板这个种痘社会所,现在办的有声有色的。超哥按照前世会所的玩法,给他很是出了些主意,现如今庐江府有钱有势的要想有些什么活动不愿意再去妓院那种低档次的地方。 好吃的,好玩的,上档次的,甚至有些特殊要求的,这个会所都能满足,而且很保密。 孙老板也是个明白人,知道生意要做好,名声很重要。所以对某一类特殊人群,比如说穷秀才这样的,也比较照顾,毕竟秀才们握着笔杆子,哪天给他来一个大字报那就不美了。 甚至孙老板隔三差五的还赞助举办一些免费的聚会,邀请一些文化界的名人,甚至是学官,过往的进士来讲课,开开沙龙,吸引秀才们来听讲,秀才们真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当然也会说好话。 孙老板会做人,当然生意也好,就算是对他有些意见的李启思秀才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跟他来往。 这次表彰种痘社一群人,经过孙老板的再三争取,庐江府就给安排在种痘社会所里,也省的钦差大人一家一家的奔波劳累,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表彰的仪式举行的很顺利,宣读圣旨的内侍姓刘,一个中年人,用特殊的公鸭嗓子读着对超哥,黄大夫和种痘社的表彰,抑扬顿挫间,有股北方的语调。 见礼以毕,超哥他们也不能免俗,该给的礼金还是要给的,就打听这位内侍的名称。 内侍很随和,声音虽然特别,但一点没有其他太监在外高傲的样子,“咱家姓刘,名唤刘瑾,是陕西人。” “原来是刘公公,”超哥突然顿了下来,猛地上下重新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太监,我的天,不会就是那位名垂青史的大太监把。 刘太监对超哥的反应感觉挺好奇的,“张监生,怎么咱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超哥想可不能轻易得罪了,不管是真是假。就仿若无事般的说道,“小生略懂一些相人之术,刘公公骨相奇特,有大富大贵之相,这才十分吃惊。” 刘太监听了当然十分开心,超哥又是有心恭维,两人交谈甚欢。超哥是后世人,对太监这种特殊群体虽然比较稀奇,但也不会特意的歧视他们,反而有些同情,太不人道了。 言语之中这种情感自然就流露出来,刘太监在宫中待了很久,很容易的感受到了,果然是舍身种痘的张秀才,虽然小小年纪,但确实不同凡响,与朝中那些酸丁就是不一样。 超哥又在史书上知道这位太监的秉性,生怕得罪了他,又暗地里送了一份大礼,刘太监就更高兴了,也就牢牢记住了超哥。 第52章 重逢 在种痘社会所参加迎接圣旨的,都是庐江府的名流,不过要除去清流名门。实际上就是一群地方土鳖,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来开开荤。 一个个穿着当前最时尚的衣服,种痘社的标准打扮,配着大号的平安结,惹得刘太监很纳闷,怎么这个小小的会所有这么多的痘师,要知道全国的牛痘还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呢,痘师很忙的。 不过刘太监很有涵养,并不以为怪。酒足饭饱之后,心满意足的带着礼物回驿馆去了。 超哥看着这一屋子潮男,又看看自己的形象,果然到了哪个世界,都逃不脱土鳖的形象。与潮男们寒暄了一段时间,就被等着着实不耐烦的黄岐黄大夫拉到一个包间,开始了交谈。 两人属于忘年交,有段时日没见,着实想念的慌。 黄大夫感情外露,眼睛有点发红,猛地抱住了超哥,豪气万丈的说道,“赖小相公之功,牛痘已经在大明十三省全面铺开了。天下人不再受痘疮之苦,真是可喜可贺的紧。” 超哥也被黄岐的情绪感动了,不过想着被他抱住,又想到早上自己抱着小妹,心中的激动却又被这种好笑冲淡了一些,就不习惯的扭了扭身子, “那您老也不必要把我抱得这么紧呀,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黄岐哭笑不得,笑骂道,“没大没小,胡说八道。”说完望着超哥的样子,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多日不见,小相公倒是诙谐了不少,不知道这些时日是否又发现了什么神奇的物事?”超哥也笑了笑,神秘的说道,“您老别说,还真有一样。” 黄岐倒是来了兴趣,“那你说来听听看,老夫用得着不?”超哥故意买了个关子,恶习又犯了,“那到不着急,过两日请黄老到我家,自然能看到。” 黄岐笑了下,“不会又是你这惫懒小子有求于我把,故意骗老夫来着。” 超哥和黄岐想起来当初开始谈论牛痘的情景,又一起笑了起来。等停下来,超哥就开始询问黄岐这次京师之行的感受。 黄岐叹息道,“真是一言难尽呀!” 就开始说起京师之行。这次北京的种痘,黄岐主要是负责培训,另外给皇亲国戚和权贵们种痘,所以跟普通老百姓接触并不多,就重点说了下给各家权贵种痘的情景。 首先就是印象最深刻的张国丈家,黄岐说完了,两人沉默了下来。 超哥干笑着说,“新朝权贵,果然不同凡响。” 黄岐怒道,“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挑选的,竟然选了这么一户人家作为亲家。现在女儿刚成为皇后,就这么嚣张跋扈,日后还得了?” 超哥安慰他,“本朝选秀都是小门小户,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就算有危害,也不会有前朝的外戚之祸,黄老也不要太过担忧了。再说我们远在南直隶,何必操这份心?” 黄岐摇摇头,说道,“张国丈对家里奴仆都这般苛刻,更何况是对待京城的百姓?有一日,你得中进士,万一遇到了,该如何是好?” 超哥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万一遇到了,会安抚住受害的百姓,不会与张家做正面冲突,因为我肯定赢不了,又何必去做呢。” 黄岐很生气,觉得超哥辜负了他,怒道,“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看到祸害百姓的权贵作恶,怎能坐视不理?” 超哥摇摇头,解释道,“君子也当量力而为,保留有用之身。我觉得能发挥的作用比上那几份没有实际意义的弹章有作用的多。” 黄岐想了想,无奈的点点头,“你确实有这个本事,”又觉得为了张国丈继续讨论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就转移话题说道,“这次在京师种痘,好几位大学士尚书都问过你。” 超哥听完觉得挺得意的,我也算是出名了,在大佬们心中有了印象。就很开心的问道,“那他们都是怎么问的?” “问的最多的就是首辅刘阁老,几乎把你所有的情况都问了一遍,有的地方我不了解说的含糊,他又再三追问。老夫都被问的一身是汗,感觉都被他看透了。” 说完,黄岐还有点后怕,不自觉的扭了扭脖子,又说道, “说起来,刘阁老这个人真的奇怪,老夫根本看不懂。” 超哥笑着说,“大明的首辅要是您老能轻易看透,早就被人赶下台了。” 黄岐倒也不觉得冒犯,反而点了点头,“你说的真对。这些年,刘阁老的名声一直不太好,纸糊三阁老的名声连我这个南直隶的草民都知道。 这次去刘家种痘,本来以为他家应该是非常豪奢的,谁想到会如此普通,而且刘家的子孙都很有礼数,我打听了一下,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坏名声。也不知道刘阁老的坏名声是怎么来的? 而且你让我打听的种痘五条,听人说也是刘阁老提出的。” 超哥听黄大夫说完,对于这位大明朝在位十多年的内阁大学士,倒是十分佩服,“这才是大国宰执,誉满天下,谤满天下,是非功过哪里是当事人能够评说的。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超哥不由的想起来后世某位慈祥的老爷爷,就是听了他的话,一直没有买房,直到买不起。 不过超哥对刘阁老对他这么感兴趣,也有点纳闷,我不就是一个小秀才吗?值得你当朝宰相这么问长问短的吗? 就问起黄大夫,“那刘阁老为什么问了您老这么多我的事情?我有什么值得他老关心的?” 黄岐也很是纳闷,“我哪里晓得?要是知道,我就不做良医,改做良相了。” 黄岐又问道,“我依稀记得你不是对先帝很有一番见解吗?对现在这位首辅大人有什么看法,老夫也想听一听,长长见识。” 见黄大夫的八卦心起来,超哥也按捺不住,他对黄大夫是很信任的,跟他说说八卦,总比跟郑三爷说来的安全。 第53章 黄大夫的见闻 超哥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黄老,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宋朝时的宰相吕夷简?” 黄岐不假思索的说道,“前朝仁宗事情的宰相,我当然知道,老夫也是读过书的好不好,就是考不上秀才罢了。” 超哥可没有瞧不起黄大夫的意思,就解释道,“您老别误会,我说吕夷简就是因为我觉得咱们这位首辅大人有点像这位前朝相公,当然没有吕夷简那么厉害。” 超哥继续说道,“吕夷简当年也是名声很差,甚至谗言皇帝,废了皇后。所以比起名声,刘阁老这棉花的雅号还算好听。” 黄大夫忍不住笑了起来,“确实如此,都是名声不好。” 超哥接着说道,“虽然吕夷简大家都说他是奸臣,但是朝廷就是离不开他。北宋那些年一直跟西夏打仗,还有契丹打秋风,吕夷简都能稳定朝局,可见他确实有本事。” 黄大夫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刘阁老现在看起来也不逞多让。先帝留下的三位辅政大臣,天子一继位,就赶走了两个,只剩下了刘阁老,还升为首辅。可见朝廷确实有离不开刘阁老的地方。 当日咱们瞎弄,给庐江府免费种痘,也算是给朝廷出了个难题。刘阁老一出手就是种痘五条,上上下下都兼顾到了,和稀泥的本事真是了得。” 黄大夫听超哥这么一说,也点点头,“确实有道理,不过我看刘阁老没有吕夷简那么强势。” “确实如此,”超哥点点头,“吕夷简当年可以几次把范文正从朝堂上赶走,这一点刘阁老估计就做不到了。” 黄大夫想了想说道,“如果把刘阁老比作吕夷简,那么徐阁老就是范文正了。” “我这次也去了徐阁老家,跟刘阁老比起来,徐阁老就更是清廉了。他在京师竟然没有自己的府邸,一直是住在租赁来的小院当中,除了家人也就几个老仆。大明朝有这样的宰相,真是我等万民之幸呀。” 黄大夫十分感慨,言语间都有些激动。 不过超哥来自后世,对高级官员的操守兴趣并不大。他不由得想起来司马光,也是操守过人,不过司马牛执政,行事过于极端,引发了北宋严重的党争。当然这是超哥的一家之言,他也不会说出来。 超哥就给黄大夫泼了一盆冷水,“可惜清廉的徐阁老想不出来种痘五条。要做事情不是仅仅清廉就够的。” 黄大夫听完叹了一口气,“老夫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会不知道?但是清廉的官员总比贪婪的官员要好,对老百姓也是折腾的少。” 黄大夫接着说道,“我观子卓对徐阁老不以为然,反而比较看重刘阁老。只是世间为人做事,德才兼备,德字居先,小相公可要谨记。” 然后仔细盯了几眼超哥,“老夫跟子卓也算是忘年之交,又痴长几岁,倒有几句肺腑之言,希望子卓能够听取一二。” “子卓胸中自有一番沟壑,又少年成名,必然会有一番事业。日后若能执政一方,还请怜惜百姓辛苦,心中当有万民呀!” 超哥知道黄大夫都是金玉良言,十分感激他的真诚,于是深施一礼,谢道,“多谢黄老良言,张超一定谨记于心,不让黄老失望。” 黄大夫见超哥态度很是严肃,知道他听到心里去了,心里很高兴,又主动说起来京中的见闻。 “这次除了刘阁老,礼部尚书丘大人,户部尚书李大人,工部贾大人也都问过你,不过他们关心的是你怎么写的那本种痘报告,让我多说说细节。” 超哥也是吃惊不少,“好家伙,六部来了三个,那份报告不就是详细了些,其他也没什么呀,只要认真统计很容易做到呀。” 黄大夫摇摇头,“我看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不会这么关注。” 超哥也有点蒙了,不过他最近折腾的事情太多,也有点不在乎,反正该咋样就咋样呀,关注就关注吧,我一个小秀才离这些大佬还远得很,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说完了跟超哥相关的,黄大夫也说了一些八卦新闻。 比如前首辅万安,黄大夫就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他怎么被赶下台的。 “我来京前,也听说过万安是怎么下台的,本来以为是人讹传讹,一个大学士怎么会如此不要面皮,谁知道,我在京师听到的比传闻的还要夸张。” 就说起了万安的一些事情。 故事一,万贵妃虽然宠冠六宫,却是出身低微,很羡慕家世好的人。万安就自称是贵妃的同族后辈,又七绕八绕的跟贵妃的弟弟万通成了亲戚,两家时常走动。 万安就利用这层关系,让妻子随时到后宫走动,同时替他打探宫里情况。 故事二,先帝有点口吃,就不太喜欢见大臣。这一年彗星冲撞了太微星,老天爷都发警告了,大臣们就想着跟皇帝聊一聊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于是好不容易把先帝请出来了,谁知道话还没说上两句,万安就“万岁万岁万万岁喊了起来。 先帝一看,事情完了呀,就走了,真走了,大臣们一下子都懵逼了。所以万安就得了个万岁阁老的雅号。 故事三,先帝有些特别的爱好,比如喜欢看看小黄书什么的。万安就把这方面的见解献给皇帝,还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又得了个雅号洗屌相公。 黄大夫说完这三个故事,才说起万安的下课经过,“先帝驾崩后,今上发现了万安上的那些奏折,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了,就让怀恩公公拿给万安看,就这样,万安还不舍得辞职,最后逼的怀恩公公摘了他的牙牌,把他赶了出去。” 最后黄大夫说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呀,还是当朝首辅,我看是泼皮无赖也比不上。” 超哥虽然后世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当真正有人把当时的情景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的时候,也是笑的肚子疼。 超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文化人耍流氓。果然没有说错呀。” 第54章 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 说完了万首辅,当然免不得又得八卦下本朝刚刚过世的名女人万贵妃。万贵妃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 黄大夫说道,“我们南直隶这边都流传万贵妃为人妒忌,后宫有怀孕的,都被她暗地们派人打胎了,以至于今上的生母纪太后,也没逃了万贵妃的毒手。只不过当今命大,活了下来,不过头顶有好几寸没长头发,就是被堕胎药害的。 超哥点点头,“确实如此。”他后世中也是这么看到的,还说的栩栩如生。故事很长,大概是这样的, 万贵妃得宠于后宫,此人除了当红,性格更十分“红眼”,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最恨其他嫔妃怀孕,谁怀了就果断逼其堕胎。 可怜先帝的后宫佳丽们,隔三差五就要被强制人流,偏偏先帝本人还蒙在鼓里。就这样皇帝茫然,贵妃嚣张,这缺德事一干就好些年。 有一个给皇帝整理图书的姓纪的宫女,不知道怎么回事让皇帝看的激动了,就临幸了他。谁知道这么一下子就怀孕了, 纪宫女就被灌了堕胎药,不知道是不是堕胎药的效果不好,还是圣天子自有天助,反正堕胎药没起到作用。 继续大着肚子的纪宫女没办法只好偷偷躲了起来,没想到快生了还是让万恶的万贵妃给发现了,就又派一个叫张敏的太监去执行堕胎任务。 这个跟大明星同名的太监,却认为“皇帝连儿子都没有,怎么能这样的事情呢?”不但不执行不说,还把纪宫女给偷偷保护起来,让他生下了一个麟儿。 纪宫女生活条件比较艰苦,没法子照顾这个孩子,所以小孩子长得很瘦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所以宫中的姐妹们,太监们都来照顾,最后连被打入冷宫的废后吴氏也参与了拯救这个小宝宝的活动,一晃眼小宝宝就摇摇晃晃的长到三岁。 有一天,先帝晚上照镜子,想想自己年岁不小,也快奔三的人了,膝下却连个娃都没有,整天被自己的老母亲还有朝堂上一群大臣猴急着催,说再没太子国基都不稳,连头发都急白了。 一下子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叹气着眼圈就红了,慌得身旁太监,还是那个张敏,看不下去,索性豁出去说实话:皇上您别这样,您有儿子啊,都三岁了! 就这样,这个幸运的娃娃,得以和先帝相认,并立刻被立为太子。 但这个大团圆结局,却把恶妇万贵妃给气坏了,那个给皇帝说了事情真相的张敏,事后就被迫吞金自杀了,而小太子的生母纪氏,也没逃了万贵妃的毒手,不久后离奇身亡。 看这情况不对,先帝的母亲,皇太后周氏坐不住了,就把太子接到自己身边亲自照顾,这样小太子才没有了安全问题。 皇帝想缓和两宫的关系,就让万贵妃试着套近乎,请这小太子喝肉汤,没想到小太子直接硬邦邦顶一句,我怕汤里有毒。 这可把万贵妃更吓坏了,现在就这么恨我,将来当了皇帝我可怎么办。 所以万贵妃就改变了对待宫妃的态度,现在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怀孕了,老娘不管了。这下子先帝精研房中术的本事就显露出来了,一下子宫中多了好多小宝宝。 随着太子的长大,万贵妃就越发的担心未来,所以就不断的撺掇着先帝换太子。幸亏老天爷帮忙,泰山连续几年地震,吓住了先帝,才保住了今上的太子之位。 这可吓坏了万贵妃,一个没扛住,就呜呼哀哉了,痴情的先帝也随着驾崩,现在太子继位了,就是当今的弘治皇帝。 超哥想起这么一大段,心里想,狗日的,我前世三十岁连媳妇都没有,更别说儿子了,三十岁没孩子有什么打紧的,还是青少年呢,皇帝有那么着急吗? 果然黄大夫摇摇头,“哪有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种各样的段子都在瞎传。” 贵妃实在是太有名了,又刚刚离世,在京师她的各种事迹也在流传,也没人管。 黄大夫憋不住,就分享了自己在南直隶听来的版本,没想到却让知情的太医给鄙视了,说他这个说法有太多的漏洞。 第一个漏洞就是,万贵妃既然飞扬跋扈,以至于后宫谁怀孕就害谁,但今上出生前,他的二哥悼恭太子不就早他一年出生了吗?还活蹦乱跳的活到三岁。 所以先帝是一直有儿子的。特别是今上出生那一年,悼恭太子还在世,这个张敏说先帝没有儿子,这一点就自相矛盾,不靠谱。 第二个漏洞就是,那个太监张敏,前两年才死,这个时候太子都十几岁了。 黄大夫又说道,“那个知情的太医还私下里跟我透露说,万贵妃曾经抚育过今上。不过现在圣旨不让讨论万家,所以他没有跟我说仔细。” 超哥听完就接着说道,“应该还有一个最有力的漏洞没有说。今上继位之后,没有报复万家。 如果真的万贵妃害死了纪太后,今上能不报复万家吗?孔夫子都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天子报复万家,绝对没人会说天子做的不对。 当年,宋仁宗被刘太后把他当亲儿子照顾,等到太后死后,他知道了自己生母的消息后,也毫不犹豫的包围了刘家,然后开棺验尸,当发现自己的生母是按照皇后的礼仪安葬后,才罢休。 今上一不报复万家,二不开棺验尸,可见纪太后的死因跟万贵妃应该没有关系。” 黄大夫也赞同他这个观点,就奇怪的问道,“既然漏洞这么多,为什么还流传的这么广呢?” 超哥也不太明白,“可能就是先帝和万贵妃的感情太过奇葩把,大家都好奇的很,不断的添油加醋,以至于出现了这么多的漏洞。” “我觉得可能就是今上生母地位很一般,万贵妃想学北宋的刘太后,亲自抚育今上。但是没有处理好与纪太后的关系。 纪太后早逝后,最终与今上产生了矛盾,但也不至于害了纪太后。” 黄大夫略有所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认为真正的万贵妃该是什么样的人?” 超哥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一位女中豪杰吧。作为本朝的皇贵妃,也是事实上的皇后。不管有多少争议,先帝对她的感情能几十年不变,可以说做到了生死挈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说天子多情,但也无情,她能经营的这么好,这一点太不容易了。” 第55章 超哥的安排 这次迎接圣旨是张家的大喜事,所以超哥兄弟三个都出席了。 当夜,种痘社聚会完毕,送走钦差之后,超哥因为与黄大夫彻夜交谈,也没有去二哥家。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黄大夫,超哥就随着来接他的二哥平宁去了他家。上一次来到府城,没有去平宁家已经被埋怨过一次了,这次他不好不去,让二哥落下话柄。 不过超哥看着二哥有点不太对劲,心里纳闷。实际上老二没别的问题,就是有些眼红了。 老三中了个头彩,现在成了监生,是老三用命换来的,理所应当。老大是族长,平时对老三也特别好,亲侄子明德娶了李家的小姐,侄子有了大喜事,作为叔叔的当然很开心。 但是平宁的心情就是不太好,怎么着老大老三都有了好事,那我呢?虽然年轻那会不懂事,出了一些笑话。 现如今成家了,也收了心了,现在在府城开着两个店面,也算是事业有成。难道就因为跟老三离的远了点,关系冷淡了,所以有了好事就没有他的份? 眼看着自家的明英也有些大了,也要着急他的婚事了,明德娶的媳妇那么好,明英也不能太差呀。 平宁心里这么想,脸上不自觉就有了点流露。不过嫂子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很热情的招待了他,把他们兄弟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酒足饭饱之后,兄弟们聚在一起聊天。二嫂也拉了侄子明英加入话团,明英小明德四岁,刚好十一岁,现如今在一家私塾读书。 二嫂周氏突然问道,“三弟,你现如今已经是监生了,我们妇道人家不晓事,能不能说说啥是监生?” 平宁不高兴了,“去去去,我们大老爷们聊天,你掺和什么?” 超哥知道二哥是嘴上硬挺,就笑着劝住他,“二哥,没事的,都是一家人,一起聊天就该和乐融融,何必分开,二嫂想说什么就说。“ 周氏笑着恭维道,“你瞧瞧,三叔不愧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 超哥就给她解释道,“二嫂,我原来是县学的生员,就是县学的学生。这个国子监是大明朝中央开的学校,南京北京各有一所,监生就是说,我是这个中央学校的学生。” 二嫂接着问道,“那这个监生跟原来的秀才有什么不同?” 超哥想了想,“监生最大的好处是肄业之后可以当官。” 二嫂又惊又喜,“啊?监生都可以当官了,那不是跟举人一样?那我们张家不就改换门庭了,以后是不是不用交税了,县上的税可是不轻。” 超哥郝然道,“那倒不是,我这样的监生是不如举人的,税还得交。” 二嫂听完,就有点失望。 大哥平安看超哥有点尴尬,就安慰道,“你还年轻,现在都是监生了,在南京好好学上几年,再考个举人,还来得及。” 二嫂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说,“大哥说的对,三弟还年轻,肯定会考中举人的。” 又急忙转移话题,“三弟,你侄儿明英这几年一直在私塾读书,听先生们说,很是顽劣,书读的不好,我和你二哥都有点担忧,你书读得好,能不能给出出主意呀。” 二哥还不等她说完,就瞪了她一眼,骂道,“三弟还要读书中举,这是头等大事,你瞎折腾什么?” 超哥被这公婆两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给挤兑住了,又想到二哥一路上神情不对,就大概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估计是看着明德得了好处,坐不住了。 超哥想了想,就对两位兄长说了下自己的安排,“二哥,现在我还在丧期,孝期未过,加上栓儿还小。我打算等丧期过了,迎娶了小妹,再去南京入读国子监。这样算来,怎么也得下半年了。” “南京那边读书条件肯定比庐州府要好,我想让明德,明英两位侄儿一起去南京,找个好先生,让他们跟着我读书。二嫂,你看这样可好?” 二嫂听完当时就眉开眼笑,连忙说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大哥听完,有点不放心,就说道,“你两个侄儿跟着你,不会影响你读书吧。” 二哥也点头同意大哥的看法,“你读书是大事,可不能让这两个小子给耽误了。” 超哥摇摇头,说道,“不碍事,我会请一个先生专门教他们两个,不会耽误了我的学习。” 明德倒是不太愿意,小伙子脸嫩,就不好意思的细声说道,“那我跟李家小姐的婚事怎么办?” 他爹不高兴了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和你三叔在谈论你的读书大事,你却在想你的未婚媳妇,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真没出息。” 超哥连忙阻挡住大哥,“大哥,明德快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想媳妇不是很正常?又何必骂他?” 又转头对明德劝慰道,“李小姐才十三岁,岁数还小,我们两家亲也定了,你等上两三年再成亲。那时候说不定读书有成,秀才都中了,到时候再娶李小姐,岂不是更美?” 明德听完,觉得小叔说的有道理,就红着脸点头了。这小伙子也许给大哥管的严了,人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显得有些本分老实。超哥觉得到了南京要好好教教他,李家小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明英在一旁听着,半大小子活跃的很,坐不住,又有点不懂事,就嚷着,“我不要读书,我也要娶李家小姐。” 平宁那个丢人呀,那个恼火呀,一把揪住儿子就要打,“老子让你读书,你就读了这些回来?气死我了。” 二嫂不干了,雌威大发,“还不是你这个当老子的不会教儿子,才让他如此顽劣。” 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大哥和超哥连忙劝和,拉开了两人。 看着这两个孩子不省事,大哥就再次说道,“这两个孩子还小,都有些不晓事,跟你去南京到底行不行呀,别耽误了大事。” 超哥想,反正话都说出来,一个羊是放,两个羊还是放,到时候管的严些就好了,于是就说道,“我会严厉管束他们两个的,请大哥二哥放心。” 又对两位兄长说,“不过在去南京之前,我有一件大事,要拜托两位哥哥。” 第56章 超哥的安排下 超哥的神态很严肃,一下子吸引了两位哥哥的目光。二嫂也停下来不再安抚明英,看了过来。 超哥欲说又止,大哥就明白了,就对明德说,“你带着弟弟去书房读书去。” 明德不高兴,嘟囔了两句,我也长大了,但还是乖乖的拉着堂弟出去。二嫂见势,也起身说道,“我出去张罗点吃食,大哥三弟,你们慢慢聊。”就快步走了出去,守在门口。 超哥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大哥,平安打开一看,都是种痘社里面的人。大多有些身家,都是人品很好的商人店主。 平安疑惑的看了一眼老三,只听超哥说道,“我们搞种痘社,这些东家都很支持,出钱出力,虽然现在种痘社得到了朝廷表彰,但也不好让大家伙只出不进,这不是什么长久的办法。 这些人都是名声很好,很讲信用的东主,我就想着带他们发一笔财。请大哥二哥分别联络他们,定下日子,我们在会所商谈。” 二哥平宁听说有财发,很是激动,今天真是好日子,就急着说道,“有什么样的财要发,有我们兄弟还不够,干嘛带上这么些人。” 超哥摇摇头,“这次种痘这么顺利,多亏了这些东主的照顾,现在我有了好主意,当然也要带上他们,不然以后谁还信我们兄弟。” 大哥想了想,“三弟所言极是。就是不知三弟是什么好主意?” 超哥笑了笑,神秘的说,“一个不亚于牛痘的好主意。牛痘咱们求名,现如今咱们求得是利。” 大哥,二哥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眼睛发光,盯着老三。 超哥不再卖关子,压低声音得意的说道,“我最近弄出了一种新药,可以治疗外伤,也可以治疗肺痨,更可以治疗痢疾,水土不服。甚至霍乱也能有所防范,这个药该大有作用吧。” 平安猛的站了起来,围着大厅走了两圈,才平静下来。平宁也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超哥。 平安停下脚步,对着超哥,严肃的说道,“老三,这可不是开玩笑,你验证过疗效吗?” 超哥点头说道,“已经有了些验证。现在黄老归乡,我想让他加入,扩大验证的范围。目前的情况,确实是符合我的说法的。” 平安又转了两圈,停下来,“超哥,如果确有神效,我们家是吃不下来的,你想拉拢种痘社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想怎么做?” 超哥早就想好了,“我压根也没想独吞,我也吞不下。只想先狠狠地吃上一口,不过这次不会跟牛痘一样。所以才想着联络种痘社的有识之士,好好的发一笔财。” 二哥平宁也缓过来了,擦了擦嘴巴,捉急了,就催促道,“老三,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怎么做?” 超哥不慌不忙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指着药丸说道,“说起来很凑巧,这味药的主药就是得自黄连,我称为黄连素。良药苦口利于病,黄连最苦,也最有效果。” 平安,平宁都盯着这颗小小的药丸,只听超哥继续道,“但是药店里的黄连数量很少,我又要读书,总不能到处跑,去买这味药材。 所以,我打算请名单上的各位兄长帮我收购黄连这味药材,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就算把全国的黄连都买来,我也都买下来。 一般人买东西,买的越多,越便宜。我这里倒着来,谁提供的黄连越多,我给的价钱就越高。黄连一到,立马现款结清,绝不拖欠。 大哥二哥帮我联络这些人,收货付钱都托付给两位哥哥。当然最后的收益,两位哥哥也会有一份子。我这款药郑三爷也知道,也会有一份子。各家占多少,我们商量着来。” 平宁就疑惑道,“全国的黄连都要收?那要很多钱吧,超哥,你有多大的家业我还不知道,你吃的消吗?大哥和我还有些家业,既然有我们的一份子,我们也出钱。” 超哥微笑着说道,“小弟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倒还撑得住。”又开二哥玩笑,“二哥,你一下子掏出很多钱,嫂子能答应吗?别被嫂子给打了,那就是小弟的罪过了。” 平宁老脸一红,反正他怕老婆兄弟们也都知道,所以也不反驳,倒是对超哥发了横财很感兴趣,“三弟,你发了多大的横财?敢夸这样的海口?” 超哥刚想说话,平安插话道,“你那笔横财确实够了。不过你为甚又让郑三爷掺和进来了?这跟你的本意并不相符呀。” 超哥不好把王六的事情告诉哥哥,只好含糊的说道,“事情有了变化,我那款药需要郑三爷的帮忙,以后也只能多加来往了。” 平安想了想,不再追问,就又问道,“如此一来,你肯定会收集很多的黄连,然后准备怎么做?” “制成成药,然后发卖。” “如何让世人知道你这款药的奇效?不然你那么多的药材堆在家中,卖不掉可怎么办?” “我准备联合黄大夫开办一家医院,给人治疗疾病,这款药将是主打。此药有神效,还方便使用,又不用煎熬,到时候还怕卖不动吗?” “是这个道理,但如此神效,觊觎的肯定也不少。” “所以我准备大赚一笔后,就收手。后续是献给朝廷,还是发卖给别人,到时候再定。” 超哥抚摸着那颗小小的药丸,最后总结着说道,“为庐江府种痘,两位哥哥和种痘社的诸位仁兄都出力不少,却无有寸利。小弟反而因此名望大增,现在又入读南监,所以一直感觉十分羞愧。 现在有了此药却不同了。黄连生长周期甚长,现如今我等趁着别人不在意,抢先大量收购黄连。就算别人有办法知道了配方也没有原料。如此一来,随着此药流传开来,我等必然获利匪浅,如此也算了报答了两位哥哥和种痘社的诸位兄长。” 平安摇摇头,“兄弟之间还谈什么报答不报答?再说明德的婚事不也是你的功劳吗?” 平宁也说,“大哥所言甚是。三弟不该如此说。”又说道,“既然黄连如此珍贵,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种植它?” 超哥答道,“这些天我也让人打听了下,黄连生于高寒山地阴湿处,只有四川,湖广,云贵和陕西秦岭一代才有出产。” 平安想了想,说道,“四川和云贵离南直隶太过遥远,湖广倒是离得不远。现如今我们和淮盐总会既然还要来往,就可以和他们联手在湖北收购山地,找些熟悉的药农,抢先种上一些。这件事我来办。” 平宁看大哥这么说,就说道,“联系种痘社的这些兄长,收购黄连我来办理。” 超哥看两人连分工都做好了,就开心的说,“我一边读书,一边和黄大夫办好医院。咱们兄弟联手,其利断金。” 说完,三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57章 密辛 在说完这件大事后,兄弟三人分头准备起来。说起来超哥在牛痘事件上的突出表现,让他得到了兄长们的信任,对他这款神药也没怎么追问都开始执行他的计划了。 中药这一行在明代已经相当的成熟,种痘社这群人就像野牛一样冲了进来,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对中医药产业造成了很深远的影响。 最起码超哥想到的囤积黄连原料的恶心招数,肯定会大大启发了这个时代的药商,引发药材市场的混乱。 老二平宁按照分工负责联系种痘社的诸位朋友,还要负责收购黄连。当然会涉及到很多资金。当他听超哥说,给他准备的资金不低于五百两黄金,就纳闷了超哥哪里来的这么多横财,难不成挖到宝了还是把分家给的田地全部都卖了? 平安就告诉他,不要多想了,钱肯定是有,也来路很正。至于怎么来的不要担心,你只要好好的把药材买来就行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既然平安都发话了,平宁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天晚上,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宁在家属于副手,当家的是黄氏。黄氏本来就好奇他们兄弟交谈的内容,又看到自家丈夫明显是心事重重,终于忍不住了。 就摇了摇平宁,黄氏压低声音好奇的问,“当家的,你跟大哥,三弟都谈了什么?要让我和明德他们离开?” “三弟又搞出了一件大事,找我们商量来着呢,嘿嘿,不能告诉你。” 黄氏使劲抓了一把平宁,“你说不说?” 平宁揉了揉胳膊,“你这老娘们,明英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泼辣,等我这回有了钱,一定把你赶出家门,让你讨饭去。” 黄氏大怒,“你敢!你还不老实交代,哪里来的钱?” 平宁得意的说道,“就不告诉你,让你猜去,急死你。” 黄氏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温柔的揉了揉平宁的胳膊,“当家的,是我有点着急了,你看我不是为你担心吗?” 平宁得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了点。” 黄氏不干了,就推了一把平宁,扭过身去。 平宁看看逗得差不多了,别真惹毛了母老虎,就不美了。 就凑到黄氏面前说,神秘的说,“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平宁就一五一十的把兄弟们交谈的内容,告诉了黄氏。 黄氏听完,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道,“当家的,你弟弟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一个神药接着一个神药?难不成是药王转世不成?” 平宁也是疑惑不解,“我哪里知道?爹在世的时候,就让他一心读书,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照我看,书都读傻了,要不然弟妹会累成那样,最后难产?” “可是自从弟妹过世,他大病一场后,感觉整个人都变了。先是牛痘,接着又是这个黄连素。而且人也变得开朗起来,也懂得跟人交往了,你看他那个种痘社办的,没人不佩服。要不是我们是兄弟,看着他长大的,我都怀疑他被人掉包了。” 黄氏也觉得奇怪,试探的问道,“莫不是因为那个原因?老天爷特意给他降下的功德?” 平宁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瞎猜了。” 平宁凑到黄氏耳前,“爹后来特意去了一趟浙江,她过的很好,也有子女了。就算老天爷降下功德,怎么也轮不到超哥呀。大家都瞒着超哥,你可不要说漏嘴。” 黄氏好奇的说,“为什么呀,要是身份曝光了,超哥不是更好?” 平宁无奈的说,“这也是为了她们母子好,你哪里知道读书人的心思。当年她是那种情况下来了张家,要是身份被曝光了,她还怎么活下去?超哥也难做人呀。” 黄氏不干了,不屑的说道,“搞得你是读书人一样,很懂似的。” 平宁高兴的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跟着超哥发点小财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明英不一样,超哥现如今都是监生了,跟着超哥好好学上几年,一定能中个秀才,到时候你就是秀才娘了。” 黄氏倒是有点犹豫,“明英还这么小,就跟着三叔去南京,是不是有点早?” 平宁有点恼火,无奈的说,“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你看看明英现在这副样子,都是你宠坏的。要不再让超哥管一管,还不飞上天去?” 黄氏不高兴了,“你会管,你去管。你都三十多岁一天到晚还没个正行,明英能学好才怪。” 说到了儿子,两人不由得又吵了起来。平宁恨不得明天就把这个小兔崽子送到老三家去,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他对安抚黄氏还是有招数的,就转移话题,朝着屋顶说道,“超哥说他准备了不少于五百两黄金来收购黄连,你说他哪来的那么多的钱?” 黄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平宁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刚才一直在琢磨大哥说的话,好像这个钱是淮盐总会给的。” 黄氏听完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就往平宁身边凑了凑,才说道,“那群盐贩子一个个凶的要死,我都怕的紧。前些年你一出门,我晚上睡都睡不安稳。这几年,咱们才安稳下来,现在超哥又招惹上了淮盐总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再说就超哥那身板,淮盐总会凭啥给他那么多的钱?你骗鬼呢!” 平宁转过头看了看黄氏,已经三十多岁的黄氏再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娇嫩,多了一些岁月的沧桑。就心疼的把黄氏搂到怀里,“我也不知道猜的准不准,不过超哥本事大,说不定淮盐总会有什么地方要有求于他。大哥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他没有反对,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我们瞎操心也没什么用。” 黄氏觉得有点情热,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扭着扭身子,娇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动手动脚,也不嫌害臊。” 平宁看妻子这副样子,也有点心动,就怪笑着说,“明英马上就要跟着三叔去南京了,正好给他生个弟弟。” 说完,就压低身子扑向黄氏,一时间卧室里春意融融。 第58章 理由上 第二天一早,超哥兄弟就分开,各忙各的,先说我们的猪脚。 超哥来庐迎接圣旨,当然要跟宋知府,李老太爷见见面,互道一下祝贺。 南直隶庐州府是个好地方,新来的知府大人为大明百姓谋福利的心很是热切,就急匆匆的带着师爷上任,所以宋知府这些日子忙着交接,收到超哥的拜贴,就让师爷客气的回绝了。 超哥跟新知府没什么来往,加上他以前地位低,只是个普通秀才,也没与知府这样层次的领导有过来往,对自己现在地位的提升没有清醒的认识,所以也就没给新知府上拜贴,这就让新任的庐州知府很是不爽。 新知府名唤马金,原来是刑部的员外郎,这次被下放地方,按说放一个参议还是有可能的,谁知道就只点了个知府。虽然庐州府是个好地方,心里到底有些不平。 他没法子对吏部王尚书发飙,正好遇到超哥这个不长眼的,就把一腔怒火发泄在超哥身上,就寻思着想报复。可是超哥现在风头正劲,他也只能压下这股火气,暗暗寻找时机。 超哥与李家属于利益之交,不过目前看来联系却越来越深,只好走动走动了。 虽然李启思有些想法,但是超哥觉得两人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不太可能有太大的矛盾。所以对何秀才的说法也不是太当真。 李老太爷准备去滁州上任,李启思准备去国子监。两人都没空,不过还是热情的接待了他。 超哥跟他们见了一面,恭喜了李太爷,又聊了几句闲话,就拜托李启思给他在南监请假。李启思也答应了,就告辞出来了。 李永宁看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心里很开心。就指点孙子说,你们现在已经是至亲了,以后我在滁州小事照顾不到,你两人要互相扶持,不要丢了李家的脸面,等等。 李启思也点头称是,不过心里却对老太爷对超哥的看重有点不舒服。 李启思这次去南京,不准备带上范氏,给的说法是要在国子监住校苦读。范氏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夫君说的都是正理,再说一双儿女也还小,带出门实在不放心,也就随了李启思了。 超哥就像点卯一样拜访了两位即将高升的大人,然后很愉快的拜访黄岐黄大夫。 黄大夫跟超哥已经很熟悉了,设家宴款待超哥,也是小的庆功宴,一家人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的。 黄大夫心里一直惦记着超哥说的新物事,酒足饭饱后,也不寒暄,就直接问超哥,“你昨日说的新物事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赶紧跟老夫说一说。” 作陪的黄大夫的爱子就笑着赔罪道,“张兄莫怪,爹是一遇到张兄就有些失态了,看来还是张兄的本事太大,让爹忍不住呀。” 超哥也含笑回道“说句没大没小的话,现在黄老和我已经是老交情了,再说什么怪不怪的话就太见外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黄大夫。“黄老,这就是我弄出来的新物事,请您鉴赏一下。” 黄大夫接了过来,用鼻子闻了闻,又用舌尖舔了舔,连忙呸呸呸吐了几口,又连续喝了好几口茶水,再吐出去,才堪堪压制住苦味。 一不小心丢了个大人的黄大夫气急败坏的指着正捂着嘴偷笑的超哥,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老夫一个不小心,还是中招了。” 超哥虽然止住笑,眼角却掩盖不住笑意,“呵呵呵,我只是让您老看一下,又没有让您老去品尝,却是怪不得我。” 黄大夫瞪了一眼超哥,然后说道,“老夫是大夫,这个物事应该是一丸药,神农都尝过百草,老夫就尝一下有什么打紧。谁知道会这般苦涩?你故意不说,就是为了坑老夫一回把。” 超哥笑着狡辩道,“我刚准备说来着,谁知道您老就舔上了。” 黄大夫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超哥,“你小子还不老实交代。这么苦,应该含有黄连把。” 超哥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确实是来自黄连,却又不是黄连。” 黄大夫就觉得好奇了,“此言何解?” “这个药丸有效成分是得自于黄连,另外就是面粉,然后加水揉成丸状。”超哥解释道,“现在还不成熟,只能算是个半成品。” “何谓有效成分,又是怎么得自于黄连,又用作何处?如何不成熟?”黄大夫连续问了四个问题。 超哥就一一解释,“有效成分,就是这个药丸起作用的药用成分,面粉和水并不起作用,我称为辅料;” “得自黄连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用石灰水煮,然后将清液加入食盐,获得的沉淀干燥即得。” “别看这个药丸不起眼,用处可大了,最主要的用途是用于水土不服,拉肚子痢疾。还可以用于外伤,消炎解热,甚至可以用于治疗肺痨和霍乱。” 还没有说完,坐在小圆椅上面的黄大夫就蹬翻了椅子,摔倒到地上,超哥连忙站起来想扶起他,却听黄大夫躺在地上,也不顾头撞到桌子上,紧紧抓着药丸,大声说道,“还能治疗什么,你赶紧一次说完。” 超哥却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应该够用了吧。” 被儿子扶起来的黄大夫,松开手,紧紧着盯着几眼这个药丸,然后又再三的盯着超哥,“黄连被这么炮制下,就有这么大的疗效,你莫不是在诓骗于我?” 超哥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倒也坦然,就说道,“有没有效果,您老让病人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黄大夫接着问道,“你说的不成熟又作何解释?” 超哥说道,“药效虽好,但是尝起来太苦,病人服用不顺。另外这个药用量是不是适当,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才说还不成熟,属于半成品。” 黄大夫摇摇头,说道,“尝起来苦,外面裹上蜂蜜蜂蜡,病患就感觉不到苦了。至于用量,多试几个病人,根据病患增减用量,本来就是大夫的职责。你不是大夫,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黄大夫接着念起来《神农本草经》中关于黄连的一段说法,“黄连味苦,寒。主治热气,目痛,眦伤,泣出,明目,肠澼,腹痛,下痢,妇人阴中肿痛。久服令人不忘。” “我看你说的疗效大部分也能对的上,应该所言不假。我现在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炮制黄连,又如何得知此药有这么强的疗效?可否说来听听。” 不愧是黄大夫,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第59章 理由下 超哥听黄老说完,心里感叹,黄大夫也是敏锐,这两个问题都是我前世学来的知识,要不然我一个只会读四书五经的秀才如何能做的出来?不过超哥在见黄大夫之前,就对这两个问题已经想好了一个粗浅的解释。 超哥故作无奈的说道,“为什么如此炮制黄连,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这么瞎弄出来的,我还好奇怎么就给我弄出来呢。” 黄大夫知道他在嘚瑟,就以一种看着孩子撒谎的表情看着他,“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起来瞎弄弄的?” 超哥就继续编他的故事,“所谓不为良相,就为良医。自从弄完了牛痘,黄老您又去了北京,我一个人无聊,就对医术起了兴趣。 就让人买来了几本医书,可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发现我看不懂呀,又是阴阳,又是五行,又是寒暖,很是深奥。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身体这个部位就是属土,那个部位就是属木。太玄奥了,比我那堆四书五经还玄乎。” 黄大夫笑骂道,“你要是看了几天就看懂了,老夫还有饭吃吗?没有人指点,你自己瞎琢磨几天就能懂,你也真敢想。” 超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说道,“我看不懂,不过我就想这些药材自身各个部分,肯定有有用的,也有没用的。不然医生也不会想着去炮制药材。” 黄大夫抚着胡子,点点头,“此言有理,虽然炮制药材,不仅仅只是这个道理。” 超哥继续说道,“那我把一个药材有用的地方想法子给弄出来,这样药效不就更加强吗?” 黄大夫一下子愣住了,就揪住胡子思索,看来他却没有想过。 “我知道的药材不多,黄连就是其中一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嘛! 我就让人买了一些黄连,然后把黄连给弄碎了,混入生石灰,再加上水。水一加,这黄连就像被煮开了一样,水也慢慢变黄了。我沾了点水舔了下,却是苦的。就想这苦的部分也许有用。” “等一等,你又如何想起用的生石灰?”黄大夫疑问道。 “本来我想用酒来着,不过酒太贵,我却是舍不得。就想着用点简单便宜的东西。正好家里有些生石灰,就撒了一些进去。” 黄大夫无语,你真敢想也真能想。 “我就不停的加入生石灰,看着水的颜色不在变黄,就停止加入石灰。然后放了一夜,第二天把黄色的清液倒出来,可是这一坛子石灰水也没办法用呀。 于是我就想着,卤水可以点豆腐,我放点盐试一试能不能点出东西。先放进去没什么东西出来,慢慢盐放的多了,果然有黄色的东西沉淀下来了。我再把这些沉淀滤出来,用小火加热蒸干水分,就得到了一小块浅黄色的滤饼。” 超哥说的有些口渴,就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左右,见黄大夫父子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呢,就指了指瓷瓶继续说道,“我想试试这滤饼的效果,就加上面粉和水,搓成团,恩,就是这些药丸。 正好庄子上有人生病,有拉肚子的,有摔伤的,还有一个有肺痨的。我就就让人拿给他们试一试。 拉肚子的吃了我这个药很快就不拉了,效果非常好。 摔伤的人发烧了,吃了这药丸烧也慢慢退了,我又就把药粉涂在他的伤口上,伤口也慢慢好转起来,不在发炎了。 那个肺痨的,本来无药可治,吃了我的药之后,人感觉舒服多了,我觉得也该有些效果。 至于霍乱,我却是猜的,这个药能治拉肚子应该也有效果。 所以就想着跟黄老好好研究下,怎么把这丸药做得更好。” 听了超哥的故事,黄大夫久久无语,沉思了很久。作为一个搞了几十年研究的名医,按照超哥的说法,这丸药的获得看起来就像是走了狗屎运。不过黄大夫却发现了几处闪光的地方。 首先,他能想出来提取药材的有效成分。 中医对此有很深入的应用,但是却没人像他这样特意挑出一个药材,去想法子提取其中的有效成分。 这就给黄大夫提供了一条新思路,以前即使有人这么做过,却没有人这么想过。 虽然超哥是个外行,但是他这个做法却很内行,又非常实用。 黄大夫就想了,黄连可以这么提取,那甘草呢,银杏呢,是不是有一定效果的药材都可以试一试把有效成分给提取出来。或许如同黄连一般,有奇效也未尝不知。 其次,中药讲究君臣佐辅,一味中药可能有十几二十几种药材组成。超哥弄出来的这丸药压根不讲究这些,就是一个黄连的提取物加上面粉,却有非常好的效果。 这就让黄大夫不由得怀疑起理论来了,既然超哥这丸药不按照这个理论来却有效果,那么原来一味中药几十种药材是否都是必须的,就需要讨论了。就需要通过各种排列组合来重新探索各种已有的配方。 再次,黄大夫以前炮制药材,加的是酒,醋这些人能够食用的,根本想不到用上生石灰这些人体不能食用的。现在超哥给他开拓了思路,以后药材炮制可以加入各种各样的东西试一试。 黄大夫发现,沿着超哥指明的这条路线,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也有太多的知识要补充。 黄大夫是一个浸润了几十年中医的老大夫,他明白,超哥这丸新药的成功是偶然的,但是在他的思想指导下获得这丸新药却是必然的。 超哥好不容易编完整编圆了这个故事,看黄大夫还在思考,他暗暗的嘘了一口气。 总算是蒙混过去了,心里就纳闷了,以前那些穿越前辈,怎么就没有遇到这样追根问底的人精,怎么都让我给遇到了? 超哥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他今天带给黄大夫不仅仅是一丸新药,更是一种全新的理念。 随着黄连素的横空出世,这种新奇的思想将首先在中医药领域发扬光大,也是沿着这条思想,近代医药学理论慢慢的被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第60章 目的 超哥非常成功的把慌给圆实了,至少他那个说法,黄大夫找不到多少漏洞。实际上黄大夫也没有心思去找他的漏洞了。 今天超哥给黄大夫开了一扇窗户,黄大夫现在满头满脑的想法就是沿着超哥的路线走下去。他发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可能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一定做的完,这可怎么办呢? 幸运的是,他身边有一个智多星呀,有什么事情可以问一问神奇的一休哥,奥,不是,是超哥。 超哥果然脑袋摸了一模,给出了一个答案。 “黄老,按照您的说法,您一个人是肯定做不完的,就是您拉上所有认识的大夫,也做不完。不要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从娘胎出来一直做到老,也做不完。” 超哥毫不客气的否决了黄大夫的天真想法。 后世,全国多少学习中医药的,还有相关专业生物,药学,医学的一起研究,中药的现代化也没见多快的发展。 “黄老,我们要做的不是自己埋头研究,而是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一起研究。”超哥斩钉截铁的说道。 “而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看到足够的好处。” 超哥又拿起来这颗药丸,“黄老,就让这颗药丸教会别人,只要肯下功夫钻研,也是大有好处的。” 黄大夫疑惑的问道,“你又如何用此药获得足够的好处?” 超哥微微一笑,“您老拭目以待就是了。现在您老还是先给更多的病患试试效果,然后再论其他。” 黄大夫怒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老夫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方才解气。” 超哥嬉皮笑脸的说道,“那您老可舍不得。要是打坏了我这颗聪明的脑袋,谁给您带来惊喜呀。” 黄大夫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你那老丈人当年是如何教授于你的。没有被你气死,反而还嫁了两个女儿与你。” 超哥听完,没有作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是被挑起了对于前世的怀念。他的老丈人是一个很厚道的老人,并没有对他这个没房没车的女婿另眼相看。 可惜现在自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真是对不起他老人家的托付呀。黄大夫误会了,他知道超哥在孝期,觉得是自己触动了他的伤感。连忙说道, “逝者已矣,你以后好好对待你丈人一家,把栓儿抚育成人就是最好的怀念。” 超哥点头称是,不过这谈话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超哥就告辞离开,他已经让人通知家里把剩余的黄连素一起运到合肥,让黄大夫在病人中实践一下。 黄大夫有了新药,当然抖擞精神,准备看看效果。有着中药抗生素的黄连素效果果然不是白吹的。 黄大夫的实验表明,黄连素最大的效果在于治疗肠胃不适引发的痢疾霍乱和水土不服,此外对于外伤感染也有比较好的疗效。 更令他欣喜的是可以控制肺痨的症状,这可是绝症呀。 从某种意义上说,黄连素对当时由细菌引起的常见疾病都有一定的效果,简直是万能神药。 黄大夫越实验越欣喜,恨不得现在所有的病症都用黄连素试一试,感觉好像都有效果,都很显著。 这下子,本来就因为牛痘声名鹊起的黄大夫,神医的呼声越来越多了,甚至别的地区的病人也找他看病,他是忙的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这么一晃眼,超哥送来的黄连素就用的差不多了。黄大夫知道这个药的制法,就想着用黄连制上一批。没想到学徒们跑到各个药店,各个药商那里问,都没有。 这下子黄大夫就有点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人这么爱吃黄连不成? 等他知道,是张家二哥平宁正在不惜代价的全力收购黄连,甚至都有药商不远千里给平宁二哥送来黄连,他就感觉很吃惊了,张家兄弟这是在做什么? 黄大夫猜测肯定是超哥干的,只有他有这个动机。所以他也不找平宁,就直接找到超哥,问他收购这么多的黄连到底有什么企图。 超哥家里现如今有了很大的变化,变成了一个大仓库,大工厂。 他家中储藏着巨大数量的各种各样的,野生的,种植的黄连。周边几省的医生已经基本见不到黄连这味药材了。 现在受到黄金鼓舞的药商和种痘社动员起来的诸多东主,甚至不远千里远赴四川云贵去购买黄连。 超哥花了大价钱买来巨大数量的黄连,可不是为了储藏起来喂老鼠的。他需要加工成黄连素储藏起来。 这些时日,张家已经动员起来了,家丁不够了,同姓的佃户也加入进来,才勉强凑够人手,正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大生产运动。 黄大夫见到这番热火朝天的大生产的时候,就问超哥,“你想生产多少黄连素?你生产这么多干什么用?” 超哥觉得也该跟黄大夫说出他的计划了,他答非所问。“黄老,既然黄连素这么好的效果,那您觉得哪些人会首先用得上这款新药?” 黄大夫当然不是小白鼠,立刻明白超哥的意思,“当然是达官显贵,富家子弟了。” 超哥又问道,“那您觉得黄连素的供应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吗?” 黄大夫想了想,说道,“黄连生长要五到六年。此前用量一直不大,种植的也少。肯定不够提取黄连素的。” 超哥这时才说道,“您老还需要再问吗?” 黄大夫摇摇头,不需要再问了。还要问什么? 小秀才明显已经看出来了,随着黄连素的不断推广,黄连却不能满足供应,黄连素的价格必然会大涨。 这个时候能够买得起这款神药的只有达官显贵,富家子弟。 所以小秀才提前囤货,人为制造供应紧张,就是为了割这些人的肉,反正平民暂时也吃不起黄连素。 超哥此时却有点疯狂的说道,“我要用黄连素让世人看到,不仅仅是当官能赚钱,搞研究也是可以赚大钱的。” 第61章 酒后真言 黄大夫看着超哥,心里有些担忧。 这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了,神药一旦流传开,那产生的收益可能会十分吓人,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个李太爷这样的人会盯着他。他能像牛痘一样,化险为夷吗? 托超哥的福,这次在京师也认识了不少贵人。到时候为了他跑一跑,希望朝廷看在他们牛痘功劳的份上,能够化险为夷。 不行,这样是不是太被动了点?对了,那个首辅刘阁老对他很有兴趣,我可以写一封信把这件事告诉他,到时候刘大人应该会出手相救吧。 也不行,这个刘首辅名声这么差,万一起了贪念又如何?真是急煞老夫了。 幸运的是,超哥的疯狂只有那么一丢丢,他很快冷静下来,自嘲的对黄大夫说,“黄老,你看我买了这么多的黄连,觉得我是不是太贪财了,对不对?” 黄大夫默然,超哥自嘲的笑了笑,却带着黄大夫来到一处很大的房间。房间里储存了很多木桶。 黄大夫心想,这里就是储存黄连素的地方吗?不对呀,看着像是盛水用的大桶。 超哥随机打开了一个木桶,用木勺盛了一点,木勺里是一种淡黄色的液体。然后递给黄大夫。 “您老尝一尝,看看是什么味道?” 黄大夫不知道超哥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用手指沾了点,然后送到嘴边。舌头舔了一下,又苦又咸,练练吐了两口,就猜到了是什么了,“这莫不是就是用食盐泡过的废水?” 超哥点了点头,就问道,“您老可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废水存了下来吗?” 黄大夫也很好奇,只听得超哥继续说道,“本来这些废水都是倒掉的。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家里的佃户过来的时候都带了一个葫芦。我就奇怪了,带葫芦干什么? 一问之后,我才知道,带葫芦就是为了盛下这些废水。这些废水都是食盐水,虽然很苦,但是盐太贵,老百姓舍不得买,又必须要吃盐。怎么办呢,就把这些废水当做盐。所以我现在就用木桶把这些废水存下来,下班时再发给这些佃户。” “这些佃户都是我的本家弟兄,我只收了四成租,比别的地主整整少了一成。但是他们的日子还是过成这样。黄老作为一代名医,您老该知道菜里加了黄连是什么味道吧?” 超哥说话的语气是低沉的,甚至有些伤心。黄大夫微微点头,也一直沉默了。两人默默无语,一直回到书房。 书房里很好奇的有一壶酒,超哥也不管黄大夫,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然后迅速的喝下去。酒喝得太快,超哥呛了几声,吐了几口酒出来。他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巴,笑着说道, “黄老,也许您不相信,我脑子里面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什么牛痘,黄连素我一直都知道,也是机缘凑巧,我不得不拿出来。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应该主动的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尽管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风险,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不是为我自己,我已经有千亩良田,衣食无忧了。以后如果中了举人进士,那就更是人上人。” 有了一些醉意的超哥一边挥舞着手指,大概是作坊的方向,一边说道,“是为了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不用再吃含着黄连的盐。” 说完这话,等了一会,超哥又用手指不停的在鼻尖处摇儿摇,自嘲的笑道,“呵呵呵,看我说的多高尚多无私。不是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 今天我让他们吃苦盐,他们忍了。但是哪一天他们不忍了,我们一家老小都要完蛋。我是看到了这一天,才不得不这么做得。” 喝醉了酒的超哥,看来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今天遇到黄大夫,才吐露真言。说完了这一切,赖不住酒劲的他就踉踉跄跄的倒到床上,睡了起来,嘴里还叨咕着什么。 黄大夫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超哥的表演,心里激情澎湃,也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睡着的超哥,若有所思。 小妹知道超哥和黄大夫在书房,但是都快到饭点了,怎么还不出来?就让保哥进来查看,却发现两人一个醉倒睡着,一个呆呆坐着。 黄大夫看保哥进来了,就让他照顾超哥。保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少爷醉成这样。 黄大夫也不解释,就看着保哥忙前忙后,给超哥擦脸,脱下鞋,盖好被子。 等保哥忙好了,黄大夫就让保哥拿一些饭菜进来,他要看着超哥,直到他醒来。 超哥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又喝了酒,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时分。肚子饿了,口又渴,喊着保哥,要一些水喝。迷迷糊糊的超哥喝完了水,方才发现照顾他的是黄大夫。 这一下可是受惊不小,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黄大夫笑着说道,“超哥,以前没怎么喝过酒吧,这下知道喝醉的感觉不好受吧。” 超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是您老,保哥呢?” “我让他们不要进来的,老夫一直坐在房间里,等着呢醒来。你还记得你醉前说了些什么吗?” 超哥想了想,虽然脑袋疼的厉害,不过他酒劲散的差不多了,也想起来了。不是吧,我怎么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黄大夫含笑的压了压被子,看着超哥眼珠子乱转,也不揭穿他,却温和的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在我面前乱说话没什么,在别人面前可就要注意了。酒不是能乱喝的。” 超哥知道他酒后吐真言,被黄大夫发现了,不知道怎么回复。 黄大夫继续说道,“你还年轻,心里藏不住事情。如果真是憋得狠了,可以跟老夫倾诉一二。老夫也愿意洗耳恭听。你好好休息,明日老夫再和你聊一聊。” 黄大夫就让保哥进来服侍,自己去客房休息去了,留下超哥在那里发呆。 第62章 济世 第二天,超哥一早醒来却不愿意起床,说实话,如果可以不起床,他宁愿躺在床上,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黄大夫说话。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超哥用过小妹精心准备的早餐,然后认真准备了一下,就去客房把黄大夫邀请进来。 不过黄大夫进来却并没有询问昨天超哥的失语。 超哥顿时也精神一振,能混一天是一天。不过开办医院推广新药却需要黄大夫的配合,他需要跟他协商下。 “黄老,我这些天左思右想,为了推广黄连素,我们需要开办一所医院。” “医院?老夫不是一直在问诊病患吗?又有何不同?” 超哥笑着说道,“以前您老问诊病患,是上门服务。我这个医院却是倒着来,需要病人上门。”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有何好处?” “为了推广黄连素,就需要有足够的病例。您老一个人,上门巡诊,要等到哪一年去? 我们去年种痘时,和全庐州府的大夫都有联系。 这次我们可以邀请他们,来我这家医院坐诊。 这样一下子汇集了足够的大夫,各地的病患自然涌来。到时候黄连素不就推广下去了吗? 另外,我也有一些新的想法,想在这家医院试一试。比方说,对于造成产妇大量死亡的产褥热,比方说不治之症的肠痈,我都有一些治疗的想法,也要用到黄连素,想与众位大夫交流下,是否可行?” 产褥热,肠痈,在这个时代都是不治之症,不治之症,重要的事情说二遍就够了,不用三遍。 黄大夫到现在已经有了免疫力,他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昨天之后,两人无形中有了一种默契,对于超哥弄出来的新事物,无论多么神奇,都不要问为什么。 黄大夫听完,表面很淡定,内心却很激动,这个小子肚子里面的货真是了不得。 昨天那顿酒果然没有白喝,现在能想着主动卸货,可不能打消了他的积极性。 至于哪里来的,管他哪里来的?只要有用就好。 黄大夫想到这里,看着超哥期待的眼神,鼓励到,“超哥,你怎么说,老夫就怎么做。这家医院怎么开,一切由你做主。” 黄大夫果断拍板,决定按照超哥的想法开设医院。现如今,黄连已经收集了很多,核心资源握在手中,迅速开办医院推广已经是当务之急。所以两人分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新医院的运转。 超哥这家医院的核心目的是推广黄连素,培养新式人才。 所以超哥将主要资源用于黄连素的相关领域,比较粗略的建立了内科,外科,产科,小儿科。 黄大夫分工联络各位大夫,说服他们来新医院坐诊。凭借着种痘的巨大威望,再加上稍稍透露了一点新药的疗效,黄大夫很容易的说服了一批德才兼备的大夫。 医院就被建在黄大夫的诊所,诊所很干净,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超哥准备买下周边的房产,一一打通,作为不同的科室。 超哥钱给的足,周边百姓也感激他们种痘的功劳,再说新医院也是有利于老百姓的大好事,所以就算有些不舍,也都答应把房子卖给超哥。 仅仅十来天,一所崭新的医院就成立起来了,又用了一个多月培训人员。到了五月一日,这所被命名为济世的新式医院正式出现在庐州府,医院的标志是一个盛药的葫芦。 这也是中国第一所按照现在医学理念建立起来的医院,未来必将载入史册。 那么这家医院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除了黄连素,超哥还拿出了高浓度酒精,这将是一个大杀器。 事实上,明朝时白酒的蒸馏工艺已经非常成熟,但是白酒在民间主要是在中下层使用。士大夫对这种一喝就醉的酒并不太感兴趣,更加中意橙黄清亮、醇厚甘甜、馥郁芬芳、色香味俱全的黄酒。 所以超哥就很容易的买到一大堆白酒,然后加入生石灰去水,通过观察酒花和燃烧,超哥估计自己获得了消毒用的75%的酒精,但是并不精确。 那么为什么说高浓度白酒是一个大杀器呢?因为可以用来消毒。 这个时候的医生虽然隐约对消毒有一些概念,会利用具有抗菌功能的中草药比如金银花等等做成的药膏用于手术伤口等等。 但是人们并不能真正理解消毒的重大意义,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导致孕产妇死亡的产褥热了。 说到孕产妇,产钳作为产妇必须的救护工具,很自然的就被发明出来了。 想到产钳,超哥又回忆起前世老婆生子的场面。 超哥一直陪伴在妻子身边,听着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孩子就要出来了,这时候胎心监护仪却显示婴儿的心跳突然迅速降低。 医生就急忙换衣服准备产钳,还跟超哥念着产钳的注意事项。超哥当时心都快跳出来了。他阻止医生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签字,别念了,赶紧救人。 超哥颤抖着手还没有签字,小孩子的心跳却又恢复了,是虚惊一场。 但是这一切却不停的回荡在他的眼前。这一次想到孕妇,想到产钳,又不自觉的想起来。 虽然还在思念前世,但是超哥知道,前世的一切都已经是未来了(真是好神奇的说法)。他需要珍惜的是眼前,是外柔内刚的小妹,是活泼可爱的栓儿,是长兄如父的大哥,是宽厚仁德的黄老,等等。 与此同时,济世学院也在济世医院附近悄悄的的诞生了,没有任何标志,这是一所配合济世医院培养医学人才的学院。 超哥将作为讲师给这些特别选拔的学徒讲学。这些学徒有的是超哥的家丁,有的是黄大夫的学徒,都很年轻,都很聪明,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却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几乎是一张白纸。 尽管超哥前世关于医药的知识只是一知半解,但是如果把这些知识利用好,还是很有益处的。 这所学院也培养学徒们中药材的相关知识,他们将按照超哥的理念,学习提取中药材的有效成分,研究改进现有的中药配方。 在未来,超哥还将赋予这所学院更多的用途,但是现在,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越低调越好。 第63章 开张庆典 超哥和黄大夫都是庐州府的大名人,他们两人打头开张的这家医院,一出手就十分热闹。 按照前世的惯例,超哥弄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开张盛典。 五月一日早上,庐州府的众多名流齐聚一堂,为济世医院开张剪彩。超哥前世也是参加过开业剪彩,所以他完全按照后世的标准流程来运作。 第一步,请来宾就位。剪彩仪式就要开始,超哥就让人引导着剪彩者在前排就坐。 作为庐州府的新任知府大人,马府尊理应当仁不让的坐在前排正中的位置。但是马大人今天却很是不安于位。 因为与他一同作为剪彩者,还有另外三位嘉宾和黄大夫。 第一位是穿着青色鸂鶒官服,看着就是一名七品芝麻官,但是却是凤阳巡按赵御史,真正的官职小权力大。 用后世的话说,赵御史就是安徽的纪高官,两个人坐在一起,马知府这个合肥的市长敢坐在主座吗? 但是让巡按坐在知府旁边,道理上并没有错。毕竟从官职上说一个是七品,一个是四品。 第二位说话有些特别,却是一名奉御太监。马知府自认为是清流,向来表面上对这些阉宦不屑一顾的,跟他们坐在一起,马知府当然觉得有些别扭。 这三位都是官人,坐在中间三个位置,按照官职,马知府居中,巡按居左,太监居右。 第三位却是一位平民,却堂而皇之与马知府等人坐在一排,自然有足够的理由,他是当朝刘首辅的大管家,代表的是刘阁老。刘大管家和黄大夫坐在长桌的两边。 马知府跟这几位坐在一起,觉得十分尴尬,实际上另外三位也是一样的感觉。 大明朝从来没有剪彩这回事,不学无术的超哥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剪彩者的位置。干脆按照官职来,这样谁也说不出错,于是弄出了地方官,御史,太监,管家坐在一排的奇葩事。 好吧,既然都坐上了那就坐吧,总不能不坐吧,既来之则安之,马府尊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第二步,宣布仪式正式开始。 超哥作为主持人,面向着诸多庐江府的名流,用南京官话,大声说道,“各位尊长,各位来宾,各位乡亲,济世医院开张剪彩仪式,现在正式开始。” 特意请来的娱乐圈人士奏着欢快的音乐,炮竹声也响了起来。超哥带头鼓掌,在场的众多名流,围观的百姓一起鼓起掌来,场面十分热闹。 等炮竹声停下来,超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就开始介绍到场的嘉宾。 首先介绍的是马知府,马府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最后微微颔首。众人当然鼓掌欢迎。 然后是赵御史,巡按御史年轻气盛,压根也没有什么反应。众人虽然知道八府巡按的威风,但是鼓掌声却小了一些。 再到刘奉御,太监果然都是知情识趣的主,刘奉御主动站了起来,向四周分别抱拳还礼。 众人觉得一个太监这么给面子,又有点恼火赵御史装大,掌声却猛地热烈起来,甚至还有欢呼声。 接着是刘先生,超哥不好说他是管家。刘管家作为老牌服务人才,当然也很捧场,先是深深作了一揖,然后又是抱拳还礼。 老百姓看着这花白胡子的老者虽然是平民,但是却如此低调,也给了很热烈的掌声。 最后是黄大夫,还没有介绍,鼓掌声,欢呼声就到了高潮。 马知府和赵御史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当然很不痛快。 马知府有城府,虽然不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赵御史就不一样了,脸色涨得通红,已经是怒气上冲,只是强自按压下来。 两位刘同志难得受到这么热烈的招待,心情当然很好。 第三步,进行剪彩。超哥主持说道这里时,带头鼓掌,全体也热烈鼓掌,音乐也再次鼓了起来,炮竹也燃放起来了。 面对超哥的邀请,前台的嘉宾就慢慢走了下来,开始剪彩。马知府做邀请赵御史的样式,两人走在一起,显得赵御史是主宾。刘奉御和刘总管跟着走在后面。 赵御史有些心不在焉,竟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后面的刘奉御就扶了一把。赵御史也不道谢,只是挥了挥袖子,径直往前走。 刘奉御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也不再多语,前排五人就走到红绸布前,开始剪彩。 剪彩完毕后,这次的开业仪式也就结束了。马知府,赵御史一行人就开始参观这家济世医院,想看看到底如何悬壶救世。 黄大夫作为陪客,超哥作为主讲,开始介绍起济世医院,济世医院有了很多第一,超哥就一一开始介绍起来,马知府他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超哥带他们来到写着药房的所在。 超哥让工作在这里的顺安,也是他从张堡带来的家丁,从保险箱中拿出来一个贴着封条的木盒。 超哥撕开封条,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瓷瓶,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超哥解释道,“诸位官人,这就是我们济世医院独家研制的新药黄连素。” 超哥打开瓷瓶,倒出了几颗圆圆的黄色药丸,分别交于马知府他们。这也是他们今天参观的目的所在。 赵御史打量着药丸,有些不屑的说道, “这就是尔等宣称能治百病的神药,看着一点不起眼呀。” 超哥和黄大夫皱了皱眉头,刚想说点什么,刘奉御却抢先说道, “赵御史,你这就外行了。张监生和黄御医可没有说这药能包治百病。话可以乱说,药却不能乱吃。万一有人听了御史的话,吃错了药,你负担的起责任吗?” 刘奉御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出来,赵御史大怒,刚要反驳。 刘管家就不乐意了,我来是看药的,不是看猴戏的。你们的猴戏,老夫在京城看的还少吗? “赵御史,刘奉御,两位先稍安勿躁,咱们听听张监生怎么说?” 刘管家虽然就是个平民,但是他代表的是本朝的首辅刘大人。虽然赵御史瞧不起刘棉花的为人,但是他没必要去得罪首辅,莫名其妙的树立首辅这样的敌人。 刘太监也是如此,所以两人听完也就不再言语。 超哥就开始介绍起黄连素来。不过他心中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太相信这群人的理智了,这样一群人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万一谈崩了他该怎么收场? 第64章 御史的愤怒 超哥想的没错,可能是他的现代脑洞实在没办法理解满肚子为国为民的大明官员,因此还没有轮到谈判,尊贵的巡按大人和父母官马大人就离开了。 有人肯定要问了,济世医院开张大吉,这些人物怎么就正好凑在一起的?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偶然。 马知府是东道主,他的出席毫无意外。如果超哥和黄大夫再不给他一张请帖,那就真有人要敲他们脑袋了,太不晓事了。 超哥认识南京守备蒋太监,因此写了一封信给他,介绍了医院的开张情况,特别说明了黄连素的情况,因此蒋太监就派自己的手下刘奉御过来看一看情况。 蒋太监也感到稀奇,这个世上还有人敢主动招惹太监的?竟然还是个秀才,不能亲自见识一下已经是很遗憾了。 至于刘管家,还没等黄大夫送信过去,刘管家就不请自来。说是给种痘的黄大夫送一封感谢信。天呀,黄大夫什么时候得到首辅大人如此的关心? 医院的众人对刘首辅如此礼贤下士,真是佩服的不得了。只有超哥和黄大夫对了下眼神,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这是被盯住了呀。 那我们跳过赵御史是怎么回事呢?因为超哥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巡视到庐州,又怎么突然想着来体验下民情?反正不管怎么说,赵御史主动来了,他能把人赶出去?只好热情的招待下。 即便赵御史受到了所谓的热情招待,没看见同知都轮不上剪彩吗?但是这场剪彩仪式他还是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是极度愤怒。 自己身边竟然还坐了个太监,那个管家和黄大夫竟然也光明正大的跟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也配?金榜题名,二甲进士,点入翰林的威名在今天被一扫而光。 尊卑观念很重的赵御史,只觉得他今天被这个济世医院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老百姓对他这个八府巡按欢迎的一点都不热烈,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太监,甚至是一个管家,这让他情何以堪? 这是不是意味着庐州府的士绅们看不起他,蔑视他,赵御史能接受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不是有人招呼,要不是看在神药的面子上,赵御史根本就不会坐到前台,当时就会拂袖而去。 终于忍到了见到了所谓的神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药丸,竟然让他几百里奔波。赵御史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始挑衅,没想到那个死太监竟然敢反驳他? 还有那个刘棉花的狗腿子,也敢站出来说话。虽然刘棉花横扫了北京的御史,但是大明朝的忠贞烈士是赶不尽,杀不绝的。 赵御史下定决心,回到察院就立刻起草奏折弹劾刘吉纵奴为恶,与守备太监姜琮勾结,为祸百姓。 可是没有证据呀?大明朝的御史可凭风闻奏事,何况今天他亲眼所见,二刘一路交谈甚欢,不是内外勾结那是什么? 至于这个厌物张监生,看我修书南京,让南监好好教育他知道什么叫做礼仪尊卑,让他好好读一读太祖的敕谕,小心赵麟的下场。 至于这么一群人怎么聚到了一起,赵御史并不关心。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报复,报复今天到场的所有人,奥,除了那个还算知趣一点的马知府。 好不容易等超哥介绍完了黄连素,赵御史也不交代什么,直接拂袖而去。马知府招呼着赵御史,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剩下可怜的超哥和黄大夫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为什么赵御史是这个反应,就算被太监反驳了几句,也不当如此呀。 刘太监看着走出去的两人,轻松的说道,“惹人嫌的乌鸦终于走了,张监生说了这么多神药,你准备如何做呀?” 刘总管也含笑说道,“张监生不用担心,你好好说一说如何做,要知道南北两京现如今盯着的人可都等得不耐烦了。” 超哥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既然得罪了赵御史和马知府,那就只能抱紧眼前这两位,不然有苦头吃了。 超哥早就有所准备,但是他答非所问,首先给两刘算了一笔账,“刘公公,刘总管,我首先来算一笔账。 大明朝有一千多个县,几千万人口。我们巢县应该算是富裕的。所以人口应该是比较多的,全国所有的县人口一平均应该没有巢县的人口多。” 刘总管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超哥继续算账,“我让家人购买黄连时,整个巢县所有的药店都跑了一趟,收集了所有的黄连。我算过不超过二十斤。按照这样的比例,全国现存的黄连绝不可能超过四万斤。 然而二十斤黄连才能提取不到一斤的黄连素,这样算下来,就算我把全国所有的药店的黄连都买了过来,也提取不了两千斤的黄连素原料。 新种植的黄连要五年才有收成,那么这就意味着连续五年我们最多只有不到二千斤的黄连素原料。 这些天,黄大夫试验过,一颗药丸如果起作用,八厘的黄连素是必须的。这样不计算损耗,就算收集到全国现存的原料,我们能够制作的药丸绝不可能超过五百万粒。” 刘公公被超哥卓越的计算能力吓倒了,就疑问道,“你计算的这么精确干什么?” 超哥没有回答他,继续总结道,“黄连素效果太好,可以说是很多病的特效药,甚至是唯一的特效药。如此一来,大明朝对黄连素的需求可以说是无限的。 我这么一计算,两位先生应当就明白,黄连的供应量远远不够黄连素的需求量,这就意味着黄连素的价格至少在未来五年将会居高不下,甚至价比黄金。” 超哥用数字说明问题,很明显说服了两刘,刘公公咂舌的看着手里的这一颗黄连素,“就这小小一颗能价比黄金?” 超哥有点无奈的说,“我也不相信,但是我计算得出的结论就是,确实价比黄金。” 超哥确实很无奈,他怎么也想不到,后世的一款便宜至极的家庭常备药,竟然有这么珍贵的价值,甚至都快赶上四十年代的青霉素了。 刘公公和刘总管互相看了一眼,极度兴奋的问道,“那现如今张监生你的手中有多少黄连素?” 第65章 方案 超哥有点无力的说道,“我发动了种痘社的众多东家,目前也就收集了不到三千斤黄连,现如今黄连的价格已经翻了十多倍,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刘公公不满意的说道,“怎么会这么少?” 刘总管虽然岁数有点大,但是很快算了出来,“也就是说,你收集的黄连只够制取四十万颗药丸?” 超哥点点头,“黄连用作外伤,只能制成散剂,这样算下来我现有的黄连素只够制取三十万颗药丸。按照一瓶十颗计算,现在最多只能三万瓶。” 刘公公越发兴奋,眼冒金光,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一瓶至少价值一两黄金,那你不是有三万两黄金的神药?张监生,你可是要发大财了。” 超哥苦笑的摇摇头,“我敢发这个财吗?”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笑了出来,显然他们也很理解超哥的处境。 黄大夫对这三位赤裸裸的讨论金钱,很是鄙夷。就说道,“三位慢慢谈,老夫出去接诊别人。” 说完,关上药房的大门,留下三人密谈。 超哥很诚恳的说道,“两位先生,这神药太过珍贵,小生绝不敢有半丝贪念。不知道刘阁老和蒋公公有何想法?“ 刘公公还是沉浸在三万两黄金的美梦中,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就是个传话的,能分点汁水就不错了。 所以打点精神,说道,“咱家就是过来看一下的,回去必然禀告老祖宗,让他老人家定夺。” 刘管家笑着说道,“我出门前,我家首辅大人有过交代,让我一定要仔细听听张监生的意见。” 超哥想了想,都到这个时候了,该把牌亮出来了, “两位先生,在我看来,这款药可以做成一个长久的大生意,而不仅仅眼前这三万两黄金这样的一棒槌买卖。” 刘公公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没有见过世面了,还是这个监生实在太厉害了,三万两黄金都不算是大生意。 刘总管似乎早就有所意料,含笑点了点头,示意超哥继续。 超哥从怀里掏出了两本小册子,本来应该是四本,谁知道知府和巡按跑了出去。分别递给了他们两位。 “我的想法就在这两本折子上,请务必转交。” 两人点了点头,也不看,就放在怀中。 超哥也继续解说他的计划,因为有的时候书面所说并不一定能完全表达他的意思,他必须说清楚,而且还要经过两人的质疑。 超哥认为,大明不像北宋,除了盐和茶叶有专卖之外,其他并没有专卖,这是太祖皇帝亲自制定的藏财富于民间的祖制,因此朝廷不应该像盐和茶叶那样专卖黄连素。 但是黄连素的利益太大,现在内廷,外廷都知道。如果朝廷分不到好处,也就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特别是科道中人。 说到这里,刘公公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御史也是过来占便宜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竟然还敢瞧不起他,真是岂有此理。 因此超哥建议,应该成立一个黄连社这样的民间店铺,但是朝廷特许可以垄断黄连素的销售和生产。 股东可以由刘首辅,蒋太监这样的得力人士构成,如果不方便出面,也可以由人代持。可以实行股份制,比方说皇帝占有多少,首辅占有多少,司礼监占有多少,具体怎么分配,这个是你们后台大老板们商量的事情,跟我这个秀才无关。 听到这里,刘总管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正是自己家老爷的特长,善和稀泥。 那么这个黄连社如何垄断黄连素的销售和生产呢?关键在于控制原料。 黄连生产在西南的高山上,现在很多地方都被土司占据着,官府也够不上。朝廷可以鼓励商人生产黄连,也可以让土司们生产黄连。 因为西南交通不便,比方说入蜀的道路就那么几条,水路只有长江。 所以就可以由黄连社在交道要道设点,从这些商人那里收购黄连或者直接从土司那里收购黄连。 而且黄连素的提取方法目前掌握在济世医院手中,也可以转交给这个黄连社。 这样黄连社就从原料和制造方法两条路径垄断了黄连素。也还不够,还应该在销售这条路控制黄连素。超哥建议用大区代理的方式拉拢各地的豪强参与进来。 比方说鲁王和孔府在山东很有影响力,那么山东这一块就交给他们两家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万一有假冒的黄连素生产出来,各地的豪强代理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去打击他们,不让他们扰乱市场。 但是朝廷凭什么给你这个黄连社垄断权呢?所以黄连社要交巨额的特许经营税,可以高达销售额的二成,甚至更高。 超哥知道,他这套后世行业巨头垄断的招数出来的结果,必然是黄连素的价格居高不下,比黄金还要贵。 但是在产量上不来的情况下,黄连素的价格也一定会很高。与其这样,还不如吵得高高的,对于有钱人来,花十两白银和一百两白银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当然如果遇到严监生这样的老抠就另当别论了。 某种意义上,他提供了一种刚需,让朝廷找到借口可以收税,让达官显贵,地方豪强可以不那么显眼的收割民间财富,后世的房地产也是同样的路数。 听完超哥介绍完他这个黄连社方案,久经世事的刘总管就知道,这个方案一定会被朝廷采纳。看起来朝廷受益,权贵也受益,他们有足够的动力去推动。 那么谁付出代价呢?是那些为了性命不得不花大价钱买药的大明富户们。但是朝廷本来就很难从他们那里收到税,现在有机会收割一把,当然会非常开心,也有足够的动力去做。 刘总管和刘公公认真的思考超哥的方案,也不时的提出问题,超哥一一答复。 最后,刘总管问道,“张监生,你储存了这么多的黄连素,准备怎么办?” 显然,作为黄连社启动必须的资源,超哥的这批黄连素必须交出去。 但是超哥付出了巨资,又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就这么把超哥吃干了,抹尽了,以后谁还愿意给皇上和权贵们卖命?不能伤了超哥的效力之心呀。 超哥当然明白,于是他提出了一个他觉得皇上和权贵们一定会答应的条件。“我的爹爹一直期盼着能见到我金榜题名的那一天,可惜天不佑人,老人家早早的离世,永远看不到了。” 第66章 汪公公 刘公公不加思索的赞道,“张监生为了给令尊挣一个遗封,就舍弃了价值千金的黄连素。张监生真是孝感天地呀!” 超哥疑问自己是不是说的太深奥了,怎么这个太监会这么认为?还是他在故意装傻,看着也不像呀? 事实上是超哥错误理解了普通人对科举意义的看法。 科举成了进士,全国三年才有那么区区二三百人,在低级宦官眼中,这些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尊贵的不得了。 所以刘公公的内心对于这些文曲星是尊重,羡慕加自卑。所以当他看到赵御史要摔倒,就毫不犹豫的上前扶住他。 只是赵御史不屑于他,竟然谢都不谢一声,拂袖而去,当他是狗屎贴身一样。 刘公公的自卑心被刺激到了,所以不管不顾,毫不犹豫的反击。但是反击的同时,内心却在不断打鼓。 到赵御史走人,他嘴上说他是苍蝇,内心的不安越发严重。 不过等着知道赵御史目的跟他的目的一样之后,他却轻松了不少,星辰转世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我为啥要恐慌他。 但是由始至终,刘公公也想不到超哥会打科举的主意。一般人作弊只是偷偷摸摸的,哪有他这样的,光明正大的要一个进士,你当朝廷的抡才大典是闹着玩啊! 可以这么说,可怜的刘公公被朝廷赋予科举的种种假象蒙蔽住了,变成了真傻。 如果刘公公继续爬上去,见识的文官多了,他绝对不会再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也不会听不出来超哥的想法。 刘总管沉思了良久。他也没有想到超哥竟然敢当面打科举的主意,胆子也太大了。 要知道因为科场作弊,每年都有人被充军流放。他难道不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呈报自家老相公吗? 不过他是知道自己是带耳朵来听的,只需要把张监生的想法汇报给相爷,可不是让他来拿主意的。 所以,两刘一个没想到,一个没想法,超哥该说的也都说了,把他们送走就好。 这两位迅速回两京报信,庐州府离应天府很近,刘公公很快就赶到了南京皇宫,把超哥跟他说的一五一十跟蒋太监汇报了。 当说到最后超哥的要求时,刘公公很感慨的说,“那个张监生真是诚孝的君子,奴婢很是敬佩,奴婢以后一定会多孝顺干爹。” 蒋太监这个时候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下子岔了气,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一边陪坐的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太监,腰杆本来是笔直的,一下子笑的弯了腰,操着公鸭嗓笑道,“哈哈哈,小刘子真是个好孩子,蒋公,你选的好呀!” 蒋太监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刘公公,“把那个册子留下,赶紧滚出去,别待在这里给我丢人。” 刘公公眨巴着眼睛,泛着迷糊,赶紧施了一礼就退下去了。 蒋太监看着他离开,苦笑着摇摇头,“让汪公笑话了,本来看着他还算机灵,就是世面见得少一点,特意派他出去跑一跑,没想到连那张监生的暗示都听不出来。” 汪公公却笑着帮刘公公说话,“这个小刘子是个实在人,老蒋你有福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汪公公感慨着继续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这一生有走高的时候,也有走低的时候,总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吾辈无根之人就更是如此,身为天子家奴,身不由已,宫中又倾轧的厉害。所以无论得势不得势,大多晚景凄凉的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起了义子义孙,但是大多趋炎附势。一旦失势,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却少的稀奇。 咱家现在一身清闲,也有时间调教,你要是不要这个小刘子,转给咱家就是,咱家还巴不得呢。” 蒋公公微微一笑,他知道汪公公是感怀身世。不由的安慰道,“老皇爷虽然为小人蒙骗,不再任用汪公,但皇爷刚登基,王威宁就被释还乡,想来汪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 汪公公摇摇头,“老蒋,你这就是说安慰话了。皇爷在东宫时,咱家也侍奉过,还算有所了解。就算皇爷有意,身边的那群正人君子,也不会让咱家翻身的。咱家能安稳的待在南京老死,已经是万幸了。” 蒋公公知道汪公公说的是实话,两人就暂时沉默了下来。 蒋公公就打开超哥的那份小册子,还没有看完,就递给汪公公,就感慨的说道,“这个张监生,很是有一套。年初咱家在庐州府看他办的那个种痘社,也是井井有条,种痘既快又好。 可惜就是有些心术不正,竟然想着科举作弊,还要咱家等帮他作弊,真是胆大的出奇。” 汪公公就接过来,迅速的翻了一番,赞道,“真是好想法,与刘棉花的种痘五条有异曲同工之妙,朝野上下也都能照顾的到,看来刘棉花是得了传人了。” 蒋公公听完,哈哈大笑,“可惜这个张子卓考试水平肯定不怎么样,这一点就比不得刘棉花了,刘吉那个翰林学士可是响当当的,文字功夫硬的很。” 汪公公笑道,“南京锦衣卫有此人的档案,咱家翻看过他的秀才文章,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没想到本人却是这样的妙人。不知道老蒋你对他所托意下如何?” 蒋公公想了想说道,“他这本小册子说的天花乱坠,虽说有些道理,但是毕竟没有见到真金白银,就想着空手套白狼,想的倒是挺美。就看他能不能做到了,真要是能办到,答应他又何妨。 如果是顺天府,咱家也是没有办法,但是这是在应天府。南京六部这群人闲着没事,就盯着应天府乡试做文章呢,咱家要一个举人名额还是可以的。” 汪公公点点头,却笑道,“举人可不够,张子卓盯得是两榜进士呢。” 蒋公公回道,“那是刘棉花的事情,他一个内阁首辅,要是办不到,还不如早早隐退的好。” 汪公公赞道,“说的在理。不过后年的会试主考官按理该是徐溥,一想到徐谦斋有这样一个门生,咱家就好奇的很,到时候可有乐子瞧了。” 蒋公公听到这里,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止住笑,说道,“不过这个黄连素既然真是神药,就要有人赶紧过去,看守在那里,皇爷那里也要送些过去,却是事不宜迟。” 汪公公点点头,“嗯,确实如此。这个事情不好办,还是咱家去吧。咱家虽然是死老虎,吓唬吓唬一些人还是可以的。” 蒋公公想了想,劝道,“汪公过去,咱家当然放心。不过就怕又引来文臣的弹劾,会不会害了汪公?” 汪公公笑着说道,”那倒无妨,咱家身上背着的弹劾压都能压死人,也没见咱家少一根头发。” 第67章 医院见闻 两个大太监商量完毕,汪太监就打点行装,准备庐州府之行。 让我们回到合肥,说说新开张的济世医院。济世医院凭借独特的风格,神奇的医术,很快吸引了南直隶和周围各省的病人前来就治。 江东主是侨居扬州的徽州府人,徽州府人多地少,百姓迫于生计就四处经商,不断地飘零各地。 江东主此次带着爱子乘船顺流而下,从湖广返回扬州,谁知道船到芜湖江东主就病倒了,上吐下泻,病的十分厉害。 芜湖的大夫们没有办法,甚至让他们准备后事,这可吓坏了江家的上下。 幸运的是,有人提醒他们赶紧乘船上溯,经巢湖去合肥,说种痘的黄大夫新开张一家济世医院,现如今有一款神药,你们过去看一看,也许有办法治疗。江东主性命堪忧,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到了合肥,已经拉的有些不成人形的江东主,刚到济世医院,被被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佩戴平安结的医院护工给抬着送进急诊间。而江少爷则被要求赶紧办理急诊住院手续,别耽误了救助。 江少爷被护工带着来到一个房间,接待他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佩戴红色平安结的痘师?不对,济世医院的医师也是这幅打扮。 由于现在医院太缺人手,这位医师打扮的是超哥的家丁顺礼,济世学院的学徒。超哥觉得他名字谐音好,就让他负责接待病人家属,办理住院手续,也是讨一个好彩头,能让病患顺顺利利的出院。 顺礼需要做的就是与家属沟通,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比如姓名,地址,年龄,过往病史,家庭情况,身份证明等,然后填写在专门的病历中,再由交给主治医师。 问清楚江东主的情况后,又递给江少爷一个文件夹。江少爷打开一看,第一份是就诊说明,比如科室介绍,医师介绍,住院,离院,急诊这些的手续办理,具体负责人,房间号等等。果然顺礼的房间号和名字都在上面,江少爷知道眼前这位医师姓张。 当看到第二份时,江少爷呼吸一凝,这一份是特殊疾病和特殊药品说明,其中就有神药的情况介绍,特别注明神药可能的应用领域和价格等。 江少爷仔细的阅读了两遍,心想,看来爹爹有救了,他的病状似乎在应用范围。不过看到价格,真是高的离谱呀。不过为了救爹爹,再多的花费也得出呀。 接着是第三份,是一份病人知情书,需要签字的。这是一份由专业的讼师根据大明律拟定的,需要病人家属签字,一式两份。 顺礼等他阅读完全,就说道,“江少爷,这份文件您看清楚了吗?如无异议,请你在这两处签字。” 江少爷又看了两遍,点点头,就签名。顺礼留下一份签字文件,把文件夹交给江少爷,示意他可以去隔壁缴费。 江少爷也是生意人,很好奇济世医院的做法,就问道,“张大夫,如果我不签字,又当如何?” 顺礼解释道,“济世医院新开,治疗风格又异于世间大夫。为避免纠纷,不得以出此下策。如有冒犯,请江先生原谅。如果病人家属不签字,我院是不敢收治的。” 江少爷咂舌道,“不知道是哪位先生的主意,也太小心了,比我们生意人都还要小心。“ 顺礼无奈的说道,“本来也没有这些举措的,只是近些日子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不得不如此,也请江少爷多包涵。” 江少爷虽然好奇是什么事情,不过江东主情况紧急,他当然没有时间八卦,就赶紧去隔壁方面缴费。 缴费完成后,江少爷拿着凭据又来顺礼房间,顺礼就安排人把他送到病房等候。过了一会,江东主就被送了回来,呼吸已经稳定,人也不吐了。 主治的宋大夫就告诉他,“令尊服用了一剂汤药,稳定下来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医院可以调理江东主的身体,逐渐让他恢复过来,只是至少需要半个月以上。” 江少爷虽然千恩万谢,但是却皱着眉头问道,“家中尚有急事,需迅速治好家父,不知能否使用神药,让家父赶紧好起来。” 宋大夫很头疼,这些天怎么有这么多要神药的,但是基于医德却不能骗他,就解释道,“令尊要迅速好转,确实需要黄连素。但现如今黄连素数量十分有限,价格又昂贵的出奇,我不建议你们使用这个药物。” 江少爷知道等不及,就坚持一定要用。宋大夫劝了两三次,最后很无奈的摇摇头,“令尊这样的情况不一定符合用药条件。我可以帮你申请,但是能不能被批准确实不知道。” 然后让江少爷签字认可诊疗书和黄连素申请书。江少爷读过发现,神药的使用却是需要好几个人的签字,看来确实十分珍贵,不是有必要,不会给使用。 宋大夫拿着江少爷的签字去办理程序去了。江少爷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心想真是长见识了,还有这样神奇的医院。 江东主稳定下来,江少爷服侍之余,也有了心思跟本病房的病人聊天。 他就好奇的问道,“这位仁兄,这家济世医院为何如此繁琐?既有神药,为甚又不给使用?” 本病房的一位老爷子,已经住了有段时间了,他也没轮上使用黄连素,哼哼唧唧的说道“神药太过珍惜,只要不是性命攸关,确是不给使用,老夫就轮不上,可是糟了不少罪了。” 病房里还睡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兄弟,他的父亲正陪在身边,看着孩子脸色苍白,睡梦中都皱着眉头,还有眼泪挂在眼角,心里很难过,轻轻的帮他掖了掖被子。 然后转过头,示意江少爷不要出声太大,怕吵醒了孩子。这位父亲低声说道,“神药就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我这个孩子快成亲了,却突然患了肠痈。要不是有黄神医和神药,孩子早就没治了。” 江少爷大吃一惊,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又赶紧捂住嘴,“肠痈可是十死无生的绝症,竟然也能治好?这济世医院也真是神了。” 老爷子这个时候说道,“你是外地新来的把,这位小哥最近可是轰动了庐州府。他被划开了肚子,割下了一段肠子,然后又被缝上,竟然这样都活了过来,真是神鬼之术呀。” 第68章 医闹 老爷子的话音刚落,那孩子的父亲姓陈,他就接着说道,“不要说是你们,孩子动手术那会,我也是吓得半死。” 然后绘声绘色的说起来黄神医治病的情景。 “我这娃送过来的时候,疼的是满地打滚,要好几个人按住才行,额头上的汗珠跟黄豆一般不断滚下来。 我当时就一门心思,坏了,坏了,这回十有八九是没得救了了,我们老陈家可就这么一根苗呀。 果然,孩子被送进那个什么急诊间,黄神医按了几下孩子的肚子,又看了看手掌,说是什么棺材纹,按照以前的办法是肯定没得治了,你好回去准备丧事了。 我听完,不瞒诸位,当时腿都软了,老陈家要断后了,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流,孩子他妈哭的那个惨呀。 好在黄神医又说,现在他知道有一种疗法,不过风险很大,孩子能不能活下来他也不知道,需要我签生死文书,然后才好给治。 黄神医就接着介绍那个疗法,好家伙,要在孩子的肚子上开一个口子,然后割下坏的肠子,说是什么烂尾坏了,得割掉。 我当时就急了,肚子划开了,还能活吗?再说我儿子又不是猴子,哪来的尾巴,尾巴还烂了,我咋没有看见。 黄医生又跟我细细说了下那个阑尾,不是烂的尾巴,是肠子的一段。现在坏了,如果切掉,孩子还可能得活。 我就想着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把,就赌了一把,万一这个疗法有效呢。” 说道这里,那个老爷子竖了竖大拇指,“老陈呀,你赌对了呀,你儿子也真是命好,竟然真给救活回来了呀。” 陈父也咧着嘴,要不是估计儿子在睡着,搞不好就会大笑出声,“是呀,我这小子真是命不该绝呀,遇到了黄神医还给用了神药。 我儿子出来那几天,天天用烈酒擦着伤口,又给上了神药。现在虽然还是很疼,但也能喝点稀粥了。黄神医早上还说,过两天拆完线,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少爷听到这里,也恭喜道,“那真得好好恭喜下陈大哥了。” 陈父开心的说道,“同喜,同喜。你们家能从外地赶来,真是找对了人。不过这个神药确实太稀少,不怪大夫不给用。你不知道,就为了神药,前几天还闹出了一桩人命官司呢。” 那个老爷子一听,也来了点精神,“还有这样的事情,说来听听。” 江少爷也起了兴趣,他直觉济世医院弄得这么繁琐,搞不好跟这桩人命官司有关。 “前几天,我回家拿些东西,就看到医院门口吵得翻天了。我一时好奇,就打听了下。” 陈父突然停下来了,喝了一口水。 那个老爷子不干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下面呢?” 陈父就神秘的说道,“原来合肥城很有名的要钱,又到济世医院闹事了。” “要钱是谁?”江少爷好奇的问道。 “这个人姓姚,名谦,却是个出名的破落户,仗着庐州府有些关系,专门坑蒙拐骗,讹人钱财,合肥城的老百姓都叫他要钱。 这个要钱在济世医院门口闹,说是他老爹得了病,来济世医院治病,黄神医不给他用神药,导致他爹发病死了。所以来找济世医院的麻烦,让黄神医偿命。” 江少爷皱了皱眉头,“哪有这个道理?大夫给不给用药,那是大夫的权力,不然还不乱套了。病人想用什么药就吃什么药,要大夫干什么?” 老爷子对不给他用神药还是有些怨气,就说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不过有神药,却不给人用,却是有些过分。” 陈父就不高兴了,“你这个老爷子,就不晓事了。神药那么珍贵,如果不用在关乎性命的重病上,不就浪费了? 何况济世医院又不是不给用药,就算是穷人,真要病的厉害了,也是给用的。 再说那个要钱,平时对他老爹也不孝顺,这会却成了忠臣孝子了,装什么大尾巴狼。我打听过姚父得了消渴症,神药虽然神,也不能包治百病,这个要钱分明就是来讹钱的。” 江少爷点点头,“陈大哥,你说的在理。济世医院真是对得起济世这个名字,做到了悬壶济世,普济众生。” 老爷子虽然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但也有点不高兴,就低声说道,“你哪里知道老夫的苦楚,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陈父听到了不太高兴,正要反驳,宋大夫又掀着帘子进来了,“没事不要多说话,没看到两个病人都躺着嘛。江少爷,你随我来一下。” 这下子两人都消停了,江少爷也跟随着宋大夫出去。 宋大夫来到他的房间,就高兴的对江少爷说,“你们也是运气好。今天正赶上张监生和黄大夫议事,张监生就劝说黄大夫签了字,平时你这种情况都不会签字的。” 江少爷愣了一下,他不认识什么张相公呀,就问道,“我不认识什么张监生呀,不知道这个恩公是谁?” 宋大夫笑道,“你不认识才怪。张监生就是舍身种痘的张秀才呀,现如今已经是监生了。这个黄连素也是他发明的,要不是他把黄连素和制法都捐给了济世医院,江东主也用不上黄连素。” 江少爷听完,感激的不得了,“张相公和济世医院真是大恩大德,江家上下敢不铭记于心。” 宋大夫笑了笑,“医家父母心,你既然付了钱,治好你父亲就是我们的职责。你真要感激,就感激张相公好了。” 江少爷点头称是,果然用上了黄连素,江东主很快止住了腹泻,再用了一些滋补的汤药,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就在江少爷为他父亲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猛然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吵闹声,心想,“莫不是那个要钱又来闹事把。” 他猜的没错,果然那个要钱又来了,这会他带来了一班地痞流氓,想冲击济世医院,就跟超哥请来的盐丁起了冲突。盐丁都是超哥训练过的,这些下三滥哪里是对手,很快就被赶走了。 姚谦恨恨的远远望了一眼济世医院的方向,道,“本来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黄岐那厮出点钱也就算了。竟然敢这般不给颜面,就不要怪我姚谦不客气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因为一个小流氓的讹诈,引发了一场震惊大明朝野的大乱斗。 第69章 官司 姚谦一直坚信,出来混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面子。济世医院不给他面子,就是跟他过不去;跟他过不去,就是跟他堂兄过不去;跟他堂兄过不去,就是跟大明朝过不去。 所以他从济世医院回来就带着礼物去拜访堂兄,那他堂兄是谁呢,却是庐州府的户房典吏姚安。 自科举大盛之后,官吏就分了家,官是官,吏是吏。太祖是苦娃子出身,深知民间疾苦,对官吏的横行跋扈十分憎恨,但是偌大的帝国又必须官吏管理。于是大明朝的官吏制度的设计就比较离奇,官员的数量少的出奇。 以合肥县为例,设知县一人,掌一县之政;设县丞一人,主管农、粮、马事;设主簿一人,负责巡捕、盗贼之事。就三个官要管理一个县的事务;再到庐州府,设知府一人,掌一府之政。另设同知、通判,分管清匪、巡捕、农耕、水利、牧马等,还有推官,掌管刑名,府多了一个官,就四个,管理一府事务。 这些官员是需要朝廷的制书才可以上任,更加奇葩的是,因为官吏下乡常常扰民,太祖立法规定不许官吏下乡,还允许民拿害民官吏。不许官吏下乡,那些喜欢偷懒的官吏自然求之不得,乐得以此为借口优哉游哉,而想做事的官员却被活生生束缚了手脚。 这样因噎废食的结果就是地方事务事实上是把持在吏员手中。胥吏这一行,又因为是具体经办各类官府文书和各类公务,需要行政、人事、刑狱、钱谷等方面的经验,需要熟悉朝廷的法规及历来有关谕旨。做一名胥吏,是要经过多年专门学习和训练的,往往父传子,子传孙。因而在胥吏这一行,存在着家族世袭的现象。 所以表面上,胥吏地位卑贱有如奴仆,实际上他们是衙门实权的掌控者。他们越权、窃权、弄权、专权以至专政。朝廷内外、国家上下不可一日无吏,但吏又上欺官,下害民,成为国家一害。 胥吏在本衙门的官员面前,无不卑躬屈节,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一副奴才的样子。然而其内心,未必都买官员的账。在背后,对官员表示不屑的,表示鄙夷的,则大有人在。甚至太祖洪武年间,就屡次发生小吏殴打上官的奇葩事。 因此对于一个地方官而言,如果处理与地方胥吏的关系,往往决定了他在当地执政的结果。能够掌控胥吏,不为其所害的大多是能臣干员。反之被胥吏控制的往往就容易背上黑锅,甚至被害的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那么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干什么呢,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个户房典吏姚安的重要性。这个姚安看着毫不起眼,却是庐州府的胥吏领袖,正是目前庐州府事实上的一把手。 前任宋知府有能力,也只是跟他分庭抗礼而已。而新来的马知府根基尚浅,就压根压制不住姚安了。马知府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日夜寻思着如何改变。 却说姚谦找到党哥姚安,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济世医院的问题,又搬出了他发明的理论。姚安虽然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很是头疼,但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姚安这些日子过的很是滋润,就有些得意忘形,觉得应该给济世医院的黄大夫和张监生一个教训,另外他隐约发现张家似乎发了一笔横财,就想着敲上一笔也是一件好事。就请人写了一封状纸,然后指点姚谦去合肥县告状。 那姚安为什么不到庐州府告状呢?这就要说起明朝的司法制度,严禁越级上告,否则要打板子。所以姚谦要从合肥县开始告起。再说府县相邻,姚典吏在合肥县也有朋友。 合肥县发生的事情,没过一个时辰就让庐州府和察院知道了。马知府和赵御史两个人都是欣喜若狂,总算是找到突破口了。 先说赵御史,少年得志的他,让人召见超哥,超哥敢找个理由不来见他,真是岂有此理。现如今孝子姚谦状告济世医院,我看你还能躲下去吗?济世医院名义上的东家是黄岐,这个黄岐跟张超好的跟一家人一样。只要拿住了黄岐,张超还不是手拿把攥,到时候就任他揉捏了。 马知府的高兴还有另外一层。姚谦的堂哥姚安在庐州府现如今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他马金竟然被架空了。好歹马大人也是两榜进士,竟然给个典吏架空了,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这回姚谦告状,背后肯定有姚安的指点,如果姚谦输了,姚安肯定忍不住会跳了出来,继续折腾。折腾越多,把柄就越多,让师爷盯着,瞅准时机一举拿下。 再说张超那厮好似把赵御史得罪的不轻,赵御史忍了良久,这回肯定会忍不住出头。我再添些油加些醋,这样既拿下了姚安,又报复了张超那厮的慢待,可谓两全其美。 要是姚谦赢了,那就更有好玩了。济世医院成立那天就来了太监和首辅的管家,岂能善罢甘休,肯定不会认输。到时候就会上诉,老夫就更有机会了。现在这济世医院可是日进斗金呀,最起码弄些神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知府和察院这么一插手,就意味着这桩官司脱离了原来的普通的医闹纠纷,这下子合肥县就有苦头吃了。 原来的合肥知县因为除夕大案,刚刚被罢官抄家,知县本人被流放,妻女更是进了教坊司,真是惨不忍睹。 这次新来的合肥知县是南京吏部精心挑选的循吏,随是举人出身,但是很有骨气,不惧知府和察院。再说前知县的下场就摆在那里,初来乍到的知县这时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知县看着这原告双方,就皱着眉头,暗骂姚谦没事找事。大夫治病用什么药,还要听你病人家属的?不过双方都大有来头,却是不能那么随便糊弄了事,必须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结论。 于是,让捕头通知济世医院黄大夫派人来应诉,这下子济世医院上下就热闹了。 第70章 初审 消息传到济世医院,医院的大夫们都愤怒极了。一个个都声称,如果官府真要判医院有罪,那他们都不干大夫了,也没办法干下去了。 超哥知道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前世的医闹你们还没有见识过呢。这几天姚谦来闹事,他觉得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所以他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 超哥安抚黄大夫,“黄老,自从我们弄出黄连素,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现在我还庆幸,对方选了姚谦这个货色来闹事,要好对付多了。” 黄大夫看着超哥这么冷静,也压了压怒气,“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你说说看,怎么办?” 超哥说道,“这些天,我请郑三爷帮我查了一查这个姚谦,这个人很有点意思。黄老,请听我慢慢道来。” “姚谦是个破皮无赖,喜欢讹人钱财。这次我本来也以为他就是盯上了咱们济世医院,想着弄上一些钱财。也私下里托人找他的堂哥说和,按说以我们两家的关系,姚安应该知道轻重。 可是却没有想到,姚谦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就很不正常了。我索性不在理会,看他到底想怎么样,果然现在官司都来了,后续想必知府,巡按也要掺和进来。这已经不仅仅是个医闹官司了,这是有人盯上了济世医院,盯上了黄连素。 我们必须好好的斗一斗,不然太监和首辅那里都会把我们当成软柿子捏,那样早晚有一天,我们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黄大夫点点头,“确实如此,那你准备怎么做?” 超哥就跟黄大夫详细商量起他的计划。第二天,黄大夫并没有去应诉,出来应诉的种痘社的好友丁秀才。丁秀才这个人喜欢打抱不平,又喜欢钻研大明朝的法律,就喜欢背后给人出出主意,写写状纸什么的,就是大明朝的律师。 官府也知道有这么个喜欢钻空子的秀才,但是丁秀才为人十分小心,并没有被宋知府找到把柄,所以宋知府一直只能捏着鼻子忍受着。 丁秀才代表济世医院打这场官司,与姚谦一起被带入公堂。丁秀才可以遇官不跪,姚谦就需要行礼下跪,这借着老父亡故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气势顷刻间就被打压下去了。 新知县姓王,早在上任之初就知道合肥有丁秀才这号人物,这次见他竟然敢出面代黄大夫打这个官司,十分不满。丁秀才见完礼,王知县也不理他,等了一会儿,就怒气冲冲的问道,“你这个生员不在家好好读书,怎么又出来为非作歹?” 跪着的姚谦听完,立马高兴起来,看来知县大人果然向着他呀。 丁秀才恍若未闻,不慌不忙的解释道,“禀告王明府,小生却是济世医院的东家之一,代表济世医院正是恰如其分。” 说完,从带来的文件夹中拿出来一张纸。王知县看了下,却是济世医院的东家列表。好家伙,一长串,庐州府的有名望的秀才,乡绅,商人一一在列。 王知县看着这张表,皱了皱眉头,无奈的说道,“既然你是济世医院的东主,又是个生员,就站着回话。” 姚谦一看不对呀,着急的嚷道,“县太爷,济世医院的东家不是黄岐那厮吗?怎么这个丁秀才也是东家。” 王知县不满姚谦乱说话,就把对丁秀才的不满发泄到惹事的姚谦身上。“谁让尔等胡乱插话的,来人,杖责十下。” 姚谦运气不错,揍他的捕快知道他有些背景,不敢打的厉害。尽管如此,姚谦也是被打的不轻。一顿打之后,气焰顿消,忍着屁股的巨疼,重新跪好。 这个时候,王知县看着灰头土脸的姚谦,瞄了下状纸,就问道,“姚谦,你状告济世医院,不给你父亲使用黄连素,致使他不治身亡,给本令一一道来。” 姚谦就一一诉说起来,原来姚谦的父亲患有消渴症,一直不见好,这次听说济世医院有一味神药,也没有打探清楚,就带着一个仆人慕名而来。 谁知道到了医院,才被告知他的病状不适用于消渴症。老爷子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就不管不顾的大吵起来。医院好言安抚,才把他劝了回去。谁知道回去不到三天,就撒手人寰了。 姚谦可是个大孝子,怎么能让老爹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就去医院吵闹。又被医院的狗腿子们给赶走了。 最后姚谦大哭道,“县太爷呀,济世医院有药也不给我爹治,眼睁睁的看着他老人家撒手人寰,我这个做儿子怎能善罢甘休。那些狗腿子又把我打的遍体鳞伤,我的青天大老爷,要给小的做主呀!” 王知县看着他哭的这么伤心,也有些感动。就安慰道,“在公堂上不要大声哭泣,你可有人证物证?” 姚谦当然有,就让人把证人一一喊了进来,询问清楚,果然都是符合姚谦的说法。 王知县点点头,又转头问丁秀才,“你又什么可以好说的?” 丁秀才反驳道,“济世医院给病患治病,用什么药,都是大夫们秉承着医德所为。黄大夫首创种痘,受到朝廷的特旨表彰。他却坚辞御医,回到庐州老家,开设了济世医院,我等感激黄大夫的人品,都入股以助黄老一臂之力。以黄大夫这样的医德,如果能够使用黄连素治疗,他怎么会不予使用?” 说完,就把济世医院这段时间使用黄连素的情况呈了上来。王知县翻了翻,写的很详细,确实没有用黄连素给消渴症病人用药的。 还有济世医院对姚父的病情书也呈了上来。病情写的很详细,有哪些病状,准备怎么治疗,注意事项等等。 王知县看完,心里暗叹,这个济世医院果然不同凡响,事情做得很细,他觉得实在没有办法推翻济世医院的结论。 丁秀才又把几次姚谦来闹事的见证人都叫了过来作证,确实没有殴打姚谦的说法。 王知县觉得事情很明显了,就怒道,“你这个刁民,无事擅讼,又播弄是非,胡乱攀诬,但本官见你是孝子,不忍加责,赶紧滚回去,不许再去骚扰济世医院上下人等。如尔再犯,定不轻饶。” 说完,就写下了案件判词,让师爷放在案卷中,结束了审判。第一回合,济世医院胜利。 第71章 丁秀才 姚谦状告济世医院,王知县毫不犹豫的判姚谦输。尽管事前有人隐约透露过府衙和察院的关注,但是当王明府看到济世医院那一长串的股东名单后,就果断的决定在这场对决中,谁的意见都不听,只看证据。 从目前双方提供的人证物证来看,明显被告方准备的更加充分,所以他倒向被告谁也没办法反驳。毕竟作为一个新知县,对当地不是很了解,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宣判完毕,姚谦艰难的爬起身,恨恨的看了丁秀才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然后被手下的小兄弟们搀扶着离开。 丁秀才向知县大人深施一礼,王知县点点头,“我看了济世医院的证据,做的很好,不愧是医家父母心。你身为济世医院的东主之一,为其出头,本县无话可说。但是下不为例,再听说你用这种方式为人做讼,决不轻饶。” 丁秀才低头听着王知县的教训,离开县衙时,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看来这行生意不是那么好弄的,得好好寻思个好对策。 秀才这群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扶,要是考不上举人当官,实际上过的要多好也没那么容易,能选择的出路并不多。 最好的出路是给人当个师爷,丁秀才当个刑名师爷就很不错,可是庐江府出身的官员不多,丁秀才出身贫寒,没什么关系,一直没有捞到这个机会; 要么是跟王老秀才一样开个私塾,丁秀才这个人嫌孩子聒噪,不愿意开; 要么就是出头露面,谁家里有个红白喜事,捧捧场,或者写个对联,算个卦什么的,但是收入不稳定,再说秀才也是有尊严的,丁秀才丢不起那个人; 还有一招就是丁秀才现在干的,给人写打官司的状子,暗地里出主意,但是这个是灰色生意,收益大,风险高。干这个就是跟官府过不去,一个不小心让官府抓住把柄,就会给陷进去,吊销生员帽子都是轻的,打一顿流放都有可能。 所以超哥开设种痘社时,丁秀才就是很活跃的一员,他也想认识一些人物,关键时刻可以帮助他逃过一劫。 超哥对大明朝一知半解,有丁秀才这么个人物,可以提供法律救助,当然也乐意来往。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一番交情。 这次济世医院开张,丁秀才就被拉进来当了股东,说白了就是给他一份收入,再说后世医闹很出名,超哥为了防患于未燃,丁秀才这个时候就有用场了。 丁秀才自己思量,济世医院的这种入股模式,正好适合他光明正大的打官司。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照此办理,绕个弯子让官司抓不到把柄。 今天县衙审判,虽然丁秀才意料之中的赢了官司,但是知县临走的这番话却是打消了他复制济世医院模式的心思。 官司赢了,医院上下很是开心。丁秀才却面有忧色,超哥问清楚了原因,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济世医院日进斗金,你是东家呀,能饿着你?再说等我后年金榜题名,就聘请你给我做刑名师爷,到时候跟着张某人,吃香的喝辣的都忙不过来呢,你还愁什么呀。” 丁秀才哈哈大笑,“那就说定了奥,我丁淳就等着东翁提携的那一天喽。” 超哥接着就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姚谦会不会再上告了?” 丁秀才点点头,“他临走时,明显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我看着绝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他堂兄是府衙典吏,这个官司应该完不了。” 超哥若有所思,“丁兄,你说这个姚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我们济世医院也不是软柿子呀,干嘛盯着不放,就凭他那堂兄?” 丁秀才摇摇头,“光凭一个姚安,肯定不够,后面应该还有人。” “我本来一直以为如此,今天早上淮盐总会的郑三爷给我传来一个消息,说姚谦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见什么外人,也没看到有什么反常。所以我现在已经疑心,搞不好他真的是一个大孝子。” 丁秀才哈哈大笑,指着超哥笑道,“你常居东乡,不知道这个要钱父子的德行。我可是专门给人写讼状的,对他们可是久仰大名。” 说完,开始介绍这对奇葩父子。姚家是胥吏世家,这个姚老爷子年轻时就做过捕快,干过的缺德事不计其数。后来得罪了某一位大老爷就把他给革职了,革职之后才有所收敛。 可是却又生了姚谦这个货色,比他爹还不如,只会些下三滥的招数,坑蒙拐骗。不过姚谦还算有些眼光,有身份有背景的也不敢碰。 而且这父子两人还有两个共同的爱好,有了钱就嫖娼宿柳,还都好赌,所以家产都败的差不多了。 超哥听到这里,察觉到问题了,“既然家产败的差不多了,那姚父哪来的钱一定要用黄连素?” 丁淳也是一愣。等黄大夫过来后,超哥也问了这个问题。黄大夫也不知道,几番查询之后,从当天接诊他的李大夫那里知道真相。 姚父当日声称,他把家里的十亩良田都卖了出去,就是为了用上神药,你们不给他用,反正他也活不了,会跟医院没完没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姚父是这么个原因才突然亡故,也许就是因此,姚谦才盯着医院不放。 说完济世医院,再来说说姚谦。 姚谦惨兮兮的被送回家,这些天他得罪了济世医院上下,也没有大夫愿意给他治伤。最后他堂兄姚安看不过去了,带着府衙的医官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看着姚家上下空荡荡的样子,姚安对这个堂弟既怜又恨,就安慰道,“这次官司输了,怪不得你,丁秀才能言善辩,济世医院又准备充分,你输得不冤枉。这些天你好好养一养,我们从长计议。” 又看了看姚家的样子,就怒其不争的说道,“你看看,我都来了这么久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见你们父子把家当败成什么样子了。 整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不务正业。好好的娘子也给你休了,以后可如何是好?” 姚谦脸色微变,怒道,“这些人没有照顾好爹,都是废物,我一怒之下都给卖了。” 姚安讥笑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孝子,是不是又没有钱花了,你怎么不把这宅子也给卖了呀。” 第72章 破绽 姚安见堂弟没有什么大碍,就返回家去。 他嘴上说从长计议,心里却很是不爽,就让人偷偷的把合肥县关于此案的案卷抄了一份回来。 又找来刑房的李典吏,两人开始研究起医院的证词。研究来,研究去。李典吏见过的案例多了,就找到了三个漏洞。 第一个,关于医院的病情报告。其中提到了姚父的身体确实不好,可能危及生命。所以郑父是有生命危险的。 第二个,关于黄连素的使用。医院用数据证明没有给患有消渴症的病人用过黄连素,但是并不代表黄连素就不能用于消渴症。 所以综合这两点,医院明知道姚父有生命危险,却不给姚父用黄连素,有见死不救的嫌疑,所以肯定对他的死亡有一定责任。 第三个,关于医院外的冲突。医院找来的证人都是医院的人,还有医院的病人家属。这些人都有求于医院,他们的证词存在偏向性。 另外,李典吏给姚安出了个妙计,一定会让医院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却需要姚家出点银子。 姚安听完,赞道,“些许银子不算什么,只要能扳倒济世医院怎么也值得了。” 姚安既然找到了秘法,就开始准备起来。就在此时,马知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马知府很小心,特意让师爷在一家比较偏僻的客栈定了一个房间。 等到傍晚时分,就微服私访和师爷来了这个客栈,等候着贵客的来访。 等了好一会儿,贵客才敲门进来,很不满意的说道,“马府尊,你怎么选了这个破地方,让老夫好生难找。” 马府尊深深施了一礼,“张少爷辛苦了,却是不得不如此。我新任庐江,人生地不熟,不得不小心谨慎。” 张少爷年岁不大,只有二十左右,捂着鼻子,嫌弃的看了看这个房间,“有我们张家支撑,你有什么好怕的?” 马府尊知道有些话不能跟他说透,就含混过去,转移话题道,“张少爷,我送过去的书信和礼物,令伯父有没有收到呀。” 张少爷点点头,不满的说道,“真是废话,不然我好好的待在京师,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干什么。” 马府尊心里很不满意,你连正经的皇家亲戚都算不上,就敢这么拽,也不知道我找张家是对还是错? 张少爷眼睛放光,继续说道,“你说的那个黄连素,太医们也验证了,果然效果不错。只是黄连现在都找不到,更不要说黄连素了,伯父他老人家很是烦恼。不知道马府尊可有良策?” 马府尊想了想,笑着说道,“办法总还是有些的。” 张少爷伸长耳朵听着,却下面没有了,总算不是太笨,就说道,“马府尊勿忧,通政司右通政的位置现在还空着呢。” 马府尊大喜,陪笑着开始说出下文,“不怪贵府得不到,黄连素的制法和成药都在那济世医院,济世医院现如今可是日进斗金呀。” 张少爷不屑的问道,“这个济世医院是什么来头?” “就是种痘的那帮人黄岐,张超,庐江府地方的富户也都有入股。” “这些人又有何惧,那马知府你还等什么?” “济世医院成立那天请来了南京的一个太监,还有刘首辅的管家也来了。” “怪不得敢如此张扬,嘿嘿,我们张家的后台可是皇爷,量他们两家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伯父说了,马府尊大胆去做,有什么事情我们张家在背后兜着。” 马府尊等的就是这句话,就一一说出了他的安排。张少爷最后赞道, “马府尊果然是读书人,鬼心眼就是多,真是老奸巨猾的很。你信中索要的御医,不用担心。过几日,自然会有人过来。” 马府尊哭笑不得,两人商量结束,张少爷迫不及待的离开。马府尊看着张少爷离开的背影,跟身边的师爷说道,“你看他说的靠谱吗?” “虽为皇亲国戚,却是出身寒微,见到好处就猴急着抢食,只能权且信之。内阁六部的那群老先生一个个都不好对付呀。” “我也知道,只是不甘心罢了。无论如何,回到中枢才是根本。” 见完了张少爷,连夜回到府衙的马府尊隔日就去察院拜访了巡按赵御史。两人商量了很久,马府尊才告辞离开。 赵御史回到书房,沉思了很久。这个马金不知廉耻,竟然敢勾结外戚,还敢来说服自己,不过他的条件真是诱人呀。那可是詹事府呀,翰林官的迁转之阶,在翰林院苦苦挨了三年,到最后却没有修成正果,赵御史一直深以为憾,也深以为耻。 只是一个外戚有这么大的能量吗?万一被他蒙骗,恶人做了却没有好处,那他这个堂堂的巡按就会成为笑柄。 再说自己可是科道官员,勾结外戚万一暴露,那就是天大的丑闻,再也没办法在官场上混下去了。 思忖再三,赵御史决定见机行事。反正那姚谦要上诉,也是府衙的事情,我到时候只需要出面看着就是。 赵御史打定了主意,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奏折。纸糊三相公,两个去位,剩下一个料也难得长久。再出现一个家奴与太监勾结的丑闻,看你这棉花面皮能支撑多久? 咱们回头再说马知府,马知府回到府衙,心里寻思,看样子赵昱这厮真就上钩了,年轻人就是有野心呀。 现在就看姚谦什么时候上诉,想到这里,马知府发现他疏忽了这个问题。要是这个小子被一顿板子打怕了,不敢来府衙告状,那可如何是好? 自己这些日子与那姚安面和心不和,我要是主动去游说,一来有失身份,二来也会让姚安那厮疑心,反而不美。 想到这里,就把师爷叫来,让他想办法跟赵同知透露一下,让他想办法说服姚安。赵同知就要致仕了,想来济世医院日进斗金的消息也该知道了吧,再让他去审理此案。 呵呵呵,马知府摸着自己最得意的大胡子,开心的笑了起来,现如今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奥,不是,只差御医的到来了。 第73章 准备 姚谦养好伤,现在是龙腾虎跃,就等着堂哥一声令下,放出闸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姚谦拿着姚安精心准备的翻案材料,去府衙告状。马府尊心里激动呀,御医都来了两三天了,快安抚不下去了,你个小兔崽子终于是来了。 马府尊唤来赵同知,说他老成持重,既然合肥县没有办法处理好这件官司,还是你去审理吧。 赵同知就快退休了,他内心并不想掺和这种案件,特别是双方看起来都不是善茬。但是济世医院实在是太诱人了。老年人戒之以贪,五十九岁现象,都是反应赵同知这种状态的。他果然还是没有忍受住诱惑,答应了马府尊的要求。 赵同知决定次日快马加鞭,就开始审理。所以当天下午就让人通知济世医院明日应诉。 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时间这么赶,看来是想打一个闪电战呀。超哥握着丁秀才的手说道,“今日可能十分凶险,无论发生何事,君当以保住有用之身为上,切记,切记。” 丁秀才十分感动,告别前去府衙,医院众人面色沉重的看着他的背影。 超哥知道此时必须要鼓舞士气,另外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了,这些天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这么干,双刃剑,伤人又伤己。 超哥很淡定的说道,“诸位大夫,事情很明显,是有人觊觎黄连素,才怂恿着这个姚谦不停的告状。 王明府秉公执法都阻拦不住他们的野心,现如今官司又到了府衙。我敢断定除非济世医院输了,不然这个姚谦还要闹下去。 那我们济世医院怎么办?还办的下去吗? 我的看法是不仅要继续办,还要光明正大的办下去,一直到铺满了大明上下。 也许有人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我告诉你们,无论黑夜有多黑,他总是挡不住黎明的步伐,破晓的阳光总是会不顾一切的击碎黑暗。 只要我们秉持着悬壶济世的信念,不断钻研医术,会出现无数个黄连素的,济世医院也是永远打不垮的。” 超哥这番演讲并不算太感染人,说到底是水平不够。但是在当下,还是感染了诸位大夫和学徒。是呀,阴谋毕竟只能是阴谋,总有一天会大曝于天下的。 人心慢慢稳了下来,众人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开始了新的忙碌,无论如何,病人总是需要照顾的,医院还是一幅井井有条的模样。 超哥则开始做准备,他召集了作为保卫的盐丁们,这些人跟着他训练了两个月。他都很熟悉,就一个个的问候过去,问问他们在济世医院吃穿如何,家里怎么样。 盐丁们说是借的,但是他们的薪资都是济世医院下发的。应该说一个个都过的很不错,家里也被安顿的很好,所以士气很高昂。毕竟医院有钱已经不是秘密,超哥又很大方,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凝聚力。 众人纷纷跟着当日让他们又恨又怕,现如今又很是尊敬的张相公打着招呼。超哥看他们情绪很高涨,就大声的问道, “诸位兄弟,这些天在济世医院过的好不好?” 众盐丁还保持着训练那会的模样,大声吼道“好!” 超哥满意的点点头,又笑着继续问道, “诸位兄弟,当日四顶山练就的功夫还在不在?” “在!”又是一阵吼声。 超哥又问道,“诸位兄弟听不听张秀才的指挥?” “听!”还是那阵吼声。 三声高昂的吼声之后,超哥满意的点点头。又让人拿出来一大堆银子,当众散开,银子在阳光下发着白色的光芒,很是惹眼,都是穷人的盐丁们眼中只有这堆银子。 “不瞒诸位兄弟,济世医院做得太好了,给大家赚足了银子,却被人盯上了,要抢我们的神药,让大伙以后没有饭吃。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这一次吼声更大,显然这些天医院的议论瞒不过这些盐丁。 “那好,诸位兄弟,这些日子就钉在这药房前,不管谁来了,我一声令下,你们就用我教的功夫刺过去,你们敢不敢?” “敢!”吼声更大,这些被超哥他们善待的盐丁们发出了强大的吼声,谁也不能抢走他们目前的美好生活。 “好,众位哥哥,张超在此发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张超的兄弟,你们的家人就是张超的家人,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超哥发完誓,就指着这些银子说道,“这里有二千两白银,各位哥哥,每人拿走一百两白银,回去安家,济世医院就靠大家了。” 这些苦哈哈出身的盐丁,经历了家破人亡,到处流浪,吃苦挨饿的日子,每一个人都苦大仇深,又是这些人在济世医院得到了尊重和良好的待遇。 所以他们虽然不爱说话,却都知道这些银子就是他们的卖命钱,但是为了他们的家人,为了小相公的善待,他们都愿意卖这个命。众兄弟排着队,一个个的领取了白银,默默无声的离开了济世医院,回去安家。 超哥默默的看着这些淳朴的人一个个的拿走银子离开,心里很是复杂。我折腾这么多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这个想法一晃就过去了,一定是对的,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犹豫。 谁都当济世医院是个软柿子,都想来捏一捏,好呀,这一次我就把这天给捅破了,看你们怎么收场?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黄大夫默默的走了过来,声音颤抖的问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这可是有意对抗朝廷呀!” 超哥没有回头,解释道,“这些人虽然是朝廷的人,但是朝廷不仅仅就只有这些人。 我们不能做什么都让人摘了桃子,这样搞来搞去有什么意义。必须用铁和血让权贵们明白,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逼急眼了我就把锅给砸了,这样谁都吃不着。” 黄大夫叹道,“老夫也不知道你做得是对还是不对,但是现在,只能跟你一条路走到黑了。” 超哥安慰道,“黄老,不要担心,我现如今有了成算,这一回他们只能按照我划定的路线走下去,没有第二条路。” 黄大夫并不相信他说的话,摇摇头,回去了。 第74章 复审 庐州府众多关注的目光在这一刻聚集到了庐州府同知厅堂,赵同知开始复审姚谦状告济世医院一案。主审官是赵同知,陪审的是马知府,赵御史,可谓低配版的三堂会审。 赵同知也是老同志了,首先就给了这场审判定了一个调子。 他怒气冲冲的朝着丁秀才发怒道,“丁秀才,怎么哪里都有你?这回胆子更大了,都敢抛头露面了?你一个生员,不好好在家读书,到处惹是生非,天理难容。来人呀,摘掉他的生员帽,趴掉生员服,重则三十大板。” 马知府和赵御史对视了一眼,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喜欢诉讼的秀才是官府的公敌呀,怎么招呼都不为过。 丁秀才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挨揍,就急忙喊道,“赵司马容禀,学生冤枉呀,学生是济世医院的东主呀,当然可以代替济世医院来府衙应诉。” 赵同知当然知道这一切,本来就是想杀一杀丁秀才的气焰,“本官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是济世医院的东主,有何凭证,呈上堂来。” 丁秀才把准备好的资料又呈上,赵同知拿过来一看,“简直胡说八道,济世医院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东主?分明是有意蒙骗本官。” 丁秀才只好把济世医院的股份制给众官员普及了下,对于丁秀才这样的小股东算不算是东家,堂上的三位大老爷也拿不准。 不过就这么让丁秀才钻了空子,心里都很不满意。但是合肥县既然认可了丁秀才的东家身份,他们没有明确的证据反驳,是不好随意推翻合肥县的结论的。最后只好捏着鼻子认可了他的身份。 丁秀才心道,果然让张兄猜到了,这次同知厅不那么好过呀。 赵同知打压了一顿丁秀才,姚谦心里暗爽,果然这次不一样呀。待轮到他时,就按照堂兄的交代,把李典吏找到的前两个漏洞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三位大老爷听完,很是吃惊,都不用我们怎么偏袒,都找到理由了。赵同知听完,拍着惊堂木质问丁秀才,“你还有何话说?” 丁秀才也是经常干诉讼的,当然就开始一一反驳。 医院的病情报告提到了郑父的身体确实不好,可能危及生命。消渴病到了中晚期,如果不能合理调理,确实容易有危险。但是这个病属于慢性病,不会毫无征兆的在三天之内就让人死亡。 姚父来医院那天,精神很好,还有力气跟医生吵架,最后不用仆人搀扶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这是有人证的,他三天之后亡故谁也想不到,医院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知道呢? 第二个,关于黄连素的使用。医院用数据证明没有给患有消渴症的病人用过黄连素,但是并不代表黄连素就不能用于消渴症。 这点丁秀才也同意,但是怎么开药是医生的权力,凭什么你病人要怎么开就怎么开? 黄连素是救命的神药,医院只能给急诊的病人,姚父当时那种状态怎么都不可能轮上。 所以丁秀才对姚谦的结论就反驳道,人证物证都表明姚父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绝对不同意明知道姚父有生命危险的结论。 不给使用黄连素原因在于黄连素十分珍贵,并且别的消渴病人都不给用,凭什么一定要给姚父用,所以说医院见死不救是污蔑。 三位大老爷看两人各有各的道理,再说医学属于专业性比较强的学科,三位大老爷也搞不清楚。既然他们搞不清楚,就让清楚的人来判断就是了。 所以赵同知惊堂木一拍,“你两人也别吵了。本官听说,太医院的刘医官返乡正好经过庐州府,本官现在就把他请过来,点评下尔等的是是非非。” 突然冒出来一位太医,让堂下的两人很是吃惊。这是一个意外因素,谁也不知道会偏向谁。 刘太医很快就被请到,针对两人的问题,刘太医摇着脑袋说道,“老夫听来,此二人争论的缘来就是黄连素是否对消渴症有效。正好老夫研究过此症,黄连素确实对消渴症有效果,这济世医院却有见死不救的嫌疑呀。” 丁秀才知道这回麻烦了,竟然有人能请动太医,这个太医竟然敢如此说话,可见背后黑手的厉害。 赵同知如获至宝,拍着惊堂木怒道,“丁淳,你还有何话说?” 丁秀才突然想起来超哥临走前的吩咐,显然他对于刘太医的突然袭击没有准备,医学又非其所长,要是黄大夫在就好了。所以丁秀才也就不再辩驳。 此时姚谦真是心花怒放,这回老天爷都在帮忙呀。 接着是关于第三个问题,济世医院到底有没有殴打姚谦,两人先是辩驳了一番。赵同知偏向姚谦的看法,医院方的证人不足以采信。 接着就传唤姚谦一方的证人,谁知道这几人突然翻供,说济世医院没有殴打姚谦。 这下子丁秀才也愣住了,难不成真是天下掉馅饼了?就转头瞥向姚谦,谁知道跪着的姚谦这个时候也瞄向他,眼神中满是得意。 赵同知大怒,你这几人竟然敢出尔反尔。就让三板衙役重责于他们。 丁秀才对姚谦的得意感觉莫名其妙。谁知道这几人被揍了几板子,就一齐指证丁秀才贿赂每个人五十两纹银,让他们作伪证。 赵同知狠狠的盯了一眼丁秀才,让人去查抄那几人的家,然后暂时休庭,让人看守着原告被告。然后三位大老爷开开心心的吃起午膳。 丁秀才心事重重的用完干粮,知道这一回自己是被栽进去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出了这么一个绝户计,可把他给坑苦了。 果然,搜查的结果证实每一个人的家中都有五十两官银。赵同知这次毫不客气的让人扒掉丁秀才的衣服帽子,逼他跪下,怒道,“好一个栽赃嫁祸,不务正业的秀才,本官这就上报提学大人,除去尔的生员资格。来呀,重责三十大板。” 丁秀才知道这个眼前亏吃定了,也不反驳,这样也许会少吃点亏。衙役们都是本地人,对于济世医院和姚谦的是是非非当然很清楚,所以对满脸晦气的丁秀才就有一些同情,知道是被人坑了。另外他们也清楚济世医院背后也有些势力,所以这三十大板就没有打结实。 看起来丁秀才被打的鲜血淋漓,人也昏了过去,但都是皮外伤,好好修养下就没有事情。 丁秀才被打完了,赵同知觉得事实很清楚了,应该可以宣判了。至此第二回合结束,济世医院完败。 。 第75章 商讨 赵同知已经决定结束审判,就与两位上官沟通了一下。马知府和赵御史对于今天的顺利进展十分满意,也觉得是时候宣判了。 所以赵同知给出了判词,主要内容是: 认定济世医院借黄连素谋取暴利,又拒绝给姚父使用黄连素导致姚父死亡,但济世医院无故意杀人嫌疑。济世医院殴打姚谦在先,贿赂证人在后。 东家丁淳三罪俱罚,褫夺生员资格,流放充军。济世医院需要赔偿姚家丧葬费,医疗费精神安慰费等,姚谦呈报的花费二千两被认可,并没收济世医院贿金五百两。 济世医院草菅人命,枉顾医德,借黄连素谋取暴利,判决济世医院罚金五千两,公开黄连素制造配方,已有的黄连素制剂原料没收充公。 以上判罚令济世医院三天内交付。 两位上官对于济世医院与姚家的是是非非并不感兴趣,他们认为姚谦呈报的两千两足够满足他的付出了。而他们感兴趣的是黄连素的配方和制剂,这一次也心满意足的得到了。朝廷又收入了罚金五千五百两,朝廷,官员,苦主都满意,真是皆大欢喜呀。 有人就要问了没收的黄连素难道不算吗?当然算,但是没见判词中没有写明数量吗,事实上除了济世医院没人知道详细的数量,那么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你懂得。 另外还收拾了那个喜欢做讼,无事生非的丁秀才。本来赵御史还想修理超哥和黄大夫,被马知府阻拦住了,这两位都因为种痘被朝廷表彰过的,上下都知道。另外张家还跟李家是姻亲,让他们损失点金钱就够了,没必要动人的主意,把事情做绝了。所以也不支持济世医院故意杀人的说法,太不合理了。 至于那五千两罚金,是根据济世医院呈上来的黄连素的使用清单,再乘以目前黄连素的价格,一点儿也没有多算,有些零头赵同知很同情的抹掉了。 问题是济世医院就很不满意了,这一次他们是彻彻底底的被庐江府逼到了绝路。不仅仅需要支付高达七千两的巨额罚款,还要公开黄连素的配方,没收所有的黄连素。 济世医院开张时间不长,超哥等人又不计成本的投入,虽然黄连素确实是暴利,但是这个收入并不足于满足眼下巨大的支出,更何况黄连素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收费。 这张空前的罚单一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济世医院完了,被官府吃的干干净净。 这下子真可谓是群情激愤,这就是赤裸裸的公开抢劫呀。要知道济世医院背后可都是庐江府的富户,虽然说大多是土财主,但也是庐江府的坐地虎。就在他们刚刚看到美好曙光的时候,官府把他们的锅都给端了,真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济世医院的高层,并种痘社过来的相关东家,众人拥挤在一起,准备商议一个对策。 超哥一个个的看过去,大哥,二哥,黄大夫,郑三爷,王六爷,孙老板,他们坐下下面,顺德,顺礼,顺才,英雄豪杰兄弟等站在一旁,这些人都是他穿越这一年不到认识到的,有的是家人,有的是学生,有的是好友,有的是相知,最差的也有共同的利益。 在他看来,相较于牛痘,黄连素,这些人才是他这一年来真正的收获。 超哥扫过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也在打量着他。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张相公,一向足智多谋的张秀才,就站在他们面前,似乎还是很从容。 超哥笑着与他们一一打了招呼,等各人安坐下来,超哥先问起了丁秀才的情况。丁秀才被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被打入大牢,等待流放。 超哥首先跟黄大夫说道,“黄老,丁兄是代我们济世医院上下,受此牢狱之灾的,一定不能让他既吃苦又流泪,买通狱吏,治疗好身体,就需要麻烦您安排人去做了。” 黄大夫点头同意,超哥又跟大哥和郑三爷说道,“郑三爷,大哥,你们在湖北的进展如何?” 大哥自从开始收购黄连素以来,一直就在湖北。这次听说了官司,紧急赶了回来,没想到超哥正事不做,先问起来种植黄连素的情况。 大哥虽然觉得感觉超哥问的时候不对,但也说了下黄连的种植情况,“能够种植黄连的地方都山高路远,很偏僻,而且山上还有土人,目前进展很不顺利。不过我们已经想办法联系到了一些当地的药农,种植黄连还是希望很大的。” 超哥点点头,情理之中的事情,就安慰大哥说道,“您那边还是要抓紧,早一点种植上,咱们早一天收益。” 大哥想说什么还没有来的及说话。超哥就转向二哥和孙老板他们,“孙东家,二哥,你们手里的黄连现在收购的怎么样?” 二哥头疼的回答,“现在价格太高了,而且就算我们出价再高,也没有人卖。” 孙老板也点点头,超哥说道,“这次庐州府的判决一下来,黄连的价格肯定会有所下跌,你们现在不要管价格,有多少,收多少,钱不够了,卖田卖房都行,记住不惜一切代价的收购。” 二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三,你不是发疯了吧?黄连素都被朝廷没收了,你还这么干?” 二哥说出了房间内众人的心声,小相公是不是被打击的犯了失心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到处收购黄连。 形象与官府的通缉令一点都不像的王六爷就大声说道,“小相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整什么黄连,赶紧想想怎么应对这群狗官才好。” 超哥对王六爷啥时候回来的,感觉很好奇,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这个时候众人也开始鼓噪起来,看来他们是真急眼了。 超哥不以为然的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很淡定的笑道,“你们真的以为庐州府能没收的了黄连素吗?” 众人猛点头,怎么不可能,判决都下来了,三天内就要执行。要不然大家能聚到一起商量吗? 哪里知道你这个主心骨,这个时候还在谈论怎么种植,怎么收购黄连?真是不知所谓。 超哥却猛地摇摇头,大声的吼道,“庐州府根本就做不到,因为我们在坐的不答应,济世医院的病人不答应,庐州府的老少爷们也不会答应。” 第76章 大诰 众人被超哥的吼声震住了,只见超哥掏出一本书,这是太祖当年发行普及的法律手册,感谢太祖皇帝的普法精神,洪武年间大明百姓可谓家家都有。 “诸位,还记得家里的这本太祖皇帝的大诰吗?”他翻到早就折叠好的几页,大声朗读道 “其中就有一条民陈有司贤否,自布政司至于府州县官吏,若非朝廷号令,私下巧立名色,害民取财,许境内耆宿人等,遍处乡村市井联名赴京状奏,备陈有司不才,明指实迹,以凭议罪,更贤育民。” 又翻开一页,读道,“今后布政司、府、州、县在职的吏员,赋闲的吏员,以及城市、乡村中那些老奸巨猾的顽民,若胆敢操纵词讼、教唆犯罪、陷害他人,勾结官府,危害州里,允许当地的贤良方正、豪杰之士将这些人抓起来,绑送京城。如有人胆敢中途邀截,则枭首示众!各处关津、渡口,也不得阻挡。” “诸位,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说庐州府做不到了吧?” 太祖皇帝的这本普法教材虽然流传很广,但是除了伟大的太祖皇帝,没有哪一任皇帝会有那个胆子宣传,甚至恨不得把这本书藏得深深的,不让一个人看见。 今天在场的诸位,有人听说过,有人可能看过,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这本大诰。 超哥接着说道,“这一次济世医院被贪官污吏欺负,眼看着就快办不下去了。我就想到了伟大的太祖高皇帝的最高指示,凡是太祖做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太祖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众人面面相觑,眨巴着眼睛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方法,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过。 超哥继续说道,“太祖皇帝说面对贪官的欺压,百姓可以联名赴京状奏,所以我们大家联合起来,联名上奏南京通政司,弹劾贪赃枉法的赵巡按,马知府和赵同知。” “太祖皇帝也说面对污吏的盘剥,豪杰之士可以把他们抓起来,送京查办。所以我们把庐州府的污吏全部抓起来,送往南京。” 会议大厅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张秀才竟然出了这个一个主意,这是要把天给捅破呀,一时间就议论开来。 王六爷,英雄豪杰兄弟,还有一些江湖的豪杰,听完后一个个眉飞色舞,恨不得,就立马出动,把这群贪官污吏抓起来。 大哥,郑三爷,孙老板这些有家有业的,则一个个面露难色,他们委实下不起决心,这是真正撕破脸呀。 超哥看众人的反应不一,知道这个时候要鼓舞士气,他又举出一个太祖时期的例子, “诸位,可能觉得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官府,以后会不会报复我们?诸位不用担心。 就在洪武年间,有一个常熟县农民陈寿六平日里总受当地县吏顾英的迫害。据说这个顾英不只是迫害陈寿六一个人,而是“害民甚众”。 所以忍无可忍的陈寿六率领自己的弟弟和外甥把顾英绑起来,手持太祖亲自编写的《大诰》,来到京城告御状。 那么太祖高皇帝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呢?” 众人睁大了眼睛,静静的听着超哥继续说道, “太祖皇帝很欣赏陈寿六的行为,赏给他20锭银钞,又赐给三人各两件衣服,还免除了陈寿六三年的差役。然后,太祖下达谕旨,将此事通报全国,予以表彰。 在表彰圣旨里,太祖说:如果有人敢罗织罪名,搬弄是非,扰害陈寿六,我就将他族诛!当然,如果陈寿六自己仗恃着太祖的名头而横行不法,为非乡里,也同样罪不容赦;但是,陈寿六若有过失,地方官员无权作出决断,必须将他召到京城,由太祖亲自审理。 末了,太祖皇帝还感慨万千地说道,这个陈寿六真是伟大呀!” “诸位仁兄,有陈寿六的先例在此,我们还怕什么?” 众人被超哥鼓动的心中痒痒,但是也有人问道,“那为什么现在没有听说有人这么做呢?” 超哥听完,大声的说道,“就是因为我们现在一个个都想着民不与官斗,又担忧路途艰难,官官相护,前怕狼,后怕虎,所以才被贪官污吏各个击破,也就没有人敢这么做。 但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们济世医院集合了整个庐江府的有识之士,我们抱成一团,我们既然可以给整个庐江府种上痘,那么我们也就可以打败贪官污吏。 如果现在我们都不敢反击马知府这些人,那我们就活该被他们喝血吃肉,吃干抹净。等到我们死了,这些贪官污吏还会得意的指着我们的尸体说,看,这就是奴隶。 诸位兄弟,你们还等什么?” 王六,英雄豪杰兄弟们被超哥的演讲鼓动的猛的欢呼起来,其他持重的人也感同身受,对呀,我们都已经抱团了,还不敢赌一下吗?虽然有人还是很担忧,但是陈寿六的成功也让他们起了侥幸心理。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下定了决心,反击这些贪官污吏,好好斗一把。 超哥这个时候觉得该安抚下担心的人了,“黄老,孙老板,何东家,你们的担心我也理解,这样好不好,看守医院,捉拿污吏的事情我带人做,联名赴京状奏的事情你们来做,你们就当不知道我做的事情。今明两天收集签名,后日一早就赴京。” 孙老板犹豫的说道,“张相公,让你来干这个不好吧,大家都想着你以后科举中榜呢。” 超哥摇了摇头,“济世医院是大家伙看着我的颜面搞起来了,现在这么大的难题我不去做谁能去做,我意已决。诸位,不用再劝了。” 大哥平安对现在的局面似曾相识,当初种痘超哥也这么说道。超哥总是冲在最前面,种痘可以化险为夷,这一次可是得罪官府呀,他也能化险为夷吗? 但是超哥的脾气平安也知道,他下定的决心谁也没有办法扭转。唉,我们张家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犟种,也许这就是那一家的遗传吧。 最后众人歃血为盟,手举着平安结,以先祖发誓,今天所议,绝不泄露出去,如有违者,天地不容。 超哥从来不相信誓言这个东西,他相信利益。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的,在自己没有完全露出颓势之前,还是可以相信的,不过他也做了一些应对。府衙,察院附近都有人盯着,万一被告密,就提前发动,这一次绝不妥协。 第77章 反击 姚谦一伙人挥舞着棍棒,打散了医院门口的老百姓。面对流氓的棍棒,这些老百姓没有组织起来,措手不及之间就让他们顺利冲了进去。不过也有手脚慢的,就被老百姓拦了下来,一顿胖揍。 一个年青的捕快看到这一幕,就想着跟着往里冲。却被身边的一个老捕快拉住,压低声音说道,“站着别乱动。” 年青的捕快就不乐意了,“叔,姚谦那厮都冲了进去,我们正好也跟着进去,医院里面那些黄连素比真金白银还贵,要是便宜了姚谦,岂不可惜?” 老捕快就低声解释道,“你懂什么,我们捕快这碗饭不好吃,要会看眼色。叔就教你一下,今天这事看着诡异,恐怕很难善了了。” 年青捕快不明白了,眨巴着眼睛迷惑着看着老捕快。老捕快拍了拍他的脑袋,接着指点道,“我和你爹是生死之交,不会害你。你瞅瞅,别人动了没有?谁都不是傻子。 当官的三年一任,到时候就滚蛋。我们却是本地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得罪了医院这群大夫,以后谁管我们死活。 只有姚谦那个泼皮,有今天没明天的,敢瞎折腾。你仔细看看,那些盐丁哪里去了?姚谦闹过几次,哪次不是被他们给打跑了?这次冲了进去,嘿嘿,他能站着出来就是万幸了。你还傻乎乎的要跟着进去,活腻味了?” 年青捕快指着医院大门的方向,颤抖着说道,“叔,你说姚谦他们这回会九死一生?” 老捕快点点头,“济世医院不是善茬,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范。你好好待着,看着就是。” 见姚谦等人冲了进去,医院门口的老百姓捂着脑袋也想跟着进去,把姚谦这群混蛋给赶跑,却被顺礼拦了下来,又劝服老百姓别把截住的人给打死了。 他知道自家三爷在里面等着人冲进去呢,现在既然衙役已经被吓住了,可见形势比想象的还要好,他们重在和平示威,展现力量,要是闹成集体斗殴就不太好收场了。 所以大夫们就手忙脚乱的开始安抚受伤的老百姓,老百姓都是轻伤,很好处理。姚谦他们急于冲进去也顾不上这些人,忙乱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另外一群人从码头方向走过来了。 再说姚谦这些人顺利的冲进医院,他是在赌场认识的张国舅,张国舅让他赶紧冲到药房,别的不用管。那些黄连素比等重的黄金都贵,能拿多少拿多少,完事后就带着他去京师。到时候他也要被人尊称一声姚老爷了。 想到这里,备受鼓舞的姚谦就注意着不让兄弟们乱跑。药房是济世医院最重要的所在,那些盐丁不见踪影,十有八九就躲在那里。 几次闹事都被赶走的姚谦深知这些人的厉害,这回仗着人多势众,要再不能打败他们,以后还怎么混下去。医院不大,他们很快就冲到了药房所在的那个院子。 刚进了院子,姚谦等人就停了下来。只见这些盐丁果然堵在药房门口,排着两队,一个个手里握着毛竹竿,正对着他们。 姚谦本来有一些胆寒,但是看这些盐丁只是老老实实的站着,就像列队等待着他来检阅。于是很得意的挥了挥手中的铁棍,指挥着手下兄弟冲了进来,大笑道,“哈哈哈,你们就只有几根破竹竿呀,瞧瞧哥哥们手里是什么家伙。 兄弟们,还等什么,给我向前冲呀,金山银山可就在前面呢。” 被姚谦鼓舞的流氓们就嘶牙咧嘴,吹着口哨,乱七八糟的挥舞着铁制棍棒冲了进来。 王六爷站在第一排最左边,他发现冲进来的不是官差,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杀官差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透过开启的窗户,超哥看到冲进来的竟然是姚谦这伙人,愣了一下。心想,这样更好,看来昨晚洞房花烛夜,小妹给我带来了运气呀。 王六爷指挥着,“端平竹竿,第一排跟我一起往前刺。” 说完,他端平竹竿挺身刺了出去,几乎就在同时,基于长期的条件反射,第一排盐丁们也同时刺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流氓,一下子被五六根竹竿同时刺中上身。他身形猛地一顿,惨叫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低头看着直入胸前的几根竹竿,血很快从他的嘴边,从伤口处涌了出来。竹竿又很快被拔了出来,这个流氓顿时软倒在地,鲜血喷溅出来,成了一个血葫芦,又从他的身边往四周扩散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流氓,都毫不留情的被刺中,这个时候姚谦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这些盐丁竟然真的起了杀心,而且真敢杀人呀。 最后一个流氓停下来,然后怪叫着,迅速转身往门外跑。有了这个前例,所有的流氓都想转身,但是反应有的快,有的慢,院门又不大,一时间就挤到一起去了。 这个时候,王六爷一声令下,第一排的盐丁端着竹竿,慢慢压了过来。竹竿上的血滴在地上,院子里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看着这些杀人的竹竿,有个见机快的慌忙丢了兵器,跪在地上。凄惨的哭着,“各位爷爷,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你们就饶我一条狗命吧。我家里还有三岁老母,八十岁小儿,” 话还没有说完,王六爷斥道,“废什么话,不想死的就丢下兵器,跪在地上。” 这群流氓听完,如蒙大赦般的同时丢下手中的棍棒,一个个的跪在地上。姚谦也不例外,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两手颤抖着高举着铁棒。 王六爷走到他的近前,一脚踢飞铁棒,上下打量了一下,哂笑道,“就你这样的货色,竟然也能搅动的济世医院上下不得安宁,小秀才也是太良善了些。早些将你处置了,哪来这么多的麻烦。” 王六爷让这群流氓一个个解下腰带,然后让后排的盐丁上前把他们给绑起来。众盐丁尤其痛恨姚谦,一个个上来踢了几脚,不但绑的很紧,还不知道哪里找来一个臭袜子塞到他的嘴里。 就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的一个盐丁看到满院子的狼藉,闻着刺鼻的血腥味,突然吐了出来,一下子整个院子里的呕吐声不断。 王六爷知道这是新手的自然反应,也不以为怪。等盐丁们有一些缓解了,就带着十二个盐丁,排成三列,沿着走廊进入医院,他们需要赶走还躲在医院里面的流氓,没想到却没有什么人,就整齐的朝门口走去。 药房里面的超哥也是吐得不行,等吐得差不多了,他才强忍着恶心,假做镇定,走了出来。 第78章 威风 看到姚谦冲进去这一幕,正在得意的张少爷当众被马金连骂了三声蠢货,当然是勃然大怒,也就不顾场合对着马府尊破口大骂,“好你个马金,要不是你这个老乌龟写信投效我伯父,张国丈他老人家。你爷爷我好端端的在京师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千里迢迢来到这个破地方? 今天少爷我好心相助于你,你竟然敢骂我,真是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回去一定禀报伯父,夺走你那顶破乌纱帽,然后抄了你的家,让你老婆女儿在教坊司千人骑万人睡,让你做一辈子的老乌龟。” 这位张少爷出身寒微,既敏感又自卑,还自高自大,死要面子。一怒之下,不但把马知府勾结外戚的丑事抖出来,还泼妇骂街似的脏话连篇。 马府尊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踉踉跄跄的就要昏倒,恨不得有个地缝,他好钻进去。他万万没想到,张国丈会派出这样的货色来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 千言万语也不能说明白道清楚此时马金的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去找张家,这样的家庭竟然出了大明朝的国母,真是比猪队友还不如呀! 医院周围围观的人群猛的哄笑起来,本来众人满腔的悲愤一下子被这场闹剧给冲淡了。这可是一个惊天大八卦呀,大庭广众之下,国舅和知府狗咬狗,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庐江府的老少爷们眼前,这可是值得说道一辈子的呀! 在这些哄笑声中,有一个很特别的刺耳又尖细的声音笑的尤其的大,尤其的肆无忌惮。此人周围的人群却慢慢安静下来,因此这个特别的笑声就显得尤其的刺耳。 张少爷这个时候也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说错了话,此时正是恼羞的时候。听到这阵特别的怪笑,就怒气冲冲的骂道,“哪个狗娘养的还在笑?” “哈哈哈哈,咱家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但绝不是狗娘养的。只是刚刚看到了一出狗咬狗,实在是好笑,没想到那只狗还敢狂吠,真是不知死活。” 恨不得找个地缝好钻的马知府这个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眼睛转向说话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太监,正在开口训斥张少爷,说话的神态就像猛虎下山,随时吃人一般。虽然是太监但是气度非凡,显然不是一般的太监。 马金被这个太监的气势压倒,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太监,你,你又是谁?” 那个太监很是从容,对于四周的闹剧也显得毫不在意。 “咱家南京御马监太监,汪直是也,马知府,你做的好大事呀!” 马金顿时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是被活活吓昏了过去。 张少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突然间听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再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只见他小脸苍白,全身颤抖,两股战栗,很快裤裆都湿了起来,原来他被吓得尿了出来。 围观的老百姓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这种安静就如同一股波浪一般向四周传播开来,老百姓们不由自主的,慢慢的,悄悄地离开汪太监的四周。突然一个人含着哭腔喊了出来,“那是汪太监,大家快跑呀。” 医院四周的人群猛然间就像遇到了老虎的羊群,乱成了一团,大人的喊叫声,小孩子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就这样济世医院的大门这一次又被一个太监给吓开了。 汪直挥了挥手,一群官军冲了进来,把马知府和张少爷扶起来,拖走,然后在医院四周站定。 汪直此时混不在意周围人群的慌张反应,不慌不忙的踱步走向医院门口。突然里面一个人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疯狂着从大门口跑了出来。紧接着又有几个人狂奔了出来,这几人一边恐惧的大喊着,一边不断扭头往回看。 不用汪直吩咐,几个官军就冲了上前,将这几人按倒。原来这些人都是刚才冲进济世医院的地痞流氓,被按倒后一个个还在死命的挣扎着往后看,就像有什么恶魔要跟着出来一样。 汪直停住,不动声色的盯着医院门口。此时汪直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只听得一阵齐刷刷的声音传出来,首先出现在汪直眼前的是几根削的尖尖的毛竹,竹尖上沾满了鲜血,滴滴答答的洒了一路。 然后就见到,十二个人每排三个,排着四排,整齐的走出大门,每一个人都斜持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令,这些人顿时立正停了下来,竹竿也竖了起来。 汪直赞赏的点点头,对最前面的王六爷扫了几眼,方才对着这十来人喊道,“尔等回去通禀一声,就说南京御马监太监汪直,特来拜访济世医院。”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王六爷,他交代了两句,然后转身离开。这十二个人突然变成两排纵队,列队站好,就像等待着汪直的检阅一般。 超哥站在药房门口,此时一直默默的看着药房外面东倒西歪的三具尸体,院子里血腥气让他恶心的不得了。几个盐丁正看守着姚谦和其他几个的流氓。姚谦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又被堵着嘴,却仍然不停的挣扎着,一个盐丁上前狠狠的踢了他几下,他才老实起来。 超哥慢慢踱步走到姚谦面前,“姚谦,我跟你应该是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爹爹的死也不应该赖到济世医院的头上,而是你所为,我说的没错吧。” 声音不大,但是院子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姚谦听完,简直是魂飞魄散,他就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超哥。超哥看到他的神情,了然于心,继续说道,“你害怕弑父恶行被人发觉,于是就遣散了家奴,然后几次三番的来医院寻衅,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讹诈,而是为了掩饰你的罪名。” 现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于超哥的所言所语,再看到姚谦的反应,方才明白这起官司的根本原因所在。 就在此时,王六飞一般的跑到附近,他冲着超哥大声喊道,“出大事了,汪直汪公公来了。” 第79章 收场 超哥此时正在对着姚谦说话,没想到听到了汪太监到来的消息,一种莫名的恐怖涌上心头。这个身体怎么会对这个名字有这么大的恐惧?真是莫名其妙的紧。 不过既然来了以礼相待就是,超哥转过头,微笑着对王六说,“王六爷,不就是一个失势的太监吗?有必要如此惊慌吗?” 王六爷狠狠的跺了跺脚,“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汪直呀!” 是的,这就是汪直,一个已经失势的太监,虽然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但是还是可以吓昏知府,吓尿国戚,让小儿止哭,让百姓闻风而逃。 超哥来自后世,对这位明朝四大太监中唯一少年得志,却又得善终的太监挺感兴趣的。想想汪直现在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超哥算上自己前世苟活的年纪,竟然比汪直岁数还要大。再说老子今天都指挥杀过人了,我还怕个球? 于是在吩咐盐丁们打扫院子后,超哥说道,“王六爷,请带路,我们去会会这位大太监。” 被院内的血气刺激,胆气很足的超哥就随着王六,一起来到医院门口。只见门口两排盐丁立正站好,一个个手握竹竿,笔直朝上。 正对着大门的,应该就是汪太监。这个太监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不像是三十左右的样子,这几年看来不好过呀。不过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和桀骜。 更奇葩的是,汪太监的打扮怎么跟电视上看过的朝鲜国王的打扮很相似。这就是超哥不知道了,按照太祖制定的服装标准,朝鲜的国王服装就是明朝内侍的打扮。 超哥本来就要被汪太监的气势压制住,但是当注意到他的服饰时,却莫名的轻松起来。他在上下打量着这个太监,汪太监也打量着这个胆子奇大的秀才。汪直如鹰狼般扫过超哥,超哥也不甘示弱的对视。 片刻后,超哥首先行礼道,“南京国子监监生张超拜见汪公公。” 汪直白皙的脸颊紧绷着,毫不客气的尖声说道,“张监生,还是把你蓄养的这群猛士解散了吧,不然咱家可不敢进来。” 超哥知道自己触及到了统治阶级的底线,现在是到了示好的时候了,这次反击也只能虎头蛇尾,戛然而止了。 他告诉王六爷,让医院内外的盐丁们放下竹竿,主动让他们解散,又把已经吓软的姚谦等人连同尸首一起交给汪太监的随从。另外还告诉顺礼等人,赶紧劝说围观的人群离开,恢复秩序。 他知道现在闹也闹够了,该想着怎么收场了。最后超哥无奈的笑着赔罪道,“事出无奈,为保护黄连素,不得不行此下策,请汪公公多多海涵。” 汪直脸色稍微缓了缓,跟下属交代了几句,接收了姚谦等人,然后官军却团团围住了整个医院。 王六爷和盐丁们就有点紧张了,现如今武器都丢了,真要是官军翻脸可怎么好?超哥示意让他放宽心,不要乱动,旁观就是。 等这一切做完,汪直看也不看超哥,就径直走进医院大门,超哥紧随着跟了进去,两个人该谈谈了。 汪直唬着脸质问,“张监生,你好大的胆子,你想把天给捅破吗?” 超哥毫不示弱的回道,“黄连素价值千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汪公公,您当年可比我这个监生风光多了,也没见你把天给捅破。” 汪直突然朝天哈哈大笑,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才止住笑,转移话题道,“这些家丁都是你训练出来的?你不要跟我说是王六的功劳,他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流落至此了。” 超哥点头,“我用了两个月练成,目前只能算是初见成效。” 汪直用锐利的眼神扫过超哥,“好胆识,好本事,张监生,若不是咱家碰巧过来,你准备如何收场?” “按照太祖大诰指示,率领庐江府的老百姓,擒拿为非作歹的贪官污吏,然后就等着朝廷的安抚。” 汪直哂笑道,“你想的倒美,真当天下没有英雄了吗,就不怕被千刀万剐?” 超哥坦然说道,“我当然也怕,不过有太祖高皇帝的英灵护佑,料也无妨。” 汪直又是一阵大笑,“你妄图科举作弊,我不稀奇;你聚众作乱,我也不稀奇;但你视太祖如无物,我真是稀奇了。天下竟然还有你这样百无禁忌的书生?” 还不等超哥回复,谁知汪直又来了个神转折,说道,“可惜现如今是治世,要是天下大乱,还不知道你该如何折腾。” “你这样的人,留在民间,就是祸害,早晚会害人害己。既然你希图为官,咱家就相助于你,也可为我皇明江山少一祸害。” 汪直继续说道,“今天这件事情,咱家自有办法处理,你这段时日要安分守己,莫再抛头露面。” 超哥纳闷了,难不成我是猪脚光环爆发了,汪直这样的大太监都主动跑来帮忙。 汪直当然看出他的疑惑,就笑着说道,“你与那些清流不同,却与王越有些相似,又无王越的迂腐,甚合咱家的胃口。” 实际上,在汪直看来,死几个流氓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按照超哥本来计划,抓几个贪官污吏闹得天下皆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在朝中,在边疆,汪直经历的风风雨雨可不是超哥这样的书生可以比拟的。 他已经看出来超哥训练的这些家丁的水平很高,心中早就起了爱才之心。虽然汪直远在南京,心思却在边疆,这几年边军的战斗力不断下滑,鞑靼的侵扰越发厉害,他心里很是担忧。可是新一代的将领在哪里?汪直还没有看到。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颗种子,他不愿意让超哥过早的凋谢,这是汪直为国的一面。 另外超哥暴露出来的性格与此时的文官士大夫截然不同,不仅不以谈利为耻,反而会想着跟内臣勾结牟利。又有种种奇术,可以为他们带来利益。 由于太监自身的身体缺陷,他们往往对钱财看的很重,另外还承担着为皇家敛财的任务,所以他们对钱财的追求可以说是无限的。超哥可以提供这样的帮助,正是太监们梦寐以求的合作对象,当然汪直绝不会随便放过,这是汪直为己的一面。 为国为己,汪直都有足够的理由,帮超哥平复此事,有一个好的收场。 第80章 疑惑 既然汪直这么友好,两人之间气氛也就轻松下来。超哥亲自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送到汪直手边。 汪直笑着说道,“咱家这杯茶该喝,你给咱家说说怎么一下子闹成这样了?” 超哥就一五一十的把这场官司向汪直做了汇报。汪直既惊叹姚谦的大逆不道,又十分震惊赵御史和马知府等人的贪婪,好像他们太监也不会做的这么绝,不怪百姓的反弹这么激烈,这是与整个庐州府的老百姓作对呀。 不过转念一想,有那个白痴国舅掺和在里面,做得再绝也不稀奇了。 汪直想了想,突然抿嘴一笑,“以前一直是御史弹劾咱家,那些弹章要是堆起来能活活压死咱家。没想到现如今时来运转,竟然可以弹劾一下御史,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突然他就问起超哥,“今天你刚刚揭穿了姚谦弑父的真相,那么就是说除了你那些护卫还有被抓的那几个人之外,就没有别人知道姚谦弑父这件事情了?” 超哥点点头,“确实如此。” 汪直咧开嘴,森森白牙就像要吃人一般,“那就好,那就好,真是一个惊喜呀!” “你回去统一一下口径,就说这些盐丁是南京御马监分配过来守卫神药的,这些死者都是因为冲击神药被刺杀的,不要说是你的护卫所为。记清楚了吗?” 超哥当然一万个愿意,他巴不得如此,这样他当然就成功脱身了。所以他对汪直的善意十分感激,深深施了一礼,两人又计议了一番,对了一下口径,然后汪直离开了医院。 汪直离开医院,此时医院外面的人群已经散开,那些差役也被御马监的人马看押着。医院的大夫,工作人员也都各回各家。 汪直正准备离开,这个时候闻讯赶来的赵御史出方才赶到,他毫不畏惧的指着汪直的鼻子大骂,“你这个阉人,被先帝贬斥,不躲在南京龟缩忏悔,竟然还敢出来祸害百姓,本御史一定要重重弹劾于你。” 汪直大笑,“死到临头,还敢做犬吠。” 又骂道,“你作为监察地方的巡按御史,竟然敢与知府勾结,谋夺神药。你难道不知道这些神药都是在御马监的看守之中吗?尔等竟还敢纵容奸人冲击神药储藏之地,你就等着弹劾吧。” 赵御史一下子愣住了,我怎么就没有听说到这件事情。可能是觉得大局已定,所以他对于今天的事情反应有点迟钝,只知道知府和国舅被汪直控制了。还有姚谦带着人冲进医院,然后与医院看守的护卫发生了冲突,造成了人员伤亡。难不成这些护卫都是御马监的人? 赵昱觉得这应该是真的,济世医院的东家都是地方名流,有家有业的没那个胆子敢乱杀人。 那这就意味着太监们已经提前盯上了神药,看来又要跟太监们一较高低了。 两人于是大吵了一架,回去分别上书弹劾对方。赵御史弹劾汪直祸害地方,抢劫民财,非法监禁庐州知府,还纵容御马监伤害平民,导致多人死伤。 汪直的弹劾就更有料了,他弹劾赵御史,马知府,赵同知偏听偏信,制造冤案,掠夺民财。又弹劾三人纵容奸人冲击济世医院,与御马监护卫发生冲突,导致多人死伤。 两人的弹章非常默契的略去了今天老百姓聚集在医院阻挡官差的这一群体事件,谁都不愿意把这种事情闹得上下皆知。 另外张国舅也在这个案件中被隐藏了起来,汪直是太监,当然不愿意得罪张皇后,赵御史则是提都不敢提。因此两人都有所顾忌,不敢把真相揭露出来。 汪直私下里写了一封信给老对头怀恩,告知张国舅一事,让他想办法告诉皇帝,他汪直虽然远在南京,但也是陛下的贴身小棉袄,这个烫手的国舅我帮你给藏起来,但是你得告诉我怎么处理呀。 也就在这个时候,黄大夫一行也来到了应天府,起诉赵御史等人贪赃枉法,这下子南京也热闹了。南京大理寺接到诉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把他们安抚下来。因为涉及到地方大员和监察官员相勾结,需要上书朝廷指定专人来审理。 几乎同一时间,这三份奏折就递交给了通政司,然后传到内阁。首先被打开的是汪直的奏章,天下还有太监弹劾御史这样的奇葩事?而且弹劾御史的人竟然是臭名昭著的汪直?汪直不是被贬到南京当起了小小奉御吗,怎么又敢出来兴风作浪了? 内阁三人团都经历过汪直嚣张跋扈的岁月,几乎不用思考,他们三人就同时决定这次一定要把汪直打压下去,要再让他复出那是谁也受不了。 但是刘吉看到又涉及到济世医院,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要他帮忙作弊的张秀才,奥,现在已经是监生了,真是异想天开的很呀。这起事件怎么感觉就有他的身影在晃动,虽然从奏折上一点看不出来。 然后是赵御史的奏折。刘吉看到赵昱这个名字就十分反感,怎么又是他?这些天刘吉过得很不开心,监察御史汤鼎、庶吉士邹智、中书舍人吉人、兵部主事李文祥,还有这个赵昱,一个个轮番上书,让他滚蛋,逼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请假等待朝廷的处分。烦都烦死了,还有完没完呀。 看他写的内容,与汪直的一对照,应该就是有人与汪直安排在济世医院的护卫起了冲突,然后死伤了几个人,汪直就把马金给抓起来了,说他与赵昱勾结,制造冤假错案,又派奸人冲击医院,然后上章弹劾。赵昱的意思就是没有这回事,是汪直掠夺民财,看守医药的护卫跟老百姓起了冲突死了人,然后就赖到了他和马知府身上,把可怜的老马给抓了起来。 刘吉皱了皱眉头,没事汪直安排人在济世医院,就为了看守神药?他动作蛮快的呀,我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然后是第三封南京大理寺的奏折,刘吉这才恍然大悟。应该就是马金和赵昱勾结,制造冤案,抢夺神药,然后派人与汪直的人起了冲突?不对呀,马金他们要派人也该派官差呀,怎么会派上老百姓,这些死伤的老百姓又是什么人,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刘吉能够看出来,其他两位也都是人精,当然看得出来,三人对视了一下,彼此都明白还有内幕。就在这个时候,司礼监来人了,让他们进宫面君。 第81章 决策 刘吉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天子的思索。他笑着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内阁今天先后收到三份奏报,都是有关济世医院的,并没有提及张松龄。” 然后一五一十把那三份奏折向天子做了汇报。 其他两位阁老也点点头,显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就算了。天子松了一口气,没有公开奏折就好,也省的头疼,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后悔把内阁召来商议了,反倒有点小题大作了。 想到这里,他对汪直能够体会他的心意,更是多了一番欣赏。 与大臣们对汪直的恶劣观感不同,天子这种特殊的生物具有特殊的喜怒哀乐,他反而很喜欢汪直这样的太监。 汪直曾经是天子很短暂的玩伴,但是身处深宫,大家都是政治动物,这些儿时的感情并不值得一提。 成化时期,汪直那个西厂闹得朝中上下鸡飞狗跳,弹劾声不断,几乎是人人喊打。但是在天子看来却是为了巩固皇权,不顾个人安危,可见其忠。 此后,汪直又监军九边,立功不断,可见其能。 汪直又不收贿赂,善于推荐使用贤臣,可见其贤。 这样贤能忠诚的太监哪个天子不喜欢?就是先皇,虽然把他贬到南京,但是更多的也是保护他。就在先皇驾崩前,曾经告诉他,万一国家有事,汪直王越可用。 所以天子一登基,就让王越回乡,恢复了他的待遇,又悄悄地恢复了汪直的御马监太监的内职。 虽然汪直也有缺点,做事直接粗暴,这与天子的性格不合。没想到汪直现如今都懂得委婉行事了,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出来视事了? 想到这里,天子就说道,“汪直处理得当,该赏。” 听到这里,刘健终于忍不住了的,你为了自家老丈人,我们可以忍耐,你还想要用汪直,那就绝不能忍耐了。 刘健就起身行礼,说道,“汪直行事孟浪,随意扣押大臣,又致多人伤亡,该当重罚才是,岂能再赏?再者,朝中皆知,汪直现为南京皇宫奉御,何时又成了御马监太监,臣等竟一无所知,甚是不解。” 天子听完,脸色一阵发红,他恢复汪直的待遇并没有与内阁商议,就发了中旨。明朝只有经过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用印才算是正儿八经能被大臣们接受的圣旨。因此怀恩出来解释,“汪直是内臣,赏罚皆出司礼监,故内阁不知。” 刘健回道,“天子无私事,既设内阁,何事不可预?”,你当皇帝的就应该没有私事,既然成立内阁处理国家大事,应该所有事情都要参与的,何况是汪直复职这样的大事。 怀恩无奈,只得叩首请罪。刘吉就开始打圆场了,“既然圣旨已发,臣等也无话可说。汪直行事多不遵法度,臣等为江山社稷,不得不忧。” 徐溥点点头,“汪直行事偏激,不可随便任用,陛下英明,不可不虑。” 天子这个时候也需要表态了,“汪直复职一事,朕思虑稍有不足,不是大伴的过错。” 既然皇帝都认错了,内阁也不好再逼迫,只能就此作罢,圣旨已经发了,总不能收回吧。但是天子的态度有了,汪直近期也就别想再兴风作浪了,内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天子不想再继续汪直这个话题,他觉得有点受伤,就转移话题,“那汪直等人奏报的庐州之事,内阁有何意见?” 刘吉已经有底稿了,就回道,“庐州一事皆源于济世医院医闹官司,臣以为当遣得力官员重审此案。” 徐溥回道,“黄岐等人种痘有功,决不可以等闲视之,使功臣蒙冤。” 刘健也说,“事涉太监,御史和地方官员,错综复杂,当慎择大臣。应天府尹杨守随久在南直隶为官,又刚正不阿,可使之查明真相。” 天子点点头,“杨守随是杨先生之弟,朕久有耳闻,可为主审。”杨守随是天子的老师时任吏部侍郎杨守陈的弟弟,天子的想法可以让杨守陈代为传达,所以天子觉得这个人选不错。 不过仅仅一个杨守随,天子觉得还不够,又转向怀恩,“汪直是内臣,内廷也当派人审理。” 怀恩说实话,不是很喜欢汪直,不过汪直能够主动服软,这件事情他也处理的不错。而且他用过神药,知道效果很好,就对张监生的建议更有信心了,这一次也应该派一个得力的人去见一见张监生。 所以怀恩想了想,就说道,“汪直非同一般,非司礼监太监不可,萧敬可往。” 天子点点头,对着萧敬说道,“那就有劳萧伴伴了。” 萧敬连忙施礼道,“奴婢为国效力,何谈有劳。” 刘吉一看,好家伙,派萧敬过去,恐怕官司是假,意在黄连素是真,那内阁这边也应该派得力的人过去,但是派出的官员又要贴心,需要好好想一想。 还没等刘吉想好,徐溥倒是抢先开了口,“侍讲学士李东阳机敏过人,可参与审理。”这又是一个奇葩的建议。李东阳是翰林,给天子草拟下奏折什么的才是他本职工作,啥时候干过审判的活? 这却是徐溥有意为之,他在培养人才。自从上次李东阳给他出了主意,解决了他和刘吉关于李永宁的争论,他就对这个人开始关注起来,越发觉得这个人人才难得。此次庐州府的官司实际上道理很清楚,但是牵涉的人却比较多。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却又不容易犯错,正好可以让他练练手。 要在内阁立足,仅仅是文章写得好是不行的,必须会处理国家大事。他和刘健为什么会被刘吉压制,跟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处理实务有关,上下不放心呀,要有一个老臣领着。刘吉奸佞,朝野皆知,却无论如何也弹劾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吉对于这个人选很是意外,但是想了想,却没有反对。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一举一动都有一定的意义。他也看出了徐溥的想法,李东阳同样也被刘吉看好。既然看好他,当然也不愿意反对了。 首辅,次辅意见一致,刘健也没说什么。最后君臣议论的结果就是杨守随主审,萧敬,李东阳陪审。 第82章 李东阳 第二天就是朝会,谁知道天子的屁股刚刚坐下来,一款名叫御史的大炮开轰了,奥,不对,应该是开骂了。 如果要评选不同时代的骂人时尚的话,今天的时尚是骂中国足球,现在大家伙骂伤了,已经懒得再骂,爱咋地咋地,不过看到他们的薪水,那真是口水直流,如果要作者去踢足球,就算天天被骂也愿意呀。 那么在五百多年前的成化朝的时尚是骂汪直,本来汪直已经是死老虎了,大家也就偶尔要骂骂别人的时候会把他扯过来,说某某某勾结汪直,就这一句就够了。被骂的可以老老实实辞职了。 那么弘治皇帝继位这不到一年的流行时尚,则是骂刘吉。自从天子登基后,言官骂刘吉的口水就始终没消停过,万安和彭华都滚蛋了,你还赖在位置上不走,不骂你骂谁。 今天是个好日子,御史突然发现汪直这只死老虎竟然又活了过来,还出手不凡,上来就是抓了一个知府,弹劾了一个御史。向来只有别人弹劾汪直的份,现在居然反了过来,真是叔可忍婶也不可忍。所以从十三道御史,到六部给事中,统一集中火力向着汪直开骂。 大部分人的炮火是老生常谈,有细心的联系到汪直自称御马监太监,就弹劾他假冒上官,俺们都不知道你啥时候升的官,你敢冒充? 消息灵通的就扯到了济世医院,你汪直派人过去肯定为了掠夺民财,还敢打死打伤老百姓,完事了还倒打一耙,冤枉上了公正廉洁的赵御史。 当然比如顶级大炮监察御史汤鼎就比较有想象力。联系到前段时间,刘吉的管家去了医院,南京一个奉御也去了医院,现在汪直也去了医院,可见汪直跟刘吉有勾结呀,大学士和奸佞勾结,刘吉不也是奸佞。既然是奸佞,赶紧滚蛋才是。 我们可爱的首辅刘棉花莫名其妙的又挨了一炮,还是跟汪直一同挨得,没办法只好把乌纱帽摘下来,向天子请辞,回家待查。 天子被这通大炮轰得是头昏脑涨,本来还想着讨论一些国家大事,但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一怒之下,就拂袖离开了,只弄得众大臣面面相觑,只好退朝了事。 天子别以为走人了就没事,炮火这个时候开始延伸,向着皇帝来了。朝会是什么,就是我们这些正人君子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很庄严,很神圣。我们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离开了。是不是想学先帝呀,整天躲在深宫画春画,玩大妈呀。 还有会联想的,就扯上皇后了,说你是不是急着跟皇后那个呀,然后八卦起来,你们两口子成亲也快一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是不是不能生呀,这样的话,要赶紧纳妃呀,别耽误了祖宗基业。 反正弘治天子很恼火,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发泄。毕竟他刚即位的时候,要革除前朝弊政,惩治奸佞,就要广开言路,就像周星星在《九品芝麻官》里常说的那句话:关门,放狗! 尽管他也很清楚这群名为科道,实为疯狗的破坏力,所以在诏书上特意写明了一条,允许你们检举贪官污吏,但一定要以调查研究为基础,要讲证据,否则我也要治你们诬陷罪。 写得有道理,可言官们认为没道理,讲证据,言官就要风言奏事,否则我们还当言官吗?所以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皇上的命令就当耳旁风。 这个时候萧敬过来陛辞,弘治天子需要交代一些去庐州的事情,说完就跟萧伴伴抱怨言官太过分的事情。萧敬就说了一句抱怨的话,他们从来只弹劾内臣,对同行犯罪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下子把天子给点醒了,就让小太监翻找有没有弹劾巡按御史赵昱的,回答是没有,天子一怒之下就把御桌上的奏章全部推下去了,丢的到处都是。 天子发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请假在家的刘吉耳中,此时他正在招待过来拜见的李东阳。 李东阳明天就要跟萧敬一起启程,赶往南直隶。刘吉觉得有些事情也要跟他交代一下,就把他请到自己的府中。 刘吉很热情的招待起李东阳,兴致很高,他指着自己的椅子说道,“真王佐之才呀,卿终当坐此!” 李东阳感觉很不好意思,就谢道,“东阳才疏学浅,不敢当刘公如此盛赞。” 刘吉笑了笑,就转移话题说道,“西涯,看看这个折子,我找你过来就是为了此事。”说完就把一个小册子递给李东阳。 李东阳接过来一看,却是一份关于神药黄连素的建议书,他仔细的翻看了一遍,心里很是好奇。 “阁老,此策出自何人之手?此策所想所思甚是奇特,东阳无法点评,只是观其结论确实是令人心动。” 刘吉点点头,“确实如此,老夫前前后后翻看了十几遍,发现也能自圆其说,但还是有些地方不甚了解。至于作者,你很快就要见到了。” 李东阳很聪明,马上联想到看过的一本庐江府种痘报告,就试探的问道,“可是庐州生员张超所作?” 刘吉赞道,“西涯,你果然聪慧敏锐。此张超正是黄连素的发明者。这份黄连素建议书,朝中上下看过的屈指可数,也都将信将疑。 张超那个济世医院正在使用黄连素,本来老夫想等一等看看效果,谁知道又出了医闹官司,还扯出了汪直。你此次过去陪审倒是其次,主要是要查看一下黄连素的使用情况,另外还要弄清楚这份建议书。 内廷司礼监的萧公公与你目的相同,你们可互相通气,以备朝廷参详。” 李东阳起身称是,方才明白为什么庐江府这个官司会出动了萧敬这个司礼监的内相,规格实在太高了。 刘吉继续说道,“黄连素即使如建议所说,朝廷一年受益也不过十余万两,并不足以惊动内阁。但是老夫和徐阁老如此重视,不惜让你这个储相前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盐税,是否也可以照此办理? 盐税关乎国计民生,开中法愈发难以执行,私盐泛滥,朝中改革呼声极高。你可与张超商讨,问一问他的看法。此子想法独特,或有所得也不一定。” 第83章 赵御史的补救 就在京师御史要求严厉处置汪直的同时,一封南京的来信抵达察院赵御史那里。 赵昱皱着眉头,近来种种不顺利让他有点头疼。弹劾刘棉花,刘棉花在内阁待的好好的,一点没有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意思,棉花面皮真是名不虚传。 济世医院官司又与汪直正面冲突,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更麻烦的是,张松龄和马金都被汪直控制住了,当日两人的种种丑态他也听说了,赵昱是一点不相信这两个人能保守秘密。要是流传出他勾结外戚的丑闻,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就在此时,师爷拿着来信来到书房。赵昱一看,原来是南京户部给事中方向的来信,信中仔细说明了黄岐等人在南京大理寺告状,说马金和他勾结陷害医院,抢夺神药一事,南京诸官因黄岐种痘一事,对他多不以为然,让赵昱尽快想办法,不要因小失大,耽误了弹劾刘吉的大事。 师爷沉默了一会,说道,“东翁,目前形势有些不利,我们得想办法扭转呀!” 赵昱略显羞愧,惭愧道,“当日不听师爷良言,为马金所惑,以至有今日,都是我的错。” 师爷见东家都主动认错了,还能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位年轻气盛,今天能主动认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别落下疙瘩,以后就不好相处了。所以就安慰道,“马金信誓旦旦,又有御医相助,的确是稳操胜券,我们当日反复权衡过,确实没有风险。谁想到横空冒出汪直,这确实是非战之过呀!” 两人相顾叹息,过了一会,赵昱主动问道,“事已至此,先生可有所教?” 师爷回道,“我倒有一个想法,但是风险很大,就怕惹得皇帝不快,对东翁以后的仕途不利呀!” 赵昱摇摇头,“先顾眼前吧,我要对医院官司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立身之本都会被动摇。再说天子为人仁善,身边都是我等同道,我倒不是很担心。” 师爷见东主这么说,就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却是一招移祸江东。“这些日,马金与那蠢货张国舅对骂闹得是沸沸扬扬,我却是不曾于邸报中见到有弹劾张家的奏章,也不见汪直和南京的奏章提及张家,此事甚是奇怪。 我思索再三,莫不是汪直改了性子,他知道天子宠幸皇后,不敢上报。而去南京告状的黄岐等人不了解情况,结果阴差阳错间,张松龄那厮竟无人提及。 我就想到东翁何不主动弹劾张国丈,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您不上报按理是有过错的。” 赵昱点点头,“我当日不报,先生应该知道,有所顾忌呀!” 师爷摇摇头,“东主多虑了,马金游说东主之事,除了马金又有何人可以作证?您又没有跟马金一样跟张松龄有过接触。现如今却跟马金绑在一起,何其冤枉?” 赵昱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先生说的太对了。那赵同知审判,我又不曾言语,御医又不是我找来的。我顶多一个失察之错呀!” 师爷摇摇头,“何来失察之错?那姚谦是孝子,本朝以仁孝治国,孝子所告必有其理,东主被孝子感动,又为御医所误。再加上那济世医院黄连素价格何其之高,东主以为黄岐等人骗人钱财确实合情合理。所以没收骗人之物和骗人所得,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赵昱更加激动了,“先生说到我心里去了。现如今才得知马金勾结张国舅,又找来一个御医作伪证,我既然得知,当然要弹劾这两个贼子了。” 赵昱又痛惜的摇摇头,“可惜我这番心意却是被南京误解了,真是难过呀!” 师爷安慰道,“现在还不晚。那御医恐惧于张松龄被抓,这些日子不知所措,还逗留于驿馆。” 两人相视一笑,师爷暗自摇头,真是不容易呀,终于教明白了。 赵昱弄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先是雷霆万钧的抓捕了御医,一番拷问后得到了张国丈让他做伪证的书信和赃物。于是赵昱连续上了几个奏折。 第一封是弹劾张国丈,马金和赵同知相互勾结的奏折,用人证物证清晰的证明了张家伯侄等人的罪行,无人能够反驳。 第二封是一件请罪折。赵昱解释了自己为人所骗,没有及时制止同知的错误审理。现在因为知道了张松龄之事,才发觉自己好心做了错事,所以主动请罪。 第三封奏折却是弹劾蒋琮汪直和首辅刘吉内外勾结,掠夺民财,欺君罔上,内容呼应了汤鼎的弹劾。证据链条如下,刘吉——刘吉管家——刘奉御——蒋琮——汪直,围绕着地点济世医院,证据是汪直的狗腿子在这里致多人死伤。 然后赵昱又给多位科道好友写信,让他们多多围绕第一封第三封奏折做文章,让人尽量忽略第二封,如果实在躲不过去也要自由心证,多说说赵昱御史伟光正的一面,尽量将问题聚集于好心办错事,现在知道悔改,亡羊补牢这样的说法。最后他叹息的说道,别因为他这个小小失误,耽误了倒刘倒汪的大事呀。 赵昱的奏折是发急递到北京通政司的,这下子可谓是火中浇油,御史们更加发力了。 汪直至少多了一条很明确的大罪,勾结外戚,最起码也是发现外戚的罪行隐匿不报。 刘吉勾结汪直的罪名更是有了物证。有记忆力好的同志,就脑补起刘吉是怎么低三下四拍汪直马屁的。 比如有一个故事是这么说的,当年王越跟汪直交好,刘吉知道后很羡慕也想结交汪直,就问王越,你要不要跪拜汪公呀,得到的结论是不要。 不过刘吉多精明呀,他让人偷偷的盯着王越,却发现后者每次见汪直都是大礼相拜。所以刘吉也是有样学样,大礼参拜。 王越就鄙视他,说我都不用拜,你一个大学士也真好意思。刘吉很自豪的说道,你个小样,还敢骗我,哪次你不是这么拜得。王越只得自叹不如。 所以这封弹劾奏章结尾就写到,天下不值刘吉很久了。我的万岁爷,你怎么能让这样无耻的人坐在帝国的首辅的位置上,真是丢人现眼呀,真为您不值呀。 当然,御史的火力也朝着张国丈猛烈开炮,一时间京师硝烟弥漫。 第84章 咬主人的狗 大明弘治天子是一个很宽仁的皇帝,对身边的人好,对大臣们好,对天下万民也好。这种宽仁友好的态度使很多成化年间过来的大臣十分感动,也十分卖力。因此天子自登基以来,大部分时候是叫好声。 虽然有几个人,喜欢乱嚷嚷,比如皇帝也是要上课的,弘治就做得不错,基本不缺席,比他爹强大了。但是天气越来越热,弘治就有点中暑,脸色不好看,王恕觉得学生这样的状态不利于学习,就劝天子休息下。汤鼎站出来说不行,皇上就要克服困难,倒也要倒在工作岗位上。 但是天子再宽仁,他也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唯我独尊的皇帝,这一点如果谁忘记了,肯定要吃亏。而现在赵昱这三封奏折一过来,真正触到了皇帝逆鳞。 天子不惜跟先生们说好话,还不是为了老婆开心,老丈人安心,他日子过得舒心吗?赵昱要是一开始弹劾国丈也就罢了,那是他御史的权力,他虽然觉得很恼火,但道理上却是对的。但是现在赵昱觉察到事情不对了才弹劾张家,明显就是把张国丈当做替罪羊,不是明显的欺负张国丈吗?那么也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负天子。 第二封奏折可谓信口雌黄到了极点,因为汪直的来信说的很清楚,马金是怎么说服赵昱的,现如今又来了这套说辞。最关键的是京师的御史们都完全相信赵昱的说法,一点质疑都没有。最起码他的前后奏折矛盾,竟然没有一个人弹劾他?这不就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吗?是他们真的相信赵昱的说法,还是别的原因? 第三封信更是东拉西扯到了极点,置他以实奏报的圣旨于不顾。皇帝是知道两刘去济世医院的目的的,也看到了张超的那个小册子,确实让人心动。问题是他知道,司礼监知道,内阁知道,六部主官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他看到汤鼎,赵昱的弹劾就十分好笑,特别是赵昱,当日你也在场,为什么就不是你勾结刘吉汪直? 思索再三,天子感到,他养的这群狗开始不听话了,已经开始反噬主人了。这个问题可以打个比方,你是一个庄子的地主,手下有佃户,有管家,还有服侍你生活的随从。随从照料你生活,管家帮你管理杂务,佃农给你干活。但是日久天长你就嘀咕了:这些人,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对我忠心呢?他们会不会给我背地里耍心眼?会不会暗处挖我的墙脚?会不会找机会霸占我家的产业……不行,得想个办法防着。 办法就一条,养狗。养一群对我忠心耿耿的好狗,鼻子灵耳朵尖,谁敢跟我耍心眼,他们就会汪汪叫。谁敢骑在主人头上,他们就会冲上去咬。于是主人很快就养起了这么一群狗,天天在管家和随从们眼前晃悠,明摆着告诉管家和随从,好好干活别耍心眼,否则我认识你,我的狗可不认识你。 说到这里很清楚了,所谓主人就是皇帝,佃户就是百姓,随从就是太监,管家就是大臣,言官就是……这就是言官的价值,比喻虽然不好听,但确是事实。对于帝王来说,他们很重要,相当重要。 当年太祖皇帝基于他独特的小农思想,按照这套养狗的理论,设计出了这个非常有特色的制度。御史给事中可以说无事不与,权力大的出奇,官都小的出奇。一个个只有七品芝麻官,等到升官时,却可以连升八级,一下子做到一省参议。但是尽管如此,这些科道官员还十分不乐意,权力大大降低了。 但随着农庄开办的越来越久,事情却在起变化,狗开始认人了。虽然主人养了狗,但下面的管家也开始拉拢主人的狗,久而久之管家们也都拥有了各自的狗。而且,狗的队伍也是需要补充新鲜血液的。负责选狗(科举)的又是管家们,管家们当然要挑好忠于自己的狗补充进来(门生)。 另外,管家之间的竞争也是激烈的,战斗也是残酷的,自己上阵肉搏当然不雅,只能招呼听自己话的狗朝前冲了。于是,狗的职责渐渐地也就变了,由替主人提防奸恶,变成替管家们嘶咬对手。长此以往,狗和管家、随从之间,也同样结成了一个关系同盟。 只对主人忠心耿耿的狗不是没有,却比考拉还珍贵了。所以混在明朝,要是没有一支听命于自己的言官队伍,你是根本无法活到退休。所谓刚直不阿的言官们,绝大多数都是这么给人当枪使。所谓的为民请命,大多不过是骗骗小孩子。这一点主人是越来越清楚。 而对于主人,狗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变的让主人越来越烦。最初的狗,还在忠心耿耿的为主人完成工作,而随着对主人了解的加深,狗们也在反思,怎样正确体现自我价值,做一条流芳百世的好狗呢? 事实就是敢冲主人叫唤的狗,才是最牛的好狗。当然这也是有风险的,惹怒了主人,一挥手扒了狗皮,那就得不偿失了。既要敢冲主人叫,又要让主人没理由惩治我,这貌似是个高难度动作,事实是,许多狗都做到了。 具体说来,就是主人犯小错的时候,狗们汪汪叫。鸡毛蒜皮大点的小事,你发火吧有损形象,所以只能自己憋气。而叫唤过的狗就从此身价倍增,成为管家和随从们争相拉拢的对象。 如此,明朝每个时期都能诞生出一批这般“优秀”的言官,其主要特点是:直言犯谏,敢骂皇帝。貌似英勇无比,但细看看他们的骂人文章,却都在小问题上唧唧喳喳,属于典型的没事找抽。 可做皇帝的又不好抽他:为一点小事就坏了自己“虚怀若谷”的美名,犯得上吗?明明生气,还得忍着。所以整个明朝里,骂过重臣的言官、骂过皇帝的言官,真要扳着指头数能数出一个加强团,可真正骂到流芳百世的,却少的出奇。 第85章 案中案 所以衡量一个好主人的重要标准,就在于他们能否管好自家的狗:既要让他们叫唤,又不能让他们乱叫唤。更要限制他们和管家的勾结(彻底割断不现实)。这就是帝王的驭人之术。 毫无疑问,接受过完整帝王教育的弘治天子心里很明白自家的狗真的得好好管管了,问题是怎么管却是一门大学问。在大明朝,能够处理好这个问题的基本都能捞一个美谥。 他决定选择赵昱这个出头椽子当鸡杀,吓一吓那群猴子。赵昱被选中,确实有一定的道理,首先他跳的欢,跳的更高。外戚,首辅,太监一个都不放过,能不让人记住都难。其次他有把柄,这个把柄就是济世医院的案子,不管他怎么洗,也洗不清自己判错了案这个事实。 天子下了决心,很快就被送给了已经来到庐州府的萧敬等人。杨守随,萧敬和李东阳三人团已经开始工作。 济世医院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医闹官司简直是个笑话。现在事情闹得天下皆知,赵昱又主动认输,那么医院的胜出就不需要多说了。 那么作为待查对象的汪直,赵昱,马金等人,每一个人情况都不一样。 马金是悲剧的,汪直告诉他不要扯上张国丈,不然你自己看着办。他很识时务,主动承认是自己找的张松龄,御医也是他出的主意。事情到了张松龄就结束了。这一点杨守随,萧敬和李东阳也很认可,想必天子也是认可的。 马金左看看,右看看,只有赵昱能拉来陪绑,他也告发了赵昱的想法。问题是孤证,没人信呀,至少杨守随就绝不相信,作为清流,他相信赵昱的操守,一个饱读圣贤书的清流绝不会这么的不择手段。这是朝中清流人士绝对不能认可的原则问题。 无论萧敬怎么软硬兼施,甚至不惜透露皇帝的真实想法,也没有办法扭转杨守随的决心,这触及到了文官集团的底线,没得商量。 李东阳有点头疼,虽然他就是个打酱油的,让他来给出答案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不过他最终还是站在杨守随一边,理由很简单,没有证据,光凭马金的一面之词太牵强了。 所以马金就理所当然的承担起绝大部分责任,他没得选择,也只能相信汪直的承诺,找一块好地方流放充军。 赵昱解脱了马金的坑,现如今就是能力问题了,不是态度问题了,所以贬官就可以了。 到了汪直争议就很大了,杨守随和萧敬简直是争锋相对,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汪直帮天子解决了麻烦,又保住神药,还直接解决了可能出现的官民冲突,虽然抓了知府,死了几个人,但是汪公公风格一向如此,萧敬习以为常,他认为汪直有功。 同样一个事情,在不同人眼中看法截然不同。汪直的风格总是这么尖锐,他这种总是脱离制度乱来的性子是文官们深恶痛绝的,杨守随也绝对相信汪直有罪。 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李东阳,真是头疼,我就是来打酱油了呀。不过他的烦心很快就没了。 就在三人团讨论的时候,庐州府大堂门外的大鼓被敲响了。一个一瘸一拐,一个胳膊还挂着绷带,头上围着纱布的可怜人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一响,官员必须接待,所以三人团只得暂时停止了讨论,李东阳如蒙大赦般的跑出去,接待这个告状的。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知道他们今天刚刚驾临庐州府,登闻鼓就敲响了,不过却让我逃过了一劫。我好有时间好好想想怎么混过去,这一关还得过呀。李东阳一边走一边想。 作为五品官,李东阳出门让看热闹的人群一愣,啥时候知府衙门有五品官了。 李东阳看这位仁兄还在是看着伤心,就让衙役把他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来,然后送进府衙大堂,大堂上已经坐好了主审杨守随。 李东阳没有审过案子,他不知道关门审判的道理,竟然忘记了关上府衙大门。看热闹的老百姓就围在门口,杨大人有心想赶也不好出口,他是清流呀。 杨守随看了这位仁兄的现状,实在没法子按照制度先敲他三十大板,只得无奈的说道,“你是何人,又有何事越级告到府衙?” 谁知道这位惨兮兮的仁兄一下子就哭上了,哭的那个凄惨,简直是闻者流泪。杨守随着急了,你说话呀,怎么上来就哭上了,这都什么事呀。包公故里的幺蛾子也是真多。 好不容易这位仁兄哭声停了下来,也开始想起来诉说案情。这不诉说还则罢了,一说就震惊了府衙内外。 “小的是合肥府典吏姚安的叔父,姚讳守德的家奴姚阿三,此次是来状告少主人姚谦弑父大罪的。” 杨守随大吃一惊,惊讶之下,甚至都有点口吃,“你状告的,状告的难不成就是济世医院医闹官司的苦主姚守德?” “我家老主人确实是姚守德,但是不是济世医院害的他,是他的亲儿子姚谦害的。”姚阿三咬牙切齿的说道。 姚阿三于是就开始诉说了姚谦杀父的情况。话说姚守德当日大闹济世医院,等到下午闹也闹够了,神药也吃不上,就让姚阿三搀扶着来到赌场,狠狠的赌了一把,到了晚上又去了妓院,找了一个婊子厮混起来。 如此一天一夜之后,卖掉十亩良田的那点银子就打了水漂,再也看不到了。心满意足的姚守德回了家,就与回家拿钱的姚谦碰了个正着。 姚谦不知道哪里知道其父乱来的消息,就与姚守德狠狠的吵了起来,父子甚至大打出手,甚至动了板凳椅子。 姚阿三看情况不对,赶紧与其他闻讯而来的家仆把他们父子给分开。第三天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姚谦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桌菜,两壶酒,招待昨天劝架的家仆。众人对少主人的关心还是开心,高高兴兴的吃喝起来。 谁知道吃着喝着就慢慢的醉了过去。等姚阿三醒过来,却被人捆的严严实实的,最后被送到一个黑矿场开始挖矿。挖矿又危险又辛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矿就塌了。姚阿三命大,死里逃生,终于从黑矿爬了出来,然后又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合肥。这才知道老爷已然作古,少爷状告医院一事。 本来他也想不到老爷的死因与少爷有关,谁知道夜里偷偷摸摸的回到姚家,姚谦夜里说梦话,大声喊着,“爹,你非要把我最后一点本钱给弄没了,我不把你弄死,让济世医院赔钱,儿子也没办法活下去呀。你在天有灵,就别再找儿子了。” 姚阿三听完,吓得半死,碰倒了椅子,然后姚谦惊醒了,于是发现了他。一番惨烈的搏斗,姚阿三终于跑了出去。因为姚谦势大,他是到处躲藏呀。这几天听人说有新官过来,所以今日冒险过来告状。 杨守随等人听完,简直是目瞪口呆,这真是一桩奇事,也太凑巧了吧,难不成真是无巧不成书? 第86章 案中案下 姚阿三历经千难万苦来告状,杨守随突然发现麻烦大了。不仅仅是他,门外拥挤的人群也是惊叹不已,姚阿三告发的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呀! 他们名义上是来审判医闹官司的,但是这个案子案情很简单,赵昱又主动认错,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好审理的。 他们来的目的主要是调解太监与地方官员的矛盾,但是现在莫名其妙的又出现了一种人伦大案,而且案件的主角又是医闹官司的原告,这下子三人团今天讨论的内容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不过杨守随是应天府尹,又以刚正不阿出名,他勉强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安,既然是家奴告发主人的恶逆大罪,无论如何都要查的清清楚楚。 杨守随首先下令捉拿姚谦,却被告知姚谦已经被扣押在汪直的御马监中有些日子了。杨大人眉头一皱,怎么哪里都有汪直。没办法,只好下文让人去把姚谦提了过来,可是这个工作没下人敢做。 最后李东阳大人主动说,还是我去吧。作为翰林,给内书房的太监上课是他们的工作之一,李东阳在翰林院待了近二十年,汪直也教过。他去要人再合适不过了。 李东阳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来了这么一个大转折。他乘着官轿一颠一颠的去往济世医院。 原来汪直这些天一直宿在济世医院,按照他的说法是,看好了神药,免得被贼人占了去。自然而然的,济世医院这些日子人流量就少的出奇,有这样一尊大佛,外加几十个官军看守,一般人哪里敢过来。只有病入膏肓的或者孕妇待产的,家人才冒着奇险送了过来。 汪直对济世医院独特的产科很感兴趣。与肠痈手术死亡率还是很高想比,产科的死亡率就比平时少的出奇,特别是产褥热,基本很少听到。他又是一个太监,不避男女,不管是病房,还是手术室都钻了个遍。 济世医院的大夫护工们本来对他还是慌兮兮的,但是汪直很遵守医院的规章制度,人也显得和善,对偶尔的冒犯也浑不在意。有紧急情况搭把手的事情也照做不误,按照他的说法是,他就是伺候人的,在宫中如此,在医院也是如此。 所以一来二去,汪直就成了医院的编外人员,众大夫对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太监也慢慢熟悉了。再也没有了原先的恐慌之情,反而觉得他性格直爽,私下里都互相吹嘘,咱们可都是跟大太监有交往的,甚至还斥责过他,可以吹上一辈子了。 就在李东阳来访之际,汪直正在给一个接生的女大夫打着下手。大夫鼓励着惨叫的妇人用力,都快看到头发了,用力呀。汪直饶有兴趣的看着,可是孩子偏大,任妇人如何用力,怎么也生不下来。 最后大夫迫不得已用上了产钳,虽然小孩子脸上有伤,但是大人和孩子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当汪直用毛巾擦干了婴儿身上的胎脂,然后称重,操着独特的嗓音喊道,“六斤八两,好大的一个胖娃娃。” 汪直看着大夫们继续忙来忙去给产妇婴儿的伤口消毒,满意的点点头。门外的小太监已经喊了好几次了,他这才离开产房,然后按照程序,脱下衣服,用烈酒消毒。 汪直就问道,“杨守随这么快派人来了?咱家不是交代过了吗?小安子,你急什么?” 小太监实在不知道老祖宗这整日里忙个什么劲,但是不耽误他点头哈腰的回复,“来的是侍讲学士李东阳李大人,说是老祖宗的老师,指名要见你,奴婢实在不敢伺候,老祖宗您不出现不行呀。” 汪直一边净手,一边想了想,“你就把人领到那药房把。” 等李东阳走到药房院口时,穿戴整齐的汪直就站在门口相迎。李东阳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前途无量,又给宫中上过课,汪直偶尔也去读过几天书,确实可以算作是他的老师。既然老师来访,他也不好不迎接。 李东阳是翰林官,虽然不受宠一直待在翰林院,但是作为少年时就闻名遐迩的神童,宫中还是去过不少次的,对汪直很熟悉。岁月蹉跎,当年那个英俊年少的大太监也有了沧桑感,竟然好似老了十来岁,宫中内斗厉害,看来这些年汪直过的不容易呀。 不过两人说是有师生之谊,但汪直出头太早,又喜欢跑来跑去,太监的课堂就去的很少,因此两人实际上谈不上来往。李东阳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办的,他简短了说明了来意。 汪直听完李东阳说完来意,哈哈大笑,“这就是赵昱那厮口中的孝子,咱家也算是见识到了。” 把一个杀父的十恶不赦的嫌犯说成是孝子,李东阳也觉得赵昱等人实在是丢人,都没有办法给他开脱。 不过汪直笑归笑,还是挺给老师面子的。二话不说,就下令让人把姚谦等人提了过来。 姚谦现在就是一条死狗,先是被盐丁们的长矛吓破了胆,然后又被揭发出弑父的真相,当时就被吓得屎尿都流了出来。汪直接收后,非常嫌弃他这幅怂样,就让人把他洗刷干净,又让人日夜看守,别让他有什么损伤,这个废物可是有大用场呀。 所以当李东阳带着衙役,押送着姚谦一行,回到府衙的时候,姚谦倒是毫发无损,还因为不见阳光,养的白白的。 姚谦自知难逃罪责,这些天怕也怕够了,心里寻思反正事情被揭露开,老爹的棺材一打开,他怎么也跑不掉。光棍气发作,反而想开了,能活几天是几天。这会在府衙大堂见到姚阿三,也不害怕,反而笑着说道,“姚三哥别来无恙呀,当日我姚谦要知道是现在这个下场,也不必灌你们的酒,把你们远远发卖了,不知道其他几位哥哥找到没有呀?” 姚阿三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这个千刀万剐的混蛋,可把我们给害苦了。” 说完姚阿三又趴地大哭起来,姚谦看他哭的凄惨,也有点伤心,“我也是得了报应,千刀万剐呀,呵呵,我姚谦也算是个人物了,按书上的说法,遗臭万年是跑不掉的了。” 说完,也不等主审官询问,就把弑父和医闹官司的整个过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只听得门外看热闹的众人一阵阵的惊呼。 最后姚谦说道,“姚谦我可以瞒过知府,瞒过巡按,却没想到瞒不了种痘的张秀才,真是命中注定呀。主审官,你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老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吃也吃够了,睡也睡够了,就这样死了这辈子也不算亏本。” 第87章 牵连 姚谦很痛快很彻底的撂了,杨守随也干脆,等他说完了就让他签字画押。姚谦涕泪交加,颤抖着手,在他的招供书上按上指模。虽说是坦然,但是真正到了这一时刻,姚谦到底就是个流氓,不是真正的英雄,这就是在他的凌迟宣判书上签字呀,他没法子真正的释然。 不过有了口供人证还不行,姚谦犯得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必须把案子弄踏实了。所以第二天一早,杨大人就带着仵作开棺验尸。这样一个大新闻早已经轰动了整个庐州府,姚谦父子两人平日里坏事实在做的太多,这下子大家都觉得是恶有恶报。 可怜的姚父到了地下也不安稳,还要被挖出来开棺暴尸。刑房仵作将棺盖撬开,脱下死者寿衣,开始验尸。先查死者“七心”,后查“五官”,再验“五寸”,均查验回报“无伤无毒”。杨守随忙令细验,仵作又细查周身骨节、穴位,回报还是“周身无伤无毒”。 周围的老百姓又一次轰动开来,这个也太奇怪了吧。犯人都已经主动交代了,竟然查出来姚父是自然死亡的。 杨守随却端坐不动,吩咐再查。一名仵作单腿曲膝半蹲,左手将尸体双脚高高掀起,右手托住尸体肾囊,将尸身正对着阳光边照边看。尸身上隐约现出珠粒状发亮的东西,用手指一捏立即散开,手指一松又汇合成珠。仵作上前回报:“禀大人!经查验,死者临终前饮用过水银,系毒发身亡!” 这个案子到此才算是尘埃落定,人证物证口供俱全。姚安的近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安稳于位,府衙的典吏们早就把姚氏父子的为人透露给了杨大人,此时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作孽呀,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好多这样的词语一瞬间冒了出来。 杨大人又再次提审姚谦,让他把济世医院的一些细节说清楚。姚谦自己犯了大罪,也毫不在意姚安的死活,一五一十的把姚安的筹谋招了出来,丁秀才这下子总算是被洗刷了冤情。 姚安倒台,他在幕后操纵庐州府的种种黑幕自然也就掩藏不住了,顺藤摸瓜,庐州府来了个大清洗,上上下下祸害百姓的典吏,衙役被抓了十之八九。 姚谦犯下如此大罪,府县外加察院都没有察觉到,杨大人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为赵昱说好话了,一纸奏折把这三个衙门的官员全部给弹劾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顾忌什么清流不清流了,赵昱把弑父凶犯当做孝子,不管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所有人都需要跟他划清界限,这又是一个原则问题。 汪直这下子来了个大翻身,到此时他扣押知府,与姚谦的冲突都不再是过,反而是功了。汪直很淡然,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因为所谓姚阿三告状就是他策划出来的。 他一来庐州府,就从卓然口中知道了姚谦这个秘密,就故意压着不上告,反而露出破绽,来一招引蛇出洞,吸引了满朝言官的弹劾火力。果然,言官们上当了,也悲剧了。 杨守随的奏报来到京师,对于京师官场来说,几乎就是一场九级大地震。谁也想不到,峰回路转,一场医闹官司,竟然牵扯出一起弑父奇案。 刘吉闻报开心的说道,“终于该反击了。” 就在杨守随的奏报到了通政司的第二天,刘吉的死党,御史魏章发动了第一轮反击。弹劾监察御史汤鼎、庶吉士邹智、巡按御史赵昱、中书舍人吉人、兵部主事李文祥、寿州知州刘概等人结党营私,他们经常在一起批评朝政,诽谤国家重臣,诬陷忠良,可谓罪大恶极。 魏章的反击属于试探性进攻,因为在奏折中他讲述了一个很神话的故事。 在遥远的寿州,有一个叫刘概的知州,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在牛背上,突然牛身晃动眼看要摔下来,这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伸出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这个人,正是汤鼎。刘大人天真烂漫,不但天生爱做梦,还天生爱解梦:牛身上有个人,就是“朱”字,“朱”是大明王朝皇上的姓,也就是说,能扶持大明朝的人,就是汤鼎。 刘大人激动万分,确定汤鼎将成为国家重臣,立刻就跑到京城,给汤鼎送去白银若干。然后两人意气相投,结为死党,又拉来了李文祥、邹智、赵昱等人,形成了一个势力小团体。 魏章讲述的这个故事,太过荒唐。可以说,在整个明朝历史上,荒唐弹章无数,可荒诞程度能比得上这份弹章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其艺术水准,足够超越诺贝尔奖得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开创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新纪元。 但是这封奇葩的弹劾一上报,弘治天子立刻就批复了,统统下诏狱,令锦衣卫和东厂调查他们的罪行,又令汪直就近调查赵昱的罪行。 这下子朝野都知道了,天子肯定是雷霆大怒,也是厌倦透了汤鼎,赵昱等人,所以连魏章这个奇葩的奏章都被认可。但是汤鼎等人在连环案件中结党营私,徇私枉法、颠倒黑白的特征太过明显,所以朝中诸位清流就头疼了,这下子可怎么办? 赵昱被早就盯着他良久的汪直令锦衣卫拿下,又从他的书房搜到了与两京科道御史的来信。赵昱虽然还是坚称冤枉,他的师爷就没有那么坚强了。在汪直和锦衣卫的淫威下,不得不招供,这一下子他们结党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 汪直按图索骥,按照赵昱收藏的官员来信,只要有嫌疑的,就一个个记录下来。北京那边汪直就递交证据,南京这边就毫不客气的拿下。如此反复查抄之后,南京当地的御史言官们,包括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所有单位的重量级御史几乎全部落网。 南京的太监们早就跟这些科道官员有各种各样的冲突,这一回他们进了班房,那还能客气,早就为他们安排了“无微不至”的班房生活,天天上演“铁狱风云”,总之是惨绝人寰。 整个七月份,南北两京的科道官员可谓是人人自危,成化朝宦官乱政的一幕幕往事恍然如昨,弘治元年的众正盈朝的局面似乎一夜之间不复返,一切又回到了解放前。 第88章 阁下李先生? 张家中门大开,老丈人带着平安,超哥迎出门外。 老丈人还没有见过李东阳这样的当世高官一代文宗,竟然怯了场,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超哥只好赶紧救场,他见李东阳其貌不扬,一副老秀才打扮,就想起来他的一个轶事,笑着问道,“阁下李先生?” 李东阳听完也微笑着对道,“庭前花始放。” 说完两人相视笑了起来,原来超哥所问的正是李东阳平生的一个轶事。传说李东阳居官时,几位庶吉士进见,李出上句庭前花始放求对,众疑其太易,又无佳对,东阳说,何不对以阁下李先生,众一笑而散。 所以超哥说起这个轶事,今天这个场合特别应景,也暗自捧了李东阳的才学。李大人也是很诙谐的人,就把这个轶事的前句说了出来,也是暗自点明自己的身份。 超哥大礼参拜,谢罪道,“该是张超拜见先生才是,今日竟劳李先生上门,真是张超的罪过呀!” 李东阳见超哥态度很恭敬,心里的稍许不满就一扫而光,笑着说明来意,“闲来无事,就想着参观巢湖两岸的风光,偶尔来到东乡。知道是子卓家乡所在,特来拜访一番,来的突然,是老夫叨扰才是。”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超哥介绍自己的丈人,兄长于李东阳,然后邀请他进门。 李东阳也不客气,一马当先的进入超哥这个宅子,这几天超哥正在安排喜事,家里比较乱,还不等他解释,李东阳笑着说道,“今天老夫来的仓促,不知道子卓新婚在即,改日一定补上一份礼物,以贺新婚。” 超哥笑着说道,“李先生您大驾光临,就是张超最好的新婚贺礼了,您请这边走。” 到了客厅,众人分宾主落座,李东阳一路走来,发现超哥家这个房子有点简陋,因为他知道张超那个济世医院可是赚了不少钱。 就半开玩笑的说道,“子卓,老夫可是知道你发明的神药黄连素极受欢迎,次屋甚是简陋,你又面临新婚,该换处住所才是,免得新娘子不满呀。王老丈你说是不是呀!” 王老丈人哪里见过一代文宗开起玩笑,吃惊之下,只好说道,“李大人玩笑了,玩笑了。” 超哥见状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说道,“李先生您可不知道,黄连素虽然是我发明的,但是已经捐给了济世医院,这些日子招惹的风波不少,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是否值当。” 超哥想试探下李东阳的态度,到底是什么看法。李东阳不管是在当代,还是在后世,都是大名人,他的态度某种意义上就是士林的态度,十分关键。 李东阳感叹的说道,“怎么不值,老夫还巴不得神药早些问世,我那次女菱儿也不会早早的就与老夫阴阳两隔了。” 李东阳在成化年间就是混迹于翰林院,将近二十年不得提拔,他的家庭生活也很不幸。他的母亲早早病故,先后亡故了两个妻子,子女又不旺盛。钟爱的二女儿李菱又在几年前病故,他还特意作诗《哭女菱》以纪念这个不幸早夭的孩子。 李东阳这番话,却勾动了众人的心思,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权贵,还是黎民百姓,谁没有家人早早亡故呢 众人沉默了一会,李东阳见气氛不对,主动说道,“这就是老夫的罪过了。子卓不用担心,朝廷知道了济世医院的功劳,也已经驳回了赵同知的判决,尔等以后可大胆去做。” 超哥连忙起身拜谢李东阳,李东阳摆摆手,“子卓,这是在你家,何必多礼。老夫一向喜爱收藏,不知道你有何珍藏呀。” 超哥一愣,不过马上明白了李东阳的意思,就给老丈人,大哥一个眼色,笑着说道,“超才疏学浅,倒也有一些藏品,只是不知道真假,若李先生不嫌弃,请去书房一观。” 李东阳点点头,就让超哥带领着去往书房,老丈人和大哥很默契的没有跟过来,显然李东阳有什么事情要跟超哥密谈。 老丈人和平安大哥看着他们离开,不自觉的摇摇头。王老丈人想起超哥对待李东阳的不卑不亢,又自伤自己的丢人表现,心里感叹,这个孩子进步太大了,非是池中物,感觉离他越来越远。 平安则是担心,来找超哥的人物级别一个比一个高,未来如何真是说不清楚呀。 李东阳随着超哥来到书房,保哥奉上茶水后就离开了,两人相对坐下。半晌无语,李东阳这才问道,“想必子卓也在心中疑惑老夫的来意吧。此屋无人,吾等可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隐瞒。” 超哥点点头,回道,“李大人请吩咐。” 李东阳说道,“此次老夫过来,却是蒙次辅徐阁老推荐,首辅刘阁老召见,对你所上的折子,希望子卓能畅所欲言。” 超哥就把他心中对黄连素的规划的细节一一说清楚,最后他说道,“李大人,黄连素作为一种特效药,对某些疾病有特殊效果,必不可少。对此药严格管制,把价格炒高,本质上就是朝廷借此对富户收税,因为吃得起这个药的非富即贵。但在我看来,这样的税收未必是坏事,对富户多收一分,就可对贫户少收一分。” 李东阳默默的点点头,未来以李公善谋而闻名天下,他岂能不知道这种操作的本质所在。 本朝以农税为主,盐税次之,商税微不足道。与此相比,庞大的军费开支,皇族的巨大花费,还有他必须承认的一个问题对于士大夫的免税造成了一个很恐怖的局面。 国家的税收不是来源于富人,反而来源于广大的自耕农和军户,巨大的开支又造成了自耕农的大量破产和军户的不断逃亡,所以现如今到处都是流民。 作为饱读史书的文人,李东阳深知这种税收制度的危害,所以李东阳有很多反应民间疾苦的诗文。但是作为受益者,他的屁股决定着脑袋,不可能支持对这样的税制进行根本性的变革,就算他有心也做不到。 所以超哥提供的这种特别的税收方式就很有吸引力了,何况超哥下面还说了一个天大的益处。 “黄连素的需求非常大,这就需要大量的黄连。可是黄连只在西南的大山上有所出产,那里到处都是土司,时叛时服。就算平定了土司的叛乱,朝廷无法获得收益,也无法持久。现在有了黄连素就完全不同了,可以鼓励商人在当地种植,如此西南得稳,朝廷再无土司之乱。” 第89章 辩论 黄连素对于稳定西南竟然有着重要的作用,这是李东阳绝对想不到的,不过他久历朝堂,对于西南那一块三天两头的闹事是心知肚明。就让超哥说说细节。 因为黄连素的巨大需求量,这从济世医院这段时间的使用量就可以看得出来,超哥他们尽可能的压缩使用,也没有办法阻挡黄连素的不断消耗,到目前仅仅黄连素这一块的利润就超过万两,这还是一个小小的府城,所以萧敬和汪直很放心黄连素的收益。在证据面前,压根不需要超哥费什么口舌,就决定按照他的策略去做。 黄连素的巨大需要,必然带动黄连的价格上涨和种植量的增加,这种增长也必然是极其快速的,因为社会资本会不断流入这块市场。那么目前占据着西南高山的土司们拥有的就是黄金宝地,谁不眼红? 红了眼的大明士绅们怎么可能接受土司具有宝地漫天要价,所以可以想象未来几年的西南必然是战火不断,不管是土司和土司之间,土司和士绅之间,都会打的没完没了。 大明毕竟人多财雄,民间财富众多,只要不断投入,肯定会打赢这场战争。只要朝廷控制不要出现大的动乱,随他们打去,最后获益的一定是朝廷。 李东阳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坐在家中的书生会想到这一切,而且他的逻辑看起来毫无问题,能自圆其说。其实李东阳稍一点拨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才明白为什么首辅刘吉一定让他跑这么一趟,确实来对了! 想到这里,李东阳又仔细的打量了这个面色清瘦的小书生,沉吟片刻,问道,“子卓,你近期可做有什么时文,可供老夫一观?” 超哥也想知道自己的八股到底做得怎么样,虽然说想着刘吉和太监帮忙作弊,但是他们一天不答应,自己也不能松懈。再说最起码写出来的文章也要看的过去,否则让人一眼看出作弊,搞不好就会吃大亏。 所以超哥不好意思的拿出近期所作的一些八股,当然自己的老丈人看过觉得还可以。李东阳仔细翻看了一下,心里叹气,果然如此,心思都放在种痘黄连身上,写的文章只能是差强人意,文采很一般,八股对仗也不工整,想中举进士确实有点难。 李东阳摇摇头,突然变了声音,厉声说道,“你自知文章很一般,所以才不断的结交内宦,是也不是?” 超哥吓了一跳,靠,这位李大人也太能谋了吧,这都能想到。不过他最近名人见得多了,胆量大涨,也不慌张,“李大人何出此言?超不是很明白。” 李东阳毫不客气的继续数落道,“你还敢欺瞒于我,在济世医院与那姚谦冲突的是你的家丁才对!如果不是你勾结汪直这个阉宦,他怎么可能替你背这个黑锅?” 说完李东阳就把近期自己的证据一一说了出来。原来当日姚谦在公堂上说自己瞒过知府,瞒过巡按,就是瞒不过张秀才,李东阳就起了疑心了。目前不论是奏折,还是审判看来,都没有姚谦与张超的直接冲突,那么张超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揭露出姚谦弑父的真相呢? 李东阳左思右想,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当日在济世医院与姚谦一伙发生冲突的时候,张超也在场。要么就是姚谦被抓获之后,张超曾经参与对姚谦的审判。无论哪一种都说明,张超与汪直有很深的联系。 基于此,李东阳开始调查,果然他就发现了问题,与姚谦发生冲突的压根不是什么南京御马监的人马,就是济世医院的护卫。那么为什么汪直会担下如此大罪,庇护张超呢? 这一回他不得不来见张超,一是刘吉所托,不得不往,二来就是为了探究一下张超与汪直到底有什么勾结。 李东阳把这些证据一摆上来,超哥就明白,果然是未来的名相,真的很不简单。姚谦只是提了一句,就引起了他的怀疑。这下子可把我这淳朴,善良的小秀才给坑苦了。 张超沉思了片刻,却答非所问,“李大人,您觉得我的才干可以为官否?” 李东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你才干过人,再锻炼几年,守执一方不成问题。但是你心术不正,现在就敢勾结阉宦,以后还了得,必然是我朝大害。” 超哥一下子变得很生气,虽然他想着种种手段,希望中举进士,但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谁也没有说过他心术不正,李东阳是第一个。 他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都杀过人了实在也不好意思说,但是自始至终他却没有主动去害过人,不论是种痘还是黄连素济世医院都是有利于老百姓的,说他心术不正他是很不服气的。 超哥愤怒的控诉道,“李大人,我承认,您猜测的有道理,确实是我的家丁刺死刺伤多人,那也是让号称清流的赵巡按马知府给逼的。 他们勾结张国丈把一个弑父的凶犯当成孝子,竟然妄想一口气吞了我和黄大夫等人辛辛苦苦建立的济世医院,我们不反抗,难不成坐以待毙? 汪公公的到来本来就是意外,他不追究我等更是意外之喜。勾结阉宦又如何?阉宦可没有一口气吞了黄连素,比这些清流吃相好看多了。” 李东阳默默的听着超哥发泄,他承认赵昱马金他们在济世医院这一事上确实比太监们的吃相更难看。心里却吐糟那也是你小子提供了更好的更文雅的办法,才让阉宦们有所收敛。 但是作为文官集团的一员,也算是清流中人,他没办法接受超哥对清流的误解,解释道,“如赵昱这等虚伪小人却是极少,子卓不要误会了。” 超哥哈哈一笑,“李大人,宦官是人,文官也是人,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一棍子把宦官打死,却又把文官捧上天,都不是事实。在我看来,汪直这样的阉宦怎么都比赵昱这样的清流有用的多,也更利国利民才是。” 李东阳怒道,“汪直祸国殃民,你怎敢说他是利国利民?” 超哥很不以为然的反驳道,“汪直祸国?不知道建州之役,威宁海之战是谁的功劳?李大人摸着良心说一说,汪直在边疆那几年是功还是过?” 李东阳默然不语,作为一个正人君子,他没办法反驳。汪直在的那几年与这些年相比,边疆确实安定的多。 超哥又反驳的说道,“至于殃民,我看是殃官才是。汪直流传的轶事不少,我从来没有听说有故意害人之事。他开办的那个西厂本来就是秉承先帝的旨意办事,为先帝揽权所用,触动文官的利益不被骂才怪。再说他所处置的覃力朋,杨泰杨华父子等人无一不是害民之辈,早就该死。” 李东阳突然发现他对于超哥的反驳很无力,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第90章 改变 最后,超哥说道,“李大人,在我看来,要评价一个人的功过是非,是要看他所做的事情,而不是他的言论和别人的看法。 站在文官的角度,汪直无视制度成规,随便抓捕官员,确实是一个祸国殃民之辈。但是作为平民,我却觉得汪直的功远远大于过,应该肯定他,而不是随大流,肆意诋毁于他。” 李东阳沉思了良久,作为一个并不迂腐的士大夫,他没有办法否定超哥的观点。世人多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主见,这个远在南直隶的书生却有自己的独特的观点,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是不能说没有道理。 真是奇哉怪哉,这些见解没有一定的阅读量是做不到的,看他的书房都是些科举时文,也没见有什么历史典籍,他这身本事哪里学来的? 可惜两人不熟,刚才气氛还有些紧张,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李东阳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汪直有助于你,你才为他说话?” 超哥骄傲的说道,“李大人也太小瞧于我了,就算汪公公不相助于我,我也有脱身之策。对汪公公我一向觉得世人不该如此对他,他也是我皇明的功臣。” “那你说说看,你准备如何脱身?”,李东阳不再讨论汪直。 超哥就把他那套利用太祖大诰的玩法说了出去,反正都被逼到这个程度了,索性把自己的本事都展示出来。当日汪直能够欣赏于他,李东阳搞不好也会欣赏他。 李东阳现在相信自己是真的看走眼了,这个种痘的张秀才不仅仅才干突出,最大的本事是胆子奇大,别人不敢想的不敢做的事情他都敢想还都敢做。 此人外表温文尔雅,一脸书生气,内心胆大妄为,与外界传言完全不符,怪不得他那么欣赏汪直,骨子里他跟汪直就是一路人。 太祖大诰是太祖不信任大臣,搞出来的附加惩罚,其中种种奇葩酷刑,真是让人读了都害怕呀。 太祖一崩逝,就没有哪个傻瓜出来说要遵守这个祖制,可见大明朝的祖制也是有选择的执行。 李东阳现在都要感激汪直了,要是让这个秀才出来一嗓子喊出来,到时候朝野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留在民间,简直就是个祸害,偏偏他又是种痘,又是神药,很有名望,还一心为国,有了成就就喊上朝廷,这样的奇人朝廷怎么好随便动他。 此时他有点明白汪直为什么主动帮他背黑锅了,还是想想办法让他去官场,到时候有了约束,就算要祸害也要让他去祸害外人去。 李东阳想了想,很郑重的说道,“今日关于汪直的种种言论,绝不可告知他人,切记切记,慎之慎之。” 超哥明白李东阳的好意,起身深施一礼。不过心中却在得意,看来又多了一个被哥吓住的大官。 李东阳却暗自思索,得在南京国子监找一个好老师,好好的教育他,让他知道儒家弟子的真谛,好回归正道,别走了歧途,以后祸国祸己。 李东阳想起刘吉的问题,就问起盐务来。超哥一愣,盐税这个问题怎么是我能碰的。就推辞自己不了解情况,不敢随便乱说。 李东阳今天的收获够大的了,也不逼迫于他。心说,等你到了南京,自然有人会找你,看你到时候有何话说。 李东阳觉得可以看一看超哥的那些时文,这一点想必这个臭小子只有干瞪眼听讲的份,也好疏散一下今天的郁闷。 另外汪直既然会相助于他,完全打压已经不可能了,还是想一想怎么拉拢他,别让他一屁股坐到太监那边,到时候歪主意不断就坑人了。 于是李东阳就对这些时文一一点评。作为科举大家,全国第四名,李东阳有绝对的资格点评超哥的文章,超哥被批的是体无完肤,面无人色,失望的想,还是想办法让刘棉花和太监帮忙,才是正理,要靠自己考出来,估计要太阳从西边出来。 李东阳看到超哥的表情,心里暗自好笑,臭小子,当科举是那么好考的,老夫可是公认的神童,都苦读了十几年才有所得,你还差着远呢。 最后,李东阳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跟超哥说,“此地老夫不可久留,你把近期所有的时文都拿出来,老夫连夜给你点评一番。” 超哥求之不得客气了几句就把这一年来的所有文章都拿了出来。这一年来,虽说他折腾了很多事情,但是在八股上面也确实下了不少功夫。李东阳可是做过乡试考官的人,一天可以审核几十上百份文章,他一一看完,做好批改。 这一天李东阳就住在超哥的书房,等到次日,辛辛苦苦批改点评完毕,超哥也被填鸭的差不多了,李东阳交代道,“这段日子,你好好看一看我的修改。等到南京后,我自会安排人点评于你。” 超哥很感激李东阳对他的帮助,就谢道,“李先生如此厚爱,学生真是感怀肺腑,无以为报。” 李东阳却说道,“为国惜才罢了。本朝重八股,你的科举时文却有所欠妥,如果任你蹉跎下去,真是浪费人才。老夫不得不为罢了。” 超哥奇道,“我对汪公公……” 李东阳打断他的话,再次叮嘱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你以后切记要谨言慎行,务必注意与内官的往来,保留有用之身,以利国家。 正如你所说,文官虽有如赵昱这样的虚伪小人,但也有如于少保那般于国有大功的正人君子,不能一概而论。老夫希望你放下过往陈见,多学学于少保,好好学一学儒家的真谛,想必看法会大有不同。” 李东阳的鼓励让超哥十分感激,他再次拜谢,李东阳接着说,“此次我来访,你千万保密,不要到处宣扬。” 李东阳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翩然离去。 就在去往合肥的舟上,李东阳想起了自己知道的一件往事,不觉得百味交集。 西厂撤销的第二天,左都御使王越,找到内阁大臣刘珝和刘吉质问:“汪直行事公道,像黄赐这种人专权纳贿,如果不是汪直,谁能把他赶走?商辂和万安在内阁任职时间长,是非很多,所以对汪直有所忌惮。二位刚刚入阁,为什么也要参和这里面的是非?”刘珝就不说话。刘吉反驳道,“我们弹劾西厂,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个人。你说汪直行事很公道,那朝廷还要公卿大臣做什么?” 第91章 贺喜 李东阳离去,超哥可没空去多想,他近期喜事不断,首先就迎来了栓儿的抓周。 栓儿的周岁礼请的都是家人,外人没请,怕太隆重影响了小娃娃的福气,再说也是栓儿的母难日,说来伤心,还是家人聚一聚好了。 所谓七坐八爬,男孩子走路要慢一点,所以刚满一周岁的栓儿还不会走路。栓儿现在养的白白胖胖的,眉心点了一颗美人痣,又洗漱了一番,让他穿着红色的肚兜,爬来爬去,东张西望,跟年画中的宝宝一样可爱。 抓周有各式各样的物品,传统上常用物品有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等,超哥又找来了一方印章,一把小宝剑。 栓儿很有眼光,先是把书本搂到怀里,然后左手抓一把宝剑,右手拿一个印章,好家伙,难不成以后文武双全,高官得做?家中众人纷纷恭喜超哥,超哥是开心的哈哈大笑。 抓周不过是讨一个好彩头,简单点好,与小妹的婚礼就是需要超哥好好筹划了。这一年来,超哥与小妹从相知,相爱到成为夫妻,中间走过的道路并不平坦。经过考验的爱情尤其甜美,超哥心中很甜蜜,暗中想念前世的家人,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希望你们也能过得好,特别是妻子,也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了吧。 这一次小妹作为继室,两人的婚礼总体看来尚算低调,不过超哥却借机邀请了很多经过济世医院一事考验的种痘社成员,他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了。 他准备建立一种类似于议事会性质的机构,把众人的生意统合在一起,共同发展。自从众人抱团,在济世医院一事上扭转了不利局面,虽然说有些运气成分,但是也是看到了抱团的好处。 既然都有这个心,就需要好好谈一谈了。其实私下里的各种谈判早已经在进行中,到了超哥婚礼那一天,大家齐聚一堂,找一个时间敲定。 超哥是准备去往南京了,未来的路怎么走,虽然他心中有一个规划,但也需要集体讨论一下,博采众家所长才是王道呀。 首先来到的客人就是郑三爷和王六爷,两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王六爷已经不是当日那副落魄像,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千总军官服,看来汪直对他不错,上来就是一个千总。这可是一个六品的军官,超哥就算是考上进士,也就是六品起步而已。 所以超哥就开王六玩笑了,“哎呀,我远远看都不敢认出来,以为是哪位军爷,原来真是我们王六爷呀!” 王六很不好意思的朝超哥拱了拱手,瓮声道,“小秀才,王六就是帮着汪公公训练一下御马监的人马,可不是他的手下。穿这身衣服就是为了方便而已。” 超哥笑着说道,“哈哈哈,在哪里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 王六不满的说道,“那可不同,我家大帅总会出山的。” 原来王六是威宁伯王越的护卫出身,所以汪直才会认识他。就跟王六说,现如今你们这队盐丁被咱们收编,你也别厮混了,我在南京军中给你找个位置,你就好好待着。 没想到王六却拒绝了汪直的好意,他想继续待在王越身边,只不过现如今王越还是贬居在家中,他也不方便上门。准备暂时就守在小秀才身边,护佑他的安全,等到恩帅出山,他再离开。 汪直对王六这种快意恩仇十分欣赏,也不以为怵反而赞道,这才是英雄本色呀。 不过还是让王六穿着一套千总的军服,带着那队盐丁帮忙训练御马监的人马。这些天王六一直在忙乎这件事情,没想到突然收到超哥婚礼的通知,他光棍一个索性提着点贺礼,穿着军装就过来了,路上遇到郑三爷,所以两人就一起过来。 郑三爷现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当日超哥训练出的大部分盐丁,外加郑三爷帮忙训练的一队刀盾兵,在河南是所向披靡,被晋商霸占住的市场总算是夺回来大半,淮盐总会的生死危机差不多解决了。 另外他投资的济世医院也化险为夷,眼看着就能赚到大钱,你说他能不开心吗? 还有一个大喜事,他借给超哥的那队盐丁,已经是南京御马监的官军了,日后淮盐总会有了危机,自然可以借助到御马监的力量,这可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一连遇到三件大喜事。他觉得超哥就是他命中的贵人呀,这次贵人成婚,他带着整整一车礼物,一是来祝贺超哥的新婚大喜,二是为了感激超哥的三份大礼,三是为了提醒超哥当日那千两白银赌注中的另外两个主意到现在还没有说呢。 一个下策就化解了生死危机,那上策和中策该有如何威力,就更不用说了。老夫等的很着急,小祖宗你就赶紧说吧。尽管郑三爷心里是很着急,但是贵人不说总有不说的理由,所以郑三爷虽如百爪挠心,但也只能忍着,甚至提都不敢提。 不得不说,超哥千两黄金的巨额要价提高了他的身价,现如今诸多喜事又提高了他的可信度,所以郑三爷已经成了超哥的铁杆粉丝。 郑三爷这一车礼物,可算是轰动了东乡上下,现如今这个婚礼低调是低调不起来了,随他去吧,只要小妹开心就好。 超哥引着这两位贵宾到客房住下,然后又邀请两人密谈。 一来超哥到现在也没有抽出时间问一下王六爷他们在河南的进展,但是从郑三爷的表情来看,结果肯定不错。不过当日训练的那群盐丁到底战力如何,有什么缺陷还是要问清楚的。 二来李东阳既然来问关于朝廷盐税方面的问题,他想咨询一下郑三爷大明的盐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好跟淮盐总会的实际挂钩,找一个公私两便的好办法来让淮盐总会洗白。他隐约觉得自己过去的中上两策可能要调整了,幸亏当时忍住没说,不然自己的光辉形象可就保不住了。 三来他要去南京,当地人生地不熟,淮盐总会在那边肯定有人,让他们帮帮忙给离国子监比较近的好地方,好安家。 超哥一邀请,郑三爷就很激动,终于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了。 第92章 淮人威武上 来到书房,三人分别落座,超哥就想起当日王六爷落魄的样子,笑道,“王六爷,这里可要记住了,正是你虎落平阳被我欺的所在。” 三人哈哈大笑,王六爷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小秀才,把自己当成小狗汪汪叫的,你可是第一个呀。”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超哥问道,“看两位气色不错,有什么好事可以跟小秀才分享的呀。” 郑三爷这个时候很开心的插话了,“要不是张相公训练的盐丁战力非凡,淮盐总会也不会重新在河南立足,淮盐总会上下真是感激不尽呀。” 超哥笑着说道,“郑三爷不抱怨那千两黄金花的不值,我就十分开心了。既然总会花了钱,也不必说什么感激的话,那就太见外了。” 超哥又转向王六爷,“王六爷,能否说一说当日河南一行?我也好知道有哪些利弊。” 王六爷点点头,他一直也想找机会跟超哥说一说河南之行,前段时间济世医院事情紧急赶不上说,这段时间又帮着汪公公训练御马监,也来不及说,今天总算可以畅快一言了。 临去河南前,郑三爷拉着王六爷喝酒,他喝到酣处,拉着王六的手说道,“王六呀,你是王大将军的贴身护卫,武艺高强,这一回老子可是把老本都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失呀。” 王六安慰道,“郑三爷,你就放心吧,你不在军中,不知道小秀才这批人马的厉害,我担保可以把货送到豫西。” 郑三爷心里暗骂,你担保有什么用,不过既然王六这么有底气,再说这次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要是再打不开局面,那也就只能认了,老老实实转行吧。去湖北种黄连吧,只要想起淮盐总会,就可以把黄连当饭吃,也是不错的选择,郑三爷自嘲的想。 与很多人想象的并不相同,河南之行最艰难的实际是行军,因为是私盐,走的都是偏僻小路。从苏北到淮北,沿着大别山的支脉往西,目的地在豫西的嵩山一代,这里是河南的私盐聚集地,从此处可以往河南,湖广,陕西一代扩散。 一路上淮盐总会的一个壮汉带着一队人走在前面开路,超哥训练的六队六十人盐丁保护着二十辆大车,后面还有明荣指挥的后卫,加起来一百来人,王六,平庆居中指挥。可以想象,这一次,淮盐总会是精锐尽出,狠狠赌了一把。 淮盐总会此次出行规模之大,比较罕见。所以一开始晋商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像两个高手一样,总要试探几回,摸清了底牌才好行动。 所以这次晋商不知不觉间犯了大错,他们没有想到淮盐这帮人大多是新人菜鸟,虽然超哥王六的训练不错,但是毕竟没有见过血。 王六久在军中,知道自己这边这个大问题,所以有意识的让新盐丁参战,一开始的一些前哨冲突,这些盐丁虽然训练的不错,但是种种问题频出,不过厮杀上几回之后,也慢慢有了经验,胆气也足了。 晋商一开始的试探发现淮商这边新人比较多,也放下心,决心集中力量打一个歼灭战,让淮商彻底死了再进河南的心。终于快到豫西嵩山一带,最后的决战出现了。 王六得前队报告,前面一条河的桥被拆了,需要绕路。王六四周看了看,心想莫不是晋商想在这里伏击。 王六一行人沿着河岸行军,河岸旁边却是高低不平的小山包,山包离河先窄后宽,然后形成一个九十度的夹角变得先宽后窄,正好是一个天然的伏击地点。 王六让队伍停下,把盐车沿着河流聚集起来排成一列,让盐丁们拿起盐车上插着的长竹竿,背水排成三排,斜持长杆,准备战斗。又令壮汉带前队往山包处试探,明荣指挥的后卫拿出弓箭准备。 还没等他调配完成,一大群人就从两侧的山包处出现了,做包围状向王六一行人慢慢压了过来。王六看了看,心一沉,估计对方有两百人左右,这简直是贩运私盐这一块罕见的大手笔,看来今天是一场恶斗呀! 这么多人黑压压的冲了过来,壮汉竟然胆气不足,带头带着前队往回逃跑,手里的木盾和大刀丢了一地。竟然还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西商好多人呀,快跑呀!” 王六刚指挥战兵列好队,抬头便见到那几个逃兵,心里又恨又急,这就是郑三的精锐,也太坑人了吧。他恶狠狠的盯着大汉,冷冷的对平庆说道,“取下他人头。” 平庆见壮汉如此没用,也是吃惊不已,这个混蛋平日里仗着人高马大,很是嚣张,没想到遇到大事,却是如此不济,真是白费了总会那么多的钱粮。 闻言毫不迟疑,抽刀就迎过去,那壮汉刚绕过第一队盐丁,没命的跑着,一边还喊叫着,“逃命啊!”,影响的这批新盐丁一片躁动。 那壮汉刚跑到河边,现在是春天,河水不深,就想着游过河逃生。没注意一道刀光从侧边迅疾无比的划来,他的人头顿时飞起老高,断开的颈部冒起红色的喷泉,无头的尸身靠着惯性,冲跌到河里。 跟随着他的那些前队人员吓得怪叫连连,平庆大喊,“跪地不杀!” 平庆又捡起大汉的脑袋,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这些逃丁,逃丁被他气势吓住,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而结阵的这批新盐丁虽然每日练习杀人,这些日子也有一些血腥厮杀,但是此刻近距离观看同伴被如此毫不留情的斩杀,个个脸色苍白。 平庆将人头高高举起,王六在后面大声道:“淮盐总会中人,有临战退缩、抗命者,即刻斩首,而且没有抚恤银,有家室的,还要逐出淮盐总会,自生自灭。” 血淋淋的人头就在平庆手上提着,所有盐丁都明白没有了退路,对于初次上战场的新兵,威胁比鼓动有效得多,王六用其他人的人头做警告,众盐丁都有家人,所以很快达到了效果。 跪地的几个废物,明荣带领着看守盐车的辅兵们捆住他们手脚,堵住嘴,看管在盐车附近。做完了这一切,王六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稳定住局面了。 第93章 淮人威武下 “后队准备,射箭!”王六又对着后面的明荣大喊。前队溃退如此之快,只好赶快用弓箭吸引对手注意,延缓一下对方前进的步伐让大队整顿队形。 明荣他们使用的都是民间使用的猎弓,射程不足,不过十几根箭射了出去,晋商中人冲击的势头顿了一下。 凭借着这短短功夫,三队盐丁完成了列队,王六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停下来,就大喊着,“前三队呈纵队,齐步前进,弓箭手跟进掩护。” “一二、一二。”前排两个什长喊着口号,迅速变成纵队,齐步往晋商大队逼去,后面也喊着口号一起前进。 谁想到晋商也有弓箭手,射程比淮商大队这边还要远,估计是军中的强弓。这一下子就有人被射伤了,惨叫声连连。王六看到这个局面,十分痛恨那个壮汉,要不是他畏缩逃跑,前排的刀盾兵怎么可能崩溃,这个时候盐丁有盾牌保护哪里来的伤亡。 这个时候卓然训练两个月就起了效果了,这些盐丁受伤的就往两侧移动让开位置,后排的人就冲了上来站在前排。淮商大队又加快了步伐,所以就快要碰上晋商大队了。 王六见状又一声喝令,两翼闪出许多人影,摆成了一个密集的横队。第一队展开后,后面两个队也同时展开,快步赶到前面一队的背后,将兵刃对在空隙处。王六和平庆督战兼补漏。 一声喇叭声响起,五十多名战兵齐步向前踏进一步,齐声大呼一声“杀!”。此时两边的人马就要碰撞上,两边的弓箭也都能射到对方,所以惨叫声不断。淮丁这边始终保持第一队的齐整密集,有人受伤立刻让开缝隙,让后排的人补上。 连续三声“杀!”之后,战兵前进了三步,两边二十多步的距离转眼消失,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噗、噗”长枪入肉的声音连连响起,盐丁猛冲而来,四米的长毛竹狠狠刺入对手的身体。 第一排二十支长枪突刺便杀死冲在最前面的六七个晋丁,这些被杀盐丁都是边军的精锐家丁,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为了携带方便,他们都没有如此长的长枪,偏偏淮丁攻击范围能达到三米多,这个距离上晋丁只能单纯挨打,眼睁睁的一个个被刺死,这就是兵器的优势,还有正规军与游兵散勇的区别。 剩下的晋丁在惯性下继续往前冲,有两名被刺中的晋丁下意识的抓住了枪杆,其他枪手的长枪却正在收回,所以几个强悍的晋丁想进行近身搏杀,一刀砍了下去,毛竹断成两截,一下子变短了但是头部还是尖尖的,淮丁见势顺手又刺了过去,晋丁躲避不开,只好用刀子一挡,退后一步,刚站稳,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长枪再一次刺杀到来,那几名晋丁身子一顿,跟着就软软倒下。 不过近距离厮杀,不是每一个人都如这个淮丁一般幸运,有几个淮丁就被凑到身前砍到了,阵型一下子就被凿开了。逼迫的王六明荣这些压阵的也上前厮杀,才堪堪稳定住阵型。等将这几个冲进来的晋丁杀死,王六不自觉摸了摸脑袋,真险呀!辛亏对方没有及时抓住这次良机,不然今天真可能交代在这里了。 冲在前面的晋丁都是精锐的边军家丁,后来的却是晋商雇佣过来的打手,看着前排连连倒地,此时早已胆寒,无人敢当兵锋。淮丁前排解除困境后,跃进着继续推进,凶猛的长矛一波波刺来,又有几人惨叫着被刺倒,这场惨烈的近战,冲在前面的晋丁一下子损失了二十多人,请来的边军家丁几乎不死即伤。 压阵的晋丁头目不是没有看到破阵的机会,他们确实看到了。也不断催促后排的打手们前进,但是这些后排的打手都太过油滑,一个个龟缩不前。即使督战队砍倒了几个退缩的打手,其余的打手也是步伐放缓,消极前进。晋丁前进的步伐放缓之际,破阵的机会就一瞬即逝,淮丁们已经稳住阵型,又大喊着杀了过来。这些打手们胆气丧尽,终于精神崩溃,一个个都转身逃走,甚至反向与督战队厮杀,晋丁大队一片混乱。 这次王六看得明白,几轮突刺就击溃了晋丁的大队,现在机会到来了,就大喊道:“解散阵型,各伍追击,弓箭队跟进支援。” 远处骑马观望的几个晋丁头目看到这一幕,只看得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昔日的手下败将淮丁今日会如此凶悍。胆寒之余,见到本方大队混乱,知道败局已定,竟然拨转马头就跑,两百来人的晋丁大队顿时就垮了。 盐丁见势齐声大叫,向前冲击,落在后面的晋丁又被一一杀死,前方的晋丁听得背后动静,更是亡命狂奔,慌不择路的到处乱跑。 王六见到这个局面,知道自己这一方胜局已定,就命令所有人大喊着,“放下武器,投降不杀”。到处乱窜的晋丁们顿时如蒙大赦,一个个丢下武器,有得举起双手,有的跪地求饶。 王六见状,豪气万丈,大喊着,“淮人威武!淮人威武!”所有的盐丁也跟着一起呐喊,声震四野。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少,一百多人现如今能站起来的不足八十人,可谓是伤亡惨重。不过倒在他们枪下的是四十多名晋丁,还有百来号的俘虏。到此时,淮商小河口一役可谓大获全胜。 王六等人安排赶紧给受伤的人用上黄连素等急救药品,同时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两日后,得意洋洋的淮丁们押解着这些俘虏,来到嵩山附近,闻讯赶来的河南好汉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胆寒不已。 这次双方斗殴规模太大,死伤上百人,根本压不住,引发了河南当地官府的强烈不满。在巨大的压力下,晋商们自认失败,淮商也不得不退了一步,双方划定地盘,承诺不再互相攻击。 晋商花钱把俘虏们赎了回来,还要花巨资摆平边军将领的怒火,可谓是损失惨重。淮商则是得意洋洋,庆幸那千两黄金花的很值。不然以晋商动员的规模之大,他们压根没机会重返河南。 第94章 大明的盐政 王六在超哥的书房说起小河口之战,还是很激动,似乎眼前又回荡起当日血战的场景。 王六心有余悸的说道,“小相公,我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险呀。如果当日晋商中的边军再多一些,恐怕我们的伤亡会很大。” 超哥点点头,“我还是低看了晋商的实力呀,谁想到他们能动员那么多人。” 郑三爷也狠狠的点点头表示强烈赞同,“小相公,要没有你训练的那些盐丁,我们淮盐总会就要改名了,真是庆幸呀。” 超哥一愣,“那您老准备干什么去?” 郑三爷嘿嘿一笑,“我当日拉着王六喝酒,就想着要是这一次再进不了河南,老夫就去湖北种黄连去,饿了就把黄连当饭吃。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呀!老夫为了继续当这人上人,吃点苦算什么。”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笑罢,超哥问王六,“六爷,那您觉得此次交战有什么收获,又有什么不足?” 王六想了想,“收获很明显,你那套训练办法简单实用,战力非凡,只是还需要改进。特别是枪兵,应该有长有短,而且一队十人偏少,二十人又偏多,应该重新编组。另外就是三队不够,至少四五队才能保证厚度,不被随便凿穿。 另外一定要有远程支援,军中有硬弓,神机营。这样的阵列,估计蒙古鞑子都不一定冲的开。” 超哥点点头,“对付蒙古骑兵,应该怎么排阵,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如今南方常见倭寇入侵,倭寇每次侵袭不过几十上百人,如果我们训练出几百精锐,也就够用了。我想汪公公大概也是这个想法。” 王六点点头,“汪公公略有透露,确有此意。” 郑三爷见他们两人郑重其事的讨论什么倭寇,觉得事不关己,谁知道超哥想了想,转头跟他说道,“三爷,你现在手下的盐丁可能要全部拿出来。” 郑三爷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批盐丁可是他花巨资从超哥那弄来了,被汪直拿走了二十多人已经是心疼的很,现在要全部拿出来,他的盐可怎么贩呀。 超哥解释道,“三爷,您这批盐丁见过血,汪公公那里肯定记挂着,留也留不住。现在主动交出来,汪公公也不好意思白拿,到时候就可以问他要些好处。 有我和王六爷在,你还担心没有新盐丁吗?另外你河南那边刚休战,暂时也用不上那么些人,留着有何益处。” 郑三爷想一想,虽然还是很舍不得,超哥不得不点拨郑三爷说,“现如今合肥府县衙役吏员奇缺呀,我的三爷,此时咱们不放些人进去,更待何时?” 郑三爷拍了拍大腿,“险些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回咱们得好好议一议,只是咱们能拿到好位置吗?” 超哥看着郑三充满期望又有些担忧的眼神,鼓励道,“汪公公多高的眼界,岂会在乎几个小吏?你老用盐丁去换,肯定有收获。” 郑三爷欲言又止,超哥知道他有些担心,“等等,我修书一封,您可持信去找汪公公。汪公公虽然不爱钱财,不过他的下属可要打点好。” 郑三爷很明白小鬼难缠的道理,点头同意了。超哥又跟王六说道,“六爷,如此一来,你手中训练过的盐丁就有八十多人,作为种子,以老带新,再训练出两到三批人,到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王六爷也点头认可,这个时候超哥就问起郑三爷大明盐务的问题,郑三爷确实是老私盐,对当前的大明盐务这一块知之甚深。 大明在九边囤积重病,来防备蒙古和女真的进犯,但边境苦寒之地,无粮食储备,边防明军的军粮需由内地调拨,久而久之,财政不堪重负。 为此,洪武年间朝廷将历朝严控的官方垄断盐政网开一面,准许民间商人向边关运粮来换取“盐引”,盐引可从朝廷换取食盐,之后自行贩卖,是为“食盐开中”新政。 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报中是盐商按政府的招商榜文要求,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地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开中法的实质是国退民进,放权让利。明政府突破汉武帝以来盐铁垄断,将官营的盐业专卖权转让给普通商人,用来解决庞大军需供给。 这本来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到了成化弘治年间,出现了三个大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随着明朝北方军事压力的增大,不得不频繁开中,导致盐的产量竟然跟不上盐引的发行量。 第二个问题就是,皇室、贵族和官员利用权力寻租愈演愈烈,他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 第三个问题就是,盐是生活必需品,价格又非常高。马克思说,如果有10%的利润让人疯狂,有50%让人不顾一切,有100%的利润可以挺而走险,有300%的利润,可以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所以走私的非常厉害,就算朝廷设严刑酷法也压制不住。 明朝有专门煮盐的盐户,朝廷没钱供养他们,但是他们也要活下去呀。 所以朝廷只得同意,交完定额的官盐后,他们可以销售一部分多余的盐,不用交税,那么这部分盐就是余盐。 可想而知,相对于官盐,盐户的注意力更集中于余盐,这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所以余盐的质量更好,价格反而更便宜。 这时胆子大的,有权势的人就乘着购买余盐的机会,疯狂走私,朝廷也没有力量去管理余盐,造成的结果就是私盐泛滥。 这三个问题一叠加,大明朝的盐政基本就崩溃了。对于普通商人来说,有了盐引他也没办法拿到盐,甚至从爷爷到孙子都支不到盐。导致开中法的效果越来越差,朝廷发了盐引,却收不到多少军粮。 另外就是盐的走私愈发猖獗,市场销售的盐八成都是私盐。官盐价格又高,质量又不好,当然就卖不出去了。 等郑三爷跟超哥说完这一切,他才明白怪不得堂堂的侍讲学士要来问他盐政,这简直就是大明朝利益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呀。 谁都想着插一脚,但是有识之士又要维持朝廷不散架,这一点比明末那些只知道死命挖墙脚的要强得多。 既然张超能折腾出黄连社这样的皆大欢喜的好招数,是不是也可以给盐政出出主意呢? 第95章 婚礼 随着郑三爷这些客人的到来,超哥和小妹就要举行人生最重要的一场仪式。婚礼对一个人,尤其是女人来说,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最近虽然诸事如意,但今天确是大事,超哥必须早起,鸡鸣时分他就起床了,推开房门。整座院子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还没等他醒过神来,保哥飞快的跑过来,张罗着给他洗脸刷牙梳头,此时的牙刷和牙粉相对于后世当然是简陋,不过一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这是夏天呀,这个季节留着长长的头发,实在难熬的不得了,超哥恨不得剃光了,可惜身体发肤,都是父母的恩赐,他怎么敢随便破坏。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满清入关,虽然是大肆破坏,但有些东西打破了未尝不是好事,大破方能大立。 扯得太远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梳头把,忍忍就过去了。 等吃过早饭,又有六七个婆子、妈子冲上来,七手八脚给他穿上大红吉服,又在乌纱帽上插了两朵大红宫花。镜子中的超哥脸色红润,牙齿白净,到了此时,他才觉察到自己又要成家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结婚这种事情对于超哥来说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前世很晚才结婚,该做的事情婚礼前早就做过了,而且老家丈母娘家工作的城市都办了一场,三场下来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结束。 这具身体以前也办过一场婚礼,想到这里,他莫名的一股伤心,也许本主的余魂尚在,也在回忆当年。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丝的紧张,心情变得乱糟糟的,独特的复杂的心情涌了上来。打扮完毕,超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了院门。 此时天色刚亮,启明星还在长空中闪耀。超哥父母均已离世,长兄为父,大哥平安代为告于宗庙。平安坐于正厅中间南向,超哥盛装打扮,立于平安位之西少南、东向。 此时旁边的赞礼依次唱道,鞠躬,拜,兴,拜,兴,平身。拜就是俯身行拜礼,兴就是起身,超哥需要拜兴两次。 这时执事将酒注入酒盏中递给超哥,新郎将少量酒洒在地上用以祭祀,后将杯中剩余酒小饮。再将酒具递给执事,起身。 超哥慢慢走近来到平安面前,只听平安含着眼泪,严肃的说道,“厘尔内治。往求尔匹。” 超哥恭敬的回道,“敢不奉命。” 赞礼再一次唱道,鞠躬,拜,兴,拜,兴,平身,超哥按照指示拜兴,这时就可以出家门了。 门口,家英,家雄提着两根蜡烛在前,家豪,家杰兄弟俩在后抬着轿子,今天得辛苦他们俩迎接一下新主母了。 超哥出了门,就有人牵了一匹白马过来,扶超哥上了鞍,一路浩浩荡荡地直杀王家。超哥摸着这批瘦马,咱今天也是白马王子了,可就是这匹马的卖相不怎么样。 可是他也知道,能在内地找到一匹白马很不容易了,这还是借了他的名气,人家才把这匹白马借给他。 此时欢乐的锣鼓响了起来,鞭炮点燃了,然后是嘹亮的唢呐声,整个街道都被惊动了。 东乡的老百姓都挤在路口,乐乐呵呵的看着超哥迎亲。他与小妹的婚事整个庐州府都知道,大家内心都祝福这对小夫妻。 其实,超哥的迎亲队伍一出门,就有人一路将消息传回王家。 老丈人家里正在大宴亲戚,等到超哥到达,老秀才告于家祠道:不肖子孙王琛之第三女,将以今日归于女婿张超,心中不胜感怆,希望他们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传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好好的一个女儿养大成人,却要平白送给别人做妻子,换作任何一个做爹的,心中都不会太痛快,更何况是两个女儿先后都嫁给同一个臭小子。 给祖宗报告的时候,老丈人心情很复杂,两个女儿为了超哥这个臭小子前仆后继,一个丢了性命,一个大了肚子,希望这一次超哥不要再辜负了小妹,让他伤心。 还有超哥的成就越来越高,小妹却只是一个秀才的女儿,现在还没什么,以后万一身份地位悬殊了,两口子还能不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真不知道呀。 还有栓儿,小妹虽然是他的亲姨娘,但是小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虽然相处的很好。但是看看超哥这次的聘礼,老丈人知道,张家越来越富裕了,以后小妹和栓儿是否能很好的相处也不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要好好相处呀。 老丈人虽然相信超哥的为人,但是还是不乏担心,这是人之常理。 心情复杂的老丈人出门亲自迎接超哥一行人,于中门外丈人与超哥相对作揖,然后带领他们进入门中。 老丈人从大门右侧入门,从东面的台阶进门。超哥从左侧入门,从西面台阶进门,提着鹅的保哥跟随。到达卧室前,超哥面朝北站立。老丈人站在东面,面往西看着超哥。 执事将鹅和礼物陈放在卧室前的厅中,超哥此时说道,“某受命於父兄。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老丈人回道,“某固愿从命。” 赞礼又一次唱道,鞠躬,拜,兴,拜,兴,平身,超哥按照指示行礼。行礼完毕,老丈人目送着超哥离开。 这时丈母娘出现了,老两口一起来在厅中,朝南坐定。侍女引导新娘至堂上,到父母面前。 赞者连唱了四声拜兴才是平身,小妹流着眼泪拜谢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四拜后起身。 然后老丈人说道,“往之尔家,无忘肃恭。” 丈母娘继续说道,“夙夜以思,无有违命。” 小妹回道,“某虽不敏,敢不从命。” 赞礼又连唱了四声拜兴后才是平身,盛装的小妹再次被搀扶着四拜,起身。 这时小妹在侍女的引导下,以二烛为导,来到门外。超哥小心着掀开娇帘,侍女把小妹扶进去坐定。 家豪,家杰兄弟小心翼翼的抬起轿子,朝张家走去。就在轿子抬起的一瞬间,小妹不由自主的微微拨开红盖头,掀起轿帘的一角,泪流满面的望着王家大门。 老丈人夫妻正看着轿子,与女儿的眼神正好对在一起。老丈人挥挥手,让她赶紧坐正。 小妹坐正位置,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里面正有一个宝宝在孕育着。这是他和夫君的爱情结晶,是的,她已经嫁人了,有了亲密的爱人,也有了宝宝,未来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着她,坐好了,好好的把握这一切吧。 第96章 婚礼下 王家距离东乡不远,所以超哥和丈人家相隔不是很远。等轿子到达张家后,赞者请小妹下轿,此时超哥已经先回家等候。 轿子落下,小妹被侍女搀扶着出来,对着大门站好。超哥见小妹出来了,连忙从中门出来,他庄重的向小妹行礼,小妹还礼,然后拉起两人手牵手进门,然后开始行拜堂礼。 这一次小妹不再是以妻妹的名义进门,她已经是这一家的主母,从此两人将休戚与共,祸福共享。 拜堂时高居上座的是大哥平安和黄大夫。黄大夫得知超哥的邀请后,很是吃惊。超哥解释道,“要是当日,要不是黄老您能听我的胡言乱语,我也做不到今天。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请您作为长辈主持我的婚礼。” 黄大夫很是开心,欣然答应了。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超哥和小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正式成为了一对合法的夫妻。 然后是同牢礼和合卺礼。小妹侍女把食案放在超哥面前,杏儿举食案置放在小妹面前。 赞礼先唱道,“斟酒。” 小妹侍女斟酒递给超哥,超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杏儿又斟酒递给小妹,小妹喝进口才发现,并不是酒,心里顿时一甜。超哥告诉过她,怀孕了是不能喝酒的,显然就是今天他也没有忘记这一点。 赞礼唱道,“进馔。” 执事端上食物,两人吃下食物,却是花生,莲子,枣子,桂圆等混在一起熬成的汤。不过桂圆性热,莲子性寒,这样的汤吃一点点倒不影响胎儿。 吃完汤后,两人又再次喝酒。这时小妹侍女以另一种酒器斟酒递给新郎,超哥接过卺。杏儿同样斟酒递给小妹,两人开始喝交杯酒,二人喝完后起身。 合卺礼完毕之后,两人被送入洞房。超哥掀开了红盖头,看着小妹娇羞的面容,不觉得有些恍惚。 结婚是一件非常累的活,他们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一直折腾到现在。超哥握着小妹的手,手有点发凉,就亲热的问道,”累了吧,早点宽衣休息吧。” 小妹含羞望着夫君,点点头,细声说道,“不累。” 超哥微笑着帮小妹摘下头上的首饰,披风,脱下绣鞋。当他伸手摸到小妹的脚踝时,小妹微微了缩了一下。这个时代女子最隐私的部位之一就是小脚。 小妹裹着脚,超哥盯了她的脚看了片刻。小妹有些愣住了,不知道夫君看自己的脚干什么,难不成嫌弃脚裹得不好。 超哥突然抱住她说道,“裹脚很疼,路又走不好,这对肚子里面的宝宝不好,以后不要再裹了。” 小妹虽然对于夫君的体贴很是高兴,但是也有疑惑,“夫君,脚裹着不是很疼呀,为什么这么说?” 超哥小心的拆开袜子,确实小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三寸金莲,只是裹得纤细。超哥见此十分开心,解释道,“你姐整天裹着脚,走动不多,到栓儿出生时就难产了。你这么小就怀孕了,要多走动,不然也容易难产,所以裹脚不利生育的。” 小妹大吃一惊,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听夫君的,一定多走动,再也不裹脚了。” 超哥好好安抚了她,怀孕初期嗜睡,小妹不一会就睡着了。超哥怀里搂着小妹,却没有多少睡意。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是有定力的,今天的满腔疲倦,在他看到小妹的裹脚布后突然消失了。他在纳闷,什么时候,裹脚成了这个民族的特征,最后发展到极度变态的三寸金莲。 再联想到今天的诸多礼仪,虽然后世结婚也有一些类似的,但都简化的差不多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就这样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有的顽强的活着,有的慢慢消逝,有的不合时宜,早就被打倒。 来到明朝一年了,他发现与前世那个充满了活力的社会想比,这个时代显得太平静了些。 就在这样的思索中,超哥也慢慢的睡过去了,这一次他睡得很踏实。男人没有家,就一直在漂浮,这一次他在明朝真正成家了。 次日,两口子起床,洗漱,超哥带着小妹拜见兄长,当然他没有恶俗的划出血,然后把所谓的贞操布展现给家人看。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格。 婚礼结束了,客人还没有离开,这一次他们需要商议一下未来。 尽管官司的胜利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济世医院的成功让众人看到了大家抱团果然是有好处的,至少官府在欺负他们时需要考虑一下。 超哥在跟他们交谈时,引用了太祖的胜利之道,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这是每一个成功人士都必须的。 广积粮就是需要内外兼修,积累实力。虽然众人联合之后,实力确实有大的增长。但是也有不少内部问题,需要协调。所以他建议成立一个议事会的内部组织,大家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些矛盾,都可以在这个会议上讨论。 讨论有了结论就需要执行,但是执行的过程可能有人获益,有人受损。决不能会上不说话,会后乱说话,用种种手段阻扰执行。所以需要有一个下属的机构来执行决议,并进行奖惩。 但是很不幸,当超哥或明或暗的提到这些时,大部分人的态度是不以为然的,也许他们只愿意成立一个松散的组织。平时各忙各的,万一有问题了可以互相支援。 试探的结果不令人满意,超哥也不生气,这个是必然的。大浪淘沙,愿意跟他走到最后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黄大夫,王六,大哥二哥,愿意和他站在一起,他早就知道。但是郑三爷,孙老板和丁秀才也站在他这一边,他觉得有些意外。 郑三爷的说法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机构该不该成立,但是他知道跟小相公站在一起总是对的。超哥无语,没想到自己也有了一个脑残粉。 孙老板则是看的蛮远,他觉得超哥的想法比较先进,值得考虑。 丁秀才则等着超哥这个东家给他发工资呢,当然要赖定他了。这次在府衙大牢虽然苦头吃的不多,但是他摸着屁股痛定思痛,再也不干讼棍那件事情了。 同样是秀才,超哥过得比他滋润多了,虽然没有他那么多发明,但是跟着超哥后面喝汤还是不错的。 超哥的这个小团体也终于成立了,人数很少,核心就是张家三兄弟,王六,郑三,孙老板,丁秀才。正好七个人,可以好好谈一谈以后的安排了。 第97章 疯狂的黄连 超哥这个小团体的形成不仅仅是上面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除了丁秀才,其余人都是黄连疯涨的受益者。 要买黄连,首选就是石柱。此地已经有比较悠久的黄连种植历史,唐玄宗天宝年间就有,石柱上贡黄连的记录。到了本朝已经开始人工栽培黄连。此地盛产药材,黄连尤其多,因此药材商人就云集于此。 平安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石柱,在这边全力收购黄连。他们不惜代价的收购黄连,当然就惹怒了当地的药材商人。但是药商再猛,在盐商面前就不给力了,几场殴斗之后,当地的行会势力就被盐商一举攻破了。 药商们愤怒之下就找到了石柱宣抚使马徵,让他出面制止淮商乱抬黄连的价格。 马徵又不是傻子,虽然不明白淮商为什么大价钱收购黄连,但是淮商真金白银拿了出来,他自然是站在有钱的一边。这样一来,几番斗法之后,石柱的黄连生意就被老大一伙人给控制了。 当地的药商看市场已经乱套了,干脆放任自流,倒要看看这群不懂行的外地过江龙有多少钱可以砸在这里。谁知道这群盐贩子简直不把钱当钱看,只要愿意卖,多少都可以谈。 药商们就纳闷了,这么多的黄连控制在手中,难不成这些淮人要把黄连当饭吃。只有很少一部分有眼光的人看情况不对,也跟着囤货。 到了济世医院开张,种痘社的人给济世医院收集的几千斤黄连,这是露在表面的,庐州府上下都能看得到。 另外还有将近一千担黄连被秘密的控制在老大等人手中,石柱当地的黄连价格已经是往年的十倍还往上,而且是有价无货。 到了这个时候,黄连素的消息才慢慢流传到湖广四川一带,此时当日坐观的药商简直就快疯了,天下掉下来的一个赚大钱的机会竟然被他们错过了。 当然这些人不知道,为了这一切,财力稍逊的张家兄弟几乎把家当都压进去了,郑三爷以及后来参与进来的孙老板也是花了大本钱,可谓是豪赌。 但是绝大部分种痘社的人则没有这个胆量,他们只满足于代为收购,赚取一道过手费。虽然后来发现黄连疯涨后,胆大的也囤了一些,但是相比于超哥他们这一小伙人的获利就差的很远了。 这也是超哥试探议事会的时候,这些人反应冷淡的原因之一,彼其娘,这么赚钱的生意你握在手中,也不跟我们说实情。虽然我们承你的情赚了一些,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升米恩,斗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都是说明这种情况的,贪欲使人进步,也使人疯狂。 超哥对这一切早就了然于胸,但是他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没有说出实情。自然是他想狠狠的炒作一把黄连的价格。 露在外面的四千斤黄连,所制取的黄连素只有区区一两百斤的量,随着黄连素一天天的减少,只得连连限制使用。 此时几乎不用他宣传,市场上黄连的价格还在涨,几乎是翻着跟头的涨,但是还是没有人愿意卖。 等到大太监汪直和国舅为了黄连素大打出手的消息在南直隶哄传出来,黄连素的价格已经彻底上天了。 只要你有货,价格随你说,现在不仅仅是药商在囤积,各地的商人都在疯狂的囤积。 据说二哥夫妻俩每天晚上都要算一算他们囤积的黄连值多少钱,具体多少没人知道,反正是一个空前的数目,这也是超哥的想法得到孙老板和郑三爷疯狂支持的原因,获利太大了。 超哥知道,现在该出货了,就这样,二哥还很不乐意有些舍不得,超哥不得不给他好好算一笔账。 他们兄弟下手早,下手也狠,手里的货价格最低,量最多。郑三爷钱虽然多,但是不够孤注一掷,最后看到机会了,资金大量投入,但是成本也拉上来,所以他手里的货反而比张家兄弟要少。孙老板财力一般,手里的货是最少的。 三家总共投入了不下两万两白银,然后把黄连价格拉高了十倍。现如今随着资金的大量涌入,黄连价格已经涨了有五十多倍,甚至一百倍。那就意味了市场上有几十万两银子在等待机会接盘。 大明朝银子虽然多,但不能都用在黄连上呀,这个时候再不出手,手里的黄连真有可能砸在手里了。黄连只有换成银子才是真正赚到了。 实际上觉察到不对的孙老板已经几次问超哥是否可以出货了,但是都被他否决了。现在机会终于到了。 可是他们手里控制的是一千担黄连,这个数目足够把黄连市场打崩溃。所以目前只能一点一点的出,而且是雇佣外地口音的人出货,绝对不能让人察觉到有淮人在出货。 出货的范围也必须很广,南到江浙福建,北到直隶山东,只能一点点的流出。但是到哪里找到这么多的人帮忙卖货呢?到此时,超哥才发觉自己玩的太大了,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了,这么一点点卖,自己手里囤积的黄连啥时候能够卖完。 不过市场上也不乏聪明人,从他的蛛丝马迹中察觉,他可能不仅仅只有露在外面的那些黄连,当然赚钱的生意谁都小心保密,所以他偷偷的卖出了不少,消息却被保密住了。 实际上这些聪明人都看出目前黄连的市场水分太大,但是就如同五千点的股市,谁都不相信自己会站岗,赌博的心态完全主导了市场。 超哥偷偷出货的消息可以瞒住很多人,却瞒不住王六,因为他手下这些兄弟跟王六都有联系,王六找上门托他帮忙。 原来随着成化年间王越汪直倒霉,他们这些护卫也被解散了,天南地北到处都有,更棒的是他们互相之间都有联系,日子过得大多不怎么样。 只要超哥愿意出的起价钱,这些人可以帮忙发卖呀,超哥牙一咬,给他们批发价,现在市价的四成,这些人卖什么价格他不管。这样超哥有十几倍利润,这些人同样可以狠狠赚一大笔。 王六爷听完觉得超哥很给他面子,真的是仗义疏财,虽然发家了,但还是江湖传闻的种痘张秀才。就急忙联系诸位兄弟,让他们尽快赶来庐州,有大好处等着他们。 同时郑三爷孙老板也在利用各自关系网疯狂出货。就这样,到了超哥结婚这会儿,他们兄弟虽然还有一半左右的黄连没有被卖出,但是他们已经赚了五倍利润了,此时超哥也不着急了,剩下的黄连还有大用。 也就是说超哥投入的一千两黄金,现如今已经成了将近三万两白银了。超哥手一贯很松,当然重金打赏手下人,另外对于济世医院和学校也是不惜工本的投入,但是即便如此他现在也是腰缠万贯。 不过老天爷是不会让他太得意的,这不,麻烦上门了。 第98章 萧公公的来访 张家兄弟和郑三爷,孙老板靠着囤积黄连,大发横财,别人不知道,种痘会的那帮人能不知道吗?但是想得开的就心里默念下次张家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盯紧着,别再走眼了。想不开的甚至有因爱成恨的。 但是有一条他们是坚持的,跟张家抱得太紧太松都不合适。就张超那种胆大的作风,一言不合就硬生生的把姚谦一伙人戳成血葫芦,这是秀才呀,还是绿林呀,他们都有些害怕了,但是太松了又怕错过赚钱的机会。 所以超哥成立议事会大家都举双手双脚赞成,但是下面要搞什么惩罚那就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议事会是成立了,当然要选举会首。 作为发起人和建议者的超哥很识相的说道,他还是要准备科举的,议事会就不参与了。 超哥既然很识相,大家当然很给面子,鼓掌欢迎他下台,最后选举了几个很有名望的士绅作为会首。当然张老大,郑三爷,孙老板统统的落选,要么威望不够,要么名声不好,要么是资历不够。 李家作为德高望重的士绅代表,当然是会首,李三爷很开心的举手示意,谢谢诸位乡邻的厚爱。 李三爷对自己亲家的失败很是舒服。他娘的,有这样的亲家吗,想起黄连素李三爷就心里滴血呀。 不过他嘴上却没办法怪张家,有些东西不可能说透。他见机的早,也囤积了一些黄连,但是看见涨了三四倍,觉得足够了。他娘的,怎么就没想到黄连会这么涨价呢。 李三爷不要恼火,未来某一位顶级富二代,也犯过这样的错误。李三爷虽然丢了西瓜,好歹捡了芝麻,这位就更悲剧了。 某聊天神器上市他觉得差不多了,找了一个国企的皮包公司来接盘,赚了十一倍的利润呀。 再转手用这笔钱买了当年火的半边天,摔不坏的另一家神器公司,真是不愧把高科技做成地产生意的商业奇才呀。 可谁知道那个破聊天工具竟然还会翻上一万倍,一万倍呀。摔不坏的神器竟然也会破产,实在气不过,富二代干脆支持一些怂人到处闹事。他娘的,谁知道这帮怂人竟然连英语都pk不过北妹,这到底是什么破时代呀。 废话少说,回到正文。超哥虽然有一种挫败感,但是也能接受。至少能相互守望,也是一种进步。当然这些人只能作为盟友,想再进一步就难了。 选举会首结束,再定下了一些事项之后,这些人当然就一一告辞了。不过在超哥,黄大夫,平安,平宁,郑三爷,王六爷和孙老板的七人小会议上,一个小团体偷偷成立了。 超哥这一次有机会把他那套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理论完整的说了出来。但是好事总是多磨,谁想到一位大人物来到了东乡,会议必须中断了。 原来这次济世医院的三人团中地位最高的萧敬萧公公来到了东乡张家。虽然太监最高等级就是四品,但是大明朝的官品压根代表不了实际地位。 在司礼监秉笔萧敬面前,一切地方官都是灰灰,他是可以跟朝中六部堂官,内阁阁老相匹配的超级大佬。 这样的大人物出马,绝对是地动山摇,萧敬出门,当然也不例外。旌旗招展,缇骑四出,萧敬乘着一艘雕龙画凤的大船,从南京来到东乡附近,这个时候早就得到消息的超哥等人在岸边等候,赶忙迎接上去。 可怜的李三爷,一个多好的结交大太监的机会,他竟然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不过李家是清流,他错过了倒不是坏事。 萧公公是来祝贺超哥的婚礼的,不过他把场面弄的这么大,难道是想让天下都知道超哥勾结阉宦吗?真是坑人呀。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超哥恭恭敬敬的把萧公公迎接到府中,寒暄了几句,萧公公示意超哥把外人给屏退了,只剩下大哥平安和老丈人作陪。 这时萧公公脸色突然变了,阴阳怪气的问道,“张监生,最近可是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呀,咱家真是羡慕的很呀。” 超哥心想你一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吃相好看点好不好,不过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萧敬。 萧敬打开一看,是南京的一个地址。超哥笑着说道,“这是孝敬南京诸位公公喝茶用的。只不过这是一棒槌生意,做完这一单就没有下一单了。可要赶紧处理掉,再等等可就不好了。” 萧敬也不问,顺手塞在袖子里。他继续毫不客气的问道,“李西涯来过了吧,关于盐政你有什么可以说的? 别人不知道,你们张家如何发迹的还能瞒过厂卫,老老实实的为国效力才是正道。” 听完这句话,平安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身体扭了扭,目光中流露出恐惧。 萧敬眼角的余光早就盯着这兄弟两人,见到平安的反应,他很是得意的喝了一口茶。可是又扫到超哥,却发现他浑不在意,甚至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眼中带有戏谑之意。心想,果然如汪直所言,这个臭小子胆量确实很大,看来不容易被吓倒。 超哥心说,你装什么大头蒜,上来正事不做就索贿,我怕你个鸟。话说这也是萧敬在南京听到密报,超哥在偷偷的卖黄连,这下子待不住了,急着就跑了过来。一着急,说话间竟然颠倒了次序,这下子被超哥小瞧了。 萧敬这个人能力很强,但是名声不如怀恩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贪财,竟然跟梁芳勾结,梁芳倒台后,他见势不妙,主动提出给先帝守陵去。要不是怀恩觉得自己身体不好,需要有个接班人,他现在还在给先帝司香呢。 不过大太监的面子要给,超哥就解释道,“我确实有些想法,不过心里还没底。但是需要做一些实验,不知道萧公公能否找到一块盐场。待有结论后,在上报朝廷。” 萧敬沉思了下,“此事容易,你先去南京,咱家给你弄一个南京户部的抄写监生的职责,然后再去盐场。” 超哥拜谢,却委婉的说道,“如此一来,我可就没有时间复习功课了。” 话还没有说完,萧敬就怒道,“你胆子倒不小,竟然敢拒绝咱家。” 怒气冲冲的萧敬走出客厅,直接回去了,临走还对着超哥骂道,“真是不识抬举。枉费了咱家一番好意。” 萧敬这次过来,速度非常快。他是高高兴兴的来,怒气冲冲的走,还留下一句骂人的话,这可吓住了老丈人和大哥,也吓坏了还没有离开张家的宾客。 第99章 济世会 萧敬突然发火走人,让超哥目瞪口呆。不过总算他很快缓过来了,明白了他的好意,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 老丈人和大哥看着萧敬走人,又看超哥若无其事,他们很是着急。超哥安抚他们说,“大哥,您是知道的,南京那个仓库存的是什么。看在那些货的面子上,萧公公不会跟我过不去的。” 想到南京仓库的那些黄连,大哥很是肉痛,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呀,超哥也真舍得!不过如果太监不找麻烦,花了就花了吧。 能拒绝太监的不合理要求,在他们看来是好事,太监是那么好招惹的呀。 种痘的张秀才拒绝了大太监的招揽,这个消息没到天黑就传遍了巢湖两岸。超哥在江湖上的名声又高了三分,这下子连及时雨宋江在世也不一定比得上了。 黄大夫是知道超哥为人的,当日就敢主动写信给蒋太监,现在会这么拒绝更高一级的萧敬的招揽?看来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超哥他们继续小团体的会议,在这次会议上,超哥把他关于未来的设想仔细的说了一遍。他构思的独特,涉及的层面之广,几乎震惊了与会的其他六人。 他们与会的七人,秘密成立了一个小团体,济世会。与议事会只议不决不同,这个兄弟会是一个组织非常严密的机构。 他们七人作为创始人,对所有问题都有同样投票权,超哥作为会首,如果不是其他六人都反对,他是有一票否决权的。 也就是说,如果出现2:5,但是如果超哥出现在2中,这样议案虽然有五人同意,也不能通过。 其他六人想了想,同意了超哥这个想法,因为目前的一切都是他推动,众人都是跟随的态度。 说完这个,超哥松了一口气,这时就需要完善组织框架。首先他们的决议需要执行,这就需要一个机构来执行并监督。超哥取了一个名字叫行动科,这个科长由超哥亲自担任。 另外鉴于当前的生意,超哥分工平安负责湖广和四川一代的黄连素种植,必须尽快开拓局面,特别是在石柱土司那边。 超哥很残酷的说道,如果石柱土司不听话,就不惜代价挑动周边的土司攻打他,甚至明军也可以,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以后超哥常驻南京,老大隔段时间派人顺江告知事情的进展,行动科也会派人跟着大哥。 不理睬老大的目瞪口呆,超哥对着老二平宁开始分工,平宁善于交际,他需要和郑三爷一起,往庐州府县安插人手,具体由二哥负责。另外需要挑选擅长经营的伙计,擅长账房先生等等,都是平宁的事情。 郑三爷需要做的就是按照盐丁的标准,挑选得力的人手,然后交由王六爷训练。另外还协助超哥一些盐政上面的内容。 王六爷就是负责训练新家丁,具体怎么操作需要他跟郑三爷商量。 黄大夫主要是负责训练新的大夫,筹备南京新医院,经营上面由孙老板负责。 孙老板就是经营黄连素和新的医院,还有辅助超哥即将开始的黄连大战。 丁秀才需要做的是寻找有读书天生的穷苦读书人,最好是年轻的秀才,童生,邀请他们效力。 超哥要负责济世学院人才的培养。除了新式药学人才,超哥还准备培养一些特殊人才,比如说钱粮师爷,刑名师爷,还有各种吏员的知识。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现在要做的就是重金聘请高水平的师爷,还有寻找请那种犯过事情的吏员。 当超哥洋洋洒洒的把众人要做的事情一一吩咐下去,所有人都听呆了,他想干什么。特别是他让丁秀才做的事情,还有济世学院,跟他们这个兄弟会有什么关系。 超哥解释道,“我虽然最年幼,但是蒙诸位兄长抬举,让我来做这个会首,我不仅仅要让大家跟着我发财,还要保住各位的身家性命,长久的富贵下去。 本朝有一句名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事实,因为只有读书有成,才能发财致富,才能保住家业,长久富贵。 但是读书是要有天赋的,谁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子孙能每一代都读书有成,那么到时候家业难保也是必然的了。” 超哥说到这里,众人都低头不语,显然他说的是事实。自从科举大兴以来,汉魏晋隋唐五朝的那些大世家都风消云散了。本朝除了孔家,还有一些勋贵,再也找不到什么大世家了。 超哥继续说道,“我脑子里发财的路数很多,所以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不是发财,而是发了财如何保住财富。 经过济世医院一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有万贯家私又怎么样,随便一个贪官就可以让你破家灭门。 所以我思索再三,想了几个办法。 首先就是资助贫苦的农家学子,特别是那些贫困学子,不惜代价的资助他们,等他们科举有成了,再来保护我们的生意。 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人很多,晋商在山西就是这么干的,郑三爷王六爷这次在河南应该也体会到晋商的实力了吧。 我们也可以学一学晋商以商养学,以学助商的办法,兼容并蓄才是王道。” 两人听超哥这么一说,都点点头,确实体会很深。 众人也觉得这个办法靠谱,纷纷点头称是。 超哥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培养师爷。本朝重八股,可是熟读八股的进士未必能够理政,没有几个是通实务的。所以他们需要师爷来帮助执政。 如果我们大规模的培养这样的师爷,就正好满足了他们的需要。也可以给那些贫苦学子,科举不利时多一条路。 既然是我们培养的,万一我们遇到困难了,这些师爷能袖手旁观吗?” 超哥说完,众人都认可,太有道理了,会首就是会首,有想法。 “第三点就是培养吏员。一个姚安就把我们折腾的七荤八素,丁兄的屁股还疼吧。” 丁秀才听完,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屁股,众人立刻笑了起来。 “所以衙门里面的吏员能当半个家,甚至大半个家。我们培养的官员,师爷都可以把我们自己的吏员给安插进去。万一有了什么事情,最起码可以迅速的通风报信。 甚至结合以上三点,我们可以提供一体化服务。只要是我们济世学院出来的,我们就帮他中举考进士,帮他找来师爷,帮他对付不听话的吏员,保他官路畅通。 这样一来,有层不出穷的官员保护,我们还担心自己的家业被侵犯吗?” 超哥说完这些话,其他六人立刻就鼓掌起来,这样的会首不正是他们需要的吗? 第100章 别了,庐州 超哥安排好了兄弟会事务后,几人明白未来的重心就要转移到南京了。所以大家需要处理家业,还有很多繁琐的事务需要安排。 超哥也不例外,首先是陪着小妹回门。到了小妹娘家,老丈人很有些无奈的说道, “超哥,你现在不是池中物了,老夫也帮不了你什么了。这次你去南京诸事可都安排妥当?” “别的都好,就是得力的帮手太少。” 老丈人眼睛一亮,瞌睡了,枕头就递上来了,真是得意弟子呀。 “你也知道,你那妻兄不争气,一直考不中秀才,老夫就想着让他陪伴你们夫妻去南都,相互有个照应呀!” 超哥点头称是,他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妻兄王举读书不是很好,怎么也举不起来,不过得了老丈人的长处,很有耐心,给济世医院上上基础课却是极好的选择,以后给他打打下手,正好做一些琐碎的事情。 这次过来他也有带上王举的想法,他的事业刚开张,人才还太少,创业初期,最值得信赖的就是家中亲戚了。 小妹则被丈母娘拉到卧房,一五一十的问起成婚这几日超哥对他如何。小妹被问的满脸羞涩,不过丈母娘看她脸色红润,心情不错,也就慢慢放下心。但是一想起来他们要举家赴宁,又很是担心。 栓儿还那么小,小妹又怀孕了。想起这里,丈母娘就担心女儿的轻浮之举会被女婿看不起,又仔细问过一遍,她也是不放心呀。 不过听小妹说完,心里暗自寻思,这个超哥简直变了个人,都知道体贴人了,跟大姐在世那会差的太多了吧,哎,只可惜大姐没有福气呀! 回过娘家,超哥又去大哥二哥家走了一下,带上两个侄子。 另外专门去了一趟合肥,拜访好友,安排济世医院搬迁的大事。当日培养的医生,有的愿意跟随,有的不愿意跟随,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此时,杨守随,萧敬,李东阳一行人就要离开合肥。超哥现如今也是合肥的知名人士,当然也要参加送别。 这些天,种痘的张秀才拒绝萧大太监的招揽,传播的到处都是。萧敬也不生气,显得很有涵养。众人私下反而高看了萧公公一眼,果然是内相,不是那些只知道敛财的太监可比的。 不过私底下萧敬抚着手中新得来的一件宝玉,暗自鄙视时人的眼光,我萧敬做事岂是你们可以猜得到的。 超哥给他的那个地址,存放着一大堆的黄连,按照当前的市价,超过上万两白银。这笔货价值很高,萧敬很满意,蒋琮也很满意,其他的大太监也很满意。 甚至有见钱而开的,见超哥出手如此大方,就想着过河拆桥。 这样的蠢货当然会被萧敬训斥,“咱家虽然爱财,但是取之有道,这就是咱家跟梁芳的区别。所以咱家可以安居司礼监,梁芳却只能在南京挑大粪,尔等想害我吗?” 这次来南京,萧敬也去看望过老朋友梁芳。现如今梁芳潦倒至极,整日里提着粪桶浇菜,晚上只能睡在菜地旁边。萧敬看着于心不忍,就帮助他改善了一下生活。 萧敬雪中送炭,梁芳感慨的说,“老萧呀,要不是你,我能让这群孙子给活活折磨死。大恩不言谢,也不知道咱家有没有翻身的那一天,却是没办法报答了。” 萧敬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但是从此之后,他就更加谨慎,贪婪之心也有所收敛。不过超哥的这份大礼,他却受的十分坦然,超哥懂事呀! 现如今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有太监镇守,他们的渠道更广,何况是黄连这样的宝物。所以南京众太监拿到货就很容易出手。倒是蒋琮有点贪心,他还想等等在看看。 郑三爷和平宁此时正在谋划府县差役,他们害怕萧敬捣乱,又送了一份厚礼给他,请他帮忙回旋一二。萧敬知道他们与超哥的关系,欣然应许,些许小事他随口叮嘱下就可以了。 这倒把郑三爷和平宁弄得迷糊了,这个太监不是跟超哥闹翻了吗?怎么这么好说话,真是看不懂。 李东阳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大吗?劝谏了几句,张超就听话了,竟然拒绝了名声尚可的萧敬的招揽?不过就算是假的,也可以弄假成真。 李东阳思索片刻,就写了一封信给超哥的顶头上司国子监祭酒谢铎,请他代为辅导张超的功课,另外把他所知道的张超事迹也一并告知,让这位人品极好的老先生好好教育张超,让他回归正道。 就在欢送宴会上,杨守随大人却是心不在焉。这段日子两京御史案愈演愈烈,一个个朝中骨干,清流名士被下狱,杨大人真是痛惜不已。 更让他痛心的是,这起大案的导火索竟然是他亲自点燃的。如此当然会有诸多同道的不理解,甚至是误会,他是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埋怨该死的赵昱。 杨大人在揪心,远在京师的刘吉却在开心,现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两年被这群乌鸦盯住了,三天两头的挨弹劾,说好话不行,给他们升官换一个好岗位也不行,真是软硬不吃。 好呀,现在一个个在大牢里面好好反思。得意之下,刘吉让人散播消息,谁敢为这群御史说好话就是同党,也要下狱。 刘吉这一举动,却是戳到了一些大佬的痛楚,比如次辅徐溥,吏部尚书王恕等人。对于赵昱这样的伪君子,借着御史的名头胡作非为,他们很不以为然,要惩罚几个他们也认可。 但是因为一个赵昱,就牵扯出这么多的科道中人,这就有些过分了。何况刘吉又出来嘚瑟,竟然敢威胁大臣,他难道以为现如今还是群魔乱舞的成化年间吗? 但是谨慎的徐溥知道惩罚一些御史是天子的意志,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现如今刘吉终于得意忘形,这让他找到机会了。 他的奏折写的很委婉。大概意思可以总结为,我知道有些御史做的太过分,陛下你受委屈了,老臣也感同身受。但是现在您气也出了,人也抓了,要想着怎么收手啊。您要注意了,别被小人给骗了,现在的大好局面不容易呀。 王恕则是毫不客气的指责刘吉,他的奏折说道,除了个别害群之马比如赵昱,其余的御史都是好的,他指着魏章的弹劾说这就是一场陷害,罪魁祸首就是刘吉。 实际上有怀恩在一旁,天子也知道现如今事情闹得大了,重臣们又纷纷上场,确实是该收场了。 第101章 别了,庐州下 天子选择的收场方式很含蓄,因为他选定的主审官是刑部何尚书。 当刑部尚书何乔新接到圣旨的时候,他就清楚皇帝究竟想要他怎么干。何尚书也是大有来头的,他忠心勤奋,刚正耿直,曾经在河南任上,安抚过六万多户的流民,属于典型的能臣干吏。 他为官清廉,得罪人极多,和王恕是同道中人,王恕担任吏部天官后,就推荐何乔新干刑部这摊子活。刑部在六部中虽然地位相对不高,但也是三法司之一。刘吉一帮人屁股一向不干净,这样一个对头待在刑部,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所以刘吉就曾百般阻挠。 所以何尚书是王恕的盟友,又是刘吉的对头。这个案子刘吉可是幕后黑手呀,现在交给刘吉的仇人来审,天子这个安排,真是费了苦心了。 然后从犯人名单里也可以看出来,兵部主事李文祥,是由王恕推荐进入兵部工作的。首犯汤鼎,当年正是他向天子上书召回王恕。而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何乔新,也是由王恕推荐来的。 犯案的是王恕的同道,办案的也是王恕的同道,这么个审法,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外面群情汹涌,一边是言官们,嚷嚷着要秉公办案,严防司法黑幕;一边又是刘吉,不停的到处活动,非要严厉的处罚他们。 但是,任你们外面吵得欢,何尚书不慌不忙,稳坐钓鱼台。他也是老江湖了,皇帝心思转变,他一眼就看的出来。 何尚书决定把整个案子一分为三的看,姚谦是姚谦,赵昱是赵昱,汤鼎是汤鼎,都得分开。 按照明朝法律,姚谦弑父,十恶不赦,处以极刑凌迟,自不待言。 赵昱,马金等人把弑父恶徒当成孝子,然后制造冤案,导致多人死伤。这个锅你们几个好好背着。 合肥县令虽然没有判错医闹官司,但是他没有察觉到这个恶徒,这属于失职。 马金,赵昱,赵同知三人同样没有察觉到这个恶徒,但是故意判错医闹官司,按照“官司出入人罪”律规定,他们需要承担“失入”的责任。 因此医闹案,主审官赵同知,马金罢官,流放,王知县罢官。 处理完了医闹官司。然后就是御史结党案,审判了几天,何尚书很快就有了一审判决。 弑父案,主犯姚谦凌迟。 御史结党案,医闹案主犯赵昱两罪并罚,斩首; 御史结党主犯刘概妖言惑众斩首; 从犯汤鼎流放充军,其余人等一概罢官。 奏折上报后,皇帝迅速批复同意。这下子朝野可炸了锅了,这处罚也太过分了。医闹案那几个混蛋,贪赃枉法,坑了大伙,被处罚是活该,但牵连众多御史罢官,也太冤枉了吧。 大家都是苦读十几年熬出来的,现如今一招被罢,前功尽弃。兔死狐悲的官员们,高喊着朝廷培养一个御史不容易呀,痛骂刘吉等人。 骂了几天也没结果,正想再接再厉,突然都老实了。因为宫里传来小道消息,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内阁首辅刘吉也坚持刑部的原判,并且放风说谁替他们说话,下一个就治谁。 此时大家伙终于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大多数人都想多活五百年好为朝廷效力,于是都不说话了。只有个别胆大无私的,依然上书继续骂,但总之是基本消停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物出现了,他挽救了深处水火之中的御史们,但是大家伙谁也不愿意承这个人的情,因为这个人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张国丈。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张国丈自从得知张松龄打着他的名义在庐州胡作非为,他是痛心不以呀。所以张国丈把张松龄痛打了一顿,压着张松龄去宫中谢罪。 天子也很痛心呀,就下令宗人府严加管理张松龄。张国丈谢罪完之后就为御史们说好话。 张国丈痛哭流涕的说道,“老臣身为外戚一时失察,让这个逆子祸乱地方,搅得朝中大乱,真是罪该万死呀! 本来老臣是不应该干预朝政的,但是因为这个逆子连累了朝中多位御史罢官,更有两位大臣要被处死,老臣十分内疚,也十分不安。 如今众正盈朝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可千万不能随便破坏呀,肯请陛下能够宽恕各位大人,让他们戴罪立功,继续为朝廷效力。” 天子听完,心里很感动,亲自把国丈扶了起来,对着身边的人说,“国丈真是忠臣呀!” 所以天子下令从轻惩罚医闹案和御史结党案的诸位官员,天子的最终裁决是,合肥知县罚俸一年,马金罢官,流放充军,不过不用走很远,南直隶就够了。赵同知岁数大了,就让他罢官回家,别流放了。 两案主犯主犯赵昱免死,杖一百,发遣到云南烟瘴地区充军。御史结党案主犯刘概免死流放辽东。从犯汤鼎充军辽东。至于其他涉及的人等,大多是贬官。 赵昱太能折腾了,上下都看他不顺眼,所以最倒霉。而马金就聪明的多,主动帮张国舅背黑锅,所以虽然是罪魁祸首,他反而不用遭太多罪。 听到这个消息,刘吉虽然有些遗憾,毕竟没有能开心的痛打落水狗,但是对头们大多滚蛋了,以后耳边也少了些噪音,目的是达到了。 徐次辅则是苦笑的摇摇头,这个学生呀,为了自家的老丈人,真是费劲了心思,不过谁都有私心,只要不出大问题,随他去吧。 内阁两位倒是看得很开,王恕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么公开的演双簧,是把我们这些大臣当傻子糊弄呀。 王恕这么想,自然很多大臣也这么想,从此他们就盯住了张家,总想着出出这口恶气。 倒是何尚书被天子晃悠了,坑的很惨。他的本意是他来做恶人,然后皇帝下令从轻处罚,这样既达到警示御史的目的,又让天子不用做坏人。 谁想到半路天子竟然让张国丈截胡,从而洗清国丈的罪名。这下子何尚书就里外不是人了,真是何苦来哉。 天子的裁决传到庐州府之时,超哥一家人刚好告别庐州,乘舟去往南都,没想到正好与流放滁州喂马的马金碰了个正着。 看着马金现如今的凄惨样,超哥心中警醒,未来的路充满着荆棘,还是要小心谨慎呀! (第一卷完。) 第102章 临江仙 超哥一行人拖家带口,再加上医院的诸多人员器械,整整用了一个船队,浩浩荡荡的从合肥出发,然后在东乡接上超哥一家,过巢湖,入长江,抵达南京。 超哥无数次经过南京,高铁从合肥到南京只需要一个小时,但是这一次在明朝走水路去往南京,这可是头一回,所以感觉十分新鲜。 进入长江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这个时候正是盛夏,天气很热,待在船中实在有些憋屈。超哥就扶着小妹,带着妻兄侄儿,跟黄大夫,丁秀才等人一起出来透透气,此时江风习习,很是凉快。 碧绿的江面上荡漾着波纹,像是被太阳晒得不高兴了,皱起了眉头。此时的太阳恋恋不舍地把一点儿余辉洒在水面上,正好照在波纹上,像一片片金色的鱼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水平静下来,月亮又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霎时间江面上洒遍了银光。 此时此景,让超哥不自觉的唱出来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正是应景呀。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丁秀才鼓掌道,“子卓这首词写的真好,道尽了人生繁华,说尽了命运的无奈,人生百般,不过如梦一场,为名为利不过是过眼云烟。为此挣扎一生,错落一生,不如陋室自乐,三两知己,一杯浊酒,畅怀过往不堪,潇洒不羁形骸,岂不美哉!” 超哥笑着摇摇头,“丁兄,你点评的很棒,只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这么一个蝇营狗苟的人,可写不出如此佳作。” 丁秀才一愣,“不是子卓所作?” 超哥开始解释,“这首词是我去年在南京时,从一家书店的三国演义中看到,很是应景,所以就唱下来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作者应该叫杨慎。” 超哥说的信誓旦旦,丁秀才将信将疑,“如果是记载在三国中,应该早就流传出去了呀。我为甚从来没有听说过?” 超哥暗道,那是一百年后的三国,他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丁兄应该知道我的才学,这样的佳作哪里是我能写的出来的?我一门心思写着时文,从未写过诗词,所以才不敢参加诸位年兄的聚会,实在是腹中无货呀!” 超哥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小妹见超哥的眼神飘到她的腹部,不觉得脸色一红,低下头来,谁让她腹中有了小宝宝,夫君在取笑她呢。 丁秀才听超哥这么一说,也不再追问,暗想,马上就到南京了,肯定会有很多同年的聚会,到时候打听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超哥则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怪自己控制不住嘴巴,这首词也是能随便盗的?没有三两三,随便盗诗词,是给自己挖坑,到时候一个欺世盗名的骂名绝对跑不掉。 嘿嘿,让老丁去翻三国去吧,反正我是抵死不认,再说我现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哪有临江仙的那种心境,他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呀。 众人又聊了一会,开始用餐。到南京走的水路,准备的吃食都是江里面打捞上来的鱼虾,众人都是庐州府人,吃惯了鱼虾,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只是小妹有些早孕反应,不过他们成婚有一个月了,有了反应也是正常。知道真相的黄大夫心里笑话,嘴上却恭喜超哥,侄女刚刚有了身孕,子卓要好好照顾呀。 黄大夫德高望重,他这么一说,别人就算看出有不对,也不好乱说,总算是帮着超哥糊弄过去了。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众人就回各自的船舱休息。超哥扶着小妹,借着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的回到卧室。 船上十分简陋,新婚的夫妻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靠拢在一起聊天。 小妹是秀才的女儿,当然知道一些文字,他也听出来超哥那首词的质量很高,就问道,“夫君,那首临江仙真的是你从书上看来的?” 这一年来,超哥书中看来的本事实在太多,他怎么可能瞒过枕边人,超哥想了想,“确实是我看来的,跟牛痘黄连素一样,你知道就好了。” 小妹很开心,夫君跟他说了实话,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看来的神书,到底有没有神书,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追问此事。 小妹开心之余,就往夫君的身边近了一些,此时正是怀孕初期很敏感的时候。小妹充满期望的问道,“那夫君有没有从神书中看到其他一些诗词?” 超哥不自觉的拍了拍脑袋,让你现,这回麻烦了吧,难不成娶了个女文青,那以后可有的苦了。 想到这里,超哥赶紧打预防针,他搂着小妹拒绝道,“小妹,你夫君没有多少诗文的本事,只能赚些钱财,养活栓儿和你们母子,可要让你失望了。” 小妹听完不乐意了,她掰着手指,“夫君不要妄自菲薄,你种痘,发明神药,救护万民性命,谁能比得过?更何况,你已经是监生,以后会考举人,中进士,你本事大着呢!” 枕边人如此崇拜,超哥自然高兴极了,情动之下,抱起小妹就啃了过去。小妹很不好意思,两人玩闹间,总算是把这个坑人的话题圆过去了。 不过超哥也不忍心让爱妻难过,既然小妹想知道一些诗词,那就想办法整出来呗,不过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流传出去。 于是超哥就把他知道的可以让妻子看的一些经典佳作一股脑的写了出来。写完后他说,他书中看来的就这么多了,以后可以写一些话本,这个他资源多。 超哥记得的最多的是纳兰词,也还是他前世追女孩子时,迫不得已记住的,没想到转世了还能派上用场。所以男同胞们,多学学古代诗词是有好处的,今生用不上,来世也还能用上。 小妹一首首接过来看完,直接就呆住了。超哥只把这些诗词当成泡妞的工具,并不在乎这些作品的价值。他不知道小妹看完后,十分郑重的收集起来。 超哥偷窃的都是后世清代民国时期的著名作品,也不知道后世那些大师怎么活,不过超哥为了老婆一笑也顾不上他们了。 但是这些作品有一个问题,几百年后的发音与此时南京官话有很大的差距。即便如此,这些跨越时空的佳作仍然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小妹就想尝试着修改以符合此时的声调,但是改来改去她都觉得不满意。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她的业余生活一直致力于修改这些诗词。等到小妹晚年,超哥已经告别人世,小妹觉得她一个人独享这些佳作,实在是浪费了这些佳作。 于是就在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小妹将这些年整理的作品能够发表的都付梓印刷,她并没有冠上他们夫妻的名字,而是以神书中人的名义发表。 这些作品一经问世,就震惊了大明文坛,因为所有的诗词都是佳作。一番追寻之后,都认定是张超所作,于是张超在后世最出名的竟然是文学才华,如果超哥地下有知,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 第103章 南京国子监 第二天一早,船队顺流而下,经采石矶,然后到达南都。这里自古就有“龙蟠虎踞”的美誉,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一片大水面。 南京城从内到外由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四重城墙构成,太祖皇帝起家绝招高筑墙,在大明的首都被完美实现了。 南京地理条件优越,北倚长江,水源充沛,运输便利,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过,是水运集散地,因此船队就停靠在秦淮河边。 明代正是十里秦淮的鼎盛时期,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是江南佳丽之地,六朝金粉,纸醉金迷皆出于此。 不过拖家带口的超哥一行人无心欣赏秦淮河的风光,上岸之后,就被提前赶来的家英顺礼等人引导,坐上马车,送到早已经定好的客栈歇息。 来到客栈,超哥左右看看,还算干净,比较满意。就问家英,“我不是交代过看到合适的房子赶紧买下来吗?我们这么多人住在客栈怎么行?” 家英面露难色,“郑少爷和李少爷都帮忙挑选过,但是我的三爷,你不知道这南京房价有多高?” 顺礼恨恨的插话说道,“是呀,是呀,庐州府一套两进的房子只要几十两银子,可是玄武湖旁边随便一个两进的小房子都要六七百两银子,真是高的离谱。” 超哥听完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到了明朝也要担心房价太高,唉,该死的房子呀,到哪个时代都不能让他安心。 不过超哥现在腰包鼓鼓,心态大不一样,他看着顺礼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好笑,再离谱的房价我都见过,这算什么。以前是买不起,现在爷们手里有钱了,买得起,当然得土豪一把了。 家英接着说道,“我们都去看过,李少爷挑选的那一套比较符合少爷的想法,但是却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银子,我和顺礼怎么能自己拿主意,一定要三爷和主母拿主意才行呀。” 超哥想了想说道,“房价再高,也得买呀,这是刚需,不然丈母娘怎么能放心。明天我先去国子监报道,然后我们就去看房子,速战速决,别再拖了。” 家英哪里知道丈母娘的梗,愣了一下,不过超哥说的明白,他们点头称是。超哥又问道, “汪公公给济世医院找的地方有没有看过?怎么样?” “位置很好,在南京太医院附近,地方也大,汪公公也让人粉刷一新了,黄老不放心,刚放下行李,就带人过去了。” “黄老倒是心急,”超哥想了一下,“等我们这边安顿好了,我再去医院。” 这时代的人常常走水路,虽然慢一些,但不像陆上行走车马劳顿那么辛苦,再说南京离庐州很近,所以超哥一家都比较适应,也没有水土不服。 这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在这个时代出门,真的不容易呀。 次日一早,超哥就带着书童保哥,家英,顺礼另外还有看热闹的丁秀才一起去国子监。妻兄王举则留在客栈照顾着小妹一行人。 与北京东富西贵东富西贵南贱北贫不同,南京城有自己独特的区域风格。 从大中桥向西,经淮清桥到三山街斗门桥以西,再到三山门,向北经仓巷到冶城,折向东到内桥、中正街,这一片区域,属于城西。这里的东西两端,是内外秦淮河交会的地区,来自全国各地走水路的货物,都要从这里进出南京。 由于商业发达,这里还聚集了不少管理市场的役吏和各类经纪人,他们大多手脚麻利、头脑好使,很善于和人打交道。这一带的居民,长时间受到商业气息的熏染,很是精明能干,同时也把利益看得很重。 超哥住在城西的客栈,国子监在城北。从笪桥(在今评事街北端)向北,经冶城转到北门桥、鼓楼以东,包住成贤街继续向南,到西华门,这一片区域,就是城北所在。 这里有国子监,生活着许多监生。同时也有很多武官住在这里,享受着文气的熏陶,所以此地堪称文武双全。这里没什么娱乐场所,也没什么像样的人文景观,生活方式简单,民风淳朴。 李启思是读书人,他当然知道读书人需要一个好环境。所以他帮超哥挑选的新房也在这边,超哥一路走过,很是满意此地的环境。 国子监北及鸡笼山,西至进香河,南临珍珠桥,东达小营,覆盖今天成贤街两侧东南大学及周边地区,鼎盛时期,建有四座牌楼,故得名四牌楼。 太宗北迁后,南京国子监称南雍,国子监鼎盛时期,有来自国内外近万名监生吃住在这里,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等学府之一。 国子监的课程主要是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监生每天的功课就是听讲、背书、写字,如果完不成任务或达不到指标要受惩罚。 同时学规的约束也很严格,甚至有监生为此被凌迟砍头,好不凄惨,每个月也只有初一、十五两个休息日。 另外国子监学制是四年,但真正能在四年内完成学业的人不多。大部分监生需十年以上才能取得出身。 所以这是一种严苛的,违反人性的制度。在国初没有科举,监生官运很好的时候,监生们为了当官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现如今早就恢复了科举,另外纳粟入贡制度的执行,导致监生质量下降,风气更是不好,所以国子监地位就一落千丈,以至于像超哥这样的监生,也必须参加科举才能得到一个好官位。 超哥走在这特殊的大学中,发现此时的监生都活的十分潇洒,心下大定。要是完全按照太祖的制度来,那可不好过,也影响他在南京的安排呀。 不过他想的太简单了,等他找到博士厅,也就是国子监的教学管理机构报名加销假。办事的学正看到他的名字,然后又仔细对照了他提供的入学资质,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扭头入内报告了。 过了一会,这个学正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对着超哥喊道,“监生张超,谢祭酒让你入见,快些随我前去。” 超哥顿时愣住了,我来报名销假,怎么惹出校长来了?要知道在前世,超哥只是远远模模糊糊的见到校长演讲,校长是那么随便让你见到的吗? 第104章 谢祭酒 超哥已经知道,此时的南京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校长是谢铎。这个人是本朝很有名的理学家、文学家、藏书家,诗也写的很好。 超哥并不明白什么叫做理学家,估计是对程朱理学有特别深的钻研的思想家,他暗自琢磨,李东阳说的到南京后会有人关照他的学习,莫非就是这位校长? 超哥猜的不错,谢铎也是茶陵派的诗人,跟李东阳关系很好。现如今谢祭酒正皱着眉头翻看着超哥的入学资料,他的桌上还摆放着李东阳厚厚的一封来信。 李东阳的来信,细细说了他与超哥的谈话以及超哥的个人情况,另外还附上了超哥的文章以及关于种痘和医院的报告等等,厚厚一刀纸,可以说是超哥的个人档案。 谢铎现如今才五十几岁,头发有些花白,不过全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书桌上也是整整齐齐。这是一个工作时很严肃,平时很诙谐的人。 此前六年,谢铎一直辞官在家,说起来在北京翰林院待了十几年,谢铎确实有些厌倦了官场的勾心斗角。他藏书众多,待在家中,读读书,写写诗,潇洒自在,多好呀。 现如今新帝登基,任用了多位清正的大臣,让他有了些许期待。另外好友们又几次来信相劝,所以他这才出山,去京师赴任。 说起来谢铎能担任南监祭酒,还要感谢刘吉这个小人。原来自新帝登基,工作上刘吉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从不和两位搭档争权夺利,甚至积极转换为官思路,多次劝谏天子,俨然就是一位直臣。 也不知道刘吉哪里听到天子对谢铎的欣赏,就主动推荐他到南京国子监任职,天子当然也认可了,所以谢铎在北京不过两个月,就官升一级,成了南京国子监的祭酒。 这下子弄得谢铎蛮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幸进吗?有心拒绝,却被好友们给劝住了。你不是有心教育人才吗,这是个好机会呀。 谢铎一想,也对,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乃是人生的一大乐事。所以就没有拒绝,很快来到南京上任。 谢铎上任不久,他就发现国子监是个大坑。这一大明的最高学府,目前是一片混乱。纳贡的监生竟然有三成之多,鱼龙混杂,甚至连流氓无赖都混进来了。博士们却因为收入低,无心教学,监生们也无心就学,这一情景让他头疼不已。 刚有心整顿,就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这些日子他正在发愁呢,也就在这时他收到了老朋友李东阳从庐州寄来的一封信。 他仔细看完了来信,方才知道国子监中原来潜伏着这样一条怪鱼。谢铎知道,国子监中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很多,可是这一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舍身种痘的张秀才的名声早就闻名大明上下,可没想到内里却是一个追逐功利的法家信徒,还欣赏汪直,跟他完全不是一路人。这样的人可怎么管教?真是有点伤脑筋。 超哥随着学正走进谢铎的房间,然后学正告辞离开。谢铎上下打量超哥,长相有些清瘦,人很普通,不过眼睛有神,也不像别的监生见到自己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这位倒是落落大方。 超哥按照礼节,很坦然的施礼道,“学生拜见先生。” “免了,本官记得,朝廷年初命你入监读书,何故拖延至今方来报道?” “学生的妻子王氏去年刚刚过世,学生守孝完毕后就赶来报道,并无有心延误。此前也托同乡李启思李监生禀告过此事。” “你要节哀呀,家中事务可安排妥当?” “多谢先生的关怀。学生一家已经来到南京,正准备购房安顿。” 谢铎闻言,很是吃惊,南京的房价这么贵,这位倒是豪气,刚来南京就准备买房。只不是想起他的家世,也就不奇怪了。 谢铎点点头,温和的说道,“早点安顿好,也就可以安心读书了。不知道你的功课如何?” 超哥老脸一红,他也做过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举人进士的梦。但是自从被李东阳狠狠的打击了一顿后,他就死了这条心了。 “学生才疏学浅,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谢铎也不生气,“老夫知道你的一些事情。你这一年来,又是种痘,又是黄连素,又是官司的折腾,估计也是无心学习。” 超哥默然,谢铎感慨的说道, “牛痘黄连素都是有利天下万民的大好事,功德无量呀。老夫能保家人无忧,都是你的功劳呀。” 说完,谢铎竟然站起身来,深施一礼。 超哥这下子就有些慌张了,连忙侧身不敢接他的大礼。急着说道,“大人如此大礼,学生何德何能,哪里敢受?” 谢铎行完礼,肃言说道,“君子坦荡荡,既然受了你的恩德,就应该知道感恩,这是你应得的。” 超哥连忙推辞道,“这是种痘社上下多人的辛苦功劳,我又岂敢一个人独吞,大人确实过誉了,学生真在不敢当。” 谢铎哈哈大笑,“看来老夫吓着你了。李西涯说你才高胆大,却是有些心术不正。我观你倒是一片赤子之心,真是可喜可贺呀!” 超哥也不知道怎么回复,谢铎继续解释道,“我与李西涯是至交好友,他在庐州见过你之后,却是有些担忧,怕你为阉人所惑,走了歧途。 如今老夫一试,你赤子之心尚在,这就够了。大丈夫做事但论本心,只要你有爱国爱民之心,不必顾忌太多,但做无妨。” 很显然,谢铎知道了一些超哥的事情,但是他是第一个能够坦然接受超哥结交汪直的文人高官。 超哥心中暗自感叹道,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士大夫,以前我是不是对儒家有些误解了,能够培养出这样一个开明的文人,儒家难道就没有可取之处吗? 实际上,谢铎是刻意这么跟超哥说的,他需要用自身的实际行动来告诉超哥,儒家并不是都是赵昱这些伪君子,也有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再也没有比以身作则更好的教育方式了。 第105章 谢祭酒的麻烦 谢祭酒今天与超哥交谈了一番,就知道超哥本性不坏,是非观虽然有些异于世人,但也不是不可以挽救的。 再说他在翰林院这个冷衙门冷眼旁观多年,很是知道些朝廷的内幕,当然也明白超哥的看法也有些道理。 他都已经知天命的年龄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所以对于超哥的观感却比身在局中的李东阳要好的多。 既然谢祭酒对超哥的看法有了好转,当然态度就更和蔼了。超哥知道这位校长可是有生杀大权的,所以也有意逢迎,师生两人聊的就比较愉快。 就在这时,祭酒办公室的门被猛的推开了,一个伙夫打扮的老者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把超哥吓了一跳。 这个老者就哭上了,“谢太爷,你不要把小的赶走呀。小的三代都在国子监挑水做饭,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太爷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赶走?” 跟着这个老者进来的,是一个学正,他满脸惭愧的请罪,“谢祭酒,我有错,没有看紧博士厅的大门,……” 话还没有说完,谢铎挥了挥手,“不是你的错,你下去吧,我来处理。” 谢铎走到老者面前,亲自把他扶起来,很和气的说道,“这位老伯,都是老夫的错呀。老夫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请你多见谅。” 超哥眨巴着眼睛,听着谢铎跟老者解释,说起来也是一件辛酸的事情。原来谢铎一上任,就发现一个大问题。他手下这三十多号人快过不下去了。 明朝官员工资之低早就不是新闻,后来的海瑞是个超级大清官,从来不贪污,他过节买上两斤肉就成了大新闻。 本来按照太祖制定的工资标准,官员们生活是没有问题的,比如说以七品县令的工资标准而论,月薪是7.5石大米,年薪90石,也就是一万斤大米,就算一个四口之家怎么吃也不可能吃完,所以满足官员全家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别忘记了,这只是名义工资,大明朝是不会给官员们发满这么多粮食的。朝廷总是缺钱花,皇帝往往用宝钞代替大部分粮食发给官员。那么这个宝钞又是什么东东的呢?这是明朝的一种官方纸币。 大家都知道货币发行本来是用来流通的,结果大明朝收税的时候不认可自己发行的宝钞,只认铜钱。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当然也不接受这样的纸币。如此一来,宝钞压根不宝,弄的跟蒋介石的金圆券一样,擦屁股都嫌硬。 除了宝钞之外,皇帝还把南洋那边弄来的香料,仓库里被老鼠咬过、淋过雨的布料这些乱七八糟的折成粮食,给官员当工资发。 所以官员的实际工资很低,而且明朝地方事务繁忙,官员又少,他们需要请师爷,另外又要有官员的基本排场,这样下来,那么点工资根本不够用。 要你是高官,或者是在有钱有权的衙门,那当然会有人给你送上钱财,也就不用担心工资养不好自己了。 问题在于,国子监这个地方是个清水衙门。谢祭酒穿的是四品大红袍,他的工资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他手下的博士,助教,助录,学正这些八九品官员真心是扛不住了。 更麻烦的是,身处南京,房价超高,他们连住房都没有,每一个一石米的可怜工资,连养活一家人痘做不到,还要租房子,你让这些人怎么可能安心教书? 如果是一个不负责任,得过且过的祭酒,手下人的死活他才不管呢,这样的结果就是这些教官带头不好好教书,什么作弊,什么抄袭呀,反正你能想出来的都会出现。 谢祭酒不是这样的人,他想整理一下学风,但是研究来研究去,他发现必须首先让手下这批人能住上房子,安顿好家庭,否则他怎么改革都没用。 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谢祭酒能想到这个,说明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问题是他处在一个清水衙门,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让手下人住上房子,说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这个时候他能够想到的就是开源节流。但是中国古代的士大夫遇到财政困难的时候,能做的大多是节流,而不是开源。 比如司马光,宋神宗发现大宋朝廷快经营不下去了,问他的建议。他给出的方案是皇帝你少用点钱,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这种态度,当然让雄心壮志,想有着一番作为的皇帝受不了。结果王安石高高举起了手,说我能办到,不收税却增加朝廷收入。皇帝一看,这多好呀,就你了。 结果王安石同志一上场,司马光又不干了,新旧党争开场,大宋开始了倒计时。 最后谢祭酒想破脑袋,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我这个四品大红袍的面子不要了。按照制度,每一级官员都有相应的待遇,他们出门要打依仗,所以朝廷给他们配有勤务员、伙夫、马夫、轿夫、门卫、抄写员这些人,费用都是从办公经费中支出。 谢祭酒就带头说,这些人我都辞了,你们能辞的也都辞了,大家一起努力,把办公经费省下来,咱们集资买房。 谢祭酒人品好,威望高,他这一带头,手下的官员们还有什么话说。所以就尽可能的节省费用,于是这位伙夫老者就悲剧了,他丢了工作。 要知道,即使是清水衙门,这些做饭的,打杂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因为国子监有几千上万人,每天的开支很不少,他们这些人从中钻个空子,钱就有了。 现如今把他们的饭碗给砸了,难怪他们会闹。谢祭酒是左劝右说,摆事实,讲道理,但是没用。 这时候谢祭酒就想起来了,超哥好像要在南京安家,他可是个土豪呀。干脆把这位老先生推荐给他,也算是为组织做出了一点贡献。 他这样的态度一显露出来,超哥就不干了。他又不是傻子,把这些长期在机关单位混过的老油子,弄到自己家里来,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躲还来不及呢。别看这老爷子哭的凄惨,实际上搞不好比张伯还要难缠的多。 但是谢祭酒的麻烦也要想办法给他摆平了,不然自己就没办法拒绝。这可怎么样呢? 第106章 丁秀才的产业 超哥想了想,竟然站在老者的立场开始劝说谢祭酒,“先生,这位老伯几代都为国子监呕心沥血,就这么把他们辞走确实有些不妥。” 谢铎心说,你以为我愿意呀,不是没有办法嘛,嗯?莫不是他有什么想法,才故意这么说。 谢铎忍不住瞪了一眼超哥,见超哥正在给他使眼色,他此时明白超哥有话要说,只不过有外人在不太方便。 “老伯,既然你一心要继续留在国子监,您先回去,我在想想办法,您老看这样可好?” 这位伙夫老爷子看谢太爷有些松口,当然要趁热打铁,所以继续磨。谢铎不知道超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当然也不能公开推翻自己的决定,所以只好耐心的陪着他费口舌。 过了一会,这位老人家看谢铎不再松口,只好无奈的走了。谢铎松了一口气,问道,“你刚才示意本官,有什么要说的?” 超哥先是深施一礼,“先生为了南监上下,不畏个人得失,学生实在敬佩。” 谢铎摇了摇手,“恭维的废话就不要说了,老夫也不是什么不要脸面的人,实在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为罢了。” 超哥却摇摇头,“不过在学生看来,解决南监上下几十人的食宿并不困难,先生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谢铎有点不高兴了,“你说的倒是轻松,老夫又不像你广有身家,难不成你要捐给南监几千两银子,解决我等的住房问题。” 超哥解释道,“学生这点身家也是家中长辈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怎么好随便乱花?不过南监尚大有资源,说句大不敬的话,先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 谢铎哈哈大笑,“看来子卓是有所教了?你大胆说来,老夫洗耳恭听就是。连李西涯都要问你盐政,要解决老夫这点破事,看来你是成竹在胸呀。” 超哥连道不敢当,这才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这要从国子监的职能说起,国子监不仅仅是一座官办的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明朝的教育管理机构。 国子监里面的学生主体是没有考上进士的举人,各地选拔的秀才,官二代以及富二代等。大家来到国子监除了镀金以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好好学习,考上举人进士。 说完学生,再说老师,国子监的祭酒司业肯定是翰林,其他的博士助教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的大文人。 超哥的想法就是,充分利用国子监的教育资源,咱们开一个书店,专门卖四书五经,科举应试的教学辅导资料,当然这些资料现在南京城到处都有卖。 但是国子监的书店可以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为什么,国子监天然的拥有各种资源,信息也更容易收集。 这些科举应试资料不仅仅是过往的,还可以是最近的,既可以出合集,又可以出专辑。可以有当朝翰林的点评,也可以退休大家的评论。 这是成功人士的资料,还有不成功人士的资料。比如应天府历年乡试没有考中的卷子,可以按照特点选出一些,然后请先生们点评为什么不成功,可以警醒考生,别犯类似的错误。 另外还有一个绝招,超哥没有说,比如说明年举行的应天府乡试,可能的主考肯定是翰林,国子监收集这些人的过完文章,不要太容易奥,要是结集印刷出来,根本就不用担心销路。当然这个绝招争议太大,他只敢做,不敢说。 这是超哥给谢铎开出的第一张药方。谢祭酒听完,果然是极度追求功利的法家信徒,看看他出的主意,他哪里有一点点尊重大明朝的科举,科举选拔的人才应该是德才兼备,这样辅导出来的学生一个个倒是考试大王,德在哪里,才在哪里。 不过谢铎也知道,就算他不做,不代表别人不做。外面也到处都是这样那样的辅导资料,水平参差不齐。以至于每一个主考官过来首先就是收集当地流行的考试辅导书,以防有人用书中的文章蒙混过关。 犹豫之下,谢铎就说道,“南监要是公开办这样的书店逐利,似有不妥。” 超哥知道老先生有些动心了,他就趁热打铁,给出一个好办法,“只需要南监授权即可,到时候可让书店按时付授权费即可。” 超哥的方案就是,让南监从南京翰林院,南京礼部这些机构挑选合适的文章,然后南监老师和优秀的举人点评文章,再交给超哥的书店印刷出版。 因为明朝科举考完后,所有的试卷要交给翰林院那些闲的蛋疼的翰林们研究,看看考官有没有作弊,有没有犯错误,因此收集文章最多的就是翰林院和礼部。 抬头可以是,南监授权,独家印刷,给国子监的学生用作辅导资料。当然也并不排斥别人买书,这样既达到了卖书的目的,又避免了御史等人说闲话。 谢铎哑口无言,真是好筹划,老夫这几十号人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怎么就想不出来呢。此时他方才明白,为什么李东阳要写信给他,让他好好教育超哥。这样的人物要是坏了心思,大明朝就麻烦了。 谢铎仔细想了想超哥的方案,确实看不出来有什么危害,国子监开办的目的就是提高学生的经史水平。虽然这些教辅资料有些急功近利,但是现如今都火烧眉毛了,有一个好办法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不用? 所以谢铎果断的说,“那你可知哪里有这样的书店?” 超哥心中大定,“我的好友丁秀才,过去就在合肥开有一家书店,这一次也随我一起来了南京,可以推荐给先生。” 谢铎点点头,“待我与司业,博士诸人商议一番,再来定夺。今日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整一番,明日记得准时报到。” 超哥点头称是,然后告辞离开了。他离开国子监,回到客栈,就跟丁秀才商量怎么开这么一家书店。 丁秀才大喜,这样一个书店一旦开起来,确实对他们兄弟会的筹划大有好处,甚至是十分关键。于是两人细细商量起来,然后又把孙老板这个老商人喊了过来,找一找方案有什么不足之处。 第107章 酒后吐真言 超哥与丁秀才,孙老板商量好书店的事宜,然后就由着家英带着去看他们挑好的宅子。 宅子在国子监与玄武湖之间,环境很是不错,又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超哥仔细看了下,感觉很满意,觉得李启思果然不愧是知府的孙子,看房子当中介很是不错。 既然房子挑好了,就赶紧买下来呗,这段时间超哥的腰包鼓鼓的,不差钱。有了钱万事好商量,很快房子的三证就拿到了。 超哥抱着房产证,欲哭无泪呀,想想前世,唉,不说也罢。有了家,再也不用住客栈了,小妹兄妹,还有两个侄儿都是欢欣鼓舞,就连栓儿也扶着墙站起来点赞。 果然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都是要有家才能安心的。想到这里,超哥想起来国子监的老师们,却只能每天啃着白菜帮子,然后租房子住,就觉得有义务拉阶级兄弟一把。 挑好了良辰吉日,超哥全家就搬了进去,然后特意邀请李启思来家吃饭,感激他们帮忙挑选住处。 李启思有几个月没有见到超哥了,他也是知道了超哥大发利市的消息,见他一眨眼就买下了这座宅子,很有些羡慕。 南京国子监里面,虽然乱七八糟的人很多,但是一心向学的人也很多。李启思不论是背景,还是才华都被比了下去。 这样一来,眼界大开的李少爷,看到超哥这位老乡,原来的那种嫉妒反而没有了。心里暗自想,我这样的才学,到了南京感觉就是井中之蛙,你老兄这半年折腾这么多事情,估计学业也落了不少,现在恐怕比不上自己了。 想开了的李少爷,半开玩笑的说道,“张兄,看你眼睛都不眨,就买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医院。小弟我真是羡慕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诀窍呀?” 超哥看李启思的眼神很是真诚,想起何秀才说的种种,心想这位老兄莫不是到了南京见了世面,对自己的看法有了改变? 想到这里,他故意把话题往学业上转,“李兄,小弟的眼睛现如今都钻到钱眼上去了,你要问我赚钱的窍门,确实有一些。只可惜我的学业都还给我那老丈人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会不会特意来南京一趟痛打我这个逆徒一顿呀。” 超哥边说边摇头,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李启思的表情。见李启思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惋惜,顿时放宽了心。 李启思听完规劝道,“吾等读书人的心思还是放在学业上好,子卓兄的才华远胜于小弟,只要收敛心思,苦读个一年半载,明年的桂榜一定会得中。子卓兄,可不能自误呀。” 超哥见他说的十分真诚,就举起酒杯,“多谢李兄的良言规劝,请满饮此杯。” 李启思一扬脖子就喝了下去,谁知道这个酒有些烈,他是咳嗽连连,见超哥慢慢啄了一小口,方知道上了当。“咳咳,张兄,咳,你这酒怎么这么烈?” 超哥笑着说道,“济世医院需要用到大量的烈酒,我让人酿了一些,这几坛堪称上品,李兄,感觉如何?” 李启思点点头,“此酒其清如水,味极浓烈,我刚喝有些不适应。不过口感上乘,入口顺滑,倒是独有一番风味。” 超哥笑着说道,“李兄好眼光,那就更要多饮几杯了。” 李启思这半年来过的有些憋屈,超哥又是频频劝酒,不自觉就喝的有些多了。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张兄,以前在庐州,我对你有些嫉妒,你知道不知道? 你一个私盐贩子的儿子竟然几次三番的骑在我这个书香门第的公子头上,真是让我憋屈的很。 后来我的妹妹又要嫁给你的侄儿,更是让我羞愤,我是真的不服气呀。 可是这一回到了南监,里面藏龙卧虎,你我这样的少年秀才竟然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呀。 回头看看,你倒是聪明。弄出了牛痘,发明了神药,现如今既有名望,又有财势,就算考不中举人,回家乡做一个名士,也是乐在其中。 我却是空有一个公子的架子,什么都没有,我真是好不甘心呀。” 李启思这一番话,顿时改变了客厅的气氛,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盯着超哥,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超哥面无表情的停了下来,“李兄,你喝多了,我扶你去客房休息。” 李启思呵呵笑了起来,拉着超哥的胳膊,诉苦道,“我没有喝多,你听我继续说。你说我们一天到晚,抱着圣贤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名利。 为了名利,我抛妻弃子,来到南京。整天听讲、背书、写字,三天两头的考试,连气都喘不过来。出一趟门要请假、说话要小心,生怕得罪了谁被打一顿。 可是我这般努力,却只能混迹在修道堂,连诚心堂都进不去,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够中举,结束这苦不堪言的日子呀。” 显然,这半年的学习把李启思打击的不轻,国子监按照学生的成绩,分成六个等级进行教学,其中修道堂,诚心堂属于中级班,另外还有一个率性堂属于高级班。 李启思属于中级初班的水平,上面还有两个等级。整个应天府乡试除了各地的考生以外,在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也可以参考,仅仅只有一百三十五个举人名额。 而仅仅诚心堂和率性堂的秀才就有二百多个,怪不得他会郁闷如此。以他现在的水平,肯定是考不上举人的。 超哥知道,两人以前水平差距不大,李启思这么努力,现在水平肯定比他强。也就是说,以他目前的水平,别想考中举人。 这一回,超哥不用猜测了,李启思的经历给了他铁证。想到这里,他觉得需要加快节奏了,不然等太监和刘吉那厮这么拖下去,鬼知道什么时候给个准信,他可等不起。 李启思这一番酒后吐真言,让超哥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超哥扶着李启思到自己的书房,他想试试他这位老兄能不能被拉拢。 毕竟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姻亲,而且李启思又在国子监待了几个月,肯定熟悉情况,国子监里面的人才可不少呀。 第108章 宣传 借着酒劲,这一晚李启思睡得很香,呼呼大睡中还在梦呓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等李启思醒过来,回忆起昨天,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妙,但是也记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于是他就开始试探,“子卓兄,你的酒好烈呀,我到现在还有些头疼。” 超哥暗自好笑,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原来李兄对我意见这么大,真是让我惊骇不已。” 李启思脸色顿变,嗫嚅了几句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显得很是心虚。超哥一把按住李启思,“哈哈哈,李兄对我竟然起了瑜亮情结,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李启思脸顿时红了,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超哥大笑着说道,“你可知我昨晚笑了一夜,弄得我家娘子都以为我发了疯。” 李启思终于有些恼羞成怒了,推开超哥,怒道,“张子卓,你再如此嘲笑于我,我可要翻脸了。” 超哥却又是一把搂住他,“李老弟,为兄知错了。哈哈哈,不过你为什么现在又想开了呢?” 李启思心底的隐私被超哥捅开,心里似乎突然轻松了不少,感慨的说道,“原来我一直是在坐井观天呀!我从庐江来到南京,才发现天下如此之大,人才如此之多,到此时我才发现当日嫉妒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比我出色的秀才举人不知道有多少,我难不成每一个都去嫉妒吗?今日能把心事说了出来,我确实轻松了不少。 子卓兄,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向学,你可也要努力呀,别被我落下了奥。到时候就轮到你是周公瑾了。” 听完李启思这番表白,超哥才明白他是真正放下了,现如今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般,他本身的大家气质就显露出来了的,让超哥很是佩服。 超哥于是赞道,“李兄真是人杰,拿的起,放的下,小弟佩服。” 李启思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朝着超哥深施一礼,然后道歉道,“当日家祖着急起复,抢了子卓的功劳,我一直十分不安,却没有勇气向张兄道歉,今日既然说开了,我也就厚着脸皮希望子卓能够原谅李家。” 超哥也诚恳的说道,“当日牛痘一事,我确实十分不高兴。但是事后想一想,那样的结果未必不是好事。再说李兄的亲妹嫁给了明德,你我两家已经是至亲,何必分清彼此。 过去的咱们都让他过去吧,都不要我再提了。你我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同科,更是姻亲,在这南京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正好可以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共赴举业。” 至此,超哥与李启思的心结已消,超哥就请教起南京国子监的情况。 “现如今这个南监真是一眼难尽呀。”李启思感慨的很,“愿意向学的也有很多,他们整日埋头苦读。那些纳监混日子的则看不到踪影,点卯时都是别人代点。更扩张的是甚至有流氓混了进来。 只不过谢祭酒上任以来,学风确实好了不少,最起码修道堂,诚心堂,率性堂都是一心读书的。张兄确实是赶到了一个好时候呀,只要认真攻读,肯定比在庐州进步更快。” 超哥点点头,“如此甚好,不知道现如今是否一定要住校,只能初一十五出来?你看我娇妻有孕,稚儿待哺,家里这么一大摊子,要是住校确是很不方便。” 李启思就像看到怪物一般看着他,他看着超哥茫然的眼神,解释道,“张兄,你以为南监还有地方住吗? 南监人口众多,那些校舍是洪武年间修建的,早就破旧不堪了。即便如此,也挤满了监生,还有很多人没有地方住,不得不租房子。 不要说我们这些监生,就是那些博士助教都得租房子住。这些天谢祭酒更是宣称要把他的轿夫,门子这些都辞掉,好攒下钱来置办几处房子让博士们住。 想想就好笑,一个四品大红袍竟然要跟庶民百姓一般招摇过市,行走在马路上,真是斯文落地呀。” 李启思说完,超哥知道不用住校,就有些开心,于是回道,“此事我也有知道。不过我给谢祭酒出了个主意,想来他不用再辞退这些人了。” 李启思这下子就有些好奇了,超哥就把他给谢祭酒出的主意又跟他说了一遍。 李启思拍案赞道,“张兄,真是一个好想法,好主意,好筹划!” 连续三声好字,显然李启思十分高兴。 “不过谢祭酒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他是否同意呀。” 李启思眼珠子一转,“我等在这国子监吃苦受累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科业。张兄放心,我这段日子可不是白过的,也认识一些人士。 今日回校,我给你好好宣扬一番,想必感兴趣的会有很多。到时候众人鼓噪之下,那些博士学正想必也会心动,只要国子监上下人心一致,谢祭酒也不得不从。” 超哥摇摇头,“国子监纪律森严,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麻烦呀。” 李启思这个时候胆子也大了,“张兄多虑了,自你出主意到今日也有几天了,谢祭酒想必也会与人商议,谁知道这消息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再说我等是为了众同年的科举大业,谁敢泄露出去,让这个书店办不成,就是我等监生的死敌,量他也不敢。” 李启思又细细问了超哥的计划,他强烈要求自己也入一股,来南京这半年,只出不进,不会理财的李启思也有些吃不消了。他是监生,当然知道监生们为了科举,连性命都不顾,何况是买几本辅导资料,这个书店肯定很有赚头。 超哥见他如此激动,都不用鼓动就上钩了,当然也是十分开心。李启思心愿得偿,开开心心的告辞离开,然后回国子监宣传去了。 你还别说,等到超哥安顿好了家事,入监点卯之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的身上,让他很有些不习惯。 超哥在国子监一下子就出名了,本来大家都知道种痘的张秀才,现如今也知道他发明了神药黄连素,但是这些本来都很遥远。众监生目光都放在科举和国家大事上了,也不太在意这些。 可是这一回李启思这么一宣传,大家伙都知道了,这个张秀才现如今成了他们的同学了,而且一入校门就给谢祭酒出了这么一个功德无量的好主意。 所以群情汹涌,都向上课的博士助教们打听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这些老师日子过得惨兮兮的,有这么一个好办法,当然也希望超哥的建议能够被采纳,这下子所有的压力就集中到了谢祭酒身上了,他该如何决定呢? 第109章 杨学士的要求 谢祭酒本来就有些动心,不过他是清流呀,要是就这么答应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君子不言利嘛。 不过看到整个国子监上下人人关心,都觉得这个办法好,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你要说超哥的这个书店的办法,新奇吗?一点都不新奇。但是用在国子监身上,正是恰到好处,十分实用,正好捅到了国子监师生的痒处。 丁秀才这一回十分风光的出马了,在超哥的陪同下,与谢祭酒见了一面,谈妥了授权费用,实际上就是国子监拿了一份干股。 丁秀才在本朝大儒面前,俨然就是一个粉丝。谢祭酒突然遇到如此热情捧场的秀才,不免就考问了几句,老丁水平当然不是很好,虽然是秀才,但是连参加乡试的机会都没怎么捞到,要不然也不会落魄到给人打官司。 不过丁秀才表现出来的羡慕,热情和崇拜,谢祭酒见多了,倒是并不稀奇。但是待丁秀才说明了自己这个书店的设想之后,谢祭酒就不免有些感动,此人虽然水平不够,但是一心向学,又能帮扶同道,确实是一个好同志。 学识不够,可以学呀,国子监中别的没有,但是良师益友还是不少的。一高兴,谢祭酒就同意丁秀才可以出入国子监,旁听讲课。 中了个头彩的老丁承诺在一年内让国子监的老师们住上自己的房子,不然他出钱补上。 谢祭酒也不知道这个书店会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意,所以反而安慰老丁,有这份心意是好的,但是不着急慢慢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 超哥前世这样的谈判可谓是分毫必争,哪里见过这样温情脉脉的奇葩谈判。好吧,怪不得大明朝官方做生意总是亏本,都是这样的谈判,不被当成大头才怪。 丁秀才高高兴兴了离开,准备开办书店事宜。不过有银子开路,就在国子监附近找了个好店面,很快就开始装修。 丁秀才离开后,谢祭酒很高兴,竟然喊起了超哥的字,“子卓呀,你这个朋友交的不错,以后有什么事情多听听他的意见。” 超哥嘴上点头称是,心里暗道果然是厚道人好糊弄,不过丁秀才这一回倒是一点没有欺骗谢祭酒,他们是非常认真的在经营这家书店。 书店的核心是这些考试资料,谢祭酒就写了一封书信,让超哥带着丁秀才去拜访南京翰林院的掌院杨学士。 与北京翰林院里面藏龙卧虎,随便一个都可能未来是内阁首辅,六部堂官不同,南京翰林院就只有一些阿猫阿狗了。 同样是掌院学士,北京那边是等待入阁的礼部侍郎兼着,南京这边却只是个侍读学士管着,这差距也太大了些。更夸张的是,有些掌院学士连翰林都不是,也能堂而皇之的兼管南京翰林院。 如此一来,你就可以想象南京翰林院的地位之低了,甚至比南京国子监还要凄惨。南监再怎么清苦,教官博士手底下也掌控着那么多的监生,只要愿意丢下面子,来钱还是很容易的。 南京翰林院里面的人,要么是得罪人被贬到这里的,要么就是手里没钱的穷光蛋被分到这里,没人管他们死活。 平日里这几十号人要么是给朝廷上上书刷刷存在,要么就是编编书,看看藏书。实际上这些南院的人对于自己管着的南方几省的乡试试卷也不关心,就算是发现错误又如何,那些乡试的主考官都是北京的翰林,哪里得罪的起。 要说南院的人什么时候最吃香,那要说是等到南直隶乡试了,一般都要从南院还有南直隶各地挑选内帘官。 这个时候,南院中人就可以吃香一阵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被抽中,只能所有人都请上。 等乡试完了也就没有人管了,大明朝就是这么现实,南院的老少爷们早就习惯了。 这一天超哥带着丁秀才来拜访南院,看到破败的南京翰林院,也是一番感叹,大明朝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呀。 杨学士看到谢祭酒的来信,当时是大喜过望。他盯着两人就像见到了唐僧肉一般,把两人弄的一愣一愣的。 杨学士心说,你谢祭酒要为手下人准备住房,我这里更清苦呀,当然也更需要了。不行,这样的好事我也要插一脚。再说试卷在我这边,翰林我这里也有不少,凭什么好处都让南监得了去。 要么说,谢祭酒人实在呀,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在信中说清楚。杨学士看完信,也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嘴上打着哈哈,要考虑一下。 超哥一看,今天拿不到呀,所以两人只得告辞离开。杨学士派手下送他们离开,这待遇倒是不错。 丁秀才和超哥互相对了对眼神,给了杨学士的随从一张名片和二两银子,说是杨学士有什么想法可以告知他们,有好处呀。 这个随从一回去,杨掌院就问他,刚来的两个监生临走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随从是他的老家人,就老老实实的把银子和名片奉上,杨学士很开心的赏了几钱银子给随从,就让他通知超哥和丁秀才,说是某某地方不错。 超哥和丁秀才那还不明白吗?所以早早的等候在那个地方,杨学士姗姗来迟。酒足饭饱之后,杨学士就把他的要求说了出来。 原来杨学士觉着他们这个书店的主意不错,也愿意借给他们考卷,点评他也会让人去做,甚至南京翰林院的名头也可以借给他们。不过你晓得的。 超哥和丁秀才当然很晓事,先是付了五十两定金,去搬试卷,然后定期给杨学士一笔钱,至于杨学士回去怎么分配那是他的事情了。 杨学士这下子十分开心,就潇洒去了,当然付账的是超哥他们。他们谈话的地方就在秦淮河边,夜灯初上,丝竹声声,很是热闹。 与杨学士谈妥了,丁秀才看着杨学士离开的背影,“同样是学士,怎么差的这么远?” “谢祭酒这样的学士,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事情办妥了,该开心畅饮才是。” 丁秀才想想也是,世上本来就是庸人多,就笑着说道,“子卓老弟,所言极是,这秦淮河的风光果然不同,你我都是头一回来,可要好好瞧一瞧。” 话音刚落,丁秀才就见到有人推开他们的房门,却是李启思走了进来,“我远远瞧着像是张兄,果然是你。” 第110章 家有河东狮 李启思这一进门,倒是把超哥和丁秀才吓了一跳,“李兄,你怎么在此地呀?” 李启思笑着说道,“自然是和张兄一样了。要不是赵兄眼尖,我还真不敢相信张兄也会来到秦淮河边。” 超哥笑着说道,“李兄,这样说就有些过分了,就许你来,不许我和丁兄过来见见世面。”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两位也别坐在这里了,快点随我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说完,李启思就拉着超哥往外走,超哥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而去,丁秀才交代了保哥几句,也跟着超哥过去。 离开酒楼,然后就要进入河边一个停靠的画舫,超哥这个时候挣脱了李启思,停了下来。 晚风悠悠的吹了过来,秦淮河周边的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脂粉的味道,超哥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李启思回头,奇怪的看着超哥,“张兄,怎么停了下来了?” 超哥摇摇头,“李兄,得罪了,我的亡妻过去不久,妓寨画舫确实不方便进去的。” 又转头交代丁秀才,“丁兄,不要被我这无趣之人打搅,既然李兄盛情相邀,你就待我向你们的诸位朋友告一声罪,我就先回去了。” 丁李二人被超哥这突然的变卦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他都把亡妻拿出来当挡箭牌了,确实不好带他去画舫。 丁秀才此时见画舫张灯结彩,里面有女子娇脆的声音隐隐传来,不觉得心中一痒,就点点头,跟着李启思进了画舫。 超哥见他们两人都进去了,招了招手,英雄豪杰四兄弟就上来了,然后喊上保哥,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妻兄王举问他,为什么丁秀才没有一道回来,超哥就解释了一番。 王举听完,很是高兴,这个妹夫不错,不过他却劝阻超哥,“大姐去世一年多了,超哥不必如此苛待自己,男人偶尔逢场作戏还是需要的。” 超哥笑了笑,也不解释。实际上他怀念亡妻是借口,本心他不愿意进入这样的娱乐场所。 超哥这一举动果然让小妹十分开心,晚上两人休息,小妹躺在他怀中,在他胸口画着圈,略有些酸意又有些感动,“夫君,你跟大姐的感情真好。” 超哥用手摸了摸小妹的脑袋,“你姐姐都过世一年多了,日子过得好快呀。” 两人沉思了片刻,超哥继续,“我确实有些思念你姐姐,但是今天不想入那画舫,却是担心你多想。” 小妹摇摇头,“夫君怀念姐姐是对的,小妹也想念她,现在代替了她照顾夫君,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姐姐。” “小妹怎么会多想,夫君对小妹很好的。”小妹又口不由衷的说道。 超哥摇摇头,“做人难,做女子更难。既要照顾家庭,生儿育女,还要忍受着枕边人到处沾花惹草,嘴上更要说些不介意的话,实在太累了些。 我虽然是男子,却能体会到女子这番心意,自然有幸结为夫妻,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理解,秦淮河边还是少去点好。 今日去秦淮河,也是为了书店的事情,你放宽心,夫君不是那种人。” 小妹心里很开心,听完超哥理解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能听到夫君这一席话,妾身就是死而无憾了。” 超哥怒道,“胡说什么死活,我们刚刚结为夫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原来小妹这些天因为怀孕反应有些大,都有些抑郁了。超哥是过来人,当然有些察觉,所以他到了画舫边,停了下来,赶紧回家就是怕她胡思乱想。这么小就怀着身孕,真是让人担心呀。 虽然说他们弄的济世医院,产科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与前世想比,这个时代生孩子真是一道鬼门关。 有了超哥的体贴,小妹心情好了很多,转移话题问道,“夫君为什么不要通房丫头呀,我们家现在也有不少人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如果觉得我带来的通房不好,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超哥就知道了她的意思。这句话看着是劝说,实际上呢,小妹有些吃醋。超哥名气很大,待人宽和,给下人的待遇也好,所有下面的家仆很是爱戴。 女大十八变,像杏儿,菱儿这些小姑娘,现如今看起来跟大姑娘没什么区别,特别是菱儿,长相甜美,性格温柔,做事细心,还读文识字,真是丫鬟中的翘楚。菱儿又负责照顾栓儿,跟超哥每天都有接触。 小妹婚前大大捏捏,跟杏儿菱儿相处的很好,婚后怀孕了却有些疑神疑鬼,他见超哥不愿意要通房,觉得他是不是对菱儿起了心思?凭心而论,就是小妹自己都觉得菱儿作为丫鬟还是太委屈了些。 超哥笑着用手点了点小妹的鼻子,“你个小醋坛子,” 就把他的想法跟小妹说了出来。说起来当日超哥教家里的家丁丫环读书,目的是培养人才。这一年下来,有几个孩子读书很好,也被安排到济世学院里面去学习了。 可是家里这几个丫环,可怎么办?细心的,就去了医院的产科当当护士,但是像杏儿菱儿这样的大丫环,管着一摊子事情,就不可能送出去。 超哥就想着,等她们在大些,就跟济世医院里面或者英雄豪杰兄弟他们婚配,这样内部消化,也可以继续为他效力。 可是今天小妹这一番话,让他知道有些事情是要赶紧做了。他从来没有什么纳妾的想法,这一点要让小妹知道,别会错意,反而不好。 虽说到了古代,看起来可以三妻四妾,可是当日陪着老婆看甄娘娘,再加上老婆喜欢逛天涯看看别人怎么治理小三。他就知道爱吃醋是女子的天性,要想家宅安宁,有些成就,就别沾花惹草,小老婆更是要不得。 现如今是弘治年间,皇帝都带头一夫一妻,他又是秀才,有学官博士们盯着,为人检点可是很被看重的品德。 更何况他是学医药的,知道梅毒差不多传播到中国来了,要是一个不小心,中了招,看着某个关键器官一寸寸烂掉,想想就知道那个滋味不好受。 所以,于情于理,到了古代,也别乱想着什么三妻四妾,还是安分些好。超哥把心中想法一说,小妹当然心花怒放,对超哥愈发温柔起来,家务事也处理的很好,让超哥省了不少心。 第111章 身世之谜 超哥拒绝李启思的邀请,丁李两人都知道是借口。所以等进了画舫,李启思的朋友见只来了丁秀才很是奇怪,刚刚明明看到张超了呀。 李启思解释了一下,在场的赵监生就不乐意了,张子卓莫不是看不起我等,他都已经再次结婚了,还提什么亡妻。 丁秀才不得不解释,可能是张兄担心回去晚了,新婚妻子不放心,他的继室也怀孕了。 这时有一个监生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的继室不就是断发明志的那个刚烈小姨子吗? 这群监生整天读书,无聊的很,对于南监近期的大名人张超,他们可是很有研究。此时一说起超哥的八卦,一个个都来了兴趣,就开始八起来了的,最后得出了一个很靠谱的结论,张超怕老婆,所以才不敢进入画舫。 今天在画舫中,有一个有些过气的歌妓,说起来这些监生也有些可怜,高等级的正当红的身价太高,他们请不起。这个歌妓也就是二流水平,半红不紫,现如今岁数又大了点,只能靠过往的名气混日子,想着从客人中挑选一个良人下半辈子有靠。 这些监生是很优质的客户资源,所以她招待的就很用心。听监生说起超哥的八卦,她也参与进来了。 歌妓姓宋,宋小姐娇滴滴的问道,“赵老爷,你们所说的张兄,莫非就是舍身种痘的张秀才?” 赵监生听完,顿时骨头一酥,就说道,“当然是他,说起来,这个张子卓,人倒真是很聪明,这书店成了,我等都要承他的情。” 赵监生就开始八卦他听来的超哥的事情,要知道有丁李二个同乡在,超哥的往事就被一个个的八了出来。 丁秀才对这个宋小姐有些心动,又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的就把医闹官司一些内幕爆了出来。济世医院医闹案早已经轰动南京,到现在还有很多御史老爷在大牢里吃苦呢。 丁秀才对超哥能够从细微处判断出姚谦的闹事动机很是佩服,添油加醋的神吹了一番,他口才很好,悬疑之间把握的很不错,弄的超哥跟诸葛亮一样,能掐会算。 李启思等人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案子里面还有超哥的事情,很是吃惊,也惹得宋小姐一阵阵惊呼。 当然这些读书人在画舫,主要是为了寻欢作乐。八卦了一阵超哥之后,就开始了传统项目,比如斗诗,掷壶这些。 这个时候李启思倒是想起来超哥在庐江时也从来不出席秀才的聚会,这个就更反常了。所以就问道,“丁兄,你可知张兄为甚从来不参与我等生员的聚会?” 赵监生奇道,“还有这般事,那他平时是作何消遣?” 丁秀才回道,“子卓兄说他不擅长吟诗作画,所以从不参与这样的聚会,不仅仅是类似今天,就是我等去游山玩水,拜访寺庙也很少参与。 平日在家,子卓兄读书之余,比较喜欢为人师表,教授家人识字。另外就是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要不然神药黄连素也不会被发现,我听说他还在养珍珠。” 这下子,众人就更奇怪了,世上还是这样的怪人,七嘴八舌的就又议论起来。 女人的关注点首先总是首饰这些,宋小姐先是敬了丁秀才一杯,这个庐州来的土鳖对她有意,她早就看出来了,“丁相公,珍珠还可以养出来?” 丁秀才有些神魂颠倒,“我也问过张兄,他说的头头是道,看起来真有可能。张兄住在合肥东乡,那边靠近巢湖,水倒是有不少,也许现在他已经养出来也未可知。” 丁秀才话音刚落,就见有人掀起帘子,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鸨走了进来。宋小姐连忙起身施礼,喊了一声妈妈。 老鸨进来后,先是给各位监生老爷施了一个礼,然后就问丁秀才,“丁相公可是来自庐江府?” 丁秀才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也回礼说道,“确实如此。” 老鸨想了想,就说道,“我有一些私事,想问问丁相公,不知丁相公能否赏脸随我进来。” 丁秀才心想我跟你一个老鸨有什么私事来往,席间的众监生也齐齐看着他。老鸨连忙解释道,“我与丁相公从不相识,只是想问一问庐州府的一些消息。” 丁秀才就跟众人说了一声,随着老鸨进去了。两人坐定,老鸨首先解释,“二十多年前,我有一位姐姐,嫁到了庐州,多年来没有消息,听说丁相公刚刚从庐州来应天府,想打听一下,所以冒昧请丁相公来此。” “不知道妈妈的姐姐是何称呼?” “那位姐姐的名号倒是不方便透露,只知道嫁给了一位张姓老爷。这位张老爷出手很大方,说是庐州府合肥县东乡人士,家中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读书一直无成。所以要找一个读书人的女儿再生一个儿子好传承家业。 正好我那位姐姐也是命苦,家中的长辈惹了官司,以至流浪到教坊司中。这位张大老爷就给姐姐赎了身,随他去了庐州。” 丁秀才听完脸色大变,酒劲顿时就散了。老鸨早就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见状心中暗想果然猜的没错,“丁相公,现在您想必知道为什么我有此一问了吧。” 丁秀才沉思了一会,“不知道此事发生在哪一年?” 老鸨想了想,“当日我还年幼,多蒙姐姐的照顾,才活了下来。时间太久了,有些往事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姐姐离开不到两年,皇帝驾崩,秦淮河边的生意萧条了一段日子。这样算来,应该是天顺七年前后发生的事情。” “张兄正是天顺八年春天的生辰,他也有两个兄长,而且合肥东乡也没有第二个姓张的大户。” 老鸨眼睛一亮,“不知道那张相公的母亲可好?” 丁秀才叹息道,“我从来没有听张兄说起他的母亲,只知道张兄的生母早亡。” 老鸨叹了一口气,眼泪也流了出来,“我那苦命的姐姐,今天我才知道你的下落。”然后又满含希望的看着丁秀才,“丁相公,不知道我可否见一见张相公?” 丁秀才摇摇头,“妈妈所说的太过离奇,我只能回去告知张兄,让他自己斟酌。” “如此就有劳丁相公了。” 老鸨这么一搅局,丁秀才也就无心再吃喝下去,他出来后告辞了李启思等人,不顾他们奇怪的眼神,就带着随从回到超哥家中,路上他一直在想,没想到张子卓竟然有这样离奇的身世,那么他那位过世的母亲又是谁呢? 第112章 济世书社 丁秀才回去的晚,超哥已经休息了。次日,丁秀才就与超哥说起了昨晚老鸨所说的他的生母的消息。 超哥听完,若有所思。在他的记忆中,生母很早就过世了,所以并没有生母的印象,他一直是在大哥夫妻照顾下长大的。 可是他过年上坟的时候,在父亲的合葬墓上,并没有发现自己生母的名姓。即使作为侧室,她也应该有些信息留下来才是。 现在又冒出了母亲的旧识。如果今天丁秀才遇到的老鸨所说无误的话,应该是超哥生母的身份有些尴尬,或者就是需要保密,所以墓碑上才没有信息。 这当然就引起了超哥的好奇心,次日他们先是带人去南京翰林院搬运往年的试卷,然后他带着王举,还有一些随从,再次来到了这个画舫。 老鸨看到超哥的时候,就有些感叹,说他们母子长得很像。但是当超哥问起她生母的往事,老鸨却没有说出什么,只知道姓余。 超哥长相类母,与两位兄长不类,所以这一点他是早已经知道,但是姓余,这是他第一次知道。 超哥若有所思,告辞离开,临走前交代,妈妈要是发现什么,可以让人送消息给他。 老鸨目送着他离开,然后进了另外一个房间,跪倒说道,“徐先生,您的吩咐奴婢已经办到了。” 那位徐先生点点头,“办的不错,你放心,自有人会照应你。不过这件事你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然后看着超哥的方向,徐先生叹息了一声,也离开了画舫。 再说超哥,离开画舫后,与丁秀才回到书店那里。此时书店已经在装修,孙老板正在这里监工。 他们三人碰头商议了一下,按照他们的计划,书店要尽快开张,但现在遇到一个难题。 国子监和翰林院的先生们已经挑选出了一批优秀的试卷,而且正在点评,速度很快,就等着他们印刷了。 可是他们本来不是书商,手中一时哪里找来足够的雕版师傅。按照现在的速度,要拖到几个月之后,这个也太慢了。 所以孙老板就让超哥能不能想想办法再找一些雕版的师傅。超哥就奇道,“为什么我们不制作一些活字来印刷,这样不是更快吗?” 丁秀才既然被内定为这家书店的未来东家,他这几天已经到各家书店跑了一跑,知道一些内情,就对超哥说道,“现如今活字印刷多用木活字,听说苏南那边有用铜活字的,但是无论哪一种印刷的书本都不精美。 文字参差不齐,墨汁也分散的不匀,哪里比得上雕版书,所以只有那些便宜的书本才用活字。我们这印刷出来的是给国子监用的科举用书,务求精美,怎么能用活字。” 超哥这时候也奇怪了,要是活字印刷效果不好,为什么会取代雕版印刷。再说中国的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就是活字印刷术呀,宋代毕昇发明的,比德国那个古登堡印刷机要早好多年呀。 感谢某点和百度,就让我把活字印刷改进些吧,这样以后想办一份报纸也容易的多。 于是超哥就跟丁秀才说道,“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扬长避短,制作出精美的活字印刷书。” 这两人都见识过超哥的神奇,那咱们就试一试吧。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超哥应用德国古登堡的发明改善了传统的活字印刷。 他改进了几处地方,首先是材料改用铅合金,就是在把铅融化了加入少量锡就可以制成了。这种合金熔点低,熔融后流动性好,凝固时收缩小,铸成的活字字面饱满清晰。 铸造活字用凸凹型,以细砂或粘土为阴型,阳型以木为之。先刻出木活字,捺印于粘土中,取出木字,将熔化的铅锡合金浇入粘土模中,取出修整,即成铅活字。 印刷设备使用的是按压法,不同于雕版的刷印,底部座台上固定已排好字的活字版,上面的压印板借铁制螺旋杆控制,可上可下。螺杆下有拉杆,以人力推动,得到印刷时所需的压力。 另外墨改用油墨,而不是传统的水墨,将亚麻仁油煮沸,冷却后呈暗黑色,以少量蒸馏松树脂得到的松节油精与炭黑搅匀后,放置一段时间即成制作成油墨。 由于中国的汉字特别多,超哥他们需要准备至少几万个,甚至十几万个铅活字。耗时耗力耗钱,但是幸运的是,使用的是铅,而不是别人用的铜,所以虽然艰难,但是为了以后方便,超哥也是咬咬牙干了。 随着银子的不断投入,雕刻师傅也越来越多,超哥他们的进度也越来越快。幸亏是在国子监旁边,识字的人很多,这样终于两个月之后,一批精美的散发着独特墨香的参考书终于出炉了。 这个时候这家名为济世书社的书店早已经开张一段时间,成了南监师生们闲时很喜欢游逛的场所,也为南监的教授们所称道。 书店里面外购来的精美图书可以让监生们免费阅读,想看到什么时候都没有问题。书店里面还有专门的座位可以坐一坐,还提供一些免费的茶水。 不过南监如此多的师生,真正厚着脸皮天天凑过来看免费书的并不多,但是这样的设置却让谢祭酒很是赞叹,我们这个书店跟铜臭味没有任何关系,消除了他原先的稍许担心。 而且如果没钱买书,书店也提供勤工俭学岗位,帮忙排字,检验失误这些,辛苦一段时间,一本精美的科举辅导书就可以到手了。 另外为了增加书本的种类,丁秀才偷偷的在监生中间约稿,邀请他们写话本。超哥也提供了很多新奇的思路,这些监生同道们读书之余加工一下,大明的应天府顿时就多了无数千奇百怪的话本。 除了传统的书生翻墙与小姐约会的西厢记模式,现如今已经流行开人兽恋,人鬼恋,更夸张的如飞仙武侠这些题材也慢慢开始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中。当然超哥严禁穿越,要被人识破了他的身份可就不妙了。 济世书社是专供国子监和秀才这样的高等级人士的,当然看不到这些低俗的流行文学。不过不用担心,远处的某某书店却有很多。 国子监的老师们虽然很是厌恶,但也是无可奈何,甚至自己也会偷偷的买上一两本,实在是太新奇了,茶余饭后,看一看,可以回味好几天。 第113章 故人 济世书社不远处就是孙老板的会所,老孙事业大有进步,都已经打入本朝陪都了。这不,丁秀才正给一群土鳖介绍这家会所呢。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本会所多用湘妃竹来装饰,要的就是一个雅字。你要问为什么? 首先我要问一声,这是在哪里,南京国子监呀,天下文脉最悠长,才子最云集,文风最鼎盛的地方所在。 偏偏我等要举行个文会,竟然只能去秦淮河边,和一帮狗屁不通,脑满肠肥的俗人混在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丢人的是,我等士人何等尊贵,名望声誉却还需要那些婊子的认同,真正是斯文扫地,何其不值?” 丁秀才慷慨激昂起来,声色俱厉,痛心疾首的说道,旁边的这群土鳖都十分认同的狂点头。 “所以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生气,正好我同乡孙先生在庐江府有一座会所,专门是招待我等读书人,我跟他一商量,就联合起来。 你们看,那边是我的书社,大家想看看书,研究下时文,就可以去那里,要知道济世书社是得到谢祭酒认可的,本朝科举用书最齐全,最新颖,还提供免费的阅读。 但是我们也要讲究劳逸结合,要是看书累了,就可以来我们这个会所瞧一瞧了。这个会所是会员制,不是我等同道中人,门也别想进。 什么是同道中人,最起码也应该过了县试,连县试都过不去的,能算我们同道吗?当然不能,所以也别想进来。 会员也有等级的,没有生员资格的,顶多就是个普通会员,每年缴纳二十两银子,就可以过来。 再高一等,最起码得是咱们国子监的监生,还不能是花钱买进来的,不为别的,满身的铜臭味,闻着不舒服。 再往上,就是如同钱兄这样声名远播的才子,他来这里一切花销都是半价的,要是有了佳作,我们还会结集出版,让他名扬天下。 最上面一层,那就是名闻天下的大家了,来会所就是蓬荜生辉的大喜事,那当然是花销全免,要有佳作流传,我们更会赠上丰厚的润笔,免费刊印发行天下。 当然了,除了会员之外,临时起意,想进来看一看,我们也不能挡着不是,但是最起码得有点才华,看到挂着那几幅对联吗? 根据对对子的水平,收费不一样。要是,一幅都对不上,得了,您哪里来还哪里去,本会所概不招待。” 这群国子监的土鳖听完,很是赞同的点点头,这里是读书人的地方,就应该如此区别对待,要不然怎么显示读书人的尊贵。一个个暗自对号入座,看看自己属于哪一级别的会员。 “我们再来说说我们这个会所有什么? 第一,我这里有美酒佳肴,歌舞戏曲,琴棋书画,应有尽有。而且我这里干干净净,绝不做皮肉生意,有辱士林清誉。 要是有人敢违反这一条,会员资格直接取消,永远别想再进会所的大门。 第二,会所会聘请南京和过往南京的学问大家,定期前来讲授学问,科举仕途,诗文制艺,人生体悟,可谓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第三,还会举办文会,与济世书社一起把各位才子的佳作印刷成册,刊行天下,帮着大家名扬四海。 第四,看到一个个隔间没有,只要在里面,绝没人敢随便打扰,这有什么事情可以在那里商讨,既清净,又隐蔽。 暂时也就这么多了,大家如果还有什么好点子,可以提出来,我们绝对会善纳佳言的。” 正在此时,突然乐曲响起,身穿制服的侍女们托着托盘,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还有精致的瓷瓶中盛放的美酒,似乎闻一下就会陶醉。 这群土鳖一个个摇头晃脑,甚至激动的满脸通红,这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那还等什么。 啪!一锭银子砸在了桌面上,“丁兄,不管多少钱,这个会员我当了!” “对了,算我一个,我也要!” “我也要!” 丁秀才擦了擦汗,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该死的张子卓,忽悠我接了这个活,说的口水都干了。 不过看着这群土鳖,丁秀才很是得意,这些都是种痘社玩剩下的,没想到到了南都照样吃香,南都也不过如此。 咦,这张子卓哪里去了,怎么今天还没有看到。丁秀才找到王举,他最近也在会所帮忙,问道,“王兄,你妹婿哪里去了?怎么今日没有看到。” 王举想了想,“丁兄,他好像出城去了。” 丁秀才一愣,张子卓不是一向家中国子监书社三点一线,不爱出门的,这是怎么了? 超哥这次出门,是因为他又得到了生母的消息。那个秦淮河边的画舫妈妈太关心超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传过来超哥母亲的消息。他能不关心吗? 先是画舫,然后再去了一栋楼,再然后是拜访了城内的一座尼姑庵,这不,这一次就是城外了。 超哥想着,真是太费心了,怎么也得好好瞧一瞧,不然这么折腾也累坏妈妈了,可让他怎么敢当。 这座道观,是在郊区的幕府山,听说是超哥生母某一位好友隐居之地。妈妈真是尽心,这路可不好走呀。在这郊区的小道上,慢慢陡了起来。 到了某一处地界,超哥仔细看了看附近的地势,摇摇头,就停了下来。 老鸨派来的引导就纳闷了,“张公子,您怎么停了下来呀?” 超哥说道,“我在这南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此地如此偏僻,吾心中不安,还是回去吧。” 这个引导听完,笑着说道,“张公子,离那道观也就只有一里路了,您再忍一忍就到了。” 不过这个随从却有些紧张,手缩在袖中暗自握紧拳头。 超哥也不理睬他,转身就走,身前身后的英雄豪杰立刻护住他。这引导看着架势不对,突然掏出一个哨子,就吹了起来。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就见一群人从山上冲了下来。超哥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依仗着四兄弟的保护阻挡,他退到了一个亭子附近,这个时候才站定喘了口气。 四兄弟边打边退,也来到了这里,这群人眼看着冲了过来,就见其中一个人喊道,“故人来访,超哥为何躲避呀。” 第114章 劫案 超哥远远看着这个喊话的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有认出来。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棒,见超哥没有认出自己,他嘿嘿笑了几声,“三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爹爹伺候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一转眼连他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超哥听完方才想了起来,这不是张伯的儿子吗,只不过现在又黑又瘦,穿着也是破破烂烂,就从容的调侃着说道,“二哥如此大的阵仗,你三爷我却是有些害怕呀。” 话音未落,张二哥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看来张兄早有准备。没想到我等真是小瞧了你,被这个废物给骗了。” 说完,张二哥就被一脚踢倒,又被踹了一脚,这时一个监生打扮的人闪了出来。 超哥见状摇摇头,有些意外,“赵兄,别来无恙,没想到却是劳你出马。这南监不仅出读书人,也能出赵兄这样的文武双全的人物,真是藏龙卧虎的好地方呀。” 原来这个监生却是李启思的好友赵监生,只不过这时候他此时哪里有什么监生的斯文相,手里提着一把刀,眼露凶光,不过有些气喘吁吁,看来是缺少锻炼。 赵监生见超哥这副模样,就呵呵两声,“子卓兄,看你如此冷静,咱们废话还是不要多说了,亮出你的底牌吧,今天不较量一番是没法子请走你了。” 超哥点点头,“本来还想多聊几句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王六哥,你也等着着急了吧,也请出来吧。” 只听见一声哨响,王六带着十个人冲了出来,手里都端着毛竹,尖尖的矛尖对着赵监生等人。 赵监生仰天大笑,“哈哈哈,这就是张兄的底牌,实在有些寒颤呀。” 他吹了个哨子,又有一群人冲了下来,这下子赵监生手下有三十多号人,把山路挤得满满的。 “张兄,你看看我这几十号兄弟,一向跟着我在内外秦淮河吃苦受累,要不是你那旧奴指点,我等还会错过了你这样一条大鱼。” 赵监生得意的说完,却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就凭这些天张兄如此高调,又是买豪宅,又是办会所,又是开书社的,我等早晚也会相遇。 只不过今日确实早了一些,也刻意了一些,不然张兄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瞧出马脚。 你说说看,让我费了这么大劲,却险些错过张兄,这个废物该不该打。 还跟我说什么张兄是书呆子,听到生母的消息一定会不管不顾,我呸,这样的废物留着简直是浪费粮食。” 超哥有些可怜的看着再次被踢打的不断求饶的张二哥,冷冷的说道,“赵兄,如此说来,那妈妈也是你指使的喽?” 赵监生却反常的摇摇头,“张兄果然是孝子,都到了这个时刻了,还惦记着生母。 只不过要抱歉了,跟我无关。当日那妈妈突然找丁秀才,却让我起了兴趣,后来跟妈妈打听了一下,却是一位徐先生指使的。 本来她是想找李兄的,却听闻丁秀才跟你交情更深,临时改了主意。 张兄,你果然是风云人物,打你主意的人真多。我也不贪心,引你来此地,就是想借上个几千两银子花销花销,再麻烦张兄制一些黄连素给兄弟们疗伤用,就足够了。” 卓然笑道,“赵兄,胃口倒是不小,就怕有这个心,却没那个命呀。呵呵,我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王六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哈哈,就凭你这几个人。” 王六等人也不废话,挺身就刺了过去。山路狭窄,赵监生人再多,也没用。 更何况王六等人身手更胜从前。这一打起来,赵监生的人就连连惨叫,死伤不断。他见势不妙,想逃却发现根本逃不出去。 很快这三十多人就被冲散,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赵监生受了伤,斜靠在大树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突然他崩溃般的大喊道,“天呀,在这南都首善之地,张超你竟敢,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杀人呀!” 王六满身满脸都是血,踩着血水来到赵监生的面前,踢了他一脚,“你这个监生,也是个背运货,竟然抢到贼祖宗身上去了。这回跟头栽大了吧。” 超哥若无其事,也慢慢走了过来,很嫌弃的在草皮上蹭了蹭脚上的血水。这种事情干过一回就轻车熟路了,也不恶心了。 “王六哥,你可不能坏我的名声,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成了贼祖宗了。” “你还不是贼祖宗?你瞅瞅看,这个赵监生给吓成什么样子了。都道江南士风软弱,果然如此。” 超哥见赵监生脸上是眼泪鼻涕,裤裆间屎尿也出来了,真丢人。也懒得理他,却跟跪在地上的张二哥说道,“二哥,不知道张伯怎么样了,看你如此潦倒,想来不是很妙呀。” 张二哥此时方回过神来,干呕了几声,还想爬起来求饶,又被盐丁踢了一脚摊在地上,只得连连叩首,“超哥,奥,不,三爷,你饶了我吧。我爹已经死了,我是没办法才跟着赵爷骗您。 我,我知道你娘的消息,我爹说,当年他随着老爷一起送你娘去的杭州。”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惨叫,赵二哥被砍倒,脑袋滚落下来,血喷了有几尺高,他手脚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这是超哥亲自动的手。 他毫不顾及满身的血腥,叹息道,“本来不想亲自动手的,谁叫你如此没有眼力。 身处教坊司,又是姓于,什么身份还用你说,我岂会猜不到,礼部那里怎又么可能没有记录,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 你这样的背主恶奴留着只能是祸害,还是死了好。” 见超哥亲自动手,其余人也毫不留情,一一把俘虏刺杀。顿时这条偏僻的山路充满着血腥气,血水流的到处都是。 王六走到超哥面前,“张三爷,你的心也越来越硬了,现如今都能亲手杀人了。” 超哥想张嘴笑笑,却根本笑不出来,“这个世道,心不狠,迟早没个好下场,今天如何收场就看六哥的了。” 王六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脸色煞白的赵监生,“小子们,把这群歹人的脑袋割下来,咱们抬着这位赵监生的尸体,去应天府衙报案。 这群歹人劫持了赵监生,却被我等御马监的好汉发现,一番厮杀之后,歹人被杀散,只不过赵监生没有保住,真是可惜的很呀!” 第115章 应天府尹 随着王六的一声令下,被抓的十几个流氓就丢了性命,赵监生看到这一切,震惊和愤怒终于压制住了恐惧,他不顾全身的狼藉和伤痛,指着超哥质问道, “张超,你在南京竟敢如此胡乱杀人,就不惧怕朝廷制裁吗?” 超哥听到后,哈哈大笑,“赵兄,你是不是说错话了,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呀。你等几十人设伏想加害于我,被我反杀,有什么冤枉可言。 至于朝廷的制裁,你没有听到吗,这些人都是劫杀你的恶人,被御马监的官军发现,然后被击毙的,跟我有什么相干。” 赵监生听完,简直快疯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还有一些兄弟跑了出去,你不怕他们告状?” 超哥笑了笑,“赵兄,你还是不明白,你就是那只用来儆猴的鸡。现如今只要有人想知道黄连素的秘密,就该死,自有人会帮我掩盖住的。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满意了,也该含笑九泉了吧。” 赵监生大喊,“我还有话……” 话音未落,就被刺死,血从伤口,口中流了出来,掩盖了他的语言。他似乎嘴中说了些什么,又不甘的伸出手想抓住胸口的长矛,但是突然间没有了力气,只能瘫倒在树旁。 家英凑到超哥面前,“三爷,你为什么不问问李少爷的事情?” 超哥笑了笑,“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都已经是亲家了。等李启思知道了赵监生的下场,他会明白怎么处理的。这个人虽然心胸小了点,但却是个聪明人。 今天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我也乏了,唉,要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 王六和四兄弟听完,都沉默了。 超哥继续说道,“下面就是王六哥你的事情了,蒋公公和汪公公都要先通知到。” 王六点头示意,“三爷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这起发生在幕府山的惨案,立刻就震惊了整个应天府,一下子死了十几人,又牵连到汪直的御马监,杨府尹此时刚刚从庐江府回来不久,听到又是御马监,简直是怒火万丈。视人命如草芥,太无法无天了。 只不过他刚想有所行动,就收到了南京镇守太监的请柬,只得压制住愤怒,前往拜会。等到了南京皇宫的议事厅,他才发现陪都相关的大人物都到齐了。 镇守太监陈祖生,守备太监蒋琮,御马监太监汪直,这是南京内廷的三巨头,此时汪直已经没有过往的低调,他又活跃起来。 魏国公徐俌作为南京守备,还有南京兵部何尚书也在场,他们两人脸色都很难看,看来之前已经与太监们有过争执。 杨府尹施礼完毕后,就指着汪直的鼻子骂道,“汪太监,你是如何管理御马监的,你手下的官军也太凶残了些,公然在南京这首善之地肆意行凶,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汪直脸色一板,“杨府尹,咱家还正要问你,是如何管理的陪都?几十号人光天化日之下劫杀国子监的监生,要不是咱家的人马就在附近,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情?” 杨守随见汪直倒打一耙,只气的浑身发抖,颤抖着指着汪直骂道,“无耻阉宦,颠倒黑白。” 这下子陈蒋两位也不高兴了,皱着眉头不悦的盯着杨府尹,何尚书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杨府尹。 陈公公在这南京就是养老来着,很恼火这些麻烦,仗着资格老,就问道,“小汪子,你手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汪直知道这位是当今天子的恩人,当然不敢得罪,“这些人是我新从庐州招募的。淮人彪悍,战力非凡,准备用来对付倭寇。 这些日子他们正在幕府山一带训练,谁承想遇到贼人劫掠一事,一时立功心切,下手过狠,扰了南都清净,咱家确有管教不严之过。 只不过官军杀贼是应有之事,不可随意处置,不然闹将起来又要安抚。” 陈祖生见他这么一说,就下令道,“以后不要随便把这些人放出来生事。既然事情清楚了,你就罚俸一年以作惩罚。大司马,徐守备你们看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杨守随大怒,你们这群太监互相袒护,竟敢如此乱来,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何尚书暗自拉住。 何尚书和魏国公都点头赞同,陈公公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好像看不到杨府尹的愤怒一般,“杨府尹,你赶紧回去吧,应天府周边是需要好好整顿一番的。” 杨守随简直气昏了头,这件事情怎么绕来绕去变成了他的责任,昏昏沉沉中就被何尚书拉出了客厅。 何尚书拍着杨守随的肩膀,温言说道,“维贞,你可知此事的内幕?” 杨守随眨巴着眼睛,很是迷惑,显然他并不明白。 “这个被杀的监生实际上是那群凶徒的首领。正是他带领这群人去伏击那个种痘的张秀才,索要黄连素的配方,却被汪直派去保护的人给杀了。 此事牵扯到国子监的丑闻,应天府也有失职。要是公开议论起来,谢祭酒和你都有责任,陈公公这么处理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所以此事到此为止,你别闹了,其他人我也会打招呼就当没有发生过。 你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应天府周边,这些地痞流氓也太嚣张了些,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伏击士人,不严厉整顿一番是不行了。” 杨守随目瞪口呆,沉思半晌,方才问道,“又是事涉黄连素那个神药?” “嗯,黄连素的疗效已经证实,确实是一款神药。所以配方就关系重大,汪直如此小心有功无过,你就算闹到天子面前也不会赢。 再说朝廷有意利用黄连素,做一番文章,有些内情你不了解,我也不好跟你细说。你只需要知道一点,这个张秀才不是什么安分的人物,这回走运没事,下一回可就不一定了,你派人盯紧了,千万别让他再出事了。” 糊里糊涂的杨府尹回去布置打击黑社会团体不提。超哥大杀四方之后,却是满身的疲惫。他不想让小妹担心,就找了个地方先洗漱干净。 他用皂角使劲擦洗身上的污垢,想着洗干净,可是他知道永远也洗不干净了。在这个世道,你不杀人,就只有被人杀,自医闹官司后他就知道这一点,可是今天真要实践起来,却发现还是如此沉重。 第116章 良言相劝 超哥随着四兄弟回到家,虽然他们守口如瓶,可是细心的小妹却发现夫君有些不对。卓然哪里敢说实情,小妹还怀着身孕呢,怀孕初期可受不得一点惊吓。 所以他就避重就轻,告诉小妹,“我已经知道母亲的来历了。”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声音有些凄凉。 小妹听完掩着口,半晌才惊叹的说道,“婆婆竟然是如此出身,那夫君你准备怎么办?” 超哥摇摇头,“我也理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为了忠臣的身后名,母亲的往事提都不能提,我只能当做不知道,装聋作哑罢了。” 小妹突然抱住超哥,“夫君,你还是不要当官了,我心里害怕。” 超哥安慰她,拍着她的背说道,“我从来就没想着做那样的忠臣,我想当官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你们母子,我会小心的。再说了,不考科举不当官,以我们现在的身家,迟早也要被人盯上,那时候就更麻烦了。” 小妹当然知道超哥说的是对的,可是莫名其妙的想起种痘和济世医院,她觉得就算夫君不当官也有麻烦,那还是当官的好,最起码可以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她也慢慢释怀了,超哥也转移话题,故意说了一些国子监的笑话,逗得小妹咯咯直笑。 次日,丁秀才一早就问超哥,“子卓兄,你可知道国子监的赵兄昨天被人劫持,然后又碰到了汪直的御马监,一番厮杀之后,赵兄不幸遇难,那些劫持的人被杀了十几个。现在整个南京都乱套了,到处都在抓人。” 超哥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赵兄真是可惜了。” 丁秀才摇摇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赵兄虽然是例监出身,但是也没有多大的身家,为什么会被人劫持,更夸张的是几十人劫持他一个,而且还那么凑巧碰到汪太监的人。” 超哥赞叹的看了丁秀才一眼,观察力不错,“丁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哪里知道。只希望赵兄一路走好。” 丁秀才见超哥这么说,欲言又止,两人用完餐,再一起去国子监。却见李启思待在国子监门口,一直等着他们。 李启思脸色有些苍白,看来他也知道赵监生的死讯,见到超哥,他急忙问道,“张兄,我听说你昨日出城过?” 超哥微微一笑,“确实出城了一趟,不过目的没有达成,也就早早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李兄有此一问?” 李启思回道,“张兄,你不知道赵兄昨日在城外被人杀了,我昨日又没有见到你,真是担心你也出了意外呀!” 超哥回道,“多谢李兄的关照了,我一个读书人,又没有什么仇家,想来没人会害我的。” 李启思跺着脚,怒道,“张兄,你发明了神药黄连素,现在对你有企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还如此粗心,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超哥见他着急,感激的说道,“多谢李兄的提醒,只不过我一向深居简出,又有英雄豪杰兄弟护佑,应该没事的。” 李启思看超哥如此不当回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提醒他平日出门要当心点,最好跟好友们一起,不要一个人独自走动。 超哥连忙点头称是,丁秀才皱着眉头看两人的这番谈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这一日的讲课时,丁秀才就注意到李启思有点心不在焉,神魂不定。但是考虑到他的好友死于非命,他这番状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超哥暗暗叹口气,豪门子弟,心比海深呀。那个赵监生手下那么多的地痞流氓,想必横行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精明的李启思会不知道? 他一个一心读书的人,跟一个黑社会老大根本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成为好友,这里面值得玩味的就太多了。 无论如何,以后都要对这个李启思要防着点。要不干脆杀了他,超哥突然起了这个心思。 可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心态不对,不能做什么事情都凭借暴力。再说这一次李启思也没有出现在现场,总不能光凭猜测就把他给杀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学正来到他面前,把他叫起来,原来是博士喊他进去。这些天可怜的超哥总是被博士教训,学习不好,当然会被特别关照。 李启思看着超哥的背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回他真的是吓坏了。他知道赵监生跟他接近,有些心怀不轨,看他有意无意的提到张超,就知道他目的何在。 赵监生往日经常坑人钱财,李启思觉得这一回也是如此。张超广有身家,他就有点吃味了,想着让赵监生教训教训他也好。 昨日傍晚,他听到赵监生的惨剧,又得知超哥出城却毫发无损,他一夜都没有睡,翻来覆去的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思右想之后,李启思今天一早特意待在校门口,拦住超哥,想着洗清自己。他可是亲口说过对超哥不满的,万一他要疑心自己,那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李启思就是一身冷汗,仿佛赵监生在哪里向他招手。 再说超哥,进了博士厅,却发现谢祭酒就等候在那里,谢祭酒看了一眼超哥,叹息的说道,“国子监良莠不齐,昨日受惊不浅吧。” 超哥摇摇头,“多谢先生的关怀,学生无事。” 谢祭酒叹息道,“怀璧其罪呀,你日后要小心点,汪直总不能护你一辈子。” 超哥点点头,“学生明白。已经让人在招募壮士了。”出了这个事情之后,倒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培养一批家丁,没想到也会因祸得福。 谢祭酒想了想,又说道,“老夫看过你这些日子的文章,坦率说就是个秀才水平,要想中举,没有点运气却是极难。 我看你还是在国子监多待几年,平日不要乱走动,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一番,如果能读得好,再考举人也不迟。南京毕竟是陪都,只要你小心谨慎,安全应该无碍。 如果读的不好,监生肄业也可以为官,虽然是低微了些。但是有了官身,别人也不敢随便杀官造反,你再出去走动也无妨。” 谢铎这一回真是全身全意的为超哥打算,虽然与超哥的计划不符,但是他也是十分感动,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呀。 第117章 黄连告急 “爹,我们就这么算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着急的说道。 “汪直这个死太监在南都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你这么想当那只鸡吗?”,苍老的声音解释道。 “可是我们筹划了这么久,现在黄连也储存了这么多了,就等着制法一得,就制成神药,现在停下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倒未必。我们有黄连在手,等得起。现在神药炒的这么热,太监们当然小心了。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可以继续想办法。只不过别再找赵监生那样的废物,要不是我们小心,这一次也会陷进去。” “可是,那张子卓如此小心,平日里要么在国子监,要么宅在家中,想再寻找机会,引他出来就太难了。” “之前我们失了筹划,忘记了一点。张超可是监生呀,他能自己动手?肯定是家奴在帮着,只要拿住这些人也同样可以获得配方,而且不引人注意。 你想办法让人打进张家,摸清楚谁在弄这些事情,自然就有收获了。” “爹,您果然是高,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只不过现在怎么办,就干看着那个济世医院日进斗金?” “济世医院的黄连素也该用的差不多了吧,嘿嘿,我们把黄连的价格炒的这么高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去买黄连。 我倒要看看,没有了黄连素,他们这个医院还怎么开下去?到时候就是爹开条件的时候了。 就算黄连素的配方献给了皇帝太监又如何?没有了黄连太监一样要吃瘪。奥,对了,我们的人在石柱现在干的怎么样?那些淮人开始种植黄连了吗?” “好像是买了一些山地,正在招人种植黄连。咱们的人是不是也学着一起种?” “石柱那边是土司管着,虽说是大明的地盘,但是朝廷的手还伸不到那里去。让他们先种好了,我们的人在在土司那里多下些功夫,到时候收获的人未必是这些淮人。” “那要是土司不听话怎么办?” “换一个听话的就是了。西南那么乱,三天两头的有人造反,谁知道会不会轮到石柱。” 锦衣公子见父亲如此成竹在胸,也不着急了。想想也是,他们手中有着几百担的黄连握着,心里有底,等医院的那些黄连素用完了,就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那个张超就是个土鳖,见不得大钱,看见黄连价格高了,就偷偷的卖,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明明一局好棋硬是让他给走臭了。 只不过白花花的银子换成这么一堆黄连,可千万不能有问题呀,要不然,呸呸,爹这么有把握,不会有事的。 像这位公子这么想的人还有很多。所以超哥他们剩下的黄连也大多卖了出去,比他原来预料的要顺利的多。 而且卖价也越来越高,二哥甚至来信抱怨,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卖了,这晚一天要多不少钱呢。 超哥暗道果然出货才是最难的,不过总想着吃完一条整鱼,搞不好鱼没有吃到,反倒惹了一身腥。他炒股这样的苦头吃多了,也有了体会,现在的收益他已经很满意了。 明日,要去一趟济世医院,黄大夫现在该着急了吧,手里的黄连素算算也该用的差不多了。 果然黄大夫一见到他,就抱怨,“超哥你当日乱来,把黄连价格炒上了天。现在我们的黄连素快没了,到哪里买黄连去?就算买到了,也是天价,估计医院的黄连素还要涨上好几倍,这可怎么得了。” 超哥安慰黄老,“我不炒也有别人炒,还不如我炒。得来的钱财用在正道上。再说您老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吗?” “知道是知道,可是明知道有好药却不能给病人用,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医者父母心,黄老可谓是大国医呀。” “你就少拍马屁了。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应该是打算,赶紧说说看,怎么办?” 超哥就凑到黄老耳边,耳语了一阵,“黄老,我是说过黄连可以制取黄连素,但没有说过黄连素一定要由黄连制取呀。 学院已经有了从黄柏中提取黄连素的办法。黄柏可不是黄连,西南大山里到处都有,我倒要看看这些囤积黄连的人到时候怎么收场?” “还有此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骗人先骗己。要是早说了,我手里的囤积的那些黄连还怎么卖出去。万一被人发现其中奥秘,那就不妙了。 没了黄连,医院先停两天就是了,也是时候催一催朝廷有个说法了。这群当官的,要拿个主意,怎么这么麻烦?” “你这臭小子是真黑心,都说无商不奸,可是我看都比不过你,你这是一早就设好圈套了吧。只不过朝廷那边你怎么圆?” “也不需要怎么圆场,现在黄连炒的这么高,那成药岂不是更贵了。这份收益朝廷看在眼中,能不心急吗? 这些人囤积黄连就是抢朝廷的钱,跟朝廷过不去,如果聪明,现在就应该收手了。我要是有办法打压下来,朝廷也是乐观其成。 再说黄连素是我弄出来的,在我的场子炒作,就得遵守我的规则,不给他们吃点苦头怎么行?” “怎么说话的,你是个秀才又不是莠民,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莠民怎么了?那个赵监生也是莠民。” “你难道想跟赵监生一个下场?” 超哥无语,黄大夫又问道,“但是你的策论,还怎么执行下去?” “黄连控制原料,黄柏控制制法,再说黄连价格降下来之后,还是黄连法成本更低。原料也都是来自西南,价格降低了,有钱购买的人群会更多,到时候朝廷收益反而会更大。” “如此一来倒是一件大好事,你跟汪公公说了没有?” “我现在手里的黄连出完了,也该告诉他了,再拖下去,汪公公也该着急上火了。” “你呀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一肚子的鬼心思。” 超哥笑着说道,“我这些鬼主意换来了济世医院,济世学院还有济世书社,黄老,您老别得了便宜又卖乖,真要说起来,我最吃亏才是。” 两人相视大笑,这都是他们努力的成果呀,虽然只是刚刚开头,但也是值得骄傲的。 第118章 汪直的条件 汪直这样的牛人岂是超哥想见就见到的,超哥需要先跟王六说一下拜访的意思。谁知道汪公公最近心情不好,当然不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是因为他打嘴仗失败了。 原来打御史的游戏结束后,清流的反扑也过来了,根基已经被斩断的汪公公看着吓人,实际上就是一个纸老虎。一个太监不能在皇爷面前进谗言,却被逼到跟清流打嘴仗,他不大输特输才怪。 当然皇爷见汪直被骂的有点惨,心里也觉得有些亏待功臣,最后给了结论,降为御马监少监,但是空置了太监岗位。说白了就是个形式,没影响到他的实际地位。 但是这几个月的朝争,让汪直明白了自己的圣眷远远不如当年,梦想破灭的汪公公彻底清楚了自己在弘治朝的定位,就是个尿壶。天子需要了,就拿出来,现在不需要了,就丢床底下。 比起先帝,皇爷更加依仗清流,他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待着,别想太多。想想皇爷才十八岁呀,那他还有什么盼头。 事业心比较重的汪公公就想着借酒消愁,正好王六报告,超哥来访,他就索性让超哥过来陪他喝几口。 超哥进来拜访,准备说明来意,刚开了个头。现如今这个黄连价格太高了,医院也没有多少存货了,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您知道不知道呀? 话音刚落,汪直就怒道,“咱家当然知道,你这个臭小子就是领头的黑手,黄连的价格不就是你炒高的吗?你还来问我知道不知道,咱家当然知道。 你拉的屎自己擦干净,干不好也别来求咱们,咱家正心烦着呢?都帮你擦过两次屁股了,还有完没完?” 这番无名怒火发泄出来,超哥也有点懵。他试探的问道,“公公,有何不顺让您如此不开心?” 汪直说道,“朝中的事情,你小娃娃莫掺和。” 超哥就大概知道了,劝道,“朝中的大事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是也知道公公应该低调。现在不是成化年间了,天子也不需要公公大杀四方。” 汪直叹气道,“连你都看出来了,咱家何尝不知。吾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南都,教育好几个孩子吧。来,陪咱家喝上几杯。” 超哥连忙倒酒,汪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超哥也跟着喝了一口,酒很辣,他这具身体有些不适应,连连咳嗽了几声。 汪直见状,尖笑了几声,解释道,“咱家虽然是广西人,但是几岁就进了宫,伺候万娘娘,又长期在九边监军,所以习惯了北方的烈酒,南方那些软绵绵的米酒有点喝不惯。” 超哥见状拍起了马屁,“要没有公公在边疆,大明这些年也不会那么安稳。” 汪直皱了皱眉头,“你这个小秀才,现在愈发滑头了。竟然拍起了咱家的马屁,只可惜水平不怎么样。想当年,唉!” 超哥自嘲的笑了笑,“我实话实说而已,您和王威宁应该是这些年能力最强的,立功最多的一对组合。” 汪直听完,就拍了桌子,“咱家也是这么认为,为什么皇爷就不任用我等?” 超哥想了想,还是不敢说实话,“天子圣明,自有其中的道理,这就不是我这个小小的监生能够点评的。” 汪直笑了笑,“你确实成长了不少。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超哥见他终于缓过来了,就说出了黄柏可以制备黄连素的事情。汪直惊呼,“那老蒋囤积的那些黄连岂不是要亏本?” 超哥一愣,“我不是早就告诉萧公公要赶紧处理掉,怎么蒋公公竟然还没卖?” “不仅没卖,还又高价进了一些。”汪直叹道,“此人的贪婪不亚于梁芳。你可要帮他摆平此事,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超哥心中暗骂,该死的,怎么没有算出这一招,真是猪队友呀。晓得当日直接给钱就好了,哪来现在这样的麻烦。 汪直见超哥皱着眉头,取笑他,“你不是足智多谋吗?怎么现在没了筹划了?” 超哥无奈的摇摇头,“送礼都能送出麻烦来,我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汪直哈哈大笑,“人算不如天算,就当是买一个教训吧。老蒋来南京时间不长,他应该也没有多少,实在没办法你花钱买下来就是喽。” 超哥恼火的抱怨道,“我虽然赚了不少,但是花费也大。刚到南京,到处都要用钱,唉,真是头疼。” 汪直摇摇了头,点拨他,“我观你这些天折腾的愈发厉害,摊子也越铺越大,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 你已经不是以前了,现如今大家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不用多久,你那个书社和会所就会被人学了去,依样画葫芦开起来。 更何况为了黄连素盯着你的人也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 超哥明白他的好意,起身施礼表示感谢,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关照他了,让他警惕。奇葩的是,一个是太监,一个是著名的清流。 汪直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为了你自己,还有你搞出的这么一大摊子,你下一科一定要中举,考上进士,不然越往后你的麻烦越大。 你那个书店和会所办的很好,不要怕花钱,南京礼部,翰林院,国子监这些名士都要照顾到,另外南直隶各地有可能当内帘官的学官也要想办法,要名的给名,要利的给利。 至于外帘官,你帮蒋琮解决了麻烦,他自会助你。 倒是北京过来的主考官,我们是用不上力气了。但是老萧已经给了准话,你只要在明年应天府乡试前,帮内廷弄来十万两白银,他会想办法。 如此三方用力,你明年乡试折桂是没有问题的。” 超哥这回真是头大了,“十万两白银?萧公公也真看得起我。” 汪直笑道,“要是不难,谁会来帮你作弊?” 超哥暗想,不怕你条件有多难,就怕你不提条件,再说也不是一定办不到。就举起酒杯,“汪公公,合作愉快。” 汪直也同样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汪直心中却在笑话超哥,这个小秀才也是太实诚了些,看来不知道行情,一个举人要十万两白银,就算是金举人,也绝不值这个价钱。 第119章 超哥说出这番话后,就扭头准备走人。谁知道堂堂的大明南京守备太监竟然一下子跪倒在地砖上,一把抱住他的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了起来, “咱家出身东宫,现在皇爷登基,厉行节约,宫中的花费少了一大半,衣袜旧了就打了补丁继续穿。咱家实在是看不过去呀,就想着能为皇爷赚一点钱,好让皇爷过的好一点。 咱家看着黄连不断涨价,就大着胆子存了一些,谁想到是这个下场。皇爷呀,奴婢无能,不能再伺候您了!” 说完,大表演家蒋公公就往柱子上撞。我了个去,超哥被这位老太监的厚脸皮弄得是哭笑不得,他也真能舍下脸皮。 不过见了他这幅丑态,不帮他解决了麻烦,那就得罪死他了。所以只得赶紧把他搀扶起来,还要好言相劝, “蒋公公,小生知道了您的好意,这件事怪不得您。您先歇一歇,冷静一下,咱们好好想一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一个解决办法的。” 蒋琮听完,也不再嚎了,就用袖子擦了两下眼泪,眼巴巴的看着超哥。 蒋琮来到南京也就半年左右时间,上面还压着一个老祖宗陈祖生,谁也招惹不起。 所以他身为高位者的气质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现在又遇到了关乎性命的大事,当年在宫中养成的习惯就瞬间占了上风。 他这么一个高官,不要脸起来,超哥哪里见识过,根本吃不消。只得老老实实的给他想办法。 不过超哥也郑重的说了,“蒋公公,我为你筹划,不求你感激,只希望你脱险之后别再做类似的事情了,太危险了。为了您自己也好,为了大明天下也好,都请务必克制自己。” 蒋琮这个时候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他是连连点头。超哥暗自叹息,给他想起了办法。 这几天黄连暴跌,超哥是知道的,再与蒋琮所说一对照,他就明白,蒋琮肯定是被人盯住了。 黄连价格再高,也只能卖给济世医院,除非是能得到黄连素的制法。但是济世医院和超哥一家都被汪直保护着,又有赵监生的下场在那里,所以暂时这些人只能握着黄连干瞪眼。 既然如此,这些人就不断炒作黄连,等着济世医院用完了黄连素,好讨价还价。 所以南京的药材市场是现在的主战场,基本上大明能够收集的黄连都集中在南京附近,而且有很大一笔资金在市场上兴风作浪,炒作着黄连价格不断上涨。 可是蒋琮这个小庄想出货,他们就立刻暴跌,让他要么亏本走人,要么继续拿着。另外这个过程也不断的在清洗小散户。 所以目前的黄连市场完全由大庄家控盘的,按照超哥的想法就是都是猪,杀了也不可惜。 可惜他需要把蒋琮的这一大堆黄连给处理掉,这就有些麻烦了。蒋琮已经暴露了,在高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乱成一团,蒋琮的实践证明他已经成了明牌,想走可以,留下银子。 超哥就把他的分析跟蒋琮汪直汇报了一下,蒋琮即便是心里有了准备,但是听到这样残酷的事实,又开始流眼泪,眼巴巴的望着超哥, “我的小祖宗,你能给我老蒋说清楚原因,那就也能帮我解决,收回银子,是不是呀。” 汪直眼冒凶光,“这些人如此胆大,干脆我带人抄了他们?” 超哥摇摇头,“台面上都是一些小喽啰,您就算抄了他们也没用。蒋公的黄连反而更卖不出去。蒋公这批货价格太高了,我也不可能说服济世医院收了这批货,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银钱。” 见蒋琮又要嚎,超哥赶紧说,“不过可以让这些囤货的高价收了公公的黄连呀。” 蒋琮立马来了兴致,“我卖的那么便宜,他们都不愿意,还会高价买我的货?” 超哥笑着说道,“所以要骗。要完成这一手,却是需要蒋公答应我三件事情。” “你说,你说,只要帮咱家脱了此难,不要是说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三百件也没有问题。” “那倒不用这么多,蒋公从现在起,首先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指示,决不能自作主张。” “咱家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唯张先生是从,绝无二话,汪公可为证人。咱家要有违背,汪公可立刻上奏朝廷,揭穿此事。” “好,蒋公公直爽,那第二件事,蒋公需要挑选出一批生人,各地口音都有,随时听候指挥。” “这一点没问题。”蒋琮毫不犹豫的答应。 “第三件事,蒋公公要再支一些银子,咱们还要买黄连。” “啊?”蒋琮差点蹦了起来,汪直也震惊的站了起来。 “蒋公不是刚刚答应了我一切都听指挥了吗?” “咱家反正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奶奶的,听你的。”蒋琮沿着客厅连续绕了几个圈子,恶狠狠的说道。 “蒋公放心,我也会赌上身家,陪着蒋公一起。要是输了,咱们一起完蛋,你也不会孤单。” 超哥斩钉截铁的说着,显得十分伟大,比**还**。 蒋琮感激万分,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超哥,指天盟誓,“小相公深情厚谊,蒋琮永世不忘。若能逃脱此劫,日后若有所求,绝无二话。” 说实话,蒋琮今天这一番表演真是演技不错,不过有些后遗症还是出来了。比如某个部位就流出了液体,超哥被他抱着自然就闻到了。但是他毫无异色,心中反而有些同情,做太监太不容易了。 他心中暗想,“奶奶的,你以为我愿意呀,你一个大太监又是下跪,又是哭闹,丑态百出,我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记在心中。 这一回蒋琮最多也就是亏空了一两万两银子,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黄连也可以制成黄连素,只要黄连素价格高,这些银子转手就可以赚回来。 只是蒋琮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么多,所以才慌成这样。我不仅要帮他摆平麻烦,还要跟他共存亡,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感激我。 不然等哪一天想起来今天这种种丑态,到时候就不会感激我,反而会害我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容易吗,我?” 汪直哪里知道超哥肚子里面的圈圈,他看着这两个赌徒,心里叹息,这一次赌局要是赢了还好,要是输了估计会抱团弃市。也不知道把三个孩子托付给张超是对还是不对。 第120章 人心 此时已经是弘治元年的九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凌晨已经有了一丝寒意。早上的阳光也不刺眼,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是药材市场的商人们心里却是凉飕飕的,黄连的价格一落千丈,也带动了整个药材市场的不景气。集市上的药材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黄连,现在一个个唉声叹气,不知道怎么办好。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赚钱的,不过本来可以赚一百两,现在只有六十两,心情不一样呀,只会记得自己少了四十两,而不会想起来自己实际上还是赚了六十两。 一大早,蒋琮的手下就在药材市场支起了店面,他们还要卖,不仅如此,价格比昨天的市价还低了一成。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回去报信。走得时候都在骂骂捏捏,此时蒋琮的身份已经公开,这个死太监什么的骂声是跑不掉的。 蒋琮低开,市场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商人得到消息后,也是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手里的黄连一日日的贬值,真是憋不住了。 这一片市场临近秦淮河码头,中午时分,几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外地商人风尘仆仆的下船,赶到药材市场,甩了点银子找个几个伢人让帮忙买黄连。 这些新人的到时,顿时惹得市场人心一震。这几个北佬看起来很有钱,听着伢人打听到市场的价格,也不说话,几人对了下眼神,细心的人就留心到他们眼中有了一丝兴奋。 这些人开始小心翼翼的从市场上购买黄连,但是每一家买的量却很少,估计也就是来试一试水。过了一个时辰,他们买的差不多了就离开了市场。 这些人很小心,沿着秦淮河停了一条乌篷船,他们仔细观察了左右,看没有人跟踪他们,这才放心,离开了南京。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一条小渔船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的乌篷船。 乌篷船离开南京往东划了半个时辰,就转而返回南京,在秦淮河另一侧停泊下来。这些人下船,然后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偷偷的进了守备太监的府中。 锦衣公子得到报信,很开心的点点头,“蒋琮倒是有两下子,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可惜呀,他不知道公子我早就盯着他呢。” 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只不过这一回改成了几个四川口音。 第三天是几个福建口音。 连续三天市场都来了外人采购黄连,买的都不多,这下子市场上的大小药材商就有点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人都很小心,也不愿意卖出很多黄连,都在观望。 第四日一早,蒋琮的店面立马热闹起来,这一天他拿出来卖的黄连价格竟然涨了一成。也就是在此时,头一天过来的几个北方口音这次竟然一大早也出现了,见价格上涨,很是不满,讨价还价之后,最后还是把蒋琮拿出来的货全部买了下来。 这下子市场顿时热闹了,顷刻之间,黄连价格就扶摇而上。这些北佬很是不满,叫喊着,你们这些南都人,欺负我们北方人,竟然不买了。 这些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只留下蒋琮的伙计在生气,怎么就不把价格标的高一点呢,白白的让这群北佬捡了便宜。 第五日,蒋琮的伙计把黄连的价格又挂高了一成,只不过这次过来的福建客户看了看,说这才几天,就涨了两成,摇摇头,走了。 第六日,无可奈何的蒋琮伙计只得挂低了一成,这次来了四川口音,倒是从蒋琮那里买了一些,另外在市场转了转,又从别人那里也买了一些。 连续六天,都有外地口音的人来购买黄连,数量很少,价格一会儿涨一会儿跌,弄得市场糊里糊涂。 连续观察了六天,锦衣公子笑着说道,“蒋公公计穷矣,得给他一个教训,别再玩花招了。” 第七天,蒋琮的店还没有开张,另外一家大店却提前开门,这一次挂出的黄连价格一口气跌了两成,市场一片震惊,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又有一家降价卖了。 蒋琮的店这下子也扛不住了,不得不跟着降价,市场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很多小药商这下子受不了了,也跟着卖。 这个消息传播了非常快,此时什么北方的,四川的,福建的各种口音的人都冒了出来。可是与锦衣公子预想不一样的是,这些人竟然在整个市场扫起货来。 只要你愿意卖,他们就收,就这么一小会,市场上的黄连就卖出了几十担之多。此时锦衣公子如梦方醒,连忙让人把价格挂的高高的。可是这些外地人根本就不管什么价格,只要你卖,他们加价也买,到最后逼的几乎所有的药商都关门不卖了。 这些人此时才得意洋洋的抬着黄连,招摇过市,来到了济世医院。跟随着的各家药材商人方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原来是医院缺货了,但是价格又太高,他们不愿意买。所以才勾结蒋琮打压价格,该死的太监,该死的医院,真缺德呀! 这一回,几乎不用动员,世面的黄连价格嗖的回到了历史高位,人们再也不相信什么黄连会降价的鬼话了。 第八天,蒋琮的铺子的墙壁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骂语,都是咒骂蒋琮的,怎么难听怎么来。蒋公公这一回得意洋洋的出来了,看着这些文字图案,很不屑的嘲笑道, “这群蠢人越骂,咱家越开心。你们骂吧,骂吧,咱家看着你们骂。” 第九天,市场上都流传着一张手抄邸报,原来四川土蛮叛乱,正在围攻黄连的产地石柱,石柱土司向大明朝廷求救。 黄连要断货了,这一次,市面上的黄连更是疯狂了,在这样的疯狂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黄连的成交量在不断剧增,就算有人注意到不对,也不能阻挡整个市场的疯狂。 整整熬了九天没有回家的超哥有些疲惫的朝着陈祖生,蒋琮,汪直作揖,“三位公公,现在没事了,小生这就告辞回家了,家中妻儿还等着呢。” 这些天超哥的表演算是给大明的内廷上了一堂课,这几个太监眼睁睁的看着黄连的价格从暴跌到暴涨,现在蒋琮不仅不会亏钱,还大赚了一笔。 陈祖生望着超哥的背影,惊叹,“此子善能操纵人心,幸亏与我等关系莫逆,要不然……”,话音未落,其他两人齐齐点头,太对了,这一回真是开眼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要是用在他们身上,那就不可说了。 第121章 春华 感叹完了,该办正事了。陈祖生热切的望着蒋琮,呵呵一笑,“小蒋呀,这次你因祸得福,运气真是不错呀。” 蒋琮低下脑袋,掏出一本账簿,小声的说道,“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是账本,请老祖宗一阅。” “看就不用在看了,你说说吧,准备怎么办?” “此次收益八千五百三十二两,奴婢准备上贡司礼监四千两,其余的任凭老祖宗吩咐。” “四千两?少了点,凑个整,五千两吧。剩下的咱家拿一千两,老汪八百两。 你也不容易,担惊受怕的,但是为了你好,让你记住这个教训,只准拿五百两,不准多拿。 其余的按照等级分给下面的小子们,就说是皇爷体贴大家在外不易,发的中秋奖赏,不允许你克扣。清楚了吗?” 蒋琮心在滴血,要知道当日超哥给的黄连如果他早点卖,怎么也有上千两银子。他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多,又差点掉了脑袋,到头来只捞了个五百两,只有收益的零头,真是一场辛苦为谁忙呀。 可是他也知道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万幸了,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点头称是。 蒋琮心中现在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跟张超搞好关系,抓牢了张超,以后赚大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汪直送走陈祖生和蒋琮,很是潇洒的自斟自饮起来,甚至还唱了几句曲子。 “爹爹,好好的曲子,让您这么一唱,真是难听死了。” 春华姑娘快步从闺房走了出来,见到汪直在喝酒,她开心的飞奔过来,端起酒壶就给汪直倒了一杯。然后看了看周围,很是奇怪的眨了眨眼睛。 “咦,那个张秀才哪里去了?这几日他不是一直在陪着爹吗?” “女大不中留呀,竟然当着爹的面公然打听外人的消息,爹真是伤心呀!”汪直摇摇头故作伤心的说道。 春华脸上顿时一股潮红上涌,此时她刚好放下酒壶,开始给汪直捶背,听完就捶的有些用力。 “让爹爹胡说,让爹爹胡说。” “哈哈,你是为给爹爹捶背,还是在谋害爹爹呀。轻一点,轻一点,春华是个温柔的小娘子,爹爹错了,错了。” “这还差不多。”春华高兴的轻轻继续捶背。 汪直很享受的眯了眼睛,半晌说道,“小秀才这些天费尽心力,回家休息去了。 这个人呀,聪明的很,未来肯定有一番成就,只不过做他的妻子却不一定是好事,咱家可不放心把我的小宝贝春华交给他。” “爹爹又在胡说,我才不嫁人呢,我要陪着爹爹和两个哥哥。” “哈哈,那不成了老姑娘了,不成,不成。” 说笑了几句,汪直解释了一下超哥的家庭, “说笑罢了,小秀才已经成家,有妻有子,我有意把你的两个兄长托付给他,你怎么看。” “爹爹是何等身份,为什么会如此厚爱张秀才?甚至要把哥哥们托付给他。” “你不要问理由,这几日,你也见过他好几次了,对他有什么看法?” “女儿跟他接触不多,只说过几句话。张相公无论是对我,还是下人都是彬彬有礼,对爹爹却是不卑不亢。 空闲下来就是读书习字,既不与侍女调笑,也不要她们陪侍,这一切都相当自然,毫不做作,可见是他的本意。所以女儿觉得他人品很好,值得托付。” “啪啪啪,”汪直鼓起掌来,“我儿真是聪敏,观察入微。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呀,要不然必有一番成就。” “女儿身怎么了,想当年万娘娘,” 话音未落,就被汪直拦了下来,“以后不要再提万娘娘了,犯忌讳。唉,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强了些。又偏偏落在我的家中,以后可怎么办呀。” “女儿以后就一直守着爹爹和两位哥哥不嫁人。” “胡说八道,男婚女嫁,人伦大道,岂能儿戏?我会帮你仔细挑选一个良人,定让你有个好归宿。” 春华抿着嘴,不说话。汪直有些烦躁的说道,“你两个兄长敦厚有余,机变不足,你又是这样的性子,咱家这才不放心。咱家对张超有恩,日后若是你们有了难题,可以找他相助,记住了吗?” “孩儿记住了。” 汪直这时也无心继续谈话,索性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春华小心的锤着背,她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超哥回家,小妹当然很开心,连忙招呼下人给超哥准备吃喝。因为每三天王六会派人来报平安,小妹倒并不担心。 但是他们成婚以来一直很少分开,这一下子十天没有见到人,小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回超哥回家,他才安心。 栓儿已经会走路了,虽然还是有点晃晃悠悠,要菱儿看着。见到超哥很是开心的咧嘴笑着,嘴里含糊喊着爸爸,伸出手要他抱。 超哥一把把儿子抱了起来,然后举高,小孩子开心的咯咯直笑。父子俩玩闹了一会。栓儿有些困意了,菱儿赶紧过来抱走了他。 超哥吃好饭,困意上涌,就倒头呼呼大睡。 这十天,看着他就是出出主意,指手画脚一番,连汪直的府宅都没有出。但事实是他在不停地调配人手,甚至动员了南京锦衣卫的力量,这才演好了这场大戏。 最后又用活字做了一份假的邸报,发动了致命一击,这才帮助蒋琮脱了麻烦。这十天他动员了一切力量,又要不停的推敲对手的反应,做出相应的预案。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为什么当年501会在孟良崮战役后,说出不让子女从军的话,实在是太劳心劳力了。 当然他这十天的收获也是巨大的,这一次帮助蒋琮脱难,让南京的太监们见识到他的真本事,以后的合作想必会更加愉快。 蒋琮也答应会帮他解决外帘官的问题,这样他的科举大业又进了一大步。 陈祖生也同意了他最新的方案并转给了朝廷,另外承诺会加快速度,尽快给他消息。 还有他从中也赚了一小笔钱,他却准备用这笔钱来推动一件大事,了却心中的一桩遗憾。 第122章 复盘 太监们高高兴兴的分钱,超哥在家呼呼大睡,锦衣公子就不开心了,锦衣公子名唤吴泰,出身徽商世家。 吴家做了几代的药材生意,现如今生意越来越大,已经扩张到不少领域。吴泰没想到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睛。 心情很不好的他一杯杯的将酒倒入嘴中,甚至都有酒水从嘴边流了出来。 突然有人走了过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壶,吴泰迷迷糊糊中,也没看清楚来人,他怒了,“大胆,少爷我喝酒也敢打扰,斟上。” “泰儿,是我。” 吴泰醉眼上抬,瞄了瞄父亲,凄凉的笑了笑,“是爹呀,您也喝几杯。” “喝,喝个屁,就这么一点小挫折,你竟然就扛不住,让爹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人呀,都死哪里去了,赶紧把少爷扶到卧房,不要忘记给他喝醒酒汤,省的明日头疼。” 下人赶紧进来,把吴泰搀走,吴父就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慢慢的品了起来,他眉头深皱,却是无心喝酒,只是想着心事。 第二日,吴泰醒来,一早就向父亲请安谢罪。 “泰儿,昨日为何这般失态?就是因为被蒋琮给骗了?” 见吴泰沉默不语,吴父继续说道,“说起来,你的应对不算错。就算是爹爹,在这样的连环计面前,也没有办法。你来看一看这份邸报。” 吴泰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下,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呼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真正的上期邸报,是不是觉得少了点东西?” “当然,爹,那个叛军围攻石柱的奏报怎么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明白?是有人做了一份假邸报。昨日,南京诸衙门发现此事,公开辟谣,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见吴泰震惊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吴父继续说道, “所以你输得一点都不冤枉。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蒋琮让人干的。我们再有钱,也只是个商户,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可能赢。” “爹,这不对呀,蒋琮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蒋琮想干什么,你还不明白?他就是想卖掉囤积的黄连。至于他的本事,你不是一开头就见识到了吗?” “那这后面怎么会这般奇怪?天呀,难道不是蒋琮在操作?幕后竟然还有人?”公子终于明白过来。 “我儿聪明,一点就透。” “爹,我有些迷糊了,能不能让我理一理?” 吴父鼓励的点点头,吴泰开始了复盘,“蒋琮为了出掉囤积的黄连,所以就在药材市场公开卖。” “对,蒋琮才来南京没多久,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爹一直疑惑不解,昨日又流传出他是挪用了军费。为了怕人弹劾,不得不急忙卖掉黄连。” “原来如此,这个太监真是狗胆包天。然后被我们发觉了,所以立刻打压黄连价格,所以蒋琮的黄连根本卖不出去。” “对,估计也是因此,蒋琮才不得不请人相助。” “爹,这个人是谁?”吴泰咬牙切齿,恨道。 “你先别管是谁,你继续。” “然后就是一群外地人来市场买货,但是黄连的价格一会涨,一会跌,不断波动。这些人买的很少,价格低的时候就买入,价格高的时候就不买。” “不错,而且你也发现了这些人是蒋琮的手下。那蒋琮要出货,为什么会这么做?” “蒋琮是想着把市场慢慢炒热,随着外地人不断流入,黄连价格虽然波动,但是也在小幅上涨。我判断蒋琮是想等到市场被炒热,再大笔出货。” “所以为了教训蒋琮,你就低价倾销,逼的蒋琮也跟着卖。” 吴泰突然有些颓废,“谁承想,蒋琮的那群手下竟然会跟着疯狂的买入,孩儿反应不及,吃了大亏。” “假如可以重来,你会怎么做?” “孩儿会……”吴泰刚想说,我也跟着涨,突然有些卡壳了。他着急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无论我如何应对,蒋琮都有活路。 我要涨价,蒋琮也跟着涨价,这不正好让他如意了?我要是观望不动,蒋琮也会慢慢涨价,还是如了他的心意。” “现在明白了吧,这是阳谋,无论你如何应对,黄连都会涨上来。”吴父站起身,拍了拍吴泰的肩膀,叹息的说道。 “父亲,怎会如此?”吴泰有些迷惑了。 “因为我们囤货就需要拉高价格,而打压蒋琮却只能降低价格,这两者意图相反,不可能同时办到。 有心人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矛盾,所以设了一个连环局,无论你如何应对,他都有解决办法。 更何况还有抬去医院和伪造邸报这两个大杀器在。只要出现了一个,黄连就必然疯涨,何况是两个一起出现。” “那蒋琮后面的人为什么会弄出这么多的手段,又为了什么?” “这就要说起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人应该就是种痘秀才张超。” “怎么会是他?” “你这些日子在国子监没有见到张超吧?” “确实如此,听说是生病了,请了病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孩儿总算是明白了。” “他那济世医院没了黄连,需要买入黄连。可笑的是我竟然自己填坑,低价把黄连卖给了他。”吴泰恨得牙直咬,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呵呵,我儿虽然吃了个小亏,但是现如今知道了济世医院黄连告急的真相,咱们就不算亏。 现在黄连价格高高在上,我们也囤积的差不多了,只要求稳即可。以后也不需要做什么,等着医院再次告急,就该轮到我们开价了。” “爹爹所说极是,孩子倒要看看,我这位同监到时候又有什么神奇的办法逃脱此劫。” “我儿现在明白就好,你要记住,做生意吃点小亏不算什么,只要最终目的达成就是成功。我儿切不可再如昨日那般颓废,祁门吴氏的列祖列宗都在看着你呀,要争气呀。” “孩子记住了,以后绝不会如此。” 吴父见吴泰情绪又高涨起来,点点头,“去吧,在国子监好好读书。” 第123章 永乐大典 吴父看着吴泰的背影摇了摇头,刚才他为了鼓舞泰儿的士气,有些话并没有说。 一个连邸报造假都能想敢想的人,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更何况现在张超又对太监有恩,万一这些太监掺和进来,又该如何是好? 和气生财,平安致富,是不是该收敛一下,找个中人跟张超谈一谈?吴父不自觉的想到。 不行呀,时候未到,现在谈和,收益不够大呀。 就在吴父这样的忐忑中,吴泰收拾好心情,去了南监。这不,一到南监,他就知道大名人张超身体好了,又来读书了。 看来爹爹说的没错,原来捣鬼的人真是张超,吴泰恨恨的想。他有心把张超勾结阉宦操纵黄连价格的事情抖出来,可是无凭无据,再说张超有拒绝萧敬招揽的轶事,他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无可奈何的吴泰刚进了教室,就见张超与李启思,旁听的丁秀才一起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张超生病请假期间,李启思真是十分担心,几次去张家拜访,都没有见到张超,说是张超感染了风寒,不方便见他。 李启思见张超不见他,更是惶恐不安,觉得张超是察觉到了什么。只要这么一想,他就觉得站不稳。只要躺下来就觉得血淋淋的赵监生在召唤他,煎熬了十来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听说超哥身体好了,明日就要来校,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跟超哥说清楚,他真的没有想害他呀,他是冤枉的呀。 这就是李启思这个大家子弟的悲哀呀,生活很优越,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现在遇事了当然惶恐的不得了。 超哥一大早刚出大门,就看到正在门外等候着的李启思,他是吓的一跳。李启思见他出门,连忙迎了上来,“张兄,今天见到你没事,我终于放心了。” 超哥上下打量了李启思一番,见他瘦了一大圈,很是奇怪,“李兄,也就十来日未见,你怎么消瘦至此,不会生病了吧。” 李启思叹息道,“听说张兄生病了,我是几次拜访都没有见到你,心里一直挂念,所以一直茶饭不思。” 张超聪明呀,立刻就明白了李启思为什么会如此了,原来他是在害怕。看来赵监生一事,他吓得不清。吓一吓也好,省的他拎不清,真要弄出什么事情来,两家这亲戚不好做。 “我已经没事了,李兄也要注意一些,身体是自己的,不要看着年轻,就不注意。赵监生虽然说是意外,但也跟他常去秦淮河边有关,李兄以后还是洁身自好一些为好。” 张超老气横生的教训起来,丁秀才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李启思反应也更奇葩,他竟然有些点头哈腰,谄媚的说道, “是,是,小弟一定注意,明日就寄信让妻儿来应天府。张兄,你看这样可好?” “呵呵,这是李兄的家事,何必问我。” 李启思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的问道,“同乡孙老板又开了一家新会所,张兄我们一起去恭贺一番,你看可好?” 超哥笑着说道,“那当然好,李兄,你不知道,孙老板跟丁秀才可是关系匪浅呀,我们这些人既是同乡,当然要去恭喜一番。” “那就好,那就好。” 超哥见火候差不多了,方才说道,“你我两人除了是同乡,更是同年,还是姻亲,日后还是要多多走动,同气连枝为好。” 李启思此时长出了一口气,“张兄说的太对了,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超哥呵呵笑了几声,拉上狐疑的丁秀才,三人一起去往南监。李启思擦了擦头上的汗,注意上身边超哥的护卫,一个个高大魁梧,健壮有力。心中琢磨,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看看张超身边这些人,我也是鬼迷了心窍,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招惹。 也不知道这张超是怎么经营了,竟然有如此身家,黄连素这个神药真是让他名利双收呀。我跟他又是这样的关系,为什么我要跟他过不去呀,完全可以靠着发财呀。 此时李启思才醒过神了,暗自叹息自己的愚蠢。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超哥慑服了。 张超三人安心读书,课后又去恭贺了孙老板。他的会所已经开张了一段时间。 人们总是喜欢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事物。对会所的高门槛,那些花了钱才能入监读书的土豪们更是想方设法的挤了进去。在南监真正大字不识的人并不多,这些土豪最起码也能读书识字,实在没办法花些钱买一副对子总能办到。 那些知名的才子同样也很乐意过来做客。孙老板也不食言,他们在会所期间的花费一概打对折,济世书社也给他们出版文集,这下子有了广告效应,才子来的就愈发多了。 如此就形成了正反馈,孙老板的会所彻底火了,他这个会所模式也很快在南京甚至整个南直隶流传起来。 作为始作俑者,孙老板的会所水平最高,又位于南京国子监这个风水宝地,当然各地的名流,知名才子就络绎不绝。 超哥这次拜访孙老板,还想跟他商量下,他想办的一桩大事。希望他从商业的角度,给他分析分析,如何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花费。 原来他盯上了南监文渊阁收藏的永乐大典,他准备说服谢祭酒,用活字印刷出来。永乐大典是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到了后世只剩下了很少一些,一直是国人心中的遗憾。 现在他有了活字,也有了钱,只要说服朝廷,一边印刷,一边出售,等到世间有了几十份,几百份收藏,想必这本旷世巨著会很好的流传到后世。 穿越至今,这是他做得最无私的一件事情,但是他觉得很有意义。就算有蝴蝶效应,他的力量也是轻微的,历史会很轻易的拨转回原来的轨道。但是具体到永乐大典,就是一个伟大的进步了。 可是这个花费也是空前的,永乐年间国家的力量都办不到,他能够做到吗? 第124章 痴人说梦 丁秀才听到超哥的打算后,苦笑了一声,心说,我的小祖宗,你还没闹够呀。书社刚开,你就敢挑战永乐大典这样的惊世巨著,你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可以这么烧? 孙老板作为一个土财主,并不知道什么是永乐大典。不过看着丁秀才和李启思那长大的嘴巴,他也知道是一个了不起的典籍。 见他面露迷茫,李启思鄙视了看了他一眼,作为世家子弟,他很清楚这部书的来历,所以主动介绍起这部鸿篇巨制。 《永乐大典》是太宗皇帝在永乐年间编纂的,全书共二万三千多卷,汇集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太宗说过宗旨,“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永乐大典》在永乐年间纂修完成后,只抄录了一部,叫做“永乐正本”,藏于南京文渊阁。 李启思最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超哥,说道,“永乐年间曾经考虑过将新编就的《永乐大典》付梓,但因工费浩繁而罢。” 显然,连大明朝廷都办不到的事情,你一个乡间土豪怎么可能办到,李启思是绝不相信。但是他今天可不是为了得罪超哥来的,只能暗暗点明此事。 李启思说完,四人沉默不语。超哥又一次把自己的思路理了理,他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第一,他现在有了铅活字,虽然数量还不算多,但是铅活字的成本并不高,后续可以再制作一批铅活字。利用活字印刷,比雕版和抄录的成本要低不少。 第二,他是有挑选的印刷文献,比如说宗教内容,他就觉得没有必要印刷。另外市面上流传较多的图书也不需要印刷,这样一来,也会减轻不少负担。 而且有些文献,比如说涉及到军事,天文,地志的有保密内容的,这些也不能印刷。 第三,他不需要像朝廷那般好大喜功,可以印刷一部分,出版一部分,不断的回流资金。这样周期虽然会被拉长,但是他的资金压力就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最后,超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现在靠着神药,很是赚了一笔钱,如果没有追求,买些田地当当土财主,那日子肯定很舒服。 但是人活一世,如果没有追求,跟猪狗又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满含热泪的说出了一段传世名言, “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 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天下万民的福祉而奋斗。” 当他说出这段话之后,在场的三人都被感染了,可惜了,听众确实少了点。 李启思,丁秀才,孙老板感觉接受了一场人生的洗礼,这才是张超真正的内心吗?太伟大了。 所以他们只有支持他走下去,连质疑都不能。唉,既然如此,就随他浪吧,等他折腾光了,自然就会收手。 临走时,超哥朝着国子监的方向,目视李启思良久,却没有说什么,弄得李启思心里一愣一愣的。 等他回到家中,还一直在想,张超为什么会这么盯着自己,他到底想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迷迷糊糊中他猛地明白过来,原来超哥需要他在国子监宣扬此事,特别是那段话,他要求名呀。 李启思心中暗骂,只不过最近被吓怕了的他,也不敢不照着他的指挥棒行事。 第二天,李启思就开始卖力宣传起超哥的计划,整个国子监都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你作为监生,难道不知道那个文渊阁藏书楼有多大,要把永乐大典付梓出版,就是朝廷也办不到,一个监生竟然敢想,痴人说梦吧。 当然张超的那段话很让人感动,确实说的不错,这个心还是好的,应该值得鼓励,好,鼓鼓掌,完事走人。 可是当超哥带着丁秀才找到谢祭酒,表明来意。他希望谢铎能够上书朝廷,让他出版永乐大典。到了此时,所有人才知道,张超是来真的,竟然是来真的。 谢祭酒又好气又好笑,他带着超哥,丁秀才等人来到了文渊阁,让他们好好看一看,这个藏书楼到底有多大。 然后谢祭酒就教训起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年轻人,想做点事情是对的,但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那是不对的。你们有这个心,本官很开心,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 超哥此时却坚定的说道,“先生,学生确实没有说大话,学生能够办到。”说完,他就把他的三点想法摆了出来。 谢铎见他态度这么坚决,虽然看起来有些道理,但是朝廷办不到的事情,他肯定办不到呀。所以就有些生气了,这个学生怎么回事,非要不碰南墙不回头? 一气之下,谢祭酒决定给他一个教训,就怒道,“尔等知否,永乐大典这有两万多卷,光目录就有六十卷之多。老夫做主,你明日可以去取目录。如果你能在一个月内印刷出一百套,老夫就上书朝廷,让你付梓印刷永乐大典。” 超哥十分高兴的说道,“那学生明日就让人来搬书?” 谢铎见他如此,也不多说,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反正张家富裕,一百套目录的钱也伤及不到根本。 第二天,超哥拉了重重的几马车目录,招摇过市,来到了济世书店,他拍了拍丁秀才的肩膀,“老丁,下面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的海口夸出去了,你要是办不到,嘿嘿!” 丁秀才简直要疯了,你小子惹来的麻烦,为什么要我给你收尾。 超哥笑着说道,“谁让你是这家书社的东家呢?你不忙活难不成还要我来忙,我还要读书呢。” 笑话说完,超哥严肃的说道,“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印刷机,铅活字,油墨不够,咱们就砸钱买,买不到的自己做,一个月内务必印刷出来,我相信咱们济世会能够办到。” 第125章 借鸡生蛋 随着超哥一声令下,整个济世书社和济世学院都动员起来,同时南监也有不少愿意帮忙的监生,主动的参与进来帮忙排字,检查失误。 超哥为了鼓舞士气,就承诺,凡是参与进来的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帮过忙的,就是一字不识的白丁也会在前言中致谢,留下他们的名字。 当然有热心帮忙的,也有说风凉话的。超哥他们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就一个字干吧。 李启思这一回也很是积极,他说服了自己的一班好友也参与进来。李启思先是吹了一把张超种痘和发明黄连素的往事,这个人能干出那样的大事,万一真能印刷出来永乐大典,那他们这些跟着干的可就青史留名了。 反正也就一个月时间,平日里闲着没事游逛秦淮河的时间挤出来就可以了。这些好友想想也是,那就参与进来吧。 幸亏超哥种痘时就有了组织团队,虽然情况不一样,但是核心还是一样的。他按照活字印刷的流程将参与的人员分成几组,各有负责。 重中之重的就是活字排版和检查组,真的要感谢超哥印刷的地方就在南京国子监附近,能够找到的读书人很多,要不然哪里找来这么多人来干这个活。 三十天之后,一百套目录,总共六千卷就被印刷出来。谢祭酒被请到济世书社的仓库,此时仓库里堆得满满的。 谢祭酒看到这一情景,又惊又喜,他当然很期待把永乐大典出版公布于众。他拆开了一份包装,拿出了一本目录。 超哥用纸不惜工本,用了市场上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纸张。纸质细软洁白,印刷精良,装潢富丽,极其美观大方。 坦率的说,由于技术限制,这些目录印刷的水准不算太好,远远比不上手抄本的精美华丽,而且所用纸张也不如大典用纸。但是谢铎知道,张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他抓住超哥和丁秀才的手,很是激动的说道,“没想到老夫也能见到永乐大典付梓印刷的那一天,这是本朝的文教盛事呀,我这就上书朝廷,让你来操办此事。” 超哥却摇摇头,“以学生一个人的财力想独立完成此事,是根本办不到的。 我粗粗计算了一下,这一百套目录,六千卷书,平均下来,大概每百卷需银二两不到,加上其他开支,此次印刷共花费白银约一百五十多两。 考虑到大规模印刷,成本会有所下降,但是五百套永乐大典总花费也应超过二十万白银,这还有其他一些花费没有算上。” 谢铎知道,就算超哥家业很有一些,但也也不可能多到能独立印刷永乐大典的地步。 但是听闻如此惊人的开支,他也是咋舌不以。原来他还想着就是联合各地的读书人,大家募捐,一起促成此事,但是现在看来根本办不到。 而且他也知道现在朝廷财政十分紧张,皇帝都带头紧衣缩食,根本不可能在永乐大典上面花钱。现在技术问题已经解决了,难不成要拦在财政上面吗? 谢祭酒很是无奈,但是就在这时,超哥说出了一番让他惊喜万分的话,“但是学生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借鸡生蛋,完成印刷。” “如何借鸡生蛋?” “学生准备出版五百套大典。扣除不应该公开的书籍,按照两万卷计算,学生打算每三个月出版一千卷,五年内可以完成印刷。 按照总花费二十五万两计算,用时五年,摊到每一年也就是五万两。只要有五百个人一年出一百两银子,就可以促成此事。大明的读书人何其众多,想办到一点应该不难。 考虑到需要制备大量的活字,印刷机器,各种油墨,纸张,第一年的开支应该最大,以后四年差不多。 所以学生准备接到圣旨后,预售五年之后才能成书的永乐大典,每套八百两,首付四百两,以后每年付一百两。 如此一来,学生就可以游刃有余,完成印刷大业。当然每套大典会有三百两的利润,学生准备其中两百两作为朝廷的授权费,当日朝廷编印此书,耗资巨大。所以朝廷的授权费用是少不了。 另外一百两作为南监的人工费和管理费,以上费用分五年付清。” “何为人工费和管理费?” “要完成此等大业,需要南监数千同道的鼎力相助,必然影响他们的学习,所以支付人工费是理所当然的。 组织如此众多的同道参与进来,南监上下必然会多出很多事务,所以支付管理费也是必须的。” 谢祭酒知道,如此规模的印书,必须有几百上千读书人参与排字审核,张超必须去求助于南监师生,所以他需要拉拢南监,但是面对一年一万两白银的巨大诱惑,他竟然顶住了,“一套百两费用实在太多了,南监用不了这么多钱。” 超哥张大了嘴巴,还有这样的上司,要是让南监老师们知道了,你还怎么做的稳当。 “你的筹划似乎有些道理,虽然有些地方还有待商酌,你可以写一个册子把细节阐述清楚,随老夫的奏折一起上奏。” 超哥按照过往操作种痘社的经验,完成了一份详细预算报告,然后递交给谢祭酒。谢铎仔细阅读了几遍,又问清楚他看不懂的地方,细心的记录下来,这才满意的合上报告。 “张超,今日本官才真正见识到了你的风采。老夫看你这份预算和庐州种痘报告,风格很是接近,想必也可以说服朝廷,将永乐大典付梓印刷。 只是老夫有些奇怪,你为甚将利润都让给了朝廷和南监,你那济世书社却是白忙活一场,这有些不合人情吧。” 谢铎一边说话,一边仔细的打量着超哥的神色动作。 都杀过人了,超哥显得很从容,毫无异色,坦然的说道, “学生与丁生员成立济世书社本意就是为了南监上下和学生的举业,能不能赚钱也不在乎。 再说我核定价格时比较宽松,真要完成出版,排除各种花费,我的利润应该会有不少,不算白忙活一场。 另外印制永乐大典,也是学生的一点私心。自仓颉造字以来,华夏大地人才辈出,诸子百家又留下了多少旷世巨著。 可是到了今日,当年的那些巨著还有多少,先生是收藏大家,应该比学生更清楚。 我听闻,永乐大典的原藏书稿在正统年间就毁于大火,现如今天下也就这么一部永乐大典,万一哪一天遇到不忍言之事,毁于一旦,何其可惜? 学生不在乎赚钱多少,只为了华夏文明永远流传,希望先生能够促成此事,让学生心愿得了。” 说完,超哥深施一礼,谢铎亲自把他搀扶起来,“你这番肺腑之言让老夫真是羞愧不已,竟然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 能有你这样的学生,老夫真是三生有幸,大明能有你这般的赤子,也是大明的幸事呀!” 第126章 庆祝 就在济世书社完成目录印刷之际,超哥,丁秀才在会所中招待此次帮助他们的监生同道。大浪淘沙,这些人首先被筛选出来。 这一天晚上,会所没有对外营业全力招待这些监生。这一次前前后后帮助他们,并且坚持下来的监生并不多,二十多人而已。 这些监生的层次参差不齐,有正在南监苦读的举人,有刚刚入监的新秀才,有花钱买的例监,也有混迹南监多年的老油子。 前来书社的目的也不同,有的是觉得好玩,过来玩玩;有的是相信超哥能够做到,认真帮忙;有的是追求名声;有的是家境贫寒,通过帮忙增加收入的。 就是这二十多号人成为了超哥在南监的第一批朋友,或者可以说是班底。 开宴前,超哥令人搬来刚刚印刷好的前言,前言是由谢祭酒亲笔书写,文字优美,写的十分感人,把参与的监生夸成了一朵花。因此众监生十分得意,这可是当代大儒的书面夸奖,嘿嘿,不知道国子监中今日有多少人暗自跺脚,恨自己没有参与进来。 待看到自己的籍贯名字出现的时候,每一个监生都很陶醉,觉得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 超哥举起酒杯,“诸位同道,请满饮此杯,废话不多说了,这段时日辛苦了,今日诸位吃好,喝好,玩好,乐好。” 随着一阵欢呼,几十人的大聚会开始了。酒足饭饱之余,娱乐活动也开始了。有江南的戏曲名家为他们演奏,也有秦淮河边最顶尖的大家为他们歌唱。 超哥等人为了请到他们,大洒金钱之外,还托了不少关系,甚至利用了南京太监们的势力,种种努力之下,这些人才加入这个会所。只不过他们没想到今天竟然就是为了给这么一群普通的监生们庆祝,竟然闭门不营业了,看来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各式各样的节日一个个的开始,目不转睛的众监生只觉得人生得意莫过于此。面子,里子都有了,值,太值了。 “张兄,今日的招待太过隆重了,我等也没有帮上多少忙。” 众人中学识最高,年纪最长的宋举人客气着,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很满意。宋举人是江西人,早早考上举人,却几次会试不中。江西是科举大省,就有人说一些怪话,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举家迁到南京,在南监学习准备两年后的会试。 宋举人学识渊博,又家中富裕,按说不怎么需要来济世书社的。但是谁让他非常喜欢济世书社这种氛围,所以经常过来转一转。他特别喜欢张超改进过的活字印刷,喜欢闻那种特殊的油墨味。这一次要没有他带头,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参与进来。 超哥先是敬了他一杯,然后说道,“没有宋兄你的威望,凭我和李兄,丁兄不可能拉来这么多的同道,那排字和检录就不得不推迟,也就没法完成三十日的约定了。 这一次目录能顺利付梓,宋兄当居头功。” 宋举人当然知道超哥在说客气话,不过他眯着眼睛,看来很享受。 “宋兄,你我现在是老交情了,我就实话实说,你应该听说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吧。今天诸位同道,就吃些亏,给张某人做了一回马骨。” 宋举人指着超哥说道,“你呀,真是狡猾得很。只不过给你当这回马骨头,我等是心甘情愿,张兄为人太厚道了,各位仁兄,你们说是不是呀。” 宋举人这么一说,众人就七嘴八舌的夸奖起来,超哥不得不一一表示感谢。 宋举人等众人平静下来,他又担忧的说道,“我一直混迹在济世书社,知道活字印刷的威力,这几十卷目录,当然容易付梓,那两万多卷正本可就难办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要知道印出目录有什么用,关键是正文。大典印不出来,这些前言谢语也用不上呀,怎么在大明流传。 超哥知道需要打破他们的担忧,“各位仁兄,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一点,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永乐大典是可以印刷出来的。也就是说从工艺角度,我们没有问题,对不对?” 宋举人想了想,“以目前书社的活字,印刷器材,再扩张个十倍,肯定能够在三年内印刷出来。” 这些参与者都在心中默念,纷纷赞同宋举人的观点。 “所以,各位的担心,说白了,就是担心张超的身家能不能承受的住。确实我张超又不是沈万三,家中又没有聚宝盆,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身家。就是十个张超放在一起,也不够用的。” 众人此时就有些压制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宋举人知道超哥肯定有下文,就说道,“各位仁兄,安静一下,张兄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对策,何不听听。” 众人顿时就转向超哥,等着他的说法,超哥此时说道, “各位仁兄,实际上大家都犯了一个错误,为什么不可以聚天下之力呢?” 众人一愣,什么叫聚天下之力,超哥就转头问宋举人,“宋兄,如果永乐大典付梓,你愿意买上一套吗?” 宋举人斟酌了一下,“整套永乐大典,那恐怕需要几千两纹银吧,我可没有这样的身家。” 超哥笑道,“哪里需要这么多?我昨日给谢祭酒算过,八百两足矣!” 宋举人猛地站了起来,“如此,我宁可卖掉一半田产,也要有一套。” 超哥笑道,“宋兄不必如此激动。既然宋兄这么想,那么如宋兄这般的读书人,国子监有多少,南都有多少,那么南直隶又有多少,整个天下又该有多少。” 宋举人此时有些明白了超哥的想法,“如这般想的读书人,天下不计其数。张兄是想?” 超哥拍掌道,“宋兄所言不错。只要朝廷同意出版永乐大典,我就向天下的读书人发出邀请,预售永乐大典,每套定价八百两,先付定金四百两,然后每三个月印刷一千卷,如此五年足够完成印刷。如此我等有了启动资金,自然可以印刷大典,付了定金的人也会慢慢收到大典,有空阅读。如此方可皆大欢喜。” 众监生面面相觑,这个张子卓真是聪明人,这都能想到。宋举人首先赞道,“张兄果然足智多谋,这样的办法竟然能够想到,如此一来,我等上五年,岂不是就可以一览永乐大典?” 超哥点点头,然后又谦虚的说道,“我只是用效仿前人的故智罢了。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如何让天下人知道而且还愿意购买这部大典呢?” 宋举人觉得很简单,“只要圣旨一下,自然天下就知道了。” 超哥却摇摇头,“一套大典太过珍贵,世上如宋兄这样不惜变卖祖产的人恐怕不会太多。因此我们需要很好的宣传,这就需要一份报纸。” 第127章 报纸 图穷匕见,终于超哥说起了这一次聚会的主题。他跟谢祭酒说是要卖出五百套永乐大典,但是他也不敢保证真能卖出那么多套。 对于喜欢藏书的人,比如说谢祭酒宋举人,他当然是宁愿卖掉田产也要藏书。但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世上更多的是目光短浅的人,但是他们却是购买大典的主力军,所以超哥需要想法子哄这些人出来买书。 在这个时代,什么宣传,能够比得上报纸?何况报纸的作用并不仅仅用于宣传,在明朝这种特殊的政治环境,有一份报纸跟拥有一群御史没什么区别,这是个大杀器,但是首先要有公信力。 “什么是报纸?”宋举人奇道。 超哥就开始介绍报纸,“众位应当见过邸报吧?我这份报纸的构想也是来自于此,只不过关注点在民间,而不是朝廷大事。” 于是超哥就开始介绍起他的报纸构思来,首先这一份报纸应该用活字印刷,排版简单,方便快捷,正是活字的最大用处,自不必提。 其次,这份报纸名为济世报,重点在于济世安民,如此才能体现我等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的愿望。 报纸正反四个版面,头版是朝廷的大事,比如说朝廷的御史案进展,应天府的扫黑行动,就很得关注。 第二版是士林动态,报纸首先是给读书人看的,所以最近名家有什么佳作,有何士林大事都可以登出来。这次轰动南监的永乐大典出版就应该登在第二版。 报纸名为济世,所以应天府近期的社会动态,比如说发生了大案子,又比如说济世医院的黄连素缺货,又比方说由于干旱近期的物价上涨,这些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需要好好报道一番。 当然报纸要让人关注,需要有些娱乐花边,吸引人眼球,这就在第四版。比如秦淮河边出现了什么名妓,比如某某风流才子与某某名妓的花边新闻,某某名士的葡萄架子倒了,这些就可以说一说。 最后超哥做了一个总结,“总之,我要办的这份济世报,关注的既是天下大事,又是身边点滴,既是士林风云,又是花间传闻。只要有了这份报纸,坐在家中,南都尽在眼前。 等这份报纸有了影响,我等再全力鼓吹永乐大典的意义,何愁没有销路。如此报纸,不知道诸位仁兄可有兴趣?” 在场的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也都可以称为预备官员,他们基本的政治素养都是有的。超哥这么一说,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明白这份报纸的意义。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宋举人淡定的问道,“张兄,你要办的这份济世报,果然很有意义。但是不知道我等众人能帮上什么?” 超哥就站了起来,给众监生施礼。“诸位同道,今天都是自己人,张超就说句心里话。我等在这南监终日苦读,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上报君王,下抚万民,所以要上通朝廷,下明世事呀,要不然哪一日举业大成,却只能操纵在师爷衙役手中,那我等辛苦得来的功名何用? 通过办理这份报纸,我们就完全可以做到这一切,所以张超敢请各位仁兄充任这份报纸的编辑和记者,访世间万事,尽汇集于此报。” 众人互相看了看,宋举人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还礼道“张兄为吾等谋划,吾等当然明白,敢不从命!” 这时丁秀才不高兴了,跳了出来,“宋兄,张兄,你们都是有望举业的才子,像我等这等读书无望的人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超哥心中暗赞,果然是好队友,关键时刻捧场很及时。他就安慰丁秀才说,“这份报纸不仅可以相助宋兄这样的大才,如丁兄周兄这样,一时举业有些困难,却更有用处。” 这位周兄家里有些钱,是花钱买的监生,在国子监镀金来的,这次是第一次来到闻名遐迩的会所,他早就眼馋好久了,可惜了一直被排斥,就算进来也被人瞧不起,今天他迷醉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直难以自拔。 听到超哥提起他,猛地来了精神,只听超哥低声说道,“如周兄,在这国子监,就算肄业,最多能得个八九品的小官厮混一生,能执掌一县就很不错了,而且这样的机会非常稀少。” 周监生,叹了一口气,“张兄所指,正是我的痛楚呀。眼看着各种同科,一个个功名有望,我只能混迹下僚,实在是……” 说完,周监生擦了擦眼泪,“心中的苦楚无法言表。我等读书不成,难道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周监生说完,众人一起沉默下来。在这里的监生,在外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学生,未来还可以当官。但是大部分人很难考上进士,或多或少都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张超也随着众人,助了一把眼泪,他小声说道,“只要我们这份报纸办好了,世人都认可,那就代表着大明上至士林,下至万民的意愿。 丁兄,周兄,做好了这份岗位,比低三下四的干着杂官有前途的多。” 周监生眨了眨眼睛,他明白过来,他试探着问道,“比如说那个无耻的刘棉花,我们也可以骂?” 超哥说道,“周兄,只要有实据,为什么不能骂。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需要先有声望,声望要大到能扛住权贵的报复才行。” 此时,宋举人等人互相看了看,每一个的眼中,都透露出一股兴奋,我的天,这不就是御史吗?要真能骂一骂刘吉,骂一骂汪直,那不立马天下皆知了吗? 超哥叮嘱道,“现在没人这么做,南京这边有影响力的高官多,但是有实权的不多。所以我们的空间很大,咱们先宣传好了永乐大典再说。” 这时,一直默默在听,并没有插话的李启思,却突然说道,“张兄,这份报纸的头版我来编辑吧。” 超哥赞道,“李兄出自官宦世家,头版你来弄当然是最合适。” 李启思大喜,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这下子可以好好宣传下爷爷的功劳了。他越是这么想,越觉得超哥的报纸有前途。 看来自己这次真的做对了,原来选择站在张超这边竟然有这等好彩头,早前真是有些傻了。 宋举人跟着说道,“第二版我来弄。” 众监生开始了分工,超哥最后说道,“诸位,因为永乐大典我们聚集在一起,又谋划了报纸这样的大事。可是丑话需要说在前面,咱们办报得讲究实事求是,这样才能得到大明上下的认可。” 第128章 三访汪直 超哥说服了这群监生们充当济世报的编辑和记者,但是报纸要打响名头,还需要一位大人物舍身相助,所以超哥就想起来了汪公公,只有他才有这个名声,才能让报纸一战成名。 问题是汪公公凭啥子配合你呀,就凭你这个小秀才他看的顺眼,就凭汪公公想托付子女?超哥也是有些忐忑。不过汪公公还是好商量的,所以超哥进行了第三次拜访。 等超哥说明来意,汪直顿时就火了。我愿意帮助你是我乐意,但是你给我栽个黑锅,还要我含笑接过来,你算哪颗葱。凭什么呀,你当我是萧敬呀,就算萧敬让你有了好名声,那也是他乐意,他是享受那种欺瞒世人的快感。 汪直的怒气难以抑制,还没有等他发火,一个小身板就冲了出来,操着清脆的声音骂道,“好你个无耻的书生,竟敢欺上门来,你以为我们汪家是好欺负的呀!” 这个小身板,正是汪直的养女春华,她不知道哪里摸来的一把扫帚,就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可怜的超哥,一时不察,帽子就被打落下来,狼狈至极。超哥又不能跟一个女孩子一般计较,只好想办法躲闪,被小姑娘追的围着大厅乱窜。 汪直的怒气顿时没了,他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喊停,就怪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这一下子就把他近些日子的不顺都发泄了出来。 超哥显得这么狼狈,虽然是这个野蛮小姑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后来却有些表演成分了。他自知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让小姑娘揍一顿让汪直笑一笑,或许可以化解一些愤怒,都被汪大小姐欺负了,汪公公怎么着也得给些补偿不是。 春华毕竟年岁小,追了两圈就有些气喘吁吁了,她停了下来,“不要脸皮的臭书生,你给我停下来。” 汪直这才喊停,“哈哈哈,好了,春华,爹爹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你是个好女娃,不过也要顾及点女孩子形象,别跟这个臭小子一般见识,好女不跟臭男斗,哈哈哈。” 汪直一边笑,一边安抚养女,春华见状,就拌了一个鬼脸,跑到汪直背后,又给他敲起了背。 超哥弯腰,捡起帽子,拍了拍,嘴上自嘲道,“帽兄,今日确实对不住了,谁让你的主人今日出乖卖丑,得罪了春华小姐呢,该打,真该打。” 汪直和气呼呼的春华这下子也笑了,汪直用毛巾给春华擦了擦汗,笑着说道,“回房去吧,以后大人说话,别偷听。” 春华点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超哥,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汪直笑着说道,“只恨此女不是男人身呀,要不然咱家哪里需要托付汪家给你。” 超哥笑着点点头,“确实是女中豪杰,今日张超算是领教了。” 汪直见他并不生气,倒是有点欣赏,“你的胸襟不错,倒是干大事的材料。说说吧,为什么如此?” “这份报纸要打出名头,闻名天下,发挥作用,踩一个名人上位是最快捷的方式。您说说看,这大明南京城,还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吗?” “哈哈哈,你倒是有些眼力。不错,不错,再没有比咱家更合适的。过往凶名昭著,现在空有其表,确实是难得的好柿子,该捏,该捏呀。” “汪公公,这……”汪直的自嘲,让超哥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答应了。”汪直突然答应了超哥,他又说道, “不要不好意思,你能够想到,自然别人也能想到。两相比较,咱家宁愿你来当这个捏柿子的人,至少咱家心里不膈应。” “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汪公公您管着南京御马监,应该知道南京诸军军纪十分松弛。现如今倭寇时有侵扰,靠城北大营那些人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集中力量报道军中乱象,您的手下人再寻衅一番,比如泼个墨,写一些威胁信什么的,济世报当然不畏惧,将此事报道出来。 等事情闹大,您就有了整顿的良机了,趁机挑选一些人来,训练出一两千人,也可以防止一些意外情况。这就是我所谓的小骂大帮忙,您看这样可以吗?” 汪直不屑的说道,“咱家是何等人,岂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你这样报道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呀。干脆咱家放一把火,烧了你那个破书社。” 超哥擦了擦汗,谄笑道,“汪公公豪气,只是公物还是不要破坏的好,我那点钱赚的也不容易。再说大家都知道您的脾性,这些事情才不会真正牵扯到您。” 汪直又是哈哈大笑,等笑够了,他很鄙夷的说道,“你看看你,整日钱呀钱呀,真是庸俗的很,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丢人现眼。” 超哥暗骂,靠,没钱,你们这群太监能听我的吗,嘴上只好陪笑着。 汪直继续说道,“南京官军确实需要整顿一番,你这番心意也是好的。只不过骑着咱家的脑袋上位,咱家很不舒服。你准备做点什么让咱家高兴,不会记恨于你?” 超哥想了想,试探的说道,“解决了那十万两的麻烦?” “那是萧敬的安排,你有了方案,就去跟陈祖生说,让他报告给内廷。不要跟我提钱,咱家不爱钱。”汪直不高兴的摆摆手。 超哥心想,也没见你哪次少要了,只不过他确实明白汪直不太爱钱,他只收自己该得的那份子,也没有索人钱财的传闻。 从这点来说,这位汪公公确实是太监这一行从业人员的奇葩,他不像是太监,倒很像是大臣。 超哥也确实想不出来这位汪公公的喜好。最后干脆躺倒,“汪公公,小生实在是猜不出来,您就干脆点,说说什么条件吧。” 汪直站起身,围着客厅转了一圈,然后面向超哥,露出牙齿,森森白齿让超哥打了个寒颤,“你说说看,怎么才能根除那些骚扰沿海的倭寇?咱家看你对用兵之道也有些研究,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超哥不由得站了起来,疑道,“现如今倭寇已经这么严重了?” 汪直摇摇头,拿出一份邸报,“那倒不是,但是过个几个月,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总有倭寇骚扰的消息,让人不胜其烦。” “就在近日,又有日本使臣在济宁闹事,当场杀死商人三名,当地官员竟然大事化小,放走了这些使臣。” 超哥咬牙切齿的说道,“何不诛之?如此内残外忍之徒,不杀了留下来就是祸害。” 汪直见超哥如此激动,脸都有些变形了,反倒有些疑惑了。“区区倭寇,何足挂齿?你怎么这幅模样?” 超哥再也压抑不住愤怒,一把夺过邸报,扫了几眼,然后愤怒的跺脚骂道,“何足挂齿,何足挂齿,你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有本事拿一个解决办法出来呀? 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竟然还敢说大话,也不嫌臊得慌。老百姓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满朝皆是妇人,满朝皆是妇人!” 第129章 新鲜事 “满朝皆是妇人,哈哈,满朝皆是妇人,骂得好,骂的妙呀,当浮一大白。” 汪直再次开怀大笑,这次更夸张,眼泪都流了出来,“没想到小秀才竟然如此的真性情,咱家眼拙啊!” 超哥见汪直如此,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很失态,竟然说出了海瑞的经典骂言。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怒气顿消,就呐呐的说道,“汪公公,我不是说你……” “没事,没事,就为了你这句话,咱家被骂也是开心的。” 汪直抹着眼泪,笑着说道。他继续问道, “我观你一向温文尔雅,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为什么听到这件事如此的愤怒,实在让咱家有些迷惑。” “我听闻大明有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心中一向引以为豪。 可是今日竟然听到官员对撮尔小国的使节都如此纵容,以至于倭寇愈发猖獗,实在是大失所望,方才如此失态。汪公公,在下失礼了,如有冒犯之处,也请原谅。” “无妨,咱家也同样很失望,朝臣一向胆小怕事,如此处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咱家当日想讨伐安南,向兵部索要安南的资料,刘大夏就把安南的资料都藏起来了,还偷偷和兵部尚书余子俊说什么一旦开战,西南地区的局势会糜烂这样的屁话。” “岂不闻养虎为患,日本这个国家一向欺软怕硬,越是纵容他们越是会欺上门来,日后的倭寇侵扰也必然更加严重。” “所以呀,咱家才想问问你的看法。你都把咱家骂作妇人了,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 “既然知道倭寇侵扰,就征讨日本,为什么让这些贼人欺上门来?” 汪直奇怪的看了看超哥,“难道你不知道日本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吗?” 超哥反驳道,“安南也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那为什么公公还想着讨伐安南?” 汪直无语,沉默了一会,他无奈的说道,“日本远在东边大海,朝廷鞭长莫及,实在是力不从心,只能安抚了。” “我听说永乐年间就有郑和下西洋,为什么不让他下东洋讨伐日本,留下了今日这番祸患?” “你这个书生不通国史,不要乱说,郑公公是去过日本的。” 汪直就开始介绍起他的偶像郑和下东洋的往事。原来永乐二年太宗皇帝就派郑和出使日本。 郑和统督水师10万到达日本,向幕府将军源义满宣旨:“使其自行剿寇,治以本国之法”。 义满同时受明朝封赏,并派遣使节献上抓获的倭寇,与明朝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 双方签订了《勘合贸易条约》,日本以属国的名义对明朝进行朝贡贸易。 明朝赐足利义满“日本国王”金印一枚。到了永乐十五年,就基本平定了倭寇的侵扰。 现如今这些闹事的使节就是持着当年的那些堪合过来贸易的,只是随着大明官军不再出海,这些倭寇又死灰复燃,再次开始了侵扰,朝廷也不得不设立备倭军以防侵扰。 等汪直说完了这些,超哥就笑着说道,“永乐年间没有倭寇,是因为有了郑和舰队。现在没有舰队,倭寇又来了。既然如此,公公不是有了答案了吗?还要问我干什么?” 汪直见超哥这么一说,也是无奈,摇摇头,“现在哪里还能够出海?海禁越来越严厉了。” 超哥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我真是没有骂错。这些当道的简直是因噎废食,倭寇侵扰,他们以为把国门关上了就没有事情了? 东南沿海靠着大海吃饭的人越来越多,这么堵下去,迟早会把这些人都给逼反了,到时候就是一场大祸。” 汪直也是无奈,所以没有说话。两人坐在一起沉默了好一会,超哥才告辞离开。 他有一种感觉,他离天花板越来越近了。不打破这层天花板,就算他成功的混迹在大明的官场,升官发财。 他也总有一天会如今天汪直这般,坐困愁城,明知道不对却只能无可奈何。 超哥觉得回去需要收集一番相关的资料,做到有备无患。 这一次他的汪府之行虽然有些意外,但却成功的说服了汪直,现在该到了报纸发行的时候了。 超哥让国子监这些监生当编辑和记者,确实用对了人。这些人平日里衣食无忧,整日窝在国子监中闲极无聊,所以极富八卦精神。 现在他们的特长得到发挥,一个个情绪高涨,满怀工作热情。考虑到明朝的生活节奏比较缓慢,超哥这份报纸三日一发行。 很快记者的稿件,国子监监生的投稿,就塞满了报社。因为是报纸的第一次发行,超哥专门请谢祭酒写了创刊词和报名。 谢祭酒对超哥丛出不穷的新事物也有些头疼,这个年轻人真有闯劲呀。 不过当他知道这份报纸是为了宣传永乐大典,被勾动心思的老人家也就欣然应允了,一不留神就上了贼船。 有了创刊词,这份报纸很快就印刷了三千份,卖报的都是精心挑选的十来岁的儿童,一个个口齿清楚,吃苦耐劳,分布在南京的大街小巷,开始了叫卖。 如果遇到人多的客栈,饭店,酒楼就免费送上一份,让他们观看,如果觉得效果好,就可以续订。 南京太仆寺少卿,李永宁的同僚李应祯这一天刚刚来南京兵部办理公务,他离开南京兵部,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南京太仆寺要养马,当然需要兵部拨钱,可惜这两年皇帝刚刚登基,南直隶又是旱灾免了钱粮,弄得兵部也是囊中羞涩。 李少卿字写的非常好,可惜就是不太会弄钱,这一趟很不顺利。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客栈,准备进些食物,然后再回家。 刚好看见店中有人正拿着一张大纸,在大声阅读,围观的人群一阵阵的叫好。 李少卿很是好奇,就向旁边正在听讲的一位老人家打听,“这位老伯,此人拿着这张大纸,读什么呢?” 老伯见是一个四品大红袍,作为陪都的老百姓都很骄傲,所以他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太爷,你就不知道了,这可是南都这些日子的大新鲜事。” 李少卿见他拿起乔来,也不生气。性格温和的他就耐心着等着他说出下文,老伯见他这么和善,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就说道,“这位茶博士手里拿的叫做报纸,记录的是这三天南京城的新鲜事和朝廷近期的大事,现如今可流行了。” 第130章 李应祯读报 “何谓报纸?看着有点像邸报?” “报纸就是报纸呗,我老人家也不知道什么是邸报,只知道这个报纸叫做济世报。” “济世报?好名字,跟济世医院有关吧。”李少卿立刻就联系起来。 “这位太爷好眼力,这个济世报就是种痘的张秀才弄出来的,三天一版,这已经是第三期了。 这一期的报纸,嘿嘿,有意思,竟然敢大骂汪直那个大太监,真厉害!” 这位老大爷对济世报的来历很清楚,说道汪直,他两眼冒光,竖起了大拇指。李应祯听完也来了兴趣,就问道, “这济世报哪里可以买到?” 老大爷指了指茶博士身边的桌子,“太爷只要付上五十文,就可以买到一份报纸。这酒楼也是黑心,外面那些娃子明明只买四十文的。” 李应祯也不多话,让随从拿了五十文出来,买了一份报纸。他叫了几个菜,一边等候,一边开始看起报纸。 济世报印刷的比较精美,作为书法家,他首先注意到济世报三个字,摇了摇头,写的不怎么样。 如果谢祭酒听到,肯定会不高兴,但是李应祯确实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标题用的是大号黑色楷体,正文用的是宋体字,虽然字不大,但是都十分清晰。 既然是三天一期,肯定用的是活字,这个张秀敢夸口印刷永乐大典,这活字制的真是不错。 第一版是朝廷近期的事务,今日的头条是小王子入朝,李应祯看到这段就更觉得堵心。 怪不得朝廷又下令两京的太仆寺统计在册的战马,准备运往九边。看来又要备战了,这些鞑子呀就没有个安分的时候。不过这份报纸消息够快的,他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第二条就是徐怀来了南直隶,巡抚应天等府,报纸详细介绍这位徐巡抚的过往任职,处理过哪些重大事件。 好嘛,徐中丞还没到南直隶,就被人扒了个底朝天,李应祯摇摇头,南直隶难治呀! 当看到第三条,李应祯脸色顿时变了。原来报纸宣称,因为报纸批评御马监,汪直很不满,就派人威胁报纸,还登出了一个汪直手下写来的威胁信。 这个济世报真是大胆呀,这不是指着汪直的鼻子骂吗,这下子肯定一举出名了。就不知道张秀才那个小身板能否扛得住汪直的报复?以前的汪直虽然跋扈,但没有这么没品呀。 李应祯有些担心也有些疑惑,然后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在文章的结尾登着好几个监生的名字。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李启思应该就是同僚李永宁的亲孙,看来一场太监与文臣的大战又要开始了,得赶紧通知李前辈想想办法。 李永宁到了太仆寺,虽然排行老四,但是他很会处理跟同僚的关系,又有做事能力,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跟同僚们也处的不错。 这些日子汪直借着御史案翻了身,虽然天子是略微惩罚了他,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子在做戏。 李应祯这些身在南直隶的士大夫不像北京看不到汪直,没有切肤之痛,他们早就是忧心忡忡,见到今天的报道更是担心。不行,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了,得打压一下汪直的嚣张气焰。 李应祯看完了第一版,紧接着是第二版。看来永乐大典可以出版的消息是真的,报纸就在鼓吹这本大典的意义。 说什么有了大典,就是古今中外,一概都能知晓,也太玄乎了,这些监生呀,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乱吹捧,真是贻笑大方。只不过如果价钱合适,也可以考虑买一套,就算买不起全套,买上部分也是好的。 第三版都是南都的日常消息,哪一家酒楼的饭菜更合口,甚至具体到哪一道菜哪一家做的更地道,点评的十分到位。 还有柴米油盐哪家价廉物美,布帛锦缎哪家更精美,款式更新颖。还有文房四宝,日常百货什么的,都有涉及。 李应祯摇摇头,这些监生也真够闲的,不知道太祖的戒碑有没有好好读。 不过女儿女婿来信就说是到南京看他,可以让家人去这些店看一看买一些东西,这样家中老小也会高兴一下。 殊不知,李应祯这样想,就中招了。这第三版就是一份广而告之。商人的反应总是最快的,这份报告刚出版了两期,就有人来到报社,出钱要超哥他们帮着宣传。 这正合超哥的心意,认识聪明人当然多多益善,所以他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又让人调查了一番,这才筛选出几家进行报道。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软广告,这一宣传,这些店家就拿着报纸,牛气哄哄的说,我们家的东西质量好,你们看这都上报纸了。这下子,生意就更红火起来,所以报社也就吸引了更多的商家追逐进来。 超哥一看事情不对,就让顺德当起了接待,在报社附近租了个屋子,专门招待这些东家。 谢祭酒听说后,专门把超哥喊了过去,好好教导了一番,虽然商人逐利,无可厚非。但是你是读书人,这份报纸一定要真实,别香的臭的都宣传一番,到时候被人骂就失去了报纸的本意了。 超哥当然很清楚其中的厉害,他郑重的承诺,绝不会有失实报道,请他老人家放心。 超哥最后解释,他也没想到报纸会这么快就红火起来,等过些时日,他会一分为二,分开出售。一份专门登载朝廷和士林的新闻,一份专门登载市井百态,这样就不会有先生的担忧了。 谢祭酒听完,将信将疑,只不过超哥的信用还算不错,他又给报纸背了书,最后只好无奈的随他去了。 等李应祯翻到第四版,才明白为什么酒楼的茶博士会当众宣读。原来这一版有现在秦淮河最流行的八卦消息,有最时尚的话本连载,还有最夸张的秘闻。 李应祯皱着眉头,匆匆扫了几眼。却在这一版的右下角,看到一段编者按。这个编者告诫读者上面那几个故事都是不好的负面新闻,要引以为戒,再一一点评哪些地方不好,看来这个编者文采不错,只是用错了地方。 李应祯看完,简直哭笑不得,这些国子监的监生真是油滑的很,想必谢祭酒现在也在跺脚吧。 第131章 汪直的反击 谢祭酒并没有跺脚,他很平静的把超哥叫到跟前,仔细打量这个学生。他可以肯定,这是一条鲶鱼,到哪里都不会安分,他需要心平气和的跟他谈一谈。 “子卓,老夫对你的印象一向不错,你给我解释一下今天这份报纸,说实话。” “先生,你说的是第四版?”超哥试探道。 “第四版没什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老夫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你也别避重就轻,说说汪直吧。” “南京御马监的兵马骚扰百姓,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报道出来,也是给汪公公提个醒,要管好自己的手下。” 超哥见谢祭酒一直盯着他,话音慢慢小了下来。这个时候,谢祭酒方才说道, “老夫知道你和南京的太监私下一直有联系,你生病请假是真是假,做了什么,我也是权当不知道。因为蒋琮的军费要收不回来,立刻就是一场兵祸。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你瞒不了有心人,你行事一味求急求奇,失了平常心,这样下去是会惹出大祸的,你可明白?” 超哥施礼表示感谢,只听谢铎叹息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大概可以猜到你的心思,想一炮打响,借着汪直的名声一举闻名天下。 到时候你这份报纸宣扬什么自然就更受关注了,那个时候不要说是永乐大典,就是你造个谣也会有人相信。 但是你也不想想看,世上的聪明人那么多,你能够想到的东西他们就想不到吗?现如今盯着你的人这么多,你就不怕露出马脚吗,到时候你一定会身败名裂。 你这份报纸雅俗共赏,就算不攻击汪直,也会越来越有名气,我就不明白了,你安安分分的慢慢来不行吗?你到底急什么?” 超哥被问的有些迷糊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过就是感觉有一个声音在催着他不停的前进,也许这就是男人的事业心? 他知道谢祭酒确实为他好,所以再一次施礼表示感谢,这一次就有诚意的多。 谢铎见他如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骂吧,也不太舍得,这个学生用心做事,能人所不能,读书又刻苦,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但是他也太能折腾了,不说吧,总怕他出事。 这样的复杂心态,让谢铎对超哥又爱又恨,实际上也不是他一个人,汪直也是如此。 汪直看到报纸,他决定给小秀才一个教训,必须给他一个教训,他可没有承诺会轻易放过,小秀才怎么想是他的事情。综合最近的一些事情,他也必须这么做,也该有一个决断了。 既然张超送上门来,不好好利用一番,唱一出大戏也是浪费了。汪直把王六叫了过来,“王六,你去抄了张超的那个报社,把张超这几个人一起给我抓起来。” 又让养子汪钰跟着监督,王六是满头雾水,要真抓人,为什么又要让我去呢?显然是怕误会呀。但是不抓人,干嘛让汪钰跟随监督,这位公公是不是喝醉了,做事如此颠三倒四? 汪直发号施令完毕,就又闭目养神起来,春华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轻轻的给他敲背。 “你个小丫头,又在偷听,说说看,我为什么这么做呀?” “爹爹做事既然有爹爹的道理,女儿听着就是。” “让你说就说。” “爹爹肯定是想教训一番张超的,可是又不能让他真的害怕。所以就派出跟他交往很久的王六,让他安心。爹爹,如此费尽心思,真值得吗?” “呵呵,你说的有点道理。这个小秀才对人心的险恶想的还是简单了些,咱家要给他上一课。 等抓了回来,把他送到南京锦衣卫的大牢里面,待上几日,见一见世面,再吃些苦头,就该明白,咱家是为他好。” “爹爹把他给关起来,还是为他好?”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如果张超参不透这层道理,我也不会把你们托付给他。 这个小秀才还不稳当,我要给你们兄妹找一条更安全的后路。” “爹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汪直深深的看了养女一眼,“不要胡思乱想了,爹爹没事。” 春华却十分担心,见汪直不再言语,也不敢逼问,只能满腹狐疑的离开了。 王六这一出马,超哥的报社立马就被关停了,就在南监的众目睽睽之下,张超,李启思,宋举人,孔监生,林监生被抓走了。张超是老板,李宋是编辑,孔林是记者,一个没跑了。 张超见是王六来抓人,表现的十分镇定,其他四人却是慌得半死。早知道汪太监还是这么强横,我们听张超的惹他干嘛?心里是这么想,但是李启思等人看张超如此镇定,都十分佩服他的勇气。 有人领头,他们的胆气就上来了,一个个如烈士一般毫不畏惧,就在被拉到囚车时,张超举着镣铐,大声喊道,“大明的忠臣义士是杀不完的,灭不绝的,杀了五义士,还有后来人。” 王六见张超这般表演,如果不是了解他这个人,也会被骗倒,不过既然来到了舞台中央,这个配角一定要演好,他拍了拍脑袋,骂道,“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堵上他的臭嘴。” 国子监的诸位同道见张超挣扎着被踢倒,然后嘴上塞了一块破布头,被拖上囚车。阉宦走狗的凶残让他们愤怒不已。但是烈士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个眼含热泪,目送着悲惨的五义士离开。 谢祭酒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张超还是没有把他的话记到心里,都快走火入魔了,真是死性不改,这一回落到锦衣卫手里吃点苦头也好。 南京国子监为什么就干看着张超被抓?也是因为王六带着南京锦衣卫捕人的文书,这个程序是合法的,谢铎没办法阻拦。也就是说还没有当官,张超等人就进了南京锦衣卫的大牢。 谢祭酒安排人收拾残局,然后就立刻找南京六部的主官商量如何营救五监生,他还写了奏折请求皇帝派人处理此事,绝不要让被抓的监生有折损。 济世报因为骂了汪直,以诽谤内官的原因被查封,还有五个监生被抓到南京锦衣卫大牢,这个新闻立马就轰动了南京城。杀了五义士,还有后来人,一下子就流传起来。 汪直如此行事,当然众高官就坐不住了,先是犯罪的御史,我们没有出声,毕竟他们确实有过;现在又是监生,就因为骂了几句汪直,就被抓了,如果他们再不出声,下一步就该轮到他们自己了。 第132章 待遇 超哥等人被押在囚车上,惨兮兮的沿着大街示众,一个个狼狈不堪。 王六看着被堵住嘴,涨红了脸的超哥,心里暗笑。忠臣烈士不是那么好当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汪钰不知道汪直与超哥早有勾结,所以对这些骂他干爹的监生十分恼火,要不是有王六挡着,超哥等人的待遇还要差。 可是就在快到锦衣卫大狱时,突然又来了命令,让王六把五监生交给郑奉御,没他的事情了。 郑奉御就是写信威胁济世报的那个太监。王六听完,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看向身边的超哥,你们商量好如此? 超哥也是脸色大变,显然很是意外,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这可怎么办?王六只得把超哥等人交给郑奉御,然后另想办法。郑太监得意的盯着超哥,“张监生久违了,现在改由咱家来侍候你,保证让你舒舒服服,好好的享受一番。” 超哥这回知道自己上当了,有心想找汪直,剧本不是这么写的,是不是哪里出了意外,他大脑在不停的思索。这一次搞不好会弄巧成拙,要吃大亏,他拼命示意王六赶紧找人。 他被枷铐着,嘴巴又被堵着,想说也说不出来,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下子就想起来谢铎的教训,悔不当初呀! 到了目的地了,张超等人被拖着拉到大牢,郑奉御恶狠狠的下令,“来呀,每人八十杀威棒,给各位监生老爷生好好松一松筋骨。” 超哥被堵住嘴巴,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满头是汗。其余四人这下子终于扛不住了,要是真被打上八十大板,那是要死人的,一个个大骂了起来。 汪钰虽然恨超哥等人骂他干爹,但是张超跟汪直一直私下有来往,他是知道的,也见过几次面,相处的还算融洽,对张超观感也不错。 要是让郑太监实实在在的打八十大板,这些人就真的废了,他也于心不忍。 而且他也不知道干爹的心意到底如何,派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万一张超要出事了,可就没办法挽回了。 所以他就劝说郑奉御,“这些人都是监生,身娇体嫩要真是打坏了,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可不好交差。 另外张超李启思是种痘的名人,天下都承他们的恩情,其他三人也都颇有家世,咱们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到时候万一,” 话还没有说完,郑奉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能混出头,也不是傻子,听汪钰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他又想起来蒋琮的黄连就是张超帮着卖的,这样说来他分了些银子还要承张超的情。 这么一想,郑奉御的脸色就缓和了一点,再一想搞不好这是一起双簧,别弄出事情到时候让我成了替罪羊。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也不好随便收回,郑奉御眼珠一转,“看在汪小哥的面上,就先打上三十大板,剩下的板子暂时寄存着。汪钰,你去监刑。” 汪钰见郑奉御这么说,也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超哥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得的,谁让他进了锦衣卫大牢呢。 超哥等五人就被拉到刑房,幸运的是,这个时候扒光裤子用特制的大板子打屁屁的伟大发明还没有诞生。监生也算是半个官员,汪钰让人以官员的身份对待他们,给他们下半身裹上毛毡,然后开始行刑。 两名锦衣卫按住超哥,第三人与汪钰对了对眼神,点点头,就毫不犹豫的打下去,顿时刑房中啪啪的板子声此起彼伏,监生们也跟着鬼哭狼嚎起来。 要知道,为了惩戒犯人,锦衣卫的前几板子是要打实在的,这个是规矩。阴暗的牢房里,极致痛苦的闷哼声,夹杂着板子击打臀部的啪啪声。超哥嘴唇紧咬着牙关,忍着身上一波又一波侵袭而来的剧痛。 他痛的冷汗直流,痛的痉挛抽搐了起来,痛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很快他就昏死过去了。三十大板毕,超哥等人像是死狗般拖到了大牢,丢了进去。 超哥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承担。幸运的是他嘴中塞着一块破布,不用喊出来。从小到大,前世今生,他也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这一回总算是享受到了。 阴森森的大牢中,五个倒霉蛋狼狈不堪的趴在草上,痛苦的呻吟着。孔监生家境富裕,是南孔的后裔,他有气无力的低声抱怨道,“张兄,我们几个可是被你给坑苦了。” 李启思嗓子都喊哑了,他嘶哑着低声骂道,“你真是个笨蛋,这一顿打值的很,我等五义士经过此事一定会天下闻名。” 林监生,这次被打他叫的最惨,锦衣卫嫌他聒噪,下手也重,所以他奄奄一息的哼着,“那也得我等有命出去才行呀。” 宋举人见超哥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他出事,他也没有多少力气,就低声喊着,“张兄,张兄,你没事吧。” 超哥早就醒过来了,他的屁股鲜血淋漓,肿的跟水蜜桃一样,疼痛从屁股一点点的往骨子里渗透,疼痛,酸麻,各种滋味不断袭来,但也抵不过他内心的冰冷。 很明显他的计划成功了,是的,他出名了,可是这顿打就是残酷的教训。谢祭酒的话又一次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整天喊着高筑墙,广积粮,可是做起事情来却是急功近利,一味求奇,这顿打来的太及时了,就像一盆水泼了过来,把他彻底浇醒了。 超哥听到宋举人喊他,缓慢的挪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宋兄,我没事。” 就在这时,监狱的门打开了,这一下子五个监生就有些慌张了,还来?超哥勉强抬头一看,郑奉御又出现了,后面跟随着汪钰和黄大夫。 郑奉御看着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趴着,很是得意。“你们这几个监生运气真好,也不知道是谁,请动了济世医院的黄大夫。咱家看在张监生的面子上,让你们疗伤。” 黄大夫见到超哥这么凄惨,老泪纵横,连忙开始给他们检查。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气,这才相信汪钰所说的,都是皮外伤,休息一个月就会好的话。 黄大夫给他们上完药,就对超哥等人说道,“各位放心,都是皮外伤,改日我再过来,只要好好治疗,一个月后就行动如初了。” 超哥听完,急忙抓住黄大夫说道,“家中诸事就麻烦黄老了,让小妹不用担心,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黄大夫点点头,“你放心吧,家里都安顿好了。” 第133章 汪家变故 超哥有千言万语想跟黄大夫说,却没办法说出口,只能目送着他离开。有黄大夫治疗了一番,众监生都心中大定,看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可是待在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比如说吧这位郑奉御就是一位话痨。他今天将张超等人狠狠打了一顿,这下子上了报纸的郁闷之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待在锦衣卫大牢这个鬼地方当看守,显然闷坏了郑奉御,这不,闲极无聊的他竟然跑到超哥的牢房来闹闹磕。 张超几人对他恨之入骨,如果目光能杀人,郑奉御估计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你们这几个监生,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骂汪公公,要不是咱家看到张监生的面子上,让你们少挨了五十大板,你们现在骨头都冷了。” 这已经是这个太监第二次这么说了。其他几人都奇怪的看着超哥,超哥也很纳闷。他跟这个太监都没有见过,他哪来的面子? 所以超哥冷漠的说道,“这位公公,我要有那么大的面子,也不会趴在这里挨苦了。” 郑奉御见超哥皱着眉头,强忍着痛苦,故作关心的说道,“咱家都手下留情了,张监生怎么还是如此脆弱?” 又跟着说道,“张监生你这就孤陋寡闻了,你为蒋公公谋划,高价卖了黄连,我等早就知道了。蒋公公赚钱了,又给我们发了一笔犒赏。嘿嘿,咱家当然得承你的情。” 超哥只觉得脑袋一嗡,该死的蒋琮,如此大嘴巴,这样的大事竟然也敢泄露出去,怪不得谢祭酒这样的老学究都知道了,昨天他还纳闷呢。 他立刻就知道了,汪直安排这顿打实际上是救了他。一个得罪了汪太监被打的半死的人怎么可能会勾结太监呢? 这样一来,他帮助蒋琮卖掉黄连就是迫于无奈,而不再是勾结阉宦了。 但是他知道,他也必须给其他四人一个交代。等郑太监离开,理所当然他就迎来了其他四人异样的眼光。 所以他不得不开始解释,蒋琮因为挪用军费囤积黄连吃了亏,就要他出主意解决问题,不然就会强逼着把这批高价黄连卖给医院。 迫于无奈,他不得不筹划帮着蒋琮卖掉了这批黄连。然后细细说了是怎么卖掉这批黄连。为了办成此事,他整整请了十几天的假。 他苦笑着说完这些,李启思反应最快,“怪不得那些日子我几次求见都见不到张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李启思发现他原来的那些担忧竟然是担心错了,也许张超根本就没有怀疑他。只不过他自己胆小,主动暴露了自己。想到这里,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想想这一个月,他围着张超不停的拍着马屁,又跟他一起办报纸,骂汪直,进大牢,挨板子,这下子两人再也分不开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现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这么继续挨下去了。 其他人本就对郑奉御所说将信将疑,见超哥如此解释,也都相信了。毕竟今天被打的这样悲惨,要他真是勾结蒋琮,蒋琮为何不帮他脱难。 超哥松了口气,他此时坚信,他这一次挨打十有八九是受了蒋琮的连累,这个太监真是祸害呀。 五义士被抓到锦衣卫大牢,进来就挨了板子,被打的半死的消息又一次轰动了整个南京。此时对于汪直的暴虐,士大夫们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绳子刚刚松了一下,汪直这个老虎就开始吃人。十年前汪直在西厂为非作歹的往事又一次回荡在他们心头,这一回不把汪直打压下去,他们决不罢休。 几乎南京的大小官员都出面上书朝廷,弹劾汪直胡乱抓人,阻碍言路,暴虐行凶。地位高的还找到南京的勋贵,镇守守备两太监,让他们管一管汪直。 汪直对外间的反应似乎置若罔闻,他又几次施压锦衣卫,让他们更严厉的处置五监生,南京锦衣卫这一回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 因为蒋琮都发话了,让他们好好治疗这五人,千万不要出事,但是为了汪公公的面子也不能放走,暂时就这么关押着。 蒋琮实在不明白汪直是怎么想的,私下里几次找他沟通,说张监生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主动招惹你,登报骂你是他不对。 但是你跟他关系应该不错呀,他又帮过我老蒋,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他呢?现在人没有出事,赶紧放了吧。 汪直则大骂,张超恩将仇报,咱家救了他好几回,竟然敢这么骂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睛。 回到家中,汪直还是满腔的怒火。他把养子汪钰喊了过来,大骂道,“你这个混蛋,咱家把你养得这么大,你竟敢吃里扒外,为那五个混蛋说好话,你没有看到那济世报是如何咒骂咱家的吗?” 汪直骂完人还不够,越说越火的他又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骂道,“你给我滚,咱家不想再见到你,滚得越远越好,以后咱家跟你一刀两断,你再也不是我的养子,滚。” 汪钰闻言,整个人都懵住了,他一下子跪倒在汪直面前,“爹爹,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我这就去打死那五个混蛋,给你解气,您别赶我走好不好?” 汪直一言不发,连声骂他,让他滚蛋,汪钰见汪直毫不松口,无可奈何,只得暂时离开汪府。想着等着汪直气消了,他再重新回来赔罪。 汪直大骂汪钰把他赶出家门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春华,她挽着裙子急忙跑了过来,为兄长求情。 汪直骂道,“咱家做了什么孽,养了一个白眼狼不够,竟然又冒出来一个。你要是再敢求情,你也给我滚出家门”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盯着另一个养子,逼问道,“你也要为那个白眼狼求情吗?” 此子吓得噤若寒蝉,连连摇头。 春华胆子大,见汪直如此无理取闹,实在是忍受不住,就质问道,“爹,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还把大哥给赶走了,他又没有做错?” 话音未落,汪直就狠狠了打了春华一个耳光,把她打倒在地,“来呀,将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家门,以后不允许她再上门,咱家没这个女儿。” 春华捂着腮帮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昏昏沉沉间就被丫鬟们拖着送到门外。汪直的另一个养子拿了一个包裹,跟了出来, “爹爹今日如此生气,妹妹你为何非要火上浇油,我已经让人通知大哥,你两人先在外面住上几日,等爹爹气消了,你们再上门赔罪不迟。” 第134章 发疯 春华捂着脸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汪钰闻讯赶了过来,两人就在汪府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暂时渡日。 他们本以为汪直就是发发脾气,谁知道第二日汪府的管家就上门将他们两人的日常用品,还有贴身服侍的丫环都送了过来,并且交代他们不要再上门了,另外也不允许再姓汪,恢复他们的原姓,说这是老爷的吩咐。 汪钰和春华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他们竟然真的被赶出家门了,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这一次终于忍受不住了,两人跑到汪府,却见汪府大门紧闭,无论他们怎么敲门怎么哭泣都不让他们进来,最后兄妹两人无奈,只得又看了一眼汪府,眼泪汪汪的离开了。 汪直闭着眼睛听着管家的报告,他面色如常,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身边的养子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说话。 半晌汪直叹了一口气,回房休息去了。 汪直怒逐义子女的消息轰动南京,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狗仔队,要不然他们肯定会蹲守在汪府,谁让汪公公新闻一个接着一个。 郑奉御很庆幸自己当日的选择。在他看来,汪直简直是疯了,非要置监生们于死地,子女说了他几句,都被赶出家门。 这当然会引来文官的猛烈反弹,这下子连陈公公都压制不住,看来他迟早要完蛋。 这要是他真打了五监生八十大板,他郑奉御也只能陪着汪直一起完蛋。 所以郑奉御对超哥他们的态度又好了不少,帮他们改善了待遇,好吃好喝的也拿来了不少。 当然监狱特供,超哥还是要出钱的,只不过再也不是一个馒头一两银子了。 超哥等人见郑太监态度突变,知道外面的形势肯定是有利于他们,所以都很高兴。 一高兴,就轻松了不少,开始聊起天来,郑太监见他们竟然不理他,反而有些着急。 “嗨嗨,怎么不问问咱家为什么对你们这么好?” 超哥自顾自吃饭,也不理他,等吃了一阵,就嘲笑他,“公公,你反正要说,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得起,干嘛要问?” “咱家就喜欢张监生这股聪明劲,你们可知道这几日汪公公都快被你们气的发疯了。” 超哥奇怪的看了看他,见他有些兴奋,“郑公公,汪直可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这么说他,小心他打你的板子。” “汪公公连自己的养子养女都赶走了,还没发疯?” 超哥大吃一惊,想站起来却扯动了伤口,低声嘶了一声,也顾不上伤口,急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太监就把他听来的故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临结束时,他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说汪直是不是疯了,就因为给你们说了几句好话,就把养子养女赶出家门。 咱家又不是傻子,当然要离他远远的,这叫良禽择木而栖。” “郑公公好本事,所以你就改善了我们生活,看来你是怕我们出去报复你?” “你们几个监生能耐我何?也不怕跟你说,咱家现如今是蒋公公的人了。 只要你那份报纸以后不要胡说八道,咱家就可以做主放了你们,省的你在这大牢里担心受怕的,你看这样可好?” “郑公公你能做主?恐怕是蒋公公的主意吧。 我们济世报一贯实事求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不怕什么锦衣卫大牢。 公公你只要不做亏心事,自然不用怕我们。但是只要你敢做,我们就会给你宣传,让天下人都看到。” “你,你,你好大的狗胆,看来板子还没有打够,哼,你等着,” 郑太监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超哥不以为然,继续安心吃饭。林监生被打怕了,他有些害怕的说道, “张兄,总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不是什么好事,你就说两句好话,咱们先出去再说,岂不是更好?” 李启思白了他一眼,“林兄,那个太监明显是色厉内荏,你怕什么,张兄做得对。” 宋举人也赞同,“我们进来是很光彩的事情,可不能半途而废。” 超哥也跟着说道,“太监们都服软了,咱们等等就是,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脸上看起来无所谓,让四人觉得他心有成竹,可是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汪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竟然不惜赶走了一双儿女? 到此时,他报社被封了,人被抓了,板子被打了,这场秀已经超额完成了,得赶紧出去了,再这么拖下去搞不好会有大麻烦。 等下午黄老过来给他们换药,他瞥了眼跟过来的郑太监,“你去找你的新上司蒋太监,就说我待的不耐烦了,要出去继续办报,让他看着办。赶紧去,别站在这里,我看着嫌烦。” 郑奉御气的全身颤抖,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你,你等着……” 郑奉御走了出去,超哥迅速交代黄老,“您这次回去,把汪家兄妹接到我家。 汪直虽然可恨,他们却对我有恩,他们因我被逐,我绝不能坐视不理,这样良心会不安。” 黄老点点头,“出淤泥而不染,是两个好孩子,你放心,我会安顿好他们的。 只是你为何跟那个太监如此说,蒋公公真会放你们出去?” 黄老一说完,其他四人也是眼睛放光, “汪直的直属手下都敢叛变,可见这件事已经传扬开,汪直一定很被动。既然如此,蒋琮还关着我们干什么?他需要赶紧平息此事,放了我们是最简单的。” 听超哥这么一说,四监生立刻欣喜若狂,进了锦衣卫狱,还能平安出去,就算挨了三十板子,也很值了,最起码一个名闻天下是跑不掉的。 第二天,郑奉御脸色很难看的出现了,他无可奈何的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走了什么狗屎运,陈公公,蒋公公竟然都同意放你们出狱。 还不给咱家收拾收拾赶紧滚蛋,你们要再胡说,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的运气了,咱家一定会实实在在的打足了八十大板。” 林监生此时再没有了当初的惶恐,他嘲笑道,“郑公公,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你那封恐吓信还在济世报社呢。” 郑奉御嘴硬道,“那又能如何?咱家是宫中的人,你们管的到咱家吗? 要不是汪公公发疯,你们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 第135章 保外就医 五义士被释出狱,事情非常低调,太监们想掩饰这件事情,超哥也不愿意再有反复。所以双方谈妥,超哥等人被释放的理由就是保外就医,这还是超哥给的理由,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 蒋琮听说后,很佩服超哥就是有主意。这体现了人道主义精神,虽然我们太监不能人道,但是我们人道的精神还是有的。以后碰到类似棘手的人物也可以这么干,拖着拖着问题就解决了。 五人被悄悄的送到济世医院进行治疗。林监生觉得他们出来也应该红旗招展,百姓热烈欢迎才是,所以有些不满现在这样的状况。 超哥对于这位有些无语,不得不解释道,“汪直就算有些发疯,地位还在,林兄,你还真准备来个硬碰硬,咱们受益够大了,再说火也点起来了,后面自然有人会继续。” 其余几人很赞同超哥的做法,现在见好就收是最佳的选择,低调养好伤,安安心心享受收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的南京济世医院在汪直的全力支持下,早就不是庐州府那些状态了。南直隶最好的医生云集于此。 超哥五人被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碍,然后就安排住在病房观察几天。等他们进入病房后,很多人都等候在那里,有超哥的家人,有南监的好友,还有丁秀才,孙老板等人,见五人没事,众人立刻欢呼起来。 超哥连连示意声音小点,这是在医院。这些人见他们没事,寒暄了几句,先后都告别,最后只剩下了丁秀才。 丁秀才握着超哥的手最后说道,“张兄,这一次你舍身斗奸宦,我早有预料,不觉为奇。倒是嫂夫人能如此镇定,我等济世会众人真是佩服极了。” 超哥奇道,“小妹怎么了?” 话音未落,有人推开了里间的门,原来正在小妹,她忍不住走了出来。小妹牵着栓儿的手喊着泪走了出来,她又是大着肚子,不方便见人,所以只能耐心的等在里间,等客人们离开。 超哥趴在床上,招招手,儿子就摇摇晃晃的过来了,孩子还小,还不懂事,只知道“爸爸,爸爸”的喊着。来到他的病床前,栓儿咧着嘴,伸手想要超哥抱。丁举人就把栓儿举了起来,说了句,“爸爸要休息,伯伯抱栓儿出去玩好不好呀。” 栓儿离开后,超哥招呼小妹来到床头,抓住她冰凉的手,有些羞愧的说道,“辛苦你了,这几天不好过吧。” 小妹一下子抱住她,无声的抽噎起来。超哥只能无奈的说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怀着孩子呢,身体重要。” 小妹听他这么一说,更是难过,猛地哭出声来。超哥见她哭了出来,就想起身安抚他,没想到牵扯到了伤口,脸顿时扭曲起来。 小妹见状,连忙止住哭声,“夫君,伤口还疼吗?”说完就揭开了棉被,见他的屁股没一块好肉,顿时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超哥连忙低声说道,“莫哭,莫哭,别看伤的严重,都是皮外伤,修养一个月就好了。” 小妹又气又怒,背过身去,哭着说道,“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被打烂了站不起来才好呀,你让我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还有栓儿以后怎么办?” 超哥只得解释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又安抚了一顿,小妹也不是生气,主要是他太能折腾了,从她许给超哥,这一年,就已经有三回了,她总是担心受怕的。 现在她就想,如果超哥还是以前一般就好了,整日窝在家中虽然不管事,自己累点就累点,但是安心呀,他也不会惹祸呀。 现如今倒好,家里的事情,外面的事情,越搞越大,一个没做完,另一个又来了,就没有歇的时候。这一次更是招惹汪直,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说起来,要不是小妹对超哥惹祸的本事早就有领教,这一回估计崩溃了都有可能,比如说宋举人的夫人就害怕的不得了,整日哭哭啼啼的,不知所措。 小妹则不然,她锻炼出来了,知道超哥被抓,就轻车熟路的召集家人,安顿好了家中事务,又安抚慌兮兮的哥哥和丁秀才等人说道, “夫君本事很大,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我们要相信他。所以我们安顿好家中才是正理,别让他忙着大事,还要操心我们。” 既然小妹这么一说,王举和丁秀才等人才顺利的安顿好乱哄哄的济世书社和报社,黄大夫又安抚好了济世医院,然后耐心等待超哥。 果然没几天,超哥就保外就医,来到了济世医院,众人这才集合起来看望他。等客人都走光之后,超哥又了解到了小妹的表现,再次刮目相看。 说起来,超哥的爱情观比较特别,他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的,反而喜欢性格独立,处事冷静的职业女性。他见自己的妻子如此大气,很是开心,就握着她的手,很认真的说道, “小妹,女人能顶半边天,日后外面的事务你也参与进来,如此我们夫妻合力,其利断金。” “哪有女人做事的?夫君又在乱说。” “不然,唐朝的公主都能带兵打仗,你处理些生意算的了什么。别听朱熹那一套,什么女人无才就是德,那是胡说八道。” “夫君越说越离谱,那可是圣人呀。”小妹连忙捂住超哥的嘴。 超哥嗅了嗅她的小手,又用舌头舔了舔,小妹顿时脸就红起来了,“大白天的,外面都有人,你也好意思。” 超哥嘿嘿笑了两声,低声说道,“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要以为书中的都是正理,实际上呢,朱熹的那一套,甚至你们女子读的女诫这些都是骗人的,要真信了就完蛋了。” 小妹很奇怪的看着超哥,她是秀才的女儿,王老相公教了很多女诫上面的内容,没想到同样是秀才的丈夫竟然会这么评价女诫。 “等你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你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秉承的道理可不是书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也在这一年折腾了这么久才知道的。” 第136章 汪直的安排 超哥和小妹温存了一会,见她心情好转了不少,就想起了一个事情, “对了,汪直的那对养子养女到了我们府上了吗?” 说起汪直,小妹眉毛一竖,“汪直那个坏太监,把夫君打的这么惨,还把一双儿女赶出门,关我们什么事情,为什么夫君要管那两个人。 我听说,汪直那个养女长得很是俊俏,莫不是夫君起了什么心思。那可是太监的养子养女,咱们这等人家可高攀不上。” 超哥哭笑不得,“你怎么醋劲这么大呀,我什么时候对春华起心思了,家里的菱儿我都没想法,一心守着你,你该知道我的心思呀。” “哼,连名字都知道,还说没有想法?” 女人怀孕起来,阴晴不定,超哥只好又安抚了一会,然后悄悄说起这次入狱, “你不知道,这次入狱是我跟汪公公商量好的,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意外,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三十板子,幸亏汪钰说情,不然你夫君就惨了。” “什么,”小妹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又连忙捂住嘴巴,惊奇的看着超哥。 “我和汪公公是好友,我为了让报纸出名,才设计入狱的。在合肥那次,要不是汪公公帮忙,你以为我们杀了那几个流氓就那么容易没事吗?” “夫君,你不要再说了,我害怕。” “没事,没事,现在我名声很大了,就没人敢害我们了,这也是没办法。” “夫君,我听说那个汪公公是个坏太监,他为什么帮你,会不会害你呀。” “你错了,汪公公做了很多好事,但是也得罪了很多人,所以大家都说他坏话。他帮我也是为了他的养子养女,以后有我们照应。 再说你怕他害我,有他的养子养女在我们手上,万一……” “夫君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你不知道,黄大夫跟我说之后,我就安排顺德去接他们了,可是他们不但没来,还把顺德狠狠的骂了一顿。” 超哥一愣,“怎么回事?” “顺德告诉我,汪直把他们兄妹赶走后,又把他们日常的用品都送给他们。他们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只能靠着典当这些物品渡日。 顺德带着礼品过去接他们,那个养女就是春华说,既然爹爹跟你们是仇人,我们兄妹跟你们也是仇人。虽然现在爹爹不认我们了,但我们决不能不认爹爹,我们也决不会投到仇人那里,就算饿死也不能。 说完不但就把顺德他们赶走了,还把他们带来的礼物都丢了出去。” 说完了这些,小妹反而有些赞赏这个女孩子,白了一眼超哥,“这个春华是个好姑娘,不怪夫君这么上心。” 超哥无语,这女孩子嫁人之后怎么变化这么大呀。 不过春华这个性子,他也想不到,真是坑爹呀,汪直费尽心思结果是这个收场,估计汪公公现如今正在家中跺脚吧。 既然汪直把他们托付给他,不给他办好,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屁股间的伤口还疼着呢,这还是他找汪直帮忙的结果,要是汪直真发起飙来,惹不起呀。 也不知道这回汪直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超哥还是迷惑不解,看来只有当面问他了。 超哥迷惑的同时,汪直正在拜访镇守太监陈公公,与陈祖生闭门交谈。陈祖生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小汪,当今天子是明君,你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思?” 汪直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当今是明君,但是我是前朝万娘娘宫里出来的人。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趁我还有些功劳,早点归隐未尝不是好事。” “你才三十多岁,何必如此着急。” “我虽然年青,但是在这大明也风光过很长一段时间,西厂得罪的人又特别多。 再说了,当今与皇后感情甚好,我在庐州却得罪了张家,所以有的事情要早想早做,要不然等事情临头了,想做也就来不及了。 这一次我趁势把两个孩子送走,也是没办法。他们跟着我十来年,也吃了不少苦头,都要成家了。要是一直在我身边,哪里能挑选到如意的。 我们这些刑余之人,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好不容易遇到几个好孩子,要为他们打算呀!” “那两个孩子遇到你也是一桩幸事。我听说张超的家人去接他们,却被骂走了。” 汪直点点头,“人算不如天算,如之奈何。所以我才来求助公公。” “看来你跟那个张超是早就商量好的,说说吧,他又有什么好的赚钱点子。咱家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张超已经承诺年内先帮内廷赚足十万两。” “果能够到?他准备如何去做?” 汪直掏出一个小册子,交给陈祖生,他翻了翻,“这个书生呀,心思真多。这一环环的,那些存着黄连的商人算是倒了大霉了。” “黄连素是救命神药,他们囤积那么多黄连本就是居心叵测,都死光了也算是少了些祸害。” 陈祖生摇摇头,“你这个人就是杀性太重,不知道和光同尘的道理,现如今弄的自己如此尴尬,皇爷想任用你都没有办法。” “所以我还是早日归隐的好,这样大家都好。”汪直笑着说道。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上书皇爷的事情我来办,一定让你有个好结果。张超伤好之后,让他赶紧把银子赚回来,这样皇爷那里我也好说话。” 陈祖生想了想,开始安排, “你那两个好孩子,我来想办法。汪钰好办,挂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名头,我安排他去看守玄武湖那边的黄册,那里安静,是非少,也不惹人注意。咱家也让人在那里种了些稻米,空在那里蛮可惜的,他帮我看一看,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至于他的婚姻嘛,我会让人留心的,找一个好人家女儿应该不难。 那个女孩子,倒是有些难办。你有什么想法?” 汪直听完,也是皱了眉头,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让我惯坏了,聪明要强,我为了她的婚事真是伤透了脑筋,要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实在没法子,先让她吃点苦头也好。那个济世医院不是有产科吗?需要一些女产科医生和护工,跟外面男子又隔开,正好可以安排她去那里。等再大了些,知道些好歹,再安排出嫁不迟。” 第137章 招生 五义士被保外就医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出去。谢祭酒亲自来到济世医院,看望这五个学生。 他来到济世医院门口,牌匾是大家所书,门口都有门卫保护,看来当日庐州医闹案的后遗症还在。 他让下人说明来意,黄大夫很快就迎接出来,给这位大明朝的宗师引路,顺便介绍这家跨越时代的医院。 随着黄连素和医用酒精的大规模推广,这家医院的优势就展现出来,特别是在产科和重症手术领域,优势尤其明显。 谢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办的不错。想想那个头疼的学生,只要他心思放在正路上,果然非比寻常,看来自己还要好好引导呀。 谢铎首先看望了其他四个监生,一一安慰他们好好休养。宋举人是知名的监生,科举有望的人杰,与谢铎接触很多,他倒没什么。 其他三个平日里默默无名,这一次能亲自见到祭酒,都非常激动,感觉伤口都好了不少。 谢铎对这几个学生夸奖了一番,然后说济世报还要接着办下去,虽然报纸有值得商酌的地方,但是教化万民的本意是好的,南都上下都爱看。本朝不因言罪人,你们办好了报纸就是报效朝廷。 谢铎最后去看望超哥,他本来以为超哥是与汪直唱了一出双簧,不过超哥一个书生能对自己这般狠,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现在他已经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要不然汪直的反应也不会那么激烈。 所以他迫切希望与这个学生好好谈一谈,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如此不爱惜自己,那他反而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谢铎开始慰问超哥。寒暄了几句,谢铎就说, “你们五义士的大名现如今已经轰动天下,老夫也很荣幸,不是,应该是与有荣焉。” “先生就不要寒颤我了。这次我确实急功近利,想着踩汪直让报纸出名,可是挨了这么多板子,险些丧命真是出乎意料。要不是汪钰说情,我们五个人能不能活着说话都不知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先生那日的教导,真是至理名言呀,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被打的起不来是我应得的,只可惜连累了四位仁兄也跟着一起吃苦。” 见超哥面含羞愧,十分真诚的说出这番话。谢铎本来想说点什么也不好出口了。 良久,他拍了拍趴着的超哥肩膀,“吃一堑,长一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既有此心,我就不多责备你了。你也是有家室,有妻子的人,作为一家之主,该有的担当还是要有的,不能让他们为你担心。 另外济世医院,书社都有赖于你,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现如今你不仅在士林,还是在民间都大有声望,如此一来就更应该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冲锋陷阵,那不是你该做的。” 谢铎这番话都是站在超哥的立场上说的,他很是敬服,确实应该如此呀。两人又聊了一会,到最后谢铎就说道, “我看这个济世医院办的很不错,应该尽快在大明推广下去,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你有什么想法?” 超哥眼珠转了转,不动神色的转移话题,“济世医院做的好,全凭黄连素,现如今这黄连价格涨上天了,就医院那么点的量供应应天府都不够,我也是头疼的紧。” 谢铎也是无奈,“这些囤货的也是黑了心肠了,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救命呢,非要赚这份黑心钱。” 超哥叹息道,“我准备将黄连素的制法公开发售,只能卖给这些人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先生,您看这样可好?” 谢铎点点头,“象以齿焚身,制法卖掉也好,省的那些人整天盯着你,你这样迟早要出事。” “既然先生都这般说,学生明日就让济世报复刊,然后登上消息。” 谢铎沉默了一会,想了想,“报纸确实是个好东西,你想复刊就复刊把,也不要再攻击汪直了,以后要做这些事情需要事先与老夫商议,明白吗?” 超哥知道,报纸关乎意识形态,如果背后没有支撑,迟早要出事。见谢祭酒如此大包大揽,他也很开心,有这尊大佛在,就算有些约束,也是值得的。 济世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停发了,但是南京的上上下下,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复刊了,而且还有谢铎的复刊感言公开发表。 显然当代著名的清流谢铎为济世报复刊做了背书,只有很少数有强烈的政治意识的人才能感觉到此事的意义。 绝大部分的人关注点在第三版,因为第三版整版就是关于济世医院的,说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鉴于黄连素的显著疗效,济世医院为了推广黄连素,决心出售黄连制取黄连素的秘法。目前医院黄连不够,所以优先选择那些拥有大量黄连的客商,希望他们可以与济世医院商议。 另外为了推广济世医院,济世学院对外公开招生,培养医院所需要的人才。这次招生最奇葩的是,为了培养产科医生和护工,面向大明招收识字的女生。这真是稀奇了,大明朝第一回出现专门招女人的学校,但是产科需要女医生就算是再保守的人也能接受。 济世报此时因为汪直的助攻,已经红遍了整个南直隶,并且不断地向大明朝四方流传。这一次又因为济世医院而加快了流传速度。 紧随着这份报纸的后面几期,都是关于黄连素的疗效的,有医生的专业分析,有病人的现身说法,鼓动了天下的有识之士不断的蜂拥而来。 春华这段时间简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本来对他疼爱有加的养父汪直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把她和哥哥赶出了家门。现在兄妹两人只能蜗居在一个小房子,以典当度日,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揪心了。 这一天哥哥汪钰十分开心的回到家中,原来他们的遭遇得到了陈公公的同情,陈公公让人找到他,给了他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让他去看守玄武湖的黄册,另外帮陈公公看守那里种植的田地,虽然收入不高,但也比坐吃山空要好。 春华很为哥哥开心,但是她一向好强,总觉得待在家中不是事情。正好他们都有购买报纸,当看到济世学院产科招生的消息后,春华就来了兴趣,这不是刚好为她准备的吗? 第138章 拜访 五义士出名了,这次真的出名了。要说起来超哥早就是名扬天下,但是大明重视的是读书人,他一个读书人发明了一款神药,虽说前朝有不为良相,就为良医的说法,但是总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但是这一回完全不一样。 超哥等五义士公开抨击汪直,被打击报复,关进了锦衣卫大牢,打了几十大板,却坚贞不屈,这太符合大明朝的价值观了。当然如果能死伤几个,那就更符合书生们的审美观了。 所以当太监们迫于五义士的威名,先是让他们保外就医,然后又恢复刊印济世报。再有清流名臣谢祭酒亲笔书写复刊词,此时的济世报当然就轰传于大明天下。 听说就是顺天府的天子也让人八百里加急,往京师寄送济世报,这样虽然隔了七八日,也能够看到济世报的旧闻。 这样一来,随着谢祭酒的亲自看望,来济世报看望五义士,甚至是瞻仰五义士的人越来越多,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这下子医院不干了,所以就开始限定时间,别打扰了别人休息。 当然对于南京六部,南京通政司,大理寺这些高级官员来说,要来看望五义士,怎么也不会吃上闭门羹。随着大红袍的不断出现,超哥等人发现这医院是待不住了,所以只得赶紧回家,闭门休养,要不然也太招眼了。 超哥回到家中,心情非常好。这些天躺在医院,整天只能趴在床上,迎接四方来宾,实在有些丢人。回到家中,他决定闭门谢客,安稳的和妻儿过一段温馨的时光,等伤口好了再出去祸害去。 被汪直狠狠揍了一顿,他最大的反思就是力量不够,被人当作猪狗般拖来拖去的蹂躏,他发誓绝不会有第二回。 虽然他平常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枕边人小妹知道他晚上经常做噩梦,咬牙切齿的说着什么。 超哥趴在家中,不停的与孙老板商量如何销售黄连制取黄连素的秘法。很显然,相对于原材料众多的黄柏,黄连法虽然简单,但是原料成本太高。在这个时代,明显是不如黄柏法,也就是说黄连法就是个坑,就看他挑选哪些人入坑了。 超哥的首选目标就是囤积黄连的那些豪商,超哥决定给他们上一堂科技课。现在网已经撒出,就等着鱼上钩了。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济世医院想出售黄连素制法的消息首先就让吴家这样的豪商得到了,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有钱,但是社会地位不高。 吴家知道济世医院真正拿主意的是超哥,当然一得到消息就想拜访超哥,可惜进不去医院。只能首先在医院登记说明他们对黄连素有兴趣,希望能够购买制法,然后想法设法的找主事人超哥谈判。 可惜一直到超哥回家,吴家也没有找到机会见到超哥详谈,只有吴泰跟着同学不情不愿的来过医院见到超哥,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这样不行呀,吴父急得不得了,最后只能托南京的同乡老前辈帮忙,才找到一个机会拜访超哥。 说起来也有意思,虽然汪直把超哥打的半死,但是超哥家御马监的人马不减反增,原先是秘密的,现如今已经是公开巡逻。 当然超哥的家人对于这些不速之客更多的是冷眼,但是不妨碍这些人马的张扬。 看到这里,吴泰心里暗恨,这两个人也真是舍得,一个被打的半死,一个不惜丢弃自己的养子养女,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看到这一幕,说张超与汪直勾结,也没有人相信。 吴父献上重礼拜求同乡让他能够单独见上张超一面,同乡很高兴的就同意了,并且对张超大加赞赏。 心里有些憋屈的吴泰在同乡老前辈面前,还是嫩了点,就不自觉露出了口风,老太爷笑了笑,说出了一番心里话, “本官也在南京,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你们还多,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又如何?现如今两京御史被刘吉和汪直联手一扫而空,我等正道的士气大泄。 有五义士在,就说明正道的力量犹存,奸邪之人就算一时得逞,也没办法长久。看看汪直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连自己的义子都反对他。 所以就算张超故意卖直邀名,我等也会认可,要知道正邪不两立,他既然有心归附正道,我们只有欢迎他,没有拒之不理的道理,你没有看到谢祭酒都认可了他吗? 不要说是他们五义士,就是汪直的那双子女如果肯归附我们,我们也会热烈欢迎的。 泰儿,你要知道,为官本就是在烂泥塘里打滚,不能那么黑白分明,要想走的远就应该让自己的人多多益善,让敌人越少越好,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这一点,这个张超做得很好。你看他帮过蒋琮,奥,说起来,你就是因为此事才跟张超有了心结吧。” 同乡前辈见吴泰默然不语,又继续说道,“张超既能与太监合污,又能与清流同流,说他好的人多,说他不好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市井百姓都感激他种痘之恩。 所以这样的人到了官场肯定是有大出息的,泰儿,别在乎那些前尘往事,要往前看,你们既然是同窗,还是交好为上。” 说起来五义士事件发生的正是时候,所以朝野的有识之士当然也愿意捧一捧超哥等人鼓舞下士气,要是早些时候恐怕也就没有这么大的声势了。所以这一回也算是超哥借势成功的炒作一番。 吴父见前辈如此谆谆教导,连忙带着吴泰答应下来。这一回拜访张家,吴父也是大出血,礼物带了一大堆,如此隆重拜访,超哥不得不热情接待。 超哥实在是好奇,他跟吴家根本没有正面接触过,当然围绕着黄连暗自大战了一场,两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这一次吴家摆出这样的场面,又请来高官亲自书信,显然所求很不一般。 超哥,丁秀才和吴家父子寒暄了几句,然后吴父倒是首先说起来意, “说起来,我与贤侄虽然以前未曾谋面,但因为黄连一事,见识过贤侄的风采,实在佩服的很。 这一次贤侄因为汪直暴虐被难,我就想着带着泰儿拜访一番,与贤侄好好的聊一聊,让泰儿也学习一下,大明的才俊是如何行事的。” 吴父说的如此谦虚,又如此开门见山,实在出乎了超哥的意外。 第139章 第142 拜访下 吴父如此说话,超哥只能谦虚的说道,“吴前辈如此说,张超真是汗颜不以。张超早就听闻吴前辈在商界的大名,吴兄在国子监也是极有名望的才子。与贤父子想比,张超还差着远呢!” 吴父摇摇手,“贤侄太客气了,贤侄操作黄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我父子大涨了一番见识。” 超哥见吴父如此说话,也不在客气了,“当日黄连一事,实属无奈。蒋公公亏点钱是少,军费不足官军闹事那就麻烦大了,张超也是不得不为。 在我看来,天下赚钱的路子多了,但是做人要有底线才好,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想必贤父子也是有此认识的。” 吴泰听完,怒色上涌,吴父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的手腕,示意他冷静。 “贤侄说的在理呀,我从商这么多年,一向讲究和气生财,平安致富。当日并不知道蒋公公行事如此的,恩,有个性,要是蒋公公说清楚,我自然也会相助于他的。” 超哥沉默下来,想了想,他开门见山,“我伤口还没有好,还需要多休息。想必贤父子也知道张超的为人,我索性开门见山,贤父子此来应该是为了济世医院黄连素的制法而来。” 吴父见超哥着急,心下大定,年轻人城府还是不够,就笑着说道,“主要是看望贤侄,要是贤侄要能说一说黄连素的制法那就更好了。” 超哥知道这次遇到老油条,跟他扯皮,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于是直接说道,“黄连素制法可以出售给你们,但需要你们提供上好的石柱黄连五十担,另外还需要白银五千两。” “贤侄,你这个开价也太没有诚意了,现在市场的黄连的价格你想必也知道,老夫要是答应下来,估计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呀。” “吴前辈,被几个商人指着脊梁骨骂,总比被大明的百姓指着脊梁骨骂好。现在黄连的价格实在太离谱了,我这个要价不高。” “黄连的价格为什么这般高,想必贤侄是最清楚的,张家这大宅子真是不错呀。” 超哥见他这般说,也毫不客气,“吴前辈,我还是太年轻了些,比不得吴前辈如此沉得住气。我这个要价是底价,吴前辈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 超哥竟然直接送上了闭门羹,对于年轻人如此气盛,吴父反而有些欣喜,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安定。看起来现在应该着急的不是他,反而是张超呀。 吴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立马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只听吴父咳嗽了一声,吴泰也就涨红了脸强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既然贤侄身体有所不适,老夫就不打扰了,贤侄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话,可以让丁秀才告知小儿,告辞。” 丁秀才送走了吴氏父子,回到超哥房间。就奇怪的问道,“张兄,你既然有心出售黄连素的秘法,为什么把价格定得如此离谱,不要说是吴家,就是我听着也觉得实在太夸张了。” 超哥笑了笑,“这个价格看起来夸张,实际是个良心价。丁兄,商场的事情你不了解,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书社才是。现在来看过永乐大典的目录,登记下来有兴趣的人有多少?” 丁秀才见他如此说话,也不多问。他也早就习惯了,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设个谜让人猜,随他去吧,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报纸宣传过后,应天府感兴趣的人很多,虽然愿意买全套的人很少,只有那么聊聊几十个人,但是对其中一部分孤本善本感兴趣的很多。” “如此甚好,应天府如此,那么整个南直隶,整个大明朝感兴趣就会更多,报纸上还是要下功夫宣传,有的时候夸张点也可以,一定要多卖几本,咱们开书店总不能亏钱。” “张兄,好好的一件士林美事到了你的嘴边就有了铜臭味,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超哥听丁秀才这么一说,也自嘲的笑了起来。 吴氏父子离开了张家,回到家中,吴父训斥道,“你好好想一想,今天错在哪里?” 吴泰只能低头认错,听从爹爹的教训。吴父今天跟张超接触了一番,心情很好,他教训了两句,就主动转移了话题, “泰儿,你说张超今日如此表现,是平时如此还是有意为之?” “平时如此还是有意为之都没什么,反正现在我们囤积着大量黄连,他那个医院要继续开下去,就得买咱们的黄连。还敢狮子大开口,想的倒美。” “说起来,我们囤积的成本也不算太高,他的要价要认真计较起来,也还合理。毕竟黄连素值那个价钱。” “爹,您不会真动心了吧。这些黄连银子加起来都值上万两了,张超可不是仅仅卖给咱们一家,他违停卖给别人的。” “可是,咱们囤积的那些黄连总是要制成黄连素才可以赚钱的呀。”吴父难得的犹豫了一下,说起来现在黄连囤积的这么多,价格炒的这么高,他也有些提心吊胆。 “别可是了,爹,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忍住,张超总会让步的。”吴泰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 “爹,您一直都在跟张超说话,孩子可是一直在暗自注意丁淳那厮。我注意到,张超说出价格,他也惊讶的不得了,可见他的身边人都认为价格太高了。” “你确实看清楚了?不曾骗我?” “这样的大事,孩子怎么可能撒谎,爹,您也太多心了。这个丁淳我接触过,虽然有些油滑但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机。我看张超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才走到今天。” “你呀,还是不服气,既然如此,我们再等等,看看别人得来的结果如何。张超不出门,这个丁淳总会出门的,你想想办法。” “孩子明白了,一定会打探清楚的。” 吴泰看说服了父亲,心里十分高兴,就从丁秀才接触的人开始打探起来。 要说起来,丁秀才因为身负重任,跟南监的师生们接触的非常多,他的消息当然很好打探。吴泰分析了一下得来的情报,讥笑了几声,就制定了一条计策。 第140章 美人心计 丁淳与超哥不同,他活动很频繁,还喜欢出入秦淮河。吴泰简单分析了一下,就发现丁秀才与那个宋小姐有些勾搭。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监生们喜欢八卦的内容,吴泰当然也知道。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参加了一次丁秀才举办的聚会,果然那个宋小姐又出现了。 要知道随着会所的流行,秦淮河的高端客户少了不少,想起这些,那些老鸨就对孙老板恨得牙痒痒。但是宋小姐这个过气的歌妓竟然也能与那些正当红的小姐一样,堂而皇之的混迹在会所中,从而名声再次大震,这里面要没有丁秀才的帮忙那才见鬼了。 见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眉目传情,虽然丁秀才老了一些,有些煞风景。但是吴泰很为他们高兴,甚至多喝了两杯美酒。说起来这个会所确实办的不错,看来也应该学着办一家。 宋小姐在会所工作,当然她的卖身契也就在孙老板手中。丁秀才也想早点赎身,可惜他入了谢祭酒的眼,又同意他去国子监借读,这要是公然纳一个妓女岂不是打谢祭酒的脸。就算他有这个心,也不能这么快就做呀。 丁秀才只好偷偷透露了一些他与超哥,孙老板的关系,让宋小姐安心,并且表示等合适的时机就会纳她。 听丁秀才这么一说,宋小姐心里当然乐开了花,她等这一天很久了。不由自主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总算后半辈子有了靠山了。 在这秦淮河厮混容易吗?不仅被老鸨残酷剥削,还要被那个死鬼赵监生的那些地痞流氓欺辱。 现如今赵监生归西,那些流氓一扫而光,那个老鸨也被抓走了,现在人在哪里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来到会所。 在这个会所,虽然也不免要献唱,弹奏几曲,但总算不用过那种天天做新娘的日子了。也没有人欺负,收入还高了不少,以后居家过日子的贴己银子也积累了不少,就等着丁秀才娶她了。 丁秀才有他的苦衷,宋小姐为了良人也只好苦苦挨着。但是现如今济世书社越办越红火,名气也越来越大。宋小姐的危机感也就越来越强,这样下去他跟良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这可如何是好? 要说起来,是丁秀才先相中了宋小姐,但是宋小姐对这个三十多岁的土包子书生很不以为然。长得寒掺先就不说了,宋小姐看的是内涵。要钱没有,要势没有,还借住在同乡家中,连个屋子都没有,就凭这个条件也敢打本小姐的主意? 但是丁秀才是客人,宋小姐要讲究职业道德,不冷不热的也接触了几回,宋小姐就发现她好像对这个人了解的很肤浅。 首先,丁秀才有钱,要不然不会总请国子监的朋友来秦淮河。超哥暗地大喊,钱是我给的,可惜宋小姐听不到。 其次,丁秀才这个人知情知暖,很理解她们这些人的苦楚。原来丁秀才在庐州是做讼的出身,对民间疾苦和官府的黑暗很了解,也对社会底层有很深的了解和同情。 宋小姐这样的表面光鲜,内里一坛子苦水的人,丁秀才接触的很多,当然也能理解她们的不易,言语间就会自然的流露出来,这让宋小姐很是感动。 还有,丁秀才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妻子早已亡故,一直没有再娶。丁秀才也是因为从事做讼这一行,好人家的闺女不愿意嫁给他,一般人家的他又看不上,所以就一直这么拖着。 但是到了南京,有了稳定收入之后,丁秀才饱暖思**,就相中了宋小姐。丁秀才这样的家世,就更让宋小姐动心,弄不好还有当正室的机会。 思索再三,宋小姐决定把丁秀才作为重点对象,开始攻关。当她开始留心钻研起丁秀才时,就发现丁秀才妥妥的就是一条潜龙呀。 丁秀才本身的才学不高,但是他会交朋友呀,跟种痘的张秀才是铁哥们。赵监生想绑架超哥,却被反杀。这一幕宋小姐是真正的旁观者,她亲眼看着老鸨如何作死的,所以别人不清楚超哥的势力,她却是很有感触的。 丁秀才命中遇到贵人,跟着超哥,书社,会所,报社,甚至济世医院都有份子,而且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宋小姐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还等什么,可要牢牢抓住。 宋小姐能这样想,当然也非常努力去做,果然没多久就获得了丁秀才的欢心。不明真相的蠢人就嘲笑宋小姐,挑来挑去,找了个三十多岁没房没车的老光棍,再怎么也是曾经的风云人物呀,多不值。这样一来,丁秀才独占花魁的事情就立刻轰传开了。 但是宋小姐不久就离开了秦淮河那个是非圈,去了会所。要知道跟她一起过去的都是什么人,全部都是当红炸子鸡,这个时候别人才明白宋小姐的眼光非同一般,但是已经迟了。 吴泰家境很好,年轻气盛,所以他的眼睛一直是朝上看的,在他看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要花点钱,收买一番,让这个宋小姐帮忙通风报信,打听点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悲剧了。宋小姐正愁着跟丁秀才身份越拉越远,现如今盯着丁秀才的人光会所就有不少,她的危机感十分严重。 正好吴泰主动送上门来,那还客气什么,正好把吴泰当作投名状,立上一大功,如果帮了丁秀才的恩主,丁秀才感激之下,搞不好会立刻纳了他。 所以这边吴泰让宋小姐做间谍,那边超哥就得了消息。超哥很欣赏宋小姐的果断和聪明,“丁兄,你看来也很会挑人呀,这个宋小姐人不错,可要好好珍惜。” 丁秀才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听超哥这么一说,当然就很开心,就试探的问起,能否把宋小姐给纳了。 超哥点点头,这样的聪明人当然要跟自己是一边的,身份什么是个鬼呀。就说,“等我们宰了吴家这头肥猪,你就纳了宋氏吧,这样双喜临门,为明年开个好头。” 第141章 入彀 超哥看丁秀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老树开花不容易呀。他接着说道,“回去告诉你的宋娘子,明日就回绝了那个吴泰。” “啊?为什么呀?” “丁兄,你是不是被宋娘子迷昏了头,赶紧给我滚蛋,报信去。再不明白,问你的宋娘子去。” 丁秀才被说的老脸一红,然后迷迷糊糊的出门,冬天的冷风一吹,他就明白过来,这顿骂确实是他自找的。 他与宋娘子相见于秦淮河画舫,那一天那个老鸨还找他问超哥的事情。再然后又出了赵监生绑架超哥不成,反而被杀的事情。那个老鸨自作孽不可活,宋娘子可都是目击者。她能不知道超哥的势力吗? 吴泰那么点银子就可以让她当卧底,那宋娘子的智商也太低了吧。更何况自己又帮她脱离了画舫,来了会所,两人如此琴瑟和谐,吴泰要是那么容易就收买成功,吴泰能不起疑心吗? 宋娘子考虑了一夜,然后拒绝了吴泰的要求,吴泰听完并不恼火,反而松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有门呀。 如果宋小姐自他提议一开始就果断拒绝,然后告诉丁秀才,那就意味着收买肯定不成功。反正他与张超不对付,彼此心里都明白,也不怕张超知道此事。 宋小姐如果一下子就同意,他反而不会相信宋氏所说,丁淳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卖身契又在孙老板手中,怎么可能随便就被收买? 但是宋小姐考虑了一夜,然后才拒绝他,既说明她内心对丁淳不满意,但是她权衡利弊不愿意踏入这摊浑水,这才符合吴泰对宋氏的看法。 要知道在秦淮河能出头的小姐,没有几把刷子是不可能的。要不就是颜色过人,要不就是才艺过人,宋氏说起来两者都不是一流,却能混迹这么长时间,肯定是一个聪明人。 即便如此,吴泰还是不放心,又晾了几天没有找宋小姐。他同时又买通人关注起宋小姐的一举一动,见她这些天果然有些心思不定,这才放下心,亲自找到宋小姐摊牌。 这一次吴泰的开价很高,除了帮她赎身,然后又赠上一大笔银子以外,还保证事后让她去吴家的会所主事,再也不用为后半生的生计考虑。 这个条件在吴泰看来,宋小姐是不可能拒绝的。没想到她面对这样的条件,虽然有些动心。但她仔细的思索了一番,还是拒绝了。 这一次吴泰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压抑着怒气说道, “宋小姐,这笔钱除了可以帮你脱籍,足够你后半辈子花销的了,我还请您去吴家新开的会所当主事,这样的条件相信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开出来,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吴公子,按说你这笔银子买上两个贱妾都够了,我也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贪婪的人,当然很知足。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那你说说看,该怎么算?” “吴公子,你久在南都,秦淮河边咱们也是老相识。那赵大官人在秦淮河是何等声威,想必您也有耳闻。 他手下几十个人围攻丁秀才的恩主张监生,竟然被他给反杀了。你让我算计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保障我是不会做的。 贱妾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也只有一条,我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归西,有命拿钱也得有命花呀。 就算吴公子你暂时能护住我,但吃了大亏的张公子岂会饶了我?到时候我被用完了,丢在一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就不值当了。还不如今日就拒绝了吴公子为好。” 吴泰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思路清晰,谈吐自然的秦淮歌女竟然是如此的锋芒毕露,怪不得那个丁秀才如此倾心与她,对她言听计从。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有些漏算了。 吴泰正颜道,“宋小姐,你说的在理,是吴泰疏忽了。那你想我如何做才愿意?” 宋小姐眨了眨眼睛,“我听说吴家与南京户部胡侍郎关系莫逆,贱妾就胆大一回,想着拜胡太爷为义父,到时候有个照应,想必张公子也会收手的。” 要不是宋小姐笑颜如花,吴泰都不相信自己所听所闻。她一个秦淮河边的妓女竟然异想天开想拜当朝的侍郎为义父,脑子不是烧坏了吧。 说道这里,两人就谈不下去了,吴公子拂袖而去。宋小姐看着他离开,也是着急的不得了。在她看来,这样的条件也太奇葩了,这位张三爷也真敢想。 吴泰回到家中,气的半死,妈的,我连让一个妓女给我当探子都做不到,人生第一回吴大公子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吴父见儿子怒气充塞,有些好奇,就问起了吴泰,吴泰实在不好意思说,最后被逼问之后才说了出来。 吴父沉思了一回,突然问了起来,“你确定这个宋小姐不是骗你的?” “孩儿确定,要真是她欺瞒于我,也不会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世人都知道一个妓女拜官员为义父是不可能的。” “此言有理,那你好好想一想,这个宋氏为何敢提出这样的条件?会不会有所依仗?” 吴泰这次真的懊恼起自己,光顾着生气,这么简显的道理怎么没有想到。“父亲,孩儿也是气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旁观者清,你只要仔细多想一会,也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现在怎么办,连我拜胡伯父都没有机会,何况一个妓女?” “呵呵,你呀,好好想想,爹相信你的本领。” 吴泰见父亲如此说,只好自己想办法,你还别说,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办法。这个宋氏,再聪明也就是一个妓女,她怎么可能见过胡侍郎?只要找一个人扮作胡侍郎骗过她就行了。 吴泰就找来一个门客,岁数跟胡侍郎相仿,让这个门客扮作胡侍郎,然后陪同着见了宋氏一面。宋氏哪里见过朝廷的二品大员,就被忽悠了,这位门客让宋氏拜他为义父,还留字盖章为证。 宋氏这才放心,承诺为吴泰效力,果然他给出的情报很让吴泰满意,吴泰给了她说好的银子,然后目送她离去,只不过他的眼睛中满是寒光。 这个宋氏要是乖巧还则罢了,要是敢瞎嚷嚷露出那些文字印章,就是必死无疑,伪作官员的文字印章,一个瘐死是跑不了的。 第142章 妥协 宋小姐见完了胡侍郎,回到会所,她意外的发现超哥也在,就捂着嘴,娇嗔的笑道, “张公子,你可要好好补偿妾身呀,那个吴公子真领来了胡侍郎,还让我拜了干爹,真够大方的。” “哈哈,这个吴泰也是妙人,那嫂子干脆就答应好了。” 超哥这声嫂子出口,宋氏就像喝了春药一般激动,她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澎湃,顺杆往上爬,“嫂子我又不是傻子,那个胡侍郎哪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气度,那个吴泰也太瞧不起人了。” “不只是瞧不起人,他给的那些文字签章更是祸根,日后你要是真拿出来,一个假冒官员文书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宋氏恨得牙根直痒痒,“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这个吴泰比我们这些妇人还要歹毒万分。” 丁秀才见超哥都喊上了嫂子,心里也是很高兴,就问道,“张兄,你把条件定的如此苛刻,是如何知道这个吴泰会答应的?” “谁让吴大少爷是个聪明人呢,聪明人就多疑。我让宋娘子开出这样离谱的条件,一是为了试探吴家的反应,二也是为了引他上钩。 你想想看,要是嫂子不知道了点什么,她敢这么说话吗?如此一来,吴泰那厮入彀就容易的多了。” “你们这些聪明人呀,想的就是太多了,太费脑筋了,老丁我还是算了,听你的就好。” “我看你是被宋娘子迷了心窍,三十多岁的大叔,没事就知道偷偷瞎笑,也不嫌害臊。” 超哥这么说,丁秀才就不好意思了,他连忙转移话题,“你干嘛把那么多的事实都告诉了吴家,就不怕……” “丁兄,这你就不懂了,要骗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一直说谎话,而是九句真话夹着一句假话。 不信你回去看看,过上几日,吴泰肯定会犒赏嫂子的。” 果然,吴泰得到了宋娘子的情报后,就立马调查起来。张超为了能够出狱并且让太监们止住汪直的肆虐,不惜答应太监们的空前要价。 所以不得不把黄连素制法出售,出售所得至少上交内廷十万两,因此他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准备卖出三十份,每份底价四千两白银。 吴父让人联络内廷,果然从一个侍奉蒋琮的太监那里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他还听说张超给陈祖生一份折子,只不过这份折子没有人看过,具体细节不得而知。 如此一来,吴家就心中有数了,张超的底牌被他看到了。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东西,他得了名声,却要我们出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但是为了奖励宋娘子,并且鼓励她再接再厉,吴泰又给了她一笔银子。 这下子,丁秀才就彻底叹服了,真是厉害,这都能想到。宋娘子又陆陆续续传来了不少其他药商接触济世医院的消息,包括价格,谈判结果这些,显然所有的药商都难以接受张超的大胃口。 吴家父子与这些药商早就有默契,他们见宋娘子传递过来的消息很是准确,十分满意。到了此时,他们才相信宋娘子是真正为他们所用,因为如果宋娘子听从张超的,那他透露的消息应该是与各家谈判顺利的消息,这才符合常理。 又过了几日,宋娘子传来一个消息,张超见各家都不愿意大出血,想出了一个新办法,准备在报纸上公开向整个大明招标。模式是暗标,底价为四千两,欢迎天下的有识之士过来一起投标,最后选择三十人作为最后的中标方。 而且张超为了出口恶气,准备把囤积黄连的那部分商人排除在外,让他们抱着黄连滚蛋。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杀手锏,黄连素价比黄金,事实上这个制法确实值这个价钱。但是超哥要把药商排斥在外,如果他真做到了,药商们就有大麻烦了。 要说起来,现在的局面非常好玩。张超有技术,但没有原料;吴家为代表的药商有原料,却没有技术。双方都有所求,所以才僵持着,一直没有结果。 如果张超在报纸上登出招标的消息,他当然得不到原料,医院也只能停工,但是他得了银子呀,可以跟太监交差了。但是这些药商就坐蜡了,要没有技术,他们囤积那些原料有什么用,当饭吃呀。 买到技术的各地商人,只要愿意等,总会有原料的,而且今年没有,不代表明年没有。 另外这些赶来的各地商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药商囤积原料,到时候压力就轮到囤货的药商了。药商是有背景,但是能扛得住各地豪强吗?大明各地的猛人不要太多,他们能扛住才见鬼了。 吴泰父子见张超出了这样一个奇招,也是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演化成这样的局面,现在的主动权竟然又回到了超哥这边,这就是手握一份报纸的优势。 所以药商们互相通了通气,发动起全部的关系网,果然宋小姐传递来的这条消息是准确的,陈祖生和蒋琮身边,济世医院甚至是济世报都有这样的说法。而且就准备登在下一期,连草稿都有了。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跟张超妥协了,而且是必须迅速的达成一致,这样不出血也不行了。到了此刻,吴氏父子终于慌神了,不得不再次找到胡侍郎让他这个后台想想办法,从清流的角度让超哥让步。 胡侍郎也很不高兴,官场上没钱是不行的,你们吴家是赞助了我不少钱。但是你不能三番两次给我惹麻烦呀。 所以就教训起来,“吴老弟,我们是同乡,关系一向莫逆,我今日要说说你了。赚钱是很重要,但是你也要认清楚对手。 当日你们想坑蒋琮,我就不太愿意,太监是皇帝的一条狗,你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蒋琮被坑了,如果向天子诉苦,虽然当今天子是明君,不会偏听偏信,但也要以防万一。 后来张秀才救了蒋琮,事实上也是救了你们。蒋琮挪用的可是军费,真要闹出事情,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黄连素价比黄金,制法当然不便宜,我看他的要价也还合理。你们偏偏又不愿意花大价钱,这张超现在也算是我们清流中人,自家人这么斗法不好。 现在张超占了上风了,你又要我出面说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要知道世上的聪明人还是有不少的。” 吴氏父子被说的满脸通红,只能低头听着批评,胡侍郎见他们如此,也就点到为止,拿起笔来,写了一封信给超哥。 第143章 潘尚书 像吴氏父子这样透过胡侍郎,各种渠道都传来了消息,规劝超哥,这些囤货的药商知道错了,你也不要把碗给砸了,万事好商量嘛。再说让济世医院办的这么好,医治了这么多病患,绝对不能停业。 超哥知道这些消息之后,也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欺骗成功了。现在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还要缩小打击面,有选择的找一些倒霉蛋。 现在需要的就是政治智慧了,首先超哥找的是谢祭酒。希望他从清流的角度分析,哪些人可以招惹,哪些人不可以招惹。 谢祭酒听完之后,很奇怪超哥的反应,既然他们都让步了,你把制法卖给他们就是了。谢祭酒看来,黄连素的制法如此珍贵,而且卖到的钱也会交给内承运库,不是超哥独吞。这些人如此贪婪,那当然是卖的越贵越好,管他是谁。 在谢祭酒看来,这笔钱本来应该交给外廷,而不是内廷。当然了,这个制法早就被太监们盯上了,张超如此做也是无奈之举。不过他决定上书朝廷,这么一大笔钱就这么归了内廷,还有没有王法了? 超哥听完,哭笑不得,没想到谢祭酒是这样的反应。他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办公室无人,就低声的说出真相, “先生,这个制法不是最先进的,我已经研究出成本更低廉的办法,而且还用不到昂贵的黄连却可以提取黄连素。现在您该明白我为什么有此一问了吧。” 谢祭酒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才问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陈公公,蒋公公还是汪直。我为了出狱,不得不如此。” 谢祭酒大骂起来,恨恨的说道,“这些太监真不是东西,简直是混蛋,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呀。他们银子赚了,你却跟这些药商结下了深仇大恨。你为了性命,日后也只能跟他们绑在一起,做他们掠夺民财的打手。 你怎么这么糊涂,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唉,也是为师无能,没办法保护你呀。” 超哥默然无语,心里暗道,我就是觉得太吃亏,所以才找你帮忙,有你这位真君子出马,我才可以脱身。 谢祭酒看超哥如此反应,怒气冲冲的接着说道,“你呀你,现在知道太监们不好招惹了吧,还勾结这个,勾结那个,吃大亏了吧。 幸亏你还有点脑子,知道告诉老夫。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超哥嗫嚅的说道,“那些药商实在不是东西,把黄连囤的高高的,不利于黄连素的推广,我就想着狠狠的教训他们一番。 另外我屡次得到内廷的帮忙,不得不帮他们敛财,所以才想到这么一出,既出了恶气,又收获了银子。 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人背景很硬不好惹,所以准备挑一些后台不强的,好立威。” 然后超哥又把这一次他如何设圈套让这些药商主动钻了进来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谢祭酒听完,半晌无语。此时他想起李东阳的来信,怪不得刘吉这样的首辅大学士都要问他盐政的事情,这个人确确实实是理财的奇才呀。 超哥当然不会把他想主动勾结太监作弊说出来,这个就违背了谢祭酒的底线了,那样一来,谢祭酒立马跟他绝交都有可能。 谢祭酒怒其不争,叹着气说道,“善于谋事,拙于谋身,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你如此会理财,就应该待在户部,为大明朝廷理财,现在却被这些太监利用做他们牟利的工具,真是太浪费了,太浪费人才了。” 超哥此时无奈的低声说道,“我哪里进的去户部?” 谢祭酒哑口无言,第一次他察觉本朝的科举问题很大,像张超这样的奇才因为做不好八股,竟然就被挡在了体制之外,真正是浪费了他的才华。 叹息了几声,他只得说道,“你着急什么,就算你举业不成,凭你的本事,给户部尚书当幕僚,也是绰绰有余。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干嘛?还是赶紧给你解决了此事才好。” 谢铎说完就带着张超,乘着官轿,径直找到南京户部尚书潘荣。潘尚书人生最光辉的一页就是在天顺六年,也就是超哥出生前后,造了一条大型封船,然后带着四百人的使团,航海出使琉球。 这一次谢铎带着超哥来拜访他,超哥十分开心,他早就有心航海了,能有机会跟这位前辈搭上话,了解下大海那就太好了。要知道此时改变世界的大航海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 谢铎让潘尚书屏退旁人,然后让超哥把他关于黄连的筹谋一五一十完完整整的在这位前辈面前交代清楚。 超哥说的口水都干了,才交代清楚整个事件,潘尚书和谢铎很多事情也是第一次听说。当然超哥给出的说法都是清流干臣能够接受的。 说完之后,他十分恭敬的立在一旁,听候两位高官的审判。 谢铎此时苦笑着说道,“潘公,您都快归隐了,我也是不得不打扰你,这个学生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潘荣毫不惊讶,他起身从书案上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谢铎,“鸣治,你这个学生可不仅仅就这么点本事。你先看看这个策论,要知道为了这个策论,南北两京的尚书阁老们吵了不知道多少架了。” 谢铎翻开,原来是一个手抄本,显然翻过很多次了,已经有些毛边,策论由三篇文章组成,正是关于黄连素的,谢铎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超哥,显然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然后谢铎埋下头开始仔细阅读起来,等他抬起头,满脸都是震惊之色,显然他也没想到这个策论竟然会涉及的如此之广。 潘尚书此时才笑着说道,“有些事情张超不跟你说也是有原因的,在朝廷的最后决策没有下来之前,他确实不方便透露。 这一次十万两的任务,不仅仅是内廷的吩咐,外廷也盯着呢,只不过张超不知道罢了。 现在看来,这个任务肯定是可以超额完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想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你的操作,一点都不为过。” 超哥听潘尚书说完,顿时一身冷汗,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被盯着死死的,这以后还怎么混? 第144章 协议 超哥此时愈发的恭敬,低眉顺目,看着十分老实。潘尚书大笑着指着他对谢铎说道,“鸣治,你是老实人,以后对这个奸滑的小子可要留一点心,他可不是什么善类。” 超哥脸色大变,又不敢说话,额头上的汗珠顿时就多了起来。谢铎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主动说起来好话, “我早就知道他个性跳脱,今日见了此策,方知道竟然如此胸怀天下,我不得不说,朝廷又多一奇才也。” 潘尚书未置可否,却对着超哥说道,“臭小子,你想怎么折腾那些药商就怎么折腾。 现在赶紧给我滚出去,你没看到老夫与谢祭酒要有话要说吗,怎么这般不晓事。” 超哥见状,暗自吐糟几句,如蒙大赦般的逃了出去,潘尚书却指着他的背影,面色严肃的说道, “鸣治,你说的很对,朝中不乏有眼光的人,但能够说到做到的却很少。张超区区一监生却能兼而有之,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缺点也不少,要说他心术不正,肯定有些过,但他不是我等正道中人,却一点没有说错,日后是正是邪就看他的造化了。” 谢铎也赞同潘尚书的观点,无奈的摸了摸额头,“李西涯也有此忧,他特意写信让我好好教导于他。现在看来,我也是成效不大。” “路是自己走的。你说成效不大,却是说错了,他现如今可是勇斗汪直的五义士呀。”潘尚书笑着说道。 谢铎摇摇头,“蒙骗世人的伎俩罢了。” “那也是一遍向道之心呀,你也不要苛求太多了。 咱们也要推他一把,你不觉得这一次看望五义士的人多了一点吗?” 谢铎恍然大悟,自嘲的苦笑道,“所以我才不愿意为官,整日里勾心斗角,太累了,还不如看看家中的藏书,既潇洒又自在。” “你摊上这样的学生,日后想潇洒自在是没门的。老夫就要致仕了,正好可以捧着永乐大典好好的潇洒一番。” 潘尚书抚着胡子笑着说出这样一席话。谢铎听完眼睛一亮,“朝廷果真同意了?” “张超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样朝廷最后一丝担心就会消除。如此文教盛世,不仅不会花钱,还能赚钱,名利双收,朝廷怎么会不同意? 朝堂上的聪明人不要太多,但是你能不能担任印书局的提点,那倒是不得而知。” “无妨,无妨,能付梓出版,就算让我排字我也是乐意的。” “你呀,按说以你的条件,阁老也可以任一任的,只是一点都不上进,真是如之奈何。” “光光一个张超,我都管不好,哪里还能宰执天下。我这个学生将来恐怕有这个能力,只可惜他心不在圣学,八股写的很一般,日后能不能入仕都不知道,真是让我又爱又恨。”谢祭酒无奈的摇摇头。 “呵呵,路是自己选的,等几科不第,吃了苦头,自然就知道该好好向学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急不来的。” 谢铎赞同的点点头,此时又想起了来意,就问道,“张超行此策,果真没有危险?” 潘尚书摇摇头,“你就放心吧,真正有实力的都已经撤走,或者根本没有参与进来。现在就剩下一些不知死活的,让张超清理一番也是好事。“ 谢铎见潘尚书如此说,也放下心来,这时候潘尚书就把超哥重新喊了进来,盯了他看了半天,直盯着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潘尚书此时才说道,“你今年二十五岁,老夫在你出生那年,受命出使琉球,才闻名朝野。 你一个秀才,现如今已经名震天下,日后的路怎么走,你要好好想一想。我送你一句话,慎保初心,只要你用心于江山社稷,自会有人保你无忧。” 超哥施礼表示感谢,请他老人家放心。“老夫老了,一向寂寞,老夫的府上你也可以常来走动。 老夫也想听一听你那些奇思妙想,别没事就找汪直,跟我也可以说一说嘛。” 说完这些,上了岁数的潘尚书就端茶送客了,忐忑不安的超哥被谢祭酒带着告辞。 等回到家中,超哥躺在床上,他觉得一个个大佬看起来都对他的才干很欣赏,却都怕他走了歧途。 看起来,对于他这样的异类,大明朝廷的有识之士是谨慎欢迎的。这也正常,自己不断的给他们带来利益,就算他是包裹着蜂蜜的毒药,这些人也会想着舔一下的。 想到这里,他就满意的闭上了眼睛,要知道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确实有些辛苦,现如今大局已定,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济世医院与吴氏父子为代表的药商行会,经过了整整三天,多轮的谈判和扯皮后,终于达成协议。谈判时,济世医院千方百计的想多要点黄连,却被药商们坚决拒绝了,宁愿多给银子。 最终药商行会以白银十二万两,黄连一百担的巨大代价,从济世医院手中获得了黄连素的秘密配方,同时济世医院不再向大明的任何人员出售此配方,朝廷予以担保。 这一协议在南京户部潘尚书和镇守陈太监的见证下,在应天府衙签字画押。随后药商们就运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几马车的银子和黄连。 十二万两银子活生生的摆在眼前,跟十二万两的数字,带给人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陈公公老夫聊发少年狂,一点矜持都不讲,一晃眼就跑到银箱跟前,拆开了几箱银子,心情激荡之下,用力过猛,元宝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响声不断。 他痴痴的看着这些银子,心中却在不停的叹息,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这些早就被盯住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掺一脚了。 潘尚书则十分镇定,他安坐在官椅上,不动声色,但是如果有人关注他,就会发现这位尚书脸色有些潮红。身为帝国的户部尚书,他的笔下不知道写过多少数字。 但是这一天当十二万两银子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才发现,他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有了这些钱,可以做多少事情呀,水旱灾害要赈灾,大运河要整修,南都城墙要维护,一瞬间不知道多少紧急的事务涌了上来,现在有了钱终于可以干活了。 潘尚书突然发现,为了大明天下,他还可以在干上几年,前些日子拟好的致仕奏折还是不要急着上奏了。 陈公公被银子落地的声音砸醒,他连忙指示手下,赶紧收拾好,运到内承运库去,这么多的银子,可别有什么损失。 就在这时,潘尚书喊了一声慢,只听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当日济世医院献秘方是献给了朝廷,现在既然发卖,所得当然也应该入户部,怎么能运到内库去?不行,绝对不行。” 陈公公大怒,我就知道你这个老棺材瓢子今日突然冒出来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内廷下了多少本钱在张超身上,现在来钱了你就想摘了桃子,门都没有。 两人大吵了起来,闻讯赶来的南京内外廷官员太监们也陆续参与过来,你一言,我一句的,一时间威严的应天府衙就成了菜市场。 第145章 科学的力量 超哥哭笑不得,这至于吗,又不是一百二十万两子,就算他家中也有好几万的家私,大明朝像他这样的土豪不要太多,怎么这些官员为了这么点钱,一个个跟乌鸡一样吵的这般厉害? 这就是超哥不知道实情了,大明朝与大怂王朝相比,是真正的民富国穷。朝廷每年收到的那些银子粮食都有固定的用处,活钱是很少的,赤字更是年年都有。 所以地方官府手里没有钱,他们能够做的就是维持基本的统治,如果有水旱灾害,只能免收或者少收点钱粮,赈灾是万万办不到了。 那么地方上的诸多民生事务就不免托付给各地的乡绅了,比如修桥铺路,又比如喜闻乐见的处置奸夫**,游街沉塘,这些都是由各地的乡老决定的。 到了中央一级,户部就是个大会计,朝廷的精力主要放在北方九边,还有不断的流民闹事和苗壮造反,都要镇压。另外还有宗室这个大窟窿在,所以朝廷的钱也是远远不够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区区十二万两白银就引动了整个南京官场震动的原因,资源是多,但是都有固定的用场,真正用得上的活钱少之又少,而能够成功的调配资源的往往都是能臣干员。而现在超哥竟然无中生有,那更是非同一般的能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还是一个秀才的超哥,已经在朝廷的诸多大员面前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未来他还会不断的加深这个印象,直到众望所归。 陈公公这些太监跟南京六部九卿整套班子吵架,当然吵不赢。当然嘴巴不行,拳头来助攻,为了震慑文官,他让人叫来了闭门思过的汪直,让他的御马监人马也赶紧进来一起看管这些银两。 也就在此时,超哥才见到了汪直,真是物是人非呀,汪直的头发都有些发白了,看来这些天他也不好过。 超哥要卖制法,当然需要太监们的配合,所以他已经知道了汪直的心思,不但不恨他,反而十分感激,要没有他那顿板子,自己也没有现在的名声。另外他十分佩服汪直的眼光和手段,不仅能够看清时势,而且能够对自己狠。 能够对别人狠,很多人都能办到,但是对自己这般狠,可是少之又少。怪不得明朝四大太监唯独他能够平安终老,是真有本事的。 只不过看他现在这幅样子,估计汪直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汪钰兄妹在他身边长大,感情非同一般,虽然理智上能够接受,但是感情上不能接受呀。 在今日这个场合,超哥只有老老实实听话的份,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汪公公的出现,他也就是瞄了一眼。但是并不妨碍,几乎所有的高官在看完了汪直之后,又转头看向他,显然他跟汪直的爱恨情仇,众人都知道。 这个时候陈祖生眼珠子一转,就问超哥,“张监生,这个制法是你发明的,你最有话语权,你觉得应该交给谁比较好?”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瞄向了他,他脑袋一嗡,靠,关我屁事,都这个时候还要我站队,我能站这个队吗?陈祖生这个死太监太不厚道了。 超哥勉强堆着笑脸说道,“陈公公说笑了,这样的朝廷大事,我一个小小的监生哪里敢指手画脚?” 超哥首先给几位部堂施了一礼,又给几个太监施礼,“各位部堂,各位公公,如果实在争执不下,还是让朝廷来决定的好。” 众人心中都切了一声,我们谁不知道最终都是由朝廷说了算。但是现在钱在哪边藏着,到时候主动权就在哪边,你打什么马虎眼。 潘尚书咳嗽了两声,说道,“张超,朝廷议事,你站在这里作甚。你赶紧去济世医院,把制法交给这些药商,别耽误了他们的正事。” 潘尚书此话一出,立刻解了超哥的围,他连忙答应,就出门找到吴氏父子这些药商,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超哥出来,就浩浩荡荡的一起去了济世医院。 吴泰眼睛里都是血丝,要知道为了囤积黄连,他们可是花了不少钱。现在又要买配方,现银就不够了,这些日子他们到处筹钱,甚至抵押了祖宅和田产,终于凑够了银子。 想想付出去那么多利益,才获得这些银两,转手就被张超白白的送给朝廷,他也是心疼的在滴血。他们两人斗来斗去,结果便宜了那群狗官,真是何苦来哉。 到了医院黄连素的工场,超哥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轻飘飘的,然后递给了吴父。吴父颤抖着手接了过来,瞄了一眼,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太简单了吧,张超你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开玩笑! 超哥见吴父着急上火,快要发作了,就笑着说道, “吴先生莫急,黄连素的制法就是这么简单,要不是如此,我一个不懂药理的书生,如何能误打误撞获得如此神药。 虽然很简单,但是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即使有一点进步,也价值万金。” 虽然药商们不知道什么是科技,但是不妨碍他们都牢牢记住了超哥的这句话,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过不了多久还要天天念叨这句话。 超哥带着出钱的十几家药商,参观了黄连素的秘密制作工厂。到了此时,他们才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看着这些人恨不得顿足捶胸却强撑着笑容的样子,超哥暗自笑话,你们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事实上超哥想的多了,这些人虽然花了大钱,但是黄连素的美好前景实在太诱人了。这样越简单越好呀,正好可以减少成本,他们只是心疼钱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事情已经办好,吴氏父子等人就离开了济世医院。临走时,吴泰恶狠狠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眼前亏我们是吃了,但是日后一定会找回来,等着瞧吧。 超哥微笑的送走这些人,即使听到了他们赤裸裸的骂声也毫不生气,跟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黄大夫来到他的身边,奇怪的看着他,“这些人大部分就要家破人亡了,你不觉得后悔吗?” “既然敢赌,就要付出代价。没有他们的人头震慑世人,黄连素如何能顺利推广下去,范文正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就是这个道理呀!” 第146章 廷议 陈祖生与文官们吵架的结果就是这银子谁都不能用,各派人马一起看管起来,然后各找各妈,奥,不对,是上司,继续吵架。 从南京到北京急递很快就把奏折递交给了通政司,当然这个很快是以明朝的标准来说的。 三位阁老互相传递了一下奏折,都知道关于黄连素的讨论该有个结果了。 实际上张超关于黄连素的策论讨论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下文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收税模式。虽然说本质跟食盐专卖是很像的,但是这种民营垄断公司的模式,谁也没有见识过。 按照张超三次策论修改之后最后的方案,内廷,外廷和有全国影响力的统治高层按照比例持股,组建一个所谓民营的公司。 然后授权这家公司在西南和辽东等地独家收购黄柏这种便宜的药材。为了节省人力物力,地方官府也可以允许当地老百姓以这种药材作为税收,然后公司用钱粮换取官府手中的黄柏。 黄柏被收购后,统一运输到这家公司的加工厂,制成黄连素制剂,然后统一发售。 同时,在各地寻找有限数量的代理,因此这些代理毫无疑问都是地方的豪强,由他们在地方销售黄连素制剂。 当然,朝廷可以收取巨额的独家授权费,这个比例按照张超的策论是售价的二成,甚至更多。 随着黄柏可以作为原料,黄连素的价格肯定会大大降低,从而变成一种必需品。按照这种垄断模式,朝廷吃肉,地方喝汤,可谓皆大欢喜。说白了,张超这个方案就是中央和地方联合起来,赤裸裸的掠夺天下老百姓的财富。 那些花了巨资购买黄连和制法的商人,面对这种情况,为了保本和赚钱,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增加黄连的种植面积,从而摊薄成本,这样一来朝廷的黄连素价格也有制约,不能高过商人黄连法的价格,也就不会加剧对地方的盘剥。 由于大量的黄连和黄柏的种植,必然导致西南地区的乱局加剧,因为汉人资本的不断流入,会不断清除西南地区的土司,从而为彻底解决西南苗壮叛乱打开局面。 既然有这么多的优点,又有大笔银子入账,为什么朝廷还会犹豫不决呢?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张超策论写的很好,让人很动心,但是实际执行起来效果如何,谁也不知道。现在随着黄连素旧制法的出售,张超已经证明了他敛财的能力,那么他的策论的可执行程度就很高了。 第二就是文官们心口不一,嘴上天天喊着不掠夺民财,以约束皇帝,到这个时候就很难转过弯,就算心里动心,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喊出来。而且一些很有影响力的清流大臣,比如王天官看到这篇策论时就喊出了诛杀此奸臣的狠话,这样一来,大家只能是偃旗息鼓,静观其变。 现在朝中虽然噪音少了很多,但是任何时代总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的人存在,而这个时代就尤其的多,甚至可以说是众正盈朝。所以在酝酿阶段就必须统一思想,不然御史科道闹起来就不好收拾了。 内阁三位阁老,刘吉是坚决支持,刘健是有条件的支持,徐溥就有些迟疑,觉得可以等等看。 六部里面,新任礼部尚书耿裕就觉得方案有些赤裸裸的,吃相过于难看;吏部王恕则是坚决反对这种收税模式,但是对于黄连黄柏能解决西南乱局却是很心动;刑部何乔新因为两京御史案,被骂的半死,现如今天天忙着辞职,但是他内心是支持王恕的。 户部李敏,兵部余子俊,工部贾俊这三位用钱大户就赞同此法,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手里没钱,那么多事情要办呀,谁能弄到钱,就支持谁。出人意料的是,左都御史马文升竟然支持这份策论,另外一个重臣丘濬正在修宪宗起居录,他对这个方案有些犹豫,一直没有说法。 至于南京六部当然也有说法,只不过他们事实上已经沦落到南直隶这一省的地方官了,他们的意见是很重要,但影响力不如这十个人。 那么面对这种局面怎么处理?大明朝有一套很完整的解决方案,开会讨论。所谓小会处理大事,大会处理小事,明朝早就这么干了。 随着司礼监怀恩,萧敬,覃昌的拥护着弘治皇帝坐上宝座,十位重臣立刻行礼,然后分两班站好。 往常这样的会议都是各位大佬的马仔先出场阐明观点,但是现在大家都是大佬,如何可以轻言,一时间出现了少有的冷场。 怀恩朝萧敬施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说话。 “诸位阁老,部堂,南京的奏报想必也都看到了,咱家见过张超,所以咱家先开个头。 黄连素的价值太大,现在光一个旧制法就卖出了十二万两白银,那新制法的价值就更加昂贵,所以朝廷一定要掌控住黄连素,绝不能任由民间乱来。” 余子俊站了出来,“不仅仅如此,霍乱,痢疾是军中最常见的疾病,黄连素必须优先保证军队供应,而且不能是现在的价钱,否则朝廷根本用不起。” 对管控黄连素这一点,在场的众人其实都很认可,即便是王天官,也赞同这一点。尤其是涉及到军队和平定西南乱局,如果不听从朝廷安排,任由商人们乱来,迟早惹出大麻烦。 王恕第二个站了出来,说道,“萧秉笔此言有理,黄连素应该由朝廷掌控。既然如此,就应该由朝廷官卖,何必如此折腾,搞什么官督商办的民营公司。” 事实上张超的方案也是官卖,但是皇家和在场的众人却可以从中获益。如果改成直接官卖,大家连口汤都喝不上。以前没有这个方案还则罢了,现在既然已经勾起了大家的馋虫,却要他们缩回去实在有点办不到呀! 众人又沉默下来,各怀心思,这种状况下,刘吉有些忍不住了。他一向跟王恕不对付,这个时候也就不顾首辅的尊严,站出来说话, “太祖皇帝祖训,不与民争利。所以除了食盐官卖,本朝再无其他官卖之举。圣上承袭祖制,岂能再行官卖之举,吉以为王恕此言不妥。” 王恕大怒,果然是奸佞之辈,竟然敢如此歪曲太祖祖训,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147章 廷议下 见王恕面露怒气,准备发言,弘治突然说话, “刘先生所言甚是,朕承袭祖宗基业,当尊奉祖制,黄连素不能官卖。” 刘吉对太祖祖训的歪曲,王恕知道天子肯定是明白的,但即便如此,天子还是选择支持刘吉,说明天子内心也支持张超的这份策论,一时间他就有些心灰意冷,显然天子也是私心作祟。 王恕自诩他的想法出于公心,对于梦想致君于尧舜的他,天子这么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天子应该知道,黄连素是救命的神药,如果这么多人掺和进来,那价格只会高不会低,这将有损天子的圣誉,为什么他一定要如此决定? 实际上皇帝的想法是很清楚的,他是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是与老百姓共天下,所以刚刚继位的他必须收买人心。牛痘可以收买民心,那么黄连素就可以收买士心,如此的天大好处他都舍得分享出去,他们当然会感激他,那他就坐稳了江山。 如果官卖,所得就会跟盐税一样只会入户部库房,那么内廷前前后后投入这么多,又有什么好处。他继位以来,已经是几番节俭,二十四监早就是满腹怨言。还有国丈,张松龄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还有各地的藩王勋贵,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呢,他要当好这个仁君就必须要带给这些人好处。 王恕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很不现实,黄连价格被炒的那么高,就说明了一点,就算他压低了黄连素的价格,照样会有人钻空子,到了老百姓手里的神药价格一样会不菲。 别的不说,大明朝盐税越收越少,但是盐价却越来越高,这钱都到哪里去了,还不是给地方和在场的众人给拿走了。与其这样,这笔钱还不如由他来掌握,分给自己的支持者。 既然天子如此表态,王恕又铁青着脸不说话,廷议就一边倒了。最后张超的策论被支持,成立一家官督民营的公司来操作黄连素。 至于股份怎么弄,天子肯定要占大头,各地的藩王,勋贵也跑不了,在场的诸位也有人想参与进来,谁都知道这份收益比种地还稳定。 众所周知,大明朝的官员收入太低,所以贪污怎么也挡不住,有些清官是不贪污,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实在有失官府的体面。 所以首辅刘吉就建议朝廷占一些股份,这些股份的收益作为朝廷官员的养廉金,奖励那些清官,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一点,表明朝廷的体恤之意。 这个建议一出,立刻就得到了众人的赞同。王恕知道,目前京官中过得惨的就是翰林院,科道官员。他们大多官职低微,但是前途远大,刘吉这个建议说到底就是在收买他们,但这个是彻彻底底的阳谋,他没办法反对。 而且刘吉这个建议又可以给张超的方案多了一份正义,朝廷拿到钱不仅仅是敛财,也是为了奖励清官,让他们过得体面一点,有了这一层遮羞布上上下下都有个交代,面子上好看了不少。 其余的具体操作大多按照超哥的建议来弄,现在轮到最关键的问题了,谁来掌管这家公司,要知道这里面的银子可是每年几十万上下,甚至更多,这个人需要有能力,还要有本事来摆平各方豪强。 覃昌这个时候代表内廷说话了,“张超的能力已经得到证实,他可以来掌管这家公司。” 王恕本来就铁青着脸,闻言就更不高兴了,他历来反对幸进,而且他是吏部尚书,这是他的地盘,你一个太监插什么嘴,“张超只是一个监生,又这般年轻,如何胜任此等要职?臣以为应该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来操作此事。” 刘吉幽幽的说道,“老成持重的人,朝廷是有很多。但是能不惹民怨,却能帮着朝廷赚钱的人,朝廷又有几个?王天官,你可以数一数,我们洗耳恭听。另外这个公司是民营公司,如何操作,你我谁清楚此事,所以一定要用张超,不然这个公司办不好。” 刘吉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这家公司要开得好,赚到钱,还能达到目的不用张超是不行的,可是这么一大笔钱掌控在一个二十五的年轻人手中,他们又十分担忧。 丘濬想了想,自告奋勇,“南监祭酒谢铎不是想让张超出版永乐大典吗?老臣看他的想法可行,老臣的大学衍义补也想让他的活字帮忙出版。正好老臣去南京一趟,见一见这个竖子,让天子和大臣为他争议不断,这到底是何等人物?” 丘浚这么一说,现场因为刘吉和王恕争论而产生的紧张气氛就轻松了不少,这个时候一直在旁听,却没有说话的礼部尚书耿裕,不由自主的摇着头叹息的说道, “朝廷修书一向花钱如流水,这一回竟然还能赚钱,按照张超的说法,一套大典朝廷收益三百两银子,那如果卖上几百套又是十几万两银子入库,而且谁也不能说朝廷做得不对。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看来真是老了,该让他一头了。” 耿裕这么一说,这些上了岁数的高官们也是一阵唏嘘,虽然对张超的人品看法不一,但是众人都认可他是理财的奇才。 户部尚书李敏就笑着说道,“大宗伯,你一向不涉财政,想不到是正常的。我这个户部尚书也不是没有想到吗?该让一头的是我呀,人才辈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好事呀,我等应该高兴才是。” 众人议论了一阵,天子不干了,我喊你们过来是来干活的,结果你们在下面闲聊是怎么回事,当我不存在呀,虽然各个都是朝中重臣,但也不能让我坐在这里瞎等呀。 所以示意怀恩咳嗽了几声,这时下面的十位大佬方才明白他们有些失仪了,所以就共同出班请罪,天子威严的说道,“免罪,下不为例。” 这时刘健就站了出来禀报,“南京六部和镇守太监为了这十二万两白银,争论不休。臣以为朝廷财政紧张,这笔银子应该立刻北运,补充户部银库。” 覃昌不干了,“这一年来,先帝驾崩,犒赏三军,天子大婚,每一样都花销很大,内承运库早已经入不敷出,所以应该首先补充内承运库才是。” 弘治天子脑袋一疼,南京在吵,这里也在吵,都是因为没了银子,所以他站起身,众大臣见状就伏地叩拜, “都别争论了,这笔银子南京留两万两,其余北运,一半入内承运库,一半入户部银库,南京也照此办理。 另外设立永乐大典印书局,让谢铎为督办,张超为帮办,多印十套,朕有他用。至于那家公司,丘爱卿去南京问一问张超,让他出一个方案,朝廷再谈论。” 第148章 问策 天子说完后,就离开了议事殿,带着三位大太监去往后殿,突然间,天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萧伴伴,你见过张超,你觉得这个人的品行如何?” “奴婢与张超接触不多,当日同去庐江的李学士也见过张超,皇爷何不招他一问?到时候与奴婢所说两相对照,皇爷想必就大概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萧伴伴,你是忠臣呀!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朕的司礼监有怀恩,覃昌和你这样的忠臣,还有何忧?” 三位公公立刻拜谢,感激的涕泪纵横,这是天子对他们的认可呀。 天子一一把大太监们扶起,“不要这样见外,你们都是看着朕长大的,朕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当年的护佑。 朕与你们名为君臣,实际上你们都是朕的长辈,朕行事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大胆指出来,这样我们君臣一心,才能把大明治理好呀。” 天子如此肺腑之言,如此仁厚,三位公公就更加感动,当年他们苦心积虑的保护天子,甚至不惜被先帝发配,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君臣感慨了一番,天子就让人叫来了正在修先帝起居注的李东阳,问起他对张超的感觉。 “张超忠君爱民,行事缜密,多有创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此人不通圣人之说,却是很大的缺点。所以臣当日见他之后,就写信给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让他好好教导于他。 只是臣琐事繁多,近来没空关注于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呵呵,张超好歹也是一个秀才,爱卿你竟然说他不通圣人之说?” “臣看过他去年至今年夏天所作的时文,思路出奇,文字一般,甚至多有谬误,实在让臣难以相信他通圣人之言。” “李卿的才学,天下皆知,你既然如此说,看来张超确实不怎么会写八股。也是,心思都放在牛痘黄连素身上,恐怕也是无心读书。 谢铎是要好好教导于他,多学习一些圣人之道对他确实也有好处。” 天子语气中透露着亲近,甚至有调侃之意。李东阳知道当今天子是诸位饱学大儒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说话做事一向严谨。 天子能当着他的面如此说话,说明天子内心亲近于他,心中顿时有些激动,为了这一天他等了足足二十年了。 “萧伴伴,你也见过张超,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以为张超是个聪明人,真的是个聪明人,为人做事都很有分寸。黄连素那么大的收益,他竟然视而不见,一开始就通报了朝廷,要是换成奴婢,是万万做不到的。” 萧敬这番感慨,确实说到了天子和李东阳的心坎上,“萧伴伴,张超果真这般不爱钱财吗?” “奴婢以为不然,他发明黄连素后,就私下里囤积了大量的黄连,要说起来,黄连价格高企,他是始作俑者。” “哈哈哈,真是一个奸猾的小子。”天子笑骂了一句,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当然这也可以理解,超哥好不容易弄出了黄连素,要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天子反而要怀疑他的居心了。 天子说完这句话后,就让李东阳离开,看着李东阳的背影,天子突然有些头疼, “朝廷缺少人才呀,张超如此才华,却写不好八股,真是让人头疼。” “奴婢听说,古代的贤君求才若渴,往往不拘一格,皇爷何不……” 天子摇了摇头,“不行,父皇当年弄出了一大堆供奉官,到现在还遗祸无穷。朕是要大用张超的,要是这般做,反而只能害了他。再说以他的聪明,也不会干的。” 萧敬知道,时机终于成熟了,试探的问道,“明年就是南直隶乡试,……” “朝廷抡才大典,岂能儿戏?伴伴,休要胡说。” 萧敬连忙下跪请罪,天子把他扶了起来,解释道,“朕不是怪罪于你,只是朕不能开这个口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上行下效之下,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一点一滴败坏的。” 萧敬自责道,“皇爷目光远大,奴婢见识不明,奴婢有罪。” “朕说过了,不怪罪于你,你在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萧敬眼珠子一转,刘棉花呀刘棉花,你享受了这么多好处,也该尽尽力了,“皇爷何不问问大刘先生?他是文臣之首,想必有一番见解。” 天子迟疑了一番,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问首辅,再说刘吉也不算是他的心腹之人,他原意就是让他做一个过渡,谁承想刘吉确实很有能力,现在地位越发巩固,甚至还经常劝谏他,俨然就是忠臣良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萧敬就劝说道,“朝廷设立内阁的本意就是以供咨询,再说,大刘先生对张超关心备至,陛下的难题他一定可以解决。” 萧敬既然如此信誓旦旦,天子将信将疑,就让萧敬出宫去问一问刘吉,这种事情确实没办法让天子与首辅去叙说,要不然起居注写上一笔,两人就遗臭万年了。 堂堂司礼监的秉笔,为了一个监生去见首辅,让他想办法,是不是很荒唐?萧敬却不这么认为,他心中早就认定张超会有大出息,现在为他出面奔走,这份人情自然会被他记住。以张超敛财的本领,日后肯定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萧敬把天子的担心说了一番,刘吉竟然有些羡慕,张超一个书生现如今都简在帝心了,可是他堂堂一个首辅却跟天子好像隔着一层纱。 都说女追男,一层纱,他可是拿出了不少的力气去伺候天子,可就是感觉不是那么如意,总有些隔阂,唉,如之奈何。 天子为了这种事情找到他,却不去问更贴心的徐溥,刘健,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本心早就对他定了性,他刘吉还是那个厚脸皮的刘棉花呀。一时间刘阁老竟然有些心灰意冷,只不过转瞬间他又抖擞了精神。 刘棉花就刘棉花吧,笑骂由你,好官我自为之。 萧敬没承想,刘吉这一瞬间会有这么多的想法,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刘吉。只见刘阁老拿出了一张纸,写下了两个字,折叠好,装入信封,封好后交给萧敬, “明年的南直隶乡试,只要他为主考,就万事大吉了。” 第149章 悲剧 萧敬接了过来,也不打开,就告辞离开了,赶去向皇爷汇报。刘吉回到书房后,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自从看到张超帮朝廷赚到十二万两白银的奏报后,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有些东西一早就准备好了。 他叫来管家,笑着说道,“管家你辛苦了。刚从南京回来,也没有休息多少日子。只不过还是需要你再跑一趟,去见一见张超,你准备些礼物,再把这箱书一起送给他,就说老夫恭贺他夫人有喜。 记住一路小心,不要耽误了正事。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情,这箱书宁愿毁掉也不能让人看到,明白吗?” “相公,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这就去准备。您请放心,我一定顺利送到。” “嗯,好,你去安排吧。” 再说张超,现在他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加上诸事也都进入正轨,这样他应该有时间好好读书了,真不容易呀。 现在是冬天,小妹的肚子有些大了,但是怀孕中期是比较稳定的,只要不是磕着碰着,基本没事。超哥家中又没有喜闻乐见的宅斗,自然也安宁。 栓儿也是无忧无虑的长大,一岁多的孩子能吃能睡,能跑能走,就是冬天了容易生病。 有菱儿的细心照顾,加上南京的儿科医生水平不错,这个孩子虽然病一场好一场的,但大体无恙。 大哥二哥都来了南京,说起来也是不放心他。这段时间他的威名竟然传到了四川。他们这一回带了好几船黄柏,后续还有不少,由郑三爷押运着。乘着朝廷还没有收紧,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 说起来,郑三爷这个淮盐总会大头目,这半年来精力倒有一大半放在黄连和黄柏上,为什么,来钱快呀,这一天天涨的,太快了,现在又轮到了黄柏。 半年未见,兄弟们相见分外开心,互相道起往事,说说一些笑闻,明德明英见父亲来到了南京,也很开心,都放下功课,过来端茶送水。 聊了一会,平安大哥就问张超,“栓儿大名取了没有?现在都满地乱跑了,总不能整天栓儿栓儿的喊。” 张超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外面玩耍的正开心的栓儿,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取呢,要不,大哥你辛苦下取一个名字。” 平安用手指了指,“你是秀才,你是监生呀,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平宁则是哈哈大笑,一把把儿子搂了过来,“明英,在三叔这里乖不乖呀,学的怎么样?” 明英脸色一变,先看了看三叔,有些害怕的说道,“先生管的严,我很乖的。”这个臭小子跳脱的很,到了南京,张超就专门找了个严格的老先生来对付他,半年不到,就乖巧的不得了。 到现在他见了三叔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因为如果他被先生惩罚了,张超总会跟着加罚关禁闭,关了几次就老实了不少。 与明英不同,明德性格老实了点,张超就不让他急着读书,反而带他去书店帮忙排字,多与人接触,又让他管理报童,就算做错了事情,也是鼓励为主。 李启思对这位妹夫却是出乎意料的喜欢,按照他的说法是,“你们张家好不容易出这么一个性格淳厚的,可不能让你带坏了。” 李启思也看到了明德的问题,有意识的带着他见见世面,一来二去明德说话做事什么的也不再胆怯了,越发的让李启思喜欢。 上阵子弟兵,打虎亲兄弟,这些孩子的未来肯定是要辅助他做一番事业的,要是光光读八股确实浪费了。张超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缺乏人手,所以只有耐心的慢慢培养,急是急不来的。 平安平宁见两个孩子都懂事不少,也是心情很好。乘着他们开心,张超让两个孩子离开。就说起了他的身世,该摊牌了。 “大哥,二哥,这一次在南京发生了一件趣事。一个老鸨声称认识我的生母,说她姓于,于是我在礼部教坊司的档案中就查询了一番。” 平安平宁紧张的看着张超,见他幽幽的说道,“我的母亲是于谦于少保的后人,我说的没错吧。” 平安平宁无奈的互相看了一眼,只见张超声音突然有些急促起来,他压抑着激动,满怀期待的问道,“那她老人家还在世吗?” 说起来,张超这种情绪很奇怪,两世为人,他的思想受到这副肉身的冲击,竟然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和紧张。 平安思索了一下,迎接着张超的目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的生母应该还在世。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些往事也该跟你说一说了。” 原来张超的生母是前应天府尹于冕的第五女,祖父就是被冤杀的于少保。当日夺门之变于少保被害,于家被抄家,于冕流放龙门,外祖母董氏被发配山海关。 于冕只有六个女儿,长女次女是董夫人所出,先后嫁给了吏科给事中张晟,三女嫁给了工部员外郎倪阜,四女嫁给了葢都知县孙武卿。 还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结果出事的时候五女也就是张母最为悲惨,当时只有七八岁的她流落到南京,在秦淮河边吃尽了苦头。 正好正统末年张超的父亲结束了自己的私盐事业,见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就想着找一个读书人的女儿作为妾室,好有一个读书种子。 张母当时已经长成,她长的不算美丽,在秦淮河边默默无闻,但是长大成人的她不愿意败坏于家的门风,就被愤怒的老鸨卖给了张父。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盐贩子,一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就这样在秦淮河边走到了一起。等回到庐州府之后,张母就怀孕了,然后生出了张超。 成化元年,于冕被释放,张母这才跟张父说出自己的身份。几番痛苦的思考之后,张父亲自带人将张母送到杭州于家,让她回到父母身边。 这种事情当然尽可能的遮掩,所以张家也好,于家也好,都没有对外声张。然后于冕就将这个可怜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学生德清县徐秀才。 张父不放心,偷偷的去过德清,见张母生活的比较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这才放心的回家,但是交代平安平宁从此不要跟张超说生母的事情。 张超对这一切已经有一定的准备,听完后沉思了一会,这个徐秀才是不是就是当日赵监生口中的那个徐先生,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第150章 产科 大哥二哥和郑三爷来到南京,也是参加济世医院的年终大会。自从今年五月济世医院开张,磕磕盼盼中不断前进,然后又分家来到南京,仅仅半年,新的济世医院了就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和名望。 在这种情况下,超哥决定召来一个年终大会,鼓舞下士气,他决定放出一个超级大炸弹。 第一代济世学院的学生大多是传统的药店学徒或者是超哥家丁侍女出身,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其中出色的早已经毕业,正作为医院和学院的中坚力量发挥着越来越显著的作用。 第二代济世学院的学生正在招收,报纸的公开招录虽然比较新颖,但是无奈的是,世人的眼光还是盯在科举上,对这样一个充斥着奴仆和学徒的新式学校很是不屑一顾,让黄岐很着急。济世医院在全国的铺开迫在眉睫,没有人才可怎么办? 与男生想比,济世学院招收女生更是开天辟地之举,这个时代十几岁的姑娘,还要识字,往往家境很好,早就是安心备嫁了。 因此过来看热闹的倒有不少,但是愿意入学的就少之又少,何况培养出来的是产科大夫甚至是护工,都是辛苦的体力活,大家闺秀们怎么可能感兴趣。 学院对这一切也有心里准备,因此女学生的入学补助相对于男学生就高了不少,但到最后也只招收到一些家境困难的落魄人家的女儿,比如说汪直曾经的义女汪春华。 春华想去济世学院学习,汪钰很不同意,虽然学院的补助很不错,他们现在确实有些困难,但是随着他当上了锦衣卫百户,再加上弟弟也偷偷接济了不少,养活妹妹还是可以的。为什么她非要抛头露面当什么产科大夫,那不就是接生婆吗? 可是这个时候春华犯了倔脾气,以前在家当小姐,饱暖终日,衣食无忧,练一练琴棋书画,安安逸逸的等待嫁个良人。 可是现在已经流落到租房子住,还讲什么小姐架子,秉性刚烈的她不愿意靠着哥哥过日子,哥哥还要娶媳妇呢,没有钱可不行。现在养她和贴身丫鬟已经是有些费力,这个样子什么时候可以买房子娶嫂子? 以前没有机会还则罢了,现在有了机会她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把。所以拗不过妹妹,无可奈何的汪钰只能亲自护送着妹妹来学院报道。 现如今学院产科极度缺乏人手,报道后的第二天春华就开始了培训,让她们一边学习,一边在产科实习,从护工开始做起。 春华对于张超有一肚子怨气,但是她在产科学习一开始就发现,产科的那些姑娘媳妇婆婆们极端崇拜张超。 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产钳,术后灭菌等措施的大规模推广使用,使得产妇生孩子不再是鬼门关,现在的死亡率要低很多。 虽然济世医院讲什么科学,禁止搞一些迷信活动,但是不妨碍这些婆婆们偷偷的暗示产妇家属到一个小房间拜一拜。 那里有一个书生木像还有一把产钳和一瓶酒精,这都是救命的宝贝呀,然后再给他们普及普及张秀才是如何发明这些的,这样一来产妇之友张秀才的大名都快压住了种痘的名声。 春华刚来,对张秀才不屑一顾,语气间就流露出来,这让产科的医生护工们如何能接受? 她又年青貌美,皮肤白皙,手指纤细,明显是没干过什么活的大家闺秀。她这样的人物他们见得多了,都不太待见,以为干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喊着要求走人。 再加上不知道怎么流传出来她是汪直的义女,所以上上下下都是以异样的眼光看她,一开始春华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可是汪春华咬牙支撑下来,即使是偷偷流眼泪,表面上也一点不显,反而改变了自己,主动融入进来。 她做人谦虚热情,做事勤快细心,又读书识字,学习知识也快,这样一来就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喜爱。 再加上大家慢慢也都知道她是因为为张超说话才被汪直赶走的,所以大家也理解了她为什么对张秀才满腹怨气。如此一来,春华就在产科如鱼得水,很快成为了中坚力量。 这段日子对于汪春华也是不小的锻炼,她学会了怎么跟同事相处,学会了如何规范做事,所以她对弄出这一切的张超的看法就有了改变,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不可能像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去崇拜他,但是心中也确实佩服张超,他办的这家济世医院确实功德无量,救了很多人。 她对自己兄妹的遭遇一直很迷惑,早就有些疑心是义父和张超在唱双簧,但是也不敢肯定,因为她和大哥确实被赶出家门的呀,想起这个又对张超咬牙切齿起来。 就在她躺在宿舍胡思乱想之际,宿舍的门被推开了,她的室友走了进来。 “春华,你怎么还不打扮一番,医院年终大会就要召开了,快来不及了。”室友闺名叫芷萱,也是一个大家闺秀。 她非常不幸,母亲早亡,父亲在南也意外去世,她一个女孩子流落在南京,有家不能归。 按照正常的发展,她不免成为秦淮河的一员,正在她走投无路之际,意外听到了济世医院产科招生的消息,就找到医院。 医院很同情她的遭遇,就帮助她安葬了父亲,让她安心学习。如此一来,芷萱对张超和济世医院就十分感激,见不得有人说他们的坏话。 一开始,春华和芷萱可是为了张超闹过不少别扭的,只不过时间久了也能够体贴对方的不容易,就慢慢成了闺蜜。 春华抱怨道,“我们产科这么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巴不得整天都躺在床上会会周公呢,这个张超还要开什么年终大会,真是无聊透顶。” 芷萱对她抱怨张超早就习以为常,就几步走到她身边,挠起痒来,“本姑娘就是见不得你这个小妮子说张秀才的坏话,看我怎么发落你。” “哈哈哈,这么喜欢张秀才就让他纳了你呀,那张超家里可是有一个母老虎,小心吃了你。” “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两个姑娘玩闹了一会,见鬓发衣服都有些混乱了,赶紧起来收拾一番,然后去开会的地点。 第151章 表彰 南京济世医院的地盘很大,以前是太医院的一部分,太医院北迁之后就空置下来。汪直很满意这个地方,就把地契给了医院,也算是酬谢医院奉上黄连素的奖励。 黄华刚到会场,就被着急的等候在那里的产科主管拉到一边。这位婆婆着急的喊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才来?” 春华愣住了,平时出门她脸上都蒙着面纱,会场中女学员的地方是跟男学生隔开的,只有到了会场坐下,才能摘下来。 “大娘,我没有来晚呀。”她看了看四周,还有一些女学员没有到。 “唉,也怪我,最近忙昏了头,忘了跟你说。这次你是优秀女学员的代表,要发言的,现在可怎么办?咱们产科这一下子可要丢大人呀。” “啊?我才来没多久,怎么我会成为什么优秀女学员?搞错了吧?” “你真是个傻孩子,医院才开张多久,大家都是新人,你干的这么好,又知书达礼,你不上台发言,难不成让我这个老婆子上去丢人?” “大娘,我做不来的,做不来的。” “做不来也得做,这是那个什么,对了,任务。你也别慌,先好好想想。按照顺序,你排在张顺德的后面,听听他怎么说,然后你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说完,产科主任就把一只炭笔和一张纸塞给春华,让她先准备准备。汪春华无可奈何的接了过来,你让她写个诗做个词也许她能写的出来,可是搞什么讲话稿,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弄。 幸好她在汪家就是管家的姑娘,年底总要训上几句,就学着往年做事,先是草拟了一个稿子,但是看看很不满意,只能到时候随便发挥了。 就在春华焦头烂额的想着措辞,济世医院的年终总结大会终于开幕了。作为主持人的黄大夫首先发言,反正就是现代开会的模式,说了两句,就轮到东家张超发表讲话。 张超前世早就厌倦了那种开会模式,但是到了他开了医院,才发现有的时候确实需要说上几句。 他的讲话也很俗套,先是回顾了一下济世医院这半年的光辉历史,然后就是说说明年的展望。 到了最后他就说道,“半年之前,济世医院困难的时候,我就说济世医院不会这么倒下来,反而会发扬光大,开遍大明两京十三省。 现在我们已经走出庐州,开到了南京,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小目标,下一步就是开遍全国,这一天肯定不远了,这一切都是谁的功劳呢? 我也不怕自吹自擂,黄连素和酒精是我弄出来的,医院的规章制度是我建立的,我确实功劳不小。 但是我一个人就算是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事情都是在做的诸位做的,所以到了年底,首先我要给各位拜一个早年。” 说完,张超起身给下面在坐的医生护工学员门卫们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众人含着热泪热烈鼓掌,春华也被这个气氛感动了,心中对张超点个了赞,确实很会收买人心。 超哥鞠躬完成后,继续说下去,“我嘴上说是你们的功劳,又说大家辛苦了,嘴上说的漂亮。但是大过年的,光耍嘴皮子不是我张超的个性,咱们得来一些干货。” “哈哈哈,”众人就笑了起来,当然也很是期待接下来张超会有什么干货。 在坐的各位,有的是千里迢迢跟着张超从庐州过来的,有的是南京本地的医生,有的是刚刚入学的新生。辛苦了一年,都希望有一个好的收获。 张超就笑着说道,“什么是干货,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干货。每一个人都有一份大礼包,具体什么,回去拆拆开,估计是搬不动的,门卫护工师傅们要辛苦一下了,给各家送过去。” 只听得门卫主管站了起来,这是一个庐州府的老人,他满脸开心的大声说道,“小相公,不辛苦,我们有力气。” “可别,大过年的,用力太猛,闪了腰就不好了。” “哈哈哈,”大家又都笑场了。黄大夫摇摇头,这个超哥呀,什么场合都开玩笑。 “每一个人按照等级再发半年的薪水作为过节费,大家满意不满意?” 会场顿时轰动了,要知道济世医院开张才半年不到,普通员工的薪水并不低,现在又发了半年薪水,就相当于领了双薪,这下子肯定可以过一个肥年了。 如果到了医生这个级别,那待遇翻番就更不得了,几十两银子总是跑不掉的。所以员工们一个个兴奋的交头接耳,这东家也太大方了吧。 等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张超继续说道,“那个是阳光普照奖,谁都有份,咱们下面就是要表彰一些优秀的员工,现在我来宣读名单。” 济世医院并不是很大,所以优秀的员工也不多,汪春华意外的发现自己也名列其中。迷迷糊糊的她就被姐妹们推上了台,虽然蒙了面纱。但是并不妨碍台下的众人以羡慕的眼光看着她。 超哥解释道,“这些人有医生,有护工,还有新学员,他们这段时间的表现非常好。” 然后一一介绍起他们的优秀之处。等介绍到春华的时候,张超顿了一下,虽然他知道春华在医院,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 这个小姑娘穿着学员服装,要想俏,一身白,有些修身的衣服让她穿出一个时尚模特的风采,特别光彩照人。 不要说是他,就是台下的男学员们也是暗暗的咽口水,这样一个端庄美丽的大家闺秀站在台上,平时哪里看得到。一个个目光发直,弄得春华很是不好意思。 超哥索性脱稿说了起来,“汪娘子的身份想必大家都知道,这次她受表彰不是因为她过往的身份,而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的努力。 汪娘子才来医院一个多月,可是已经是产科的中坚骨干,已经成功的接生了好几个产妇。她的努力有目共睹,所以医院要表彰她,让大家好好向她学习。” 春华听到张超如此说,眼泪在眼眶中转了转,强自忍住才没有滴下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尊重她的劳动成果,并且公开的表扬她。 黄大夫代表医院把特制的证书,银制勋章发给他们,另外还有百两纹银的银票,这个奖励已经丰厚的有些吓人。 等他们回到座位,超哥继续说道,“医院还有一个特殊贡献奖,颁给张顺德,表彰他成功的从其他药材中中提取出黄连素。医院决定这个特殊贡献奖就叫张顺德奖。” 第152章 五子登科 张超话音未落,整个会场就炸锅了。谁都知道,黄连素制法刚刚被卖了十二万两银子,现在那些银子还堆在应天府,一大堆官军把守着。 那些花了巨资买了制法的药商现在一个个得意的不得了,甚至有人公然宣称,等济世医院黄连用完了,他们会把花出去的银子栽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谁能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济世医院竟然又从别的药材中提取出黄连素。反应快的就知道,黄连的价格肯定会一落千丈,这些囤货的药商十有八九要上吊。虽然医生们看这些人不顺眼,但是让他们眼睁睁的看人去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等众人稍微安静了一些,张超就开始说起奖励,“经过医院东家合议,决定给予张顺德以下奖励,特聘为济世学院教授,年俸两百两,奖励白银一千两,两进住宅一栋,豪华马车一座。” 刚才的优秀员工奖已经是十分惊人,现在张顺德的奖励就更是上了天,不仅以他的名字命名,还有如此空前的物质奖励,几乎没有人敢于相信这是真的。 看到台下众人目瞪口呆,超哥突然笑着脱稿说道,“你们都知道顺德跟我的关系,他家里很穷,他父母把他托付给你的时候,连一套干净的衣服鞋子都没有。 我教他读书识字,然后让他来济世学院学习,我也万万没有想到顺德有这么一天,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这个老师该让他一头了。 肯定有很多人奇怪,顺德是我的家人出身,我为什么还要如此重奖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的贡献太大,这个贡献不仅仅是对我们济世医院,更是对天下万民的贡献。 大家都知道,黄连的价格很高,弄得黄连素比黄金还要贵重,只有很少人用的起。现在新法一出,寻常百姓就可以用得起黄连素,这样的贡献无论我们如何奖励都不为过。 别的不说,我们献给朝廷的黄连素旧法卖了十二万银子,那么说这个新法比旧法还要珍贵几倍也不为过。 从这点来说,我这个东家是亏待了顺德,现在我解释清楚了,请张顺德上台领奖。” 台下的顺德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被其他顺字辈的兄弟扶上台,然后迷迷糊糊的接过张超颁发的奖状,金质奖章,还有银票和房契。 等他明白过来,已经是在台下了,张超回到座位继续说道, “所谓英雄不问出身,顺德出身很低,但是他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就要奖励他,让世人明白,不仅仅只有科举当官这一条路才能赚钱,做好了科学创造同样可以发家致富,而且这个钱还是干干净净的,用的放心。” 台下的员工们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歇,欢呼声不断。春华看到芷萱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超,有些无奈。虽然春华知道张超是在收买人心,但是他如此挥洒自如,如此豪迈大气,还是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这样的人,爹爹为什么一定要跟他闹翻呢? 张超最后说道,“济世医院现如今还是草创之间,各种各样的机会还有很多。我希望你们中间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顺德,你们放心,张顺德奖的奖励不会缩水。” 这时,张超又起身鞠躬,所有人都起立鼓掌,欢呼声震天。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礼堂的边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鸣治老弟,你这个学生真是不得了,不得了呀,你看看他这千金马骨做的,无可挑剔呀!就是老夫在这旁听,都要恨不得明日来读那个济世学院,何况是天下的读书人。” “不为良相,就为良医。天下的读书人那么多,可是每三年才有几百个进士,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让他们来这个济世学院好好学一学,也是一条出路。” 这时候,台上已经开始了男女员工的优秀代表发言,首先登场的就是张顺德,他这个时候开始了讲话。说的很朴素,他是怎么来到张家的,又是怎么读书的,怎么入读的济世学院,怎么发现的新方法。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来,哽咽的总结道,他只是根据张超的提醒才发现黄连素新法的,济世医院如此奖励他,实在是愧不敢当。但是他愿意做好这个马骨,让世人看到只要努力向学,认真做好每一件事情,就算是一个奴仆也可以报效朝廷,发财致富。 顺德说的都是大白话,显然他读书才一年多是事实,但是他的发言很真实很感人,大家羡慕的不得了,鼓掌的也很热烈。 就在他离开主席台走下去的时候,张超笑着说道,“顺德,你现在有了位子,有了银子,有了屋子,有了马车,就差一个娘子就凑够五子登科了。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呀,你嫂子早就为菱儿妹妹准备好了嫁妆,等着你来提亲呢。” 如此一说,台下的众人真是羡慕嫉妒恨呀,这张顺德的运气也真是太好了,鼓掌声,呼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顺德脸红红的,最后鼓起勇气说道,“我明日就去提亲。” 在台上台下的哄堂大笑中,顺德的发言结束了,接着轮到了春华。汪春华这次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又是大家闺秀,她害羞的不得了,说话就很紧张,但是说着说着就慢慢放开了,语言也流畅起来。 她操着清脆的声音说起这些天在济世医院的感受,特别是接生第一个孩子时候的紧张,兴奋,说的栩栩如生,让台下的人都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被奖励。 她又是漂亮的女孩子,虽然脸上蒙着纱巾,但不妨碍台下众人对她的美好想象,从此济世学院的女神就和明华牢牢的粘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 “这就是汪直的那个义女?真是个好孩子。老夫现在知道,汪直为什么要赶她出门了?这样的女孩子留在汪家,真是明珠暗投,也不会有好的归宿。 现在呆在外面,反而有了更好的选择机会,汪直这个人呀,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第153章 另一个穿越者? 济世医院的年终总结大会开完了,张超刚刚走出会场,就看见谢祭酒陪着一个老者聊天。张超一愣,连忙反应过来,交代了两句,就迎了上去,行礼道, “学生拜见先生,不知先生今日怎么有空来到济世医院?” “小友想必就是种痘的秀才,神药黄连素的发现者张超张子卓了,果然不凡。” 谢祭酒还没有说话,这个老者就先说了起来,张超顿时就愣住了,这位老先生装什么大瓣蒜,我又不是跟他说话。 不过需要谢祭酒作陪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张超连忙转脸看了过去,这位老先生长得也忒有创意了吧。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虽然说用突破了人类的想象来形容有些极端,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这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须发皆白,鹤发鸡皮,獐头鼠目,尖嘴猴腮,斜头歪脑,五短身材,三人像人,七分像鬼,长得丑就算了,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 张超一下子被这位老人家给惊住了,张大嘴话没有说话,就听这位老者不悦的说道,“老夫长得丑陋,不亚于卢杞,张相公受惊了。” 我靠,我都没说话,就是有点震惊,你这个老人家怎么这样,是你吓我好不好,竟然还不高兴,只不过见谢祭酒双目圆睁,显然有些怒气,张超连忙谢罪, “这位老先生何出此言,您虽然长相奇特,但不怒自威,气质独特,所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张超有眼无珠了。” “呵呵,说老夫长相奇特,不怒自威的有很多,但你说老夫气质独特,老夫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不妨说说看。” 张超现在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这位老先生因为这副长相以前一定吃过很多次亏,所以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敏感。 张超憨笑着说道,“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就是觉得您老人家非同一般,所以才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至于如何非同不一般,恕我才疏学浅,可就看不出来了。” “哈哈哈,好一个奸猾的小儿,竟然装疯卖傻起来。”这位老者顿时笑了起来,“你刚才拜见谢鸣治,是老夫抢先发的言,说起来还是老夫失礼了。” 张超当作没有听到,闭嘴干笑,只听谢祭酒插话进来,笑着说道,“张超,这是礼部尚书丘部堂,天下学子的宗师,你还不赶紧上前拜见?” 张超顿时明白过来,赶紧大礼参拜,“南京国子监监生张超拜见丘部堂,您老人家能亲临济世医院,学生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这个长得很丑却跑出来吓人的老者竟然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大儒,礼部尚书丘濬,这位老人家现在不正忙着修先帝的起居录吗,怎么有空跑到南京来了? 丘濬见张超面露疑色,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笑着说道,“老夫正为你而来呀。” 丘濬就说起了来意,张超这才明白朝廷已经同意出版永乐大典,并且成立印书局,让谢祭酒总办此事,他除授散官迪功郎,作为帮办。 张超听完大喜,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大的好处,本来像这样的文教大事,应该高官们会抢着干的,他顶多捞一个帮忙干活的份,功劳是一点挨不着的。这一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让他做起了帮办,这朝廷也太大方了吧。 丘濬见张超有些喜不自禁,微微露出笑容,这个小监生种痘卖药是把好手,但看来并不太了解官场。 原来谢铎给朝廷上书说印刷永乐大典,这当然是一件文教的大喜事,大伙都想参与进来。但是张超害怕朝廷不同意,画蛇添足,让谢祭酒在奏折中承诺每印刷一套,就给朝廷和南监三百两银子,这样一来愿意掺和的人就很少了。 北京的官场中人几乎都是团着手看笑话,吹牛不上税呀,反正又不要朝廷花钱,你们爱干就干吧,干不好咱们再弹劾这对傻子师生。这世道咬名人,咬清流,才能出名呀。 可是等张超赚到了银子,朝廷有了信心,这些人再想掺和进来也晚了,因此张超还没有入仕,就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印书局帮办。 首辅刘吉见印书局就一个谢铎,连帮办都不是官员,实在有些不像话。锦上添花的事情,刘吉最在行,脑袋一转,就提议给张超一个散官,正八品的迪功郎,又被称为宣教郎,以酬谢张超献上黄连素制法的功劳。 内阁其他大佬都认可,虽说举仕为官,要看科举,但给张超一个散官就不算什么。如果就这样酬谢了张超,内阁还觉得有些亏待功臣了。 不管怎样,从现在起,张超已经是官人了,可以被称为张宣教了,虽然这个官职小了些,但是不影响他科举,又方便做事,张超非常满意,刘吉果然想的周到。 说完了永乐大典,丘濬就说,“老夫这些年在翰林院,著述极多,你既然可以出版永乐大典,当然也可以帮老夫印刷出一些。 其他的老夫也不太在意,但是大学衍义补是老夫的一生心血所在,是一定要付梓出版的,如此老夫就算死了也会安心。” 丘濬既然这样说话,张超当然立刻承诺下来,在他看来这本大学衍义补不过是一本理论著作。跟后世那些研究马列的专著一样,印刷出来也没有人看,肯定会亏钱,亏了就亏了吧,如果能得到丘濬的认可,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张超这般想,脸上就有些显露,丘濬老谋深算,又有求于张超,当然不便发作。谢祭酒就怒道, “张超,你这是什么神情,大学衍义补连天子都赞许不已,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要为官治理天下,这本书是一定要好好读的。” “听名字,不就是一本理学著述吗?怎么还涉及到如何治理天下?”张超纳闷了,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丘公,晚生真是愧对于朝廷呀。” “哈哈哈,无妨,无妨,不学无术都能有现在的成就,好好学习一番那还得了?鸣治,你的责任重大呀。” 张超闹了个大笑话,原来丘濬的大学衍义补是一本政论书,是教官员们怎么治理天下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理学著作。 等张超拿到了丘濬的原著,仔细的研读一番,他才明白为什么丘濬要着急付梓出版,这个丘濬不会是一个穿越者吧,难不成遇到同行了? 第154章 奇人奇书 为什么张超的第一反应是这样?让我们慢慢道来。 首先说说丘濬这个人,这位老先生出身很惨,他家曾是当地望族,可到丘濬小时候,已破落不堪。 丘濬七岁时,父亲就染病亡故,生前还惹出过风波,以至家里的藏书,都被人如狼似虎的抢光。他与兄长,全靠母亲李氏辛苦拉扯大,小小年纪就饱尝世态炎凉。 但上天是公平的,虽然给了丘濬贫穷苦难,却更给了他别人梦寐以求的一样东西天赋。 明朝神童不少,但神到丘濬小时候这级别的,却真心不多,两岁认字六岁写诗,还是在祖父寿宴上,六岁的他当众做了首《五指山下》, 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壁天。 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 雨霁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 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数中原。 华丽文采顿时技惊四座,当场被赞为国器。那些赞叹骆宾王的朋友们,唱着鹅鹅鹅的同时,有没有想到在中国还有一个人六岁就做出了这样一首诗? 当然张超认为丘濬是穿越者,不仅仅是基于此,还有另外一件事,有次小丘濬害重病,医生都放弃治疗了,母亲李氏却不依,足足照料了八个月,终于把丘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你说说看,张超能不疑心是遇到穿越者前辈了吗?按照网文的穿越理论,这样的穿越前辈一旦发现张超,就肯定会灭了他,但是幸运的是丘濬没有这个想法,莫不是他穿越过来的年代不一样? 张超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继续研究丘濬。 丘濬爱读书,如饥似渴到疯狂。每拿到一本书,都潜心研读钻研,除了八股教科书外,天文地理甚至宗教文化,样样来者不拒,全都精心钻研。 由于家里穷,为了读本好书,丘濬只能拉下脸出门求借,谁家有书,翻山越岭也要去求,因此没少受人嘲讽白眼。 日久天长,丘濬对这类事的处理,方法也日益成熟。 首先是讲诚信,凡是借人的书,保存都相当爱惜,不但按期归还,而且绝对和新的一样。 其次是啥屈辱都能承受,传说有一次为了借一本好书,跟那家主人软磨硬泡,居然足足磨了五年,才总算得到两天阅览的机会。 饶是有过不少类似风波,但在丘濬童年时,家乡的乡亲们,对丘濬的帮助接济还是极多的。而他宦海沉浮间也曾力所能及地为家乡做了不少好事,是大明权力场上,出名的重情感恩之人。 而且也正是在各种借书遭遇中,丘濬察言观色的本事越发强大,甚至还有了一个让后世惊呆的能耐,善于只凭简短几句话,就准确把握住一个人的性格。他这强大的官场权谋手段,乃至对帝王心术的把握,都是借书练出来的。 不过比起这能力来,童年遭遇还给他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由于生活艰难,且受过不少白眼,丘濬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敏感性格。 这一点也是网文猪脚的基本性格呀,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虽然没有到动辄毁家灭门的地步,但也让张超擦了把汗。总算没有得罪了这位老先生,虽然过程中有了两次不满,但仔细想一想,他也糊弄过去了,也只能这么想了。 再看看丘濬做的事情,十九岁中秀才,二十三岁中举人,还是乡试解元。 在景泰五年考取进士,还是二甲头名。据说本来是一甲,只因长得丑,有碍观瞻,硬给拉低到二甲。 这个考试成绩比网文猪脚们差了一点,但是那是小说,这是现实,张超也是混科举的,知道做到这种程度,丘濬的考试能力该有多么强悍。 丘濬喜欢骂人,连明朝公认的元朝大儒许衡都不放过,大批许衡为蛮夷元朝卖命,简直是禽兽不如,这一点极端符合张超的价值观。 丘濬还料事如神,比如土木堡事变爆发,明英宗给抓了俘虏,他除了写诗感叹,也常预言事情走向,每步都分毫不差,让大家连连惊讶。 又比如广西大藤峡叛乱,远在北京的丘濬,竟把前线战局甚至战场地理,都拿捏到极度精确的地步。而后明军依葫芦画瓢采纳他的建议,果然一举获胜。 丘濬还会发明发明创造,兵部精心设计战车给他吐槽废了,他亲自上阵重新设计,制造出北方明军的主战武器:独轮战车。 再看看丘濬的主张,就是他这本奇书大学衍义补,书中有哪些经济观点呢,张超总结了一下: 重经济轻道德。因应当时的商业氛围,丘濬对空谈道德而轻利益的风气进行了大力批驳。他认为人有追求财富的权利,经济应该是社会的基础。(张超点赞+1) 经济自为论。丘濬认为每个人都要从事一种职业产生经济活动,而每个人的经济活动又是互相制约、相互依存的。统治者的任务就是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但统治者不应该对经济活动进行直接干预,应该坚持“自为论”,甚至对于高利贷这种现象也应该任其发展。(张超认可一部分经济观点,+1.5,只是放纵高利贷,果然屁股坐在哪边,脑袋就歪在哪边。) 安富理论。“自为论”必然导致地主的财富积累增速,因此,两极分化问题就出现了。丘浚则公开站在富人的立场上,提出了“安富”理论。他坚称“富民”是国家的支柱。(出身后世知道明末的张超说呵呵,部分支持,+1) 土地兼并空想论。对于既成事实的土地兼并不要去管了,以后某个期限要严格限制土地兼并问题,按照一丁一顷,超过的人,如果敢再买就夺走一顷以外的其他土地。(可以跟大炮的民生论媲美了,都是瞎扯淡。再减一分,0) 反对官僚商人。丘濬官府不应该经营商业,商业应该由百姓经营。官府和皇宫缺什么应该到市场上去购买,不应该靠权力去强行掠夺。(有限度的认可,+0.5。) 反对政府干预。丘濬反对一切干预,甚至对囤积居奇都不要管。在诸如盐、茶等商品上,他还主张政府放弃生产、销售的垄断,只负责监管,生产、运输、销售全部由商家进行。(部分支持,+1) 开放海禁。丘濬主张开拓海运路线,并大力支持开放海禁。并且从经济角度进行了一番计算,得出的结论是海运最节省。创建预算制定方式。(点赞,+2) 丘濬提出了编制国家预算并将预算最终制定成型。他的具体办法是:各部门、各地预计下一年度开支,在阴历十月上报给中央。十二月下旬,户部对其进行调整、平衡后制定全国预算。(点赞,+3) 首提劳动价值论。生产任何一种商品的劳动都决定该商品的价值。(点赞,+4) 国富与民富关系论。他将财富分为理民之财和生民之财。理民之财是在既有财富基础上进行分配;生民之财则是扶助百姓发展生产,促进财富增长。(点赞,+5) 创建货币并行架构。对于货币问题,他认为货币权必须要垄断。他对于当时铸币权的混乱给予严厉批评,认为铸币权的下放将造成动乱和经济控制权缺失。 他主张将铜钱作为法定货币,并极力反对纸币,认为用毫无价值的纸币去当货币形同欺骗。 因此,他设计了以银为核心的三种货币并行的架构,银用于大额交易,十两以下的交易只能用铜钱和纸币。(对货币理论部分点赞,+5.5) 连续没日没夜的读了几天大学衍义补,张超发现这是一位古典自由主义的经济学家,也许他是穿越者,也许不是,只要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就随他去吧,能遇到这样的一位前辈可要好好的探讨一番。 第155章 驿站谈上 张超伸了伸懒腰,休息一下,书房里温暖如春,窝了几天了吧。他先去看了一眼妻儿,快过年了,小妹和杏儿正给栓儿裁剪衣服呢。至于原本应该寸步不离的菱儿,当然在备嫁喽,已经没有时间照顾栓儿了,暂时杏儿过来照料栓儿。 菱儿出嫁,杏儿也不远了,他定的是英雄豪杰中的老大,鬼知道什么时候让家英这头老牛吃了杏儿这颗嫩草。她们出嫁后,菱儿准备一心照顾顺德。杏儿则不然,她愿意继续做管家娘子,那就随她乐意吧。 现在家中的事务,张超都交给了小妹,女主内嘛,她自然会拿主意,她也管的不错,所以张超只是知道结果,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这些了。 小孩子会走路了,当然不愿意被限制起来量身体,所以扭来扭去,闹得房间里笑声不断。张超见妻子都好,就放心了,然后打了声招呼,准备出门。 小妹就纳闷了,这大雪天的,你不呆在家中,出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等雪停了呀。 张超解释道,他是去驿站拜访朝廷的钦差礼部尚书丘大人,他老人家待不了太长时间,已经约好时间了,雪再大也得去呀。 张超说完,就带着英雄豪杰兄弟,还有大雪天值班的御马监人马,这些人实际上都是张超训练的盐丁,被安排值守张超家附近。 大明的官军待遇实在是糟糕,即使是御马监这样的精锐部队也是如此,张超不得不私下里给他们准备棉衣钱粮,以维持这些人的生存。 张超提前来到驿站,这个时候丘濬还在招呼客人,张超也不打扰他,就静静的等在驿站,他搓着手,看着垂挂的长长的冰棱,这天真冷呀,这气候好像有些反常。 “家英大哥,现在玄武湖有没有结冰,结冰有多厚?” “三爷,当然结冰了,冰都有一尺多厚,玄武湖上走人都没有问题,家豪家杰昨日还去玩耍了一番。” 张超皱了皱眉头,他前世的生活经验告诉他,此时的温度大概是零下十几度,就算此时没有温室效应,这个温度在江南也太低了。 “你回去访一访老人,问问他们这样的天气,以前南都是不是经常出现?” “三爷,您的意思是?” “冬天太冷太热都不是什么好事,很有可能来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庐江家中也有上千亩田地,万一要是受灾了,我倒没有什么,那些种地的乡亲们不好过呀。” 张超如此忧心忡忡,英雄豪杰也不禁沉默了,他们四兄弟都是好人家出身,沦落到给他当保镖,总跑不掉天灾人祸四个字。 过了一会儿,丘濬的客人就告辞走了,张超赶紧求见,很快丘濬就召见了张超。等分宾主落座,丘濬见张超两眼发红,心中很是满意,看来这个监生确实是一心向学呀, “老夫有过交代,等你看完了大学衍义补就可以来拜访老夫,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 “不瞒部堂,学生仔细的看了一遍,虽然只是粗枝大叶,但是有些肺腑之言,却不得不一吐为快,所以就着急赶来拜见部堂。” “奥,这么快就有见解了,老夫倒要好好听一听。”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丘濬明显有些敷衍,虽然对张超的理财水平有些赞赏,但是显然他不觉得张超能有什么新颖的看法。 “不知道这本书献给圣上,圣上是如何反应?” “哈哈,圣上很是赞赏,还升迁老夫为礼部尚书,另外赏赐了二十两纹银。”丘濬颇为自得的说道。 “坏了,坏了,书中有些谬误,实在出格,不经修改,岂能呈交圣上预览?”张超跺着脚急道。 丘濬大怒,站起身,顺手拿起拐杖,就往张超身上招呼,见张超面不改色,双目圆睁,这拐杖怎么也没办法打下去,所以就半途重重的击在地面。他气呼呼的说道, “老夫平生得意之作,竟然有谬误,还很出格,好,好,你给老夫好好点评一番。如能说出个子丑寅卯,还则罢了。要是说不出来,看老夫如何收拾于你。” 张超毫不畏惧,坚定的盯着丘濬一五一十的说道,“张超所言,句句为实,丘部堂何不听一听,再做评判。” 他首先抨击的就是土地兼并空想论。这个简直是瞎扯淡,张超自己就是地主,别的不论,他那多余的九顷多地,你丘濬以什么名义夺走?还有天子手中的大量皇庄,各地藩王皇亲国戚的大量庄田,你夺一夺看看? 见张超这么一说,丘濬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下去,他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夫也只是空想罢了,当然知道事实做不到。可是均田地,行井田是我等儒生效仿三代之治,梦寐以求的,不写出来老夫心中总有些不甘。” 好吧,这个理想很伟大,张超也不好评价,接着张超就指出丘濬反对政府干预这件事情,他的观点太过极端。 他举黄连为例,如果按照丘濬的做法,对囤积居奇都不要管,这样一来,商人是快活了,天下的老百姓就惨了。 这是他亲身经历,所以讲述的过程就非常清楚,还有数字纪录,丘濬知道他说的都是切身体会。 最后张超问道,“黄连素是新生事物,虽然关乎生死,但是数量微小,价格高低暂时还不那么重要。可是粮食呢,布匹呢,食盐呢,这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老百姓一日都离开不得。 如果听凭商人炒作,囤积居奇,那会出大事情的。而且古往今来,历代朝廷都是平易物价,汉有平贾,唐有市估,常平仓更是历代都有,所以您的这一条观点是有大问题的,对于关系国计民生的基本物资,朝廷必须要有管控。” 张超这有理有据的一席话,就打动了丘濬,至少他不是来吵架闹事的,而是来讨论学术的。对于正常的学术讨论,意见有分歧是必然的,丘濬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丘濬知道张超这段话很难以辩驳,此时他也和颜悦色起来,“子卓,刚才是老夫有些失礼了,你这个看法,老夫虽然有些不认同,但不得不说,有一定的道理,还请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是丘濬的货币发行政策,张超阐述了自己前世学来的观点,虽然有些一知半解,但是当丘濬听到,货币就是一般等价物,货币不仅仅是金银,而金银却是天然的货币,他不由得击地交好。这个分析也解释了他此前的一些疑惑,于是两人的讨论就更加的热切起来。 第156章 驿站谈下 张超下面一席话,则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丘濬。因为张超描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 “本朝北方贫瘠,而南方富裕,所以有用南方之财以济九边之用的说法。 您不反对土地兼并,支持税收货币化,造成的一个结果必然是土地大量集中,流民不断增加。 在南方这些流民可以被地方化解,去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但是在北方,这些流民就没有办法化解,这些年来北方的流民越来越多,我在庐州时就遇到很多。 如果没有天灾还则罢了,如果有了天灾,这些没饭吃的流民就是朝廷的大麻烦。而且随着种痘和黄连素这些药品的使用,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却不会增加多少,如果有一天本朝有汉末,唐末,元末的不忍言之事,那么必然首先出现在九边山西陕西这一代,因为当地土地贫瘠,人口众多,生存压力很大。” 虽然丘濬意志非常坚定,但是张超这席话能自圆其说,他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其中的漏洞。而且身为朝廷高层他非常清楚,实际情况比张超所说的要恶劣的多。 在山陕一代,有大量的屯军,粮食又总是供应不上,因此地方上非常的贫苦。另外还有几个王爷,跟耗子一样,一过一窝,另外还有蒙古鞑子不断的侵扰,所以他就非常认同张超的这个分析,要出事肯定是山陕最先出事。 丘濬沉默半晌,他心事重重的说道,“张宣教,你既然能找到老夫的不足,不知道可有补救的办法?” 张超此时方送了一口气,他这么咋咋呼呼主动上门求战不是闹着玩的,而是他觉得丘濬的思想非常先进,完全可以改造一番作为他未来的指导思想。所以他不得不处心积虑的找丘濬这方面的错误,然后给出他自己的改造想法,从而为他所用。 “您其他的观点学生有的不甚了了,有的一知半解,但是对于经济民生,学生对上面的几个觉得有问题的地方,确实有补救的办法。” 丘濬端正身体,非常正式的肃声说道,“你说来听听。” “学生很支持先生开海的主张,海运确实比陆运和河运成本要低,这一点您用几十年的数字已经证实了,学生也不需要多言。 但是开海不仅仅是这点好处,学生虽然身在南京,但是也知道天南诸藩属国物产丰饶,一年三熟,稻米到处都是。然而朝廷的朝觐贸易只收获一些苏木,给官员们发工资,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如果让学生来做,朝廷可以主动派人派船过去,将本朝盛产的瓷器,丝绸这些换成稻米,这样泛海运到天津辽东一代,既解决了蓟辽边军的粮饷,又可以给京官们发上足额的稻米。 这样简单的事情竟然没人去做,甚至没人去想,真是,真可谓无能到了极致。” 张超这番炮火轰的丘濬一阵阵脸红,确实他也没有想到,只知道在国内爬食,他是海南岛人呀,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还不如一个内地出省的秀才。 “另外天南海外多荒岛,岛上都是些不识教化的野人,何不将北方的流民迁移过去,这样既开拓了国土,又减少了流民,可谓一举两得。” 丘濬想了想,摇摇头,“你这番话就太异想天开了,天南荒岛多瘟疫毒虫,这些北人迁移过去,水土不服,恐怕活不了几年,你这是害民之策,绝不可用。” “先生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在唐宋时,广东海南一代何尝不是您所说的那样,可是现在汉人已经习惯了当地气候,不也过得挺好吗,要不然也不会出您这样的千古奇才。” 丘濬摸着胡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蛮受用的,“你刚才不是说老夫谬误有不少嘛,为何又有此说?” “学生为了吸引先生的关注,不得不夸大其词,以求引起您的注意,实际上学生十分佩服您的远见卓识。” “哈哈哈,巧舌如簧,奸滑似狐,说的就是你。” 张超见丘濬心情好转,又继续说道,“在天南之地,虽然多有疫病,但也不是不可以防范的。现在有黄连素可以防范痢疾,我的济世学院又弄出了一种药物,可以防范疟疾,如此一来,开拓天南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你这个学院,正是厉害呀,神药一个接着一个,既然你这么说,老夫就姑且信之,你继续说。” “就算没有先生这经济民生之策,我朝的土地兼并也无法阻挡,流民确实越来越多,必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否则一夫倡乱,万夫追随,顷刻间就是一场兵祸。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些人挪到海外去祸害当地的土人。” “唉,老夫何尝不知道流民之忧,但是如你所言,这些流民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就听你的?” “天朝虽大,可以说是无奇不有,但是海外就真的一无是处了?万一要发现个金矿银矿什么的,就可以组织流民过去。 另外海外开拓,必然危险重重,可以给流民们免税几年,甚至几十年,只要他们愿意出去。一个是眼前的困境,一个是未来的危险,总有人愿意试一试的。 说句真心话,流民少一个,朝廷的担忧也少一分,何乐而不为?” 丘濬这个时候仔细的看了看张超,这个人还真是思路奇特,但这倒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跳开了现有的困境,虽然说有些异想天开,但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再说天南不行,辽东也不一定不行。 丘濬这么想,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你的建言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坐在家中,却关心国家,正是我辈读书人应该做的。老夫在南都还有些日子,你可以写一篇策论,交给老夫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张超开心的答应了,他这一回拜访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有的时候就缺少那么一丢丢机会,只要播下了这个种子,未来总有机会发芽的,就算现在不行,未来也不一定不行。 他又跟丘濬仔细了交谈了一番他的心得体会,此时天色已晚,张超就准备告辞,没想到丘濬拦住他,热情的设宴款待了他一番。 所以等到张超离开,天已经很黑了,英雄豪杰兄弟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簇拥着张超,在御马监人马的保护下回家。突然间,一个人闯了进来,立刻被御马监人马拿住。接着又有几人叫喊着追了过来,与张超一行人碰了个正着。 第157章 吴泰 张超自从被刺杀后,就非常小心。这个人一闯进来,四兄弟就拿出了兵器,护住了张超。 这个人被抓住后,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头发凌乱,袍服破烂,但看起来衣服面料很不错。再仔细打量一番,原来是老熟人吴泰吴公子。 外面几个人拿着棍棒也是气喘吁吁,见张超一行人前拥后簇,显然有些地位,为首的一人就很有礼貌的指着吴泰施礼道, “这位公子,小人有礼了。那人欠了我家主人不少的银子,我等奉命正抓捕他,请您行个方便,把他交给小人。” 张超想了想,又转头看看吴泰,吴泰惨白的脸色变了又变,挣扎了一番,却被抓的牢牢的,他勉强的笑了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没想到吴泰落魄之时也会遇到张兄,真是有缘的很!” 张超笑了笑,“徽商都家资丰厚,互相同气连枝,就算吴兄一时有些不趁手,也会化险为夷的,这些人确实追的太着急了一些。” 吴泰听完顿时大喜过望,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突然眼珠一转,对着追他的几人喊道, “听到张兄说的吧,我吴泰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这位张兄就是我的至交好友,你等宽待几日,我一定能还的出来。否则就算你今日把我抓去,也是无济于事。” 这追来的家丁也不理他,径直对着张超喊道, “这位张公子,不知道吴泰所言是否属实?” “属实又如何?不属实又如何?”,张超不置可否。 “若是属实的话,我等就回去禀告主人,再宽限吴泰几日。若是不然,就请公子把吴泰交给我等,我等自会感激公子的盛情。” “你连我是谁都不问,又如何感激?” 那个家丁傲气的说道,“南京城就没有我们徐家不知道的事情,我家主人的祖上正是中山王。” “原来是魏国公的家人,呵呵,这吴泰好歹也是国子监的监生,你们这些奴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在朝廷驿站附近胡乱抓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大明朗朗乾坤,魏国公难道也敢无法无天不成?” 这人见张超当面训斥他甚至连及魏国公,也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问道, “这位公子是?” “你们不是在南京城无事不知吗?何必问我。” 说完张超低声对着家英说道,“我们走,去报社。” 张超和四兄弟带着吴泰,理都不理这几人,就往报社方向走去。这下子那几个人抓瞎了,领头的那个无奈的说道, “咱们远远跟着,看他去哪里?” 等张超一行人进了报社,这几个人也慌神了。济世报自从怼过汪直之后,就变得十分红火。这些豪门的家奴也都被告知,这个报纸惹不得,别惹事被他们报道出来就麻烦了。 所以这几人思索再三,就让人回去报信,剩下的人继续盯着报社,防止吴泰溜走。 张超带着吴泰进入报社,他见吴泰冻得直哆嗦,就让人弄来一些食物,吴泰狼吞虎咽了一番,然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顿饭,就算我死了,也是饱死鬼,张超,我吴家有今日是拜你所赐,今日你又为何救我?” 张超沉默了一会,就问道, “你如何落魄我也猜的出来,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招惹了中山王徐家?” “还不是为了黄连素”,原来吴家这些人又是囤积黄连,又是买制法,早就没钱了,甚至要抵押房产田产才够,这就赌的太大了,他们当然就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徐家竟然联系上门,说可以提供银两,日后赚钱了也分他们一杯就好,还可以保护黄连素的生意。吴家等药商见状,当然愿意加上魏国公,这样这个生意有了保护就更长久了。 谁知道济世报第三版登出了医院年终大会疯狂的奖励,让天下的男男女女怦然心动的同时,也把吴家这些药商推入了无底深渊。 这个时候黄连的价格一落千丈,所有人都等着黄连素大降价,吴泰等人立刻陷入了极大的麻烦。 就在这个大雪天,徐家开始逼债了,按说他们入股,损失也应该共同承担。可是徐家怎么可能吃亏,按照他们的算法,吴家剩余的田产宅子加起来都不够还债的,还要抓吴泰父子逼债。 吴泰见机不妙,就瞅了个机会跑了出来,没想到撞到张超,被救到了济世报。 张超听完,也是无语,大鱼吃小鱼,这徐家做事倒也够可以的。无论魏国公是否早就知情,他们都稳赚不赔,这生意做的,厉害! “吴兄,你家不是和胡侍郎交好吗?为何不找他通融一下。” “呸,这个老匹夫,吃我吴家的用我吴家的,吴家出事了就看不到踪影了。” “张兄,我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我吴家怎么落到了这幅田地,说起来就是因为我们太贪心了。 我不怨恨你,愿赌服输,你技高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那胡老匹夫和徐家,我呸,真不是东西呀,我现在最恨的就是他们,可惜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你们徽商互相守望,互相支持,你们吴家根基还在,又何必如此灰心?” “民不与官斗,我家惹了徐家,谁又会出头助我?” 说完,吴泰咬了咬牙,“张兄,现在只有你可以助我,只要你在报纸上发一篇文章,揭露徐家的无耻行径,徐家一定会暂时收手。 我们吴家的田宅都在这里,只要你助我脱了次难,这些都是你的。” 说完,他一阵搜索,从袖中掏出了几张纸,顿时房间里的众人目光一亮,能留到现在的,肯定是好东西。张超接了过来,翻了翻,笑着说道, “吴兄真是好本事,这些都带在身上,就是不知道令尊如何了?” 吴泰一愣,突然低声沮丧的说道,“爹爹早就急火攻心病倒了,爹爹,孩儿不孝呀,让你受了如此劫难。” “令尊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吴兄不必如此,不知道你还有家人没?” 吴泰顿时想了起来,“我妹妹还没有出阁,她十分美貌温柔,我听说张兄家有悍妻,过得很不自在,我愿意……” 张超突然打断了他,“吴兄的好意我也心领了,吴兄吃饱了没有?” 吴泰有些糊涂,以为张超不喜欢他的妹妹,急忙说道,“我当然吃饱了,妹妹若不喜欢,我妻子也可以。” 张超听完,笑了笑,挥了挥手,家英兄弟就抓住了的吴泰,吴泰猝不及防,又被按倒在地,被全身搜了一遍,然后翻出来不少银票。 “家英大哥,我们只有半夜时间,好好的审一审,看他还有哪些没有交代的?” 说完就走了出去,吴泰刚想破口大骂,就被堵了一块破布,只能连连挣扎。 第158章 徐应宿 张超出去后,家英兄弟开始逼问起吴泰。见吴泰不肯说实话,他们就把他绑在长凳上,又用水浸湿了纸张,然后贴在吴泰的脸上。 呼吸不畅,吴泰自然就不得不张口用力呼吸,接着,就是一盆冰冷的水浇在他的脸上。 滴水成冰的夜晚,大量的冰水被吸进体内,寒冷,窒息,接踵而来,吴泰呕吐,咳嗽,全身痉挛。 吴泰拼命的挣扎,双拳紧捏,双腿乱蹬,就在他觉得快要被闷死,眼前一片片黑暗之时,脸上的纸张却被揭开了,四兄弟笑嘻嘻的出现在他面前。 “吴大公子,这大冬天的,洗脸是不是很舒服呀!” 见家豪又拿起一张纸,吴泰再也扛不住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哭着说,“咳咳,别弄了,我说,我都说!” 原来吴泰与徐家的二公子等人交好,就主动撺掇瑜徐二公子也参与进来,济世报一出,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乘着父亲昏倒,家中一片混乱之际,他偷偷的把家里的银票地契这些有价证券收集起来。等逼债的上门,他早就偷偷的躲了起来,逼得妹妹出头跟这些人周旋。 没想到却被徐家人窥探到踪迹,无奈之下只好跑路,又撞到了张超一行人,也真是歹运。 张超听完,叹息了一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想到父子兄妹,面临大难,也是如此!” 家英笑着说道,“此等不孝不悌的凉薄之人确实少见,三爷何必感叹,您是如何察觉的?” “那几个徐家的家丁虽然盛气凌人,但还算有些礼数,我瞅着不至于大雪天的追着吴泰不放,肯定吴泰有不对的地方,这是其一; 吴泰着急利用我脱身,又企图利用济世报,甚至不惜献上妹妹和妻子,太过无耻,这是其二; 还有他随身带着房契地契,太过奇怪了,这些早就应该交给逼债的人,怎么还会带在身上,这是其三。 如此一来,我就判断此人肯定有大问题,所以就要审一审,我教你们的那个办法不错吧。” “果有奇效,他连跟妻子的房事都快要交代出来了,我又反复变化顺序问了几遍应该没什么保留的。” “外面那些家丁也等的着急了吧,你去请他们进来。” 那个领头的家丁却带着一个锦衣公子走了进来,张超认识,是国子监的监生,南京守备,魏国公徐俌的次子,徐应宿,果然正主上门了。 魏国公有三个儿子,徐应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因此最不受宠,只有一个世袭的锦衣卫名头,他也不耐烦点卯,就整日混在南京国子监中。 这一次被吴泰说动,不仅仅是他,还有南京其他的狐朋狗友,都是勋贵的非继承人之流,一起凑了一笔银子交给吴泰打理。 这也是吴泰不得不着急跑路的原因,没办法,他筹集的这个基金崩盘了,而且基金的持有者都是权贵之流,他总不能等死呀。 徐应宿现在也是忐忑不安,他没有想到追捕吴泰也会遇到幺蛾子,碰到了张超一行。要是别人,他是一点都不害怕,但是张超却不一样。 他的父亲魏国公徐俌在他们兄弟面前提过很多次这个人,说这个人很了不得,如果有机会可以结交一二。 另外张超的济世报竟然敢骂汪直,不仅没有关门,还越办越红火。要是他的事情被张超知道了,在报纸上这么一登,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他不得不出面,跟张超来谈判,最起码不能让家中长辈,特别是父亲知道,要不然他的麻烦大了。 徐应宿并不知道张超这么快就知道他的底牌了,所以一进门他盛气凌人的说道, “张超,吴泰欠了我家许多银子,我父亲魏国公下令追捕于他,你竟敢包庇他,难道就不怕我们徐家吗?” “原来是徐二公子,你犯了错还这般嚣张,那就不用谈了,我见你脸色有些不好,还是请回吧。明日我带着吴泰,去见谢祭酒,自然会有分晓。” “你……”徐应宿本来就有些酒色过度,又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吃了不少风,现在这脸色就更加的惨白,指着张超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超也不理他,等了半晌,徐应宿只得服软, “张兄,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如此呢?你把吴泰交给我,我自然会记得你的恩情,在这南京城,我徐家……” “徐二公子,你不嫌累吗,总是徐家长徐家短的,你只不过是徐家的二公子,徐家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如果总是说这个,还是请回吧。” “你……”徐应宿这回被气得半死,脸色涨的通红,因为张超正好戳中了他的伤心事。 在家中,大哥是世子一直被精心培养;老三是小儿子,父亲又特别喜爱。 偏偏他这个老二,夹在中间,没人疼也没人爱,连零花钱都要受管制,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吴泰这厮撺掇,陷入了这样的深渊之中。 张超见徐二公子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悠悠的说道, “二公子,我有一件事总是想不明白,你或者是你的一些朋友想要赚钱,为什么会找吴泰,而不来找我,再怎么说,我比吴泰弄钱的本事要大吧。” 张超这句话简直是天籁之音,徐应宿顿时精神焕发,眼睛也有了光彩,他甚至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张超,奥,不,张公子,你,你竟然愿意助我?为,为什么?” 张超端了一杯双手递给徐应宿,“这大雪天的,能冻死人,二公子脸色不是很好看,可要保重呀,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然后咱们再详谈。” 徐应宿的手冰冷冰冷的,但是不妨碍他现在的心情很激动,等他一杯热茶囫囵下肚,张超笑着说道, “徐兄,你与吴泰的是是非非,张某早就知晓,吴泰可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人呀。” 徐应宿羞愧难当,嗫嚅的叹息着,“也是我歹运,认识了这个混蛋,他劝我囤了一堆的黄连,又让我花钱入股购买黄连素的制法,现在都泡了汤,没办法只好找他算账。 谁知道这个混蛋连父亲生病都不管,卷了家中的钱财逃跑,要不是遇到张兄,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揪出来呢!” 第159章 真相 张超知道吴泰拉拢徐应宿一起入股黄连素生意,本意也是为了拉拢这些官二代,和他现在做的一模一样,只是他倒霉,遇到了自己这个灾星,弄巧成拙,落得一地鸡毛,也把自己搭了进去。 “二公子是聪明人,事到如今,你想必也知道,弄黄连赚钱是朝廷交给我的任务,我也是不得不为,没想到误伤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张超嘴上是这么说,可没有一点赔罪的意思,徐应宿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张超也不可能开这个头,要不然就永无宁日了。 “唉,也是我利欲熏心,误信小人,怨不得张兄。只是吴泰这厮绝不能放过,一定要他赔钱。” “吴泰要是能赔钱,还会东躲西藏吗?我刚才把他搜了一遍,除了一些银两,什么都没有。” 张超笑着说道,然后把几十两银子递给徐应宿,徐应宿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腾的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他逃出门什么都不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徐应宿用狐疑的眼神瞅着张超,张超笑嘻嘻的回望他,显得理直气壮。就算我是黑吃黑你能耐我何? 张超已经看出来徐应宿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就更加坚定了他的主意。 果然一番对视之后,徐应宿只能勉强笑了笑, “张公子,张兄,你不要开我玩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能不能让吴泰过来,我当面问他?” “徐二公子,你也不想想,吴泰就算卷了家中的房契地契,又怎么敢带在身上,早就应该找个地方藏好,万一被你们抓住,也可以借此保住性命。 你要不信,你可以问一问吴泰呀,家英,你把吴泰请来,让他当面跟徐二公子对质。” 家英点头示意,果然就提着吴泰过来了。吴泰就在隔壁,一直听着,他冻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 徐应宿一看到吴泰,就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了他, 吴泰吓得一哆嗦,就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二公子,我也不想的呀,谁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药材可以提取黄连素,我真的想不到呀!” 徐应宿气急败坏的冲了过去,一脚踢翻了吴泰,然后连连咝声不断,抱着脚喊疼,原来这位纨绔子竟然踢伤了自己。 见他脸色扭曲,他的家丁连忙上前扶住他,徐应宿也顾不上这些,指着吴泰,连连喊着, “你说,你们家的银子,房契,地契,都哪里去了?是不是藏起来了?还不赶紧交代出来?” 吴泰苦笑着说道, “二公子,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为了囤积黄连,购买制法,这些都被我爹抵押给了钱庄,现在再也收不回来了,要不然我爹怎么会病倒? 现如今吴家除了一堆黄连就什么都没有了,唉,百年吴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跑,要不然迟早都是死。” 徐应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犹不相信, “破船还有几根钉呢,你们吴家那么大的家业,说倒就倒了,怎么可能?” “二公子,吴家欠的不是你一个人呀,为了筹集银两,只能便宜发卖祖业,要是在往日,慢慢卖,不仅能赔偿欠款,还能多出不少。可是现在,二公子,您来的太晚了些,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就剩这条烂命了,您要实在气不过,杀了我就是。” 吴泰苦笑着摇头,徐应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几天他被秦淮河边一个妓女迷住了,几日不归,谁知道就这短短几日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我要你这条烂命有什么用?你赔我银子呀,赔我银子呀!” 徐应宿先是大吼大叫,声嘶力竭后慢慢就有了哭腔,看的很是凄惨。张超咳嗽了几下,他才反应过来,胡乱的抹了几下眼睛,有些凄凉的对着张超说道, “张公子,在下有些失态了。” “徐二公子,您能方便透露一下你到底损失了多少,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唉,一言难尽呀,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亏点就亏点吧,我也认了。可是我被这厮糊弄,又找了不少朋友,大家一起凑了五千两银子,让我来操办此事,谁想到是现在的局面,这让我如何跟大伙交代。” 张超不得不佩服徐应宿的超前,他竟然能想起来集资,搞起一个基金,只不过选错了操盘手,弄得需要清盘,既然如此,那就更要拉拢一番了。 张超想了想,笑着说道,“这些银子说多也不算多,要重新赚回来也有办法。” “真的?张公子能不能仔细说一说。”徐应宿眼前一亮,急忙问道。 张超微笑并不说话,徐应宿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陪笑着说道, “张公子,你有什么条件,请尽管开,只要帮我徐二过了这一关,日后若有所求,绝无二话。” “呵呵,徐二公子言重了。这吴泰再怎么也是国子监的监生,同学一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没了好下场,……” 徐应宿立刻明白了,连忙说道,“好说,好说,只要张兄帮我过了这一关,这个小人我自会饶他不死。” 张超还没有说话,只听得吴泰瘫倒在地上,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总算是赌对了一回。只要命保住了,日后总有翻身的机会。 张超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实际上也很简单,徐兄,你们手中现在有不少黄连吧。” “唉,又有什么用,现在黄连跌的一塌糊涂,这些黄连我看着都心烦。” “徐兄,你有所不知,黄柏虽然可以制取黄连素,但成本并不低。如果黄连价格涨得不多,还是黄连法制取的黄连素成本更低,更便宜。” “啊?”徐应宿和吴泰同时喊了出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下文。张超白了一眼吴泰,继续说道, “再说朝廷有了黄连素,也不会卖的太低,否则也赚不了那么多钱。所以只要大家继续种植黄连,还是有很大的利润的,只是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罢了。” “所以黄连和黄连素的价格根本就不会那么低,所有人又都上当了。”吴泰很聪明,他惊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也与你这厮无关,”徐应宿虽然答应放了吴泰,但还是怨气很深,他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就是张兄所说的科学的力量吧,我输得真是心服口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是知道的太晚了,我们吴家已经是家破人亡了。”吴泰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第160章 命运 吴泰这一哭,真是听着流泪,闻着伤心。徐应宿示意家丁踢了他一脚,他才止住泪,但眼泪仍然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徐应宿看着也有些不忍。 要说起来他们也是好友,吴泰又一贯迎合他,他虽然亏了不少钱,但是吴泰也是家破人亡,徐应宿知道吴父已经急病攻心亡故了,他家中现在只有一群妇孺,等这些债主们商量好了,这些妇孺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徐应宿的怒气也消了不少,脸色也缓和下来。吴泰看到这一切,也真正放下了心,半真半假的哭泣了一场,既是悲惨自家的遭遇,也是希望获得同情,现在目的终于达到了,命应该是保住了。 张超最后给出了答案,“所以现在黄连和黄连素的价格是偏低的,只要继续囤积一些,等着价格上涨,还是可以把本钱赚回来的。” 徐应宿叹息着说道,“我现在哪有银子?” “我准备再囤积些黄连。徐兄那些黄连就算作你的入股,等黄连价格重新涨了上来,我再分配,放心,保住本钱是小事情。” “张兄真是够朋友,”徐应宿搓着手兴奋的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张超笑着说道,“徐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 徐应宿也不傻,知道张超帮他肯定是想认识他们这些勋贵子孙,所以投桃报李,高兴的说道,“那当然,张兄你等着,等过上两日,就在国子监会所,我介绍一些朋友给张兄,张兄可一定要赏脸呀。” “好说,好说!” 两人高兴的约定好下一次聚会的地点,只看得一旁的吴泰又羡又妒。本来这一切是为他安排的,结果现在却成全了张超。 徐应宿带着家丁回家,他的手下想了想,就问道,“二公子,那吴泰逃跑,身上真的一点其他东西都没有吗,为什么您不再逼问了。” 徐应宿解释道,“吴泰就算身上有东西,只要张超不承认,我就算问出来又有什么用? 现在张超承诺帮我解决了麻烦,总算可以保住本钱,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家丁不服气的说道,“二公子,这种痘的秀才就这么厉害,连徐家都不放在眼里?” 徐应宿哀怨的说道,“他不是不把徐家放在眼里,他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谁让我排行老二呢!” 张超并不是瞧不起徐应宿,他也是没有办法。从吴泰身上搜出来的大额银票地契这些,现在成了烫手的芋头。 他就算都拿出来,徐应宿会认为他都拿出来了吗?他反而会认为张超懦弱,只会变本加厉的继续猜疑,甚至是勒索。 反正无论如何徐应宿都会猜疑他,张超索性不鸟他,就是没有,有本事你硬来呀。 当然一点银子都没有也不可能,所以张超就拿出了这么点钱打发徐应宿,这个徐二也是个怂货,吴泰一说,他竟然连质疑都没有。 当张超说出帮他解决麻烦之后,徐应宿就顺水推舟了,张超也接了过来,两人没有撕破脸,倒是一桩幸事。 想到这里,张超转头似笑非笑的对着吴泰说道, “吴兄,现在你的性命我是保住了,可是这南京城你恐怕是待不下去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吴泰叹息的说道,“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万幸了,我有一个舅舅,在扬州做盐商,我想去投奔他。” 张超点点头,“如此甚好,现在夜色已经深了,吴兄可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门不迟。” 吴泰深施一礼,腰都快跟身子垂直了,“多谢张兄救命之恩,吴泰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 张超笑着点点头,带着四兄弟走了出去。吴泰等着张超走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的揉了揉冻僵的脸颊,又搓了搓手,真冷呀,但是也挡不住此刻吴泰心中的热火,张超,今日此恩,吴泰日后必报! 突然间,门又被推开了,吴泰闻声抬起头来,脸色骤变。只见张超的那群御马监的人马冲了进来,一下子把他按住。 张超接着带着四兄弟又走了进来,冷冷的看着吴泰被捆住手脚。吴泰知道性命不保,索性破口大骂, “张超,你这个伪君子,卑鄙无耻,你竟然出尔反尔,真是枉为读书人。” “我是答应你留你一命,可御马监的兄弟们并没有答应,他们又不是我的家人,所以我算不得违背诺言吧。” 张超见被堵住嘴的吴泰愤恨的目眦尽裂,继续无情的说道,“连病重的父亲都能弃之不顾,连妻子妹妹都能忍心不管,你这样的凉薄之人,我岂敢让你继续存活于世? 你放心,你这些钱,我自会用来护住你的妻子妹妹,保她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就放心的去吧。” 吴泰被装入木箱,然后抬上船,绑上石头,在后半夜被偷偷的丢到秦淮河中。这些御马监的人马都是盐丁出身,跟着张超在庐州府杀过流氓,在南京杀过地痞,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早就是轻车熟路,铁杆心肠。 家英家雄看着吴泰没于河中,这才分发了赏银,然后带着众人回到了张家附近。家英回来禀报,张超一直待在书房等候,听完沉默了许久,“家英大哥,我手中的人命又多了一条。” 家英安慰道,“三爷,这吴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作自受,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吴泰囤积黄连,我也囤积黄连,吴泰勾结勋贵,我也勾结勋贵,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 家英却摇摇头,“虽然三爷也做过这些,但是你得来的钱财都用在正事上,并没有乱花。” “呵呵呵,家英大哥真是体贴人呀,怪不得杏儿非你不嫁。” 家英老脸一红,张超继续说道,“我既然承诺过吴泰,会保住他的妻子妹妹赎身,等到合适的机会,你来操办此事,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唉,求个心安罢了。” 家英默默的点头,张超继续说道,“吴泰要怨恨,只能怨恨这个世道。身处这样的层林中,只有不断的壮大自己,才可能保住身家性命。家英大哥,你我都要时时记在心中,一刻都不能忘记呀。” 第161章 祝允明 黄连和黄连素暴跌,几乎彻底击垮了囤货的药商,他们一个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甚至闹出了不少起冲突,让应天府好一阵忙活。 虽然有了银子花很开心,但是大明的官员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他们嘴上是说药商囤积居奇,有了这个报应可以警示世人,但是内心身处却有点兔死狐悲,他们即使不经商,但是家人或多或少跟这些药商有些往来,有的甚至私底下也囤货。 这么一来二去,有人不停的上眼药水,这些人对具体操办此事的张超就有些看法了,嫌弃他下手狠辣,破坏了大明朝的和谐社会。对于这种说法,张超也是无可奈何,想做事,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刘首辅的贺礼他当然收到了,正在仔细研读,张超还是有些不放心。少不得有人要跑一跑,私下里送点礼物给那位翰林老爷,事情总要做在前面嘛。 张超又跟徐应宿这些纨绔喝了几回酒,丁秀才李启思也隆重出场,,现如今他们已经打的相当火热。 这些人是纨绔子弟,很多人看不上眼,又只是家中的庶子次子一流,继承不了嘉业,也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看起来就是一无是处。但是他们是南京的地头蛇,消息很灵通,有些事情他们出面也会好办的多。 这一点后世的什么黑石高盛玩的不要太好,张超也是有样学样,连专利费都不用交,当然美帝现在还没有出现来拯救地球,张超也就不用担心被禁上几年。 有了这些地头蛇,张超那个济世学院一直需要的高水平师爷和吏员,现在也找到了,新年一过就可以培养人才了,再不用停留在纸面。 张超用金钱开路,又有报纸神药加成,所以名声高涨,也是情理之中。那么这段时间张超在忙什么呢?原来随着印书局开张,新出炉的张帮办就要为朝廷效力了。 印书局虽然谢祭酒是总办,但是他老人家就是一个甩手掌柜,一切让张超来弄,要钱没有,要人嘛还可以支援一二。哭笑不得的张超只得从零开始。 这个印书局最起码得是读书人,家丁奴仆就不适合了,所以张超能用的人很有限,张超只得让丁淳王举一内一外负责上通下达,李启思做宣传。 至于财务,人事,生产和设备原材料准备这些具体干活的,书店都有现成的人,只是规模扩张了几十倍,对他们的要求要高很多,事实上也是质的变化。 每当要做事了,张超就发现,在这个时代最缺乏的,最珍贵的就是人才,靠学院培养虽然缓慢,但是安全,所以慢慢熬吧。 宣传工作目前做的不错,目前登记希望购买全套的有几十个人,还有几百人对于其中一部分内容感兴趣,加上朝廷的十套。随着朝廷旨意的下达,各地的藏书爱好者也会云集南京,到时候招待好这些人就是既得了钱财,又是得到了人脉,当然印书涉及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需要该好好筹备了。 到了年底,衙门封印,大家都要过年了。李应祯从滁州过江回到南京家中,惊喜的发现女儿女婿还有外孙祝续竟然也在。 李应祯一把把十岁的外孙抱了起来,连连亲了几口。士大夫讲究亲孙不亲子,对于这个十分聪明可爱的外孙,李应祯一向喜爱的不得了。 这一次见到孩子长大了不少,跟女儿又十分相像。李应祯当然很开心,逗玩了一会,又考问了一番,才满意的放他离开。 女婿祝允明今年二十八岁,九年前中了秀才,是苏州府有名的才子,也就是后世闻名天下的四大才子之一。只不过唐伯虎,文徵明才刚刚中秀才不久,所以四大才子虽然已经成型,但是名气还没有那么大。 李应祯对这个女婿可谓又爱又恨。爱的是祝允明才华横溢,尤其是书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李应祯也要让他一头。 恨的就是他为人有些轻浮,祝允明出身显赫,但贪杯好色,不治家业,整日里到处厮混,也不用心读书,都到快三十岁了,却总是中不了举。 女儿已经几次写信抱怨,李应祯就想着好好劝劝他,青春易逝,越往后中举越难,不能再这么浪费时光了。 正好这一期的济世报被家人送进书房,李应祯拿了过来就开始阅读,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期,登录着一个大新闻。 原来永乐大典的印书局成立,向全天下预售永乐大典,欢迎天下的读书人过来订购,可以购买全套,也可以购买部分,一套定金八百两,首付一半,其余部分按年付款。当然也可以分卷购买,根据所购买的内容计价,时间截止于弘治二年四月。 看完了报纸,李应祯就递给了女婿,祝允明在老师和丈人面前当然就潇洒不起来,毕恭毕敬的接了过来,看到永乐大典的消息,也是长大了嘴巴, “丈人,我在苏州时听说过永乐大典要付梓的消息,还以为是笑话,没想到是真的。这印书局总办谢祭酒天下闻名,这帮办张超,莫非就是那个种痘的秀才吗?” “不错,就是他,张超因为献黄连素制法有功,朝廷已经授他八品的宣教郎,现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天下闻名,更承担起出版永乐大典的重任。 不仅仅如此,济世医院,济世书社,济世报都是他的产业,就算他举业不成,也是广有家业。” 祝允明沉默不语,显然他知道丈人是借着张超在规劝他, “论家室,你出身名门,论学识,你才华横溢,这两点张超都远远不及你。可是现在,张超已经闻名天下,更是得到朝中上上下下一致的赞誉,又有不畏奸宦的清名,可谓前途一片光明,一旦中举及第,立刻就会被大用。 跟张超一比,希哲,你差的太多了。你也快而立之年了,不能再这么贪玩了,该收收心了。你的古文辞写的再好,也不会助你中举,明年又是应天府乡试之年,大家都盯着你,不要让你父祖的在天之灵失望呀!” 第162章 祝允明定书 祝允明出身于一个官宦世家,是苏州四大才子中家世最好的,他的祖父官至布政使,要说起来跟张超很有缘分,他的外祖父就是徐有贞,杀害于谦的元凶之一。 祝允明的才华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十九岁就中了秀才,更是以诗文书法闻名于世,因此李应祯把长女嫁给她。这样的出身和这样的才华,对他既是压力,也是鞭策,更是要求。 但是他已经三科没有中举了,巨大的压力开始笼罩着他,所以他的草书越来越出色,也越来越喜欢喝酒,身边更是侍女环绕,这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妻子的不满,夫妻关系已经有些紧张。 这一次年前来南京,既是岳父的邀请,也是想缓和下夫妻关系。所以面对兼有岳父和老师两重身份的李应祯,他是只有认真听讲的份,尽管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李应祯见女婿的态度很好,心里也挺满意,毕竟是他精挑细选的女婿,又与他志趣相投,他也不忍心说重话。 李应祯看着报纸,也想买上一套永乐大典,就算没时间仔细研读,但享受那种书香也是开心的。 可惜他的家业也就一般,在外为官多年,也不愿意太过横征暴敛,所以虽然有个清名,但是要花八百两银子确实有些压力。 祝允明多聪明的人,老丈人的想法他当然看得出来,所以他就主动说, “我也想买上一套,但是囊中羞涩,丈人您能不能资助我一些,两家合伙买上一套。这样一来,每家首付也不过两百两银子,挤一挤还是有的。以后每年也就是五十两银子的花费,倒也不算太多。” “贤婿所言甚是,老夫也正是老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丈人,您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怎么能说老呢?我最近有一些得意之作,还想请您点评一下呢。” “好好,你赶紧拿来。” 一对文人翁婿就开始围绕着祝允明的新作聊了起来,祝允明认为前辈们往往书录古文上百,抄录一遍即能得其大略,所以他也学着这么做小楷抄录了《庄子》中的七篇。李应祯看完,连连点头称赞,认为他的书法如印印泥,方是本色,已经超过了他。 苏州与南京很近,很快银子就从苏州搬了过来,祝允明就准备去国子监印书局去预定永乐大典。 祝允明乘着轿子晃晃悠悠的来到印书局,印书局就安排在济世书社旁边。平日负责接待的就是李启思和丁淳。因为快过年了,李启思回乡去了,丁淳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老家也没有什么人,当然就没有回去。 所以祝允明见到的就是丁淳。丁淳这厮其貌不扬,但是很有眼色。见祝允明也是其貌不扬,还有一个别指,说话却诙谐洒脱。但是丁淳知道这样的人往往有些敏感,所以他接待起来就分外注意。 这样一来就意外的博得了祝枝山的好感,等签完了相关协议,收了定金,丁淳邀请祝枝山去会所一聚。 这个会所在南直隶早已经出名,祝枝山也有耳闻,两人说笑着进入会所。祝枝山见大门旁挂着的几幅对联,不假思索,一挥而就。 丁淳再怎么读书不成,也是识货的,见祝枝山的楷书相当严谨,有晋唐时的古雅气息,也是呼吸一窒,这是书法佳作呀! 连忙让人裱了起来,祝枝山见丁淳这般紧张模样,哈哈大笑,笑着说道,“这算什么佳作,只能算作我的中上水准而已!” 丁淳赞叹道,“果然是名震天下的苏门才子,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两人进入会所,祝枝山就享受到第二级水准的待遇,作为声名远播的才子,他得到了一张银卡,享受消费免半的待遇。 祝枝山抚摸着银卡,相当满意,就与丁淳热切的交流起来。要论起文学水平,祝枝山是滔滔不绝,旁征博引,丁淳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但是丁淳跟着张超久了,张超的歪理邪说也知道了不少,所以决定开辟新战场,掌握话语的主动权,要跟他讨论历史。 张超字写得还好,能见人,但是写诗作词就差了不少,也不愿意献丑。遇到这样的局面,他就喜欢往历史上引。 与时人看史书关注达官贵人的活动不同,当代历史喜欢从经济,地理等各种角度综合分析,所以张超的历史观点往往就比较奇特,但是却能自圆其说。 也不知道怎么歪了题,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魏晋的名士之风。祝枝山就有些羡慕魏晋时期文人的名士风流,潇洒不羁。 丁淳就现学现卖,把张超那里学来的历史观点搬运出来,大大批判了一番魏晋风度。 说汉人的天下岌岌可危,北方胡人肆虐,这些人不想着为国效力,一个个整天躲起来空谈,都是废物,亡国魁首。 后人一定要警惕这样的局面,一旦文人士大夫出现空谈,并引以为荣,国家社稷就要出问题了。 这样一番话可把祝枝山震的不清,这个时候,他还是孜孜不倦于科举考试,思想也是积极入世的儒家观念。所以对魏晋风骨的欣赏只是在出现不顺,需要逃避现实时才会流露出来。 可是丁淳的说法又很有道理,他也没有办法驳斥,就继续寻根问底。这样一来,丁淳那点本事就不够用了,这个时候祝枝山也大概看得出来这位丁秀才也是转述别人的看法,就试探的问道, “丁兄,我看你观点十分奇特,但似乎也有些不求甚解?” 丁淳老脸一红,不得不交代,“让祝兄见笑了,我与张兄交好,很多观点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所以细节处往往就一知半解。” “张兄,莫非就是印书局的张帮办?” “正是他,张兄现在忙的不可开交。所以这些天一直是我待在印书局,接待四方的客人。” “原来如此,我这次过来也想会一会张帮办,好好探讨一下学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可以,但是现在看来,来的很不是时候呀。” 丁秀才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忍不住笑着说道, “祝兄,你有所不知,你要跟张兄探讨八股时文,那是没有问题。但是你要谈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你可找错人了。除了书法尚可,其他七样,他是一概不通。 张兄一天到晚,除了四书五经,八股时文,就是钻研算术医药什么的,非常的与众不同,要不然也不会弄出神药呀!” 祝枝山长大了嘴巴,这样的才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也算是才子吗? 第163章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祝枝山本来就对别人家的孩子张超有些不以为然,再听到丁淳这样说,就更有些轻视。一个读书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基本功,他只通了一样,其他一窍不通,这也是我辈中人? 他这样想,脸上就有些显露。丁淳跟张超久了,两人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所以瞧不起张超就是瞧不起他,他早就有这个自觉了,因此他有足够的理由抨击这种观点。 丁淳仿佛没有注意到祝枝山的惊讶,他继续说道, “张兄非常崇拜范文正,立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所以苦读经书之余,就是研究医术,平日无暇修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他曾经说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个人修身养性所用,与天下百姓无益,所以不应该到处炫耀这些,只会让人觉得浅薄。 士大夫应该居庙堂之高则为良相,治理天下,处江湖之远则为良医,治病救人。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黄连素为他所制,医院为他所创,都是功德无量,利国利民之举。所以我们这些朋友都十分敬佩他的为人。” 丁淳这么一席话说了出来,祝枝山顿时成了个大红脸。丁淳又继续说出张超要付梓出版永乐大典时,说的那席话,更是让祝枝山感觉有些无地自容,所以连忙起身施礼赔罪。 丁淳连忙止住,笑着说道,“张兄虽然志向远大,但为人一向低调,祝兄也请不要乱传,免得惹人非议。” 祝枝山本来对张超很不服气,现在却不得不服气,虽然没有见到张超,但是张超做的事情早就天下闻名,所有人都从中获益,他实在没有那个脸面说什么不过如此的话。 丁淳用大义忽悠了才华横溢的祝允明,却没有想到他这席话对于祝允明的影响。 作为一个士大夫,跟张超一比较,他不得不反思他们这些苏门才子才学横溢到底有什么意义,是不是就是张超所说的浅薄?人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走错路了? 回到家中祝允明还是有些浑浑噩噩,李应祯就有些奇怪,一番问询之后,也不得不感叹, “此子果有大志,又如此意志坚定,怪不得被很多人称道。虽然张超不像你一样以才学闻名于世。但所谓非常之事正待非常之人,他真可能有成为良相的那一天。 希哲,你要是想效仿祖父外祖父,在官场有所追求,不妨在南京多待些时日,与张超多加来往,看看他是如何为人做事的。” 祝允明默默的点头称是,就加强了与丁淳的交流,他诙谐风趣,能言善辩,很容易说服别人。一来二往就成了丁淳这一部门的编外人员,宣传干的相当出色。 等张超见到这位未来以小鸡吃米图而闻名中华大地的才子时,已经是弘治二年了。 年前那段时光张超确实很忙,他需要确定印刷需要的纸张,油墨和印刷机的厂家,另外还有人员安排。丁淳有了祝枝山以后,宣传干的更加出色,他很放心,当然就没有去管。 从目前的宣传进展来看,永乐大典出版用到的纸张将十分惊人,他对纸张质量要求也高,这样一来就需要仔细的挑选纸张厂家。 这又是一个五年计划,对于这样的超级大肥肉,感兴趣的纸商肯定非常多。不断有人递话过来,让他考虑某一个商人。 思考再三,他决定实行投标制度。他以五百套永乐大典用纸量为总数,精心制作了一个标书范本,要求各家纸商以这个范本为模板,根据自家的情况填写,另外投标需要有保证金。等收到标书后,印书局将考察各家纸厂的实际情况,然后挑选出合适的供应商。 这些纸商拿到标书顿时傻了眼,没见过规定的这么详细的,连生产能力,如何扩产,都需要有个详细计划,一切还都需要用数字说清楚,这可太难为人了。 这些人本来以为喝几顿酒,然后红包给足,印书局挑选几个商人,大家一起发财,多么简单呀,哪能想到他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这些人都不简单,抱怨很快就传到了谢祭酒耳中,张超不得不认真解释了一下。这是一件文坛盛世,他是小心谨慎,千方百计,尽量在印刷前减少问题出现的概率。 通过标书,把印书局应该做的和商人们该做的都规定清楚,有法可依,有章可循,万一遇到问题,也不会影响了大事。 谢铎仔细翻看着标书,其中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也一一问清楚,等张超解释完全,谢铎点点头, “子卓,你的想法很好,做的也细致,你不要顾及他人,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万事有老夫担着。” 张超这回是真的感激了不得了,深施一礼,做事情的人就喜欢遇到这样的上司,会省不小心。 谢铎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南京的众官员的,反正从此之后,这些纸商也不敢在咋呼,只得老老实实按照标书的要求来准备。 张超也投桃报李,对于标书他们不理解的地方认真加以解释,尽可能的让所有人都满意。这样一来大家都满意了,张超就苦了,手下能用的人也少,很多时候不得不亲自出马,搞得他是焦头烂额。 张超估计用纸是超过十万两的大生意,利润相当可观。他就点拨了一下蒋琮和徐用宿,让他们也想办法参与进来,但是不要仗势欺人,要按照规矩做事,这样才会减少争议,士大夫也没有话说。 蒋琮自从见识到张超的本事后,一直追着他不放,这会总算张超开口了,自然一切听从他的安排。太监们掌握的资源实在太多了,他们就有专门负责供应朝廷的纸厂,纸张的质量很不错,就是管理差点,只要扩张一番,加强管理,就可以提供很不错的用纸。 徐用宿则不然,他虽然对收益很动心,但是却没有心思去正儿八经的经营一个纸厂,张超摇摇头,这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反而是平江伯陈锐的三儿子,也是国子监的监生陈豹很有兴趣,张超十分配合,就详细解释了一番,两人聊得很投机。 原来平江伯世代负责漕运,陈豹在运河边长大,对商业并不陌生,他见张超所说的纸厂确实很有赚头,就有意参与进来,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让张超很是刮目相看,谁说勋贵都是是纨绔子弟,明显是没有用对地方嘛! 第164章 华家 纸张的事情有了头绪之后,油墨也有了进展。大规模印刷,张超弄得油墨的产量立刻就跟不上了,幸运的是这个时代玩活字印刷的并不是他一个,还有无锡华家。 没错,就是唐伯虎点秋香故事中的那个傻乎乎的华家。当然唐伯虎现如今刚刚中秀才,还是一个可爱的小正太呢! 华家的家主华燧家有良田千顷,十分富裕,因为酷爱读书,喜欢藏书,现在正窝在家中潜心研究铜活字,希望用来印书。 没想到济世报的消息传了过来,张超有意用铅活字印刷永乐大典,这可乐坏了他,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南京见一见这位种痘秀才吧。 谁知道乐极生悲,华燧突然生了病,幸亏有黄连素在,辗转病床多日,等身体见好了,年也不过了,就急忙赶往南京。 路上华燧收到了消息,朝廷的印书局成立了,所以按照报纸提示,来到印书局,已经是腊月二十几了。 印书局此时已经关门了,华燧见状就旧病发作了,被家人拖到了济世医院治疗,然后张超就知道了这位书痴。 张超十分感动,虽然他没有听说过华燧,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人才是国家的脊梁。所以一听到消息,就立刻带着礼物去看望华燧,然后就在病床两人开始了交流。 华燧研究铜活字已经有几年了,他没有张超穿越的条件,只得花了大本钱,费尽心思的弄出活字,但是印刷的质量又不好,只好又去改进墨汁,到了弘治元年末,他的铜活字印刷术只差大规模制作活字了。 张超听完华燧的介绍后,也只能对这位前辈表示遗憾,张超的铅活字,成本更低,更容易制作,这样一来华老先生不大病一场才怪,几年的功夫白花了! 没想到华燧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对花了那么多钱打了水漂,一点概念都没有,病床上的华燧拉着张超说道, “张帮办,老夫一生就喜欢读书,藏书。见雕版印刷费时费力,就想着活字印刷。我费时数年都没有成功,没想到你却成功了。 老夫现在就想看一看这铅活字印刷的效果如何?按照你所说,五年内能一览永乐大典,老夫也死而无憾了!” 张超见老先生这么说,连忙让人拿来几本活字书,让他看一看。华燧拿出来,翻了翻,竟然抱着书哭了起来。老泪纵横的对着服侍他的儿子华安说道, “安儿,活字印书成了,真成了呀!” 华燧如此激动,也让张超很感动,连忙和华安一起安慰这位老人家。原来华燧痴迷于研究活字印刷,他选择的技术路线是铜活字,那花费是非常大的。 为了研究,他家中的千顷良田不断的被发卖,这样就引起了家人和族人的不理解,他却不理不顾,但是内心深处的压力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一次见到了实物,他能不老泪纵横吗? 张超发现这个时代不是没有追求技术进步的科学家,是缺乏让他们能够安心研究的社会制度。他现在开办的济世学院开了一个很好的头,那么这位老先生也要吸收进来,一起进步才是。 两人就开始聊各自研究活字印刷的故事,说着说着张超就提到,他的铅活字用的油墨,因为原料的问题没有办法大规模生产,让他伤透了脑筋。 华燧听完,拍着大腿说道,“我家的铜活字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用了,但是我们的油墨可以用呀!” 张超大喜,得来全不费功夫,就主动邀请华燧父子参加印书局,负责油墨和管理事宜。 张超又劝老先生把无锡家中的印书作坊迁到南京,和他的济世书社合并,两家一起合作,一起印刷永乐大典。 说起来张超的济世书社开张没多久,现在发展已经非常快,到了年底竟然盈利很多,这可乐坏了国子监的老师们,明年一开春就可以动工盖房子了。 一方面是活字印刷大大的降低了成本,另一方面是张超独出蹊径,弄出了一大堆千奇百怪的话本,不断推陈出新,现在插图版的话本,连环画都已经出来了。因为他们的成本低,质量好,这样一来,就不断的有人过来进书,利润逐月攀升。 但是张超知道济世书社底子太薄了,在印刷这一行的资历太浅,现在突飞猛进,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这一次印书局开张,就出现了或明或暗的抵制,要不然他的油墨问题早就解决了,何必等到华燧父子到来。 而华燧的会通馆则是老字号,雕版印刷的经验丰富,又对活字印刷有一定的研究,两家联合起来正好可以取长补短。 张超如此一说,华燧父子当然也非常乐意。说起来他们这个会通馆经营的不是很好,因为华家父子豪富,对于成本的控制做得很不到位。 在他们看来,这是张超感激他们帮他解决了油墨问题,投桃报李呀,谁都知道张超的济世书社经营的十分红火。 华燧了了心事,又得到了济世医院的精心照顾,很快就没什么大碍了。这个新年张超过得很好,小妹的肚子一天天的长大,栓儿也健康的成长,生意也很红火,最头疼的科举看起来也问题不大了,他当然很幸福。 除了走亲访友,拜访南京的大小官员,与留守南京的王六丁淳等人聚会等等,他特别抽出时间陪陪身在异乡的华燧父子,与他们谈天说地,古往今来,南来北往,凡是能够想到的都能聊。 这就引起了丁淳的疑惑,这对父子才来南京几天,怎么就入了张超的眼了?要知道张超现在已经闻名天下了,这对父子虽然喜欢读书藏书,但是说实话顶多就是一个地方名士,张超已经把他们拉开了距离。 张超笑着解释道,“你不觉得这对父子跟我是一类人吗?我以前痴迷于八股,现在痴迷于医药,这对父子痴迷于藏书印书,都是同道人,当然心心相惜。” 丁淳不屑的说道,“你以前痴迷于八股,我相信,但是现在你不是痴迷于医药,而是痴迷于赚钱,别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张超无言以对,他在外人面前当然形象很高大,但是在熟悉他的人面前,就是另外一种样子,赤裸裸的伪君子呀,看来掩饰的功夫还不到家呀! 第165章 苏州四大才子 张超很没有面子,主动转移话题,“你年前不是说大名鼎鼎的祝枝山在给你打下手吗?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呀?” 丁淳嘿嘿了两声,毕竟是老板,不好太让他下不了台,“祝兄早就想见你一面。可是年前那么忙,你早出晚归的,一直也没捞着机会。 这不,他刚刚来信,说过完了元宵节,就过来。这一次不仅仅是他,他的好友文徵明,唐寅,都穆也会一起过来。” 张超立刻站了起来,兴奋的走了两圈,“我的名气竟然这么大了吗?苏州四大才子竟然会结伙拜访我,那可要好好招待一番。” 张超知道后世的苏州四大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和周文宾。唯独这个周文宾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有人说是他们的后辈徐祯卿,但是张超看来这个人原型很可能是都穆。 因为徐祯卿一来不擅长诗画书法,二来年纪比唐伯虎还小了不少,算起来比祝枝山差了将近二十岁,他们活动的时期明显凑不到一起。 反而都穆在为官之前,跟其他三人有长期的交往,诗文书法也很出色,但是为什么他被开除出四大才子了? 也许就是源于让唐伯虎倒霉的那一起会试舞弊案,据说都穆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另外唐伯虎倒霉之后,跟老婆闹翻了,都穆又接盘了唐伯虎的夫人。 这两件事交缠起来,大家对都穆就有了看法,最终干脆虚构了一个周文宾,取代了都穆。 丁淳很是白了一眼张超,你现在早已经是妇孺皆知,还在我面前装蒜,太过分了吧。 “就算他们是什么苏州四大才子,在我大明首屈一指的大名士张子卓面前,他们就算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要卧着啊。” 张超很不好意思,“丁兄,言过了,言过了,我就是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不能这么说嘛!” 张超嘴上谦虚,却眉开眼笑,心里却乐开了花,丁淳很是鄙视的摇摇头,跟这样的装逼犯没办法共处一室,还是找我的宋娘子去。 再说祝允明跟着丁淳接待了不少订购永乐大典的客人,等临近新年,才陪着夫人一起回了苏州。 回去之后,祝允明就开始遣散身边的众多侍女,只留下了日常服侍的梅香。梅香以为是夫人容不下这些人,兔死狐悲,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祝允明回到苏州,最开心的就是唐寅,两人虽然相差九岁,但却是忘年交,唐寅来祝家都不需要通报。 唐寅进了祝家,见梅香一个个愣愣的发呆,就笑着说道,“梅香,怎么在发呆呀,赶紧泡去哉呀!” 这里面有一个轶事,梅香在招待客人的过程中,耳濡目染,也成了一个猜谜对诗的能手,时常和主人以谜语对答,非常默契,深得祝枝山的喜欢。 一天,唐伯虎来访,祝枝山说声:“梅香,来,泡茶!”梅香即应声道:“晓得,泡去哉!”少顷,梅香就端上两杯茶来,却都放在祝枝山面前,听主人发落。唐伯虎有点不解,心想,这又是要用谜来难我了。 果然,祝枝山笑着说:“刚才我与梅香的对话,是一则谜语,要求打七言诗一句,打得中方能饮茶。” 唐伯虎笑着边想边自语:“梅香,定与春有关,茶乃草、木、人……,他一下记起宋代张栻的春日偶成中有句“春到人间草木知”。 对了,他喊“梅香,来”,正是“春到”二字,“茶”就是“人间草木”,梅香答:“晓得”,正是“知”字。于是他大声把这句诗念了出来。 祝枝山笑说:“对了,猜得好,猜得捷,请用茶。” 唐伯虎接过茶来,忽然又若有所思地说:“这个谜很精彩,可谓字字相扣。可借你喊的是‘泡茶’,这个‘泡泡’字是多余的了!” 祝枝山哈哈大笑说:“君不闻梅香又说了声‘泡去哉’吗?” 唐伯虎笑得几乎把刚饮进口的茶都喷出来,大呼:“妙!妙!” 唐寅今天说起这个轶事,本来以为梅香会很开心的回应,没想到她惨然笑了笑,施了一礼然后就引着唐寅来到祝允明的书房,然后默默的离开了。 唐寅就十分好奇,“祝兄,你这个丫头梅香怎么这般魂不守舍?” 正在埋头苦读时文的祝允明抬起头,“原来是唐贤弟,你稍等等,我看完了这篇文章,在与你分说。” 然后继续埋头看书,唐寅见这对主仆今日都有些反常,他又随便惯了,就凑到跟前一看,简直是大失所望,原来祝允明看得竟然是八股时文。 唐寅天资聪颖,十六岁就中了秀才,立刻闻名了整个苏州,但是他天性洒脱不羁,即使今年刚刚新婚,也有宿妓喝酒,放浪形骸之举。 在家事如此,在八股时文上面投入这时候就更是少的出奇,整日里写诗作画,游玩作乐。 他见祝允明去了一趟南京,竟然变了一个人,身边的侍女少了,然后又开始拿起了八股,这也太奇怪了些吧。 祝允明放下文章,唐寅就憋不住了,试探的问道,“祝兄,你去了一趟南京之后,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实在让我有些吃惊呀。” 祝允明叹了一口气,“我南京一行,却是受教颇深,你可知种痘秀才张超?” 唐寅当然知道,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人有些不务正业,身为秀才竟然因为种痘和神药闻名,只是不知道他的诗文书画如何?” 祝允明苦笑着说道,“不务正业的是你我才是呀!” 说完就开始介绍自己的南京之行,唐寅听到祝允明说起张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通了一样,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这也算是我们读书人?这样的钝秀才也是少有呀!” 祝允明看了一眼唐寅,“我当日也是如伯虎一般认识,可惜呀,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祝允明就把丁秀才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唐寅,唐寅听完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祝兄你今日种种改变就是因为此言吧,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张超才学不够的说词而已,你何必当真。” 祝允明沉思了一会,摇摇头,“伯虎,你没有去过南京,不知道张超现如今是何等的声望,无论是官场,还是士林,亦或是民间,都对他赞许有加。他是确确实实做到了所说的,而且还这般努力,要不然不会有此美誉。 我仔细想想这些年确实有些懈怠了。所以这一回家就遣散了诸多侍女,一心读书,梅香不乐也正是为此。你当以我为戒,不要浪费了大好的时光呀!” 第166章 开工 祝允明见唐寅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他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念出了一首词,却是张超当日在长江上唱出的那首临江仙。 这是丁淳告诉祝允明的,原来张超当日随口说是在南京的书店看到的,丁淳却留意起来,到了南京就在书店中寻找这首词,后来书社生意好了,很多书店过来进货,丁淳也问过,都没有人得知。 另外张超写给小妹的那些经典之作,小妹经常阅读研究,她身边的丫环当然会知道,然后丁淳也有耳闻,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说开。 因此丁淳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首词的作者就是张超,但是他为什么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作者呢?丁淳脑补,张超更看重的是为国为民,不认为写诗作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愿意公开。 但是作为好友兼下属,丁淳有理由有义务在祝允明这些人面前展现张超的高大上,所以这首词也就偷偷的告诉了祝允明,当然特别叮嘱不要让人知道奥。 再说唐寅,听完这首词之后,立刻鼓掌,“祝兄,这首词通篇点化了不少苏轼的赤壁赋,虽然达不到前人的高度,但也是一首绝世好词,不知道作者是谁?” 祝允明肃声道,“正是张超。” 唐寅也沉默了,他知道这首词的分量,也猜到了祝允明的意思。能写出这样作品的张超,却对外宣称自己不通辞赋,一心读书,又潜心研究医药,就是为了实现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理想。 那么他唐寅呢?论名气只是在苏州府小有名气,与天下闻名的张超想比远远不如,但却整日里不务正业,游玩作乐,是不是该感到羞愧呢? 小年轻唐寅这种羞愧的感觉来得快,但是消逝的也快。但是祝允明和唐寅的谈话很快就在苏州的文人圈流传开来。 因此就在年后,祝允明再次赴南京之时,他的另外两位好友文徵明和都穆也要求一同前往,要见识一下大名士张超的风采。 这两位为人要更加严肃,所以更能理解祝允明的做法,不像唐寅还是有点浑浑噩噩,自恃才高。唐寅见好友都跟去了,自己一个人呆在苏州也没什么意思,也跟着过去看一看。 这四人沿着水路来到南京,已经是弘治二年的二月初了,这个时候张超的印书局已经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印刷了。 张超很懂得宣传,从年后济世报再版,他就把购买全套永乐大典的人士定期公布出来,并且公开宣称这些人是士林的英雄,天下学子的楷模。 要知道这些人中不乏有商人地主之流,他这样的说法让人很不理解,甚至是嗤之以鼻。但是张超有自己的一套解释,因为他早就在民间开始灌输万贯家私不如万卷图书的道理,而这些商人地主往往都是被他说服,参与购书的。 他的说法是,一个人很有钱,如果他的后代争气,那这个钱不如花在藏书上,让后人好好学习,更加争气; 如果后代不争气,那留着钱只会被浪费,甚至会遗祸子孙,与其如此,还不如藏书建立一个图书馆让读书人免费阅读,获得一个好名声,也可以让后人有个依仗。 在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因此他成功的引导了一大批人参与进来。 他们购书回去就准备建立大大小小的图书馆,让自己家乡的读书人可以免费阅读。从而不必如丘濬当年一般到处借书,那么这些人就应该是士林的英雄,天下学子的楷模。 张超的说法让人瞠目结舌,但确实有道理,又对推广文教很有帮助,所以士林和官场中人也不好随便反对,最后只好捏着鼻子承认这些人的贡献。 如此一来,这些商人地主就更有动力了,而这些人又是比较有远见的,张超自己不方便接触过多,身边的大哥二哥,孙老板,郑三却全力发动起来,与这些人密切保持联络。 因此到了弘治二年的春天,印书局预售永乐大典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合计将近两千万卷的空前订阅量也创造了大明朝的出版奇迹,那还等什么,赶紧准备动手吧。 符合要求的纸张厂投标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因为所用的纸张来自于皖南,张超亲自跑了不少家,实地检查了厂家的情况,最后挑选了几家作为纸张专供商。 蒋琮,陈豹和一些打招呼的官员的纸厂也在其列,为了让他们达到要求,张超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让一些规模小的但是管理出色,又没有关系的小纸商跟他们合作,让这些小纸商管理,他们只要分成就好。 而为了说服这些小纸商,张超甚至不得不担保,也是他现在名气很大,大家都给他面子,所以才勉强实现了他的想法。 油墨用的却是华家的,也有让他们减少一些损失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玩活字印刷的人确实太少,合用的油墨只这么一家。 对于活字印刷而言,排字捡字和检查实际是最困难的,因为都是需要识字的人,而这个时代的识字率十分感人,所以张超加上华燧父子的人也远远不够,这个时候大批的监生和读书人就被动员起来了。 每一天都需要几百人帮忙捡字排字,现在印书局已经是国家行为,张超定金收的多,当然也舍得花钱,让这些人每天开开心心工作,高高兴兴回去。 这些监生大老爷脾气好的当然一切好办,遇到脾气怪异的也只能谢祭酒出马了,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印书局是磕磕碰碰的不断前进,但也算是有条不紊。 永乐大典不仅仅都是文字,还有很多图片,张华两家的雕版师傅们也忙的不亦乐乎,这还不够,后来又不断的添加人手。 由于雕版技术在唐宋时期已经成熟,所以相应的工匠就比较多,倒没有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也算是一桩幸事。 张超进行了一下计算,考虑到纸张生产,活字制作,机器生产,然后排字捡字,他们印书局用到的人力达到了几千人之多。 那么消耗的物力也更是夸张,好在明朝建国百余年的积累,民间财富众多,张超收集到的银子不断的转换成物资,甚至带动了北城繁华起来,连店铺都多了不少。 苏州四大才子来到南京,正好遇到印书局开工,这是一件文坛盛事,参与进来的人也会专门有一卷记载下名字籍贯,让他们永世流传。所以四大才子也不好意思干看,也没办法讲究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只得老老实实的排字捡字吧。 每一台印刷机每一天都分配好任务,参与人员按照捡字组,排字组,检查组,印刷组,后勤组分工,穿戴不同颜色的衣服,按照流水线作业,经过几天的磨合,参与的人就熟练起来,速度也快了起来。 但是每一天做事的人就比较枯燥了,没几天唐寅就借口不过来了,祝允明差一点被唐寅说动,但是见文徵明和都穆都老老实实的干活,最后咬咬牙,也坚持了下来。 实际上印书局也不可能让同一批人干非常久,他们一般是一个月一轮换,等这三位才子干了一个月,终于解脱时,甚至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但是三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有些变化,但却说不上来。 唐寅这些天却待在国子监会所,有些乐不思蜀,他的书画诗词此时已经在南京流传开来,原来大明朝的苏州府继吴状元王探花之后又诞生了一位大才子,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呀! 第167章 考核 得意洋洋的唐寅看着累的灰头土脸的三人,很为他们不值。南都是个好地方,只用了一个月,他风流才子的名声已经是众人皆知,不仅仅是秦淮河和会所,甚至一些官员教官都有耳闻。 唐寅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个筋抽的,一定要在印书局排字捡字,哪有他这样流连会所,秦淮河,名声广播来的潇洒自在? 但是唐寅并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印书局是否认真干活,态度怎么样,都有人一五一十的向国子监的博士教官们报告,而士林的消息传播一向很快,因此各地的提学官也会知道这些报告。 印书局现在参与的人有很多是秀才,有机会参加今年的乡试,乡试之前还有一个选拔考试叫录科,而他们在印书局的表现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印象分。 但凡是态度严谨,认真工作的监生秀才,都被这些大人物关注,更何况是苏州四大才子这样的名人,他们早就被有心人盯住了。 这段时间在印书局,工作枯燥无味,祝允明真正是捏着鼻子干完的,要不是文徵明和都穆几番劝说,他也熬不下来。 文徵明个性内敛低调,为人严肃,在去年的岁考中因为字写的差,被考官定为第三等,这一次来南京一方面是为了见见张超,另一方面则是想拜见李应祯,想着跟他好好学学书法。 谁知道一到南京,就被拉来排字,这么多监生秀才一起忙活,有的人扛不住就想办法请假,有的人则坚持下来。他是后面那种,也是因为他的性格使然,参与这样的文坛盛世,能尽一份力气也是好的,怎么可以不尽心,又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文徵明如此,都穆也是这样想的。而且都穆已经年过三十,社会经验也相对丰富,他隐约感觉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在关注。所以他任劳任怨,十分卖力,表现的很出色。 士林的消息互相传播,等李应祯知道时,赶紧从滁州回到家中,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去印书局了。 李应祯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把四人打量了一番,叹息了一声, “这段时间在印书局,你们的表现都有人记录在册,老夫今日才有耳闻,所以急忙赶了回来。 除了伯虎,你们三人的表现的都还不错。元敬表现最好,列为一等,徵明也不错,是二等,希哲差强人意,但也及格,只是三等。唉,未来你们的前途可能也同样如此。” 李应祯这席话简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般,把四人给炸蒙了,还有这样的事情?都穆反应最快,他在四才子中水平相对是较低的,按照李前辈的说法,他未来的前途是最好的,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先生,这……” “元敬不要急着谦虚,听老夫说完。印书局需要大量的读书人来捡字排字,为了鼓励监生们好好干活,帮办张超就出了一个主意,把他们在印书局的表现纪录下来,用于考核。 谢祭酒很赞赏这个建议,说一屋不扫,何以扫他天下,能在印书局做的好的一定是德才兼备之人。 这段时间,除了国子监的监生,各地的读书人不少也参与进来,南京翰林院杨学士就建议这些人也一并纳入考核,说如此文坛盛事,敢于偷奸取巧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好好惩处一番。 伯虎,区区几十日你为何就熬不住,还到处宿妓喝酒,放浪形骸。你可知道,提学李御史十分厌恶这等行径,今年的乡试你是没办法参加了。” 这又是一颗大炸弹,把唐寅顿时炸晕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在印书局不好好干活,竟然会弄到乡试资格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寅既迷茫,又紧张,还有几分恐惧,李应祯叹了一口气,“虽然李御史有些过分,但你确实授人以柄。你还年轻,要记住此次的教训,日后千万不要再如此了。” 毕竟是同乡晚辈,有些重话李应祯不太好说,实际上李应祯很赞同印书局的这个考核法,也支持李御史对于唐寅的决定,这个孩子虽然很聪明,才华横溢,但确实太过轻浮,还要好好锻炼一番。 批评完了唐寅,李应祯接着说道, “本朝科举,讲究的是德才兼备,但是往往八股定终身,这其中的弊病很多人都知道,也确实选拔了不少无耻之辈,比如万安甚至坐到了首辅,这些人严重的败坏了士林风气,有识之士都十分痛惜。 所以这次印书局考核你等上上下下都支持,认为是一条好路子,能坚持下来的一定是能够用心办事,吃苦任劳,持之以恒的士大夫,日后朝廷选人也会偏重于他们。元敬,徵明,你二人都做得很好,还要好好保持呀。” 李应祯这一番解释和赞扬,让都穆和文徵明十分高兴,只不过看着唐寅面色苍白,他们也不好表现出来。 都穆七岁就能作诗文,成年时博览群书,二十多岁便以博学多识为乡人所敬。他居家数十年,授馆教徒,是名副其实的“都教授”。他一边教学,一边做学问,三十岁时就有著作数十卷。 都穆的父亲都卬,为人不慕名利,寄心山水,无意功名仕进。都穆受其影响,也埋头乡间苦作学问,即使生活贫困也不改此志向。 有一年,到了年关,都穆家中空空,只有一条破毡子。他写信给好朋友,说兄弟你家仓里粮食多,不如分一半给我吧,免得让人家笑话我灶台不冒烟啊。这个朋友也蛮大方,真就分了一半给都穆送去了。 清贫的生活看起来很有诗意,但都穆毕竟不是都卬,他虽不贪财,但却好名。知子莫若父,都卬曾笑说:“别人著书别人开,我家都穆著书自开。” 所以都穆事实上是一个追名逐利之徒,他跟张超的本质一样,只不过没有张超做事的本领,只得苛待自己,在隐忍中追逐机会,果然这一次他等到了。 与都穆不同,刚刚二十出头的文徵明虽然出生于官宦世家,但个性比较敦厚老实,性格内向严谨,与唐伯虎相比他是典型的那种勤奋的笨学生。 所以他在印书局做事就一板一眼,安静耐心,勤勤恳恳,但不如都穆那般会表现自己,所以只能排在二等。 与这两位的表现很出色想比,祝允明就有些浮躁,心不在焉,但好歹坚持下来了,所以排在第三等。李应祯对这个女婿的表现虽然不是非常满意,但也能接受。 更何况从去年至今,他在不断进步,也是难能可贵了。所以李应祯难得的鼓励了几句,希望他以唐寅为戒,多学学都穆文徵明。 第168章 张超VS唐寅 就在李应祯在家中教育四个晚辈的时候,张超也在家中研究他们。原来张超准备请这几位才子聚会一番,毕竟人家是来拜访他的,又专程帮了他一个月,怎么也得感谢一番。 但是他自己有几两水平,他是清楚的,要是被他们pk下去了,以后还怎么继续高高兴兴的装逼? 张超研究了一番发现,这四个人性格差的有点远,怎么会混到一起去的,难不成诗词书画的力量这般强大? 张超不是很忙吗?为什么现在有空参加文人的聚会了,这要传出去就是一个新闻。原来随着永乐大典印刷的进行,各样筹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他现在已经是帮办了,主要是管理的事情,现在就有些空闲了。 另外随着第一个月六百卷图书的出版,几乎整个印书局都松了一口气,如果按照这个时间表,最多三年半,他们就可以交付永乐大典,比想象的要快的多。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中间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所以五年的时间绰绰有余,那么他偶尔轻松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赫赫有名的反汪五义士,丁淳还有苏州四大才子,另外还有跟张超走的近的那一批监生,一个都没有落下,三四十人,在国子监会所再次进行了一次聚会。 面对张超的邀请,唐寅是不太想去的,因为张超算是坑了他一把,丢了乡试资格,最起码又要熬上三年,这对于雄心勃勃的唐寅是个不小的打击。 只不过其他三人却并不这么想,他们来的目的不就是见张超一面的?好容易印书有了空闲,人家请他们聚会,怎么好拒绝?拗不过三人的唐寅,只得捏着鼻子也过来了。 张超参加这样的文人聚会,一直都非常低调,多吃菜,少喝酒,多记录,少发言,这两多两少的原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也都习惯了。 张超是名震天下的名士,他们也不愿意因为张超这个习惯而得罪他,另外有一个大名士给他们记录,无形中也抬高了他们的声望。 这样一来,凡是张超参加的文人聚会,大家都默认张超来作记录,因此张超习惯性的坐到了记录的位置上,又习惯性的声称自己水平不够,还是给你们记录佳作的好。 当然这就吸引了四大才子的注意,丁淳就陪在他们身边,因此解释了一番。唐寅本来就很不痛快,这样一来不由得就更不开心,这张超明明词写的很好,为什么总是想着扮猪吃老虎,看我作弄他一番也出出心中的恶气。 唐伯虎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聚会还没开始,就喝了好几杯,他索性装醉,瞪着迷糊的眼睛大声说道, “既然知道自己水平不够,还不回去好好读书,为甚参加这样的聚会?” 唐寅这装醉一喷,顿时整个会所就安静下来,甚至连伴奏的也停了下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张超作为印书局的帮办,事实上负责出版永乐大典,地位已经比他们高了,就算是南京一些朝廷大员也不会这样辱骂张超。 祝允明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慌张的说道,“张兄,唐贤弟喝醉了,他本意不是如此,……” 都穆和文徵明也接着站了起来,开始说好说。 张超摇摇手,示意他毫不生气,一来他对唐寅这个表现有心里准备,谁让他坑了一把唐伯虎;二来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眼光和层次也提高了不少,为这么点小事生气不值得;三来他是后世来客,被唐伯虎说水平不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张超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不瞒诸位,唐兄说的是实话,就是因为跟在座的诸位仁兄想比,张超学识不够,又一向胆小怕丢人,所以才很少参加此等雅集。 这一次苏州四大才子结伴而来,我就想着见识一番,所以才蒙混进来,我这也可是上进之举呀,唐兄就算是赶,也赶不走我,我一定会厚着脸皮待下去的。” 哈哈哈,张超这样一席话,顿时冲淡了现场的尴尬局面,他又很给在场众人的面子,特别是苏州四人被他称为四大才子,日后一定会名声大噪,而且他自嘲的又太夸张,当然大家就笑了起来。 但是唐寅等人却知道,他们四人过来是来拜访张超的,张超这样说又暗地里回击了唐寅的无礼。唐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想说些什么,旁边的祝允明就悄悄的踢了他一下,示意他适可而止。 张超见唐寅消停了,就开始了正题, “张超能有幸结识各位仁兄,一起出版永乐大典,又共聚于此,这是张超的荣幸,也是印书局的荣幸,请各位满饮此杯!” 张超是有资格代表印书局说这番话的,所以众人就举起酒杯一起回敬,顿时席间就欢乐融融起来。 唐寅对于这样的聚会轻车熟路,等众人乐呵起来,他眼珠子转了转,就装作去厕所,让祝允明失去警惕,他站起身,突然抓起酒杯,笑嘻嘻的朝着张超的方向说道, “我等都是读书人,应该效仿古人,吟风弄雅,赋诗述怀,再结集出版,如此才符合张公子的雅集之说,张公子,你说是不是呀?” 张超笑着点点头,“唐公子所言甚是,听说唐公子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我正等着你的大作呢,” 说完,他指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至于我嘛,肚子里面没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一样拿的出手的,只这笔字还算能见人,就老老实实给大家做做记录,就不献丑了。” 张超说出这样一席话,如此死不要脸,唐寅也是目瞪口呆,再怎么说张超也是个秀才,他怎么好意思公开这么说自己,不怕被别人嘲笑吗? 张超并不在乎文人们怎么看待他,嘲笑也好,耻笑也罢,也都不能伤到他一分一毫,他的根基在于做事,在于更多的黄连素。 今天唐寅连连挑衅,他干脆就公开死不要脸了,看你唐伯虎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反正这样的局面日后也会出现,今天让这些人宣扬出去,也许是一件好事。 祝允明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今天就不应该带唐寅过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幸亏张超脾气不错,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 第169章 钱庄 张超这般说话,唐寅也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嗫嚅的说道, “张公子,你这样说也太看低自己了,你的临江仙可是一首难得的佳作呀!” 张超闻言,顿时一愣,然后恶狠狠的盯着一眼丁淳,你想害死我呀! 只不过事已如此,只能死不承认,“唐公子,你恐怕是搞错了,那首临江仙是我看来的,至于哪里看来的,去年大病一场,我给忘记了。” 我靠,还有人这么干,要知道临江仙可是明词中难得的佳作呀,在场众人互相传播这首词,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一个个自忖,要是他们写了这样的好词,肯定恨不得让天下人都有知道,哪有像张超这样干的。 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人看过,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还记不得哪里看来的,这只能说明一点,这就是你写的,别假撇清了。 那么张超为什么死活不承认呢,只能说明一点,正如丁秀才说的那样,张超觉得诗词歌赋无用,不愿意浪费时间,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才名。 如此一想,唐寅也消停下来的,他自豪并引以为傲的东西,别人却不屑一顾,甚至都不承认自己的好作品,他还折腾个什么劲。 只是经过唐寅这么一闹,这场雅集是办不下去了,等酒足饭饱之后,勉强听了几个曲子,三三两两的都告辞离开。 唐寅被如何埋怨暂且不提,这场虎头蛇尾的聚会却很快轰动了南都,特别是那首临江仙,也正式出现在文坛中。词作者是大名人,还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作者,这样的邪门事让这首词越传越广,连生病的潘尚书也听闻了。 说起来潘尚书这场病也跟张超很有联系,他弄来的十二万两银子,结果最后落到潘尚书手里只有几千两,能干什么。 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潘尚书一下子就给气倒了,岁数大了,所以从年前病到年后,总算现在好转了不少,就跟看望他的谢祭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鸣治,你这个学生有意思,这么一首好词,别人巴不得是作者,甚至不惜假冒。他倒好,拼命推脱,就是死活不认。” “学生倒是以为张超说的是实话,他还年轻,虽说可以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这首临江仙没有点阅历是写不出来的。” “也未必如此,你想想看张超这两年经历过多少事情,很多学子一生也没有他过去一两年的经历多。 再说他好歹也是个秀才,八股也写过不少,按照词牌填写一首词,也没有那么难。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通了一样,还差强人意,他也真敢说出口,也不嫌害臊。 你好歹是他的祭酒,又是本朝有名的诗人,也不说说他,你就不怕被人嘲笑有名无实吗?” 潘尚书笑嘻嘻的说着,谢铎也是哭笑不得,“谁让我摊上这样的学生,就算被人骂有名无实,不会教学生,也只能认了。” ”哈哈哈,” 两人大笑了起来,显然气氛十分轻松,这是有原因的。这一次谢铎过来看望老前辈,也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就是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永乐大典印刷出六百卷,所以出版大典肯定可以成功; 第二件事则是治疗了潘尚书的心病,原来张超承诺的授权费已经付了一部分,足足五万两。潘尚书立刻就满血复活了,这一次他咬紧牙关,就算是来了圣旨也得拖一拖,怎么也不能再给太监们拿走一半。 只不过钱总是多多益善,潘尚书试探的问道,“看来张超卖,不对,是预售很成功呀,这一下子就交出了五万两,他手里还不得有几十万两银子,你就这么放心他?” 没想到谢铎很肯定的点点头,“要是别的事情,学生还确实不放心。但是说到钱财,学生是放心的。” 潘尚书无奈的表示认同,“也对,黄连素的事情上看的出来,是个明白人。那他手里这么一大笔银子是怎么用的?” “张超跟学生汇报过,说他成立了一家钱庄,叫济世钱庄,印书收来的钱都存在那里,还主动让学生定期派人过去查账,您说学生能不放心吗?” 潘尚书点点头,虽然他隐约觉得哪些地方有些不对,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再说张超确实做到了承诺朝廷的事情,这些钱也都会派有用场,迟早都要被花掉,算了,随他去吧。 如果潘尚书对金融有所了解,他就会明白张超又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借鸡生蛋。张超收到的预售款超过了三十万两,扣除给朝廷的五万两,还有给纸商,油墨商的预付款,另外还有人工等日常花销,他手中现在足足掌握了二十多万两银子。 这么一大笔银子足够推动他做很多事情了,比如偷偷的再次购买跌到谷底的黄连,比如在南直隶开设多家医院,比如研究新式的纺织机器,比如冲压银元的机器,等等,他计划好的一切课题,全部都展开了。 在张超这家济世钱庄同时开户的还有书社,会所,医院,还有纸厂,还有很多很多,就像一条八爪鱼一般,将张超涉及到的人和物,密切的联系起来。 所以这家钱庄已经超越了他所有的生意,成为他最核心的生意,而且并不引人关注,因为这家钱庄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整合他所有的生意,然后开发全新的经营领域,并不打算抢夺传统钱庄的生意。 这家济世钱庄还正在秘密的研究发行银元,在此时,白银已经大规模的应用于流通,但是各地白银的含量不一,尺寸各异,如果有规定尺寸的银元问世,想必会受到市场的欢迎。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铸币税更赚钱的生意了,但是如何更好的发行银元,还不能引起官方的警觉和反对,张超也很头疼,还是老一套抱团吗? 说起抱团,他关于组建民营的黄连素公司的方案,已经递交给朝廷几个月了,这朝廷做事也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给个说法? 虽然说朝廷不管,他可以不断的收集黄柏,囤积黄连素,不断的赚钱,但是他已经赚得太多了,尽管他不断的用这些钱在江北收购各种荒地,准备用来种棉花,但是地弄的太多了,也会惹眼了。 头疼呀,钱多了,怎么投资竟然也是个大问题? 第170章 出大事 张超的头疼是有道理的,作为饱受后世资本教育的新式商人和大地主,他不可能十分土鳖似的筑造一大堆的没奈何,然后让贼人无可奈何。 他手里得来的钱财除了日常开销和周转,其余的绝大部分是用于投资的,可是明朝能够投资的领域十分有限。 衣食住行,四大项是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也是此时最重要的投资领域。他统计了一下他是每一样都有参与。 他大手笔收购荒地,然后用来种植棉花,是因为江淮地区作为后世的棉花产地,张超从小就随着父母栽种棉花,他对怎么植棉是一清二楚的。此时的亚洲棉如何种植已经十分成熟,已经得到了大规模推广,但是江淮地区是粮食产地,种的并不多。 收购荒地,动静小,操作容易,不容易引起反感,而且他已经是官身了,大明官员的待遇就是好,有了这层皮,税就不用交了。 当然荒地肯定有偏僻,开发难度大,投入大,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这些缺点,但是价格便宜呀,张超现在手里的资金越来越多,这样的操作虽然收益慢,但胜在稳定。 随着明朝江南地区经济的不断发展,松江布越织越多,对于棉花原料的需求肯定会不断增加,而此时主要的棉花产地却在山东河北,离得太远了。如果就近有大量棉花供应,市场肯定是欢迎的。 因此不仅仅是他,济世会,种痘社成员,太监们都被他鼓动在江北大量收购田地,用于种植棉花。 而为了消耗这些棉花,他也就让人研究出珍妮机,原理十分简单,他只是点拨一下,工匠们很快就发明出来了,更新一代的水利纺纱机器,织布机都在让工匠想办法,有张顺德的例子在,工匠们是动力满满。 但是地都拿去种棉花了,人吃什么?不用担心,湖广熟,天下足。拜访丘濬之后,经过多方考证,张超认为气候反常得到了证实,所以济世会已经在大手笔的往来湖广购入粮食,虽说时间晚了一些,但是因为湖广地区的存粮还有很多,他们的收购还算成功。 可以预见,未来肯定要不断的从湖广运粮,还有张超心中虚无缥缈的大航海梦,所以他索性通过陈豹收购了一家船厂,又想着借助潘尚书蒋琮的关系从福建广东请来大批的工匠,先从简单的江船,漕船,一二百料海船造起。 至于住,张超就盯住了南都的房地产开发。南都的房价高企,但是城市中心贫民还有很多,后世城市拆迁怎么干的,张超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就是了。 收购这些繁华地段的民房,然后用城北这些地方的新房子代替,有了成块的土地就整合出来,然后开发盖新房子。通过简单的一拆一建,几倍几十倍的利润不在活下。 当然这样的生意张超是一定不会去做的,没别的,心不黑是做不了拆迁的,他的名声这样好,赚钱的路子多了去了,何必去脏手呢。但是蒋琮,徐应宿这些人可以去做呀,他只有一个要求,往来的钱财需要通过济世钱庄。 房地产涉及的上下游产业太多了,只要这些产业的资金都通过济世钱庄,顷刻间一个超级巨无霸,宇宙第一银行就出现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送走了四大才子和其他帮忙的秀才后,张超把管理印书局交给了华燧父子,为此他让华安买了一个监生,这样也好参与管理。 谢祭酒向他透露过,他准备上书朝廷,不要再允许买卖监生了。那么一个监生的名头,未来会更加吃香的,对华家也是好事。 那么张超在做什么呢?他正在帮着国子监和南京翰林院盖房子,当然不是他现在住的几进几进的大房子,是后世筒子楼那样的宿舍。 他用简易的水泥和竹子制成了竹筋混凝土拿来盖房子,虽然这样的住房在后世看来百分百是危房,但是这个时代盖一个两层楼的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中国古代能够烧制瓷器,所以煅烧水泥的基本条件是具备的,他整合了一下技术,从蒋琮那边借了一些烧制瓷器的工匠,这些人帮他打造鼓风机,他又改进了一番弄出高温,然后把石灰,黏土和破砖头烂瓦片,铁矿渣这些碾碎了,制成生料,加入水搅匀,开始煅烧。 出来的产品冷却后掺上一些石膏粉碾碎就可以用了,当然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球磨机,只能想办法用人工慢慢磨吧。 尽管出来的水泥质量很一般,但是就两层楼,相对于传统的木结构房屋,这种房子成本要低不少,还不用担心失火。 谢祭酒对张超层出不穷的新办法也是无可奈何,盖几间房子他也能弄出新花样来。但是见着房子一天天的盖了起来,他这种无可奈何转变成惊喜,这速度是不是快了点?按照这个速度,这几十栋房子,乡试的时候就能住上了? 国子监的师生们对这些奇葩的新房子也很好奇,除了房梁竟然连木材都用不上,怎么那个灰泥用水搅一搅,然后砌上砖,过上一段时间就凝固了,这哪里买来的,也太好用了吧。 等知道这种灰泥是张超弄出来的,果然又是他,能者真是无所不能呀,现在不搞药了,改行盖房子了? 国子监盖房子的奇闻异事,当然要在济世报上宣传一番,虽然跟张超生分了,但是汪直每天的济世报还是要看的,尽管没有春华那个小妮子给他读报,确实有些无聊。 这一天早上,恭恭敬敬的义子把报纸放在书桌上,然后战战兢兢的离开,汪直叹了一口气,一边喝茶开始读报。 刚一口茶下肚,就猛地就喷了出来,汪直连声大喊,“钰儿,你赶紧让王六把张超喊来,我有急事找他。” 义子急忙跑了进来,听完义父连声呼喊大哥汪钰,他红着眼睛苦涩的说道,“爹,大哥和妹妹都被你赶走了。” 汪直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涨红,略一沉吟,“你赶紧收拾一下,爹要出门。” 汪直带着义子,来到了陈祖生的镇守府,这么一大早汪直就跑了过来,太不正常了,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吧。 汪直施礼完毕,然后挥舞着报纸对陈公公说道,“陈老,请赶紧把兵部尚书,南京守备请来,出了大事。” 第171章 潘荣的迷惑 陈祖生打了个哈欠,接过侍妾端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汪直,到底是什么大事,要惊动守备和大司马呀?” 陈祖生觉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也应该我先知道,怎么可能你一个待在家里不出门的人先知道消息,别瞎咋呼了,老人家好不容易后半夜才睡着,又被你叫醒了。 汪直把报纸递给了陈祖生,“陈老,您看看今天的这份报纸,张超弄出了新花样,关乎军国大事,我不得不惊动您老。” 陈祖生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的扫了一遍,没什么东西呀,汪直不得不解释,“张超盖房子用了一种灰泥,效果很好,凝结速度很快。 现在国朝整修长城用的都是糯米浆石灰,耗费巨大,耗时较长,是不是可以改用这种灰泥,必须要问清楚。如果可行,就需要立刻上奏朝廷。” 陈祖生听汪直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不必惊动他们两位了,先把张超喊过来,问个清楚。” 陈祖生这么一说,汪直立刻明白了,他着急国家大事,陈祖生不明白呀,如果真的有功劳,太监们独享,比拉上勋贵和文官要好的多。也是,他太着急了,这一层早该想到。 陈祖生派去的小太监来到国子监,顿时成了大熊猫,受到了监生们的围观。去年五义士事件才过去没多久,监生们对于太监是怒目以对,小太监壮着胆子问张超在哪里? 张超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最后监生们见小太监都要哭出来了,才心满意足的指点他去找丁淳,这才知道张超今日去探望潘尚书,小太监就赶紧去了潘尚书府中。 张超去拜见潘尚书,也是为了他海船的事情,自从知道潘尚书造过船,出过海,出使过琉球,他就几次拜访,想着套一套近乎,把他当年的那些经验学了过来,如果再得到一些工匠就更完美了。 可惜这个潘尚书是老油条,试探了几下就被他察觉出来了,他反而总是拿财政上面的事情来拷问他,让他头疼的不得了。 这不,这一回又来了,问的是盐政。 潘荣似笑非笑,“子卓,你对盐政的弊端了解的很透彻呀,” “晚生跟淮盐总会有一些往来,从他们口中了解了一些。”斟酌再三,张超决定实话实说,他的底估计早就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 “你还算老实,你现在名声很好,跟这些人来往要注意分寸。” 张超不得不起身称是,潘荣接着问道,“那你说说看,怎么个改法?朝中很有一些人想着罢了开中法,以银代粟,直接收银子就好,这样户部的受益会多上不少。” 张超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国家大事,开中法可以增加边储,以银代粟可以多收银子,各有利弊,朝廷自然有公断,哪有我说话的份。” 潘荣哈哈大笑,“小滑头。你今日要是说出个子卯寅丑,老夫就给你说一说当日出使琉球的往事,二十多年了,快忘得差不多了。” 张超摸摸脑袋,憨厚的说道,“那晚辈就扯几句奥,您老权当是听个笑话。” “不管是开中法,还是以银代粟,都不能解决一个问题,走私夹带。朝廷的盐税收不上来了,根本原因还是走私夹带太厉害了。” 潘荣点点头,确实说到了点子上,示意张超继续。张超分析道, “所以还是要想法子堵住这个口子,那就需要解决余盐。 本朝初期,食盐官卖,朝廷给盐户们钱粮,让他们安心煮盐,这个时候也没有余盐,因为盐户们能活的下去,就没有动力干犯重罪走私余盐。 到了仁宣之后,朝廷已经没有能力给盐户们钱粮,就不得不开了余盐这个口子,让他们自谋出路。 人都是有私心的,余盐很快就压过了官盐,朝廷当然税越收越少。 我就想了,既然朝廷已经没有能力参与生产,那么干脆就不要管生产了。现在谁都知道余盐多过官盐好几倍,如果一个盐场,朝廷直接承包给某一个盐商,然后让他一年交出两倍官盐的产量,剩下的就是他赚的。 至于盐户朝廷也承包给这个盐商,盐商和盐户如何斗法,防止走私夹带,那是他们的事情。朝廷也不需要再想法设法的缉私了,少了一个大麻烦。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肯定是赚的,收入比以前只多不少,而且也省了缉私的麻烦。 而对于盐商来说,他不需要承担走私夹带的风险,可以光明正大的赚钱,这样也就不用到处去贿赂官府,事实上恐怕也是赚的。 要说亏,估计就是盐贩经过的各地那些地方官,巡检司这些人,他们的灰色收入被无形中夺了一大块去。” 张超独出蹊径,从利益各方的得失角度分析,给出了一个承包的办法,操作起来简单而且方便。 潘荣也不由得沉思起来,考虑其中的利弊。他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张超办法的漏洞,因为这个办法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只看盐商们愿不愿意了。 张超接着说道,“我听说福建已经有生盐,熟盐之分,也就是晒盐和煮盐。是不是可以试着在长芦,山东和两淮也试一试晒盐,这样产量也许会更高,两相对比之下,估计愿意承包的盐商也会更多了。” 潘荣想了想,命令道,“子卓,你回去把你今日所说的写一个策论呈上来,老夫要好好想一想其中的利弊。” 张超连忙点头称是,正在这个时候,管家来报,说陈公公派来了一个小太监,来寻张超。 潘荣脸色一变,厉声问道,“张超,你最近是不是又惹出了什么事情?陈祖生已经半归隐了,平日里很少会出头露面,今日为何要寻你?” 靠,你老人家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张超也有些糊涂,“晚辈最近除了在印书局,就是帮着谢祭酒盖房子,要不就是温习功课,准备乡试,哪里会出去惹事?” 潘荣将信将疑,让小太监进来禀报,小太监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说汪直找了陈祖生,然后他就被派出来找张超。 潘荣也糊涂了,这汪直自从打了一顿张超,就被陈祖生惩罚闭门思过,今天怎么突然又出门了,还要找张超?他还要闹事不成?不应该吧? 第172章 厚爱 潘尚书起了疑惑,也不放心,就决定带着张超一起去镇守太监府,老人家这病还在养着,张超哪里敢劳驾他,刚劝说了两句,就被潘荣挡回去了。 “你好不容易才脱了勾结太监的罪名,难不成还想再背上?还是你有心继续勾结阉宦?” 潘荣吹胡子瞪眼这么一说,张超也明白老人家的好意,只能闭嘴。 潘尚书带着张超,乘着轿子,打着仪仗浩浩荡荡的前往镇守太监府,当然南都官场立刻就知道了。 这潘尚书不是病在家里吗,怎么出门了,还去了陈公公那里?两人不是大吵了一架,潘尚书才生病的吗,又有什么事情了? 不管他们怎么猜测,陈祖生也只能出门迎接这位老尚书,谁让潘荣是老资格呢。陈公公与士林关系不错,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等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张超没有座位,只好站在潘荣身边伺候着, 潘荣指着张超,笑着说道,“这个晚辈不懂事,胆子超大,得罪过汪公公,没想到现在又招惹了陈公公,老夫听到后实在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老夫岁数大了,见才欣喜,倚老卖老过来给他说说好话。张超,还不赶紧给陈公公赔罪?” 张超也是愣了,只不过潘尚书这么说话,总有目的,听着就是,嘴上唱了个大诺,深深施了一礼, “张超年轻气盛,做事有失分寸,请陈公公和汪公公多多海涵。” 张超态度很恭敬,因为他确实是给汪直在赔罪,这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两人心中都知道彼此围绕着济世报在演戏,但是张超毕竟骂了汪直,汪直心里怎么也会有个疙瘩,乘这个机会赔罪也是应该和必须的。 陈祖生被这两人这么一番表演给说愣了,张超得罪我,哪跟哪呀,不过听潘荣这么说,暗自思索,是不是这老货表示张超现在是我们士林中人了,有我罩着,你们太监别打主意了? 这可不行,这么会赚钱的人给你们文臣,我们前面下的那么多功夫不就是白折腾了,那我还不给内廷埋怨死? 想到这里,就瞪了一眼汪直,为了你自己一家子,让张超跟内廷生分了,怎么就没有想到会被人摘了桃子? 陈祖生这么多的心理活动说的虽多,但都是一瞬间的,他哈哈大笑,然后起身扶起张超, “大司徒误会了,张超跟咱家关系好着呢,咱家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得罪咱家。他跟汪直的那些小误会,早就过去了,汪直,你说是不是呀?” 就在这一瞬间,陈祖生决定跟张超的关系要更进一步,别演戏演着演着成了真的,那就亏大发了,所以他需要汪直配合。 汪直立刻就明白了陈祖生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咱家一向大度,张超既然赔罪了,那件事也就算了。” 潘荣就知道这些太监不死心,看来以后要看紧了张超,所以不咸不淡的说道, “奥,原来是老夫多虑了。” 潘荣说完就坐在椅子上,等着陈祖生继续。陈祖生这个时候就说道,“咱家寻找张超,是为了一件军国大事,汪直,你来说说。” 汪直点点头,把报纸递给了潘尚书,“潘公,您看一看国子监盖房子的那段,张超又弄出了新花样。” 潘尚书闻言找到国子监盖房子的新闻,原来张超用一种灰泥盖房又快又好,还不用木材,看起来很不错,但是这有什么?他一直管的是财政,对于军事缺乏了解,所以也不是很明白张超盖房子与军国大事有什么相关。 汪直见潘荣不明白,也是无语,只得解释道,“潘公,您是文官,不了解军事。朝廷整修长城,砌墙所用的材料是糯米砂浆,虽然效果很好,但是耗费也是惊人,所以一直在找寻其他替代的材料。 张超,你弄出来的这种灰泥,效果到底如何?方便制取吗?” 张超听完,也不得不佩服汪直对新技术的敏感程度,谁能想到一个太监首先发现了其中潜伏的军事价值,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张超思索了一下,“这种灰泥,我称为水泥。用碾碎的石灰,黏土和碎砖头,瓦片,铁矿渣这些用火煅烧,出来的泥灰加上石膏磨碎了就是水泥。 效果应该很不错,国子监那些房子看起来很结实,具体多结实我也不清楚。我用烧瓷器的办法煅烧的,应该也不算难,但是有一点,这些原料都要碾碎了,越碎越好,很是耗时耗力。” 汪直也无语,“就这样?你是如何想到的?” 张超理直气壮的说道,“要是太难了,我一个读书人能做出来吗?我就是看家里烧砖,发现了一些灰泥,用水浇过后过了几日就结块了,就想着这样的灰泥用来盖房子应该挺不错的。就找来工匠试验了一番,果然效果不错,所以就开了一家水泥厂,给国子监盖房子。” 潘尚书听张超说完,神插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说道,“果然空闲的很,怪不得你的八股写的一塌糊涂。” 张超只得笑着赔罪,“晚辈知错了,看在晚辈弄出水泥的份上,您老原谅一二。” 陈祖生见这两人显得这般亲热,有一种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那种心酸的感觉,反正就是各种不舒服。他有些烦躁的说道,“好了,现在情况清楚了,汪直,你准备怎么办?” “咱家想试着修一段城墙,看看效果再说。张超,你那个水泥厂在哪里?你现在就领人过去。” 张超有些不爽,我这个水泥厂也是花钱盖得,凭什么你让我领,我就领,略微迟疑了一下,“学生还要给国子监盖房子呢?” 潘尚书多精明的人呀,张超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这样的大事你也敢偷奸耍滑,笑骂道,“你耍什么小心思,老老实实照办就是,谢祭酒那里老夫自会去打招呼。只要你水泥烧的好,还怕没有赏赐。” 张超无奈的点头称是,带着汪直的人去水泥厂,陈祖生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嘀咕着,“看烧砖就弄出了水泥,在家泡泡石灰就弄出了黄连素,汪直,你说说看,上天为什么就这么厚爱于他?” 汪直笑着说道,“这个小书生一肚子鬼心思,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管他哪里来的,只要有用就好了。” 汪直这么说,不同阵营的两人同时点点头,但是都下定决心,不能让对方拉拢走。 第173章 喜怒无常 张超带着汪直的人去了水泥厂,这个厂规模不大,就是实验性质的小作坊。他把存货运到了军营,就回到了镇守府交差。 汪直很满意,“张超,明日一早你带着工匠去御马监军营,咱家在那里等你。” 张超点头称是,潘尚书这个时候打了个哈欠,“事情办好了?老夫也有些乏了,陈公公,这就告辞了,张超你扶着老夫出去吧。” 陈祖生对这个老头倚老卖老,也没办法,只好陪笑着送走他。张超扶着潘尚书进了轿中,潘荣刚坐定就命令,“去南京兵部。” 张超有些愣了,还跑?潘尚书瞪了他一眼,“这样的好事你不首先报告老夫,真是该打,现在不跟何尚书汇报一下,你日后准吃不了兜着走。” 张超无语,我折腾这些干什么,自讨苦吃呀。等到了南京兵部,早就得到消息的何尚书出门把潘荣迎了进去,然后开始了交谈。 潘荣就让张超今日在陈公公府发生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何尚书,何尚书一愣,“张超如此大事,你为甚不首先上报兵部?” 我靠,凭什么呀,张超心中暗骂,太监们还知道客客气气的请我过去,你自己看不出来不说,还怨我不提前报告,哪有这样的狗屁道理。 只不过张超知道这样的大佬他惹不起,只得无奈的说道, “学生才疏学浅,就是觉得盖房子挺好,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潘荣叹息了一声,“杨司马,张超还年轻,哪里有那样的阅历,你都看不出来,何况是他。 汪直当了许多年王越的监军,军事上的眼光,我们这些文臣是比不上的。” 杨尚书闻言,脸色微微一红,转移话题说道,“这样的利国利民之事又让汪直抢了先,真是让人担心,学生是怕汪直会越来越不安分呀!” 张超听完,心中又暗骂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他怕自己的反应被看出来,下意识的弯腰,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屑,不要被人看见。 张超下意识的动作瞒不过身边的潘荣,他眼神瞥了一下,心里暗自叹息了一下,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呵呵,老夫通知到了,也该告辞了,张超,扶着老夫,咱们出门去吧。” 张超连忙把潘尚书搀扶起来,离开了兵部,再次把潘荣扶到轿子中,潘荣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晃晃悠悠间,潘荣回到了家中,他屏退了下人,对着张超说道,“子卓,你打听老夫出使琉球的往事,是为了什么?老夫很想知道。” 张超顿时来了精神,“晚辈的济世报需要报道一些奇闻异事,以娱南都百姓,所以晚辈才想着打探一下。” 潘荣微微摇摇头,“你没有说实话呀,算了,老夫也懒得问你的想法。我当日出访琉球,写过一本中山八景记,你拿去好好研读一番。” 说完就就起身从书柜中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张超,张超欣喜若狂,连忙双手高过头顶,接了过来。 潘荣点点头,掰着手指似乎是自言自语,“牛痘,黄连素,水泥,下一个该是出海吧,朝中种种阻拦姑且不论,出海可是九死一生之事,你要想清楚,别到时候后悔。” 张超心思都在中山八景记上,闻言不假思索的说道,“部堂能够出海,学生当然也可以出海,虽九死亦不悔。” 潘荣啪的一声拍在了书桌上,“你如此天资,却整日想这个,思那个,就不想想乡试在即,要好好读书,老夫很失望,简直是失望透顶。 明日汪直那里你也别去了,从今日到乡试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老夫家中,老夫要盯着你好好读书,一日不成,一日不许你出门,明白吗?“ 张超顿时就有些糊涂了,这个老尚书怎么突然发飙了,他看着潘荣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但是他绝不能待在潘家, ’’部堂请息怒,学生一定会好好读书,只是学生的妻子就要临盆了,如何离得开学生?“ “女人生孩子,你一个男子能帮什么忙?不是有济世医院的产科吗?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回去处理下家务,后日,老夫会派人来接你。“ 张超嗫嚅着还想说什么,潘荣怒气冲冲的说道,“汪直,谢铎那里老夫自会派人去交代,别想着推三阻四,赶紧滚吧。“ 张超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个老尚书的喜怒无常,但是也招惹不起他,只得赶紧回家,为了以防万一,他开始布置各项事务。 外面的事情比如印书局,会所,医院这些都有专人在管,就是济世钱庄现在撒出去大量的钱在收购粮食和土地,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他不得不赶紧把长兄平安从合肥老家调到南京主持管理,具体业务听从孙老板的,两人商量办事,一切小心,如果两人决断不下,就把消息送到济世医院黄大夫那里,让他想办法传递给他。 只是小妹就要临盆,他实在是不放心,毕竟大姐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所以他找到谢祭酒希望他帮忙说上两句,他确实有苦衷。 也不知道潘尚书是如何跟谢铎沟通的,谢铎不仅同意潘荣的做法,还说潘尚书岁数大了,照顾不过来,他过段时间会接手。反正从现在开始到乡试,张超你被特别辅导了,没得商量。 无可奈何的张超就给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潘尚书岁数大了,干脆去医院住院,好好修养一番,张超也跟着一起待在医院陪读。 另外小妹现在也开始住院,让医院照顾,等她要生了,张超就在医院,也不会担心,这样也可以安心学习。 谢铎和潘荣想了想,这也没有违背他们的初衷,就同意了,所以张超不得不带着小妹,打理家当,带着一大堆行李,跑去住院。 他抱着眼泪汪汪的儿子,亲了又亲,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惹得丁秀才一阵笑骂, “有两榜进士,翰林学士在乡试前亲自给你辅导功课,很多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你装什么腔作什么势呀。 有我们济世会在,家里不会出事的,你就安心好好读书吧。“ 第174章 明威明镇 果如丁淳所言,张子卓被潘老尚书亲自教导的消息传出后,国子监中羡慕的人那是不胜枚举。就算是姻亲李启思也是恨不得以身代之,当然现在他也不会嫉妒,他正认真的钻研着某位翰林的文章呢。 陈祖生看到济世报的报道后,叹息了一声,果然是老奸巨猾,咱家刚刚露出了一丝口风,这个潘老货就来了个釜底抽薪,一个翰林、给事中的弟子,能随便跟内官们交往吗? 张超本来以为翰林学士的辅导会有什么新意,谁知道老先生还是自家老丈人的那一套填鸭大法,不停的写,不停的写,逼着他把潜力完全爆发出来。 不提张超苦苦的同八股作战斗,单说准妈妈小妹。小妹是头胎,年岁又小,随着肚子一日日的大了起来,她的压力也不断的积累起来,只不过之前有张超的不断安抚,还不显露。 现在她提前住进医院,张超只有晚饭的时间才能看看她并且聊上几句。为了夫君的读书大业,她也只能掩饰自己,尽量不让他担心,这样一来,她内心的压力不仅没有得到排解,反而有些加重了。 春华现在已经是医院产科的顶梁柱了,为人细腻的她就发觉小妹的情绪有些不正常。向上汇报之后,她就理所当然的被安排全面负责小妹。 虽然吐糟了几句,但已经很有医生道德的春华接手之后就发现,小妹的身体状态应该不错,但就是精神太紧张了,所以她开始变着法子跟小妹聊天,帮她舒缓压力。 汪直的干女儿活生生的站在小妹面前,貌美如花,善解人意,聪明能干,小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郎,夫君张超也很熟悉。还知道她的闺名,还曾经当着她的面夸奖过她,还曾经给她颁奖,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妹就有些莫名的心慌。 等春华走后,她让人拿来镜子,仔细看了一番,镜子中那个臃肿变形,满脸雀斑的女子正是她,一时间她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小妹突然想起来这一年多来,张超的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想起两个人的相亲相爱,她连忙擦干了眼泪,宝宝就要降世,好日子才刚刚开头,怎么能这般脆弱。摸了摸肚子,为了他,也绝不能随便认输。 突然间想开了的王小妹变得能吃能睡,又按照张超的嘱咐,多走动,累了就看看张超的那些诗词,甚至还有心情弄来几盆花草养了起来。她这突然的变化让明华有些吃惊,自己的劝说效果竟然这么好? 等过了半个月,小妹就临盆了,张超得到消息后连忙准备跑过去陪伴,这一次潘尚书倒没有阻止他,反而笑着说道, “听说你的长子叫栓儿,等这个孩子出生,你是该好好想一想取个名字了。” “哈哈,学生已经想好,栓儿他们是明字辈的,栓儿就叫明威,这老二,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叫明镇,取大明威镇四方之意。当然如果是女孩子,就叫明惠,让她明白事理。” “不错,明威明镇,是两个好名字,此心可嘉,赶紧去吧。“ 张超陪着夫人一起进了产房,明华十分震惊,这个读书人竟然一点不嫌进产房见血,不吉利,有血光之灾吗? 没想到张超毫不在乎的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读书人有孔圣保护,鬼神莫侵,怕什么?“ 张超如此信誓旦旦,长兄平安还没到南京,黄大夫根本就挡不住,只能随他去,反正他出格的事情干了也不是一回二回。 你还别说,有了张超在身边,小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所以经过了两个时辰的煎熬,小妹顺利的生下了张超的次子明镇。 新生儿特别像张超,哭的嗓门也大,显然十分健康,隔了两个时代,张超再为人父,心情十分激动,可惜现在没有手机,没办法拍下儿子来到人间的第一张照片。 只可惜这样的快乐没有多久,潘老尚书就让人把他抓了过去,继续读书。等小妹离开了医院,他也只得老老实实跟着潘尚书回家读书,甚至孩子满月作为父亲都没办法出席,简直让他抓狂。 张超并不知道,就在他不断抓狂闭门读书的时候,水泥在军事上的用途被证实,围绕着水泥,太监们又跟文官闹起了矛盾。 很显然这样的水泥用途十分广泛,又是汪直首先发现了它的用途,所以太监们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们这次立了大功,应该占利益的大头。 有没有搞错,这样的军国重器,你们太监也要插手?文官们当然不干了。水泥和黄连素完全不一样,涉及到国家安全,朝廷巴不得赶紧给长城,北京的城墙先抹上。 不仅仅如此,修桥铺路,盖房子到处都能用得上,所以水泥的生产是绝对有利可图的,谁都看的明白,清清楚楚。 张超在黄连素制法上给大明朝廷好好上了一课,现在换成水泥,咱们有样学样总会吧。所以文官们太监们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番,在可以遇见的巨大利益面前,谁都不愿意也不可能让步,口水战已经开始了。 至于发明人张超,你还是跟着潘尚书好好读书,等着为朝廷效力吧,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别参与。 “部堂,果然被您说中了,又吵起来了,而且越吵越凶。“谢祭酒坐在潘荣的对面,无奈的摇摇头。 “老夫知道汪直的眼光,又听张超那么一说,就知道这个水泥的用途肯定了不得。所以就拘着张超,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出来瞎掺合,否则迟早没有个好下场。“ “唉,学生也在庆幸。只是这内外廷总这么闹下去不是个办法呀,您老还是出来说几句话吧。” “各有各的道理,我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等着天子的圣裁,才会消停。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在景泰天顺年间,是会死人的,那个时候可真是一死一大遍呀。” 潘荣心有余悸的说道,谢铎点点头,叹息道,“学生虽然是天顺八年的进士,但是于少保就是我们浙江人,到现在连个谥号都没有,唉,真是太可惜了。” 潘荣也是连声叹息,等了一会,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谢铎,谢铎打开一看,信是于冕写给潘荣的,内容更是让人吃惊,张超竟然是于少保的后人,怪不得潘荣会如此保护张超,还有这层关系在。 第175章 交谈 谢祭酒难以置信的说道,“张超不是庐州人吗,怎么会是于公的后人?” 潘荣叹息的说道,“饭可以吃错,亲怎么可能认错。张超的生母是景瞻的第五女,两家都知道此事,张超现在想必也知道。至于为何会这样,你也应该猜的出来。” 谢铎摇摇头,叹息了良久,才问道,“既然保密了如此之久,为什么于景瞻会写信告知您老?” 潘荣想了想,解释道,“有两个原因,一来于公还没有谥号,景瞻一直心有遗憾,想着促成此事,老夫也当尽一份力,” 谢铎点点头,插话道,“学生亦当尽一份力。” “另一个原因就是,张超越来越出色,景瞻有些不放心,可能想老夫照顾一二吧。虽然张超出身有些尴尬,但是景瞻岂是那等迂腐之人。” 突然潘荣笑了起来,“就算没有景瞻的交代,老夫亦当为国惜才,你可知道丘学士为何匆匆离开南都?” 谢铎也蛮好奇的,他陪着丘濬见了张超一面,结果丘濬传达圣旨后就匆匆离开了南都,连印书都忘记了,搞得他是糊里糊涂。 “你那个好学生找出了他那个大学衍义补不少的问题,还都言之有理,丘学士只好捧着书回去修改,再也不提出版的事情了。” 谢铎十分吃惊,还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大儒,博古通今,要是张超说的不是很有道理,他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丘濬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 “张超虽然对儒家经史不甚了了,但却是经世致用之才。丘学士没有经历过郡县,有些说法确实很值得商榷,张超都是言之有物,丘学士也不得不服气。” “唉,他要是有一半心思放在经史上,学生就谢天谢地了。” 面对谢铎的唉声叹气,潘荣倒是挺想得开,“张超志不在此,四书五经对他来说就是一块敲门砖,你看看他的八股不是做的已经有些模样,这就够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年来,他的文风变来变去,现在看着倒是有些像刘道亨的风格,很是推陈出新,按说以他的年纪,文风早该定型了,不当如此的。” 谢铎这么一说,潘荣也来了兴趣,他沉吟半晌,“刘震是成化八年吴宽榜的榜眼吧,现在还在翰林院?” “我离京时,他接任翰林侍讲学士。” “那够资格主持应天府乡试了。” 谢铎脸色大变,十分震惊甚至是有些恐惧的望着潘荣,潘荣面沉如水,“也许是偶然,你也不要想太多。” “那……” “那也是天子的意思,你我权当不知道,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可是这毕竟是朝廷的抡才大典,岂能如此儿戏,……” “张超这样的人不为朝廷所用,那才是儿戏。再说你我两人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你看看他最近的这篇策论。” 潘荣勉强转移话题,谢铎也不好再争辩,只能把此事埋在心中,谢铎研读了一番张超关于盐法的策论,很是叹服,思路虽然简单,但能自圆其说,也是一条办法。 “老夫已经派专递送呈内阁,与叶琪的治标之举相比,张超的想法虽然有些简单,但修改一番,就可以实用,可以说是治本之作,朝廷也省力不少,开中法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潘荣话风突转,“鸣治,你说说看,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民间?” 谢铎默然不语,这次谈话也只能就此结束。就在谢铎与潘荣谈话的时候,张超也迎来了黄大夫。 这也是张超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放风机会,毕竟他也算是广有家业的地主,总是拘在尚书府读书不管也不行,所以隔三差五黄大夫就带一些消息过来,让他做决定是必然的,潘荣也默许了。 张超从湖广购粮,囤积十来万石稻米是一个大手笔,济世会其他人对此却不担忧,因为就算南直隶没有水旱灾害,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也会上涨,另外再不济也可以酿造成白酒,精制成酒精,所以他们不会亏钱,只是赚的多少罢了。 明朝中叶,江南改粮为桑为棉已经开始流行,丰饶的江南慢慢变成了粮食的输入区。但是明朝政府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过来,漕运所需要的粮食还是出在江南,再加上江南的经济繁荣使得物价上涨,导致的结果就是江南的粮价高出湖广一大截,所以现在经由长江贩卖粮食的船只已经有不少,但是如张超如此坚决购入这般数量的却并不多。 此时已经是四五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更麻烦的是从冬天到现在基本没有怎么下雨,池塘都干了,今年的欠收已经不可避免,所以粮价已经是扶摇直上,张超这次的收益肯定是数以万计的。 这些消息都是孙老板传递给张超的,询问是否可以发卖,张超点头同意,当然要发卖,不能再囤积了,现在打压粮价,潘尚书估计也会高兴不少。 然后是学院的事情,然后是印书局,是钱庄,等一一处理完成后,黄大夫笑着说道,“有了尚书的指导,超哥果然非同一般,说话都文绉绉的。” 张超无奈的摇摇头,“我是日盼夜盼黄老您过来,真是快熬不住了,现在不要说是说话,连放个屁都是文绉绉的。” 顿时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黄老有些担心的问道,“朝廷对于黄连素怎么还没有个说法?” 原来张超的黄连素和医院的大范围铺开按照计划是捆绑进行的,黄大夫心里不着急才怪,“我也不知道,肯定哪里又卡住了,朝廷做事这个效率实在不值一提。 只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多赚一点钱,多培训一些人才,多开几家医院,这样准备也更充分一些。” 黄老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这一切,黄大夫有些犹豫的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平安让我转交给你,说是一位徐先生写给你的私信,平安拆开看过,说里面的事情需要你拿主意。 张超皱了皱眉头,他显然很明白黄大夫为什么犹豫,他拆开看完之后,未置可否,“黄老,还有谁看过这份信?” 黄大夫见他表情有些严肃,“我听平安说过一些,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也不打算隐瞒什么,这位徐先生也算是我的长辈,怎么做事这般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早上门说清楚不就好了?” 张超吐了一口气,开始吐槽,黄大夫见他这般,也是松了一口气,“还不是怕你想不开吗?” 第176章 明朝如何出海 张超有些好奇,“您觉得我应该如何?是该嚎啕不哭?还是应该咬牙切齿?还是该庆幸不已?” 黄大夫也有些无语,“老夫就是觉得你的神态很轻松,有些出乎意料。” 张超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我母亲也是受害者,我应该怜惜她,痛惜她的遭遇才对,难道还会嫌弃她的出身吗?那样才不为人子。 再说吾母归于吾父,应该非她所愿,后来改嫁,也是理所当然,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我更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世人多愚昧,要都如你这般想得开就好了。” “所以自从知道我的生世之后,我就仔细的想过了,是该认还是不该认?思索再三,我还是不认的好。 现在母亲不是过的挺好的吗?我冒然过去认亲,只会让她尴尬,让她在亲人面前难以做人,这又何必呢,彼此知道心里有对方就好了。 更何况,有了此事,于少保的身后名会有一个污点,要不然此事两家也不会保守这么多年。” 黄大夫默然不语,显然他也知道张超所说的都是实情,他的想法也是对的。 张超继续说道,“只是我一直好奇,于家要联系我,为什么要通过那么隐晦的方式?原来还真是怕我想不开,所以要有个过程,让我慢慢接受。” 原来张超的继父徐九万这次来信,一是说明了他的身世,二来解释他的外祖父,母亲为什么没有与他相认,这是当初两家说好的事情,一致同意保密此事,也会对他保密。 那为什么现在又联系他呢?一是于冕老了,人老就思念子孙,所以想着能不能见见他,还有他的母亲也很想念他。 但是因为当初的约定,另外也怕张超难以接受此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让他自己去找,显然张超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一直没有联系上。 现在又为什么主动联系他呢?一是于冕的七十寿辰到了,想邀请他去杭州一聚,二来于冕想着给于谦申请一个谥号,但是他唯恐自己的力量不够,希望张超也尽一份力。 “既然你不欲与于家相认,那信中所求你准备如何处理?” 张超毫不犹豫的说道,“杭州这行,我当然会前往,这也是我的心愿,等乡试过后,我一家自会前往,亲还是不认的好,知道有我们这一家就好了。 至于申请谥号一事,就算我不是于公后人,都应该尽一份力,何况现在,当然是义不容辞,全力以赴,在所不惜。” 黄大夫怕拍张超的肩膀,“好孩子,相信于公在天之灵,也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后辈而欣慰的。” 张超沉默,没有说话。他心中默念,我绝不会成为于谦那样的人,绝不会,看看于谦的遭遇就知道,这个朝廷也不配我为他如此卖力。 谥号是什么,就是盖棺定论,比如某某伟人过世,被评价为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其中蕴含的意义就完全不同。 于谦为了大明王朝的生死存亡奋不顾身,呕心沥血,功劳之大是天下公认的,即使皇帝自己也承认,结果却惨遭不幸,要知道他被定的是谋反罪,行刑过程又十分残忍,还连累了子孙。 好不容易平反了,到现在两代皇帝过去了,连个谥号都没有,这是极大的不公平,张超是没有选择,只能为他们服务,但是就凭明王朝的统治者,他们不配! 张超思考完毕后,开始起草回信,然后交由黄大夫带回去交给平安大哥,他继续惨兮兮的读书。 平安听黄大夫诉说了张超的反应并看过回信后,也是十分欣慰,世上哪有子女不想认自己的母亲的,超哥能如此克制自己,说到底是为了母亲一家考虑,他确实成熟了不少。 对于张超拿着印书局的银子去湖广买米,他一直是有些担心,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一年多的努力就化为了泡影,还会身败名裂。现在南都粮价高涨,他也就放心了,那就赶紧卖吧。 张超这么一大批粮食投放市场,很快南都的粮价就下降了一些,也不需要潘尚书动用常平仓了,潘荣当然十分开心。 所以潘荣特意治了一桌酒菜,爷俩好好聊一聊,对于张超如此漂亮的一笔,潘荣很是赞赏,真是名利双收呀。 席中潘荣就问,“你有钱老夫知道,但是你是如何想到从湖广运粮的,而且一下子买来这么多的粮食?” 张超就解释了他对于江南退田种棉植桑这一经济行为的分析,他还毫无保留的告诉潘尚书,他现在正在江北大量收购田地,准备种植棉花,这是大势所趋,他也是顺势而为。 对于这次他为什么囤积如此多的粮食,张超就笑着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去年冬天太过寒冷,今年的天气很可能反常。再说就算猜的不对,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也不会亏钱。” 潘尚书用一种好吧,你厉害的表情看着他,张超很是得意。潘尚书见张超如此得意,笑着说道,“子卓,你如此会赚钱,老夫这户部尚书干脆给你当好了。你赚了如此多的银子,除了买地,还有什么打算吗?” 张超等着就是这句话,“湖广购粮需要大量的船只,所以晚辈就买了一家造船厂,听说您老当日出使,造过一条封船,载了四百多人去往琉球。 晚辈就想问问您老能不能给我找一些工匠,我也想试试造一造海船。” 潘荣叹了一口气,“老夫就知道你还是不死心,一心惦记着出海,也罢,我就给你说说当日老夫如何出海的。” 官场上的人对于出海那是闻风色变,胆小,怕死,甚至千方百计的拖延时间,史书记载还有人去一趟占城花了七八年时间还在国内游荡。 除了大海波涛险恶,气候变化无常以外,明朝出海还有几个大麻烦,首先是海盗倭寇特别多,第二就是航海容易遇到台风,第三就比较奇葩了,怕遇到鲸鱼,把船给拱翻了。 所以明王朝对于使臣出海有很多规定,一是在福建建立造船厂,选派优秀的工匠造船;二是出海的时候让水师护送;三是拜神; 四是准备好种地的用具,防止海难流浪到孤岛上时好自己种地;五是使臣准备好棺材;六是为了鼓励出海,朝廷允许使臣一行带一些货物牟利。 潘荣说完了这些,用余光撇了撇张超,小样,你现在还敢喊着出海吗? 第177章 张超的想法 张超听完,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既然出海如此危险,那当年您老为甚要出使琉球?” “皇命已下,不得不为,老夫虽然是福建人,生活在海边,但也是战战兢兢,唯恐有失,幸运的是一路虽小有波折,但还是顺利抵达琉球,如今想来还是后怕的很。” “我听说,朝廷出使琉球的使者一向不允许是福建人,就是因为福建与琉球比邻,您老可是开了一个先例。” 潘荣很明白张超的意思,他是出身福建的官员,心知肚明,出海根本没有朝廷中人想象的那么恐怖,所以当日他先是悄悄的宣扬出海的恐怖,然后主动请缨,才突破了朝廷的禁令,得以顺利出海。 这次出使他表现极好,一举闻名朝野,所以回京就被迅速提升,一直坐到了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另外出海他也是收获颇丰,与福建海商也建立了密切的联系。 所以对于出身内地的张超梦想出海,他本能是反对的,没想到张超如此聪明,顷刻间就发现了他的漏洞。你是福建人,以前都不用你们,如果你要拒绝,援引一下前例回避即可,为什么会接受,而且出海还那么顺利,你在骗我吗? 潘荣老了,没有了当年的锐气,见到朝气蓬勃的张超,就想到了二十多年的自己,所以说出了实情, “老夫当年已过不惑,却身着绿袍,默默不闻,心中甚耻之,不得不行险一搏,你却完全不同。 小小年纪就名闻天下,又擅长理财,一旦科举有成,朝廷立刻就会重用,应该以求稳为上,二十年之后老夫的位置你就能坐上; 即使你科举不中,也是广有身家,还有娇妻稚儿,更不该冒险,让她们担惊受怕。所以老夫实在不明白,你为甚一心要出海。” 张超明白,只要他想出海,肯定就有人会问这个问题,潘尚书只不过是第一个问起的,所以斟酌了一会,他首先问道,“潘老,如果我说是一心为国为民,您老信不信?” 潘荣一下子被张超逗乐了,“你还只是个秀才,就算想着为国为民,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既然你这么想为国为民,老夫姑且相信,你说来听听。” 张超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开始诉说,“在我看来,目前的大明有一些问题,虽然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但已经积重难返。” 张超掰着手指列举出他的一些看法,明朝的财政危机,土地兼并的不可避免,以及由此导致的流民问题,北方严重的生存危机。 “在学生看来,解决这三个严重问题的关键是把饼做大,而不是想着怎么分饼。而出海逐利,以域外之财以济大明财政,以域外之地以安大明百姓,以域外之粮以喂北地军民,这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如果想着均财富来安顿天下黎民,不仅走不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出现王安石改革的弊病,导致党争不断,到时候我等就是天下的罪人了。” 潘荣越听脸色越发严肃,等张超说完后,他没有点评,“这都是你想到的?” “我曾经听闻郑和郑公公说道,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海洋,危险亦来自海上。所以从老人那里打探过一些当年郑公公下西洋的往事,再加上我所见所闻,方才产生以上的想法。 但是因为没有出过海,我也不知道域外是什么样子,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靠谱,所以必须出海实践一番,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张超以离骚中的名句结束了自己的讲演,潘荣听完后良久没有发言,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点评张超的想法是不是正确,不仅仅是他,整个大明可能都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无论张超这席话有多少水分,也不论他的药方如何,至少他看出了明王朝严重的现实危机,这哪里是一个秀才的水平,怪不得张超如此自信,说自己是一心为国为民。 潘荣仔细打量着张超,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读书人,面色清瘦,两眼炯炯有神,潘荣起身拍了拍着他的肩膀,严肃的说道,“汝非池中物呀,若要实现理想,日后要谨言慎行,注意自身安危,以待未来,慎之,慎之。” 张超起身,深施一礼,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的想法太惊世骇俗了,没有一定的把握就很容易被人攻击,导致一事无成。 然后两人重新坐下,潘荣开始诉说他当日造船出海的经历,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老尚书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说的明明白白。最后老尚书答应给他找一些造船的工匠还有优秀的水手向导这些,以支持他的出海愿望。 张超很满意自己的收获,读书也更加卖力,因为他知道就凭他现在的地位是没办法支撑他的梦想的。 也就在此时,大明朝廷关于黄连素终于有了一个最终结论,这家公司必须开,而且是赶紧开,因为黄河出事了,朝廷没钱了。由此开始了弘治一朝长达七年的治水史。 弘治二年五月黄河大水,开封段被冲垮,汹涌的黄河水包围了开封,河南,河北,山东三省同时遇灾,死伤不计其数,数百万人流离失所,大水甚至威胁到明帝国的生命线大运河的安全。 这才是雨季刚刚开始的五月,可以预见这个夏天的大水将是空前的。 所以大明朝廷已经没有时间去讨论什么民办公司的利弊了,赶紧弄钱救灾吧,要不然前元的下场就在眼前。 张超并不知道跟他相关的三道圣旨已经发往南京,他刚刚给潘尚书的五万两银子需要立刻北运,另外朝廷要求印书局无论如何,必须再挤出五万两白银用于黄河赈灾。 同时要求南京内外廷合议立刻组建官督商办的大明医药公司,张超为总办,就一个要求,赶紧想办法弄钱,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另外汪直等人呈报的水泥,可以用于修理黄河堤坝,所有相关工匠物资立刻安排北运。 总之,明帝国将集中人力物力用于治水,在这个大主题下过往一切的争论已经不再存在,帝国的生日存亡才是关键。 第178章 张超的方案 张超正在奋笔疾书,突然门被推开了,潘尚书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子卓,你这书是读不下去了,赶紧洗漱一下,随我去南京皇宫。” 家丁很快就拿来一套八品官员的绿袍黄鹂常服让他换上,张超还真没有怎么穿过这套官服。实在是有些丢人呀,绿袍,顿时就让他想起了爱吃人的绿袍老祖,所以如非必要,他是从来不穿的,毕竟只是一个文散官,没必要穿出去招摇。 等到了南京皇宫,张超是万点红中一点绿,跟一群尚书侍郎混在一起,他是压力山大,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伺候着诸位高官老前辈各就各位,然后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站住。 南京的几个高级太监是最后出席的,陪同着老熟人萧敬走了进来,然后就开始宣读圣旨。张超震惊的发现竟然有好几道是关于自己的,只得在诸位大佬意味深长的目光下,不断的走上前领旨,内容倒没有什么,但是这场合实在有些吃不消。 宣旨仪式完成后,萧敬开始介绍这次黄河大水,“此次实是本朝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水,开封已经是全城动员抵抗洪水,但是能不能保住谁也不知道。就在咱家出京前,河南布政使已经向朝廷请旨,询问是否可以撤离开封。“ 这真是一个重磅炸弹,开封是河南的省府,周王驻地,当年是按照国都的等级修建的,如无必要地方怎么也不可能撤出,可见此次洪水的规模之大。 萧敬接着说道,“现在大半个河南,山东西南部,河北南部已经是一片汪洋,到底死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流民有多少,有的说是几十万,有的说是上百万,谁也说不清楚。 现在朝廷最怕的就是运河被冲断,所以不得不加快从南方转运物资。请诸位部堂务必以江山社稷为重,全力完成圣旨交代的内容,绝不容有失。” 萧敬是奉旨而来的钦差,他所说的就是皇帝的意思,众官员只得咬着牙开始执行。萧敬非常清楚张超的担子之重,等会议解散后,他特意请潘尚书和张超一聚。 萧敬以茶代酒,首先问候潘荣,“潘部堂,这段日子可要您多费心了,不知道身体好转了没?“ 潘荣皱着眉头,“老夫身体已经没事了,都是为朝廷效力,谈不上费心。那五万两银子和后日就可以提出北运,其他钱粮也会近期安排出运。“ 萧敬又转向张超,张超也是头大,要不是最近把囤积的粮食卖出去大半,他一时之间哪里筹集的了这么多钱。只是黄河大水的消息一来,粮价立刻就涨了不少,白打压了,这损失让他有些肉疼。 张超皱了皱眉头,“萧公公,当日说好的,先付五分之一的授权费,而且我还额外多付了一万两,现在又要拿出五万两,,我这印书局就很难周转呀,确实让我有些为难。“ 萧敬喝了一口茶,“子卓,圣旨已经下达了,你就是停了印书,也得把银子给我凑齐了,这没得商量。“ “萧公公,印书绝不能停,银子我有一些,但是还不够,我想您收到银子也是要买粮食的,我手里还有四万多石粮食,我按照这几日南京的粮价给您,您看这样可好?“ 潘荣皱了皱,这不是发国难财吗?但转念一想,现在的粮价只会涨不会跌,张超这么做,已经是很良心了,总不能让他白给朝廷吧。只是张超之前卖粮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张超很无奈的叫苦道,“萧公公来的不是时候,自从传来北方大水的消息,我已经让兄长带着银子再次去了湖广,准备收购春粮。 另外要提前完成印书,纸厂就要追加银子,一来二去,济世钱庄账上只有几万两银子,一旦被抽空资金,搞不好立刻就倒闭,我是不得不如此呀!“ 萧敬现在不管是粮食还是银子都是好的,两人又讨价还价的一番,最后萧敬同意了张超的方案。 张超真的没有钱吗?当然不是,但是大量银子被朝廷拿走了,对于济世钱庄的经营和后续的操作十分不利,与其相比,他宁愿把粮食交给朝廷,反正这笔国难财他是赚够了。 然后是官督商办的大明医药公司,朝廷要大量钱粮,萧敬要张超赶紧想个办法,张超很奇怪的问道, “我的方案您应该看过了呀,这家公司共五十万股,一两银子一股,其中陛下十万股,养廉金五万股,这是不用出钱的。其余的三十五万股需要皇亲国戚,勋贵文臣出钱购买。按照爵位,官品规定购买的数量,如果购买的数量过多,就摇号决定。“ 萧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张超,“你还真打算让他们用银子买这些股份?还购买过多摇号?“ 张超奇道,“这大明江山也有他们的一份,现在朝廷急需钱粮,他们理当出力。再说大明医药公司肯定会赚钱的,每年都会有分红,他们肯定有的赚呀。“ 萧敬被张超的呆萌弄的哭笑不得。萧敬咳嗽了一声,“其他人暂且不论,我们内臣是服侍皇爷的,收入本来就低,要再让我们出钱买股份,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萧公公,要是大明天下有闪失,您又怎么能安稳的服侍天子?“ 萧敬无话可说,他是北京过来的,当然知道张超这个方案递交上去之后,一直争来争去,没有下文,就是因为让大家伙掏钱来建立这家公司,看着似乎很不错。 可是这些银子放放高利贷,九出十三归,要比方案中预计的收益要高不少,似乎有些划不来呀,另外这个方案靠谱不靠谱谁知道? 可是大家伙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所以只好寻找各种理由来否定这个方案。 但是黄河大水突然来了,朝廷等不及了,就派萧敬来南京督促张超赶紧办好此事,谁知道张超却还是坚持原来的方案,真是一个榆木脑袋,不可雕呀! 张超转头看向潘尚书,“您老会买吗?” “老夫理当为国效力,老夫那一份一定会买,至于其他官员,老夫也不好说,子卓,你这股份要是卖不出去,你准备怎么办呀。” 张超笑着说道,“这些股份十分珍贵,本来就是朝廷给与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们作为福利的,如果真有人不识货,股份卖不出去,那我就在民间发售。 如果再凑不够钱,我就把这两年赚来的家当全部卖了,给朝廷补上这个缺口。只是以后真的赚钱了,这些人不要埋怨我就好。” 第179章 愣头青 张超如此说话,萧敬更是疑惑了,虽然与张超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他如此自信,难不成这套方案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可是天下的聪明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出来? 因为事情紧急,这一次配股主要是两京和运河长江沿线的权贵官员,像什么云南贵州甘肃等省,要是等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张超也修改了一下,他把时间规定为两个月,如果两个月时间权贵的钱财凑不齐,就在南京对商民出售股票,不仅仅是银子,钱粮布都可以用。 获得的钱财准备一半用于朝廷救灾,剩下的用于开办公司,收购原料等等。像配套的酒厂张超早就办起来,公司直接购买原料就好。 因为医院和黄连素提取都需要大量的酒精,所以张超收储粮食开办酒厂是去年秋收就开始的,但是规模一开始没有那么大。 只是到了年前印书局开张后才加强了速度和力度,那些定金一时也用不上,正好囤积粮食捞一笔快钱,谁知道一口气赚了那么多,雪球越滚越大,比囤积黄连还多了好几倍,让他大喜过望之余,也有些不知所措。 西南各省济世会早就布置人收购黄柏,现在很好办,这些人直接转换身份就可以了。此时明朝的夏税即将开始,西南老百姓被允许以黄柏代税,地方官代收后交给各地公司的黄柏收购点,公司收到黄柏后会将钱粮交到南通州的户部仓库,至此完成流转。 对于西南的地方官而言,他们只需要把药材押送到各地的省城公司的仓库,而不需要向以前那样押运一大堆粮食到指定的地点。 这也是明朝财政制度的奇葩之处,并不是集中交到户部仓库,而是给各地的税粮指定了缴税地点,有的远的要送到顺天府甚至是长城边。 干运粮这份有“前途”的活的人就是粮长,建国初期当时吏治清明,大家还都不会亏本甚至有这些收益。到了此时,已经是一份人见人怕的苦差事,一旦谁被定为粮长,就乖乖的等着家破人亡吧。 因为路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粮长就需要赔钱,不够怎么办,老婆孩子卖了也得赔;再不够,路上一根绳子吊死。由于明朝生产力落后,长途奔波路上有闪失是必然的,所以运河长江这些主河道,这样的惨剧每年都会发生很多。 现在这些需要长途押运的钱粮换成黄柏运到省城,那真是省时省力的不得了,但是该收的附加费用地方官却一点也不会少收,当然这些附加费用就被地方官们私吞了。 即便如此,这些粮长们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至少路上的损耗没有了,他们也不用担心家破人亡了。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交通不便的西南流传开来,甚至周边的陕西,湖广,两广都知道了,然后是江南,再然后是整个大明。 各地的老百姓踊跃的跟官府请求,我们也用黄柏代替交税,没有黄柏,我们种还不行吗,再不行,我们去买总可以吧,地方官府对这样的好事当然也很乐意。 所以到了弘治三年请求以黄柏代税的奏折已经堆满了内阁,让大佬们是哭笑不得,还闹出了一场大风波。当然张超弄出的这个蝴蝶效应是后话,暂且不提。 因为地方官巴不得所有的税都用黄柏代替,老百姓也积极支持,所以黄柏的收购大获成功,很快西南各省城公司的仓库就堆满了黄柏,等待着公司运到南京加工成黄林素。 原料没有问题,生产也一切就绪,张超反而没有想到代理这边出了问题。本来张超将开设医院与代理捆绑起来,要求代理商派人来济世学院学习,而且济世医院也会抽调人手去各省帮忙开设医院,这样一来医院可以迅速在全国普及。 这些代理商对此当然是十分高兴,开医院也是大赚特赚的买卖,何况张超是免费培训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但是对于代理商而言,除了这个高兴的事情,其他就不开心了。最无耻的是张超竟然要收什么代理费,现在药都没有看到就急哄哄的收钱,当然惹来了很大的非议。 天下文人的老祖宗,孔家的大管家就毫不客气,“张总办,现在黄连素老夫没有见到一瓶,你就狮子大开口,要我们孔家出一万石粮食作为什么代理费,你没有喝多吧,怎么一大早就在说胡话。” 张超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步,而且孔家是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也毫不客气,针锋相对, “孔先生,公司是朝廷和天下权贵的,不是我张超的,要我把山东一省十年的代理都交给你们孔家,你们一分钱不出,好像说不过去吧。说句不客气的,凭什么?” “嘿嘿!” 孔大管家对于胎毛还没干透的张超如此自信,嘿嘿了几句,也不说话,夺门扬长而去。临出门前,他很是嚣张的对着张超说道, “嘿嘿,张总办,我倒要看看,在山东你能找到什么样的代理?” 孔家这么嚣张,其他的权贵也好不到哪里去,省级代理就谈不下来,府一级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家都在观望,他们确实也不便越过孔家这样的豪门。 张超也不着急,萧敬却等不及了,这张超嘴上吹得响,可做起事情来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 虽然他一心一意为朝廷出力,全心全意的弄钱,这份心是好的,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朝廷急用钱,适当的让让步,想必皇爷也能理解。 张超平时还待在潘尚书家读书,所以萧敬借着拜访潘尚书的名义屈尊来见张超,他需要好好跟张超沟通一下。 一见面萧敬就着急起来,“我的小祖宗,你不畏权贵,不顾自身安危,一心想着多弄些钱粮,这份心是好的,皇爷知道,咱家知道,潘尚书也知道。” 潘尚书点点头,这张超围绕着代理权,跟权贵谈判的时候寸步不让,他也很清楚。这是真正的为国谋利,不顾及自身安危,他们必须肯定。 “但是差事不是这么办的,该灵活的时候还要灵活,该让步的时候还要让步。你现在把关系弄僵了,差事也会办不好的。” 潘荣很赞同萧敬的说法,也跟着劝说起来。 张超以茶代酒,先是敬了两人一杯,然后不慌不忙的说道, “两位前辈,这代理的事情谈的成当然是好事,谈不成也不用慌张,公司十年的代理一口气卖出去,一分银子收不上来,就算朝廷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 这些人是看着朝廷遇灾了,缺钱少粮,坐地起价,说到底就是发国难财,决不能纵容。实在没有办法,朝廷在各地还有医官,我把今年的黄连素分配给他们,让医官们代为销售。” 第180章 原始股卖不动了! “如此甚好,干脆就这样办了,别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代理了。”潘尚书倒是首先叫好,在他看来这样的举措倒是一个好的办法,这些医官卖出去的钱粮当然会充盈外廷的府库,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是好事。 萧敬白了一眼潘荣,这潘老头是故意装傻吧。交给医官发卖,就相当于专卖,便宜的只是朝廷,权贵们怎么可能答应,张超敢这么做,这些权贵撕了他的心都有。 “咳咳,子卓,现在非常时期,朝廷的决策已经下达了,只能通过代理销售。” 张超知道这是萧敬在提醒他,现在这个时间段,朝廷更需要收买人心,一心抗洪,他这个砸场子的主意就不要再提了。 张超笑了笑,“萧公公,除了您,这个南京城还有几个人知道朝廷的底线在哪里?” 萧敬恍然大悟,原来张超这是在故意坚持,因为信息的不对称,除了十个重臣,只有怀恩和他知道皇爷的想法。如果传出张超不玩代理了,各地的大小代理只能让步,到时候他谈判的余地会大很多。 萧敬这么一想,也不紧张了,不过另外一个事情,也让他头疼,原来公司的股票卖的不怎么样。 有宝钞的前车之鉴,大明朝对于任何纸质的有价证券看到了第一眼就是要疑虑十分。这一张奇怪图案,有一串奇怪符号,还有签押和套印的纸张,奥,纸张的材质也怪怪的,不同于市场上见到的任何纸张,就价值一两银子? 当然对于文官们而言,就算是一品大员,也不过是限购四百两银子的股票,看在天子的面子上,又有内阁六部堂官带头,咱们捏着鼻子勉强买一点,就算打了水漂,损失也不大。 但是御史科道就不干了,他们只是七品官,又要养家糊口,作为御史,最起码要清廉或者装清廉,张超从他们头上刮银子,真是忍无可忍。 所以大骂了一顿张超,哥们现如今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你个监生竟然敢敛财到我们头上,不仅没买,还上书狠狠弹劾了一番,甚至谢祭酒也挨了不少炮火,你一个清流怎么教出这样的学生。 文官们是这个态度,藩王和勋贵们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鲁王听说要他出五千两银子换来一堆纸,当时就开始哭穷, “这次大水发的太大呀,本王这庄田看着有不少,可是都被大水给冲了,怎么有钱买股票?要不你这股票本王收了,等本王有了钱再还给这什么公司。” 使者听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毕竟这买股份的事情特别要求是需要心甘情愿,不能强买强卖,而且又特别规定一概不赊账,谁赊账谁去收账,所以使者除非脑子秀逗了才把股票给鲁王。 鲁王家发大水,情有可原,这其他王爷家总不会都发洪水吧,但是卖的效果也很不理想,这些被当猪的王爷们把钱看得比天都重,都把股票当成是皇帝钱不够了,在想法子打秋风。对操办此事的张超恨得是牙痒痒。 但是要是一点银子都不给,似乎太不给皇帝面子,所以多的一二千两,少的几百两,就打发走了使者,满额出了银子的只有周王和蜀王。 周王自家被洪水围着,朝不保夕,他一是感慨现在洪水太大,朝廷肯定扛不住,他能出点银子就出吧,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谁都不容易; 另一方面也是顾虑万一银子不出,这开封府不保,他是逃还是不逃呢,他可是守土藩王,要是逃了,到时候朝廷归罪于他,他就麻烦大了,现在出银子,只当是花钱消灾。思来想去,周王最后忍痛出了五千两银子。 蜀王身处四川,知道了公司在大手笔收购黄柏,他觉得貌似这公司有些赚头,所以就赌了一把,反正这五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这一代蜀王家教跟不错,也花钱买了一套永乐大典,他就很赞同张超良田千顷,不如藏书千卷的道理,想着这样的人总不会仅仅就是圈钱吧。 如此一来,张超分配给各家藩王的十多万两银子的股份,到最后只卖出了四分之一还不到。 这些自家人的态度让弘治皇帝既窝火又羞愧,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他自己内心也把张超这套方案看作是想办法从诸王那里圈钱,但是诸王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现在朝廷遇到困难了让他们出点钱为什么都不愿意,这对得起朝廷对他们的优养之恩吗? 要知道亲王的待遇就是岁禄一万石,张超只要了他们五千两而已,只不过是一年的岁禄而已。另外历代皇帝还给他们钦赐了无数土地,一次就是几千几万亩,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就是一肚子火。 自家人都如此,那么勋贵们的态度就不言而喻了,最让弘治皇帝不能接受的是老丈人寿宁伯,他才赏赐了他不少的庄田,这次捐赠,奥不对,竟然只购买了三百两股票,是不是对老丈人太好了,他有些恃宠而骄? 知道了老公对老丈人不满,张皇后也有些慌张,现如今他们成亲也有两年了,可是她现在屁都没有,压力山大的她知道已经有好些大臣给天子上书让他纳妃,只不过天子没有照做而已。 对自家老爹这样不上道,张后也是头疼不以,所以乘着老娘金夫人来到内宫,她又拿出来七百两银子,交代一定要买满顶格的一千股票,做个表率。 金夫人回到家,把女儿的抱怨跟寿宁伯诉说了一番,寿宁伯张峦很不以为然,谁不知道我女儿在宫中受宠,怕什么。 寿宁伯是秀才出身,后来成了监生,按说这样的家室不应该这般贪婪,可是张峦在国子监混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有结果,反而把家产败的差不多。所以他不得不把长女卖给翰林徐琼做妾,要知道大家都是士大夫,他这么干真是丢人现眼。 等次女长大了,时来运转,竟然选秀成了皇后,这下子张峦就抖了起来,先是按照惯例受封锦衣卫世职,随着女儿受宠,很快就有了爵位,堂而皇之的成了外戚勋贵的代表。 所以寿宁伯就有些得意猖狂了,先是大女婿徐琼被从南监调到北监父女团聚,然后就闹出了张松龄的丑事,只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从此也就恨上了汪直和济世医院。 这次张超搞什么公司,还要他花钱买股票,他简直是嗤之以鼻,白送给我,我都不一定收,还想让我出钱买,做梦。但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捏着鼻子花了三百两,就这样寿宁伯还气得半死,好几天都没有缓过来。 这次皇后掏出了七百两银子,正好再买两百两,这样自己还赚了两百两,面子上也好看不少。寿宁伯是这般态度,京师的勋贵当然也有样学样。 所以,萧敬无奈的跟张超说,“你那个股份现如今卖的不怎么样,你要准备好在民间发售股份了。” 第181章 张超的方案 张超不置可否,“萧公公,不知道分配给内廷的那些股票,卖的如何?” 萧敬很是得意的高昂着头,“我们内廷都是皇爷的贴心人,当然为君分忧了,反正也就三万两,大家凑了凑,就全部买下了,皇爷很高兴,咱家还得了一件袍子。” 意犹未尽的萧敬突然变了脸色,不亏是变色龙,“咱家可是在司礼监给你做了保证,要是咱家亏了钱,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萧敬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潘老头,不禁老脸一红。潘荣哭笑不得,这些太监们,真是让人无语。 “那现在应该有二十多万两股票还没有人认购?” “卖出去十二万多一点,钱都交给了户部用来赈灾。” 张超一拍大腿,“比我想象的好的太多了,我原本以为能卖出去几万两就不错了。” 萧敬和潘荣大为吃惊,原来张超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就想让天子看看,面对这样的大灾,大明朝的权贵是什么嘴脸?所谓肉食者鄙,我要相信他们能全部都出银子,才是傻瓜。” 张超这么一喷,这两位顿时脸都红了,虽然迫于无奈,他们是顶格出钱,但是心中都有疙瘩,现在被张超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这银子是用于救灾的,能不脸红吗? 萧敬只当张超不历世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这个小鬼头竟然藏着这样的险恶用心,萧敬为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暗自庆幸,又十分恼火,真是混蛋,也不早说,要是为了些许两银子失了圣心那不亏大了? 潘荣撇了撇嘴,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小鬼猴精猴精的,怎么会想不到权贵们的嘴脸?只是他这么干,得罪的人可就海了去了,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这与他印象中的张超不一样呀,虽然为国为民,但是利还是看的蛮重的,也挺狡猾的,轻易不会多得罪人,难不成这股票还有什么关子? “到了现在,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萧公公恭喜您做对了,这一次您不仅不会亏钱,还会大赚一笔。我说是给大明权贵们发一份福利,其实说的是大实话。只要是老老实实花钱买股票的,都会赚钱。买的越多,赚的会越多也越快。” 潘荣这一次再也没办法淡定了,他和萧敬都失态了,一个打倒了杯子,一个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张超准备起身帮忙收拾了一番,却被两人两声叫停,别管了,赶紧继续说。 “我可以为大明这一次救灾赚足银子,只是后遗症有些大,天下可能有一些士绅要破家,所以我需要事先说清楚,别到时候拿我当替罪羊。” 潘荣萧敬也是明白人,既然买了股票的人能大赚一笔,天下的钱财都是有数的,他们多了自然就有人少了,所以对张超这么一说也很容易就明白过来。 “我原来的意思,在先前的策论中说的很清楚,通过这个公司,每年控制在两成左右的收益,相信是可以办到的。” 两人点点头,现在原料和制法都被控制住了,而且黄连量也小,只要不贪心,成本价加个五成卖出去,除了交给户部的税,剩下的正好两成收益。 “这个收益是相当稳定的,我相信有很多人看的出来,但是为什么现在还有好些权贵不愿意出钱? 可能是事有凑巧,正好赶上了大灾,迷惑了他们的眼睛,不相信我说的,以为朝廷是变相的劝募; 也可能就是单纯的无知,也有可能就是他们私下有更赚钱的生意。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我觉得都要好好教一教他们,还是相信朝廷,跟着朝廷的指挥棒走比较好。” “这次真的不是劝募?” 面对萧敬的疑问,张超哭笑不得,“萧公公幸亏你是内臣,要不然这次估计也会犯浑。 您也不想想,光一个黄连素制法就有人愿意出十二万两银子,我这个公司能不赚钱?一年赚个十万两银子是基本的,实际肯定不止。 种地还有水旱灾害,天下哪里有这样稳定的收益,这些没买或者买的少的权贵我看脑袋是被驴给踢了。所以对民间发卖的股票,我是不准备卖一两的,我准备翻倍卖。” 张超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席话,萧敬顿时也结巴了,“张超,你不是在开咱家的玩笑吧,就这么一会,咱家那两千两股票,就值四千两了?” “虽然可以这么说,但是现在您绝大部分股份是卖不出去的。” 原来这次配发的股票,是特别印刷的,材料颜色图案标志各有不同。张超掏出了几张股票样式图,黄色的这种是给天子的,是一块黄金打造的金板,刻着十万股;白色的是给户部的,是一块白银打造的银板,刻着五万股; 这两种股票上面都有一个永远的永字,只要有这个符号的股票是没办法卖给别人的,只能分红; 现在这两种贵金属板都已经转交给天子和户部,他们每年的三月底可以带着金板银板去公司提银子。 萧敬点点头,“咱家看到过那金板,你的鬼心思也真多,搞什么金板银板,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如果是纸张,如果有人把这些股票偷偷的卖掉,到时候天子找不到,谁来负责?” 张超这么一说,萧敬也无语,好吧,你想的挺周到。 接着张超又拿出了红蓝黄白四种颜色的纸张,其中每一种颜色的纸张又分两种,一种是纯色的,一种镶着花边。 “这八种不同的纸张分别代表着八种不同解禁期的股票。这种纯白无花边的股票有符号零,0,a,这样的股票可以立刻在规定的市场上交易。 这种纯白镶边的股票有符号一,1,b,这样的股票必须一年后才可以交易。其他以此类推,这种红色镶边的股票只能七年后才能交易。 买入股票时,按照红蓝黄白顺序配发,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顶格买入八百两股票,他应该有这八种颜色的股票各100两。 而如果一个人只买入了200两,他只能配发两种红色的股票,而这两种股票只能等到六年和七年后才能交易。 购买股票都会配发一本说明书,上面都说明了这些信息,另外股票背后也有相应的说明,两位前辈,应该都看过了吧。” 第182章 招股 萧敬听张超这么一问,皱着眉头,“咱家看是看过了,只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又为甚弄的这般复杂?” “就是为了把时间错开,要不然同时有三十五万两股票涌入市场,价格就会被砸烂了,我也没办法控制。” 潘荣一直没有说话,皱着眉头听着张超在说,听到这里,他猛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现在你那个规定的市场最多只有五万两股票可以交易?你又是什么样的规定市场? 张超很赞赏潘尚书的敏锐,“这个市场需要等弘治三年才开始运营,准备南北两京各设一家。由外廷,内廷,公司三方派人,所有交易的股票必须经三方确认真假后,签押盖章后,方才可以换成银两。 如果有人私下交易没道理解禁期的股票,万一出现了问题,有什么纠纷,官府可以一概不予受理。 虽然股票颜色不同,但是股票的表面价值是一样的。每股未来保证每年都有两钱左右的分红,五年就可以回本,只要大明医药公司继续开下去,这股票的分红每年都有。 现在江南的良田一亩至少值十两银子,还有价无市,没人愿意卖。丰年的时候东家也不过收到两三石稻谷,也就只值一两多一点。 如果遇到灾年,恐怕一两都赚不到,另外还要劳心劳力,一大堆事务。 如果坐在家中一股一年可以赚二钱银子,那么我要价一股二两还算少的。” 张超这么一解释,萧敬就开心的笑了起来,竟然可以赚至少一倍,那我还要多买点。 潘尚书则若有所思,张超说的确实在理,也许该让乡人也参与进来了。 伟人曾经教导过,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认清楚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 碰巧的是今天在场的两位代表的势力一个是可以跟文官集团分庭抗礼的太监集团,一个是海商集团,都可以暂时作为他的盟友,所以他才坦然相告。当然关于怎么炒作流通股就不方便透露了。 这个时候,正是盛夏时分,临乡试很近了,南都已经成了秀才们的天下,这些读书人平日里有的老老实实窝在客栈里读书写字,有的混迹在秦淮河边。 更多的则是待在会所中,特别是国子监会所,成了各种小道消息的来源地,而风云人物张超就是他们议论的核心。 弘治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南都上上下下都在传阅一份报纸,因为这份报纸登录了好几个重磅消息。 第一个就是朝廷派出了侍讲学士刘震为应天府乡试主考官,顷刻间南都各大书店这位刘学士的会试答卷就被卖光,疯狂的秀才们到处搜寻着刘学士的过往事迹和资料。 第二个重磅炸弹就是朝廷公开出售大明医药公司的股份,以增刊的形式发布了招股书。并且公布了这家医药公司的主要股东,主要负责人,经营产品等。 只要是对张超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份厚厚的招股书是出自张超之手,在招股书中人们惊奇的发现这家公司的经营产品除了传说中的黄连素和消毒用的酒精,竟然还有一款来自于济世学院,可以治疗疟疾的药物青蒿丸,另外还有各种宫廷秘方。 第三个重磅炸弹就是大明医药公司在各地召集代理,代理分省府两级,如果同级没有代理,公司将配发药品给该省同级的医官代为发售。 第四个重磅炸弹就是济世医院决定与大明医药公司合作,在大明各省城建立医院,欢迎天下的有识之士开设医院,济世学院可以免费代为培养相关人才。 谢祭酒早已经养成了每天读报的习惯,当他看到刘震为主考官时,摇了摇头,心情非常复杂,呆呆的盯着报纸看了半晌,才重新振作起来,开始阅读张超的那份招股书。 大明医药公司这一次配给民间的股票,要价根本就不是给权贵和官员们的一两,而是二两,配发二十万股,允许用粮食布匹等物代替金银。 谢铎突然发现他当日为国分忧购买的两百两股票,现在一晃眼就变成了四百两,也不知道老百姓该怎么评说他的所作所为,是为国分忧还是掠夺民财?他是清官还是贪官?一瞬间,他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变得他一点都不熟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府的管家现如今有些慌神了,要是张超真要撇开他,不找代理直接让医官发售,或者直接在各府找代理,他发现他还真没有办法对付。 别的不说,他要是与山东的那些进士高官家族谈成了某一个府代理协议,他们孔家真的就敢上门阻挡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孔家说到底就是个的招牌,面对老百姓当然可以摆士林宗师的架子,可是面对握有实权的文臣们,他们哪敢嚣张。 如果真的丢了省级代理,孔大管家顿时紧张起来,毛骨悚然,孔家内部的道道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找张超谈判,没想到张超人都见不到,人家忙大事去了,要乡试了,跟前途相比,孔大管家还是等等的好。 不提谢铎的迷惑和孔大管家的无奈,单说孙老板,目前他的身边已经挤满了当日因为购买永乐大典成了朋友的商人。 这些人都朝他打探消息,张超为总办的这家大明医药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卖给权贵们是一两,卖给咱们就是二两,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那些药品看起来非常不错,肯定会有很好的销路,那么他们是否也可以成为代理? 孙老板一一解释,这家预想中的医药公司是怎么样的,招股书说的清清楚楚,再说张超现在的人品还用担心吗?你看看我,喝了张超的鸿茅药酒,现在多精神。 外卖给他们的股份为什么贵了一倍,这样的好事当然要优先权贵,你能跟着吃汤就不错了。贵一倍也是值得,我跟你们算算帐,算完就清楚了。 至于代理,那是朝廷给地方豪强的礼物,你们就算了,别想了。除非家中很有权势,不然拿了代理也守不住呀! 孙老板还绘声绘色的透露,内廷的太监们嫌配发的两万股不够,后来又花银子买了两万多股,张总办不乐意,逼着他们多出了整整一万两。 要不然也不会只有二十万股可以销售了,孙老板这段席话说的这些商人们将信将疑,这股份真的这么好?你跟张超好的穿一条裤子,不会是联合起来坑我们吧。 第183章 王启年做梦 外面关于大明医药公司的招股书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张超正在家中跟着二哥详谈,平宁刚从京师回来。 “超哥,你那个故事真是活灵活现,刘学士听完是目瞪口呆,然后……,又然后……,到知道他真的被点了主考,他的管家就找上门来,交给我一封信,嘱咐我给该看的看。” 张超听完,没想到这么曲折,他把信接了过来,见信封的十分细致,点点头,确实没有拆封,打开一看,里面用很普通的书法写了一封普普通通的信,一位士林前辈写给自己的远房侄子,敦敦教导他,还谈了几段近日读经义的心得。 张超很满意,这就足够了,剩下自己只需要做好该做的活就好。 原来二哥平宁此次出门是有特殊任务的,他化名王启年,平宁是糊里糊涂,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张超强忍着笑,告诉他怎么做,怎么做,他是一一点头,带上几个护卫,顺利的来到京师。 刘震四十岁才成为榜眼,虽然文章写得特别好,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的前途并不怎么样,所以他这几年不愿意继续待在翰林院,总是想着出外守护一方安宁。 但是翰林院是清苦的地方,不来钱,加上他是文人作风,不知道理财,财自然不会找他,加上他又清高自傲的不得了,所以他是想出外而无门,想找人而无钱。 所以给太子上课,给太监当老师这样有前途的活就没有他的份,给皇帝写诗作画什么的他又跟不上节奏,最后只能不情不愿默默无闻的待在翰林院十几年,熬到了五十五岁,因为换了皇帝才混成了侍讲学士。 那么一向清高的刘学士的大门又岂是王启年能够踏入的?你还别说,还真有办法。刘学士再清高,日子总要过的,琉璃厂总要逛一逛的。 有银子开道,王启年先是与刘管家成了好朋友,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偶遇刘管家的家主刘学士。 先是几幅字画,然后是几本珍本,一来二去南直隶过来的土豪王启年就与清高的刘学士成了朋友。 刘学士很纳闷呀,自己没权没势的,怎么有人会来关注他,甚至投资他,于是王启年就说了一个故事。 他是南都人,去年南都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太监汪直做了坏事,被济世报的五义士抨击了一顿,没想到汪直打击报复,虽然五义士没有性命之忧,也是受害不轻。 说到这里,刘学士感同身受,这太监们真不是东西,老夫在这翰林院,别人抢着给内书房授课,我就从来不去,嫌这些太监身上味道重,闻着不喜欢。 王启年对此十分愤怒,可是又没有办法,只好去医院安慰安慰五义士,结果发现这五位义士除了一名举人,其他都是秀才出身,因为被汪直打击报复,这四位秀才在应天府乡试肯定是前途渺茫。 这样正直的读书人因为大太监的肆虐,没有办法为国效力,所以王启年十分痛惜,心想我要是知道谁是主考官就好了。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吴启年晚上就做了一个梦,一个拿着剑的读书人在一个大雨天过生日。 这个梦太莫名其妙了,所以王启年左思右想,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个拿剑的读书人应该是个刘字,大雨天过生日,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辰,合起来就是震。 这是上天在告诉他,主考官叫刘震呀。王启年解开这个梦之后,又得知翰林院确实有一个江西的学士叫刘震,所以得出结论,这位刘震刘学士即将担任弘治二年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 王启年激愤之下就带着家丁来到京师,想法设法的联系上刘震,希望他能帮助这四位义士,如果真的能做到,刘震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刘震很想敲敲王启年的脑袋,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这样奇葩的梦简直可以跟两京御史案那封著名的弹劾有的一拼了。实际上刘震并不知道这是张超照葫芦画瓢,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去找刘震,正好有前人的牙慧,他拾来相当的不错。 刘震很想去告发王启年,可是他发现他没办法说出口,到现在天子还没有点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难不成王启年是未卜先知?还是你刘震有什么想法? 刘震心想如果王启年能知道两个月之后的决定,那就意味着他的背景非常的强大,到时候只要暗示一下,刘震能傻傻的不去办吗?当然不可能,刘震自度没有那个胆子。既然如此,他根本没有必要装神弄鬼提前几个月联系自己,所以王启年不可能未卜先知。 想来想去,刘震觉得就只有一种可能,王启年是真的做了这个奇葩的梦,他真以为自己会成为主考。 既然如此,那他的礼物该收就收,反正刘震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运道,能成为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如果万一是真的,那就是老天确实借王启年让他录取那四个义士。 刘震心想这汪直已经没有后台,听说又得罪了皇后张家,能不能返京还不知道呢,反正就出这么一趟差,我怕个鸟。而且王启年的礼物确实好多,他实在割舍不下,有了这些礼物,可以买上一些地,如果能再建个庄园就好了。 既然如此想,刘震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王启年的礼物,等到了七月初,他才知道礼部决定的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是董越。顿时一口怒血就涌了上来,刘震花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董越比刘震大三岁,也是江西人,而且董越是成化五年的探花,刘震是成化八年的榜眼,这在官场上叫做一世之敌。 因为官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两人年龄相仿,资历也相仿,又是同乡,在竞争岗位的时候,董越还偏偏处处领先这么一点点,把刘震压制的不成样子,逼的他总是想出外。 出外差,比如说科考官,董越已经足足两次了呀,还选中了王鏊、梁储这样的好苗子,被人说是慧眼识英才。 翰林最好的前途就是给太子当讲学,又是点的董越。 然后到了弘治朝,出使朝鲜这样又体面又实惠的差事还是点的董越。 再一再二再三,刘震是抑郁的不得了,他知道有这么个同乡兼同事在,他永远也别想翻身,所以两人毫无走动,没办法,刘震实在受不了。 因为王启年的梦,潜意识中刘震就把这次应天府乡试主考当成了自己的应得之物,没想到又被董越给抢了,愤怒,无奈,郁闷,痛苦,心酸,各种各样感觉就涌上心头,让他难以自拔,既生瑜何生亮呀! 第184章 峰回路转 刘震晕晕乎乎的回到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启年送过来的一些摆设,还有那些孤本,又挣扎的爬了起来,一个个的抚摸了一番,恋恋不舍的放回了原处,这些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得回到原主人那里,真是可惜,真是浪费呀。 刘震有心吞下这些宝贝,可惜他内心的最后那一丝理智告诉他,这种事情不能做。他勉强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喊着管家的名字,让他把这些东西送还给王启年,就说他的梦做错了,老夫没那个福分消受。 管家这个时候就建议,老爷既然这么喜欢,又这般舍不得,何必那么着急呢,再把玩几天也是好的。那个王启年家中豪富,也许根本不在乎这么一点,您怎么也是一个翰林侍讲学士,总有能帮到他的地方,还是让小的去试探一番。 刘管家带来的消息让平宁也是目瞪口呆,超哥也会弄错?只是现在这样了,可怎么办?拿回去肯定不行,没见这个管家空着手过来吗?那会深深的得罪刘学士,他现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可是捣乱肯定可以做到。 既然这些财物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平宁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再多给些东西给刘震,获得一个翰林学士的友好很不容易,既然已经投入这么大了,那何妨再多给一些?这样刘震肯定会感激他,这一科轮不到,下一科未必轮不到,超哥才二十五岁,不着急。 平宁于是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天下哪有送人的东西再要回来的道理,刘学士实在是太多虑了,些许物事能入学士的眼那是我老王的福分。何况那个梦本来就荒诞,我也就是赌一把,怎么能怨学士。” 平宁既然如此说话,刘管家也是松了一口气,在京师这么多年,这么大方的朋友才第一次见到,他也不想家主人与王启年闹什么不愉快,于是刘管家就很坦率的说道, “老王,咱们也是朋友,不妨坦诚一些。学士很喜欢你送来的那些礼物,但是这次应天府的乡试学士是无缘主考了,所以也帮不上你的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是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你的人情我们刘家记下了,以后一定有还的时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两人也算是坦诚以对,最后刘管家很开心的带着新的礼物回家,这样的大喜事让刘学士既高兴又头疼,这样的朋友哪里找去,奈何老夫没人相助呀! 张超听到这一段时,很佩服二哥的大气,投资有的时候就是如此,也许二哥可以帮到他更多,只不过他当然知道结局是皆大欢喜,就接着听二哥继续说下去。 “这刘学士既然连主考都不是,临时联络董学士更是不可能,我再待在京师也没用,所以就准备回南都。谁知道第二天晚上刘管家又上门了,峰回路转,他说刘学士竟然被天子点了主考,代替了董学士。” 到现在,平宁还清晰记得刘管家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连刘家自身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后来又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大名鼎鼎的首辅刘棉花从中起了作用。原来礼部的奏报到了内阁,刘吉就表示反对,说了三点原因; 一、去年董越才刚刚出使朝鲜,今年又让他担任应天府的主考,这翰林院没人吗,总是在同一只羊身上薅羊毛,不符合官场利益均沾的道理。 二、应天府乡试一向麻烦多,董越是朝野都看好的大才,他的功劳也积累够了,不在乎这一点。放到这个地方,万一有个闪失,就不美了。 三、董越是名人,诗文估计都被研究透了,这对选拔人才不利。 刘吉这三点原因,从不同角度分析了董越不适合作为主考官的原因,其他两位阁臣也无话可说,因为刘吉说的句句在理。 董越端庄俊伟,长得一表人才,性情温厚,言行举止,均有法度。他喜欢议论别人的长处,而从不背后议论别人的短处。成化末年,诸执政大臣不相容,其门客也都各有所厚。只有董越能出入诸公之门,皆得其欢心。 说白了,这位董学士情商极高,能踩着几个鸡蛋打转,这一点跟刘吉挺像的,刘吉也非常欣赏他,就是因此,他才不愿意董越去应天府乡试。 张超这样的人是肯定要提拔的,但是这种人属于双刃剑,属于异类,刘吉对张超是有顾虑的。所以让董越跟张超成就师徒名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而次辅徐溥却又不同,他就不是很喜欢董越这样八面玲珑的风格,所以刘吉一提出反对意见,他就立刻赞同。 如此一来,刘健都没必要说话了。可是应天府乡试迫在眉睫,需要赶紧确定人选,人选也只能是翰林院的学士,最后谈论了一番,最后干脆选了谁都不熟悉的刘震。无论是资历,学识刘震都够格,而且应天府的大佬太多,刘震似乎也有直名,跟这些人又没有往来,正好是合适的人选。 弘治天子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让覃昌披红了,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是不好随便否定内阁的票拟,何况是现在这个时候,更要上下一心。 当日接到刘吉的那封信,弘治看到又是一位刘学士,让东厂私下调查了一番,回报也让弘治很奇怪,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翰林学士,除了文章写得好点,其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只能待在翰林院,未来最多在国子监教教书,其他的也指望不上,跟他的同乡董越差的太远了。 弘治这样想,也就不再注意刘震,没想到今日内阁推荐上来的果然是他,等知道了刘吉的那三点理由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提拔张超这个事情实在争议太大,让默默无名的刘震去办,万一真要做砸了,朝廷也有回旋余地。 反正不管怎么样,刘震是时来运转,竟然真的成了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这一次他的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老天爷借着王启年在提醒自己,五义士是得到老天爷照顾的,无论这一次如何,他也会把他们录取,要不然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所以他丝毫没有顾虑,得到诏书之后,就写了一封信让管家连夜交给了王启年,那里面暗示了首场考试的三道四书题,如果这样的照顾,四义士都没办法考中,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第185章 乡试 张超听二哥说完了刘学士,很开心的说道,“二哥,你做得太好了,小弟真是感激不尽。”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中举,我们张家也改换了门庭,这才是天大的喜事。” 兄弟二人开心的相视一笑,最后张超交代, “现在我们需要往来湖广和南京运粮,一年有几十万石粮食,一直是郑三爷在管,但是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二哥您看,能不能辛苦下去帮帮他。” 平宁当然非常乐意,这个生意的规模是张超目前最大的,他能参与进来,无论是利益还是地位都是很大的提升,所以他高高兴兴的离开南都去了湖北。 当然平宁被支走还有一个目的,他接触刘震那么早,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可就不美了,这个时候还是避避风头比较好。 张超继续准备乡试,他提前得到考题,这么大的事情既要低调,更要保密,所以他精心筛选了几个人,比如李启思,这是他的同乡和亲戚,比如孔林二位监生,都是一起进过大牢的,经历过考验。 另外当日一起帮忙印刷永乐大典的,也特别挑选了几个口风紧的,共有七个人,来了一个临考前的集中培训,由专业人士进行猜题。 给他们培训的是文章风格跟刘震比较接近的一位高举人,干这一行有些年头了,张超花了巨资把他请来,从刘震哪里得到的那些题目也隐含其中,大家一起学习,一起修改,一起研究。 与此同时,蒋太监在外帘官那边用力,孙老板的会所对有可能担任内帘官的攻坚也在全力冲刺,比如南京翰林院早就不是问题,现在的注意力是在南直隶各处可能的学官,最终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能招呼到就很满意了。 这种高考冲刺的感觉张超很久没有体验了,感觉回到了少年时光。终于到了八月份,该进场了。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进场,顺利的分到黄金宝座,还顺利的摸到一本参考书,最后顺利的完成考卷,然后顺利的离场。 然后是第二场,第三场,煎熬了半个月,张超终于解脱了,这一两年来辛苦操劳,张超耐操的多,这一次就顺顺当当的离场,不用担心什么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当然其他七位同仁也是十分开心,猜中考题的感觉就是好,临考十几天的煎熬竟然能猜中了三道四书题,这一回希望太大了,每一个人都欢欣鼓舞,没想到临考赌一把,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当然是偶然还是必然,大家各有所思。 与这七位同仁考完之后,欢天喜地的开始风流快活不同,张超还要苦逼的为了代理谈判,为了卖掉股份而扯皮,还是忙的一塌糊涂。 小妹心疼的不得了,没想到考完了还这么忙,这还没拿皇家的工资呢,以后这可怎么好。 另外一个忙的一塌糊涂的是刘学士,他一路沿着运河来到南京,就迅速的封场,准备考试。到了南京之后,他才发现形势很复杂,南京六部,太监势力,勋贵都在乡试上下功夫。 乡试不仅仅只有主考官,还是副主考,也是翰林,是跟他一起过来的。另外南京六部和地方官挑选出来的内帘官,负责阅卷和初选,这些人是从各地精心挑选的德才兼备的学官。 这些内帘官相比南京六部,应天府尹,南京镇守太监来说,地位太低了,所以往往被他们操纵,所以刘学士对这些人既用也防。 他的管家就私下里收到了这次乡试的权贵子弟名单,好家伙整整二百多个,要是全部录取了,他也别想混了,而且根本做不到,乡试的名额才一百多个,如何平衡,这是他首先需要注意的。 对于权贵,刘学士毕竟是中枢过来的,谁的地位高,谁的前途更加光明,待在翰林院的他看得就相对清楚。现在又是王恕为吏部天官,讲究资历和能力的完美结合,那些幸进之徒想超近道难度大了不少。 所以刘学士仔细挑选了一番,删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就看个人的文章了,总之这些人的数量决不能太多,否则他没办法交代过去。 管家还打探了当日大出风头的五义士,说起来张超的宣传工作做得好,五义士大名远扬,几乎人人皆知,只要提起了就竖起大拇指。刘震听到,很是满意,这省了他不少事情。 另外还有当日印刷永乐大典弄出来的那个考评,也被刘学士注意了,他心中顿时一定,办法有了,这上面排名三等及以外的,根据文章水平,或者拿掉,或者低低的录取。德行有了问题,文章写得再好,也是祸国殃民之辈,只要这么说出去足够堵人嘴巴。 如此一来,刘学士就有了一个大概的中举名单,但是试卷是誊写的,又封名,刘学士又怎么可能看出谁是权贵,谁是寒门。 你还别说,刘学士真的看得出来,他在翰林院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虽然给皇帝太子太监上课轮不到,他的闲暇时光除了看书,就是研究各种各样的乡试会试试卷。一般这样的试卷,房师肯定事先跟考生有文字沟通的,比如用哪几个特定的字眼,这是最常见的作弊方式。 但凡需要作弊的人,水准一定不怎么样,那么这些特定字眼的使用,往往就有大问题,有的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如果被特别推荐给他,他只需要眼睛一扫,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有了把柄,考卷是谁,那些房师能不交代吗,敢不交代吗,到时候就随他提条件了,考前的文币太少了,想要我放水总要多付出一些。 另外他还准备好好搜一搜落试的卷子,一来是避免他中意的人意外落榜,二来也是挑选一些真才实学的才子。 这也是应有之举,如果一届乡试都是豪门,或者都是寒门,那都是有大问题的,不符合中庸之道。 所以这一次的乡试阅卷就有些波澜不惊,最初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同考官拿来一些试卷试图蒙混过关,刘震只是扫上几眼,然后划上几笔,这些同考官就立刻脸色大变,因为都是事先约定的关键之处。 刘震也不多说,把这些试卷放在一边,等着房师想办法跟他妥协,如果文字尚可,他也不准备大动干戈。如果文字太差,他是不会随便妥协的,这涉及到他一个主考官的基本原则,不得不小心应对。 一来二去,大家也知道这位主考官看着默默无闻,实际肚子里是很有货的,并不能随便欺辱。所以只能按照另一个方案去做,想法设法的跟他沟通,试图获得他的理解和认可。 十几天的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经过刘学士等人连续奋战,恩威并济,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一百多人的应天府乡试中举名单就快要揭开了。 第186章 孙山 就要刘学士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张超也暂时停止了公务,准备好好歇一下,然后享受中举的快乐。 这段时间他代理的谈判相当顺利,这些豪强被煎熬了一番,大多选择让步,偶然有几个不知道死活的,他决定毫不犹豫的启动第二方案,这个是官办公司,太软弱了不行。 有几个地方比如福建,广东,浙江,当地没有特别强大的权贵,那么省级代理干脆也不设立,避免得罪人。 如此一来二去,代理问题解决了大部分,这一次谈判让他见识了不少本朝大员家族的风采,看着浓眉大眼,一个个刚直不阿,可是家人却不是那么回事,仗势欺人者比比皆是,让张超相当头疼。 谈判的结果很快就汇报给萧敬了,多了代理的钱粮,这一次他南直隶之行已经差不多成功了,更何况还有股份的大头在后面,朝廷这一次从江南拿到的物资比往年多了不少,他足够交代了。 果然宫中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皇爷很满意,但是萧秉笔还要再接再励,因为重修黄河大堤就要开始了。 说起来也是悲哀,由于生产力的落后,面对破堤的黄河大水,明朝政府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只能任由大水冲刷各地,朝廷能做的只是尽量少死点人,然后等到秋后水小了再想办法治水。 这次大水实在太大了,大到了大部分人都同意放弃开封,但是放弃这样的重要城市,这个决策哪有那么好下的,反对的意见也很强大,最后只能是再努力一把,所以动员了全城的老百姓,即便如此,也是一日三惊,但是开封府最终是保住了。 所以到了八月底,朝廷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重修黄河。一个原因就是百万灾民需要给他们饭吃,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工代赈,而且把丁壮挑出来修坝,灾民闹事的能力会大大降低,当然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是说不出口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朝中擅长治水的官员传来的消息,自从徐有贞整修黄河大坝之后,到现在三十多年过了,黄河大坝已经是破败不堪,如果再不全力整修一番,以后黄河会年年泛滥。 因此大明决定动员山东河北河南三省三十五万人修理水利,务必在明年雨季之前完成工程。这项空前的大工程由户部侍郎白昂为钦差全权负责,三省巡抚需要全力配合。 那么这么多人的物资供应就需要仰仗江南了,这样一来,萧敬也只能继续压榨张超,谁让他弄得钱粮最多,也最好捏。 当然现在乡试榜单就要揭开,还是让张超好好享受两天,萧公公很人道的想。 放榜日的前一天夜晚,无数参加乡试的秀才监生们聚集在会所,等待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的到来。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张超又一次习惯性的坐在了抄写的位置,有了唐伯虎的教训,这一次也没人会过来挑衅,再说大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实际内心却已经是焦急万分,哪有那个心情去写诗做赋,所以张超也乐得自在。 这种焦虑的等待一直到了子时,门子快要开始报喜了,每个人心都提了起来,也没有心思在扯淡了,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门外窗外。 此时至公堂上已经设起公案,五个官座,下面设着长桌,预备填榜时用的。五个官座前,都点起一对明晃晃的大红烛,公案上放着一叠叠取中的试卷和原卷。座上坐着五位大官:居中是主考官刘震,正主考官之左为副主考官,副主考官之左为监临官,正主考官之右为监试官,监试官之右为提调官。 填榜的桌上也点起大红烛,房间内灯烛辉煌、明如白昼。值堂的差役把墨卷的弥封当堂拆开和誊卷校对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错误。书记再用一纸条把姓名、年龄、籍贯填写好,交给了刘震等人传阅。 第一个被揭开的是最后一名,文璧,有一个来自于苏州府的考官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他。 刘震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考官立刻就老实起来,刘震笑着说道,“现在该做的都做完了,我等不妨轻松一二,朱教官看来很了解这个文璧呀,快说一说。” 朱考官笑着说道,“刘学士,您有所不知,这个文璧,字徵明,是南京太仆寺文少卿的公子,他七岁才会说话,属于大器晚成,但是十分努力。年初他和都穆,祝允明,唐寅等三人去拜访张超,被张超称为苏州四大才子。 要说起来,这文璧为人老成忠厚,别的都好,就是这字写得不好,当日被下官定为岁考的三等。” 刘震狐疑着的皱了皱眉头,“既然岁考只是三等,他如何参加得了乡试?” “这四人拜访张超,正好赶上永乐大典出版,他们都去帮忙捡字,都穆做的最好,排为一等,文璧二等,祝允明三等,唐寅不肖,只是末等。也是因此,文璧才被录遗,参加了这次乡试,没想到竟然得中了。” 刘震点点头,拿起墨卷又看了看,“这字还不错,看来文璧很努力呀,既认真做事又努力向学,本官这一次取对了人。” 众考官也一起点头,恭贺刘震,刘震摆摆手,填榜人就将纸条比附在榜纸上用正楷端端正正地誊上,填写好后,这纸条拿开,便有人把它从门缝中传出,录报的就通知报子,报子就去寻着考生住处报喜去了。 要说起来,干这项工作的差役是最用心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文徵明这个时候就待在国子监会所之中,敲锣打鼓一番,就来到了会所,文征明这个时候刚刚二十,他万万想不到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举了,即使是最后一名,名列孙山,也是天大的喜事。 他这个人相当内向,所以虽然是欣喜若狂,但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但是当他迎接着诸位秀才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时,却是有些害羞。张超暗自好笑,大才子年轻时竟然是这副表情,我也算是历史的见证者了。 实际上张超并不知道,他已经完全改变了文徵明的一生。这位著名的艺术家考了一辈子乡试都没有成功,却因为张超引发的蝴蝶效应第一次乡试就成功中举。有了官场的束缚,也许文徵明再也没有了前世的艺术成就,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第187章 水平再高,也架不住运气更好 既然最后一名已经出炉,那么乡试成绩就要公开了,众人围着文徵明恭喜之后,也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名单,是我,是我,还是我。 随着众人内心的呐喊声,第二次报喜的声音如天籁之音一般又传了进来,这一次是林监生,一个匪夷所思的人选,你一个花钱买来的监生,侥幸靠着张超弄来了一个五义士的名头,竟然也中举了?有没有搞错? 林监生听到自己的名字,半天都不敢相信,虽然运气很好,跟着张超一起临考押题押中了,可是想想被改的一塌糊涂的原稿,他就内心忐忑不安。竟然真的中了,是我吗,真是我吗,林监生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的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超见状不妙呀,别弄出一个范进就不妙了,所以来到他身边,重重的拍了林举人一把,“林兄,真是恭喜了。” 林举人这才是如梦方醒,张大了嘴巴,问张超,“张兄,是我吗,这真是我吗?” 张超大笑着,“差役大哥,麻烦再重新读一下捷报,让林举人听清楚,赏银加倍奥!” “好勒!”差役也助新科林举人高兴,又大声朗读了一番,林举人一边听着,一边落泪,最后泣不成声,拉着张超的胳膊,用福建土话不停的说着什么。 张超跟他接触的多,勉强听出了一些,是一番语无伦次的感激的话,张超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方才盯着林举人说道,“林兄,咱们是好友,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别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你就坐下来好好享受吧。” 林举人听张超这么一说,才稍微冷静了一些,擦着喜泪坐了下来,只不过紧紧的握着那份喜报,死活不愿意松手,生怕这是一场梦,又用另外一只手连连掐了好几下,才确定这是真的,林举人想朝天哈哈大笑,却只能强忍着不能笑出声。 这一晚确实是国子监会所少有的不眠夜,一个接着一个喜报传了过来,第123名,第115名,第108名,第106名,第89名,第88名,第八位被报喜的是张超。 张超长出了一口气,为了第一天,他费了多少心思,等真正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目标所在。 三个八,来自后世的张超,不管是信还是不信,都觉得是一个空前的好兆头,当日他高考保送的消息明确时是什么心情,也是现在这般吗,时间太久了,都有些记不得了。 只不过他内心深处涌动着奇怪的情感,也许是本体在感慨,在激动,在悼念。 张超整了整衣服,很冷静的站起身,把喜报接了过来,扫了一眼,确定无误后让保哥给了赏银,然后径直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慢慢的洒在地上。 其他的秀才监生见张超这幅姿态,一个个莫名其妙,有反应快的就明白过来,张超这是在悼念亡妻,所以慢慢的声音就小了不少。 张超做完了这一切,摸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我本应该高兴的,却怎么也没法子笑出来,让诸位仁兄见笑了。” 张超又悲又喜的表现得到了诸位秀才监生的理解,要说起来大名士张超既然能写出西江月那样的佳作,那么现在乡试八十八名也只能算作差强人意,所以众人也理解他为什么这般表现,张超本就应该中举。 很快又有了几人中举,这时候天已经有些亮了,众人突然发现除了李启思,当日跟着张超一起闭门复习猜题的八人竟然中了七人,这概率也太高了吧。 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瞄向李启思,刚才苏州的才子都穆是第九名,如果李启思在中举,那么他的成绩将是非常好的。 李启思也是双手紧捏,手心已经都是汗,要说起来张超虽然有尚书老师专门辅导,但是他一直心有旁骛,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 李启思则不然,他本来成绩就比张超好,又潜心钻研了好几个月刘学士,然后又提前做过真题,他要是再不中,那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跟李启思一样,内心纠结的不得了的是祝允明,苏州四大才子,这一次来了三个,唐寅被早早的排除在外,名气相对最低的文徵明是最后一名,都穆是第九名的好成绩,那么他呢?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好似过了非常久,突然间锣鼓声又敲了起来,一宿没有合上眼睛的秀才监生们猛地站的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外窗外。 “捷报庐江府老爷李讳启思,高中应天府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李启思脸色涨的通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泥塑一般,这是应天府乡试的解元呀!几乎百分百可以成为进士,他顷刻间回忆起了过去,百年李家的接班人,读书种子,神童,空前的期望,然后又遇到了张超。 张超,张超,李启思突然反应过来,瞄了一眼张超,见张超也在看着他,李启思立刻反应过来,两人互相对视起来。 几乎瞬间,李启思就低下了脑袋,是呀,这个解元怎么来的,还有比张超更熟悉的吗?李启思从魂不附体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秀才监生们都簇拥过来,围住了他,不断的恭喜。 李启思好不容易挣脱众人,来到张超面前,深施一礼,“张兄,当日要不是你为我等七人找来了高举人辅导,我也没有今日,请受我一拜。” 张超连忙拉起他,“高举人辅导归辅导,李兄才华横溢,又有刚直的义士之名,才会被刘学士取中,我能侥幸中举,也是多亏了李兄的帮助呀!” 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为等出了考场,他们八人都知道这一次竟然猜中了四书题,搞不好都有可能中举,到时候怀疑的目光会一个接着一个,必须事先有所准备。 众所周知,科举最重视的是首场,首场最重要的是三道四书题,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能否考中,所以当日张超建议就赌四书题。 他们请来高举人临考一搏时,还有十五天就要入场,张超就建议高举人出一百道四书题,他们八人每人也出十道四书题,到时候放在一起,八个人每天写三道四书题,这样每道题可以重复写两次,这样既可以提高又可以记住。 高举人对于张超这样的玩法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考生们临时抱佛脚什么鬼主意都可能出现,也就听之任之,他再一一帮助修改提高就是。 等新科李解元将这一切道出来之后,所有在场的秀才监生们都晕菜了,这他娘的什么狗屎运气,我们不信。 一个个跟随着张超他们八人来到当日他们闭门修炼的场所,把那一百八十道题翻出来查看了一番,才不得不相信有时候运气就是这么重要。 第188章 位面之子 这些监生秀才们最后都无可奈何的相信了,实际上当张超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他们那个闭关场所时,他们心中都相信了。如果张超他们是作弊,那肯定恨不得能有多低调就多低调,哪敢这样招摇显眼,大庭广众之下宣扬,还带着他们去看,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只不过这些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不甘,但是面对着那这一大堆草稿,那些涂改的痕迹不可能是伪造的,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呀!最后他们也只得无可奈何的承认,有的时候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有这样想法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天,南京的读书人都知道了张超等八人神奇押题的故事,嫉妒羡慕恨的秀才们恨恨的给张超这八人起了一个雅号,八达,当然不是司马家八位名字含达的名士,而是八个好运发达的混蛋。 就在此时,一个有理有据的奇葩观点出现了,而且越传越广。那就是这些人发达是因为跟着位面之子张超,不仅仅是跟随者,就算是是沾边的,也是一个比一个过的好。 牛痘黄连素给多少人带来了好处,又带动多少人发财这些老话题就不要说了,就说最近的。 张超看烧砖弄出了水泥,利国利民的一面就不多说了,就说说国子监。国子监的那些博士助教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搬进了新住处,再也不用担忧没房子住,要做房奴了。高兴的博士助教们甚至对监生的态度都好了不少,国子监现如今一遍祥和之气。 现在跟着他一起押题的也都中举了,这是什么样的气运呀,有聪明人立刻联想到张超弄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有利于天下万民,功德无量。 再联想到现如今洪荒小说中的功德神器比如老君的玄黄宝塔,功德金仙云中子,莫不是张超也是这样的功德大神转世,跟他挨着的跟他近些的都会升官发财? 顷刻间,这些人看张超的眼神就不一样呀,这样的神人我们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呢?真傻,真傻,真傻,说三遍都不够啊! 当然反对的人也有,张超既然这么神怎么才考了第八十八名,一个在广东待过的人,嗤之以鼻,你个笨蛋,张超考了八十八名,又是当日第八个被报喜的,都是八,知道为什么吗,广东话八读作发,说明跟着张超一起的人会发达,发家致富。这都不明白,活该你落榜。 当然也有理智的人联想到赵御史等人,还有那些囤积黄连的,似乎这个说法不太靠谱呀,但是立刻有人就给脑补了原因。 张超是功德神人呀,那些不怀好意的,还有炒作黄连的这群混蛋,能随便靠近吗?一接近就立刻灰灰了,你看着吧,汪直那个死太监肯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马上还有人想到张超亡故的妻子,同样也有人给脑补了原因,功德之子的伴侣能是一般人吗?这是他亡妻太普通了,招架不住呀。 你看张超现在的妻子多么的贤惠刚烈,现如今不是过得好好的,这才配的上他呀,说的这些人将信将疑,一愣一愣的。 别瞎扯淡了,还是想想张超最近在忙什么吧,看看有没有机会参与进来。奥,他在卖那个大明医药公司的股票,听说给勋贵是一两,卖给民间的是二两,黑,真黑呀! 笨蛋,这样的好事咱们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呀,还想什么,赶紧去买,乘着别人没有反应过来。 有心人就是多,特别是当张超好运发达的时候,愿意蹭他顺风车的人真是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 顷刻间,萧敬愁了好几个月的股票就卖出去了一大半,因为南都现如今有钱的读书人太多了,数也数不清,这些人反正也不在乎那几十两银子,跟着张超蹭蹭运气,看着比烧给那些泥塑木雕靠谱的多。 与其把银子丢给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还不如拜一拜张超这个活神仙。这样一来,南京城各处的寺庙的香火顿时就少了一大截。 新鲜出炉的位面之子,功德神人张超张子卓现如今比南都城的天气还要火。这样的新闻当然就传到了刘学士耳中。 乡试顺利结束了,刘学士文币收的很开心,但是当他听到八达的说法是,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个该死的王启年,这是要坑死老夫呀。 但是仔细查问后,他才发现张超等人的危险公关做的很好,现在南都士林的普遍看法就是张超等人运气太好,到了此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传来张超是位面之子,功德神人转世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出乎意料的是,刘震竟然相信了,是确确实实真的相信了,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让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中一定有什么在护佑着张超。 刘学士到了此时已经相当坦然,甚至有些窃喜,能录取这样的人,不就说明我也离转运不远了吗,现如今朝堂上六七十的高官还有很多,我才五十五岁,还有十几二十多年的好日子呢。 国子监出了人才,这次应天府乡试来自国子监的监生就有二十多人,这么庞大的中举数量,可见谢祭酒对于南监的管理是卓有成效的。另外他还还解决了国子监长期积累的住房问题,所以谢祭酒在南监师生眼中是这几十年以来最好的祭酒,没有之一。 对于这样的说法,谢祭酒是无奈的摇摇头,老夫也是沾了位面之子的光呀!到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争辩什么,有这样的学生就随他去吧,老夫实在没那个本事去教了,日后是好是歹他自己慢慢走吧。 潘尚书则是无语,深通官场权谋的他对于张超这次闹出的风云是目瞪口呆,真是涨见识了。 他笑着对来访的客人说道,“林老弟,令侄果然非同凡响,林家后继有人呀!” 这位林先生是新科林举人的伯父,福建有名的大商人,大海商。林先生对于目前的局面也是目瞪口呆,他无奈的苦笑着,“老部堂,您就不要寒碜我了,要是早知道如此,我还等什么,赶紧出手买下那些股份,拿到福建一省的代理该有多好,悔不当初呀!” 第189章 海商 林先生这一次来南都,就是因为潘老尚书的邀请,作为福建人在官场的代表,潘尚书是非常有号召力的,但是老尚书信中所说,让他有些犹豫。 张超对出海感兴趣,这是好事,他们也很希望有这么一位大名士参与进来,作为保护伞。但是张超一来不是福建人,跟他们的联系只有潘尚书和自己的侄儿,还稍显薄弱了一点;二来张超的名气是大,但是他能不能立足官场,能走多远谁也说不准。 所以林先生对于全力资助张超的公司计划是有疑虑的,虽然张超说的有道理,但是与朝廷合伙做生意,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可以不讲理。要是朝廷见银子眼开,不愿意分红,到时候他们只能干瞪眼。 林先生既然这么想,所以他来到南京也是想观察一番,然后寻找最佳的时机,既参与进去,又少点投入。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乡试什么都改变了。张超声望的巨变带来了股票的畅销,这个时候他再不参与就没有机会了,然而出海需要大量的药物,他们是必须参与的。 对于张超是不是作弊,林先生并不关心,他反而现在更有了信心,决定要投资张超,因为张超的危机公关做的实在太出色了。 张超察觉到了别人的猜疑,然后主动把押题的内幕公开,还有高举人和文章为证,而且他公开这一切是在他刚刚得知中举的那一刻,所以世人可以说他押题丢人,但是不能说他作弊,因为这不符合常理。 现如今最容易闹事的秀才们都偃旗息鼓了,会没事找事去追究这件事的内幕的人少之又少。当然也有御史想探究一下的,但是很快就被压制了。 因为在应天府乡试前后有猫腻的,何止张超一个,南京六部,镇守守备太监,勋贵谁都跑不了,乡试阅卷的内幕消息早就传了出来,刘震是知道这一切的。要真调查张超,必然牵连刘震,这不是逼着刘震鱼死网破吗? 另外现在朝廷上下的主旨是治水,张超是有大用处的,再闹出一场科举舞弊案。对于朝廷的大局有什么好处,所以无论为公为私,这一次乡试都应该是一个公正,公平的考试,谁也不能否定这个事实。 再说林先生主动拜访张超,但是很不巧,主人不在,原来这一次国子监的新举人按照李解元的建议,二十多人先排练一番,为鹿鸣宴做准备。 林先生脑袋一拍,最近也是晕了头了,侄儿不是说过了吗,怎么也该想起来张超也会参加,现在怎么办。 林先生不在,张超的兄长平安在家呀,就把林先生请了进来,两人寒暄起来。很快林先生就发现平安有些平庸,看来张家几代的风水都集中到了张超身上,才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才。 平安对林先生的来意也很好奇,他隐约感到并不是那么简单,所以面对林先生对于张超的吹捧,平安就有些谨慎。 聊着聊着就提到各自的生意,张超对于济世钱庄相当谨慎,所以平安更多的介绍他们的贩粮生意和江北的棉花种植。 这也是张超现在需要的,多一个人运粮,更有利于朝廷抗灾,而江北植棉从而控制松江府的棉花原料,为推动大工场生产做准备。 张超基于对于天气的见微知著和对江南经济现状的分析,然后大手笔买粮买地让林先生大为惊叹,这才是做大生意的气度和才干。 对于运粮,林先生兴趣不大,但是如果张超从棉花到面纱棉布产业链形成规模,给他们出海提供大量的棉布那就太具有吸引力了。 明朝的大宗外贸产品主要有棉布,丝绸和瓷器。与后两者作为贵族的奢侈品相比,棉布是真正的生活必需品,需求量会高出好多倍,可谓是供不应求。 所以林先生果断的决定与张超加强联系,如果能更进一步就好了。 所以他就开始打探张超一族的情况,这下子平安就更糊涂了,这位林先生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聊着聊着,易妆打扮的张超就回来了,现如今张超已经不太敢出门,实在是外面的老百姓太热情了,弄得他是焦头烂额,不要说他的家人,就连外面御马监的那些人竟然也成了香饽饽,大家都疯了吗? 也是他作茧自缚,折腾出那么多的洪荒文干什么,为了几个小钱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 还有一个麻烦事,谢祭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他和他这个小团体冷淡了很多,甚至有种划清界限的味道,虽然张超知道这是迟早的,但是对于这位正人君子,他是钦佩的,只是彼此立场不同,只能让他失望了,实在对不住了。 张超对于林先生的来意有些心知肚明,福建的大商人,潘尚书的老乡,林兄的伯父,关系越来越亲近,可是也不能掩盖这就是一个大走私犯的现实。成为一个大航海的实践者,是张超梦寐以求的,可惜他一直是无处入门呀,只能做一些前期准备,等待时机,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寒暄了几句,两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很快就热和起来。林先生就说明了来意, “贤侄,老夫此时就是想了解下一下你那个公司,老夫有些闲钱想买一些股份,也算是为国效力,但是这公司老夫头一回见到,实在心中没底呀,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教一番。” “林伯父,您看看股份名单就要知道了,我没那么脑残去得罪这么多人,现在买的只有赚不会亏。 但是朝廷的生意,万一过些年出来一个不讲理的,来个朝令夕改,谁也说不准,但是有这么多权贵在前面,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我这是一家之言,您可以参考,主意还是需要您来拿的。” 林先生听完,沉思了一会,“三万股,要前四年解禁的,漳州府的代理要免费给我,我再下四万两的药品单子。” 张超十分佩服海商的豪气,一口气就是十万两,“林伯父爽快,晚辈也不能丢人,就按照您的报价来,只不过您要多寻找几个人,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林先生当然知道要这样做,南都的权贵太监太多了, “贤侄顾虑的在理,这个老夫自会安排妥当。刚才令兄说到了贤侄的棉花生意,能不能仔细解说一番。” 张超对这位林先生真是刮目相看,所以相当仔细的阐述了他在棉纺织业上面的规划,林先生越听越是吃惊,这个张举人到底想干什么,不怕被撑死吗? 第190章 棉花与月港 张超现在已经动员很大的力量在江北种植棉花,在加上掌握在蒋琮手中的庄田,目前他们第一年就已经有了十几万亩的棉田,今年的棉花已经在采摘,肯定是个大丰收,因为大雨都跑到河南去了。 张超预计加起来数百万斤的皮棉肯定是有的,皮棉再由早有准备的仿珍妮机工场纺织成纱,然后分配到一个个由一百部以上的织布机组成的工场织成布匹。 这些纺纱工人基本都是北方的流民和本地的农民,男的种植棉花,女的纺纱织布,人力成本非常低廉。据张超所知,蒋琮那边比他做得还要过分,剥削更加残酷,而且规模更大。 虽然张超他们的产品由于工人技术原因,质量可能比高端的松江布有所不如,但是成本低廉,随着明年数量的增加,必然会冲击苏松的棉布市场,这是张超现在不希望的,扩张太快风险也随之更大。 所以他给林先生详细介绍完之后,又让人搬来了几卷不同质量的布匹,“伯父,这是我们的样品,到了年底,多了不敢说,上百万匹总该有的,明年估计会更多。而且价格肯定比市场上同档次的松江布要低。” 林先生蒙了,按照当前的物价,一百万匹布怎么也得值十来万两银子,当然这不可能是张超一个人的,但也是极其惊人的,才一两年功夫他怎么经营出如此大的身家,真是不可思议。 不仅仅林先生感到不可思议,南京这些太监们也是快疯了,他们没有想到稍稍改进了一番,他们竟然可以在棉田上赚上几万两银子,这比种粮食会多出几倍的收益,那还等什么,干吧。 整个江北控制在太监和朝廷手中的庄田,军队的屯田,怎么着也得有几百万亩,就算是一半种上棉花,那收益,想到这里,太监们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太监们现在愁的首先就是织了这么多的布怎么卖出去,幸亏全国各地都有镇守太监,实在不行,拉拢他们一起卖,只是想到要给他们分一杯羹,蒋琮等人就十分的不愿意。 正在这个时候,林先生来访,正是瞌睡了来了枕头,张超能不热情接待吗? 林先生仔细研究了张超的样布,看起来相当不错,既然价格比松江布要低,当然从张超这边买。 “布匹质量不错,只是福建一省需求有限,贤侄,你一下子织出这么多,这价钱可要好好商量一番。” 张超心说,我还不知道你老先生的鬼主意, “呵呵,伯父您在月港的生意做的不小吧,这么点棉布还怕卖不掉。” 张超说的轻飘飘的,林先生却是脸色大变,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笑着说道, “贤侄说笑了,月港在何处呀,老夫这个漳州人都不知道,你又如何得知?” 虽然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但是他先是心有余悸的朝外看了看,又微微颤抖着手,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镇定。 张超哑然失笑,“林兄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个?伯父可不要错怪了他,至于如何得知的,那就是侄儿的秘密了,不方便透露。 月港在九龙江入海口,外通海潮,内通山涧,因形状似月而得名。所以福建的海商就通过此港不断地出海,林伯父,我说的没错吧。” 张超毫不留情的揭开了真相,这一次林先生终于忍不住了,他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你,你是如何知道月港的?是小八告诉你的?” 一个远在南都的举人竟然知道月港的存在,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张超现在已经入仕,他要是散播出去,林家立刻就是覆顶之灾,不由得他不慌张不着急。 “伯父,您也不用担心消息会走漏出去,除了我很少有人知道此港。你我两家也颇有交往,您不必如此紧张。” 林先生见自己的底细都被张超挖了出来,只好一屁股坐了下来,无可奈何的说道, “关乎身家性命,老夫不得不紧张呀,贤侄,既然说到这种程度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开吧。” 张超微微一笑,“伯父,您误会侄儿了,我可不是想讹诈您,是想跟您合作,我这棉花生意都透露给您了,您却跟我打马虎眼,这有点是不过去吧,所以不得不揭穿您。 不瞒您说,我对出海很有兴趣,总想着哪一天能畅游大海,我也有一个小船厂,可惜不知如何入门。 现在您屈尊来访,侄儿就想着搭一搭您的顺风船,让我的船队也出海走一番,不知您意下如何?” 林先生心说,张超的理想真是不错,还遨游一番,你一个内地估计连大海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吧,想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也不能让你随便如意。 “贤侄,你久在内陆,恐怕不知道大海的危险吧,出海可是九死一生之事,你身娇体贵,前途远大,犯不着如此行事。” 说完,林先生又大肆渲染了一番出海的危险,张超微笑着听完, “林先生恐怕有所不知,您这席话,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了。 当日潘部堂就问我为什么要出海,在我看来出海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要解决大明的各种弊病,开海不得不行。” 说完,张超就开始说起当日他是如何跟潘尚书沟通的,最后张超坚定的说道, “林伯父,侄儿现在已经是举人,离出仕只有一步之遥,也该想想未来的仕途了,若为良相,就要有超前的眼光,所以不得不探究一番。” 林先生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出海评价这么高,他不自觉就有些陶醉了,要是能开海,那该多好呀,福建人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禁海可是祖训呀,贤侄你真能改过来吗?” 张超不以为然的笑着说道,“太祖的祖训倒是有不少,只是不知道太监不可干政的铁牌子现在在哪里? 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事在人为,不尝试一番怎么知道不行。只是不知道林伯父您愿不愿意试一试了?” 林先对和尚摸得我摸不得有些不明白,但是张超的意思却很清楚了,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不知道贤侄想怎么做?” 第191章 和好 张超笑着问道,“伯父,具体怎么做,我虽然有一些粗略的想法,但还不成熟,所以还是先说说棉布吧,只要您吃的越多,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林先生眼睛一亮,他思索了一会,“只要福建禁海还是如同现一般,我们吃下贤侄的货绝没有问题。” 张超心中先是大喜,继而大惊,这些福建佬真是胆大呀,把走私玩的这么大,这是祖传的本事呀!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此一来他还怎么才能获得主导地位呀。 张超压制住内心的震惊,继续与林先生交谈,他发现这些人活动的区域不仅仅是日本东南亚,印度洋也有涉及,这个时候中国人不仅仅是大海的看客,更是主人,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可以做的更多,真是太可惜了! 张超与林先生相谈甚欢,然后又设宴款待了一番,张超来自后世,所以也不讲究什么士大夫的礼节,就抱着明镇把家中亲人一一介绍给林先生。 林先生是十分感激甚至感激,这可是通家之好呀,他跟潘尚书认识这么久了,也没有这个待遇呀,士农工商可不是白说的。要不然林家也不会一心栽培林举人读书,地位太低了。 当他看到活泼的明英时,心中那个主意就更加确定了。就试探的跟平安交谈, “平安老弟,你们张家如今越来越兴旺,真是让人羡慕呀,只是这几个孩子都大了,他们的终身大事,你可要好好挑一挑,千万不要耽误了。” 这正说中了平安的痒处,明德有幸聘了李解元的亲妹妹,这是何等的荣耀,所以他骄傲的说道, “林老哥说的正是,托吾弟的福,犬子明德的未婚妻子正是李解元的亲妹妹。” 林先生眼神一黯,原来早就有人想到了,“门当户对,真是门当户对,老弟,有福气呀,真是可喜可贺!” 张超在一旁听到后,却灵机一动, “大哥,你总是这样,我很难做人的,你看明英就不高兴了。” “哈哈哈,那你就给明英再找一个好媳妇呗!” 张超为难的摇摇头,“好媳妇哪有那么好找的,” 他转头看着林先生,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林伯父,你要有好孩子,也请给我们家明英介绍一下。” “哈哈哈,好说,好说。” 林先生很愉快,张超能这么说还真有门。就这样,宾主尽欢,林先生也满意而归。 “超哥,我总觉得这位林先生有些不对劲,你可要当心呀!” 张超对自家兄长的眼力十分佩服,这个时代的海商,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海盗,林先生再怎么掩饰,也瞒不过同类,平安可是贩过私盐的,也不是什么善类。 “大哥,我明白的,您请放心。” 过了两日,鹿鸣宴就要举行,这是乡试的最后一个程序,所有的新举人都要参加,一起欢送考官,还要吟诗纪念,同时南都的高级官员们都会出席。 就在当天早上,七十多岁的潘荣屈尊来到谢铎府上, “鸣治,老夫观你近来有些闷闷不乐,五十而知天命,有些事情我以为你早就看明白了。” “老部堂,张超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您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潘荣没有说话,示意谢铎继续, “我原来以为张超是为国为民,就算他行事有些怪异,也能理解。可是这一回那个股票是怎么回事? 这个也就算了,应天府乡试,什么运气好,我看就是作弊,而且不是他一个人,是整整八个人,视科举如儿戏,晚辈有这样的学生,能高兴起来吗?” 潘荣叹了一口气,“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揭发?” 谢铎哑然无语,潘荣继续,“一来你根本找不到证据,二来你也知道时机不对,现在还用的上张超对不对?” 谢铎默然,潘荣继续说道,“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气节是好,但那有什么用?现在国家危难,需要的就是张超这样的人。 自古以来,这样的人物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哪一个不是誉谤集于一身?你饱读经史,应该比我还要熟悉才对。 对于这样的人物,就是要用其长,避其短,所以你该做的是好好想一想怎么避其短,而不是在这里跟老夫抱怨。” 谢铎老脸通红,连忙起身谢过潘尚书的提醒。 “鸣治,你要知道,世间如你这般忧国忧民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需要以利相驱,你没看到南都官场大部分人都喜气洋洋的吗?就算有抱怨的,也是哀叹股票买少了。 这一点张超是明白人,你到现在还没有参透呀!。” 潘荣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再说这八达,他们能中举,是真的巧合还是有意作弊,你我都只是猜测。刘震与张超素昧平生,他真的有那个胆子泄题吗?而且作弊的人敢这么理直气壮吗? 我了解过,这八个人在印刷永乐大典这件事情上都出力颇多,可见人以类聚,这八个人都是干材。科举说到底是为国择才,你也不必太挂怀。” 潘荣这段话半真半假,更多的是劝慰之意,实际上他也相当无奈。 因为旁观者清,潘荣又熟悉张超的思维方式,他直觉张超很有可能真的是作弊。 如此一来,张超就干的太离谱了,本来这是朝廷给他一个人的恩典,他竟然敢拿来收买人,还玩弄种种花招欺骗世人,这样发展下去十有八九会是一个祸国的奸臣。 但是张超的能力又让人割舍不下,这次他前前后后给朝廷上交了几十万钱粮,极大的支持了黄河治水,甚至说是第一功臣也不为过。 而且他设计的公司已经成型,随着股份的大量卖出和代理谈判的收尾,很快黄连素就要在全国铺开了,眼看又要成功。 要不然潘尚书也不会让林先生赶紧去联系张超,过了这个村,可能真没那个店了,不得不如此。 潘老尚书劝服了谢铎,然后又一起参加了鹿鸣宴,这是一次成功的,胜利的,光荣的聚会,在场的南京六部,考官和诸多举人相聚甚欢,还留下了不少佳作。 张超又一次主动申告他不会做诗,还要抢记录的活,顿时惹来了一阵欢声笑语,这怎么行,这个场合你还要装下去,太过分了吧。 没想到谢祭酒主动帮着张超解围,“各位,就不要勉强张超了,他志不在此,就随他去吧。” 谢铎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放过了张超。这样一来,张超和谢铎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又消失了。 第192章 银元 如果说潘荣和谢铎是猜测,那么萧敬就是肯定,他绝对相信八达什么的不是运气,张超就是在集体作弊。 但是他认为,张超不会那么不智,是不是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逼得张超不得不使出运气太好这一招,没想到世人多愚昧,竟然还真就信了,甚至推波助澜,弄得满城风雨。 想到这里,萧敬就是一阵恼火,咱家为你奔走,好不容易说服了皇爷,才点来了刘震。他倒好,拿皇爷的赏赐当礼物,真是狗胆包天呀! 转念一想,萧敬却转怒为喜,现在他终于拿到了张超的一个大把柄,日后他只能站在内廷这一边了。 萧敬这样的太监根本没有文官的是非观,没有那么多的约束,这个不行,那个不能做。他们的思维很直接,伺候好皇爷,然后想办法多捞钱。也是,连小弟弟都割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所以张超作弊,他们并不在乎,只要他有用就可以。萧敬恼火的是张超不听话,总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有本事的人谁不是这样。 另外跟着张超会发达,萧敬也很认可,蒋琮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今年秋后他上交内廷的钱粮整整多了一半,立刻就重新得到了天子的宠信,看他嘚瑟的! 因此萧敬也不揭穿张超,反而有事没事的三天两头的找张超,让他不胜其烦。 鹿鸣宴结束了,乡试也完成了,股份也卖的差不多了,现在是该开张了。 因此十月初,张超弄了一个签约仪式。股东代表太监萧敬,魏国公,潘尚书,另外民股的持有者数十人作为见证人,总办张超与全国的代理数十人签订了代理协议,黄连素等药物正式在全国铺开。 大批的黄连素和其他独家的药物被发往大明各省,很快就销售一空,连带着其他药品也卖的七七八八。 虽然黄连素的定价压根不是张超宣称的那么平民,但是熬一熬,很大一部分平民也能买得起,备上一两瓶,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呀,谁都会算这个账。 人们也迅速发现,黄连法制取的黄连素还是很有利可图的,而且随着药商们的破产,制法也慢慢流传出来,那还等什么,赶紧去西南种黄连吧,顷刻间西南的大山深处就出现了一个个商人的身影。 腰包鼓了一大截的张超,显得十分自信,他得意洋洋的对着萧敬说道, “萧公公,现在黄连素的销售非常火爆,我预计年底每十股的分红有五两之多,现在我们要商量下怎么把这钱分下去?离年底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不着急不行。” 萧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顾身份的蹦了起来,搓着手,兴奋的说道, “张超,你的意思是我们内廷这一次就可以分到快三万两?这不是说我们明年就会回本,以后每年都是净赚的?” “萧公公,您说的没错,确实如此,所以我现在已经在头疼,这么多的钱怎么发下去?南北两京,各地的官绅,还有那么多的秀才,怎么一一安全的发到他们手上。” 萧敬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愁的,现在各地都有报纸,你发一个文章,咱家让人在各地给你登上,让这些人派人来南京,把分红领走不就行了? 张超,先别管这些人怎么收到钱,还有两个多月呢,你先给咱家说说,你怎么赚了这么多银子,这也太多了。” 张超也感到不可思议,“我们这一次夏税收到的黄柏不是太多,发往各地的黄连素供不应求,甚至有排队抢购的,所以我的定价相应的也高出很多。 这样一来,利润比原来预计的多了好几倍,不仅仅公司,各地的代理也赚翻了。 现在秋税收到的黄柏数量大增,想必明年不会再有抢购的现象了,我接下来准备降价,让更多的人可以买得起黄连素。” “你要降价了,那分红是不是会少了?” “虽然降价了,但是买的人也会更多,应该赚的更多才是。” “这样呀,你擅长经营,咱家听你的就是。只是,” 萧敬有些肉疼,“民股那么多,算算要给他们十万两呀,这也太多了些,是不是可以少发点给出去?” 这个死太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张超连忙驳斥, “股份都是一样的,分不清是官是民,而且很多都已经私下转手了,您让我怎么区别对待?如果少发,大家一起少发,您老会愿意?” 萧敬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咱家听说,那些白色解禁的股票,在你设立的那个什么交易所,已经卖到了十两一股,你怎么不早说,咱家也收购一些呀!” 狗鼻子真是精,哪里都能闻到,张超笑着说道,“萧公公,您现在应该是慢慢卖掉一些股票,早点收回银子才对!” 萧敬本来就是想打探消息的,见目的达到,也是心花怒放,拍着张超的肩膀,亲热的说道, “超哥,你好好干,不要怕,有我们司礼监罩着,就算是内阁六部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张超连忙起身致谢,两人又聊了一些话题,张超这时掏出了几个银币,递给萧敬, 萧敬接了过来,看了看,挺新鲜的,这是什么银子,圆圆的,还有一些齿边,正面刻着银半两,济世钱庄,背面刻着一个葫芦,还有9,0两个数字符号,托张超的福,阿拉伯数字萧敬现在认识了。 “萧公公,我看市面上银子挺多,但形状各种各样,用起来还要称重,相当的不方便。 所以就把收来的银子铸成这样的形状,分红时,需要的散碎银子就发这种,每一个半两重,也省得称重,您看这样可以吗?” 萧敬奥了一声,研究了一番这几块银元,又对比掂量了几下, “你这银元做的很精致呀,还一模一样,看起来也一样重,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这两块银子加起来值不值一两呀,别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到时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张超叫屈道,“现在市面上的银子或多或少都掺了一些铜,甚至有黑了心的还掺了铅,让我那个钱庄防不胜防,亏了不少钱。 所以我就是想方设法把银元做的一模一样,这银元含银九成,在这刻着呢,其余是铜。银元做的这么精美,也要有火耗的,所以不可能是纯银,要不然我还不亏死。 股东们愿意收银子我就给他们称银子,愿意收银元我就给银元,反正绝不勉强。” 萧敬听张超这么说,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市面上的散碎银子各种各样,张超这么做倒是方便了不少,就欣然应允了。 第193章 聘请 萧敬相信张超费尽心思弄出的银元,肯定有其特别的目的,但是银元的成色这么高,他也赚不了多少火耗,他真就是为了方便? 萧敬想不明白,不过,他也不着急,时间长了,张超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到时候他自然有办法分一杯羹。 张超告辞萧敬,即使是在回家的路上,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萧敬就这么随口同意了,这可是铸币呀。事实上他也确实多虑了,明朝的大商家发行银锭是十分常见的,并不稀奇,张超并不知道,萧敬反而从他稍显紧张的神情中察觉了一丝蹊跷。 张超回到家中,见小妹正在收拾东西,他很是好奇,“娘子,你这是做甚,准备回娘家吗?” 小妹白了他一眼,“夫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上次不是说十一月前要去一趟杭州的,我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难不成你真的忘记了?” 张超这才想起来,他答应了徐九万要去一趟杭州,给外祖父于冕拜寿。他拍了拍脑袋,真是忙糊涂了,这么一件大事都忘记了。 张超笑着陪罪说道,“瞧我这记性,要不是家中有夫人,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夫人辛苦,请受小生一拜。” 张超本以为小妹一定会蛮开心的,谁知道她狐疑的瞪着眼睛, “夫君,你这些是哪里学来的,莫不是那丁秀才教坏了你?” 果然女人成婚了就大不一样,张超只能无语,对于躺着中枪的丁秀才,他只能说声抱歉了,谁让他娶了一个小姐,怪不得小妹对他很不待见。 张超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妹,又逗了一会两个儿子,才回书房温书,明年的会试可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能老老实实啃书了。 现在他有两个儿子了,又一堆事业,家里丫鬟仆人多了不少,所以他早已经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幸福地主生活,有时候想想,日子过得这般滋润,他整天折腾什么呀! 可惜人有时候真是贱骨头,这两年忙忙碌碌的惯了,张超竟然就真的闲不下来,只能哀叹没有享受的福气。 张超一向秉持君子不立于危地,所以这一趟出门也是小心翼翼。除了他一家人,王六也带了几十个兄弟外加英雄豪杰,还有医生,丫环,厨师这些人,整整三条船一起出门。 自从张超被打后,王六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就寻机离开了御马监,然后又在江北帮着训练家丁,用来保卫棉纺织工场,张超可是记得工人烧毁工厂的事迹,不得不小心。 现在正好忙完了,就随着运输的船队回到南都,正好被张超抓差一起去杭州。 这动静就有些大了,还没等他出行,萧敬就派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张超只好推说一家人想去灵隐寺烧烧香,不久就会回来,也影响不到公司的大事。 萧敬也没说什么,特意出了一道官人出行的路引,这样可以避免沿途关卡的查验,另外一旦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官府,会省很多麻烦。 这样的小事对于萧敬当然不算什么,可是却可以让张超省了不少烦心事,张超很感激,不愧是伺候人起家的,想的就是周到,所以让人准备了一份厚礼送给了萧敬,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呀! 张超沿着运河,经镇江,常州,苏州,经嘉兴,湖州,最后到达杭州,一路都是水路,相当平稳。经过的都是此时明朝最繁华的江南城市,所以他们走走停停,如同旅游一般,倒也乐的逍遥。 张超这一次出门也带了华燧,他们父子现如今实际主持印书局的运转,相当的辛苦,大半年没有回家了,张超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一次出门也说服华燧父子一起回乡一趟。华燧不放心印书局,就让儿子留在南都,他回去一趟再回来。 船到镇江,华燧就介绍道,大运河和长江汇积于此,水运便利,百货云集,商贸繁荣,所以被称为银马头,老夫一个远方侄儿也在此地发家。 张超顿时就来了兴趣,原来此人名叫华祥麟,是个秀才,原来在镇江设了一个馆教书度日,后来他发现镇江没有菱角,而他们无锡老家因为是水乡,却盛产红菱,所以他妈就从无锡把菱角贩卖到镇江,来回只需要六七天,却可以获利十倍以上,一举菱角大王。 张超点点头,这个人很有商业眼光,可以去见一见,如果合适,就招揽过来。 于是他就跟随着华燧去见了华秀才。现如今张超的声望已经很大了,这样一个名士亲自拜访于他,华秀才当然非常隆重的接待了一番。 所以一个举人和一个秀才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讨论的却是如何做生意,这样的奇葩事华燧也是无语。 张超介绍了他目前的棉花和运粮这两个龙头生意,跟华秀才分享了他的成功经验,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华秀才是拍案叫绝,因为他的生意经就是,人弃我取,积久无用者方收置,所以两人的想法有共通的地方。 张超是拍手叫好,到了此时,他坚定了招揽之心,于是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华兄,这一次我冒昧来访,就是因为听了令叔对你的介绍,现在与你交谈一番,我敢肯定,你是真正的商业奇才。 不瞒你说,现如今我太忙了,大明医药公司我是总办,印书局我是帮办,另外还有其他的一大堆生意,实在是人手不够,可谓是求贤甚渴。 所以我想延请你作为我的掌柜,待遇什么的不用担心,想必你也听说过张顺德,跟着我绝不会让你吃亏。” 张超如此直截了当,显得诚意十足,华秀才十分感激他的赏识,但是他现在有一个店面,生意很是不错,就这么跟着张超,他当然有些犹豫。 张超看出了他的犹豫,又仔细询问了一番,他想了想,问道,“华兄,你这生意店面什么的加起来值多少钱?” 华秀才有些糊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这生意相当兴隆,加上店面,三百两银子总是值得。” “好,那我给你三千两银子,你把生意店面转让给我。你跟着我做事,待遇先如顺德,每年另外还有分红。” 华秀才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来,一掷千金,真正的一掷千金真,难不成他现如今这么值钱? 作陪的华燧很有些不安,连忙解释道, “张总办,祥麟是厚道人,他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没有说完,张超摆了摆手, “华老,您的意思我懂。我不是在开玩笑,华兄的才干,值得我这么做,我是一点都不会吃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华祥麟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收拾收拾,跟着张超干吧。 张超嘱咐华祥麟,我所有的生意你都可以查看,你先去南都考察一番,等我回到南都,咱们再详谈。 第194章 苏州 张超安排好华祥麟后,就沿着运河继续前进,不数日,就到了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是个好地方。 此时祝允明,都穆和文征明都已经回到苏州,祝允明一路是闷闷不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学识明明高于那两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落榜呢? 等回到家中,祝允明还是很郁闷,就躲在家中,练习书法,甚至他还开始写起了话本。这是他在南都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所以他就想着我也来写一本,好发泄发泄胸中的郁闷之气。 李夫人见他这次不出去游荡也就随他,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张超的拜帖。 张超在南京时获得了四大才子的帮助,现在来到苏州,他是需要回访一下的,可是他日程有些紧张,所以就让人给帮助他最多的祝允明送了拜帖; 并请他代为邀请唐寅,都穆和文徵明来祝家一见,同时表达他的道歉之意,实在是他行程紧张,不方便一一拜访,只好如此操作了。 祝允明是大家族的子弟,当然不会失了礼数,就帮他邀请了其他三人,另外大画家沈周等人也一并邀请,准备好好的给张超接接风。 都穆和文徵明和张超是同科举人,一起桂榜得中,属于此时四大铁之一,当然欣然应约,但是唐寅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祝允明不得不亲自跑了一趟。 唐寅见到张超的邀请,他有些恼火的说道, “好呀,张子卓竟然打上门来,他就不怕我又捣乱,让他下不来台?” 祝允明也知道他的脾气,等他发泄了一阵后,才劝说道, “伯虎,都兄和徵明都会与宴,你不去岂不是让他们难做? 另外当日在南京,是你在一直挑衅,张超可是很有礼数,论起来也是你失礼了,你要再不出席,士林的议论会对你很不利。 你跟张子卓本来无仇无怨,何必非要如此呢?” 唐寅眼睛一瞪,“要不是他瞎折腾什么考核,我怎么可能连乡试都没得参加?” 祝允明立刻就默然不语了。唐寅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怪不得张超,他只是迁怒而已。 祝允明则是突然想起了这次乡试的中举名单,很多人都是考核的一二等,莫不是我这次乡试不中是源于此吗? 唐伯虎见祝允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只好嗫嚅的解释, “我也知道张超没做错什么,可就是心结难消,唉,这次,我真是丢尽了人!” 祝允明也叹息道,“路都是我们自己走的,怨不得他人,伯虎,该面对还是要面对呀!” 祝允明这一次乡试折戟一直躲在家中,是有原因的,都穆是同辈,又才华出众,他能中举祝允明当然高兴。 可是文徵明是小老弟呀,岁考三等,连他也中举了,这让祝允明实在有些羞于见人。 唐伯虎则更惨,连乡试资格都没有,原因竟然是品行不佳,这让他在家人,朋友和同年面前都没办法抬头,所以只好无奈的窝在家中学习。你还别说,他的画技倒是大有提升,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祝允明好不容易劝服了唐寅,等到了第二日,张超一家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带着礼物拜访祝家。 祝允明开中门迎接,十分隆重的接待了他,李夫人也出面招待小妹和孩子们。 祝家是官宦世家,府宅相当豪华。精致,秀丽的祝家园林,寓情于景,与后世游人交织拙政园不同,祝家园林明显更有意境,更有文人气息,让土包子张超好生惊叹。 祝允明见张超满是艳羡,很是得意, “子卓,你也是家大业大的财主,家里是要好好布置一翻了。我认识一些园林师傅,可以推荐给你。” 张超则摇摇头,“祝兄是几代书香世家,自然极有情趣,也有那个底蕴去布置园林。我就是一个暴发户,哪有那个眼光?罢了罢了,能在你家饱饱眼福就很满意了。” 张超嘴上说着恭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所以功利心很重。他就认为这类的园林跟后世那些精致的鼻烟壶一般,都没什么用处。 大丈夫就应该充满勃勃雄心,去追逐事业,要是总是玩弄这些,肯定会消磨意志。这样的园林,等他老了,退休了,建一个把玩一番还差不多,现在弄实在太早了。 正好此时,祝续带着栓儿,一路大呼小叫,玩的不亦乐乎。栓儿见到父亲,就开心的喊着爹爹跑了过来。因为跑的很急,不小心摔倒在地,祝府的丫鬟十分紧张,就要过去扶起栓儿,却被杏儿挡住了。 栓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也不哭喊,自己顺溜的爬起身,估计是磕到石头了,他有些疼,一挨一挨的慢慢走到张超面前,大大的眼睛噙着眼泪。 “爹爹,栓儿很勇敢,没有哭。” 张超看着儿子强忍着泪水,也是一阵心痛,所以他一下子把孩子抱了起来,然后低声安慰了一番,又让随行的医生赶紧给孩子看了下,膝盖都破皮了。 等一切收拾好之后,祝允明觉得张超教孩子的方式有些奇怪,张超就解释道,“孩子还小,不能养成骄娇二气,所以我交代过,他要是跌倒了不要管他,让他自己爬起来,还鼓励他不要害怕,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 在坐的众人,文徵明还没有成家,唐寅还没有孩子,对张超教子就不甚了了,其他人都是有妻子的,就有些奇怪他的做法。 传统士大夫,讲究抱孙不抱子,所以总是板着一张脸对着孩子,因此众人不自觉就歪了楼,开始谈论起怎么教孩子。 索然无味的唐寅实在待不住,就拿来纸笔开始对着园林做起画来,很快他就沉浸在图画中。等他画的差不多了,才发现身旁已经站满了人。 沈周是老前辈,是明朝公认的大画家,他摸着花白的胡子赞叹道,“伯虎兼收并蓄,画面布局严谨整饬,造型真实生动,石质坚峭,皴法斧劈,笔法劲健,墨色淋漓。真是难得的佳作呀!” 众人也一一加以点评,都认为唐寅现在水平提高了很多,到最后,只剩下张超没有说话,他是真的不懂呀! 见众人都看向他,他老脸一红,笑着摊着手说道,“我就是觉得画的好,但是哪里好,我是说不上来的。” 众人哈哈大笑,张超也不在乎,等他们笑完了,张超朝沈周施了一礼,“沈老先生,我妻子今日都在,您能不能为我一家画一幅全家福,以为传家之宝呀!” 第195章 明朝的全家福怎么画 全家福?在场的众人都糊涂了,这是什么东东? 张超见他们糊涂,所以开始解释,“这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请画师画出来,务求真实。今日有幸遇到沈先生,所以冒昧的请您老给我们一家画上一幅。等两个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正好可以看着全家福回忆一下当年。” 张超也是因为唐寅绘画,想起来当日给孩子照百日照的过程,现在孩子都还小,正好又有两位大画家在,让他们画上一幅,以后每年也请人画一幅,权当是拍照留念了。 张超这么一个要求,相当的新鲜,沈周和唐寅都来了兴趣,只不过小妹是年轻女子,让唐寅来画当然很不适宜,所以只能麻烦沈周了。 沈周一向脾气很好,对于求画的人,不分贵贱,能做到的都尽量满足,何况张超这样的名人,而且他的要求又十分符合中国的道德观,老先生当然就欣然应允了。 因为一起被画的还有小妹,祝允明就招呼其他客人离开,张超却阻止了他这么做,一来他是客人,这么干太喧宾夺主了,另外他也不觉得让老婆给外人看到,有什么大不了了。 所以他笑着说道,“礼法岂为我辈所设,女子又为何不能见外人,各位不必走开,一起看着沈老作画,再赋诗留念,也是一桩佳话,奥,对了,我就算了。” “哈哈哈!” 既然连张超这个丈夫都不在意,这些苏门的才子们也就顺水推舟留下了,此时江南民风开化,不像明朝初年那般保守,理教的种种束缚老百姓们也不太当回事,更何况这些风流才子。但是小妹毕竟是官眷,祝允明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唐伯虎一直对张超不以为然,但是张超今日此举却很得他的认同,这真正说到了他的内心。传统才子的花式,张超是一样都无,却混的风生水起,肯定特立独行,不拘世俗。想到这里,唐寅对张超的观感莫名其妙的好转了不少,也许在他看来,是遇到了同类吧。 丫鬟们前去请小妹,李夫人对丈夫的这群朋友也很熟悉,所以对这样的新鲜事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听说是请沈周画全家福,李夫人顿时就有些羡慕,瞧瞧人家的丈夫,多体贴呀! 小妹看这么多外人,很是不好意思,只不过丈夫坚持,她也只好含羞抱着明镇坐定,张超则抱着栓儿坐好,然后请沈周作画。 中国人画人物,目的只在表出人物的姿态的特点,却不讲人物各部的尺寸与比例。所以张超被画的相貌奇古,身首不称。小妹则是蛾眉樱唇,削肩细腰。沈周这幅画显得张超十分雄伟,小妹则更加纤丽,不求形似,而求神似。 虽然众人是一遍叫好声,张超内心是不满意的,但是他也知道传统的中国画就是这样,也不好强人所难。 但是他这一丝犹豫,一丝不满则落到了众人的眼中,沈周也知道自己更擅长于山水,他的人物画并不多,再说岁数大了,万事也想得开,自然没有在意。 但是唐伯虎则不然,沈周是唐伯虎的老师,在他看来,这幅画已经是难得的佳作了,难不成张超还有什么不满的? 所以唐伯虎有足够的理由为师出面,但是他是吃过亏的,所以就含沙射影的说道, “张兄,我看你眉头微皱,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张超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神情被众人看到了,他是来做朋友的,不是来结仇的,所以必须好好解释一下。 他苦笑着说道,“唐兄,沈老先生这幅画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觉得画的不够真实,我有那么大的个子吗?总感觉画的不像我。” 众人强忍着笑意,看来这位张举人确实不会作画,连人物画重在写意,不在写实都不知道。 唐寅对于这样的外行,也很无语,这种艺术上的事情能跟一个一窍不通的计较吗,那只能显得自己浅薄。 但是他实在憋不住,就笑出声来,“哈哈哈,那张兄,你觉得怎么画才能真实?” 这话一出口,都穆就皱了眉头,这唐伯虎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怎么还是这样,这不是在当面取笑人吗? 唐寅也不是笨蛋,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的有些不对,立刻就涨红了脸。 张超见又是唐寅,也是有些头疼,这唐寅太年轻了,无知者无畏,总是挑衅,看来要好好教教他做人。 他恍若未闻,让人拿出了一只炭笔,就开始对着小妹画了一幅素描。他因为立体感不强,工程制图学的不好,竟然考不及格,实在有些丢人。 他听人说学习素描,可以提高立体感,就学习了一段时间,现在也忘记了差不多了,不过基本功还是有一些的。 短短几分钟,小妹的头像就显得栩栩如生,画完之后,张超也不在意其他人凝重的神情,他先是给沈周施了一礼,然后解释道, “老先生,您画的确实很好,但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希望以后看到全家福就像这素描一样,如同看到真人。刚才如有冒犯之处,也请您原谅。” 沈周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这幅简单的肖像画。等张超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老夫画的不合子卓所求,是老夫学艺不精,与子卓何干, 只是这素描,看着有些像是白描,但却更加写实,也更加栩栩如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了?” 张超就开始解释如何画素描,为了在平面上表现立体物,就必须讲究透视法,讲究背景。他仔细解释了一番,还把西方的油画的一些特点也描述了一番,希望对沈周有所启示。 沈周沉吟良久,他很郑重的把唐寅拉了出来,叹息着说道,“朝闻道,夕死足矣。老夫垂暮之年,竟然能见到一番新天地,真是既喜又悲。喜的是老夫隐约窥到了未来,悲的是老夫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探究一番了。 唐寅此子,才华横溢,相比老夫,日后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探求未来的任务也只能交给他了。 只可惜他恃才自傲,任性不羁,几次冒犯了子卓,确实是他的不对。老夫代他向子卓道歉,希望子卓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张超连忙说道,“老先生,您多虑了。伯虎是风流才子,也是耿直之人,我是心知肚明,您请放心就是。” 沈周又瞪着眼让唐寅道歉,唐寅知道自己今日又说错了话,也知道今天这素描的分量,所以道歉的相当诚恳。 张超拦住他,笑着说道,“伯虎,些许小事,不必如此,你真要道歉,就好好研究一番素描,我明年的全家福画的真不真实,就看你的了。” 第196章 巡检 张超让唐伯虎学习油画,这是他灵机一动产生的脑洞,要知道西洋油画想画的很好,没有一定的解剖学知识是办不到的,另外关于透视法,也够唐伯虎喝一壶的。你玩文艺当然厉害,现在看你油画画的怎么样? 到了饭点,祝允明盛情款待了张超等人,然后张超又与都穆,文徵明约好,一同去京师参加会试,两人也很高兴的应允了。 到了第二日,张超就离开了苏州,沿着运河继续赶往杭州,这个时候华燧也告别了张超,回到了无锡荡口老家。 船经过嘉兴时,张超见市面远远不如苏州繁华,觉得有些奇怪,这苏南浙北离得这么近,据说都繁华的不得了,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王六笑着说道,“三爷,你去年一直待在合肥老家,不知道这嘉兴府出了一桩造反大案。” 原来有一个叫陈辅的百户,平日里干着大明朝军官的活,暗地里贩卖私盐。可能是哪里没有打点到位,竟然因为贩私盐犯法被革职。 愤怒之下,陈辅和家人就聚众造起反来。这些人本来就彪悍,又事发突然,顷刻间就攻陷府城,嘉兴知府吓得翻墙逃走,陈辅又夺了官印,然后放出囚徒,在嘉兴城里大抢一通,然后入太湖当强盗去了。 张超点点头,“太湖水盗,天下闻名,这陈辅倒是挺会挑选地方。不过江南物产丰饶,老百姓十分富裕,恐怕很少有人愿意造反,他应该难以持久。” 王六竖起了大拇指,“三爷,你真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呀。这陈辅造反之初,造反来势凶猛,老百姓人心惶惶,人们以为陈辅也许能成大事。 这时候,原兵部尚书项忠算了一卦说,现在旺神在西,但陈辅却率兵从东门出去,他们很快就要败了,这才安抚了人心。果然,没多久,陈辅父子就被捉住受刑。” 张超哈哈大笑,“这个项尚书也真能装神弄鬼,他恐怕早就看出来陈辅必败,故意如此说的。” 王六也点头称是,张超接着说道,“陈辅要造反,却不敢碰本地的豪门,怪不得败的如此之快。” 王六这就纳闷了,要成大事当然要想着安抚豪门大户,要不然如何成事,张超不屑的摇摇头,“王六爷,你这就错了。造反是九死一生的赌博,起事之初,一定要杀尽当地的豪门大户,然后逼着跟随的人退无可退,这才有一丝成功的希望。 要不然外有强兵,内有豪强,身边又是一群动摇之人,不早早失败才怪。要安抚豪强,至少也要等到势力做大,让这些人看到希望才行,在此之前只能行雷霆手段。” 王六摸了摸脑袋上的汗珠,看着张超意犹未尽的嘴角,心中暗想,这张三爷连怎么造反都清清楚楚,而且也是盐贩子出身。幸亏他现在已经是举人了,要不然哪一天他要造起反来,这天下肯定会大乱。 既然这嘉兴因为陈辅之乱一遍萧条,那也没什么游玩的必要了,船队很快离开了嘉兴,一路开往湖州。 湖州毗邻太湖,丝织业最发达、技术水平最高,南浔镇出产的丝绸更是甲于天下。 这一天风很大,船上摇摇晃晃的,小孩子在颠簸中吓得哭了起来,小妹就安抚起来,张超听到哭声,连忙走进船舱,也照顾起了孩子。 “三爷,巡检司过来查验了,请您快点出来一见。” 保哥摇摇晃晃的冲了进来禀报,张超只得放下了孩子,来到甲板上,果然他们的船队旁边靠着一条缉私船,船上插着旗帜,几个兵丁拿着兵器上了张超的船。 张超这三条船,除了载人,也带了不少北货,还有一些自家产的棉布,张超访亲拜友之余,沿途也让家人去运河两岸查看一番市场行情,看看有什么商机。 所以一路上都有巡检司的查验,只不过他有萧敬出的路条,谁也不敢说个不字,果然偷税漏税就是爽,有空子不钻白不钻,张超的觉悟还是不够呀。 巡检司见张超拿出了钦差太监的路条,哪里敢说什么,连忙放行,这些人灰溜溜的下船。刚回到舟上,正好又有一条小船快速游过,吃水还很深,那还等什么,连忙吆喝着,把船拦住。 这条小船只得停到张超的船队旁边,巡丁怒气冲冲的驾舟来到这条小船附近,吆喝着问道,“你们这条船装了什么东西,这般沉重?” 小船上有三个家丁打扮的人,其中一个家丁满脸堆笑的回道,“我等三人是安吉县伍老爷的家丁,家中桑叶不够,刚去市集买了些桑叶回来。” 巡丁狐疑的看了看,桑叶很轻才是,这船吃水为何如此之深? 刚刚说话的家丁看巡丁这神态,就从怀里掏出了几两散碎银子,递了过去,“些许银子,不成敬意,请几位差爷喝喝酒。” 巡丁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却发现张超正看着他们,脸色一变,“你这个家丁竟然敢贿赂本差爷,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尔等老实交代,船中到底有何物?” 家丁也愣住了,竟然有不收贿赂的巡丁,这可如何是好?他嗫嚅了几句,突然说道,“刚才一阵怪风,河面上跃起一条鲤鱼,跳到了舟中,在甲板上翻滚不停,我等就网住了这条鲤鱼,所以除了鲤鱼和桑叶,什么都没有。” 巡丁鼻子都气歪了,刚刚在张超船上受了气,明明一大堆北货却一点银子都收不上来,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刁民。这该是多大的鲤鱼,才能把船压得这般沉重? 恼火的巡丁就登上了家丁的船,张超也是十分好奇,这船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所以和王六一直盯着看热闹。 巡丁走进船舱一看,确实除了几篓桑叶,还有一条大鱼以外,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他用兵器掏了掏竹篓,也是一无所获。 这个巡丁无奈的离开小船,两个家丁相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就准备继续划船,赶紧离开。 谁知道又有一个巡丁上来了,带着一个锤子在船舱四处开始轻轻的敲打,这两个家丁顿时脸色巨变,满脸的惊慌之色。另外一个家丁这时候也发现不对头了,刚想说话,只听巡丁斥道,“船上有夹层,你等还不赶紧给我打开,杵在那里干什么?” 一个家丁突然间丢下船桨,跳入了运河,拼命向对岸游去,巡丁这时候也知道肯定有大事,就赶紧冲了上来,按住了那两个来不及逃跑的家丁。 第197章 太湖水匪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这个时候跳入运河逃跑,这船上肯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突然家丁的船上一阵骚动,一个巡丁大喊着,“夹层中有一个死人大腿,还绑着一块大石头,这三个人是杀人凶犯!” 另外两个被牢牢按住的家丁也慌了,连忙大声喊着,“跟我无关,不是我干的!” 风大浪急,巡丁的船小,想转头追过去已经有些来不及,这个家丁眼看着就要游到对岸。张超示意家英的船摇过去,帮着巡丁把人拿住。 张超没有想到走了一趟运河,竟然遇到了命案。过了一会儿,那个逃跑的家丁就被家英抓了回来,这个人全身湿漉漉的,气喘吁吁,冷风一吹,冻着不停地哆嗦。 张超见天色已晚,就随着巡丁的船到码头靠岸。为首的巡丁谢过了张超的帮助,然后幸冲冲的押着这三个家丁去巡检司,这可是大功一件呀。 这个码头与运河和太湖都有水路勾连,还驻有巡检司,所以十分繁华。华灯初上之时,张超安置妥当后,又买来了饭菜,犒劳家丁。 家英不好意思的说道,“天太冷,那个人游到了对岸,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抓住了他,三爷不必如此破费。” 张超笑着说道,“那是你们兄弟和王六爷训练有素,当然应该犒劳了。只是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酒就不能喝了。” 因为天气不好,船中颠簸,张超怕孩子们休息不好,所以留下了一些人看着船,他自己带着妻儿还有王六等人住进了客栈,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夜色慢慢深了,明威早就可以睡整夜,现在已经呼呼大睡。明镇还小,后半夜有些不安宁,闹腾的厉害,所以夫妻两人也睡不好,干脆一起来到明镇的房间,哄着孩子。 突然,执勤的王六敲门进来了,“三爷,外面有些不对劲,可能有盗匪。” 张超大吃一惊,这个时候不能犹豫,必须相信王六的判断,所以连忙让人把熟睡的众人喊了起来,长竹竿也拿了出来。这些家丁也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一个个默默准备着,显得好整以暇。 原来在船队执守的家英发现有人窥探他们,就警觉起来,又派人通知客栈中的王六,王六也察觉有人窥探,两方一对照,就知道不是偶然,确实可能要出事。 客栈和船队很快就变得灯火通明,这下子也惊动了外面窥探的人,“五哥,这些淮人好像察觉到我们了?” “别管他们,我们就在这盯着,这黑天瞎火的,他们也不敢走。等二哥打下了巡检司,咱们再围攻他们。整整三条船,吃水这么深,看来有不少好东西呀!” 小妹和孩子们也都收拾妥当了,张超想了想,“力分则散,王六爷,咱们先离开客栈,汇集到船边,下面你来指挥。” 王六毫不推辞,指挥着众人簇拥着张超一家先回到船上,刚出了大门,突然间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夹杂着妇孺的哭喊声,火光冲天,几乎家家户户的灯都亮起来了。 王六也不慌张,镇定着指挥着众人前进,张超这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脸色很难看,他紧紧的握住小妹冰冷的手,不断安抚着,“我们人多,没事的。” 明威伏在丫鬟的怀中,打着哈欠,不断的往四周张望,可能是天生胆子大,也可能是后天锻炼,他虽然能够感受到大人的紧张气氛,但自身并不害怕,也不哭喊。 明镇则扭了几下,又睡着了,可能是丫鬟抱着不舒服,但是这晚折腾的比较久,估计也累了,所以还在打呼。 客栈这边没什么喊杀声,所以人们就沿着街道涌了过来,幸亏客栈到船队只有几百米,张超人多势众,准备充分,所以很快就到了船队附近。 此时看守船队的家丁都打着火把,十分警惕的站在甲板上,见到张超等人过来,立刻就是一阵欢呼声。 张超望着不远处的火光,听着凄厉的喊杀声,面沉似水,“王六爷,这夜里过来的应该就是太湖水匪吧。” 王六点点头,“是太湖那边过来的,应该没错。” 张超眯着眼睛,“刚才有水匪盯着咱们,却不攻击,您说是什么原因?他们不怕咱们划船跑了吗?” 王六愣了愣,“这大半夜里,咱们也跑不了多远,估计他们要追还是追的上的。” “现在离天明也不远了,到时候官府肯定会派人支援,这些人并不敢持久。”张超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水匪的力量不够,他们需要先打败了巡检司,然后才能攻击我们。” 王六有些疑虑,“我们也就几十号人,这么说水匪也不多?” 张超很肯定的点点头,“去年陈辅造反,应该已经清理过太湖,才刚过了一年多时间,现在哪有那么多的水匪。” 想通了这一切,张超立刻命令,“王六,你带着甲乙丙三队去镇压水匪,丁队负责搜查船队四周。” 王六点头称是,就带着三队大喊着民团来了,然后拿着竹竿排队冲向火光处。丁队在家英的率领下开始搜查船队附近,这下子那几个窥探的水匪待不住了。这画风不对呀,这些淮人现在应该躲在船上瑟瑟发抖,或者是急忙扯帆逃跑才是呀。 那个叫做五哥的人脸色一变,心想不好,这次可能遇到硬茬子了,必须攻打这个船队,逼着这些人回援。 这个五哥相当聪明,牙一咬,就带头冲了出来,几个水匪横行惯了,不知道深浅,也跟着怪叫着从黑暗处冲了出来,与丁队碰了个正着。 那个五哥首当其中,被几枪同时刺中,惨叫一声,就软倒在地上,另外两个水匪也被扎中,惨叫声连连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妙,吓得转头就跑。 丁队还要追下去,被家英止住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守在船队附近,保证张超一家安全,两个小喽啰就随他去吧。 王六这三队人马沿着街道往前冲,那些老百姓见民团这么快就过来,也不敢阻拦,不断的躲到街道两边,很快王六就冲到了巡检司附近。 第198章 平乱 王六这三队人马冲到巡检司附近,此时水匪们正在全力围攻巡检司,另外还有一些水匪流氓也在打家劫舍,现在巡检司这边乱成了一团。 但是借着火光,水匪头目还是看清楚了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伍,端着毛竹冲了过来。因为事发突然,巡检司已经差点被攻陷了。这个时候,王六正好赶到,为了不耽误正事,水匪头目恨恨的吐了口唾沫,只得自己亲自带队去阻挡民团。 王六鄙视着看着冲过来的水匪,一个个穿着破烂的衣服,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器,耕地的钉耙,锄头都有,就这样的人竟然差点攻陷了巡检司?不用说自己带了三队人马,就是一队,这些人也不是对手呀! 去年陈辅叛乱,这些巡检司已经整顿了一番,才过了一年多,这又不行了,看来江南民风孱弱一点都没有说错,怪不得几十个倭寇就可以横行很久。 战斗的结果果然如同王六预料的一般,带头的匪首被刺死之后,水匪突然间就崩溃了,王六一阵猛冲,水匪们被杀的到处乱窜。 然后王六就开始分头镇压乘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一时间哭饶声,惨叫声不断。王六对于这些混混是深恶痛绝,只要抓到就毫不客气,当场刺死。 此时天色见亮,这场突然的匪乱被平息了,被击杀的水匪流氓有三十多人,还有十几个水匪被抓住,被捆着手丢在巡检司门口。 街上的厮杀声哭喊声慢慢小了起来,这个时候巡检司的大门才慢慢的开启。待在高处,一直远远望着王六平叛的胡巡检这才哆哆嗖嗖的走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胡巡检连连恶心了几口,这才脸色苍白的站住,暗道这些南京过来的淮人好生凶悍! 王六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命令整队,然后向后转,准备回去了。那个巡检也傻眼了,这可怎么办?这几十个水匪的首级当然不错,但是他不敢拿呀! 他已经得到回报,这些人拿的是南京钦差太监的路条,可见来头之大,贪了这些人的功劳,鬼知道是什么下场? 无可奈何的巡检简单安排了一下,就带着几个巡丁,一路小跑,来到了张超他们的码头附近,让昨天跟张超接触过的巡丁前来送信,说巡检想拜见官爷,问问如何处置水匪? 张超也糊涂了,我们帮你把水匪打跑了,听说水匪头目都给杀死了,你问我怎么处置,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呀,关我屁事。 王六是混过军队的,当然明白这个巡检既想吃肉,又怕肉烫的心情,他低声跟张超解释了一下,张超这才恍然大悟。 张超就笑着跟巡丁说道,“你回去告诉巡检,就说我们是路过的商人,这些水匪既然已经交给了巡检司,就任他处置。” 这个巡丁十分高兴,真是一群好人呀,先是帮着我们抓住了杀人犯,然后又打死打跑了水匪,竟然一点好处都不要,这哪里找呀。 巡丁回去报告巡检,巡检也是纳闷,世上还是这样的好人?还是商人,有这么凶悍的商人吗?不行,得好好问问。 所以巡检就带着厚礼,来慰问昨夜辛苦的壮士们。所谓礼多人不怪,张超也没办法说巡检不该来。所以只得把巡检请上船,两人进行了一番热情的交流。 巡检见出来接待他的是一个白脸书生,以为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所以态度尤其的恭谨,先是跪倒在地,然后叩首道,“下官南浔巡检胡高拜见公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张超一下子就愣住了,一个地方的公安局长一见到他就磕头下跪,有没有搞错?不过他反应很快,连忙把胡巡检搀扶起来,笑着说道, “胡巡检太多礼了,在下如何敢当。在下张超,忝为今科应天府乡试举人,这一次是去杭州游玩。没想到路上竟然遇到了水匪侵扰地方,也就出了一些微薄之力,您不必如此。” 胡巡检脑袋一嗡,张超,应天府乡试举人,那不就是闻名天下的种痘秀才张超张子卓吗? 这可是活神仙下凡,没想到我胡高也能遇到?听说遇到他的人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原来不信,昨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 不仅仅救我于危难之中,还帮我杀了这么多的盗匪,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好运。 胡巡检眉开眼笑,几乎拿出了这辈子最美好的笑容,谄媚的说道, “原来您就是张举人呀,下官仰慕已久,今日竟然能见到您的真容,下官真是祖宗积德呀!” 紧接着就是一阵谀词,张超只听得头皮发麻,不得不打断他,“胡训检,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实在难当您的盛誉。 这次路过湖州,并无他意。这些水匪您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询问我的意见。” 张超再次说清楚了他的决定,胡巡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最后扭扭捏捏的要了一张名片,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王六很不屑的看着胡巡检离开,埋怨道,“这等谄媚小人,三爷何必对他如此客气,还给了他一张名片,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张超笑了笑,没有说话,见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也该上路了,就回到了舱中。 昨晚折腾了半夜,幸运的是两个孩子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张超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困意上涌,就开始入睡。 胡巡检拿着张超的名片,回到巡检司,他犹在梦中。没想到这一夜竟然如此波折,幸亏老夫运气好,不仅保住了官位,现如今还立了一件大功,没想到种痘秀才这么平易近人,高人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胡巡检想到这里就有些犹豫,难道真的要吞了这么一件大功吗?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有多少本事能瞒得住谁,不行,这功劳无论如何也要拉上张举人,张超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只是怎么汇报还要好好思量一下,想到这里,他拍着一下惊堂木, “来人,把昨夜的贼人提上堂来,本巡检要好好审一审,看看是哪一路的毛贼,竟然敢扰了本老爷的清梦。” 第199章 杭州到了 水匪头目被提了过来,见胡巡检人五人六的坐在公堂上,他鄙夷了眼睛朝天看,理都不理他。胡巡检见状大怒, “该死的贼人,见到本官,还不赶紧下跪求饶?” 那个水匪不屑的说道,“凭你这狗官也配,要不是那民团突然出现,爷爷早就攻破了巡检司,取了你的项上狗头,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胡巡检得意的说道,“本官有神仙护佑,不与你一般计较。你可知,昨夜的民团是谁的人马吗?那是种痘张秀才的家丁,你等凡人竟然敢侵扰他老人家,当然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水匪也傻了眼,叹气道,“原来是他,没想到那么锐不可挡,三爷这是招惹了神仙呀,栽的不冤。狗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三爷既然被抓住了,就没想着活着出去。“ “你这贼人,到底姓甚名谁?“ “呵呵,三爷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陈文是也!“ 胡巡检一下了站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捞到了这么一条大鱼。原来当日陈辅造反,攻破了嘉兴府城,这就震惊了大明中枢。 弘治皇帝就派有名的清官彭韶为钦差大臣,统一指挥苏浙两省官军,剿灭陈辅。但是彭韶还没到江苏,陈辅就因为下属告密,被浙江的官军给抓住了,然后凌迟处死。 当日官军突然袭击陈辅时,陈辅的弟弟陈佐,陈文和堂弟陈瑛逃出了官军的包围,一直躲藏在太湖中。 这一次陈佐兄弟三人带着六十多名盗匪突然袭击南浔镇,也是因为经过一年多的躲藏,这伙贼人急需补充人员物资,而南浔镇因为丝绸业尤其发达,又特别的富庶,所以他们经过精心策划,准备好昨夜的突袭。 昨晚张超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南浔,这些贼人见船吃水很深,又见他们拿出了不少棉布,这正是他们过冬急需的,所以就紧盯着船队不放,结果被警觉的王六等人发现,然后被打得一败涂地,陈氏兄弟两死一抓,陈辅的叛乱至此彻底覆灭。 胡巡检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明确,他没办法独吞这件大功,所以他急忙押着水匪和三个杀人犯赶往府城。 张超的船队过了湖州,就是余杭的塘栖镇,这是京杭大运河最后一个停靠点,杭州就快到了。 张超前世跟妻子处朋友时去过塘栖,知道这里的枇杷很有名,当然现在是冬天,枇杷是吃不到了,他吃着当地的小吃,此时的小吃倒没有那么多的添加剂,口味当然比不上后市,但是他还是慢慢的细细的咀嚼着,往日已不可复矣! 小妹见夫君呆呆的吃着,就小心的挪走了张超面前的小吃,张超没有在意,吃完了,又拿着汤勺去舀,却什么都没有,猛然间回过神来,见到痴痴发笑的小妹,刚才似乎是南柯一梦,该回到现实中来了。 他刮了刮小妹的鼻子,笑着说道,“都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还这样调皮!“ “谁让夫君在发呆,是想哪个佳人了?“ “眼前就有一个,还需要去想吗?“ 张超这么一说,小妹立刻笑颜如花,张超想了想,继续说道,“离杭州越来越近了,古人说近乡情怯,我这是近亲情怯呀!“ 张超这么一说,小妹也有同感。好好的,突然多了一个婆婆,她的心情也很复杂。这个婆婆可是出身大家,万一对她这个秀才的女儿有所不满,那可怎么办? 随着张超中举,他的地位已经远远高过了王家,成了张王两家的顶梁柱。王老秀才就曾经写信过来,劝说小妹不要管张超太紧。因为张超惧内的名声到处都在传播,现如今张超的地位已经不一样了,你也有儿子防身,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妹收到父亲的来信后,心乱如麻。张超自己不爱去秦淮河却变成了惧内,小妹是有苦说不出。再说两口子现如今感情很好,当然也有拌嘴的时候,但往往都是张超主动去安慰小妹。 所以正沉浸在美好生活中的小妹突然收到这样一封来信,能不郁闷吗?而她对春华疑神疑鬼,就是这种感情的集中爆发。 不管张超和小妹是什么态度,他们是到了杭州了。第二天当他们到达武林门码头的时候,提前去钱塘于家送信的家英家雄兄弟带着一个年轻人来到了他们的船上。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挺憨厚的,见到张超有些好奇的看了几眼。 家英在一旁介绍,“三爷,这位公子是是于应天的嗣子于少爷。” 张超脸色一变,嗣子,那不就是说于冕无后吗,这怎么可能?我母亲都是他的第五女了,怎么可能连儿子都没有? 按照辈分,这位于少爷应该算是他的长辈,所以张超赶紧施礼,然后问候起来, “在下合肥张超,拜见于公子,于公一向安好?” 于公子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适应,他憨厚的回礼,然后说道, “我爹爹身体很好,就是有些想念三公子,姐姐也很想念。昨日知道三公子来了杭州,爹爹就让我一早过来迎接你。三公子跟姐姐长得真像,我隔着老远,一眼就认出来了。” 张超哑然无语,自己这位外祖父是怎么挑选嗣子的,这个孩子也太憨厚了吧。于家是书香门第呀,于冕也是担任过应天府尹的,这个孩子还怎么继承家业。 张超转念一想,也许就是于谦的悲剧给于家人的影响太大了,索性过继一个憨厚的孩子,这样倒不用担心再有什么不幸? 张超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自己这位叔叔闲聊,问问于家和母亲的情况。于冕是于谦的独生子,于谦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另外还有一个养子。到弘治二年,只有于冕和朱骥这两位长辈还在人间。 于冕有六个女儿,长女因为难产,早就已经夭亡,长婿也已经过世,他的五个女儿和她们的丈夫子女,有的已经在杭州,有的在来杭州的路上。 到了张超这一辈,那外孙外孙女就更多了,大部分也都已经成家。张超万万没有想到,他突然之间多了这么多的亲属,这可以大大拓展他的关系网,当然前提是他需要认下这门亲。 可是转念一想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母亲,她也不容易。若是认了这门亲,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广,她就会被不断提及,实在没有必要打乱她的幸福生活,还是算了吧。 第200章 于冕认亲 张超这一次带来了大队人马和大批礼物,如果都去了于家,那也太招摇了,所以家英昨日报信时就提到此事,让于家帮忙找一个地方安置下来。 于恕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马和如此众多的物品,也是张大了嘴巴。张超的身份在于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他这般豪富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于谦被害时家无余财,连奉旨抄家的官员都觉得他太冤枉了,到了于冕这一代,因为父亲的光芒万丈,他当然也不会抹黑父亲,结果就是于家虽然两代高官,但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不时的于冕还需要自己的女婿们接济一把。 这一次家英报信说来了很多人和礼物,于恕还没有多少概念,但是当他见到这一抬抬的礼物时,就有些着急了,家里临时给准备的地方看起来太小了,这可怎么办。 他就期期艾艾的跟张超诉说了此事,张超就让他派人带着抬礼物的家丁到于家的那处住所,把礼物放好。至于这些家丁,张超让他们在于家附近租一个客栈,安排他们住下。 于恕急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爹爹从来不收礼的。” 张超哭笑不得,“别人的礼我管不着,我的礼怎么会不收?您只管安排就是。” 张超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于恕,他没有也不打算认亲,就不可能认他作为舅舅,而且于恕比他还小,他实在是喊不出来。倒是其他人对于大外甥小舅舅相当习惯,也不觉得奇怪,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张超跟着于恕一路前往清河坊,那里离西湖只有两里地,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本来于恕想让张超也上轿子的,却被他挡住了,这可是古杭州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该好好走走。 从武林门码头到西湖边,然后沿着西湖边走到清河坊,虽然现在是冬天了,万物萧瑟,但也有独特的韵味。 没有了车水马龙,水泥高层,这个时候的杭州古色古香,但是与前世想比,张超还是喜欢前世工业社会的味道,因为现在的节奏实在太慢了,来一趟杭州竟然要这么多天,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张超和于恕在前面行走,王六等人护卫左右,于恕见他们如此小心翼翼,有些很不习惯,“现在是太平盛世,杭州一向秩序井然,没有什么匪类,三公子不必如此担忧。” 张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他们在南京时出门已经习惯这样了,所以就解释道, “去年在南都遇到过歹人,所以我日后出门,家人都不放心,不得不如此小心谨慎。” 于恕十分安心的问道,“那三公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张超笑着说道,“哈哈,我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家人,能有什么事情?” 张超和于恕一边走,一边聊天。家英督促着家丁开始卸货,然后挑到于家安排的住所。这下子就有些兴师动众了,也引起了一路上老百姓的注意。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张超他们如何低调,他带着重礼来到于家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于谦是杭州的骄傲,那么这个年轻人是谁呢?联想到于冕要过七十大寿,聪明的老百姓很自然的想到了这是于冕的哪一个晚辈,但是到底是谁呢,大家都很好奇。 于家住在清河坊,张超来到于家附近,早就等候多时的徐九万亲自迎接出来,于恕见张超并不认识,介绍道,“这是五姐夫,也就是……” 张超点点头,深施一礼,“晚辈张超,拜见徐前辈,您亲自出迎,晚辈实在不敢当。” 徐九万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好孩子,客气话不要说了,你们一路辛苦了,赶紧随我进来吧,老爷子等候多时了。” 徐九万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官话,张超听着有些模糊,不过他的大概意思还是听得懂的,就牵着栓儿,小妹则抱着老二明镇,一起跟着徐九万进了于家祖宅。 张超现在也算事业有成,当然没有林黛玉进贾府的那种战战兢兢,他只是心情很复杂,说真心话,他现在的经营并不需要于家后人的加成,反而有些拖累他。 这是因为于谦这个人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是一位伟大的民族英雄,挽狂澜于既倒,辅保明朝江山不失,他是典型的社稷臣,不属于传统的忠臣范畴。再加上他的性格太过刚直,所以他的悲剧事实上是不可避免的。 成为这样的人的后裔,肯定会被要求以他为标杆,为大明江山呕心沥血,甚至捐肝捐肾,抛头颅,撒热血,张超想问一句,彼其娘,凭什么?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想起福禄宴,想起水太凉,头皮痒,想起为什么不饿死非要起来造反,想起扬州十日,嘉兴三屠,如果不是于谦所要拯救的帝国太过无能,太过无耻,太过贪婪,怎么会有甲申年的历史悲剧? 扯得太远了,于家这个祖宅比张超南京的院子小了不少,就在张超胡思乱想间,他随着徐九万来到了正厅。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正堂,见到张超夫妻带着孩子进了大厅,再也坐不住了,他也站起身。徐九万刚想介绍,老者摆摆手, “九万,还是老夫来说吧。张超,老夫还是叫你超哥吧,老夫就是你外祖父于冕。” 陪着于冕的其他几人都大吃一惊,这些人都是于家的长辈,当日张父送张母来杭州的时候,两家说的很清楚,保密这件事情,不要让世人知道,以免污了少保的身后名。 这二十多年来两家一直默默的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到了张超出名,于冕就坐不住了,派徐九万去联络张超。后来又邀请他来杭州一见,今天竟然当面承认了张超的身份,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这样干呢? 张超万万想不到于冕一见面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只是木已成舟,他总不能不认吧,就拉着小妹栓儿一起跪倒在地, “张超偕同妻子拜见外公,张超不孝,到今日才能与您相认。” 话说到这里,一股热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于冕也是老泪纵横,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客厅,一下子搂住了张超,“我的儿,今日终于见到你了!” 第201章 于氏 张超的母亲于氏事实上就躲在客厅后面,透着微微的光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超一家,她一直捂着嘴,眼泪不停的滴下来,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还能看到这个孩子,骨肉连心,当日归于张父虽属无奈,但是张家对她是很好的,一点没有嫌弃她的出身。 所以她在张家度过了两年平静的时光,还生了一个麟儿,张父对这个孩子爱若珍宝,她本来以为这辈子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想秦淮河边的姐妹,有几个有她这样安逸的生活。 可是当她意外听到自己爹爹被释放的消息后,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热泪长流,这就引起了张父的怀疑,连连逼问之后,她才不得不道出自己的身世。 于氏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张父沿着宅子走走停停,直到后半夜才跟她说, “这里不属于你,你该回乡了。” 一心思念父母的于氏还以为张父要带着自己省亲,所以兴奋的收拾了一番,准备带着张超一起回乡。 张父又说超哥太小,不适合出门,这次就我们两人回去,她懵懵懂懂的也就同意了。 来到杭州,当时爹爹虽然已经归乡,但是于案还没有平反,整个于家朝不保夕,对于她的到来也十分的意外。 于氏这才发现,于家已经大变样了。于冕瘦骨嶙峋,大娘百病缠身,而自己的生母和二娘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大姐早已经过世,二姐三姐四姐出事的时候已经嫁人,六妹还小,也幸运的回来了,而她是最后一个回家的。 回到父母身边,虽然有一些风言风语,但是于氏一点都不在乎,能与爹爹相聚,这日子太好了。只不过她已经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归宿,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她想念超哥了。 就在一天晚上,张父突然就跟于氏说,“明天我要回去了。” 于氏傻傻的埋怨,“那老爷为什么不早说,让妾身好好收拾一下呀。” 张父突然一把抓住于氏,“是我回去,而不是我们回去,你明白吗?” 于氏一下子懵住了,突然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十分的震惊的问道,“老爷,你不要我了?我做错什么了呀?” 张父叹了一口气,擦了擦于氏眼角的泪水,“你很好,但是你是于公的孙女,怎么能给我这个盐商做妾?于公的身后名容不得一丝玷污,明白吗?” 于氏一下子瘫倒在地,半晌,泪眼朦胧的她抬起头,“老爷,是不是妾身再也见不到超哥了?” 张父默然,于氏顿时无声的抽噎起来。第二天于氏就跟随着于冕送走了张父,后来,她又遵照父命,嫁给了顺德县的秀才徐九万。 于氏的命运就如同浮萍一样,随波逐流,幸运的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徐九万是于冕精心挑选的,两个人婚后很相得,又有了子女,但是每当她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子,她也只能强忍痛苦,从来不敢露出一丝口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的一双儿女也已经出嫁,她也老了,就在她以为已经忘了那个孩子的时候,张超又出现了。 张秀才舍身种痘,小娘子断发明志,突然间那个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儿子又以这种神奇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后是神药,医院,终于有一天,徐九万告诉她,他要去一趟南京给张超送信,问她有什么要说的? 她叹息着说道,“妾身还有什么脸面与他说话,超哥一切都好,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恩爱了半辈子,徐九万也没说什么,两人只是相顾叹息。徐九万从南都回来,给她带来了超哥的来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等到了这个孩子的亲笔信。 张超的来信让她欣慰又难过,真是一个好孩子呀,只是娘亲实在对不起他,让他失望了。 就在焦虑的等待过程中,于氏知道了张超中举的消息,然后张超来了杭州,就在昨天当于氏知道张超来到杭州时,她一直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当于冕公开承认他是张超的外祖父时,于氏终于忍不住了,扑了出来,抱住了张超,嚎啕大哭。 张超也蒙了,他整个身子莫名其妙的僵硬住了,动都不能动,似乎体内有两个灵魂在打架,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很久,他才回过神来。 不自觉间,张超已经是泪流满面,只听到一个怯生生的稚儿声音,“爹爹,你哪里疼,为什么哭呀。栓儿累了,想站起来。” 于氏和张超同时反应过来,连忙止住哭泣,把流着泪的小妹和好奇的栓儿都扶了起来。 于冕看到这一幕,对着身边的几位族老说道,“些许名声哪里比得上母子相认,先公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也会认可老夫今天所为。” 见木已成舟,这些族老再不满意,甚至腹诽,也不方便说些什么,毕竟这是于冕的家事。同时张超已经是举人了,未来进士可期,他们说实话也惹不起,就随他去吧。 于冕亲自带着张超认识在场的众位族亲,张超也一一以礼相拜,然后是于氏的亲属,前前后后张超见到了十几号人。 对这些于家的亲属来说,张超的身世确实有些不堪,但是他早就名闻天下,又已经中举,一白遮百丑,这些人哪里敢胡言乱语,得罪于他。 然后于冕又设宴款待张超一行人,到这个时候于家这些族人方才知道张超的豪富,家丁,护卫,医生加起来五十多人,上百抬礼物,几乎照花了于家人的眼睛。所以他们原来对于冕认亲的那些不满,在这些礼物面前早就烟消云散了。 有些人甚至羡慕起五娘,有这么个儿子在,她的晚年有福了。她过去的那些不堪,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敢嚼舌头了。 这一天忙于认亲,到了晚间,终于安顿下来,张超想好好理一理思路,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 想必他认亲的消息,很快就会流传开,甚至整个天下都会知道他的身世,到时候他会遇到什么,他需要如何应对,也该好好想想了。 于恕敲门进来了,他有些不太习惯的说道,“超哥,爹爹请你过去一叙。” 第202章 于冕的梦想 张超随着小舅舅到达了于冕的书房,徐九万也服侍在身边,翁婿两人十分相得,这也许是为什么于冕把吃了很多苦的五娘托付给徐九万的原因。 张超施礼完毕后,于冕让于恕离开,然后于冕,徐九万,张超三人坐下,开始谈话。 于冕很慈祥的打量着张超,“超哥,你的妻子都安顿好了?” 张超点点头,“多谢大人的关怀,母亲带着王氏,已经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 于冕点点头,“那就好,她们婆媳谈一谈,我们祖孙三代也谈一谈,有些话都说开,要是埋在心中,有了疙瘩,那就不美了。” 徐九万和张超都点头称是,于冕接着说道,“超哥,老夫从你的言行中早就看出来了,你不是凡俗之人,想必也能理解老夫,九万和你母亲的苦衷。” 张超点点头,“孩儿心里明白,要不然也不会来杭州拜见大人。” 于冕笑着说道,“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日后要常常走动才是,”于冕顿了顿,转移话题,“老夫今日突然认下你,是不是有些惊讶?” 张超点点头,“确实有些意料不到,只是大人做事一定有大人的道理,孩儿洗耳恭听就是。” “哈哈哈,你这个小子,不要在老夫面前打马虎眼。老夫在南都任职多年,早就有人把你的一举一动写信告知于我。 想必你有些讨厌老夫多事,非要强按牛头喝水,厚着脸皮认下你这门亲,是不是?” 张超听于冕这么一说,就有些坐不到了,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大人何出此言?孩儿怎么会这般想?” 于冕笑着说道,“你这样想也未尝不可,老夫确实有非要认下你的缘由,你听我细细给你道来。你在南京与萧敬,蒋琮这些大太监交好,帮了他们不少忙,老夫希望你联络他们,为你曾祖要一个美谥。 如果你没有和我有血脉联系,这些太监会帮忙吗?就算帮忙,会竭尽全力吗?” 张超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来,他猜想了许多理由,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理由,这也太荒唐了吧。他可是于谦的儿子,让自己的外孙去联系太监,剧本拿错了吧。 于冕见张超十分震惊,“是不是觉得你曾祖一世清名,我却让你勾结阉宦,我这个不孝子是在败坏他的清誉。” 张超沉默不语,于冕愤怒的控诉道,“那是因为清流士大夫不作为,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 老夫老了,实在等不下去了,老夫就想着临死以前,看一看这大明的天子和士林到底是如何看待先公的。 从景泰八年先公遇难到弘治二年,三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一个说法,是忠是奸,该有个盖棺定论了。” 张超劝慰道,“大人不必如此愤怒,天下人都知道曾祖大人的贡献和冤枉。” “好一个天下人,哈哈,子卓,那就让老夫来给你说说天下人是如何做的吧。”于冕凄凉的笑了笑,然后开始从景泰八年开始列举朝臣和皇帝的一些做法。 景泰八年正月十六,石亨、曹吉祥、张軏、徐有贞等人乘景泰病重不朝,在宫内孙太后的密切配合下,发动政变,簇拥太上皇复位。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将于谦逮捕,下锦衣卫狱。 十九日,见风使舵的六科给事中在夺门四人组的唆使下,无中生有地弹劾于谦与王文、王诚、舒良等“阴有异图欲召外藩入继大位,事虽传闻,情实显著”,“乞将谦、文等明正典刑……以为不臣之戒”。 二十二日,复辟成功、重新坐稳宝座的北狩皇帝“命斩于谦于市,籍其家”,家产籍没,家属充军戍边。 北狩皇帝和夺门四人组还别出心裁地罗织出所谓的“于谦党”,“榜于谦党人示天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是时群凶气焰可畏,朝野内外,噤若寒蝉。 只有都督陈逵冒着风险,收敛了于谦的遗体。三年后,于谦的养子于康将于谦的遗骸扶归杭州三台山安葬。 此后,无论孙太后是否真的嗟叹过,无论英宗是否真的后悔过,终天顺一朝,于谦未有被平反,除养子于康外,家人未有被赦还。 成化元年,于谦子女于冕夫妻,女婿朱骥才获释还家。监察御史赵敔奏报,此前陈循、俞士悦等已先后“遇蒙恩宥”,而这时的于谦非但没有得到一句公道话,反而是“于谦党”依旧在榜示天下。 甚至就在成化朝为英宗修实录的过程中,还有人意图抹黑于谦,“或谓少保于谦之死,当著其不轨”,此事后来被丘濬驳回。 成化二年八月丁卯,成化皇帝才给出他的看法,“朕在青宫稔闻谦冤,盖谦实有安社稷之功,而滥受无辜之惨,比之同时骈首就戮者,其冤尤甚。所司其悉如御史言亟行之”同时下令,“命谕祭故少保兵部尚书于谦,复其子冕为府军前卫副千户”。 而这个时候那个据说在于谦平反过程中出力很多的首辅李贤已经致仕,很快病死家中。 于冕继续说道,“超哥,这下你知道是谁在阻拦对你曾祖的平反了吧。 此人虽然致仕,但是他的徒子徒孙还在。 老夫后来几次上书,希望能赠谥先公,却一直没有下文。 反而老夫每上书一次,就升一次官。先是武资改为文资,改任兵部员外郎。然后是太仆寺少卿,最后一路升迁到应天府尹。对我这样一个连乡试都没有参加的人来说,真可谓皇恩浩荡了。” 于冕笑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老夫这些年为官都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就是同光同尘。 先公为什么蒙冤,就是因为功劳太大了,性格太刚直了,得罪人太多了。 所以老夫一切反着来,不做事,不得罪人,只说朝廷和大臣的好话,没想到却步步高升,还被人夸奖,有先公之才,却无先公之脾性,这就是大明的士大夫,哈哈哈。” 于冕有些疯狂的说话,张超无奈的摇摇头,这位老人已经有些魔怔了,但是他确实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于冕疯狂的笑了一阵之后,开始布置,“老夫做了二十多年的好人,也该到了为先公讨个说法了,但是老夫还是不放心,子卓,太监那边就靠你了。” 张超起身,躬身称是,然后又沉吟的说道,“孩儿与首辅刘阁老,丘尚书有些联系,孩儿愿意写信请他们相助。” 既然于冕是这个心愿,那就竭尽所能帮他实现了,顺便也能看一看各家势力。 张超说完之后,于冕大喜,然后对着一直沉默的徐九万说道, “九万,我身边的书信一直都是你在操办,你一一写好之后,交予我过目,然后寄给各位部堂。” 徐九万躬身称是,于冕此时说道,“我们祖孙三代联手,一定能让先公有一个美谥,如此先公在天之灵才能安息,老夫也再无遗憾了。” 第203章 李贤,贤否? 张超听完了于冕的步骤,犹豫半晌决定问个清楚,为什么于冕会以为是前首辅李贤在阻扰对于谦的平反。 要知道在某本流传很广的神书中,李贤可是被吹上了天,认为他是一个一等一的贤臣,为了给于谦平反,忍辱负重,终于击败了夺门功臣,才最终成功的平反了于谦。 于冕听完了张超的疑问时,哈哈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最后拍着张超的肩膀说,“超哥,贤不贤,看的不是粉饰,看的是行为。老夫给你说一说这一位千古贤臣吧。” 李贤,字原德,在景泰年间,李贤自吏部郎中被代宗赏识,先后任兵部侍郎,户部侍郎和吏部侍郎。于冕说完了李贤在景泰年间的任职后,笑着说道,“连历三部侍郎,可见天子的锻炼重用之意。子卓,你可知李贤是如何看待代宗皇帝的?” “想必是感恩戴德吧。” “南京诸友都说超哥狡黠,看来你还是太过忠厚呀。老夫给你读一读李贤的天顺日录。” 说完,于冕从书架中拿出了一本书,一边翻着,一边说道,“这是李贤的日记,后来由李家人刊印,发行天下。” “奥,找到了,这一段,正统十四年间,上在位未尝有失德事。当时王振擅权,致有土木之变。上既回銮,入南城,天下人心向慕不衰。及景泰淫荡载度,臣民失望,一闻上皇复位,无不欢忭鼓舞。” “呵呵,这是对君,现在我们来说说他是如何对待同僚的。” 于冕首先说的就是于谦妾。景泰年间,吏部侍郎空缺,李贤当时是吏部郎中,想当侍郎,然而最后的结果是原兵部侍郎项文曜调去了吏部做吏部侍郎,李贤则从吏部郎中转去兵部,升为兵部侍郎,代替项文曜。 李贤因为于谦曾经推荐过项文曜,便认定把他从吏部调到兵部是于谦的意思,于是就在日录中大骂项文曜是于谦妾,忌恨上了于谦。 到了景泰八年,夺门之变爆发时,李贤便撺掇给事中王镇等人弹劾项文曜为于谦一党。都御史萧维祯也由曹吉祥所推荐,把于谦和王文扯到一起,定了“欲迎立外藩”的罪名,按谋反的刑律凌迟处死。又说项文曜明知于谦谋反,隐瞒不报,按律当斩。 李贤自己在日录中说他帮助徐有贞尽展才华抱负,又说徐有贞素行持公者少,予乃持公助之,遂改前辙。 于冕这个时候就问张超,“你说说看,徐有贞谋害先公之事没有李贤参与谋划,可能吗?” 张超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相信了某本书简直是胡说八道,把于谦的仇人说成是他的恩人,这也太恶心了吧。 于冕继续说了另外一个掌故。夺门之变后,内阁缺人,英宗就问徐有贞,岳正能不能入阁,徐有贞说臣性刚褊,正又过臣,恐不能共事。 然后英宗接着又问:李贤怎么样?徐有贞想不到皇帝又问了一个人选,就不得不称赞李贤,说他非常忠诚能干,因此李贤才得入阁。 后来徐有贞跟石亨,曹吉祥等人产生了矛盾,被排挤流放,李贤成为首辅,坚决不同意赦免徐有贞,因为他认为徐有贞当日推荐他不是出于真心。 张超听完了之后,心想这位李首辅侍君不忠,心眼太小,当然现在张超跟官员们接触多了,也能知道所谓的名臣往往都很有个性,李贤这样也很正常。 于冕突然笑了起来,“子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景泰年间,李贤可是给先公写过一首诗的,我给你读一读。 王事闗心夜不眠,孤忠应得圣君怜。 忧勤肯负平生志,清白还教后世传。 莫厌锦袍悬玉带,曽扶红日上青天。 一身四海安危系,未许烟波理钓船。 哈哈哈,这就是你口中的贤臣,现在知道他的为人了吧。” 到了此时,张超也无语,这位首辅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不过张超十分清楚,对于政治家而言,人品是次要的,能不能做事才是主要的。 无论李贤人品如何,他在推翻夺门功臣,建立文官政权统治秩序上是有功劳的,所以他必然会受到文官集团的推崇,甚至追捧。想到这里,张超决定把自己这个看法告诉于冕,以免他发生误判。 张超十分冷静的阐明了他对李贤的这个观点,于冕十分惊奇的盯了张超好一会儿,于冕突然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于冕也会有这样的后人,大事成矣!大事成矣!” 于冕慢慢平静下来,方才说道, “怪不得潘部堂如此欣赏你,说你必成大器,老夫原来还不相信,到了此时不得不信。你如此年纪,就能看透此事,了不得,真的了不得。” 张超被于冕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您太多奖了,我只是……” 还没有说完,于冕就拦住他,“不要谦虚了,既然你有这样的见识,你说说看,该如何去做?” 张超想了想,“太监那边,曹吉祥造反,涉及的人都被清洗一空。现在当权的,与当年夺门应无联系,所以说服他们帮忙并不困难。” 于冕点点头,示意张超继续,“丘部堂当年修英宗实录时就秉公直言,现如今就更没有问题。” “至于刘首辅,他的背景如何我不甚了了,只不过他这个人可以以利驱之。现如今刘首辅一心想成为正人君子,总要让他有这么个表现机会,您说是不是?” 张超突然说起了俏皮话,一下子把于冕和徐九万给逗乐了,“至于徐刘两位阁老,孩儿就不清楚他们的立场了。” “刘阁老是薛河东的学生,当日薛河东曾为先公说过话,所以他一定不会作难。至于徐阁老?” 于冕顿时沉默下来,原来徐溥在翰林院时就很受李贤的赏识,一路提拔,后来李贤的墓志铭也是徐溥书写,可以说是李贤的衣钵传人。所以于冕认为,如果有问题,可能就是徐溥会作梗。 张超听于冕说出其中内幕后,他笑着说道,“我听说徐次辅一向谨慎, 第204章 于谦的选择 于冕大喜,“超哥,你果真有办法?” 张超点点头,“如果徐阁老如李贤一样,我是万万不敢惹的,可是他清名太盛,就有办法了。” 张超的意思于冕很明白,“好,超哥,既然你这样说,这封请谥的奏折你来做第一个上书者。” 张超大惊失色,这不应该你这个儿子应该做的吗?可是当他看到于冕慈祥的笑容时,他立刻明白了,这是让他继承于谦的政治遗产,这让他如何敢当? 当然这也是考验,他与于家事实上几十年没有接触,他想继承于谦的政治遗产就需要他尽全力去运作此事,否则大事未成,一旦被反扑,就有乐子可瞧了。 张超不禁暗想,这就是被公认虎父犬子的于冕?他都这般人老成精了,那现如今水平更高的刘吉该是何等人物?跟这些人斗心眼,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张超又仔细掂量要不要接受于冕的好意,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接受,他现在根基浅薄,有这层虎皮在,至少可以保护他没有性命之忧。 当然未来这张皮会不会有束缚,他也不知道,只是既然已经被认亲,那也没有选择了,何不充分利用好处。 张超抬起头来,坚定的迎接了于冕的目光,“大人如此厚爱,孩儿定不负您的期望。只是我行事一向怪诞,不在意士林观感,到时候若是……” 于冕拦住张超接下来的话,“只要你所为利国利民,则无事不可为。先公当日不计个人得失,毅然力阻英庙,何尝不是毁誉参半。” 张超深施一礼,没有再推辞,他决定接下于谦的政治遗产,现在首先就是要发出声音,让天下人知道朝廷在装聋作哑是不可能了。 张超接着说道,“孩儿从杭州回去就要入京参加会试,到时候再上书不迟。孩儿现在要做的是造势。” 张超将自己的想法跟于冕汇报了一番,首先就是让济世报开始宣传,那么就从他的七十大寿开始吧。 于冕听完张超的计划,想了想,也没什么漏洞,就欣然应允了。谈完了这些,张超就想跟于冕问一问于谦当年的往事,要不然他这个衣钵传人别人问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尴尬了。 于冕听完,很是欣慰,于是开始痛说革命家史。他拿出了一份早已写好并修改完善的行状,让张超好好看看,他的曾外祖当年是何等的英雄。 因为于谦的事迹流传很广,其中大部分内容张超都知道,他特别注意到土木之变京师保卫战到夺门之变这段时间于谦的所做所为。 看完之后,他心想,于谦不愧是民族的脊梁,实在太大公无私了,一点都不知道和光同尘的道理,怪不得同僚受不了甚至嫉恨于他。 另外知道英宗在那里,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唉,只能说英宗这个废物太坑人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圣人呀,成为这样一个人的后人甚至是衣钵传人,张超觉得压力山大,日后被人唾骂看来是跑不掉的了。 看完了这份行状,张超问了一个他很疑惑的问题,“于公在兵部多年,而且已经掌控军队多时,为什么夺门之变时毫无反应,只能任人宰割?” 因为于谦应该说是明朝立国以来最有权力的兵部尚书了,他的权力可以直接控制北京的三大营。 而在正常情况下,按照开国太祖的设置的体制是,兵部尚书只有调兵权,说白了只是按照皇帝的旨意办事,真正统兵的是五军都督府。然而由于北京保卫战的威望,于谦作为兵部尚书就可以直接调动军队。 听完张超的问题时,于冕默然不语,他也开始回忆起三十多年前正月十六,十七日,这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因为代宗病重,有留言说皇帝准备立襄王的儿子为太子,所以景泰八年正月十六那一天,大臣们一起议定复立前太子沂王为太子。 但是因为天色已晚,已经来不及奏上朝廷。于是群臣决定在次日清晨代宗临朝时,再将奏疏递上去。 于冕记得他是半夜里得到石亨等人将要政变的消息,因为他服侍父亲与军中将士接触较多,是谁偷偷把消息告诉他的,几十年过去了,有些遗忘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鞑官朵儿。 于冕得信后急急忙忙的跑到兵部,扣着门把夺门之变的消息告诉了于谦,于谦只是说了句,“小孩子知道什么国家大事,不要多管闲事。“,然后就赶走了于冕,这也是他们父子的最后一面。 于冕就把这段往事告诉了张超,显然连于冕都知道政变的消息,于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听任英宗复辟政变,选择了按兵不动。换言之,他是为了天下太平,不起纷争动荡,宁可牺牲自己性命。 因为如果于谦选择镇压政变,就会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怎么收场。宣宗只有英宗和代宗这两个儿子,代宗要病死了,也没有后人,那么皇位只能回到英宗这一脉手中。 但是英宗发动了政变,如果镇压他们,并宣布他们是谋逆作乱,则英宗这个谋逆罪人或应赐死,或废为庶人;英宗的子孙,都同样将作为罪人之子,与皇位无缘。 这样一来,于谦就需要另外迎立其他藩王。而如此一来,必然导致国势动荡,甚至会有藩王效仿当年的明成祖朱棣,以“靖难”为名起兵讨伐,天下有大乱的危险。 即使于谦不公开宣布英宗是谋逆,只是将他们禁锢起来,剥夺一切权力,不论再选英宗的那个儿子继位。那么从代宗、太后、新帝、甚至大明朱氏皇族任何人的立场角度去看,这样的于谦不是曹操也是曹操,不是董卓也是董卓了,君臣势难两安。 所以于谦面临的难题就在这里,如此局面,已经不是明朝体制内合法的政治手段能解决的。 只有下了改朝换代决心的枭雄,换句话说得是赵匡胤这样的人物,才能以天下苍生做棋局,以百万官兵将士为棋子,不顾皇室切齿、天下纷乱,定要死中求活,或许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活路来。 可于谦会是、能是这样的人么?真这么做,他也就不是当年在国难当头挺身而出,为后世永远留下“两袖清风”这个成语典故,大公无私,为国忘身的于谦了。 所以于谦才会呵斥来报讯的儿子于冕,莫管此事,却绝不是因为他对任何人的“愚忠”,而是他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稳定,为了回报当年举拔他的明宣宗的知遇之恩,于谦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按兵不动……真是顾一死保全社稷也。 张超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也只能默默无语,祝愿这个先辈在天之灵走好。那么如果他是于谦,那他该如何选择呢?张超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需要做的是不要陷入这样的窘境。 第205章 寿宴 第二天,张超又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些表亲。从一开始的惊诧奇怪,甚至一丝尴尬到后来熟悉后的融洽。每一个亲戚的家教都很好,至少表面上都很有礼数,彬彬有礼。 当然他们内心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张超也不在乎。英雄不问出身,现在自己地位高出一截,是别人需要敬仰他,而不是相反。 张超对于自己的同母弟徐骏十分欣赏,因为他发现徐骏是真心欢迎自己这个哥哥,对母亲和自己没有世俗的偏见。 私下里,徐骏则对徐有贞这些人痛恨不已,要不是他们,哪有自己母兄的悲剧。张超不置可否,反奸臣不反昏君看来真是深入人心呀! 又过了几日,外地的亲戚也陆陆续续赶到了杭州,寿宴正式开始了。 张超作为于冕的外孙正式出现在杭州官场士林和广大老百姓面前。 大家对于这么一位大神突然成了于冕的外孙很是奇怪,只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方便问个清楚,当然私下里各种猜测是跑不了了,而且很容易就猜中事实真相。 推杯换盏之际,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抚着胡子笑着说道, “钱兄,你是钱王后人,该知道张举人是如何成为于应天的外孙吧。” “呵呵,孙老弟,我孤陋寡闻,当然不知道了,不要说我,整个杭州都没人知道。” “哈哈哈,果然有些意思,” “这种事情当然要捂得紧紧的,有什么好奇的。”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公开呢?” “那可是张超张子卓呀,这样的人不要说是血亲,就算不是血亲,也会认下来。于应天可不是于少保,为人很通人情的。” “哈哈哈,钱兄说的果然是妙,确实深通人情世故。” “这徐秀才可真能忍呀!” “要是你的姻亲是给事中,是布政使,是县令,你也会忍。何况,还有个闻名天下的便宜儿子附赠。” “哈哈哈!” 当然如这几人这般赤裸裸的并不多,但是每一个人的反应都有些不一样,有的高兴,有的欣慰,有的理解,有的不以为然,甚至有的是鄙夷。 徐骏年轻气盛,不一会就气的脸色铁青,见张超风轻云淡,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忍不住拉住他,不停的抱怨。 张超耐心的听他唠叨完,说了一句,“在你心目中,你的外祖,父亲,母亲是不是如有些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只要你知道谁是谁非不就行了,至于庸人的胡说八道,你理他作甚? 你是一个男人,以后要当家做主,所以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别人的称赞也好,反对也罢,你都应该有自己的见解,不要人云亦云。明白了吗?” 张超这么一说,徐骏也冷静下来,他对着兄长施了一礼,然后出去继续招待客人。 于冕做寿,不仅仅是杭州官员士林,还有杭州的老百姓的来捧场,毕竟于家是杭州本地人,各种各样的亲戚也有不少。 徐骏转了一圈,就发现大多数老百姓都视于谦是杭州的骄傲,对于张超能够与于家认亲都很高兴,也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隐藏,同情他们的遭遇。 徐骏就有些糊涂了,为什么平民百姓会更加通情达理一些,而官场和士林却有那么多的看法。 就在他迷惑之际,父亲吴九万拍了拍他的肩膀,“骏儿,赶紧去把你的兄长叫来,彭侍郎想见一见他。” 原来这一次给于冕贺寿的浙江官员很多,彭韶作为钦差大臣,刑部侍郎的地位最高,理所当然的坐在主宾位,由于冕亲自接待。 本来于冕也想让张超在这一席作陪,但是被他拒绝了,跟这些老怪物坐在一起斗心眼,还不如在外面迎宾来的舒服。 只不过彭韶的召唤是不能拒绝的,张超连忙赶去主席,在于冕的介绍下一一拜见杭州的各位高官。 彭韶见张超态度很恭敬,点了点头,少年得意,却能收敛个性,不骄矜自傲,怪不得有如此声名。 彭韶笑着恭喜于冕,“真是一表人才,于公,真是恭喜了。” 于冕笑着说道,“确实是个好孩子,更难得的是通情达理,老夫很欣慰。” 既然彭韶于冕都这个态度,席间的客人们也是恭喜夸奖声不断,张超也很识趣,很恭敬的还礼,然后又谦虚了一番。 一群老头子聚在一起,酒也喝不了多少,只能是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朝廷事务上,特别是户部侍郎白昂正在进行的黄河大治水。 彭韶是刑部侍郎,消息灵通,“景谦公,这次黄河治水,几十万人的钱粮无忧,此子可是立了大功的。” 说完,彭韶一一列举张超此次的贡献,先是永乐大典出版,没有花钱不说,竟然还神奇的弄了十万两银子,就这还没有耽误印刷,天下还一遍叫好之声,真是奇才。 然后张超弄得那家公司,卖股份,寻代理,又是几十万钱粮,这一回大家说法不一,但是至少几十万进了户部仓库,这是显而易见的。 于冕听完后,不喜反忧,“彭公,小儿辈胡闹,朝廷也听之任之,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这几十万钱粮一收,只怕这个孩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呀!” 于冕的担心很有道理,彭韶却摇摇头,“景谦公勿忧,这股票却不仅仅是敛财,其中却是有些道理,要不然民间商人也不会踊跃购买。” 于冕着急的看向张超,示意他说说清楚,席中的官员们也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给权贵们一两一股,他们却不怎么购买,反而给民间二两一股,却卖的干干静静,甚至还有人抢购。尽管有些秀才的购买跟烧香差不多,但是大部分商人却不是傻子,不赚钱的生意他们是不会做的。 最近听说南京那些什么流通股,就是白色的那些股票,竟然十两一股都有人买,那些全额买股的官员现在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不说,还白赚了将近九成的股票,这让那些买的少的官员是羡慕的不得了,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这张超为什么不说清楚。 张超不得不解释了他的股票定价理论,这些官员这下子清楚了,这时彭韶出声了, “按照你的说法,一年一股可以分红两三钱银子,那现在一股价格十两银子,这就意味着现在这些买入股票的人最快五十年才会收回成本,那现在的估价是不是太虚高了?” 第206章 彭韶的问题 彭韶的话刚刚说完,张超就不得不叹服,天下的聪明人就是多,虽然彭韶对股票这一新生事物不了解,但不妨碍他一眼就看透了事物的本质。 张超斟酌了一下说道,“商人们既然愿意买入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晚辈这就不清楚了。” 彭韶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超,却转移了话题,“子卓这次来杭,听说是走的水路,路上可有何见闻?” 张超就简单了说了说他路上的所见所闻,当然有些煞风景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说,“不愧是江南烟花繁荣之地,果然是物阜人丰,可见我大明南直浙江两省官府治政之出色!” 张超这样一说,在座的官员们心里都很舒坦,虽然也知道他在拍马屁,但是张超这样的名士的马屁可不是随便拍的。 彭韶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小鬼虽然是于少保后人,可为人却完全不同。虽然他是刚正的清官,但是他对张超这油滑的说法也不好说什么,更不能随便反驳,没必要凭空得罪人不说,他要做好差事也需要浙江官场的配合。 既然知道张超是这样的人,有些话也不适合现在问,所以彭韶接下去就是与于冕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再也不理张超了。 倒是省府两级的官员们问了很多张超医院和股票的事情,显然他们对这两者都很有兴趣。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明朝真正的清官并不多,再加上许多人本来就广有家资,这些人有了钱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着铸成一个个没奈何放在家中,因为这是在沿海,商品经济相对繁荣,风气比较开放的地区。 一般来说,最稳妥的收益就是买地,但是明朝的税收根基是自耕民,要是他们这些官员都拿着钱跑家乡买地,当地的地方官们不急眼才怪,毕竟他们也要考核的,你们把地买去了,又一点税也不交,他们税都收不上来,还怎么升官发财。 此时还处在明朝中叶,官场还没有彻底堕落,所以官员们也要注意吃相,什么强买土地,高利贷这样有技术的活都要十分注意。 比如张超,他买地只敢买一些荒地,然后慢慢开发,没办法,好地买多了可能麻烦更大。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好不容易敛来的银子大部分只能放在家中,到最后只能用来盖院子,修一些假山什么的以娱晚年。这当然好,但是张超认为如果用来扩大再生产就更好了。 所以张超给他们普及了一番种粮不如植棉的道理,与其存银子还不如把银子花在开一家医院,盖一个水泥厂,种一些黄连身上。 奥,实在是不愿意麻烦,我给你们推荐一家钱庄,可以存在那里,一年总会有些利息的,当然不多,可是你坐在家中就有银子拿还想什么,最好每一样都配置一些,这叫合理的配置资产。 张超是谁?应天府乡试后天下已经公认,只要跟着他后面,不要被甩掉了,总会发财的。 所以这些官老爷们也记住了他所说的,回去准备试一试,既然张超这么自信,想必他也不敢骗我们。 彭韶也没有想到张超竟然有这么多的生意经,除了种粮不如植棉,他有些看法以外,其他的他都能接受,也都准备试一试,多一些水泥修桥铺路,多一些医院黄连素可以救人,这些既能赚钱,又利国利民,确实都是好事。 至于张超的那个钱庄,他也有耳闻,弄来的钱除了去湖广买粮食,就是用在织布水泥黄连医院这些,他确实没有骗在场的各位。 想到这里,彭韶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对于张超刚才没有回答他那个疑问也明白了,没必要回答,你看他不是没有推荐跟着买股票吗? 显然张超那个股票应该是值钱的,但现在价格这么高,风险肯定比较高,所以他也不敢乱说话,只是这样设局骗人真的好吗? 彭韶心里既然存着这个疑问,所以第二天就把张超请去一叙,有些事情他需要问清楚。 彭韶是福建人在官场的代表,他对前辈潘荣选择张超或者说与张超联盟是有一些看法的,这个人还是个秀才时,就弄出这么一大堆事情来,当然确实好事多,但是事情做多了,争议也多,与这样高调的人合作真的好吗? 现在张超成了于冕的外孙,就有可能接收于家的政治遗产,而于谦留下的是一把双刃剑,张超能不能驾驭的住还在两可之间。 带着这些疑问,彭韶开始了与张超的交谈。只不过他的话题是从张超击败太湖水匪说起的。 彭韶南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陈辅的叛乱,谁知道还没到浙江,叛乱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些余孽不足为患。 彭韶说出了那群水匪的来历,然后询问张超, “这一次击败湖匪,到底是你的家丁所为,还是巡检司所为?” 张超悚然一惊,这画风不对呀,他稍稍想了下,就说道, “我的家丁确实杀了一些湖匪,算是协助了巡检司一把。” 彭韶哈哈大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有说实话。 老夫来浙江一年多,巡检司是什么德行,老夫当然了然在胸。虽然你所说跟巡检司所报一致,但事实应该恰恰相反,而且你还没有什么伤亡,可见你带来的都是精锐家丁。 你给老夫说说,你哪来的这么些精锐家丁,又意欲何为?” 张超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一批贼人,怪不得彭韶盯住他问个不停,一个举人出门随身带着几十个这么能打的家丁,不问清楚他这官就白干了。 张超不得不解释清楚这些家丁的来历,我就是为了保卫自己,谁知道这些陈辅余孽这么不经打。 彭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原以为这些人是张超从太监那里借来的,准备教育教育他,别跟太监们走的太近,然后好继续下文。 彭韶非常严肃的盯着张超,“你说这些陈辅余孽战力不足,你可知道两省官军几次围剿都被他们逃窜?为首的陈文更是当日攻陷嘉兴府城的悍匪?” 张超目瞪口呆的看着彭韶,老先生你开玩笑吧,就这些人还是悍匪? 彭韶见张超这般表情,继续接着问道,“你这些家丁到底是如何训练的,又训练了多久?” 虽然明朝大地主豢养一些家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家丁比官军能打许多就必须问清楚了。 要不然出现一整个草原都被拿下了,官府还置之不理那就太奇葩了,不是吗? 第207章 开海,还是驰海? 张超面对彭韶的一连串发问,也有些茫然,到底是我练兵水平太高,还是官军太弱,想到这里,一丝疯狂的想法就涌了出来,但瞬间就被他压了回去。 “学生的这些家丁都是良家子,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就可以天下安定。 所以学生虽然没有劲兵盔甲,但做到了足食足信,又善待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所以他们愿意效死力。” 彭韶知道,张超这席话肯定有些不实的地方,但是他所说的确实点中了此时明军的现状,没有做到足兵足食足信,还要他们为了朝廷拼命,又怎么可能呢? 但是压制武将是文官集团的共识,天下太平盛世,养一两个能打的备着就够了,何必养那么多精兵强将,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彭韶这样想,也没有仔细追问张超是如何练兵的,他知道了张超会练兵的事实就够了,毕竟张超是文官集团的一员,他能打就意味着朝廷未来会多一个儒将,这是好事。 说完了湖匪,彭韶就笑着说道,“子卓,你可能不了解老夫,老夫也是福建人,听说潘公在乡试前曾经教授于你,算起来你也可以喊我一声师叔。” 原来如此,张超立刻明白了,他对大海有兴趣,这正合福建帮的意愿,所以作为福建帮在朝廷的代表,彭韶想探探张超的底也很正常。 张超相信他对潘荣,对林先生所说的,彭韶应该都知道,那么他还想问什么? “子卓,你的想法虽然奇特,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实现起来有些困难呀,你能否说说你的具体打算。” 张超知道面试来了,“师叔,学生听说这次黄河大水,险些冲毁了运河,可见运河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就想着为何不开辟一条海路以防万一?” 彭韶嗤之以鼻,“你可知道,当日丘部堂给天子献上大学衍义补时,曾经请求海运军粮,却被天子断然拒绝了。” 张超沉默了一会,只得无奈的说道,“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可想,唉,这海总这么禁下去,我担心迟早会出大事。” 彭韶也无奈的叹息,“我们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人口又多,到处都是流民。 所以对于海商,福建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要让这些人活下去呀!” 张超知道,这既是感叹,又是试探,像潘荣彭韶这些人,一向号称清流,可是家中有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就有些过分了。 你们垄断了走私,赚了大钱,我张超想掺和进来开海,你们就左一个试探,右一个问题,跟着我大家一起发财,岂不是正好? 更何况,历史证明,你们那点花样根本不是西方殖民者的对手,我愿意带你们玩,教你们如何殖民,是你们的福气才是。 张超笑着说道,“谁没有难处,我听说山西人走西口,贩卖铁器给鞑子,也是这么说的。” 彭韶大怒,你这什么意思,竟然把我们福建人比作那些无耻的晋商,但是想到他们出口日本的那些物品,他也是哑口无言。 张超见彭韶脸色很难看,也不在乎,接着说道,“彭侍郎,既然您都知道开海很困难,那就更应该集合有识之士,集思广益,寻找一个合适的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丝小利,不断的干犯国法。” 彭侍郎愤怒的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夫等着你的好办法。” 说完,就端茶送客了,张超无奈,只得告辞离开了。 经过一番言语上的交锋,张超大概可以判断,因为张超知道月港走私的存在,这引起了朝中福建海商和官员们的担忧。 因为张超不是一个人,手底下有一群商人,而且他跟太监们的关系很好,万一让这些貂珰们知道了,那就麻烦大了,所以他们不得不试探和拉拢张超,但是海商和官员的想法又有所不同。 海商们当然希望开海,越早越好,这样他们不必偷偷摸摸,冒着这样那样的风险。所以张超一提出他觉得开海很好,林先生就欣喜若狂,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支持开海的官员,太不容易了。 因此林先生立刻拿出了十万两银子的巨资购买股票药物和代理,然后又想和张超结亲,更没想到的是,张超竟然配合他,这更让他激动不已。 彭韶则不然,他是清流出身,对于福建老百姓下海,也知道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现在这样,在他看来,维持现状,暗地点放松海禁是最稳妥的。 而且从他们的利益出发,禁海走私他们获得的好处最大。因为禁海驰海的尺度是在他们掌控之中,那些海商只得乖乖听话,乖乖上供。 君不见重重制裁之下伊朗的野猫总是能飞,大美利坚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物在其中做了什么谁都知道,可就是阻挡不了。 等一旦伊朗觉得翅膀硬了,开始咋呼了,他们立刻收紧狗绳,就算别的大国反对又如何,天选之国就是这么牛。 扯远了,还是继续说说开海,但是一旦开海,海商们还用得着给他们上供吗?即使上供也会很有限。这当然让官员们不乐意开海。 可是拿着海商的银子,这种话是没办法说出口的,所以只能找各种阻力来表明,不是党国不努力,是共军有高达。 彭韶对着张超也是一样的说辞,当然被张超给怼了,我又不是傻子,你少忽悠我,所以彭韶一怒之下就喊出了有本事你来的话,想着让他碰碰壁也好。 张超和彭韶交谈不欢而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得利益者阻扰改革,古往今来都不稀奇,只是他有些为林先生这些人不值,你们这找的都是什么保护伞,他们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晋商是怎么干的。 所以张超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想做什么,依靠别人是不行的,只能靠自己。所以济世学院的支持力度必须加大,尽快培养出一批得力助手。 于冕的寿宴结束了,彭韶见过了,也该回南都准备年底的公司分红和进京了,想必萧敬等的不耐烦了吧。 所以张超就带着想出去见识一下世面的徐骏,然后告别了母亲,开始返回南都。 第208章 蚕神杀人? 张超告辞离开杭州,最不舍的是于氏,好不容易儿子过来了,这么快就离开了。可是张超要回南都准备科举,这是大事,她怎么不舍也得放张超走。 当然张超也提议让她跟着一起去南都,却被于氏拒绝了。于氏对自己的身份尴尬是心知肚明,她不愿意连累儿子,再说老父丈夫还要她照料,所以张超一家最后是含泪告别杭州。 小妹靠在张超怀里,“婆婆真苦呀!” “所以我们要多孝顺她,我已经跟徐叔说好了,年后就请她老人家来南都,让她抱抱两个孩子以慰晚年。” 与张超忙着正事不同,小妹与婆婆接触较多,她就发现婆婆对张超有着强烈的愧疚感,可是张超太出色了,她又帮不上什么,所以既骄傲又伤感。 因此小妹是想劝张超多安慰安慰婆婆,可是张超这幅灵魂毕竟是来自前世,他有自己的父母,所以隐约间是有一些隔阂的。这就被细心的小妹给察觉到了,她也只能多劝和,有些话即便是枕边人也不方便说的。 张超能够主动带着徐骏,又说让母亲年后来照顾她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所以小妹也没再多说什么。 张超则是担心年后出门,家里没有一个长辈照料,他就有些不放心,所以才主动邀请于氏,另外也是想让于氏跟孩子们多一些感情。 张超一家人离开杭州,很快就来到湖州,没想到那位胡巡检竟然又一次主动求见他。 胡高力保巡检司,又击败了陈辅余孽,虽然是他运气爆棚,但是有功必须要赏。胡高很高兴的得知,他很快就要升官到湖州了,虽然还是芝麻绿豆官,但临老还能升一级,他是满意的不得了,也对张超这个大恩人感激涕零。 胡高一直让人盯着码头,一旦张超的船队到来,就立刻向他汇报。所以张超刚靠岸准备下船,满脸堆笑的胡高就出现了。 胡高隔着一段距离,就对着张超下拜,“下官胡高拜见张帮办。” 这就吸引了来往客商的关注,徐骏也很好奇,这个巡检怎么认识张超的,就问道,“兄长,这位巡检怎么朝你下拜?” 张超不得不解释了下,“冠腾,我上次经过湖州时,曾经帮过胡巡检,所以他今日可能是来致谢的。” 张超让人把胡高引到船上,此时张超认亲的消息已经流传到湖州,胡高也听说了,所以张超介绍徐骏是他的弟弟时他毫不惊奇。 胡高又对张超一顿感谢恭维,并且表示他治了一席酒宴,希望张超能够赏脸。 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所以张超安顿好妻儿,就带着徐骏,王六等人一起去赴宴。同时与宴的都是附近的乡贤商人,胡高十分热情的一一介绍与宴的各位。 张超就发现这些人都是湖州当地的地主商人,反而读书人基本没有看到,看来胡巡检的交际圈就是这些人,也是,眼睛高到天上的读书人怎么会正眼看一个九品芝麻官。 张超还没有说什么,徐骏就有些不高兴了,这都哪跟哪呀,我兄长可是举人,就算接触的商人,怎么也得挂着儒商的招牌,现在找了这样一些人物来作陪,不是打自家兄长的脸吗?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张超满脸堆笑的跟这些商人们寒暄了起来,虽然这些人都默默无闻,张超却十分有礼,根本没有名士的架子。 这些人也知道跟张超地位相差太远,本来就有些不安,又见到徐骏脸色难看,就更是有些害怕,没想到正主竟然是这样的脾性,他们就稍微放下了心。 到了酒宴,张超也是款款而谈,毫不在意这些人的身份,这样一来这些人就感动的不得了。这些人千方百计的来见张超,可不仅仅是为了帮助胡巡检感激张超,还有另外一番目的。 因为目前张超在商界的名头也很不得了,一个庐州府的小秀才,在南都混的风生水起,做什么成什么,凭借黄连素发家,连续创办医院书店,现在又掺和进粮食棉布这样的大宗生意,而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目前张超的棉布已经在大量出货,在南直隶这个松江布的产地,竟然打的松江布是节节败退,让一干等着看张超笑话的人是瞠目结舌。 不仅仅如此,张超花样还繁多,但是看得懂他的路数的人并不多,可是愿意相信他并且跟随他的都发财了,比如最近的股票,在不经意间已经拉到了十两一股,让无数人顿足捶胸。 在后悔之余,这些人都非常想见一见张超,了解一下他有什么好消息可以分享,如果也能带着一起发财那就更好了。 说的夸大一些,张超现如今已经成为大明朝的乔布斯加巴菲特,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关注,更别说湖州当地的小土豪小商人了。 所以一听说张超路过湖州,还救过巡检,帮助他剿灭了太湖水匪,那还等什么,他们是天天盯着运河,只要他重返湖州,咱们就算是求也得求着他赏脸见上一面。 面对这些土鳖的提问,张超总结了他的发家之道,核心就是重视工匠,改革生产技术,提高生产力。 比如他弄的棉布生意,为什么现在一鸣惊人,就是因为他的工场技术先进,成本更低,甚至比松江布的成本更低。 比如黄连素,他是发现了黄连素,但是有了张顺德的发现,他才彻底击败了药材商人的囤货,还大大降低了成本。 更比如水泥,他就算看出什么,要没有瓷器工匠的协助,他一个书生怎么都弄不出来。 还有对于印刷术的改进,也同样如此。 张超这一总结,这些人就傻眼了,你是本事大,弄出一大堆发明,可是臣妾实在做不到呀。 他们做的都是丝绸生意,如何养蚕,如何剿丝,如何织成绸缎,中国人早就搞了两千多年了,早已经十分成熟,你让他们如何干? 张超很不以为然,自从黄道婆改进纺织技术到现在也有几百年了,棉布工艺可以改进,丝绸产业又如何不能改进,最起码他就知道剿丝工艺可以改进。 听完了张超关于剿丝工艺的改进想法后,这些人面面相觑,有一个人就试探的问道,“张举人,难道您没有听说过蚕神杀人吗?” 第209章 剿丝 张超十分纳闷,什么蚕神杀人?跟我说的有什么相关? 见他如此奇怪,胡高就解释道,“张帮办,说起来您也有参与,您还记得前些日抓捕的三个杀人凶犯吗?” 张超点点头,那当然记得,家英带人把逃走的那个凶犯抓住了,然后交给了巡检司。 “这个案子就是蚕神杀人案。” 张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一起故意杀人案吗?怎么变成了蚕神杀人案?” 胡高于是仔细的叙说了一番这个案件,当日三个家丁被抓捕之后,巡检司立刻将他们和水匪一起送到了湖州,推官就问他们这条腿是谁的?那个死者的尸身所在何处? 三人竟然都坚称不知道此事,推官当然十分恼火。那两个来不及跑的不知道还勉强说的过去,你这个逃跑的也不知道? 所以首先对那个逃跑的家丁大刑拷掠,打得他是皮开肉绽。那个逃跑的人实在受不了,不得已说明真相,原来他一直在船舱,闻到有血腥味,所以偷偷的打开过暗格,见到死人的大腿,吓得半死,所以一被巡检发现,他才第一时间逃跑,但是人的确不是他杀的。 这下子推官就更火了,一怒之下,对这个人十八般兵器都用上了,这个逃跑的家丁最后实在受不了,招供说,“人确实是家主命令我杀的,尸体就埋在伍家大院的地窖里。” 于是推官就押着这三个人到了伍家大院,下到地窖,那个家丁就说这里就是死尸所在之地。 家主伍老爷不干了,大声训斥那个家丁胡说八道,解释道这地方埋着是死蚕。 原来伍家以养蚕发家,富甲一方,但蚕越来越多,桑树种植却没有跟上,导致很多蚕没有“口粮”,伍家主就派三个家丁弃蚕十余筐,埋在地窖里。 完事后,三个家丁向家主汇报时,家主就说:“虽然抛弃了十几筐的蚕,但剩下的蚕还有许多,你们仨赶紧去集市上买些桑叶回来。” 所以才有这三人买桑叶被巡检司发现大腿的一幕。推官狐疑的看着伍家主一眼,下令给我挖,令人震惊的是,哪有什么十几筐死蚕,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死尸,身躯完全,只是少了一条腿,断裂处的伤口正与船中的那条人腿相合! 伍家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无神的不停的念叨着,“蚕呢,蚕呢?” 推官蔑视的看了他一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丫的还敢继续表演。所以下令对家主大刑伺候,没想到家主就是坚持说这里埋的是死蚕,并不是人,他没有杀人,而且他也不认识这个被杀的人。 胡高最后感慨的说,“那个伍家主被打的不成人形,就是死活不承认自己杀了人。按说铁证如山,他不承认也得伏法,他没有必要如此呀。 所以这几天湖州就流传出一种说法,伍家是杀害家蚕过多,蚕神给之予冤报。” 张超听完也有些奇怪了,这个伍家主的表现确实有些怪异,只是蚕神杀人也太奇葩了,哪有这样的事情。 张超又仔细理了理过程,跟胡高说,“蚕神杀人太过荒诞,我倒觉得这就是一起杀人分尸大案,但是这个家主也许并不知情,所以才坚称跟他无关。” 胡高当然不相信了,“他是家主,跟他无关,那能跟谁有关?” “如果他家有家奴瞒着家主杀了一个人,然后分尸时卸下了一条大腿,就发现分尸太麻烦了。这个时候正好家主命令把蚕丢掉,他来一个李代桃僵,填进了死人的尸体,再把死蚕丢掉不就可以了。” 胡高沉吟了一会,“如此一来,这三个家丁中必然有此人的同伙。” 张超点点头,“确实如此。” 胡高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明日我就去寻推官,游说黄推官再细细审一次。” 胡高和张超聊得热火朝天,这就歪楼的厉害了,这些陪客就不干了。一个年轻的闵姓商人年轻,实在忍不住了, “张帮办,您说的改进剿丝工艺真的可行吗?” 原来张超刚才说了一番改进的办法,比如用蒸汽高温杀死蚕茧,增加“拈丝”的工序等等。 张超只是以前在穿越小说中看过,可是如何操作,抱歉,我就不知道了,只能起个头,研究就看各位的了。 所以张超含笑说道,“我是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是偶然从书中看过,或许可行,也未可知。” 闵姓商人连忙追问,“那您还能找到这本书吗?” 张超笑着说道,“我看过的书实在太多,实在抱歉了,闵东家。” 闵东家见张超如此说话,顿时傻眼了,就这么点提示,又没有实例,这可怎么办?但是张超所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要不要试一试? 众所周知,传统的家庭作坊生产的土丝色泽、纤度粗细、均匀度等蚕丝品质方面都不如机器加工生产的厂丝,这也是清末中国丝绸业被日本击败的关键。当然当时不仅仅是剿丝工艺不如,而是从蚕种,喂养,剿丝整个流程的全方面的技术落后。 张超所说的几点都是机器剿丝工业的优点所在,如果在座的如果有人能够革新,那么研究出来的机器必然可以用作大工场生产,到时候他所获得的受益就不得了,但是他也需要面临很大的压力。 尤其是对于蚕茧的处理,与这个时代对于蚕茧的处理有很大区别,可以说更加残忍,需要面临世俗的压力,这也就是在座有人问他知不知道蚕神杀人故事的原因,所以这相当考验这个人的胆略。 在明朝丝绸业是一个可以与棉纺织业媲美的巨大产业,张超刚刚捅了棉纺织业一刀,现在又去折腾丝绸业,那不是彻底跟江南士绅翻脸吗?所以他一直没有碰丝绸业,当然这也跟他对于丝绸业了解极其有限有关。 如果在座的商人地主敢于开启这个流程,张超一定会全力支持他的发展,就看他们中是不是有人有没有这个胆量和眼光了。 说完了这些,张超又给了每一个人他的名片,然后告辞离开。把张超送走后,这些人重新坐了下来。今天这顿饭,张超很配合,不仅给了名片,而且给了一个改进剿丝工艺的办法,可是做不做呢,在场的各位就开始了讨论。 第210章 徐骏的疑惑 张超回到客栈,徐骏一路都默默无语,他还在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对这些商人这般客气,不仅回答了他们许多问题,临走还给了他们名帖,这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吗?再说张超是读书人,跟商人们交往过多真的好吗? 面对徐骏的疑惑,张超笑着说道,“冠腾,你果然是读书人的种子,想的就是远。” 徐骏顿时哑口无言,变得满脸通红,因为他听出了张超批评的意思。虽然他有父亲的教导,但也就是个童生,虽然说是离秀才还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是士人跟庶民的区别,可不是那么好迈过的。 说他是读书人的种子,说他想的远,张超实际就是批评他,你还学业未成呢,就敢瞧不起这些商人,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 这一次张超提出带他出门,为什么于冕和徐九万都欣然同意,也是因为南都特别是国子监的读书人太多了,徐骏跟着张超去南都学业肯定有很大的提高。 另外徐骏读书也许有些读迂了,这让徐九万特别担心,要是万一成了书呆子那就麻烦了。张超不仅仅书读的不错,为人处世都做得比较好,跟着张超耳提面授一番,肯定会让徐骏改变很多。 张超看徐骏这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就解释道,“冠腾,你要明白,你兄长不同于其他读书人,我现在为朝廷理财,必须要跟商人打交道。” 张超如此一说,徐骏就有些明白了,连彭侍郎都说过兄长为朝廷救灾弄了几十万两银子,怪不得他如此不顾身份尊卑,真是一片爱国爱民之心呀,徐骏眼前顿时多了无数个小星星。 张超见他这幅崇拜的申请,摇摇头,“冠腾,你并不明白,在我看来,士农工商,本来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也是读书人,圣人是如何评价管仲的,你还记得吗?” 徐骏顿时傻了眼,张超继续说道,“管仲也是商人出身,他虽然不知礼,却帮助齐桓公九合诸侯,所以圣人对他评价很高,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所以你又什么资格瞧不起商人呢?” 徐骏觉得张超所说简直是冲击了他的价值观,“可是天下有那么多的商人,管仲只有一个,兄长怎么可以以偏概全呢?” “哈哈哈,”张超觉得这个弟弟挺有意思的,决定继续打击他,“重农抑商,奖耕战,抑商贾,这可是商鞅这个法家为暴秦制定的国策。你想想看,你读的四书五经有没有这一条,你既然是儒家弟子,为什么要信奉法家的思想呢?” 徐骏这下子有些傻眼了,他脑海中不断的回忆四书五经中关于财富商贾的评价,确实找不到这些,反而想起来,诸如“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张超这时候说道,“在我看来,我们儒者重道义,轻财利的目的就是为了富民强国,只是儒家轻的是一己之利、苟且之利,不由正道取利的行为而已,而并不是鄙视商人。你要理解圣人的真谛,而不要被法家所迷惑。” 徐骏想了很久,突然躬身施礼道,“多谢兄长教诲。” 张超点点头,拍拍徐骏的肩膀,然后回房了,只留下徐骏一个人发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张超等人继续沿着运河返回南都,徐骏则一个人呆在船舱里,他在回忆四书五经和朱熹的解释中有没有对四民地位的评价。 张超也不打扰他,这种思想的冲突往往需要自己去钻研,等他真的不明白了,他再好好教教他,现在说的太早反而没有什么意思。 等船快到南京时,徐骏终于找张超来了。确实儒家没有抑商,那为什么朱皇帝要定下士农工商之分,重农抑商呢? 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话题,张超觉得如果说起来,三天三夜都不可能说完,而且还理不清楚。 张超简单了说了下他的观点,重农抑商根源在于商业的发达会减少国家的粮食储备系数,这样会极大地导致国家的不稳定。 张超举了一个例子,棉花的种植,同样一亩地,用来种植棉花,比用来种植水稻,收益会多出三倍,所以在江南,棉花会越种越多,这是由经济规律决定的,就算人力也不可能扭转此事,也因此,张超正在江北大量种植棉花。 徐骏大吃一惊,“既然兄长知道此事不当,那为什么还要做呢?” 张超无奈的摊摊手,“我不做,别人也会去做。反而我来做,会引导这件事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一一列举的他的解决方案,他现在正大手笔的在湖广收购粮食,湖广土地肥沃,开发的不如江南,随着他大笔购粮,必然会带动粮价上涨,当地的老百姓就会去开垦荒地,这样一来就会增加国家的粮食储备。 对粮食来说,越往南方,温度越高,就可以实现水稻两熟,三熟,这就会提高单位亩产,所以他未来计划从天南藩国那里用棉布换粮食,或者在天南等地买地种植粮食,这样一来,粮食就更不是问题了。 另外他还准备培育良种,在济世学院开设农科,培养农学人才等等。 张超最后说道,“重农抑商只是朝廷在延迟问题的暴发,而不能解决问题,自秦朝以来,各朝大都挨不过三百年,根本原因就是粮食不够吃。 对于士大夫而言,要为国为民,应该考虑长远,需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搪塞拖延,闭着眼睛等待问题的暴发。” 张超如此说,徐骏虽然半懂不懂,也不知道其中的难度,但是不妨碍他从中看出张超的爱国爱民之心,他起身躬身到底,“兄长大才,弟弟远远不及。愿附骥其后,协助兄长完成此等伟业。” 张超很满意的握着弟弟的手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不过弟弟现在还需要学习一番才能帮到为兄。 到了南都,兄长准备为弟弟捐一个监生,虽然名声有些不好听,但现在国子监有谢祭酒在,他要求一向严格,你可以在国子监得到名师的教导,又有诸多优秀的同科,你可要好好努力呀!” 第211章 报纸的反噬 张超回到南都,此时他发现关于他的身世已经是街头巷尾议论的热点了。事件的双方一个是前应天府尹于冕,一个是红火了一年多的张超张子卓。 不仅仅如此,还涉及到于谦,这个扶保大明社稷,却不幸为奸臣所害的大忠臣,另外还涉及到秦淮河的花边,要热血有热血,要狗血也有狗血,非常有有新闻价值。 于是,南都的各种小报就不断的登这方面的报道,各种夸张的传言都有,甚至有恶心的小报,为了点击率,竟然翻出了于氏在秦淮河边的点点滴滴,幸福的吃着人肉馒头,与后世有的一拼。 张超的济世报,这个时候也开始纪念起于谦,报纸特别邀请了南都见过于谦的老人写各种回忆。就算当年做了什么,在这种风潮下,这些人也粉饰出场,基本都是说好话。 对于自己当年的表现?都表示当年已经尽力了,但是没有救下于公实在是奸臣太强大,他们十分遗憾。没有人会脑残的说出当年的实情,因为于谦已经成了政治正确,又已经过去多年,当事者已经少之又少,这个时候何不粉饰一番呢? 于谦多么光明,徐有贞这个得到善终的大奸臣就有多么黑暗,甚至国子监中有激进的监生们表示,这种人就应该挫骨扬灰,怎么能让他潇洒的在地下折腾呢。幸亏谢祭酒反应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的风波。 谢祭酒当然知道济世报这么做的用意,这就是在操纵民意。但是诸多小报的胡言乱语,和张超尚在路上,让这种操纵显得非常低调,根本看不出来。 谢祭酒对这样的局面非常忧心,他已经下决心上书朝廷,这样的事情决不能有第二回,不管是济世报还是小报,都要管一管。要是哪一天这些报纸煽动起造反,那肯定会天下大乱的。 所以谢祭酒一得到张超来宁的消息,就立刻让人通知他明天去国子监,有要事相谈。也在此时,刚到家的张超就跟李启思,宋举人,丁秀才等人商讨,目前群魔乱舞的局面也出乎了这几人的意料,他们需要听听张超是如何打算的。 丁秀才与李启思,宋举人等人是盟友或者好友不同,他非常明白,他就是张超的下属,这些小报乱议论张超家人,甚至出言污秽不堪,当然让他十分惶恐,所以他见到张超的脸色铁青,就立刻请罪,态度十分主动。 张超挥了挥手,“此事是我失了计较,与你无关。现在咱们需要商量怎么办?” 着急的丁秀才出了一个馊主意,“王六的家丁很厉害,莫不如让他们出手教训教训这些人。” 宋举人立刻就说道,“此策不妥,这是在南都,要闹出事情,我们就麻烦了。” 李启思也点点头,确实如此,他见张超面色铁青,就规劝张超道,“子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慎重,可不能意气用事。” 其他人也开始规劝张超,张超摇摇头,“我很清醒,对于这些小报,我自有办法,你们别管。 济世报的宣传还要加强,但是记住只纪念于公,除了夺门四人,其他官员一概不允许攻击或者影射。还有英庙,要与朝廷的说法一致,是奸臣骗了英庙,明白吗?” 李启思等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躬身施礼表示遵命。等行礼完毕了,他们才发现,他们什么时候潜意识里成了张超的下属,这也太奇怪了。 虽然成为张超的下属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还是有些诧异。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来不及想此事,就一一出去准备去了。 张超留下丁淳,对他下令,“现在小报的消息还不够多,还不够混乱,你让人联系这些小报,把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虚假消息也传播出去,要惹人眼球,但却可以让人一眼看出其中的真假,明白吗?” 丁淳目瞪口呆,竟然还可以这么操作,只是张超如此操作肯定有他的理由,他遵命就是了。 丁淳离开后,张超闭着眼睛想着心事,这就是蝴蝶效应,他可以办报纸,别人也可以办报纸。他能利用报纸,别人也可以利用报纸。现在他遇到反噬,再正常不过了。 想到徐骏气得咬牙切齿,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张超就有些头疼。这个孩子就是个热血青年,还饱受儒家洗脑,他有的忙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成熟。 第二天,张超一早就去拜访谢祭酒,这是乡试之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详谈。谢祭酒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于公身体还好吧。” 张超连忙施礼,代于冕致谢,“外祖身体很好,学生临走时,他老人家让我代他向先生表示感谢,多谢您的寿礼。” 谢铎点点头,“这是老夫应该做的,客气话也不要说了。现在南都各种报纸胡言乱语非常之多,老夫十分担忧,你可有良策?” 张超沉吟着说道,“学生是当事人,有些话似乎不方便说。” 谢铎摆摆手,“于公有功于江山社稷,他应该有一个美谥,但是你记住,下不为例,明白吗?” 张超立刻施礼表示明白,谢铎继续说道,“你虽然操纵民意,但是你再蠢也不会攻击自己的父母,这一点老夫相信你。你说说看,该如何是好?” “学生对报纸印刷很清楚,现在活字成本大大降低,只有有几台印刷机,报纸就可以印刷出来,也就是说这些小报的成本很低。” 谢铎点点头,“说的很对,能印刷永乐大典,就是证明。” “学生以为,以后想开设报纸,办报人的资质必须审核,而且在朝廷要有押金,以提高报纸的进入门槛。 另外有押金在,如果报纸犯错,朝廷也可以没收押金,所以对于普通报纸,这一点管理已经足够。 但是对于像济世报这样有影响力的报纸,最好朝廷有信任的人驻在报馆,每次印刷前对内容加以审核,以避免出现严重的事端。” 谢铎想了想,这点确实不错,但是对于那些不经朝廷允许,偷偷印刷的小报,又该怎么办呢? 张超摇摇头,“学生也没有办法,只能由官府加强打击了。” 对于张超这样不负责任的说法,谢铎想了想也只能无奈的承认,凡事有阴有阳,既然享受了报纸的便利,也该接受报纸引起的烦恼。 第212章 着急 果然张超使出了搅浑水这一招之后,整个南都可算见识到什么叫奇闻异事。随便转载几个,这个不用知识产权的, 张父能夜御五十女,眼神一扫女子就酥软了; 张母修习了**大法,男人一见就魂不守舍; 正好跟张父一遇,干柴烈火,清风玉露一相逢,所以张超才这般聪颖; 反正怎么夸张怎么来,等小报上的奇闻异事多了,南都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已经回过神来,搞了半天这些小报都是在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淳朴的老百姓们就开始同情张超母子了,人家都这么惨了,母子分离了几十年,你们还在乱说? 老百姓们又想起了于谦和张超的诸多贡献,所以就开始自发的抵制起这些小报。 另外官府也觉得这些小报实在不像话,也开始查封。张超这个时候才悄悄的让王六等人下手,看看到底是哪些王八蛋在诋毁他们一家? 得到的结果就是骂人最狠的正是来自于当日那些药材商人,有侥幸支撑下来的,就利用了这个机会,全力诋毁张超一家。 张超叹了口气,还真怨不得人家,所以他就有些消沉,正好黄大夫为了济世医院的事情找上了门,见他如此,问清楚之后,也是相当无奈。 想要做事,面面俱到是不可能做到的,朝廷要银子,张超弄银子,伤害到别人是不可避免的,只能说尽量无愧于心罢了。 偏偏黄连那件事张超是有愧的,说到底他是在设局坑人,那些人愚蠢陷了进去,但是被逼的家破人亡,张超能不惭愧吗? 张超咬咬牙,不去想这些事情,他就好奇的问黄大夫,现在济世医院有什么事情要他来拿主意,不是已经走上正轨了吗? 黄大夫有些无奈的说道,“是天子的召唤。” 原来当今弘治天子在位已经两年多了,却一直没有儿子,虽说天子春秋年少,机会还有很多。但是不要忘记了,弘治就仅仅只有一个老婆,张皇后。这样的情况能不让大臣们担心吗? 当年你爹虽然专宠万大娘,但是他其他的小老婆可是一大堆,专宠的同时也没有耽误生孩子。你现在倒好,只有一个老婆不说,都两年多了还屁都放不出来,这就让大臣们不能接受了。 另外由于去年张国丈狠狠了摆了文官一刀,所以清流们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咬着张国丈不放,前仆后继,让弘治不胜其烦。 有心惩治御史吧,这张国丈确实小辫子不少,而且弘治对老丈人的看法也有了不少改变,一来二去,弘治竟然就有些冷淡了张国丈,这让张皇后更加惶恐不安。 张皇后想,自己老父是个不着调的,但是自己的姐夫徐琼可是有名的读书人,又是北京国子监的祭酒,还是问问他如何是好比较靠谱。 徐琼对于自己的便宜老丈人也是腹诽不已,所以就给张皇后出了一个主意,既然生不出来太子,咱们可以治一治呀。 自从张超弄出了黄连素,济世医院就名震天下,云集了各地名医,比太医院那些只会开调理药的太医靠谱多了。 北京虽然也有分院,但是这些人哪里比得上正宗的,干脆南京济世医院的名医们整体搬到京师,咱们专门给他们找个地方,在京师开张,同时也给朝臣们服务一番。 于是皇后就精心准备了说辞,一番表演之后,果然打动了天子。济世医院就算别的不如太医,他们的产科也是天下闻名的。皇后万一有了身孕,这些人就能帮到大忙,搬,一定得搬。 同时大臣们也是一遍叫好之声,对于徐琼这个外戚能想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大家伙都比较满意,既然徐琼这么上道,咱们弹劾的奏折就少几篇把。 只是这济世医院是张超的产业,之前又是黄河大水,又是印书的,张超一直没来京师,这一次他要应会试,当然会北上,到时候让他把济世医院也带着一起北上,名义上也好听的多。 萧敬接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张超已经去了杭州,所以他只能告诉了黄大夫,叫他先准备起来。等张超回到南都,又遇到了小报那些腌臜事,黄大夫也知道他正在处理这个事情,就一直没有打扰他。 现在就不得不上门问问到底怎么处理,朝廷的决定那么坚决,不搬不可能的,但是带哪些人过去还是要斟酌的。 张超听完后,仔细斟酌了一番,同时他也坚定了他早先的一个想法,有的东西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现在不放手,等到被别人逼的放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他跟黄大夫说道,“医院众人愿意北上的就北上,不愿意的就留在南都。只是那些中坚力量最好还是带走,要不然京师的医院就不那么好运转。” 黄大夫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他最后有些疑虑的说道,“这一次朝廷竟然点名让汪姑娘也去京师,我怕有什么事情。” 张超点头表示明白了,“我明日就会去拜访萧公公,到时候自然会问个清楚。” 到了第二日,张超一早就让家人准备好礼品,他决定跟萧敬好好谈一谈,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了。 他刚到南京皇宫,就被萧敬请了进去,坐下后,萧敬首先说道,“子卓,你不来找咱家,咱家也要找你。咱家就要奉旨返京,你到时候跟咱家一起回京。” 张超有些纳闷,原来他准备年后才去京师的,这样也能赶得上会试,萧敬让他年前就走,他有些事情就安排不过来了。 萧敬对张超相当无语,很多人考完了乡试就急匆匆的赶往京师,他倒好,想等到年后优哉游哉的再去,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张超这个举人怎么来的,还有比公公我更清楚吗,竟然敢这么拿大。 张超对萧敬解释道,“就是因为学生学识不够,估计难以考中进士,所以才不那么着急。五十少进士,学生不着急。” 萧敬暗骂,你不着急,咱家着急呀,皇爷着急呀,朝廷也着急呀! 原来萧敬把每股可以分红五钱银子这个惊人的消息上报之后,整个内外廷司礼监内阁六部都震惊了,原来张超弄出的这家公司竟然这么赚钱,他还真没有说错,他确实在给权贵们发福利。 但是对于那么多的银子用来发分红,不用于治水,整个朝廷就吵开了锅,最后得出结论,张超不是要考会试吗,赶紧入京,我们等着他来决定如何分红。 第213章 事了拂衣去 张超听完萧敬传递的消息时,他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妈蛋的,这群王八蛋,老子帮你们赚钱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现在你们如何分配谈不拢,竟然要让我决定,这不是坑我吗? 张超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是哪些王八蛋出的主意,所以他才不会跟着萧敬去京师当这个靶子呢,大明朝说到底是文官的天下,清流更是势力与日俱增。老子马上就要会试了,你们让我现在得罪清流,坑人不带这么坑的。 张超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萧公公,咱们这家公司成立时,关于年终分红和挪用大笔资金都是有说法的,先是需要董事会拟定草案,然后需要经过股东大会同意。 所以学生不是很明白,京师那边为什么要我来决定,他们想如何做按照公司章程照办就是了。 学生也就是一个管事的,既不能决定如何分红,又不能决定是否把分红银献给朝廷,问不问学生都无关紧要。” 萧敬听完,立刻就明白了,张超这是在撇清自己,他也明白张超的难处,但是到了这个时刻,他这个公司的提议者和创始人想置身事外,那未免想的太美了。 萧敬陈着脸说道,“张超,你是于少保的后人,遇事就应该学你先祖一样迎难而上,而不是想着推脱逃避。” 张超大怒,他抓起戴的帽子就丢在地上,厉声斥责道,“萧公公,您如此说话,不觉得亏心吗?我一心为朝廷办事,不避嫌疑,为朝廷弄了几十万钱粮,这还不够吗? 你们自己利益分配不均,竟然要逼着我站队,这不是害我吗?让我学先祖,是让我学着在菜市口被凌迟吗?” 张超突然发飙,萧敬也傻了眼。他出头很早,英宗在位时就十分受宠,二十多岁就成为了太监,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真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大发雷霆,就算是皇爷也会顾及他们的地位,不会如此赤裸裸的表现出来,所以现在张超有幸成为第一个,让他相当的不习惯。 对张超予取予求惯了,萧敬第一反应就是你小子反了天了,竟然跟咱家发火?正想喊人进来,把张超狠狠揍一顿,让他知道天有多高时,突然脑袋一转,他就醒悟过来了。 张超这小子在玩苦肉计呀,萧敬自忖,他再怎么恼火也不可能把张超打死,到时候这个臭小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跟他翻脸,这样一来他反而坐蜡了。 如此一想,萧敬就冷静下来了,很显然他要张超跟他一起去京师,已经触及到了张超的底线,除非跟张超彻底撕破脸,用刀逼着他,要不然张超是绝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出头跟王恕这些清流正面交锋的。 看着张超年轻,朝气蓬勃的面容,萧敬明白他是不可能跟这样的人彻底翻脸的,所以只能安抚。萧敬憋着一口怒气,瓮声瓮气的说道, “好了,别做戏了,可是你也要明白,你总有一天要选边站的。” 张超叹了一口气,萧敬这个死太监就是狡猾,要真打他一顿也就省事了,现在这样,还得继续表演呀, “萧公公,一边是清流,一边是权贵,你让我站队,不是想逼死我吗?我容易吗我,为了给朝廷弄钱,几次被人刺杀,我爹我娘都给编排成什么样子了?我都这样了,您还在逼我,我心里难过呀!” 张超越说越难过,眼泪也流了出来,很快就哽咽的泣不成声,到最后张超捂着脸抽噎,也不说话,只弄得萧敬目瞪口呆。张超都已经名闻天下了,竟然可以如此不要脸皮,真是后生可畏呀! 萧敬无可奈何的来到张超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好生安慰道,“超哥,咱家知道你委屈,好了,好了,咱家会跟皇爷陈述你的苦衷,也不再逼你了。” 张超也不理睬他,继续埋着脸,也不说话,萧敬无奈的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说清楚,别跟妇人一般,咱家听着就心烦。” 张超见萧敬快熬不住了,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这才抬起头,“萧公公,学生想明白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一心准备会试,其他的杂事都应该放在一边。 大明医药公司现在已经成型,以后只需要守成就好,我也应该主动让贤了,请您与魏国公,潘尚书还有其他董事商量一下接手的人选。 另外印书局那边,印刷永乐大典也上了正轨,有我没我,都无关紧要,我也准备一并辞掉。 从明天开始,我就交接相关事务,请您安排人查账,让我清清白白的走人。” 萧敬没有想到张超埋头哭了一场之后竟然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他沉吟了半晌,见张超十分坚决,“你确定想好了?” “学生想好了,我确实已经十分不适合继续干下去了,到时候与其被赶走,还不如现在主动离开,这样还能落一个美名。” 萧敬再次感叹张超的聪明果断,识时务。他想了想,“咱家不得不说,你确实是聪明人,既然你决心已定,咱家也不拦着你。 公司那边,现在没有你还不行,这样吧,咱家会向皇爷请旨,让你挂一个董事的位子,新上任的总办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好向你请教。 至于印书局,咱家还插不上话,咱家会把你的意思带给内阁,让内阁先生们来决定人选。” 张超暗叹,萧敬如此说话,显然他猜的果然没错,桃子还没熟,摘桃子的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原来这一年来,张超在印书局和创办医药公司帮朝廷敛财做的非常好,这个是朝廷公认的,上下都欣喜朝廷得一理财奇才。 但是随着医药公司创办完成,到了年底分红时,张超的角色就有些碍眼了。 可是张超做的非常好,大明朝廷对功臣又一向是十分宽容的?所以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那自然要麻烦萧太监去做这个恶人了。 这一次让萧敬带着张超入京,这些大佬们当然知道张超的难处,但是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做,自然是暗示张超识趣点主动离开公司,就看张超聪明不聪明了。 张超事实上也有离开的意思,所以先是表演了一番,向萧敬表示自己多么的不容易,然后再开口主动离开,这样一来朝廷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那么他在开口求点什么,也就好谈了。 第214章 闲谈 萧敬内心是不愿意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虽然他是太监,但是他也是有节操的。那些文臣见了困难就躲,见了好处就抢,现在一个个争得跟乌眼鸡一般,他很是瞧不上。 萧敬是希望张超继续来做这个总办的,因为张超做事很细致,弄出了种种制度,把一起办差的当成贼来防,虽然这无形中就得罪了很多人,但是萧敬知道要办好差事,必须有这个精神。 可是现在公司办的太成功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再加上印书局,那么多的银子控制在他手里,他是户部尚书还是侍郎? 面对这样的质问,没有人可以为张超说话,就算皇爷也办不到,尽管权贵们内心觉得还是张超来管理这么多银子更加靠谱。 但是文臣们压根不理睬他们,据说已经敲定了人选,一个出色的清流,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贪污,在内阁六部看来,这个人比那个跟太监纠缠不清的张超好多了。 现在张超如此上道,几乎不用他提点就主动辞职,甚至连印书局都辞了,萧敬就有些过意不去了,另外他确实也得到授权,只要张超愿意主动离开,有些条件是可以谈的。 他斟酌了一会,“子卓,你能如此看的开,咱家很高兴。只是大明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咱家说一说?” 张超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很悲壮的说道,“学生这一次去杭州,跟于家认亲,竟然发现曾外祖于公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谥号,学生觉得大明朝不会如此亏待功臣的,还劝慰了外祖父一番,让他老人家理解朝廷的难处。” 萧敬哭笑不得,张超求人都求得这么有个性,看来心里怨气很大呀。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现在给于谦求一个谥号,应该难度不大,而且张超不为自己牟利,反而能主动想起来为于谦求一个谥号,可见纯孝之心,值得鼓励。 所以萧敬哄着张超说,“子卓,你可是给咱家出了一个大难题。就凭于谦对待英庙的那些破事,于家能有现在的待遇就很不错了,别想有什么谥号。 只是你确实为朝廷做了很多事,就这么落了职,咱家实在于心不忍。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咱家就勉为其难,为你争取一番。” 既然萧敬答应了,张超也懒得跟他计较他说的那些屁话,很没有诚意的感谢了一番,然后就转移话题问道,“学生听黄大夫说,您要求济世医院也要迁到京师,还点名汪娘子同行,这是何故?” 萧敬眨了眨眼睛,疑心道,“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看上了汪直的闺女?” 张超无奈的表示,“哪有这种事,我夫妻感情好着呢。” 萧敬半信半疑,这才解释,“让济世医院和汪氏入京是皇后的意思,谁让你们产科办的好。” 张超一愣,“莫不是皇后娘娘有喜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萧敬叹了口气,“要是这样就好了。” 除了宪宗皇帝这位奇葩,其他大明朝的帝后关系都不错,当然某一位仙师肯定有意见。可是为了皇后,连妃子都不纳,当今也是独一份了。 这次让济世医院去京师,名义是让著名的济世医院给皇后调理调理,以早日怀上龙子,但是拉上汪春华也出乎了萧敬的意料。 对于汪直这个好闺女,他们太监们也挺上心的,他们都是没卵子的,互相争归争,斗归斗,但是对于彼此的后嗣都很宽容,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本来春华去济世医院只是临时安排,但是谁知道张超多事,搞什么奖励,春华竟然干出了名头,这就麻烦了。 现在在南都,如果说张超是男子的楷模,这春华就是女子的楷模,聪明能干,坚强美丽,当然争议也很大,弄得连远在京师的皇后都知道了,特别点名她一定要来京,甚至准备让她做什么皇后女官。 这下子汪直就傻眼了,当日张松龄那件破事,他实际是想帮张国丈掩饰的,谁知道反而被张国丈记仇了,他都没地方说理去,逼得他不得不想办法赶走这双孩子,就怕连累了他们。 没想到现在春华又被皇后点名了,这可如何是好?所以横了半辈子的汪直不得不求上了萧敬,萧敬也欣然应允,但是他也只能护的春华不失,剩下的就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所以萧敬半是抱怨,半是无奈的解释了一番,张超就明白了,他也不愿意汪春华入宫。倒不是他有什么其他想法,而是因为明朝的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宫女进去了根本出不来。 张超想了想说道,“只要在报纸上模模糊糊的宣称,汪直养女准备入宫,自然有人会阻挡。” 萧敬指了指张超的鼻子,鬼主意真多,但是却没有反对。萧敬当然也明白,宫中不是什么好去处。 谈到报纸,萧敬就关心的说道,“近来小报胡言乱语甚多,连咱家都觉得太过分了,你确实受委屈了。” 张超无奈的说道,“谁让学生第一个办起报纸,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怨不得别人,只是连累了父母,学生实在不孝呀!” 萧敬却意味深长的说道,“虽然小报确实可恶,但是报纸看起来确实非同凡响,皇爷在京师看看济世报,就可以知道南都的物价如何,为此宫中不少人倒了大霉。” 张超顿时愣住了,又是一个该死的蝴蝶效应。显然四两一个鸡蛋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清朝,大明弘治年间看来也少不了。 萧敬接着说道,“另外科道那边也很有看法,报纸竟然可以臧否人物,就是抢了他们的饭碗,所以弹劾你办报的奏章,可不少。要说起来,你一个举人,得到的弹章比某些省的巡抚布政使都多,也算是大明一大奇闻了。” 张超这个时候脸色都变了,他紧张的盯着萧敬,希望他赶紧说完,“这一次你倒要好好谢一谢王天官,他说报纸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本朝不以言罪人,所以不应该处罚你。” 张超终于松了一口气,萧敬暗笑,最后总结的说道,“所以子卓,你现在不仅仅是在南都很有名,在京师照样是万众瞩目,咱家可要好好看看你是如何纵横捭阖的。” 张超这个时候也听出来了萧敬的调笑,“萧公公,学生这个举人水平如何,想必也瞒不过您,学生可没有想过明年就能考中进士,您想的太多了。” 萧敬倒是有些好奇,“你可是应天府的乡试举人,又身处中榜,考中进士虽有难度,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你为甚这么想?” “一个金举人就足够了,现在学生名闻天下,家财万贯,又有娇妻爱子,在南都潇洒着当着老爷不好吗,干嘛想什么进士?” 第215章 张超的梦想 萧敬咦了一声,狐疑的说道,“子卓,咱家听人说过,你的平生志向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怎么现在一个举人就满足了?” 张超老脸顿时一红,该死的丁淳谁让他到处胡乱宣扬的,所以他不得不撇清, “萧公公,学生得中举人已经是邀天之幸,同进士还能想一想,毕竟触手可及。但是翰林却想都没有想过,至于成为良相那就太远了,学生可不会那么好高骛远。 那句话学生从来没有说过,那都是别人谣传,您可千万不要当真。” 萧敬点点头,“你是什么样的人,咱家十分清楚,你如此想当然最好。 本朝没有宰相,你要记住这一点,省的误人误己。” 张超连忙起身表示明白,萧敬摆摆手,“也就闲聊两句,不必如此。” 萧敬继续说道, “你不喜欢舞文弄墨,成为翰林确实不可能,朝廷也丢不起那个脸。 你既然成不了翰林,现在又不是国初,想入阁就难了。但只要你兢兢业业,日后尚书侍郎还是有机会的。” 萧敬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张超的脸色,见张超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陷入了沉思,就有些奇怪。 原来张超想起了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可是明朝的内阁阁员却只从翰林中选拔,这样提拔出来的人没有基层经验,那么他们制定的政策有多大作用就可以想见了。 萧敬见张超一直沉默不语,以为说中了他的伤心事,就有些好笑,只不过年轻人有雄心壮志当然值得鼓励,但是也需要规劝一二。 “子卓,你还没进入官场,不知道官场的奥秘,本朝讲究大小相制,官当大了,反而不自由。 咱家看你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心里肯定想做点事情。我看你做几年京官之后,还不如出外,这样可能成就更大。” 张超闻言才反应过来,知道萧敬在教他日后如何行事,连忙致谢,“学生明白,多谢萧公公教诲。”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张超告辞离开。萧敬看着张超的背影,心中暗道,这性子真像我辈中人呀,只可惜有家有室,不可能狠下心给自己来那么一刀,真是太可惜了! 胯下莫名一寒的张超也不明白原因,就裹紧了衣服,然后回家,他路上一直在想萧敬的问题,他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意外来到明朝,张超已经折腾出很多事情,他也确实发家致富,社会地位也很高,但是这样子就满足了吗?显然不可能。 这一次他辞去印书局和公司的职务,虽说是他的主动行为,但是本质是他的实力还保不住他的胜利果实,所以一见到有效果了,摘桃子的人就来了。 搞牛痘惹来了李永宁,搞医院又招来了官司,现在公司又被光明正大的摘了桃子,他内心十分缺乏安全感。 事实上印书局就是一棒槌生意,他已经名利双收了,离开了并不可惜。那个大明医药公司更是潜伏着一个炸弹,他早就有心离开。 但是如果有一天这双贪婪的遮天大手伸到了济世钱庄,伸到了济世学院,他该如何是好? 所以当着萧敬的面,他虽然不断地撇清自己,但是内心却在呐喊,这样的日子老子受够了,老子要强大起来,强大到这些人就算有想法,也不敢行动。 但是正如萧敬所说的,大明讲究大小相制,就算他混到了刘棉花的位置又如何,还不是被一大群御史盯着,还不是满身的不自由? 来到明朝两年多,他从陌生到熟悉,从了解到深入,他就发现这个中国最后的汉人王朝已经潜伏着不少的危机,而且这些危机是骨子里,根本没办法改变,怪不得当危机爆发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所以一种冲动越来越明显,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那么穿明呢,改革?改个鬼,除非他想成为于谦第二,不然张居正的下场就在等着他。要不舍下一身剐,但是历来第一个起来造反的都不会成功,所以他还需要等待,还需要积累,还需要壮大。 就在他胡思乱想弄得全身火热时,他已经到家了,看着笑语盈盈的小妹,还有两个儿子,他刚才的那点心思不由自主的熄灭了,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能做,还是要继续种田呀。 张超当天下午,就把在南都的平安,孙老板,丁淳,王六喊了过来,他把自己辞职的消息通知了他们,然后说,“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好好好议一议,对我们有什么影响,然后如何避免出现问题?” 众人顿时就沉默下来,显然张超如此仓促的辞职也出乎他们的意料,虽然张超没有说明理由,但是他们大概也猜的出来。 当日张超为了卖出股票和代理谈判费尽了心思,敛财太多,平安和孙老板这些人早就看出了不妥,甚至郑三爷也千里迢迢的从湖广赶回来劝他不要这么做,他们人老成精,知道这么做迟早要出大问题。 谁知道张超非要一意孤行,坚决不让步,因此很多花了大价钱的代理对他是满腹意见,这不,公司刚刚上了正轨,他就被赶走了。 张超见他们沉默不语,知道是对他有意见,不得不解释, “兄长,孙兄,我又不是傻子,你们当日的劝说我怎么会不明白,但是我思索再三,还是坚持己见,我是有充分理由的。 咱们都是自己人,什么为国为民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说了,只说一点。 朝廷将公司交付于我,又正值黄河大水,我担负这么大责任他们能不担心吗?能不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吗?所以我必须全力以赴去做,还要做好,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支持我的人失望,也只有如此才能体现我的价值。 只要我有价值,得罪一些人怕什么,会有更高层次的人来保护我。我是做事的,不是翰林官,想着一团和气,和光同尘,然后升官发财,门都没有。 现在我是丢了两个差事,看起来失去了不少,但是我得到了更多,至少在天子和朝中大员心目中一个敢于任事的评价是跑不掉的。 这对于我马上要面临的会试十分有利,跟考中进士想比,现在这些事情都是小事。” 第216章 钱庄的麻烦 张超面对济世会众人的疑虑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认为自己干的这些有利于科场成功,在座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张超会想这么多,而且想的这么远,这可能吗? 明朝的会试录取率大概在10%左右,张超虽然在中榜,难度比南榜要低一点,但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考中。 而且主考官是大学士,张超想做什么手脚门都没有,那么他哪里来的自信,敢这么说话。他说的确实在理,但是文章写不好,大学士真会录取他吗?面对疑惑,张超是含笑不语,只说咱们拭目以待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争论往事已经毫无意义,大家伙就开始讨论张超突然离职造成的影响,议来议去,众人发现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已经在粮食和棉布这两个大宗贸易中站稳了脚跟,成为南直隶首屈一指的大商人,济世医院,黄连素这些早就不是他们的重点,那么张超离职确实不是那么可惧。 这个时候孙老板突然插话,“其他倒没有什么,我就是有些担心济世钱庄。华秀才跟我说过,印书局和公司在钱庄存着大量官银,这一点既是我们的长处,也是我们的短处。” 听说涉及到济世钱庄,张超脸色顿变,这是他的命门所在,虽然看着低调,但是通过钱庄调动大量资金用于扩张,这才是他迅速发家的关键。 “孙兄,请细细道来。” 印书局和公司说到底跟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的风会吹向哪一边,谁也不知道。张超担任总办帮办时,当然是至强之点。 可能张超现在离职了,至强之点顿时变成了致命所在,如果新上任的总办突然把这些资金挪走,一时之间钱庄哪里弄来几十万两白银来填补这个空缺。到时候就不得不变卖家当,如果一个不留神,他们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张超拍了拍脑袋,“确实是我疏忽了,华秀才提醒的正是时候,孙兄,你怎么看?” 孙老板想了想,“目前我们的现银很多,应该没什么大碍,但咱们确实需要早作打算,以防万一。” 张超点头同意,“明日你把华秀才请来,大哥也参加,我们三人听一听华秀才的看法,这个人不错,光他这句话,三千两就不止。” 张超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十分佩服张超慧眼识珠。张超当日花了三千两的巨资买下了华秀才为他效力,所以不少老人心里很吃味。 但是华秀才来到南京,仅仅一个多月,就初步展现了锋芒,一番考察之后,提了不少意见,特别是他能看出钱庄潜伏的危机,这当然让张超十分满意。 明英宗正统年间以来,因为宝钞贬值,官府不得不放松用银禁令,银钱公开流通。但是钱币名类繁多,而且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 同样流通的白银也有这样的问题,因为老百姓手中只有铜钱,所以大宗贸易时商人就需要把收到的铜钱兑换成白银,为了汇兑需要,钱庄就应运而生。 现在主流的钱庄的核心业务是银钱兑换,当然也开始办理存放款项和汇兑,但是规模都不是很大。像张超的济世钱庄这样一开始就有这么大笔官方的资金存了进来,然后他再拿去经营,这是天下独一份。 张超在弘治二年,迅速的从蚂蚁变成了大象,但是他事业突飞猛进之时,也不得不承担相应的经营风险。如果这一年粮食和棉布业务他经营亏了,他就很有可能立刻陷入周转不灵的境地,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现在到了年底,资金回笼,一盘账,他现在除了大量的粮食棉花布匹田地工场这些固定资产以外,光账上的现银就足够偿还所有的存款。孙老板这个时候提出问题,也是想顺便把这个问题解决掉,防止留下后患。 到了第二天,张超,平安,孙老板和华秀才四人继续开会研究如果处理。平安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么多钱都要还的,干脆现在乘着张超离职,咱们还给朝廷不就行了吗? 张超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印书局今年是花销的大头,银子也都花出去了。以后四年收入和支出基本能够平衡,就算朝廷变卦,我们也没多少风险。现在这样,一年还能给朝廷多出来几千两银子的利息,我估计谢祭酒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吃到甜头的他,哪里会撤销账户,把钱提走。” 张超说的没错,如果这些银子留在印书局,左手进,右手出,不仅没有什么收益,还要担心保管问题。 但是银子放在济世钱庄,而且每年有不少利息,所以从印书局的角度来说,他们把银子提走是非常不划算的。 当然他们也可以存在别的钱庄,但是目前敢于接收巨额官方存款还愿意给利息的唯独张超这一家,谢祭酒根本没得选择。 未来也许有跟风的钱庄,但是如果让谢祭酒选择,张超相信他还会选择自己,因为张超更得谢祭酒的信任。 到这个时候,张超突然发现他担心朝廷变卦,朝廷也同样担心他变卦呀,想到这里他就哑然一笑,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官方存钱都没钱庄敢接收。 然后是医药公司,因为股东多的一塌糊涂,而公司新成立,所以整个经营过程中张超的济世钱庄是全面参与的。 从各地收来的银子钱物直接进入钱庄,折算成纹银,然后拿着钱庄的回单交给公司获得股票,公司再从钱庄提走银子,用于购买原料,生产和分红。 这样一来张超才能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迅速搭起医药公司的架子,与此同时,钱庄也借势迅速在南都铺开,遍地开花。 事实上公司的原料收购,生产,销售,哪一块都离不开张超,也都依赖于张超的人马,如果新的总办对张超怀有善意还可以安全运转,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张超的反击也很容易。 如果要强行切割,彻底清洗张超的影响,估计要折腾很久。张超等人经过这么一研究,也有些傻眼了,这下子到底怎么办? 第217章 华祥麟的看法 张超在创办公司过程中,时间紧急,所以有意无意间使用的都是自己人,这就显得公私不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明白,为什么朝廷这么着急让他滚蛋?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再不走,这家公司是他的还是朝廷的,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张超十分果断的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与公司切割开,要不然日后万一公司惹了麻烦,我们也会被牵连。” 然后他转头对着华秀才问道,“华兄,你怎么看?” 华祥麟这段时间细细的研究了张超的各个产业,报纸,医院,学院虽然办的非常出色,但是张超的意图不在赚钱,所以他也没有怎么关注。 粮食生意是传统的走量贸易,他除了佩服张超眼光敏锐以外,也给不了什么建议; 棉纺工场的竞争力就在于技术先进,规模大,成本低,而且从原料到成品的产业链已经初步建成,只需要加强管理,不断扩大规模即可,这一块他的改进意见已经递交给平安; 至于新兴的水泥厂,规模正在扩张,看起来也是欣欣向荣,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对于钱庄,华祥麟有很多话要说。在他看来,钱庄的作用就在于便利货币流通,银钱兑换是其核心业务,但是济世钱庄在这一点上做的并不出色,甚至是漫不经心。 当然这一块靠的是积累,没有出色的东家伙计肯定不行,济世钱庄一点积累都没有,他们如此小心翼翼也可以理解。 现在张超独辟蹊径,弄出了银半两,华祥麟对此十分佩服,他相信一旦推出肯定会受到市场的欢迎,济世钱庄的货币兑换业务也一定会后来居上,大放异彩。 而钱庄的贷款业务,同样也非常谨慎,如果没有足够的抵押,济世钱庄是坚决不外借。 所以从外表看来,济世钱庄就是一个小心翼翼,经营的十分健康的钱庄。但是仔细研究后,华祥麟就发现钱庄的内在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显得非常激进。 首先,济世钱庄不仅不问储户要保管费,甚至还会付出利息,时间越长利息越多,所以大批官银还有很多权贵的存银都存在钱庄。 虽然才成立不到一年,但是目前竟然存了五十多万银子,每年光光利息就有好几万两要支出。 这些权贵相信张超赚钱的本事,但是跟着他一起做生意胆子又不够,所以或多或少都存了一些银子在济世钱庄,吃点利息也好。 那么张超弄了这么多银子又在做什么呢?从湖广运粮动辄就是十万石,二十万石。这个规模太大了,张超甚至买下了一个船厂,自己造船; 收购棉花,扩张棉纺工场,现在棉纺工场的纺车多达几百台,按照规划明年可能要增加到二千台; 华祥麟还发现张超计划在南京繁华地段大量购买民宅,然后拆改重建之后出售,按照预算,一出手就是十来万两。 另外还要扩建水泥厂,等等等等,看完了这些,华祥麟是胆战心惊,张超玩的真是太大了。 现在张超是在不断成功,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能说自己会一帆风顺,万一哪一天他的生意出现问题,这个钱庄顷刻间就可能崩盘,到时候张超就算身处高位也会被连累。 在华祥麟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大量官银的存在,张超今日想到把他们聚集起来开会,显然张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华祥麟十分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且希望张超能够好好考虑下钱庄的经营风险,尤其是存有大批官银的情况下。 张超明白,这是华祥麟跟自己在经营思路上的差异,说不上谁对谁错。因为张超的操作方式是现代银行的模式,而华祥麟则是传统钱庄的思路。 到了明朝,张超就惊奇的发现到钱庄存钱不仅收不上利息,还需要交保管费,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样一来,商品经济能发展起来,那才是咄咄怪事。 他早就想着搞一家银行,所以借着印书局有大量银子的春风,济世钱庄就顺理成章的成立了。经过大半年的快速发展,现在济世钱庄已经在南直隶首屈一指,而且还在迅速的发展壮大。 至于官银,张超知道不仅仅只有公司和印书局的官银,蒋琮也存进了不少银子,至于来历他早就心知肚明,这个太监老毛病又犯了。 对于张超这个新式钱庄,一开始大哥平安,孙老板等人还看不出来,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张超已经钱生钱,实力大增,这个时候尝到甜头的他们早就停不下来了,也只能听之任之,直到今天华祥麟这个局外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张超沉吟了一会,他决定好好解释下他的新式钱庄。 “华兄,你刚才的劝谏确实有道理,但是你仔细想一想,扣除官银太多这一点,我们济世钱庄比起别的钱庄,是更强一点,还是更弱一点?谁发展的更快一点?” 华祥麟沉吟了一会,有些疑虑,有些吃惊的说道,“济世钱庄应该更强一点,发展也是最快。” “那华兄有没有想过,济世钱庄为什么会如此?” 华祥麟顿时陷入了沉思,他一开始只注意到济世钱庄风险大这一点,但等他换一个角度重新思索,就很快发现张超经营的那些生意因为有大量银子的投入,也在迅速壮大,所以迅速成为了所在行业的领头羊,这反过来又有利的支撑了钱庄的发展,于是形成了一个正反馈。 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不得不叹服,张超这么操作确实也有他的道理,但是他看到的问题又实实在在是存在的,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疑虑,张超斩钉截铁的说道,“在我看来,根本原因就是济世钱庄的规模还不够大,如果我们有几百万的储户存款,那么现在账上的几十万官银就算被同时提走,我们也毫不在乎。” 华祥麟顿时目瞪口呆,张超接着说道,“华兄,你可能有所不知,济世钱庄是一家新式钱庄。 它的核心业务根本不是什么银钱兑换,发行庄票,而是将大量的存款投入到再生产中,通过帮助工商业的发展,从而获取利润。” 第218章 旧病复发 张超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经济规律,济世钱庄的发展也解释了什么叫商业银行的规模越大,抵抗风险的能力越强。 他原先那种低调发展钱庄的想法简直是无稽之谈,只有把钱庄的规模做大,做强,他才更安全,所以现在应该做的是扩张,而不是收缩。 因此他将自己对银行的理解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在场的三人,原来他们只是在实践中知道到钱庄对于其他生意的推动作用,现在通过张超这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张超会这么重视济世钱庄。 等张超普及完了初浅的现代银行知识后,华秀才竟然首先明白过来,他仔细回味了一下,方才说道,“若是镇江也有这么一家银行在背后支持我,我恐怕早就有万贯家私了。” 张超哈哈大笑,“那我就没办法用三千两银子把你请过来了。” 这个时候,平安有些担心的说道,“超哥,那么官银到底该如何处理,是还还是不还?” “当然要还,只不过还完之后再借回来,而且还要立好规矩。” 平安就有些不明白了,张超就将自己的想法跟三人说了以下,众人议论了一番,查错补漏后,这才放下了心。 这时华秀才想了想,站了起来,“祥麟斗胆,想在镇江也开一家钱庄分店,请东家成全。” 张超想了想,“济世钱庄在南都有五家分店,国子监附近就有一家,你去那里做掌柜先练练手。 现在是十一月,我十二月就要去京师赴考,无论中与不中,明年四月一定会回南都一趟。到时候如果你经营的十分出色,镇江的分店就由你来负责。” 华秀才慨然应允,跟随着孙老板回去查看相关资料,准备上任。张超则准备演一出戏,试探一下南都官方对济世钱庄的看法。 如果说张超是赚钱的高手,那么蒋琮就是挪用公款的高手。自从他得知在济世钱庄存钱可以收利息之后,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不仅仅家中的银子都存在张超那里,甚至守备太监手中控制的军饷银也存在钱庄,当然利息就被他给贪污了。 那么张超又是如何得知的?就是因为库银的特殊性,明朝的库银是标准银锭,一枚银锭从几十两到一百多两不等。突然间有几千两官银存了进来,张超肯定要查清楚,一查原来是老熟人。 所以他装作不知道,现在快到年底了,这笔银子的存期也差不多到了,因为该给官军发银子过年了。按照规定,如果要提取大额资金,必须要提前约定,好让钱庄有一个准备。 所以他们开完会刚过了两天,蒋琮的代理人就过来提出五天后要支取那笔存银,张超亲自接待了他。 这是一个师爷,张超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写了一封信递给这个师爷,“你回去后告诉你的东家,请他见此信后与我谋面。” 师爷把张超的信交给蒋琮,蒋琮打开一看,脸色大变,原来张超在信中揭穿了蒋琮的隐秘勾当,想约他一见。 无奈之下,蒋琮只好乔装打扮约张超见面,一见到蒋琮,张超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蒋公公,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这是你第几回挪用军饷了,您就不怕官军造反吗?” 蒋琮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张超抓住把柄,他也是满脸羞愧,嘴里含含糊糊的想辩解却说不出口,突然又一把抱住张超的腿,嚎了起来, “今年黄河大水,内廷银子不够,萧公公就待在南京皇宫,逼着咱家上供,咱家是实在没有办法呀!” 蒋琮一使出这一招,张超就头大,不得不好言相劝,把他扶起来坐好,张超无奈的说道,“蒋公公,咱们已经是老熟人,算我求您了,有事咱们好好商量,实在没有必要用这么一招,我实在担不起呀!” 蒋琮一直在张超面前耍不起威风,所以只能用这一招,见果然有效,嘴上是憨笑着承诺再也不干了,心中却相当得意。 只听张超摸着脑袋,无奈的说道,“蒋公公,我知道您存库银的事情时实在太晚了,现在钱庄手里没有官银锭,这可如何是好?” 见张超无可奈何,坐在那里唉声叹气,蒋琮立刻就慌了。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这么大的钱庄怎么可能一点官银锭都没有?” “因为都铸成了银币,以后济世钱庄出银都是这种形制。您看看这些就知道了。” 张超拿出一捧银币,堆在桌上,一模一样的银半两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光芒,似乎在嘲笑蒋琮。 按照制度,发放军饷时,统军勋贵,监察御史,守备太监必须同时出面,共同监督军饷的发放。如果等到那一天,库房打开银库时,发现没有官银锭,御史肯定会上报,蒋琮就必须为此负责。 蒋琮脸色十分惶恐,他恐惧的盯着张超,“我的小祖宗,你不要吓咱家,是真的没有办法么?” 张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蒋公公,除非你能说服御史……” 见张超这么说话,蒋琮也傻眼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超抱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咱们签署一个契约,就说您将库房的官银借给济世钱庄,约定十一月末还钱。 然后把签约时间提前,另外您需要修改库房的出入记录,增加这一笔出库银。然后咱们在……” 蒋琮听完,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办法。皇爷的性子咱家知道,最是宽和,只是咱家的利息也打了水漂了。” 张超对于这位活祖宗真的是没有办法,都火烧眉毛了还在想着利息,张超无奈的说道,“济世钱庄的存款利息整个南都都知道,我可不敢少了朝廷的。” 蒋琮听完,肉疼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挪用了银子,竟然又便宜了朝廷,这可不行,张超得给他补上这一份。 蒋琮又是一连串的抱怨,张超这时才说出了他约见蒋琮的真实目的,“蒋公公,您总这样不是办法呀。这样吧,这利息也就几百两银子,我给您一千两。日后您想用钱,也不需要挪用公款,我每年给您固定的分红。但是我有几个条件,您可要答应我。 第一,我们从此之后就是朋友了,朝廷有什么消息,咱们要互相通气。 第二,京师宫中您的一些好友也请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第三,您手中掌握的工匠我要挑选一些。” 听张超掰着手指说出了这三个条件,蒋琮就沉默下来,张超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他回复。 能够在宫中混出头,成为南京守备太监,蒋琮当然不是笨人,张超这前两个条件一喊出,他就明白从此之后他就需要把宫中的消息不断透露给张超,这可是泄露禁中语呀,由不得他不小心。 当然文官在内廷有消息来源,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张超现在仅仅只是一个举人就敢这么干,而且找的是南京守备太监,胆子也太大了。 第219章 送银 蒋琮离开京师到南都做守备太监,事实上已经脱离了朝廷中枢,所以他能够获得的消息往往都不敏感,既然张超愿意花钱买,给他透露一二也没有什么大碍。 另外张超也抓着他的把柄,不由他不从,所以蒋琮与张超讨价还价了一番,就欣然同意了。 张超十分高兴,治了一顿好酒席,跟蒋琮开始推杯换盏起来。蒋琮见张超这样,“张老弟,你是不是早就发现咱家的不妥了,故意来这么一出?” 张超叫起了撞天冤,“蒋公公,您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存的银子,七月夏税之后,我当时为了创立公司忙的是一塌糊涂,哪里会注意到你那几千两库银?我也是近期盘账时才发现不对的。” 蒋琮听张超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都上了贼船了,再追求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思。 张超知道蒋琮对他还很警惕,所以一开头问的都是一些一般内幕,比如陪伴天子的各个学士的背景,哪些学士关系会更好一点,哪些太监比较有影响力这些。 蒋琮听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些东西看起来很隐秘,实际上张超想打探一番,很容易得到消息。 蒋琮一一告知之后,甚至还意犹未尽,“张老弟,你还没有出仕,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张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要应今科的会试吗?这可是当今天子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肯定会精英尽出,提前打探一番,我到了京师拜访时,也不会犯忌讳呀。” 蒋琮不得不说张超说的很有道理,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张老弟,你这个人也有意思,对乡试是精心筹划,到了会试却一直没有动静,咱家还以为你改了性子了。” 张超叹息着说道,“应天府乡试太难了,更胜过会试;而且我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寒门小秀才,所以不得不千方百计的找门路。 现在我都是金举人了,家财万贯,又有娇妻相伴,更应该求稳才对,此时中不中进士,我反而不着急了。五十少进士,我时间还多的很。” 蒋琮听张超这么一说,又设身处地的站在张超的角度想了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蒋琮又神秘的笑了笑, “呵呵,你想的不错,只是朝廷现在是用人之际,咱家估计这一次你十有八九会中。” 张超似乎不以为然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中嚼了几下,这才咽了下去, “蒋公公,我估计这一次的主考官会是徐阁老,他老人家那么喜欢数豆子,他是什么人,天下人谁不知道,你这样说就有些不合适了。” 蒋琮笑了笑,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吃菜。这个太监看来年轻时吃过苦头,吃相不太雅观。 张超也不着急,也自顾自吃了起来,蒋琮见张超不上钩,就主动的交代起来, “咱家听说,前些日子,公司的钱粮入京之时,皇爷十分高兴,当着怀恩和诸位先生的面把你的名字籍贯写了下来,然后贴在文华殿的墙壁上,张老弟,这是皇爷要大用你呀!” 张超疑惑的看了看蒋琮,这是什么意思?蒋琮见张超不明白,很是得意,虽然你小子本事大,但是这些宫廷内幕却只能听咱家的。 原来弘治皇帝曾下令吏部和兵部将两京文武大臣、在外知府守备以上官员的姓名,全部抄录下来,贴在文华殿墙壁上,遇有迁罢之人,随时更改,这样他就可以熟悉这些官员的情况。 因为皇帝每天看到的人名恐怕是这个时代最多的,往往会出现一个毫无印象的人写了本子弹劾一堆毫无印象的人,或是反过来。在这种信息轰炸之下,谁能记住那么多名字?何况里面还有同名,似名。 因此,贴在墙上,常常被皇帝看到的大臣名字就会简在帝心,更何况张超的名字是皇帝亲笔手书,然后与这群大员们放在一起,还有意让重臣们看到,这其中隐含的意思就值得寻味了。 张超听蒋琮解释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萧敬跟他说,以他的才学,做不了翰林,朝廷也丢不起那个脸。那么反过来想,朝廷让他成为普通进士,是不是就丢的起那个脸了? 另外萧敬又给他设计了一条从政路线,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萧敬似乎知道些事情,所以才笃定他能考中进士,当然这是他的猜测,所以他才需要找蒋琮确认一下。 张超虽然内心很激动,但是表面很不以为然的说道,“科举是朝廷的抡才大典,岂容儿戏?蒋公公,你是内臣,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可不能乱说呀。” 蒋琮哈哈一笑,然后举起杯跟张超对饮,又聊了几句闲话,张超又问清楚了蒋琮宫中的党羽,然后才各自离开。 过了几日,到了蒋琮约定的提款日,张超让人将整整一马车的银半两装好,然后招摇过市,送到了守备太监府,这一下子就立刻轰动了南京城。 张超要送礼,也没有必要送的这么惊天动地呀,所以南都的大小官员都起了兴趣。一打听,原来蒋琮突发奇想,把府库的官银存到了济世钱庄,现在到了年底了,济世钱庄服务很周到,连本带息给蒋公公把银子送过来了。 在济世钱庄存钱不仅不收手续费,还给利息,在南都早就不是什么新闻,虽然印书局和大明医药公司在济世钱庄也存有不少银子,但是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 后面两家因为张超在其中所占的角色很容易被含糊过去,但是蒋琮存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官银,理应储存在府库中,而且存进去的是官银,钱庄送回来的却是银币,这到底如何界定,南都官场顿时就议论起来。 有赞成的声音,蒋琮把官银存在钱庄是帮助朝廷赚钱了,而且没有谋取私利,出发点是好的。蒋琮这么干,我们兵部是不是也可以同样办理; 有反对的声音,谁给蒋琮这么大胆子挪用公款,这是大罪,另外这送过来的银币是怎么回事?这些银币又不是官银,还要重新熔铸入库,产生的火耗怎么算? 当然站在中间立场的人很多,蒋琮毕竟是帮朝廷赚钱了,尽管确实违规。至于重新熔铸,有那个必要吗,这银半两如此精美,直接发给官军不就可以了吗,还省了一笔火耗的开销。 所有这些声音很快就传到了南都真正的大人物面前,萧敬,陈祖生和潘荣等人不得不把相关责任人召集起来,问问清楚。 第220章 处理 能折腾的张超,再加上一个能折腾的蒋琮,那就是超级能折腾,逼着这些位大佬只能聚在一起,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蒋琮刚落座,没等被问就首先开腔,而且是大呼小叫,口气十分强硬, “库银放在府库中,咱家还怕库房小吏盗窃,整天里忧心忡忡。库银存在济世钱庄,不仅不交保管费,还有利息可拿,这可是张超的产业,咱家又根本不用担心会亏本,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你们文臣看不到是你们没眼光,没本事,咱家一不偷,二不抢,靠本事给皇爷赚钱,竟然还赚出罪过来了,这真是岂有此理。 谁要说咱家有罪,这官司就是打到司礼监,打到皇爷那里,咱家也绝不会罢休。” 潘荣见蒋琮态度这般恶劣,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转头问张超, “张超,事情是你引起的,你怎么说?” 张超站起身来,先是给在坐的大佬们团团施了一礼,“各位部堂,两位公公,学生给你们惹麻烦了。 蒋公公七八月间存银子时不是他亲自出面的,也没有告知是府库的官银,学生钱庄新开,手下人缺乏经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收了进去。 这段时间,因为要准备会试,学生辞去了两个差事,因此钱庄这些天一直在盘账,学生这才知道存的是蒋公公的官银。 所以存期一满,就急急忙忙把银子给蒋公公送过去,就怕耽误了朝廷的正事。谁知道行事不慎,竟然又惹得满城风雨。学生给朝廷惹冒犯了,无论朝廷如何处罚,学生都认罚,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张超这段话一说完,在坐的大佬们心中都在暗骂滑头。蒋琮跟张超绝对是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表演的真是不错。 但是张超说的确实有道理,他这个钱庄,开门做生意,有银子上门,总不能推出去吧。当然按照规定,官银是不允许直接使用的,张超的钱庄理应知道。 但是在座的都明白,规定是规定,私底下拿到官银就直接使用的不在少数,济世钱庄不知情来历确实有可能。 实际上对于蒋琮和张超的这个勾当,在座的大佬们并不太在乎。说到底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而且朝廷也没有亏钱,还赚了利息。 另外张超的钱庄现在还存着印书局和大明医药公司的银子,按理说这些也是官银,那么张超接收蒋琮的官银甚至都算不得违规。 但是大佬们也知道此例不可开,否则朝廷的库银都存到了私人钱庄,万一朝廷有事,库银拿不回来那可是大事。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蒋琮这次是没有贪污利息,但是他这个恶例一开,其他官员也有样学样,偷偷的拿着官银存到钱庄牟取私利,那麻烦也大了。 所以于情于理,蒋琮的行为都不能允许,更不要说提倡了。至于蒋琮如何处置,需要请旨。蒋琮虽然是万般不服气,但在这个场合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住。 这时,张超就主动问了起来,“那印书局和公司的银子是不是也照此办理,运到户部银库?学生已经辞职,最好尽快处理此事。” 张超能有这个态度,潘部堂很欣慰,但是还没等他说话,萧敬就首先开了口, “印书局我不管,大明医药公司的存银绝不能乱动,要不然皇爷那里咱家交代不过去。” 萧敬又不傻,这银子进了户部,那还能拿回来吗?到时候不要说是皇族勋贵,就是宫中的同僚也不会放过他。 事实上只要买了股份的就不希望这银子搬到朝廷的府库中,不管是内库还是户部银库都不行,因为大家都对朝廷不放心! 所以萧敬一说完,这些大佬互相看了看,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潘尚书顿了顿,只能无奈的说道, “张超,这公司存银还是不动的好,等新总办上任,你们再商量一个解决办法,咱们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张超想了想,摇摇头,“学生已经辞职,现在更需要避嫌,那么多银子存在济世钱庄,本来就十分不妥。而且这些银子钱庄是用还是不用? 要是不用,还要付利息,这一年下来就是三四万银币,钱庄哪里吃得消;要是用的话,万一新总办上任,突然抽提,钱庄一时之间哪里弄这么多银子出来,到时候万一发生挤兑,惹出了大麻烦,就是砍了学生的脑袋也不能赎罪呀。 所以学生思前想后,这银子还是不要存在济世钱庄的好。” 潘尚书听张超这么一说,猛然反应过来,这个臭小子是不是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联合蒋琮演了这么一出,要朝廷给个说法吧。 潘荣能想出来,其他人当然也猜的出来,他们仔细一想,张超的顾虑确实没错,换做是他们也不会做这样有害无利的傻事。 当然还有一个方案,把银子提出来,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个方案,这存一个月,就有两三千银币,傻子才愿意提出来。 那么这么多银子存在济世钱庄,大佬们就不怕血本无归吗?就如同蒋琮迷信张超一样,这些人对于张超弄钱的本事也是深信不疑。 别的不说,张超存在南都附近的粮食棉布就值几十万两了,简直就是小半个户部,所以张超还不了钱那简直是笑话。 萧敬咳嗽了几声,“张超,你急什么,新总办上任也就一两个月的事情,你用这些银子钱生钱,赚了那么多,等这么几天还是等得起的。” 对于张超如何发家的,南都上下都在猜测。这些天随着济世钱庄突然高调起来,萧敬这些人才猛然发现,印书局和公司的存银起了关键作用,所以他才有这么一说。 张超听完,十分恼火,他反驳道,“萧公公,在商言商,这些银子可都是付了利息的,这一年不到,济世钱庄付出的利息就有好几万两,所以济世钱庄并没有亏欠什么。而且这些粮食棉布更是平抑了直隶的物价,也算是利国利民的有功之举。” 张超当面反驳,萧敬很没有面子,就在他尴尬之时,潘尚书说话了,“张超,不可无礼,还不赶紧向萧公公道歉。” 萧敬摆了摆手,“不用了,咱家的脸面没那么金贵,张超,你意欲如何?” 第221章 北行 张超先是给萧敬施礼赔罪,然后说道,“这些银子既然一定要存在济世钱庄的账上,钱庄理应可以使用。 只是朝廷需要提取时,应该提前通知,给钱庄留下准备时间。如果全部提取出来,需要给钱庄两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张超这么一说,这些大佬们互相对了对眼神,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潘尚书斟酌了一下,说道,“老夫看可以答应,萧公公,你怎么看?” 萧敬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办理吧。” 这个时候蒋琮终于忍不住了,他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十分刺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咱家这就上书皇爷,让皇爷来评评理。” 话一说完,蒋琮就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出去,剩下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看来也只能恭请圣裁了。 张超则十分高兴,这次既拉拢了蒋琮,又宣传了钱庄,还消除了隐患,可以说是三全其美,现在只需要等待收获了。 南都的权贵商人们知道官银都存在济世钱庄,对济世钱庄的实力再没有半分的怀疑,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济世钱庄的存银就多了一倍。 与此同时,银半两也借机迅速在市场上流通起来。这种大小,重量,含量一致的银币一经推出,就受到市场的热捧,迅速取代了散碎的白银,甚至被当成砝码使用。 而且因为铸造工艺的先进,市场也不需要担心成色不足,所以到了弘治三年夏税征收,应天府开始只接受银半两,因为实在是太方便了。 就在十二月,张超也开始离开南都,准备沿运河去往京师,想想这一年半的南都生活,他就感慨万分。 从一个庐州府的小秀才到名闻天下的张帮办,张举人,他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现在他就要向更高的层次发起冲锋了,突然间他想起了一句话,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三爷,苏州的都举人,文举人已经到了。” 保哥进来禀报,张超咧了咧嘴,然后摆出了习惯性的淡然神情,“快快有请。” 这一次跟张超一起去往京师的举人队伍十分庞大,光光国子监的举人就是几十位之多,另外还有南直隶各地闻讯赶来的举人。甚至可以说,南直隶的文人精华泰半就聚集在张超这个队伍中。 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跟着张超出行,首先就是张超很有钱,跟着他一起,不论是安全还是食宿都不需要担心。 还有一个原因,是举人们没有说出口的,张某人的位面之子的形象越来越明显,跟着他沾沾运气,总没有错。 另外,都是举人了,想出仕立刻就可以,但是一群小菜鸟想在官场混下去,不抱团就等着被灰灰吧,所以大家乘机联络联络感情正是时候。 另外济世医院一百多号精锐也一同前往京师,所以张超的这个船队是由好几条大船组成。 到了举人这个层次,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饱读诗书,才华满腹,即使是最被鄙视的林举人也不例外。到了这个时刻他们再刻苦攻读,意义已经不大,所以待在船上举人们做得最多的就是聚会。 连续几场之后,很多人就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没有歌舞为乐,没有知情识趣的歌女捧场,光一群举人在那里鬼哭狼嚎,吟诗作赋,当然就没什么意思。 所以有些脑袋灵活的就想到了济世医院产科,这一天,聚会开始没多久,一个举人就喝得有些醉了,乘着酒劲,他指着张超笑骂道,“张子卓,你真不厚道呀!” 张超抬头一看,原来是钱福,这个人自幼天资聪敏,才思过人,七岁即能作文,这一次被同乡好友顾清拉着跟张超一起入京。 张超不太了解这个人,但是钱福的明日歌他是早有耳闻,而且特别写了下来,贴在书房,这样他可以时时见到,从而避免前世的蹉跎。 张超跟钱福打了几回交道之后,就明白这个人是个酒鬼,喝醉了还喜欢喷人,他文学水平很高,喷起人来又准又狠,所以大家都不是很喜欢他。 张超见今天他的目标是自己,就有些头大,十分客气的说道,“钱兄,您可有什么指教?” 钱福一边喷着酒气,一边说道,“你明明藏着不少美人,却不让她们出来与我等斟酒,真是小气至极。” 张超一愣,他什么时候带着美人出门,所以糊里糊涂的问道,“钱兄,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出门从来不带女使。” 钱福哼哼了几声,“那个济世医院可不是一群美人吗?特别是那个什么,什么汪娘子,喜着白衣白裙。“ 然后钱福又乘着酒兴做了一首诗,“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随了钱庄子?” 张超听完之后,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顿,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盯着钱福,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娘的吃我的喝我的竟然敢当面侮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张超曾经亲手杀过人,又长期当家,气场十分强大。他这一发怒,杀气不由自主的就泄露出去,身边的这些举人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不由自主的就想远离他。 很快船舱中就鸦雀无声,只有醉呼呼的钱福还在那咋呼,“你们怎么都不出声了,评一评,我这首诗做得如何?” 就在此时,张超收敛了杀气,又恢复了脸上的淡然,他笑着对顾清说道,“顾兄,钱兄是有些喝醉了。” 顾清此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里十分慌张,他仓惶的朝张超施了一礼,就一把拉着钱福往外走。 醉呼呼的钱福还很不乐意,嘴里嘟囔着,又书童也上前帮忙,把钱福拖回了房间。 张超望着钱福离开,扭过头来,对着众人说道, “济世医院的产科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每一个人都救过很多人的性命,各个都功德无量。 张超一直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姐妹来看,绝不敢有半分不敬。汪娘子更是冰清玉洁,张超也没有半分亵渎之意。 可能是钱兄哪里听来的流言才产生了误会,所以张超不得不澄清一下。诸位仁兄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想必能理解张超的用心。” 张超这席话刚刚说完,只听一个人鼓起掌来,“张兄所言甚是,我等理当如此。” 第222章 靳贵 张超话刚说完,就有人捧场,当然有些高兴,再一看,原来是便宜老乡靳贵,就更加满意了,功夫没有白下呀! 靳贵字充遂,镇江人,祖上是庐州人,所以熟悉之后,就跟张超,李启思叙了乡党,因为三人同龄,又是去年一起中的举人,所以彼此都感觉很有缘分,有好事的举人就把他们称为合肥三杰。 三人之中,靳贵的才学最高,而且为人正直,沉默少言,与李启思稍显浮躁,善于交际,有些少爷脾气不同,靳贵的性格在张超看来,十分适合官场。 张超做事高调,又家财万贯,尽管他千方百计的想着低调做人,但是他这种不避疑难,勇于担当的任事风格在官场上争议很大。甚至潘尚书就私下说过,真是于少保的血脉传人呀,骨子里简直一模一样。 这些话说的多了,张超也有耳闻,也理解他们的意思,不就是说我只能做一个冲锋陷阵的愣头青吗,那么我就找一个能够调理阴阳的阁老胚子作为盟友。 李启思宋举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但是这一次靳贵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所以张超十分尊重靳贵,大事小事都要首先问一问他的看法,又让其他人不断地吹捧靳贵的才名,甚至说服李启思,让他公开宣称不如靳贵,很快默默无闻的靳贵就成了这些南直隶举人的翘首。 张超如此拉拢靳贵,靳贵当然也投桃报李,所以首先应和张超。 众举人见靳贵开头点赞,又想到钱福确实不修口德,而张超今日的言行又十分克制,所以他们一致同意张超所言,只是宴席间欢愉的气氛也跟着一扫而光,这场聚会是办不下去了,很快就各自回房休息。 张超把举人们一一送走,见靳贵还坐在位子上没有起身,就有些奇怪,“充遂兄,你怎么还在这里?” 靳贵整了整衣冠,然后正色说道,“子卓兄,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聊一聊,不知道你可有空闲?” 张超见靳贵如此严肃,想了想,就带着靳贵到另外一个房间,出门在外,船上房间都很小,两人对面坐下,保哥上茶后就关上了房门,留下两人密谈。 “子卓兄,我虽说祖籍庐州,但生在镇江,长在镇江,以前与张兄又素未谋面,尽管我们有同科之谊,但真正说起来只有近日才有些交往,我实在想不通,张兄为什么这般厚爱于我?” 张超笑着说道,“充遂兄,心里有此一问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靳贵点点头,张超见状稍稍斟酌了下,现在船已过临清州,离京师越来越近了,有些话也该说了。 “我与靳兄一见如故,靳兄虽默默无闻,但人品才学都远胜于我,我觉得过意不去,所以确实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我绝没有半点夸大其词,靳兄确实值得我这么做。” 靳贵见张超这样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张超名震天下,又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大事,他自度比不上张超,所以靳贵涨红了脸,刚想说些什么。 张超摆摆手,“充遂兄,请听我说完。我刚刚所说的,确实只是一些表面的理由。靳兄,你为人正直,我也不愿意做那种小人,敷衍于你。” “我出身庐州,只是小家寒门,后来侥幸凭借种痘闻名,此后又做了一些事情,让我名利双收,到了现在,不仅得中举人,更是家财万贯,声名远播,但是我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靳贵很理解的点点头,他是旁观者清,对张超仅仅凭借一个秀才的身份一两年之间,做到现在这样,他也在咂舌不已,实在太有才干了。 “但是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好,风水轮流转,搞不好哪一天我现在的一切就变成了南柯一梦,所以我不得不预先筹划一二。” 张超说的非常真实,沈万三的悲剧几乎在大明家喻户晓,张超虽然是读书人,但是他的家产都是凭借经商获得的,本质上他就是商人。 “幸好我身处国子监,所以认识了不少读书人,不瞒靳兄,我赚来的钱有很多都用在他们身上,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我万一有什么不测,有人能给我说两句好话。” 张超赤裸裸的说出了他资助这些读书人的目的,让靳贵瞠目结舌,大家都是明白人,有必要这么直白吗? “我自负看人眼光不错,这一两年来,认识的读书人至少也有千百人之多,但是靳兄,你是我最看好的。” 张超这样说,靳贵就有些吃惊,他实在不明白张超为什么这么看好他。 “靳兄,到了我们这种层次,才学虽然重要,但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了,我看好你首先就是你的品性,你有宰执之相。” 每一个读书人都有致君尧舜,宰执天下的梦想,但是天下的读书人那么多,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到首辅大学士,因为机遇,时势,才干无一不可缺少。 所以当张超说靳贵有宰执之相时,靳贵甚至有一些飘飘然,但是他的性格和家教让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子卓兄,你太多誉了,别的不说,就说钱兄的才学,张兄你做事的本领,还有李兄的能言善辩,仪表堂堂,哪一样我都比不上,我哪里有什么宰执之相?” 张超摇摇头,“钱福恃才自傲,又如此轻浮,即使再有才学,在官场上也走不远; 我虽然能做事,但我只能做一个解决疑难的宝刀利刃,却干不了调理阴阳的活; 李兄嘛,我跟他相处很久,深知他的为人,他想走的很远,我看也有些困难。 但是靳兄你不一样,你有我们的长处,却没有我们的短处,更重要的是,你知道藏拙,做事不露锋芒,可谓是绵里藏针。 在我看来,本朝在仕途上走的远的,无一不是这样的人物,远的不说,徐阁老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所以,靳兄,我看好你,毫无半点夸张。” 靳贵听完之后,半晌无语,等了一会,他才说道,“我虽然出身一般,但也是良家子弟,犯法乱纪的事绝不会去做。” 张超哈哈哈大笑,抓住靳贵的手说道,“靳兄,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什么都不需要做。张超不才,愿附骥其后,与靳兄,李兄一起成就合肥三子的美名。” 靳贵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张超如此坦诚,他也不敢拒绝,于是他伸出另外一只手,与张超紧紧的握在一起。 第223章 道歉 傍晚时分,醉酒的钱福才逐渐清醒了过来,饥饿口渴之余,他连续喊了几声,却没有人理睬,不得不艰难的睁开眼睛,却模糊的发现好友顾清正坐在他身边,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兄,我都喊了好几声了,你怎么一直在发呆?” “钱兄,你可知道你今天闯了大祸。你虽然贪杯好色,但也是君子,从来不曾强迫于人,为什么今日会提出让历史医院的妇人过来陪酒?” “这又如何,那些妇人不就是张子卓的奴婢吗?我等宴饮无趣,正好让她们歌舞一番以助雅兴。” “你胡说什么,那些妇人都是救人无数的名医,又都是良家女子,你如此轻薄,胡言乱语,这是君子所为吗?” 钱福顿时愣住了,猛地坐了起来,“不对呀,廖渊那厮,哎呀,我上当了!” 说完,钱福连扇了两个耳光,顾清跟他自小就是好友,知道肯定有什么内情,连忙追问,钱福有些苦涩的说道, “廖渊昨日告诉我,后面那条船上的女子都是张超采买的,说是充作医院的护工。” 顾清气呼呼的指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呀你,整日里写诗作文,怎么就不知道看看报纸,整个南直隶都知道,就你糊里糊涂。 你也不想想,那个汪娘子是汪直的义女,如果那些女子不是良家子,汪直怎么可能让她待在医院。” 这一次,钱福更懵了,“汪娘子不是被汪直赶走了吗?所以才被张超所纳,又因为不容于正室,才……” 顾清先是目瞪口呆,“又是那个廖渊告诉你的?” 钱福见顾清是这幅表情,也知道事情很不对头,心虚的问道,“难不成我又弄错了?” 顾清有些无力的解释,“汪娘子再怎么不是,也是汪直养了好些年的,怎么可能放任她流落街头,还被张超所纳?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突然之间,顾清又瞪眼怒道,“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廖渊,他才这般报复你?” 钱福也是糊里糊涂,他现在醉酒刚醒,脑袋还有些疼,所以不由得抱住脑袋。 顾清见他如此,也无暇在发火,“廖渊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现在首要的是要想一想,咱们该怎么办,特别是你那首诗,既诋毁了汪娘子,又骂了张超?” 钱福一愣,他抬起头来,“我作诗了?我怎么记不太清楚了?” 顾清怒极反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竟然记不得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把那首诗低声背了出来。 钱福听完之后,又细细念了一遍,开始细细品味起来,“虽然是一首打油诗,但连用五个淡,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值得记下来。” 顾清终于按压不住怒火,他一下子把桌子掀了起来,茶盏稀里哗啦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钱福被吓了一大跳,酒意醒了一大半,他惊讶的问道,“顾兄,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得罪了张子卓,道歉一番不就可以了?值得发这么大火吗?” 顾清怒气冲冲的斥责道,“张超和汪娘子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哪一个是我们能够招惹的?道歉就完了?搞不好你就有性命之忧,还有心思品诗。” 钱福就有些不乐意了,“不就是一首诗吗,有那么夸张吗?” “那也得分什么人,”顾清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突然凑近低声说道, “你恐怕不知道吧,张超听到你那首诗之后,表情狰狞的可怕,就像要吃了你。我离他那么远,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瘆得慌。你还记得我们去赤壁遇见的那队盐商吗?” 钱福到了此时才开始正视此事,“当然记得,简直是历历在目,十几个贼人,顷刻之间就被他们刺死,倒了一地。” 顾清点点头,“张超的神情跟那些人很像,这还不是最让人害怕的。最让我害怕的是,转眼之间,张超就收敛了那股气息,一点都看不出来。 整个下午,我坐在你身边,一直在琢磨,这应该就是杀气吧,张超此人绝非善类。” 钱福有些不太相信,“张超毕竟是我辈中人……” “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你看他说话做事,哪点像一个读书人?” 到了此时,钱福也有些紧张,不过他天性豁达,转念一想,却笑的说道,“大丈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顾兄,你也不必担忧。 如果因为一首打油诗,张超就要杀我,那此人也不过如此,早晚自会有人为我收拾于他。” 顾清见钱福如此说法,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豪气,“话虽如此,你还是去道歉一番,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钱福点点头,“理当如此。只不过腹中渴难耐,先弄些酒食填填肚子。” 顾清对这位兄长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先陪他去寻来吃食,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就朝张超的房间走去。 “张子卓做事倒是滴水不漏,厨间为我等备下的酒菜都很是不错。” 钱福一边走路,顺便给张超点了一个赞,顾清也不理他,还没有到张超房间,就见张超也推门出来,撞了个正着。 顾清在前,连忙说道,“子卓兄,请留步。” 钱福这时候走上前来,深施一礼,“钱福为奸人所骗,误以为济世医院的妇人都是张兄的奴婢,也误会了汪娘子与张兄的关系,请张兄海涵。” 张超见钱福态度十分恭谨,似乎他是来诚心道歉的,但是听起来为什么觉得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对。 只不过钱福如此态度,他只能扶住钱福,温煦的说道,“席间醉语,本就习以为常,想来也不是本意,钱兄不必如此多礼。” 顾清见张超笑语盈盈,又想起张超中午发怒的情景,他不由得稍稍退后,离张超远了一点,这才觉得心安。 张超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心中一哂,就拉着钱福的手,请他入内。又让人端来茶水,然后聊起天来。 事实上两人也没什么好聊的,等事情说开后,钱福很快就告辞离开,钱庄子张超送出门外,事情似乎也就告一段落了。 第224章 大发雌威 从张超房间走出时,顾清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等回去坐下他才猛然发现,钱福压根没有为钱庄子这个说法道歉,哪有道歉只道歉一半的,这不是在道歉,是在得罪人。 钱福眼皮一翻,“我说张超是钱庄子又没有说错,为甚道歉?” 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没有用,顾清也无力再说什么,好坏都听天由命吧。 经过德州,就进入了北直隶地界,离通州越来越近,就要进京了,举人们激动紧张,另外就要过年了,所以宴饮也慢慢没了兴致,就在临近通州的前一晚,弘治三年新年到了。 张超让李启思,靳贵招待这些举人,因为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去伺候他们。没有他在场,这些人也许玩的更加开心也说不定。 每逢佳节倍思亲,悔教夫婿觅封侯,他十分思念家中的妻子,这个时候想必他们也十分想念他吧,突然间他想到这两句诗,写的真是形象呀。 他准备与济世医院的同僚们一起在船上过年,跟他们在一起更有共同语言,再说作为东家,过年了看看手下辛苦的下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超早就准备了新年礼物,下午时分都搬了出来,准备了一顿十分丰富的宴席,他与黄大夫等人一一敬过去,大家把酒言欢,聊聊当年一起开创医院的往事,这些人很多都是张超手把手教出来的,面对他们崇拜恭敬热切的眼神,不由的张超不陶醉,所以他果断的喝断片可,这也是三年以来张超第二次喝醉酒。 前一次是对着黄大夫诉衷肠,这一次张超只是高卧船舱呼呼大睡,倒也没有说什么话语。只是举人的聚会却因为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相当热闹。 “我的大小姐,这黑灯瞎火的,你就不怕吗?”芷萱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夜色笼罩下天快黑了。 汪春华拿着根棍子,走在前面,也是小心翼翼。 “什么黑灯瞎火,天还亮着呢,你怕你回去,本姑娘今日不教训教训钱福,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那些人可都是男子,我们两个姑娘家过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呀,”芷萱有些为难的说道。 “都被编排成那样了,还嫁什么人。本姑娘等岁数大了,把头发一绞做姑子去,还省得受气。至于你吗,让那张子卓纳了你,正好乘了你的心愿。” 芷萱立马满脸通红,作势要打春华,两个姑娘就这样一边小声聊着,一边悄悄的来到举人的坐船。 “二,二哥,咱们真不阻拦吗?” “拦个屁,那个钱福吃咱们的,喝咱们的,竟然敢胡说八道,写诗骂三爷是钱庄子,嘿嘿,让两个姑娘狠狠打一顿,看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可是那里都是男子,万一两个姑娘有什么闪失,” “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怕什么。再说,不是有我们吗?等打完了,咱们立刻上去,让这混蛋有苦说不出。” “可是这样一来,两个姑娘的闺名可就不好了,” “你没听到她们说的话吗?三爷那么大的本事,就夫人一个,出门在外,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咱们要为三爷关心关心。” 家豪家杰都用一种你好厉害的眼神看着二哥,家雄十分得意,三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姑娘找到了举人们的聚会地点。 可是哪一个才是钱福呢?春华有些头疼,小眼珠一转,就对着门口的书童说,“小哥,麻烦你寻一下钱举人,家主人有事相告。” 书童借着灯光见是两个美人,顿时有些神魂颠倒,不假思索就走了进去,来到了钱福身边。因为喝酒惹事,这一段时间顾清看着钱福比较紧,钱福本来就有些郁郁不乐。 书童跟钱福耳语了一番,钱福立刻来了精神,张超早这么知情识趣就好了,就假装出去小解,来到门外。 “阁下就是钱举人?”芷萱操着吴音,软绵绵的问道,显得十分妩媚。 “不才正是钱某,”钱福十分开心,见是两个佳人,很得意的应道。 话音刚落,旁边的汪春华突然从背后掏出一个棍子,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钱福一时没有防范,就被打了个正着。 头上的帽子立刻被打落在地,额头上鲜血也流了出来,钱福一下子被打蒙了。又是连续几棍子敲打过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躲闪,但是船舱空间狭小,哪里躲闪的开,又连续挨了几下,只得连声呼疼。 钱福身边的书童见美娇娘突然变成了母夜叉,顿时呆若木鸡。听到动静的举人们早就推开了房门,也涌了出来,见钱福被打的抱头鼠窜,也是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春华才停下手,甩了甩手臂,斥责道,“你这个读书人,好生无耻,今日本姑娘教训你一顿,让你长一长记性。芷萱,咱们走。” 春华扭头要走,钱福不干了,虽说好男不与女斗,但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顿,总要问个原因吗?他刚想说些什么,早已赶到他身边的顾清一把抓住钱福,低声说道, “不要再丢人了,随她们去吧。” 春华两女大摇大摆的离开,雄赳赳,气昂昂,这群举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新鲜事,也跟在后面,但是摄于棍棒的威力,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 就在两女将将出了船舱之时,家雄兄弟三人急哄哄的走了进来,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举人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汪娘子,两位姑娘整个济世医院都在找寻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此处?” 听到家雄这么一说,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举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先是看了一眼两女的背影,然后又回头瞅瞅狼狈不堪的钱福,一个个忍俊不禁,严肃的强忍着笑意;有轻浮的,早就哈哈大笑起来。 两女这个时候也非常不好意思,棒子顺手就丢在船板上,捂着通红的脸,低着头,跟随着强忍着笑意的三兄弟回去了。 两女离开,这群举人立刻就开始起哄,钱福平时得罪人很多,很多人内心非常不喜欢他,但都害怕他那张嘴,所以平日里对他恭恭敬敬,唯恐惹来麻烦。 这次强中自有强中手,擅长动嘴的干不过动手的,他们此时不出一口气,嘲笑一番更待何时。所以名为安慰,实为取笑的话就充斥在钱福耳边,让他火冒三丈。见势不妙,顾清赶紧将他拉走,省得又发生冲突。 第225章 处罚 “说说吧,到底是为什么?”张超醉酒醒来就得到了这么大的喜讯,所以不得不把值守的三兄弟召集起来,问问为什么。 张超还有些宿醉未醒,所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皱着眉头问,见没有一个人应声,想了想,“家豪,你来说。” “三,三爷,我,我不知道呀,” “没想到一贯老实巴交的家豪也开始撒谎了,你们当我是傻子吗?”张超火了,一掌拍在桌子上,“还不老实交代清楚。” 三兄弟见张超发火了,知道瞒不住了,家雄站了出来, “不怪老三,都是我的责任。我见那个钱举人骂三爷,心里很不痛快,所以两位娘子偷偷过来时,就没有阻拦。” “胡说八道,你是在避重就轻。”张超大怒,指着家雄的鼻子,“你们家里都是有姐妹的,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那两个娘子会怎么样,你们会不清楚后果吗? 她们还怎么嫁人?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说!” 家杰年轻,见张超连这一层都猜的清清楚楚,惊讶的张大着嘴巴,然后嗫嚅着说道,“谁让三爷只有夫人一个娘子,出门在外,连个暖床的都没有……” 张超此时也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三个陪伴他许久的家丁,半晌无奈的说道,“还不赶紧滚出去。” 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这才多久呀,身边的人就开始有心思了,还想着给他找几个小老婆了,此风绝不可长。 等到下午,船队停靠在码头上,张超让王六召集了所有的家丁,命令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立正站好。 整整几十号人站在五条船上,显得密密麻麻,这一幕当然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船上的举人,医院的员工也纷纷打开门窗,看起了热闹。 三兄弟,还有管理医院那条船的家丁顺安,都被当众喊了出来,然后张超大声说道, “昨天这四人粗心大意,疏于防范,甚至乱做主张,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今天把你们聚集起来,就是要你们看一看,做错事的后果。王六,按照家规,你来宣布处罚。” 王六先是给张超施了一礼,“二等家丁张顺安,做事粗心大意,鞭十; 一等家丁张家雄,张家豪,张家杰,疏于防范,自作主张,鞭二十; 家主张超管理不力,鞭五; 执刑!” 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怎么张超也要被处罚?执刑的家丁此时已经按住了那四人,又用布头塞住了他们的嘴,却对是不是要同样对待张超,有些迟疑。 张超大怒,大声吼着,“你们没有听见吗,还等什么?” 两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也抓住了张超的胳膊,把他按倒在桌子上,但是并没有堵张超的嘴,然后用毛毡盖住了张超的后背,这才抡起了鞭子。 鞭子轻轻的啪的一声,温柔的打了下来,张超生气的说道,“换人!王六亲自打!” 王六瞪了一眼这个执刑的家丁,抢了过来,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张超先是长嘶了一声,然后紧紧的咬住牙齿,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五鞭子很快就打完了,张超全身颤抖,满头是汗。王六这才丢下鞭子,把张超搀扶起来。 张超看着其他四人继续被狠狠的抽打,有些无力的笑了笑,“王六哥,打完了,要赶紧给他们抹上药,大冬天的,别受凉了生病就不好了。” 王六连忙点头,让保哥把张超扶到船舱内,让医生给他上药。其他四人打完之后,也被搀扶着,送到各自的房间上药。 王六见家丁们一直纹丝不动的挺直站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喊了一声,“各就各位,解散。” 家丁们立刻有序的小跑着离开,很快就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王六又收拾了一番,这番张超亲自出演的大戏终于结束了。 春华偷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两眼放光,那个在爹爹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酸秀才竟然有这么一手,真是看不出来呀。 她转过头,见芷萱心疼的眼圈都红了,连忙安慰道, “你家张举人那是在唱戏,给他的家丁看,让他们听话,他能有什么事情,别掉金豆子了。” “你不要骗我了,家丁不听话革了就是了,何必要打自己?” “你不懂的。” 躲在房间中的钱福,透过窗户,脸色阴沉的看着这场大戏,从开场到闭幕,一直没有说话。自诩风流的他昨天丢尽了脸面,今天张超被打,虽然让他消了一些郁闷之气,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甚至有些惊慌。 顾清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家丁,突然低声对钱福说,“钱兄,你仔细看看这些家丁,他们先是纹丝不动,然后又聚散有度,是不是很像当日我们见到的那队盐商?” 钱福猛地反应过来,“像,太像了,动作,神态,天呀,他们就是一路人!” 钱福的声音刚刚大了一点,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就猛地捂住了嘴巴。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恐惧。 顾清猛地关上窗门,然后无力的躺在床上,钱福也颤抖的手,慢慢的回到床边,坐下,“这张子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以身作则,赏罚分明。这是以军法治家呀!”靳贵低声喃喃的念叨着,船舱中还有其他举人,也在聊着今天这件事,只不过他们比较轻松,也看不太透其中的意味。 “张子卓打了自己一顿,钱福那厮这下该没话说了吧。” “钱福是自作自受,只是连累了张兄,他是家主,何必这样呢。” “还不是怕了钱福那张臭嘴,要我说就该让汪娘子多打钱福一顿。” “哈哈哈,你说这汪娘子和张兄?” “不可说也,不可说也!你没见家丁都自作主张了吗?” “哈哈哈!” “你还别说,张超的这些家丁看着真不错,站的稳稳当当,动都不动,也不知道是他怎么教的?” “那谁知道,张子卓虽然学识不怎么样,但是别的本事还是很大的。” 靳贵安静的听着他们聊天,也不参与进来评论,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我辈中人毕竟是少数呀! 就在这个时候,保哥来到船舱聚会的地点,他团团的施了一个礼,然后来到靳贵身边,轻声说道,“靳老爷,我家少爷有请。” 靳贵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随着保哥来到了张超的房间。张超见靳贵进来,十分高兴的请他坐下,“房间里很拥挤,只好委屈靳兄了。” 靳贵见张超脸色有些苍白,关心的问道,“子卓兄,你没有什么大碍吧。” 张超笑了笑,“没事,都是些皮肉伤,过两日就好。” 第226章 商讨 靳贵见张超没什么大碍,笑着说道,“子卓兄,没想到你对自己这般狠心,只是如此一来,与谦兄就有些不好做人了。” 张超笑着说道,“谁让我是钱庄子,如何能做亏本生意。” 靳贵指着张超,哈哈大笑,这时张超才说出了实情, “靳兄,你我关系莫逆,我也不瞒你,昨日这几个家人恃宠而骄,胡乱行事,让我真是好生无奈,不得不行此下策。” 张超接着把昨晚家丁为什么没有阻拦的原因告诉了靳贵,靳贵也是忍俊不禁。张超以军法治家,没想到也会出这样狗血的事情。 张超叹息的说道,“靳兄,你我离入仕只有一步之遥,应该说想入仕立等可就,因此对家人的管理也要跟上呀! 这些人今天可以寻婢纳妾,明日就可能贪赃枉法,所以我们不得不防微杜渐,以防万一。” 要是辛辛苦苦的爬上来,结果成了四川严书记,那就太可悲了,所以张超此说立刻就打动了靳贵。张超以军法治家尚且没有办法避免家人乱来,那他就更难了,确实应该早做筹划。 两人感慨了一会,张超主动说起,“我请靳兄过来,也是想跟你商讨一番,此事如何收尾。特别是事关汪娘子的名节,我真是伤透了脑筋,却一直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靳贵十分聪明,他试探的问道,“汪太监不是已经将汪娘子?” 张超叹了一口气,“汪直与张国丈有隙。” 靳贵立刻就明白了,怪不得张超这么伤脑筋,可是张超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靳贵不由得脸色大变。 这样的隐秘事张超都坦然相告,他可真是不见外呀,突然间靳贵有种想逃出去的想法,他好好的掺和这种事情干什么。 可是一想到甲板上的那些家丁,靳贵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张超如此恩威并施,不由得他不上贼船。 靳贵有些苦涩的说道,“张兄如此厚爱,靳某实在不敢当呀!” 张超微笑着说道,“我与靳兄既然以兄弟相称,有些事情还是坦诚一点好。 汪娘子这件事,虽属隐秘,但内廷中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是这一次济世医院北行,汪娘子却被皇后点名前往,据说还准备让她入宫。 可是钱贵这么一闹,京中士林想不知道都难,所以我才想找靳兄商议该如何是好。” 靳贵想了一会,方才说道,“张兄,你意欲如何?” “汪娘子绝不可入宫,闺誉也绝不容有失,否则钱兄性命必然不保,我也是麻烦一堆。” 靳贵想了想,却答非所问,“如此看来,汪直已经是江河日下,张兄,你如此人才,何必跟他往来?” 张超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哑然失笑道,“靳兄,莫非你以为我是汪直抑或太监的走狗吧?” 张超又想了想,“怪不得你刚才的神情这般奇怪?哈哈哈,靳兄,你也太小瞧我了!” 张超眼睛望着窗外,自豪的说道,“我有今天都是我带着家人朋友披荆斩棘,一刀一斧辛辛苦苦开拓出来的。 我可不是那些无耻之徒,逢迎拍马,我顶多是跟太监们有些许往来,但是谁想让我成为他们的门下走狗,那是做梦!” 想了想,张超补充说道, “在大明,除了天子可以让我效犬马之劳,其他人都没有那个资格,现在不会有,将来也绝不会有!” 张超意气风发的说出了这段话,靳贵是叹服不已,以张超的过往确实敢说这样的话。 张超接着解释,“汪娘子在济世医院,本是内廷所托,没想到她做的很好,所以我也不忍心她陷入宫中,白头终老。 这一次钱贵闹事,我本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唉!” 靳贵知道,一个举子更胜过五百只鸭子,张超这里云集着这么多举人,等到了京中,他们肯定会添油加醋一番,到时候当事几人被编排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所以张超有这样的顾虑十分正常。 现在这种情况想堵住举人的嘴根本不可能,也只能想着如何引导事情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但是明朝对举人有多宽容,对女子就有多苛刻,所以他们想完成这一高难度动作,不仔细筹划一番是不可能的。 靳贵仔细思索了一段时间,也是一筹莫展,最后他叹息着说道,“如果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名士出来说一句话,比我们说一百句,一千句都有用。” 张超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主意,他若有所思的说道, “名士,不知道左庶子李学士是否可以?” 靳贵无语,这还用说吗? 张超抚掌道,“既然我们解决不了,那何不将我们的顾虑告诉李学士,李学士见多识广,想必可以了却我们的烦恼。” 靳贵被张超自说自话弄得哭笑不得,李东阳是什么人,人家凭什么帮你,就凭你是张子卓吗? 见靳贵狐疑不信,张超笑着解释道,“我在合肥时,与李学士有一面之缘,相信他会赏我这个薄面,只是我文字粗浅,这封信却要麻烦靳兄了。” 靳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超再怎么也是举人,一封信怎么可能写不出来,这是张超在有意栽培自己呀! 作为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靳贵非常明白这样的机会有多么难得。士为知己者死,靳贵肃然给张超行了一礼,然后坐了下来,开始思索。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张超已经如书童一样开始磨墨。靳贵思索完毕后,张超蘸好墨,然后把毛笔递给靳贵,请他起草。 靳贵十分清楚这封信的意义,所以拿出了十二分本事,一挥而就,叙事清楚,感情真挚,文笔流畅,书法优美,可以说是靳贵二十多年的精华浓缩而成。 张超仔细阅读了一番,点点头,这样一封信要是不能打动李东阳那才是见鬼了。 天色已晚,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又仔细研究了面见李东阳时该如何措辞,有哪些注意事项。 靳贵告辞离开,已经是灯火通明之时,他心情激动之下,却没有注意到,张超旁边李解元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借着灯光,李启思冷冷的望着靳贵的背影,张超如此看重这位靳举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227章 东厂番子 就在大明城乡喜迎新春之际,张超的船队终于到达了通州码头,然后转陆路就可以到达京师顺天府了。 可见读书人也是很不容易的,大过年的要抛妻弃子追逐功名利禄,要是再一无所获那也太悲催了,可是每次科考失败者总是占绝大多数,所以这些人只能是摸一把辛酸泪,高声歌唱重头再来。 胜利者当然也是喜出望外,但是这些人往往认为是自己聪明绝世,勤学苦练,这才历经磨难获得了功名利禄。 所以为了升官发财,他们什么都可以作,什么都可以为。他们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皇帝,只要可以升官发财;同样为了保住官位,他们可以闯来投闯,虏来降虏,社稷百姓那算什么。 所以张超一直认为,明朝的科举太难,太苛刻,这反而对于帝国的稳定不利,因为获益者的范围实在太狭窄了,压根做不到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张超的船队刚刚靠岸,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不知道哪里过来的一群东厂番子突然冲了出来,围住了张超的船队,指名道姓要张超赶紧来见他们。 张超因为挨过几鞭子后背还有点疼,这几日没怎么出来,倒是船头上有好几个举人闲极无聊,正站在甲板上闲谈。 见这么一群番子过来,顿来吓得魂飞魄散,有一个甚至哭着说道,“我们都是应试的举子,跟张超只有一面之缘,张超犯事了,跟我们无关呀!” 其他几个也连连点头,只是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话都说不上来。 领头的看起来是个太监,见他们这幅怂样,吐了一口吐沫,鄙视的说道,“少废话,赶紧把张秀才喊来,有要事找他。” 番子到来这样的大事,当然这些刚刚整顿过的家丁早就察觉了,所以此时张超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十分纳闷,我跟东厂素昧平生,他们突然围住我想干什么,莫非想抓我,但是张超仔细想了想,他表面上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当然杀了几个人除外,可是大明朝又没有什么福尔摩斯,远在京师的东厂这都能嗅到? 这可是弘治朝,不是成化朝,不是说厂卫不那么嚣张吗?而且就算要杀猪过年,也得等猪肥了呀,现在张超才布局完成,离挨宰还差的老远呢,难不成这些人眼界这么浅? 现在船上还有这么多举人,这个时候决不能怂,不然一定会名声扫地,到时候连救他的人都没有,所以要冷静,也要坚强。要是被抓走了,万一回不来,所以该有的布置还是要做的。 这个时候能相信的只有那些跟他命运纠缠到一起的人,所以他先是跟王六等人布置了一下家事。然后他出了房门,正好宋举人,靳贵和八达其他人也闻讯赶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十分紧张,甚至可以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他们心中的恐惧,张超顿时笑了起来, “不就是几个东厂番子吗,有那么吓人吗?诸位仁兄,请放宽心,没事的。” 李启思是最慌张的,他跟张超接触最久,对他的事情了解也最多,参与也很多,加上又是姻亲,所以张超一旦出事,这些人之中谁都可能没事,唯独他是绝对跑不了。 “子卓兄,你确定没事吗?” 大冬天的,张超见李启思说话都哆嗦了,又衣冠不整,头发散乱,估计他是一得到消息就跑了出来,也来不及梳洗打扮一下,可见他的惶恐。要知道李解元可是大家子弟,面子是最重视的。 这个时候,靳贵站了出来,要说起来张超虽然赏识他,但是两人没有什么利益瓜葛,所以他这个旁观者看的最清楚。 “诸位仁兄,不妨冷静下。我觉得东厂是有什么急事要寻张兄帮忙,倒不一定是要抓他,因为我们这么多读书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抓人他们就不怕士林的议论吗?” 靳贵这么一说,李启思突然发怒起来,“你觉得,你觉得,都什么时候了,还你觉得?” 张超见李启思突然失态,他有些奇怪,转念想了想,心中摇了摇头,不能再让李启思说下去了,要不然人心更乱。 张超厉声斥道,“李兄,你慌什么,有我在,天塌了也是我首先撑着。这个时候就应该冷静,冷静,再冷静。 要是朝廷真想抓我,在南京就可以动手,难不成对我还用的着调虎离山吗?” 见张超这么说,神情又这般镇定,李启思也慢慢缓了过来,其他几人也稍稍放宽了心。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时候好些得到消息的举人也走了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要他们做的。甚至窝了好几天的钱福顾清也闻讯出来了,这让张超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 张超这段时间伺候的比较周到,很多举人都承他的情,也都不希望他出事,他们这个时候来问一问,虽然有些风险,但是聪明人都知道雪中送炭的道理。 倒是钱福能主动过来,有些让张超吃惊,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说他轻浮确实有些轻浮,但遇到这样的大事,他又不避嫌疑。 所以张超面对他们的关心,不得不耐心解释一下,说自己没事。轮到钱福时,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施了一礼,可谓是尽释前嫌。 因为要安抚这些举子,张超到甲板时,已经是磨蹭了好一会,临近出门时,他对身边的保哥小声说道,“记下这些人。” 保哥示意明白,张超这才走上甲板,迎接着这些东厂番子,“南直隶庐州府应试举人张超见过这位公公,不知公公前来,有何指教?” 那个太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是却出奇的没有上张超的船,只是不停的催促张望。 这个时候见正主来了,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几下,然后急促的问道,“那你是不是种痘秀才张超,济世医院的东主?你什么时候中举了?” 张超没想到太监这么问话,也是一愣,于是解释道,“学生确实是种过痘,也是济世医院的东主,去年桂榜侥幸得中。” 太监听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才到通州,可把咱家等苦了?” 第228章 怀恩之危 张超心中一松,然后一愣,这画风不对呀,他试探着问道,“学生何德何能要公公等候?不知道所为何事?” 这个太监见张超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转而狐疑,再见到张超身边的人都状似如此,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的说道,“错了,错了。” 张超就更疑惑了,“哪里错了?” 太监也急眼了,“咱家找寻你是为了济世医院的黄神医,张秀,不,张举人,赶紧把黄神医请来,咱家奉命延请济世医院的名医。” 张超这才恍然大悟,你个该死的太监,有你这么请人的吗?只不过现在事情紧迫,他让家雄兄弟赶紧去请黄老。 张超估计是宫中哪一个大人物生病了,才派来太监等在码头,结果太监动静太大,让这些举人们误会了。 想到这里,他用眼角的余光的撇了撇身后,见有的人欢喜,有的尴尬,甚至有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张超心中一哂,他接着问道,“这位公公,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那个太监也知道他这么大张旗鼓,似乎吓坏了不少人,所以也想着澄清下,“咱家司礼监随堂太监王岳,奉上命在此等候张举人和济世医院一行。因事务紧急,若有所冒犯,请张举人原谅一二。” 说完王岳就做出要道歉的样子,张超他哪里敢当,这可是司礼监的太监,谁能惹得起,所以连忙抢先施礼道,“王公公请免礼,学生万万不敢当。” 王越也就是做做样子,他闻言立刻就直起身板,“张举人对我等内臣有恩,咱家本来就该以礼相待。” 王岳这一句话一出口,张超立刻感到身后无数道目光杀了过来,张超对太监有恩,难不成是个阉党? 所以此时此刻,张超想杀人的心都有,他急忙澄清道,“学生与公公素昧相识,公公此言太过了。” “呵呵,张举人不用谦虚,你就有所不知,宫中大小内官都全额买了股票,要不是你,咱家等人怎么可能发上这一笔横财?” 王岳十分得意的说着,显然股票大涨让这些太监十分满意,看张超的态度就好了不少。张超身后的举人们这时候才明白原因,看来跟着张超就算是太监也赚钱呀。 张超心道吓我一大跳,他连忙笑着撇清道,“那也是诸位公公有眼力,张超岂能承谢?” 王岳笑了笑,接着问道,“咱家奉命等在通州码头,只要张举人和黄神医一到,就立刻带着去宫中,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张超想了想,“黄老那边有不少人,要不您喝口水稍等一下,应该很快就好。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有恙,竟然劳驾公公等在码头?” 王岳叹了一口气,“还能有谁?怀公公旧病复发,这一回连神药都不管用了,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所以天子才命令咱家等在这里,见到了济世医院的神医就赶紧带着去往宫中。” 张超也是叹息,谁都知道怀恩是有名的忠良,虽然是太监,但是天下的读书人都很尊重他,希望他能转危为安。 说话间,黄大夫也带着医生们出来了,王岳开始宣读口谕,然后拉着黄大夫这些医生们赶往京师,张超远远看着黄老离开,这才扭过头去。 张超死灰复燃,那些忘记雪中送炭的举人连忙凑了过来,没话找话说。张超则沉着脸,叹息着说道,“怀公公要是过世,天子身边又少了一个正人,我心中实在有些悲伤。” 张超实在不愿意跟这些人在扯皮,拿着大义这么一说,这些人也只能瞪着眼看着他捂着脸离开,等回到房中,关闭房门,他忍不住压低声音笑了起来,没想到一个太监就帮他划分好了敌友,真是要好好谢一谢王岳呀。 既然已经到达了通州,就可以下船了,张超这边有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的,要是平时还真不好安排,幸亏现在是年节时分,除了赶考的举子,其他人很少。张超就包了两个客栈,总算是安置下来,准备明日一早赴京。 等到了顺天府,两家济世医院将会合并,至于人员如何安置,想必黄老也会安排妥当,张超并不管这些。他将和这些举人一起住在他的会馆中,以便继续联络感情。 由于北京路途遥远,气候也相对寒冷,再加上当时也没有官舍制度,没有招待所,客栈又贵,而大多数举子家境一般等等问题,于是一批先期到京师做官或者商贾们便集资购置房产,当做集会所,也称为“会馆”。 彼时京师的大多数会馆,主要为同乡官僚、缙绅和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居停聚会之地,是以地域关系为基础,既方便了人员的管理,也为上位者积累了声望,因此,这样光明正大拉拢人的机会张超岂会错过。 当然面对太监胆怯的那些举人,还有钱福顾清等人也无意继续跟张超混在一起,他们就去了别的会馆。 这样一来,张超这家会馆大概有三十多个举子入住。此时还是正月上旬,到了中下旬会有更多的举人赶往京师,到时候相信入住的人将会越多。 既然衣食住行都解决了,那么举子们便可静下心来温习功课,或走亲访友,或递交名帖拜访名士,或开个文会交流交流,读书人图的只是个功名,真正专心做学问的实在少数,愿意跟着张超厮混的人当然也是如此。 甚至这些人中有的自知中试无望,纯粹是抱着结识各地名流的念头进京来的,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万一能结交到朝中权贵或者名门望族的子弟,放个实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更有甚者,专门资助那些贫寒却有才的读书人,万一来年别人中了个一甲进士,为了还上这份恩情,怎么着也不算一笔亏本的买卖吧? 比如这一次这么多人跟着张超进京,不是张超多有魅力,纯粹是他不仅声望正隆,又钱包鼓鼓,跟着他可以说是名利双收,张超也有意配合。 等这些人真的成了进士,大家就真正成了朋党,到时候介绍一个师爷家丁什么的当然不在话下,济世学院第一批人才也快毕业了,正愁着上岗呢。 谁知道他刚刚安顿好,饭还没来得及吃,又一个不速之客上门了。 第229章 怀恩之邀 这是一个太监,虽然没有穿内监的衣服,但是口音有些尖厉,张超跟萧敬这些人接触多了自然很容易就判断出来。 这个太监要求张超与他面谈,让他避开众人,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张超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似乎以前见过。所以试探的问道,“阁下应该是一位公公吧,只是学生总觉得有些眼熟,是不是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个太监见张超面露怀疑之色,他突然改成了一口张超熟悉的乡音,“自东乡一别,物是人非,没想到张兄已经忘记了何某。嘿嘿,我那好友李解元一向可好?” 张超只觉得头皮一麻,天呀,原来是他,那个被李家害的丢了生员的何聪,何秀才,他不是去了南京吗?想当初还给了他一些银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张超沉默了好一会,方才说道,“何兄,不知道今日来访,有何指教?” 何聪却答非所谓,“没想到才过去两年,张兄就有如此声望,甚至李兄也跟着一起中了解元,嘿嘿,如果当年何某早知道张兄有如此神奇,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 张超知道何聪肯定有很多话想倾诉,所以他也没有对答,果然何聪继续说道, “当年何某离开家乡,去了南京,没想到我那位亲戚却去了京师,所以我一路辗转,又来到京师。谁曾想刚到京师,就被人打劫,张兄所赠的银两也被人抢光,我也变成了无名白。” 张超顿时满脸的不忍之情,这遭遇也太悲惨了。何聪笑了笑,对张超的妇人之仁很不以为然,他继续说道, “我重伤之时,垂死之际,想到了合肥的种种遭遇,才没有了求死之心,又得人相救,总算是熬了下来。 等伤好之后,只能想法设法的入宫,幸好我识字,又走了门路,所以十分的顺利的入到了司礼监李荣李公公的门下,现如今是司礼监的一名长随。” 张超点点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但是恭喜的话他也实在说不出口,所以只能继续沉默。 “怀公公病重,王公公奉上命寻找张兄,咱家也有耳闻,所以这一次主动找到张兄,既是奉命寻张兄,也是有所求。” 张超十分纳闷,疑道,“找我干什么?” 何聪很严肃的说道,“自然是怀公公想见见你。怀公公病重,可能自知性命不久,所以这些天找了不少朝中的年青才俊谈话,但是张兄一个举人就被他老人家召见,可以说是第一个。” 张超连连叹息,“这样的忠贞之辈,不要说是太监,就是文臣也少有呀!” 何聪也很赞同张超这个观点,他虽然不幸入宫,但究其内心还是文人的心态,所以对于怀恩同样很敬佩。 两人感慨了几句,何聪主动说道,“咱家来找张兄,也是想借一些银子。” 张超明白,在宫中厮混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何聪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只能是往上爬,绝不会有什么退路,所以他也没问多少,就拿出了一个贴身的玉佩。 “这家会馆的主人是我的乡党,若何兄有什么要求,以此玉佩为证即可。” 何聪十分高兴,举起了手掌,“张兄果然没变,看来这一趟我是来对了。” 张超含笑点头,同样举起手掌,“你我是乡党,日后何兄飞黄腾达之时,可不要忘了小弟。” 两人击掌盟誓完毕,这才相视而笑。张超想了想,有些顾虑的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何兄准备如何对待李家?” 何聪默然,“何某有今日,李家功不可没,我当然忘不了他们。但是李家毕竟与张兄是姻亲,我不会做的太过分。” 张超知道,这是何聪安抚他的话,但是李家现如今与张超纠缠已深,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让自己的同盟出现兔死狐悲的现象。 张超感到有些头疼,何聪想发达在这弘治朝恐怕不难么容易,只是到了正德年间,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今上只有皇后一人,却无其他妃子。若日后太子有诞,何兄当主动前往服侍,我以为此举对何兄可能更为有利。” 这是张超为何聪策划,何聪立刻就明白了,他施了一礼,示意明白。张超接着回去换好衣服,带上一些礼物,然后又交代了一番,这才带着王六等人随何聪去见怀恩。 像怀恩这样的顶级大太监在宫外都有私宅,有的甚至有妻子陪伴。怀恩的私宅离皇宫很近,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位置,很快张超就被领到了这个私宅。 怀恩本姓戴,在太宗年间,因族人犯罪而受到牵连,所以很小就做了宦官,被赐名怀恩。 怀恩发达之后,就千方百计的把散落在民间的亲人找了回来,此时也只有一些备受欺辱的女眷。所以对于愿意出嫁的,怀恩就给她们找个好人家。而那些不愿意出嫁的,怀恩就把他们荣养起来,让她们安度晚年。 所以此时在怀恩府中招待他们是怀恩的一个族亲,已经很老迈了,张超十分恭谨的把礼物放好,坐在那里等候怀恩的召唤。 过了一会,帘子被掀开了,张超抬头一看,原来是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讲学士李东阳,他脸色十分沉重的从怀恩房中走了出来。 张超连忙见礼,“学生张超,拜见李先生。” 李东阳见到张超,也是大吃一惊,竟然脱口而出,“子卓,你怎么在此?” 张超解释道,“怀公公有招,学生这才前来。” 李东阳点点头,“你也算是朝中难得的才俊了,是要见一见你。”李东阳见张超神情有些紧张,笑着安慰道,“怀公公为人十分和蔼,很喜欢有才学的读书人,所以你不必紧张,坦然应对就好。” 张超点头示意明白了,李东阳继续说道,“过两日,老夫家中有一个聚会,都是今科的举子,你到时候可以一晤。” “学生知道了。” 李东阳点点头,然后告辞离开,过了一会,,隔着帘子有太监喊道,“张举人,老祖宗有请。” 张超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随着太监入内,拜见这位名闻天下的大太监。 第230章 怀恩之问 张超跟随着太监来到怀恩的卧房,老远就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药味,他很不习惯的吸了吸鼻子,一个正在煎药的太医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超不由得低下了头。 等他进入怀恩的卧房,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斜躺在床上,皱着眉头在喝药,听到张超的脚步声,老人抬起来头,很稀疏的头发杂乱不堪,却是满脸红光。 跟着黄大夫知道不少药理的张超很明白这就是回光返照,看来这位老人也就这么一两天了。他不由得有些伤感,眼前这个老人可以说是明朝少有的洁身自好的太监,考虑到他的生存环境,真是太不容易了。 见张超面露悲伤之色,怀恩倒是很激动,作为老江湖,对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得是明明白白。怀恩有些洒脱的说,“生老病死,人生之寻常事,何必悲切。小友,就是张超?” 张超深施一礼,“晚生正是张超,奉召拜见公公。” “呵呵呵,果然是一表人才,咱家临终之前能见到我朝的年轻才俊,也是一桩快事。” “公公,您太过奖了,晚生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能有幸获得您的召见,晚生真是感激不尽。” “你能如此想,咱家很宽慰,从你的过往言行中咱家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朝廷取你,也是不拘一格,你日后要好好效力,不可辜负了朝廷。” “晚生明白。” 怀恩见张超十分恭敬,觉得有些乏味,这些天这样的人见的太多了。他一个太监又没有子孙辈,突然之间,怀恩有些冲动的指着床边,而且和蔼的说道,“你就把咱家当成是自己的长辈,不必如此多礼。” 张超刚想行礼,这才反应过来,见怀恩指示他坐到他身边,所以他就半个屁股挨到床上。 怀恩笑着说道,“你就当咱家是长辈,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挨着呢,那还不如站着好。” 张超很不好意思的重新坐好,怀恩这才自己的看了看张超,“咱家观你的面相,倒也寻常,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怀恩如此说话,张超笑着说道,“公公过奖了,晚生也是机遇使然。晚生平日读书之余,喜欢钻研些医书,胡乱作为之下,没想到也有所获。” 怀恩摇摇头,“你此言不实,你偶有所得咱家相信,但所得如此之多,必有其中的奥秘。” 张超见怀恩当面揭穿他,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了想说道,“看来瞒不了公公,晚生确实有些想法,只是现在还不成系统,等有朝一日,晚生想通了,会刊印出来,让天下人评价一番。” 怀恩点点头,“正该如此,你那些想法是有大用处的,不妨说出来,对天下人也是一个启发,或许还可以发扬光大,只可惜咱家看不到了。” 张超连忙安慰道,“公公,看您容光焕发,您这一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怀恩摇摇头,也不反驳,转移话题问道,“咱家听说,你是于冕的外孙,这倒是一桩意外的喜事。” 张超点点头,“学生去年十一月在杭州刚刚与外祖,母亲相认。” “唉,苦了你了,说起来也是朝廷对不起于公,更连累了你的母亲,于冕身体都还好吧。” “多谢公公的关心,外祖还很健壮。” “听说你想着为于公请谥?” “确实如此,晚生见曾外祖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觉得这样不利于激励天下臣民报效国家,所以才斗胆写了一封奏章,另外也曾委托萧公公代为陈说。” 怀恩一连串问出了好几个问题,这时方才歇了口气,他突然有些乏力的靠在背枕上,半晌无语,沉默了一会,他会说道, “有些人已经过去多年,此事确实也该做了。那你对谥号有什么想法?” 张超沉吟着说道,“谥号是朝廷天下人对曾外祖的看法,学生以为应该务求公正合理,那么一个忠字是需要的。” 怀恩这个时候苦笑着摇摇头,突然转移话题问道,“那于冕有没有跟你说过于公的往事?” 张超见怀恩不再提谥号的事情,不好再纠缠下去,所以回答道,“确实说过一些。” 怀恩半开半闭有些浑浊的眼神突然发亮,“那如果你是于公,面对土木之变,会不会如他那般?” 面对这样的问题,张超也有些头疼,他想了想,说道,“晚生恐怕做不到曾外祖那样,面对英庙,估计会十分犹豫。” 怀恩哈哈大笑,然后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旁边默默无语的小太监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帮他疏气。 好一阵忙活之后,怀恩才慢慢缓了过来,他脸色涨的通红,全力乏力的倒在床上,张超见状就准备告辞。 怀恩摇摇手,示意他别走,缓了缓之后,才勉强说道,“你很老实,唉,确实,这样的事情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又歇了一会,怀恩才有了力气,问起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如果遇到夺门之变,你会如于公那般吗?” 张超摇摇头,十分果断的说道,“如果晚生是于公,早在代宗更换太子时,就会坚决辞职,也不会遇到夺门之事了。” 怀恩显然没有想到张超是这样的答案,他皱了眉头犹疑的盯着张超,示意他解释一番。 “晚生听说,当年代宗承继大统时,有过几个约定,其中就有以先帝为太子。代宗更换太子就意味着违反了这个约定,所以这是代宗主动违约。 晚生虽然是读书人,但也经商,一向讲究诚信,代宗既然都能违反违约,那就不值得再辅佐了。 所以如果晚生是曾外祖,当年这个时候就会坚辞官职,不会再继续为官。” 怀恩听完张超的解释之后,不置可否,他闭着眼睛思索了一番,这才睁开眼睛,说道,“你可以走了。” 张超连忙起身施礼,告辞离开,看着张超的背影慢慢离开,怀恩叹息着低声说道,“世上只有一个于谦呀,即使是血脉至亲,也做不到他那样的忠诚,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第231章 怀恩之终 张超知道,怀恩对他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不满意,他本来也可以撒谎说他会如于谦一般,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实相告,在这样的老江湖面前,他根本没有撒谎的本钱,是真是假,怀恩一眼就看得出来,到时候反而不美。 张超想的没错,就在怀恩的卧房夹层,有一个太监正是奋笔疾书,把他与怀恩谈话的过程整理好,然后呈交给怀恩过目。 怀恩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失误,点点头,然后沉吟着说道,“此子才干卓越,坦荡敢言,可以大用,但……” 那个太监抬头望了望怀恩,怀恩想了想,却没有说话。闭目养了一会神,怀恩说道, “就这样吧,这应该最后一个了?咱家累了,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说完,也不等那个太监回复,怀恩就一头倒在床上。太监施礼之后,轻轻的盖好被褥,然后走了出去。 次日凌晨,这位成化弘治年间的内廷第一人,中国历史上非常杰出的太监政治家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怀恩的住所被弘治改为显忠祠,以纪念怀恩的忠诚,同时怀恩临终前与众多朝中青年才俊的交谈内容也被秘密的呈交弘治皇帝御览,弘治看着厚厚的一叠卷宗,心中感慨万分,怀恩真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弘治轻轻的翻开卷宗,仔细阅读起来。 张超心情十分沉重的返回会馆,这是很多举子都围了上来问问怎么又来了一个太监,把他领到哪里去了。 张超解释清楚后,没有理睬他们凝视甚至是艳羡的目光,独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张超就听到怀恩病故的消息,作为怀恩临终前最后召见的人,张超获得了京中官场极大的关注。 一个应试举人,却被怀恩召见,不惹人注意本来就不可能,虽然张超确实做了不少震惊天下的大事,大家也都知道以张超的功劳,他似乎有被应召观察的资格,但是事情真正发生了,大家还是很有些吃味。我们也干的不差呀,为什么不召见一下我们,聊两句也好呀。 所以在怀恩的葬礼上,张超一出现,齐刷刷,无数人的眼神就像他射了过来,张超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他如坐针毡的待了一会,就被李东阳带走了。 李东阳也有这样的问题,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被怀恩召见了两回,虽然后面一次是因为怀恩想看看李东阳给他准备的墓志铭,但是能被怀恩召见两次,那一定是被怀恩十分看好的呀。 而李东阳现在的职务则是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讲学士,这表明他在翰林院养望已经足够了,现如今正式成为了内阁的备选,与詹事府少詹事谢迁一起,只需要耐心的等待接班就好了。 考虑到刘棉花和徐溥的年龄,有好事者认为,也许几年之后他们就可以入阁理政,成为响当当的阁老。所以这样一想,这些人看待李东阳的眼神就更加热切了。 同病相怜之下,李东阳主动带走张超就可以理解了,等到了李家的住所,闲聊了几句,张超恭恭敬敬的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李东阳。 李东阳皱着眉头拆开信,有什么事情当面不能说,非要写信,这又是谁的来信? 仔细阅读了一遍,李东阳眉头紧蹙,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放下, “子卓,你给老夫出了个难题呀!” 张超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学生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央求先生。以先生在士林和文坛的威望,自然可以堵住举子们胡乱议论。” “这些老夫当然知道,也很容易做到。但是钱福是非常有名的读书人,老夫看过他的诗文,水平不下于王鳌。 你可知道现在是会试前夕,老夫这么一定锤,钱福就会名声扫地,这是毁了一个士子的未来呀!” 王鳌是谁?要不是当年商珞阻扰,他就是另一个三元及第,李东阳认为钱福的文章不亚于王鳌,这句话已经相当严重了,很显然在李东阳这样的科举大家眼中,钱福是状元之才。为了一个小姑娘的闺名,毁掉这样一个可造之材,张超也真敢想,还真想的出来! 张超沉默不语,钱福自作自受,轻浮惹出这样的事情,能怪得了谁。钱福就算名声扫地,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如果汪春华闺名有损,那就有可能毁了小姑娘的一生,孰轻孰重,他相信李东阳会明白。但是现在看来,李东阳眼中的轻重显然与张超是相反的,这该死的世道! 当然如果李东阳不帮忙,张超该做的还会去做,虽然钱福本质不坏,但是张超也不会为了他去毁了汪春华,因为这是原则问题。 李东阳见张超不说话,又问道,“你不是与汪直闹翻了吗?为什么这么上心汪氏?还把她安置在济世医院?” 张超声音很轻,“这是南京镇守陈公公决定的,萧公公也知道,另外汪氏在产科是一流的大夫,这一次是皇后点名让她入京的。” 陈祖生,萧敬,皇后,一个个位高权重,李东阳顿时就有些头疼,他又拿起了那封信,再次阅读了一番,这才明白张超为什么要写信告知他。 “如果不是今日偶遇老夫,你准备如何做?” “学生呈上这封信后,会等待先生的召见。如果再见不到先生,可能就不得不找上萧公公了。” “混账,你是想让萧敬来压我吗?” 张超摇摇头,也不惊慌,很诚恳的说道,“这件事,归根到底是钱福有错在先,他这个人虽然本质不坏,但如此性格,在官场上前途有限,还不如安心待在家中,写诗作赋的好。” 李东阳听完,不置可否,又问道,“这封信写的非常出色,是解元李启思做的吗?” 张超摇摇头,“学生在来京的路上,认识了一个俊杰,名唤靳贵,我请他代笔。” 李东阳嘴角动了动,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的眼光不错,明日此子也一并带来,老夫要当面考考他。 你这件事老夫要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张超连忙施礼告辞,李东阳看着张超的背景,不由得就想起了昨日面见怀恩的情景。 “宾之,你离入阁已经不远,应该知道,本朝讲究内外相制,内阁票拟,司礼监披红,二者全力配合,才能辅佐天子治理好国家。 自宣德以来,只要内外和谐,则国势必然蒸蒸日上,反之,若内阁与司礼监不谐,则天下就会动荡不安。 当今天子性格宽厚,是难得的有道明君,萧敬李荣又是本分之人,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呀,千万不要闹,要记得相忍为国,相忍为国呀!” 第232章 干娘 李东阳想起怀恩的临终嘱托,很有些伤感,有这样一个内外都信任的太监在,少了多少事情呀。现在的覃昌萧敬李荣这些人可就滑头多了,也更加注重自己的小算盘,到时候相处起来,大的摩擦是不太可能,但是小摩擦肯定是不断的。 张超遇到的这个事情,可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真要处理的面面俱到,还真不容易。 张超语焉不详,但是李东阳大概猜的出来,汪直因为与国丈的矛盾把女儿送出去防止被连累,为了安置好汪氏,萧敬、陈祖生、张超都用了力,现在皇后又要招汪氏入宫,这里面肯定有不少勾心斗角的事情。 现在钱福大大咧咧的掺和进来,所以就演变成了士林,内廷和外戚的三角游戏,还有一个游走在内廷和士林之间的张超,事情虽小,却牵扯甚广。 李东阳想到这里,就在暗骂,这个该死的张子卓没事把老夫牵扯进来做甚,不老老实实读书备考,总是搞这些有的没的,看老夫明日不好好收拾他。 骂完了张超,又回到事情上,李东阳首先就拿掉了外戚,不管皇后有意还是无意,汪直女儿入宫门都没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天子跟汪氏有了接触,放出了半死老虎汪直那就麻烦了。 剩下两方,他就有主意了,反正又没做什么越轨的丑事,和稀泥呗,想到这里,他就有这么纳闷,这么简单的办法张超为什么一定要找自己,京中有影响力的南直隶名士难道还少吗?他们随便说一句就可以为这件事定调,李东阳不由得深思起来。 正在李东阳拿着张超的书信沉思之时,一阵香风飘过,李东阳手中的书信就没了踪影,他愣了愣,笑着说道,“夫人怎么到书房来了?” 朱夫人点了点李东阳的脑袋,“老爷,你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朱夫人瞟了一眼书信,顿时来了兴趣,“竟然是张子卓的来信,那妾身可要好好看看。” 朱夫人一目数行看完之后,抿着嘴笑个不停,“汪直这个太监不怎么样,没想到倒挺会教孩子的,这个汪氏妾身喜欢。” 李东阳无奈的笑了笑,他就知道汪氏会对夫人的脾气。 李东阳的感情生活很不幸,成化七年和十一年连续死了两个夫人,因此京中就有克妻的传言,李东阳也有些心灰意冷,加上官场失意,好几年都没有再续娶。 而朱夫人是成国公朱仪的次女,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她非常仰慕李东阳的才学,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主动请求嫁给李东阳当继室。 婚后夫妻感情很好,朱夫人大家闺秀,管理家务十分妥当,又为李东阳生了一子一女,加上老夫少妻,所以李东阳对朱夫人既敬又爱。 李东阳苦笑着说道,“夫人,这张子卓可是给老夫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呀!” “有什么难的,这个钱福口无遮拦,活该挨打,老爷明日不是有聚会吗?到时候把这个无德举子叫上前来,好好骂上一顿就是了。” 见夫人凤目圆睁,李东阳摇头说道,“你没有看到信中所言吗?钱福也是为人所骗,再说他的文名老夫早有耳闻,实在不忍心毁了他的前程。” “哼,张超可是万家生佛,竟然也会被骂成是钱庄子,没想到张超的性子竟然这么宽厚,还好心为钱福辩解?” 李东阳知道,夫人对张超的观感很好。一是因为张超的牛痘,让爱子兆同和三女都免受痘疮之苦,这是很大的恩德。 二是因为股票,朱夫人因为对张超很有好感,所以特别相信他。不仅仅自家足额买了股票,甚至还掏出嫁妆把娘家多余的股票也买了下来。现在短短几个月下来,就连本带利的赚了好几倍。 如此一来,朱夫人对张超的观感就好的不得了,认为张超不仅仅是万家生佛,更是财神转世,所以见不得别人说张超的不是。 好男不跟女斗,李东阳当然不愿意因为两个外人跟夫人起言语冲突,所以李东阳就笑着安抚道,“好好,明日老夫就骂一骂这钱福,不好好读书,整日里喝酒闹事,也确实该说说他。” 朱夫人见老公这般上道,也很给面子,“老爷英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连忙说道,“这汪氏是济世医院很有名的产科大夫,她怎么来了京师?” 李东阳就把济世医院奉命迁到京师告诉了夫人,朱夫人十分高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济世医院的儿科也是名闻天下,明日妾身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请黄神医检查一番,顺便见一见这个汪氏。” 李东阳子嗣稀少,让黄大夫检查一下孩子当然是好事,但是夫人要见汪氏,他也只好无奈的认可了,随她去吧。 到了次日一早,朱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赶到了济世医院。黄大夫刚到京师,就经历了怀恩病故,又要安置医院众人,所以十分繁忙。 但是朱夫人的身份非同一般,黄大夫不得不亲自接待了她们母子,检查了两个儿子,黄大夫就说, “两个孩子身体尚好,但是动的太少,孩子要多动动,才会身体健康。” 又给朱夫人上了一堂育儿课,朱夫人很受启发,等完事之后,朱夫人表示想见一见汪春华,表示,汪氏是个好孩子,很对她的脾性,知道她受了委屈,所以想见见她,安慰一下。 自从汪春华大闹一场之后,黄大夫对这个丫头也是头疼的不得了,很怕她再听到外面胡言乱语,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朱夫人既然想见她,那真是求之不得,女人跟女人当然好说话,所以就让人把汪春华叫了出来。 汪春华见到朱夫人,施了一礼,然后就立起身接受朱夫人的询问。朱夫人见春华容貌秀美又一脸英气,恭敬有礼又落落大方,所以越看越开心,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深入。 大半个时辰之后,朱夫人抓着春华的手说道,“真是个好姑娘,以后我就是你的干娘,谁敢欺辱你,干娘帮你报仇。随我回家去,咱们再教训教训那个无德的钱福。” 第233章 聚会上 春华听朱夫人这么一说,绯色上涌,虽然不好意思,但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来当日虽然揍了钱福一顿,心里却不过瘾。 朱夫人见状,抿嘴笑着说,“汪直长期带兵,沾染了武将的脾气,没想到把你养成了一副武将家姑奶奶的性格。 这是好事,见到那些不要脸皮的泼皮无赖就要狠狠打他们一顿,方才消了心头恶气。 你干娘在娘家的时候比你闹得还厉害呢,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有儿有女,夫妻和睦,女人就要强悍些,学什么柔顺那才是真蠢呢。” 朱夫人这番话说进了春华的内心,她一向崇拜万贵妃这样的女中豪杰,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认朱夫人做干娘,她有些不太适应,就有些扭捏的说道, “多谢夫人厚爱,只是夫人身份贵重,实在……” “别只是了,我好不容易认识一个对脾气的小娘子,当然不能放走。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都已经嫁人了,出嫁从夫,夫君也不过是五品的学士,做你干娘一点都不过分。” 朱夫人叽里咕噜这么一说,春华再不识抬举就有些过分了,所以她跪了下来,很干脆的喊了一声干娘,只是说完之后就有些不好意思。 朱夫人十分开心,就拉着她又聊了一会,又让两个孩子拜见了一下干姐姐,要带着她回家认认亲戚。 春华无可奈何的跟黄老解释了一下,在他们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随着朱夫人去了李家。 朱夫人到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先是带着她去拜见了李东阳的母亲麻老夫人,然后又摆家宴招待春华,这下子就把认亲彻彻底底敲了实锤了。 朱夫人如此大张旗鼓认干亲,虽然确实有心血来潮的成分,但根本是为李东阳的仕途考虑。 李东阳现在是储相,离入阁确实是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可不是那么好迈的,无数人就倒在这一步。因为要入阁不仅仅自身要很有才干,还要跟内廷搞好关系,而且跟内廷的关系是至关重要的。 朱夫人出身国公家族,母家又是礼部尚书,所以对于高层的政治游戏可以说是门清。 朱夫人十分清楚,内廷这些人因为没有后人,所以对于子嗣看的非常重,像春华这样出色的女孩子都宠的很厉害。 她这个时候认女,不仅帮春华消除了流言,还大大提高了春华的出身,这些貂珰当然会明白她的好意,自然也会投桃报李,这样也算是助了夫君的一臂之力。 朱夫人热情招待春华,想着也要让李东阳来见一见这个姑娘,所以她叫来管家, “老爷今天的诗会什么时候结束?” 管家是她的陪嫁,立刻笑着回道,“老爷今天没有开诗会,他出了两道八股,正在考今日拜访的那些举子呢。” 朱夫人立刻就笑了起来,“这可是一桩新鲜事,莫不是刘阁老的批评真见效了?” 原来李东阳家中终日高朋满座,谈论诗文,吟诗作赋,这就引起了刘健的不满,刘健觉得李东阳不务正业,所以就曾经斥责道,写诗写的再好,就算是达到李白杜甫的水平又如何,不过是一个酒徒罢了。 刘阁老这样的话当然就流传到李东阳耳中,李东阳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也不愿意得罪了刘健,所以从此之后诗会还照开,只是酒不太喝了。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喝酒的男人,李东阳这样做,朱夫人当然很高兴,今日听说诗会竟然也不开了,她就更高兴了,于是问起了细节。 管家也觉得稀奇,他笑着说道,“老爷今天不合请错了人,结果人家不会作诗,老爷无可奈何,只能改成写时文。” 朱夫人十分好奇,读书人还有不会作诗的,要知道李东阳家中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生,今天来的最差也是举人,怎么会有人不会作诗? 春华在旁边听到后,笑着插说,“这个煞风景的人肯定是张超,在南都他参加聚会也从来只记录,不写诗。” 管家在旁边点点头,“小姐说的不错,正是张举人。”接着管家就开始细细说起来今日这场聚会。 李东阳让张超和靳贵参加这个聚会,所以今日张超和靳贵出门,到了李家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读书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谈诗论文呢。 一直羞于出门的钱福今天在场,昨日出去拜见同乡王鳌的都穆和文徵明也在场,另外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文徵明见张超竟然也过来了,就有些好奇,毕竟张超不写诗是出了名的,不过他还是主动领着张超靳贵认识今日与会的读书人。这不介绍不知道,一介绍真是吓一跳,竟然大多是此时文坛很有名的读书人,日后这些人与李东阳,谢铎一起组成了著名的茶陵诗派。 这么一圈下来,张超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跟靳贵说道,“靳兄,我这个白丁走错了地方呀。” “哈哈哈,你这个举人有些意思,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迈着官步走了进来,突然插话道。张超见此人虽然是日常打扮,但是气度上看应该是一个官人。 所以连忙拜见,“学生庐州张超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此人闻言,立刻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惊奇的问道,“你就是出版永乐大典的张子卓?果然是一表人才。” 然后开始介绍自己,“我是李学士的门生邵宝,表字国贤,比你虚长几岁,现为户部员外郎。” 邵宝很是自来熟的介绍了一番,张超又要行礼,却被邵宝拦了下来,“此地只论才学,不论身份地位,你也不必如此客套。” 这时,邵宝才问道,“子卓,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说自己是个白丁?” 张超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学生不会作诗,待在这里,实在有些尴尬。” 邵宝也是忍俊不禁,他笑着说道,“看来你该去拜访刘阁老才是,他最喜欢不作诗的人。” 张超眨巴这着眼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邵宝也没有解释,又寒暄了两句,然后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径直寻找李东阳去了。 第234章 聚会中 邵宝突然离开,张超也没管,继续跟靳贵闲聊,今天遇到的很多是一流的诗文大家,靳贵当然很紧张。他不像张超,脸皮很厚,不做诗已经出名了,反而成就了张超的雅痞,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他可怎么办?这可是会试前夕,要是名声差了,就有些麻烦了。 正在靳贵烦恼的时候,主人李东阳出来了,顿时群星捧月,大家争着向这位文宗问好。 张超和靳贵因为位置问题,落到了最后,看到张超时,李东阳诡秘的一笑,“子卓,你的佳作准备好了吗?” 张超笑着摇摇头,“唉,看来学生这一回想滥竽充数都不行了,学生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闭门思过的好。” “哈哈哈,好一个怠懒小子!”李东阳也知道他不做诗的癖好,大过年的不好逼他,所以笑着说道, “也罢,这一次我们就不开诗会,马上会试到了,你们今天都当一回举子,我来当考官,大家也比一比时文,如何?” 李东阳这一说,也是在照顾在座的举子,毕竟这些人跑过来,还不是想着他多多点评他们的文章,然后好扬名让考官知道。要是比写诗,考官不看呀,有什么用? 李东阳这么一说,在场的文官们当然也明白,他们要么是李东阳的好友,要么是门生,所以也不会拒绝。 李东阳现场出了两道四书题,每一个人的位置上都有笔墨纸砚,自然很快就写了起来。 因为科举首场四书题的关键地位,所以张超在四书上是下了苦功的,他做起来并不困难,很快两道题就写好了。他放下毛笔,四周看了看,发现他早已经是最后几个了,看来这里的考试高手是真多,他压根就是末流的水准。 对于官员们的八股,李东阳知道这些人都放下了不少,所以他也就是一目数行的扫过,点评两句就好了。 而对于这些应试举人,李东阳就认真了许多,他拿出了阅卷的精神,每一篇都认真看过。 也就十几个举人,李东阳再认真也看的很快,看完之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钱福的卷子要是跟张超的换一下那就好了,也省的老夫为难了。 李东阳将钱福与靳贵的卷子放在一起,然后笑着说道, “这两位写的最好,甚至可以说有翰林的水准。钱福文气纵横,推陈出新,靳贵则文笔老成,质朴严谨,你们都传阅一下,看看老夫说的有没有道理?” 众人传阅看了一遍,纷纷点头,李东阳点评的确实很有道理。钱福的水平大家都知道,但是这新冒出来的靳贵竟然水平这么高,确实让人想不到呀! 与钱福的理所当然相比,靳贵表面虽然很淡定,但是细心的张超发现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看来靳贵是强忍着喜悦,经过李东阳这么一点评,他想不出名都难。 然后是其他几个举人,李东阳点评时,虽然也很仔细,但细心的人就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慢慢的,众人发现,似乎张超和文徵明的卷子没有被点评。 李东阳先拿起文徵明的卷子,他直言不讳的说道,“如果是应试,你这份卷子就会一开始被淘汰,你要清楚,什么是代圣人言,不能偏题呀!” 文徵明满脸羞愧的接了过去,李东阳见文徵明十分年轻,语气缓和了不少, “你还年轻,有些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但是你要想科业有成,就要记住隐藏自身的锋芒。” 文徵明施礼谢过李东阳的教诲,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这时,李东阳拿起了张超的卷子,他犹豫了一下, “张超,如果说徵明是锋芒毕露,你就恰恰相反,一点锋芒都没有,平淡如水,老夫仔细看看,也找不到你的错处,但要说你写的有多好,我也说不上来,顶多算作是平庸之作。” 李东阳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张超的反应,见他很严肃的听着,但是李东阳知道,张超仅仅是做做样子,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他是在赌主考官。 张超在乡试中是费尽了心思,最后也得偿所愿,但是他知道做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到了会试就绝对不能乱动,因为会试的主考都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张超再怎么能干,也没有收买他们的本钱。 自从知道天子对他的态度之后,张超就知道只要他的会试文章合规合矩,不出现什么避讳,跑题这些明显的错误,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概率中榜。 这次又是弘治继位以来的第一次会试,那么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张超早就猜到主考官不是徐溥就是刘健,而两者比较,张超判断徐溥的概率更大。 所以他曾经试探过萧敬,见萧敬没有反应,那就是默认了。徐溥的个性是谨慎宽厚,那么他对举人文章的要求必然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张超所要做的就很简单了,不犯错就行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的文章就做得四平八稳,让人抓不到把柄。他相信只要看到他的文章,徐溥就算不喜欢他,也只得捏着鼻子录取他。 这一次在李东阳家中,他当然也是这么写的,立刻就被李东阳看出了他的小算盘。李东阳说完,又用笔改动了好多处,文章立刻变得文采奕奕,然后李东阳让张超重新誊写了一遍,再传阅示人。 众人见李东阳这么一修改,不但文笔提高了一大截,立意也高出一层,都赞叹不已,李东阳这个时候叹息着说道, “子卓,你文章写得再四平八稳又如何?顶多就是个三甲进士。但是以你的才干,阁部都有可能,你要收敛心思,好好努力呀!” 张超十分恭敬的接过了试卷,然后点头说道,“学生明白了。”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在李东阳耳边耳语了几句,他顿时眼睛瞪的滚圆,忍不住发出声来,“这,这简直是胡闹!”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球就吸引了过来,李东阳就有些脸红,他不得不解释道,“内人今日认了一名义女,老夫吃惊之余,有些失态了。” 邵宝觉得有些奇怪,“这是好事呀,老师为何失态?” 李东阳意味深长的看着钱福和张超,“因为这名义女来自于济世医院,曾经是汪直的女儿,想必子卓和与谦都很清楚。” 第235章 聚会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钱福让汪直的女儿给揍了一顿这样的大新闻才没几天,北京的文人圈子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所以李东阳这句话一出口,众人就立刻以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两位当事人,有不清楚的,自然很快有人悄悄的给解释了一下。 张超也没有想到李东阳会来这么一手,能够被李夫人认可的姑娘怎么可能有问题?如此解决问题倒是简单粗暴,但是钱福这家伙搞不好要吃大亏。 所以张超抢先解释道,“学士容禀,当日钱兄为小人所骗,又多喝了酒才出言有些不当,事后他很快就向我道歉了。 只是学生跟汪娘子男女有别,没有及时让人与她通气,汪娘子又年少气盛,所以才出了那么一场误会。” 李东阳见张超主动为钱福解释,也有些欣慰,张超这个人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是本性宽厚大度,能容人,这点还是要赞许的。 李东阳点点头,然后转头问钱福,“与谦,你怎么说?” 钱福现在无比后悔当日自己的口无遮拦,竟然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搞得他狼狈不堪,总是感觉到了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现在这汪氏竟然成了李东阳的干女儿,不说清楚,那就麻烦大了,所以他先是感激的看了张超一眼,然后开始解释这件事情。 等他一五一十说完之后,特别是那首打油诗一出炉,众人是忍俊不禁,钱福挨打真是无话可说,该,真该。 只不过李学士这个便宜女儿也是够泼辣的,当然大家只是心中想着,表面上都强忍着笑意。 此时众人对张超的看法都好了一大截,都被骂成这样子了,竟然不落井下石,还主动为钱福辩解,这个人虽然才学一般,但是品行确实不错,怪不得名声这么好。 李东阳听完,面沉似水,虽然信中说了这些,但是当事人主动交代那又是一回事,怪不得张超说钱福轻浮,一点都没有说错。所以他严肃的说道, “与谦,你今日这么坦诚,又主动认错,老夫就不再说你了,你要好好记住这一次教训,要善辨人言,少喝酒,不要乱说话。” 李东阳这一番教训,钱福是心服口服,他先是对李东阳深施一礼,然后又对张超施礼,这才默默退下。 李东阳点点头,然后十分严肃的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 “汪氏出淤泥而不染,本性纯良,又十分能干,但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行事,确实有些鲁莽,老夫会让内人好好教育她。 这几日,老夫也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在座的都是读书人,要知礼明礼,不要听信谣言,也不要胡乱传播谣言。” 李东阳这句话告诫的意思很明显,所以在座的读书人纷纷起身,“学生明白了。”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李东阳这么一说,再经在场的人这么一传播,流言果然就消失了。 举子们当然还会继续编排钱福和张超,但是确实很少有人再说春华了,谁也不是傻子,在这个关键时刻,要是再乱说,传到了李东阳耳中,那就不妙了。 李东阳很妥善的处理了这件事情,等聚会结束,他又写了一封奏折,委婉的跟皇帝说,汪氏年轻,天真烂漫,不知道宫中的礼节,冒然招入宫中似乎有些不妥,请圣天子重新斟酌一下。 这封奏折很快就递到了弘治皇帝面前,弘治觉得非常奇怪,他宣招过汪直的女儿进宫?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敬对于李东阳如此处理,十分满意,他见弘治有些糊涂,委婉的说道,“奴婢听说皇后娘娘十分欣赏汪氏。” 弘治听完之后,恍然大悟,顿时就明白了这十有八九又是国丈在挑唆皇后。但是自家婆娘丢人,他可以私下里教训,当着家奴的面还是要维持的。 所以他沉吟的说道,“汪氏既然是朱夫人的义女,再入宫服侍皇后确实有些不妥,让济世医院重新派一个人进宫服侍皇后。” 弘治说完之后,就去了皇后的寝宫。弘治今年刚刚二十岁,他长相类母,有些秀气瘦小。皇后张氏则是典型的北方女子,性格活泼,身材高挑,所以两个人属于典型的性格互补,也是因此才相处的十分融洽。 少年夫妻待在一起,不一会就情热了,缠绵一番之后,弘治搂着皇后说着悄悄话。这大过年了,朝中除了一些请安折子也没什么别的,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钱福张超汪氏的那一桩奇葩事。 这一对小夫妻虽然贵为帝后,但跟北京城的普通家庭一样,除了身份地位高一些,其他都一样。 等弘治说完之后,张皇后也是十分好奇,“没想到汪氏竟然是一个女中丈夫,怪不得会对了李夫人的脾气,只是这跟母亲所言倒是有些差异。” 弘治等着就是这句话,他很随意的应了一声,“金夫人是如何说的?” 张皇后有些害羞的说道,“前些日子,娘亲来宫中探望,说到济世医院。娘亲就说汪氏脾气好,日后等妾身有了身孕,可以让她好好照顾一番。” 张皇后捂着肚子,十分憧憬的想着,忽然间就有些垂头丧气。弘治知道她的心病,只得安抚道,“我们都还年轻,让大夫们好好调理一下,很快就会有的。” 张皇后默默的点点头,然后倚靠在弘治身上。弘治轻轻叹息了一声,皇后确实是个好女子,只是老丈人一家也真是让人头疼。 清官难断家务事,弘治皇帝愁眉苦脸之际,他的首辅刘棉花也有些苦恼。现在已经是弘治三年了,徐溥和刘健已经在内阁站稳了脚跟,越来越熟悉政务,越来越敢言,甚至有时候天子会直接绕过他与徐溥刘健议事,这让刘吉十分不安。 两京御史案,刘吉虽然大获全胜,但同样失去了人心,现在这些科道确实不弹劾他,但是也不理睬他,就当没他这个首辅一般。 一个不被人弹劾的首辅是相当悲哀的,那就意味着他跟傀儡差不多,内心十分不安的刘吉,拿着张超的一封来信,不断的掂量着。 第236章 芷萱进宫 张超写信给刘吉,内容就是给于谦请谥,希望他能够帮帮忙。刘吉虽然跟张超从未谋面,但不妨碍两人在商业上的通力合作,刘大管家与平安,孙老板也早就是老朋友,所以对于张超的请求,刘吉知道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从自身利益出发,如果他在请谥这件事上出力很多,这将有力的扭转他在士林中的不良形象,所以刘吉是很动心的。 当然刘吉非常明白,徐溥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现在他这个首辅必须在意次辅的看法,想到这里,他就有些郁闷,虽然他不是李贤,彭时那样强势的首辅,但活成这样确实有些委屈。 刘吉召来了管家,询问张超在京中的情况,原来李东阳家中的聚会结束后,钱家子和钱庄子的大名轰动京师。 对于有翰林之才的钱家子,举子们有意无意就要说两句,恨不得把人品卑劣这个词牢牢的黏在钱福身上,让考官记住。 但是对于钱庄子,大家的评价就有些分裂,张超顶多是三甲之才,很多人觉得他威胁不大,但是嫉恨他的名气,吐糟他几句窝囊废是跑不掉的。 因为意外闯下了大名,钱福是无颜出去晃悠,张超是需要继续研究怎么写出抓不到错误的时文,所以张超十分自在的待在会馆里,没有出去晃悠。 靳贵意外出了大名,此时还是低调点好,所以也陪着张超学习,他的水准确实高出张超一筹,所以往往张超的文章他改上几句,就有了文采。 李启思等人此时就憋不住了,也开始到处拜访,希望也有一个好名声,但是八达等人说到底水平不是非常高,一来二去他们也有些灰心丧气。 回头一看,张超和靳贵在家里研究时文呢,也开始参与进来,林举人水平最低,也最急迫,他甚至抓着张超的手眼巴巴的说道,“张兄,我们还是继续猜题吧。” 林举人一说,宋举人和八达,还有其他些名气一般的举人也热切起来,张超只好无奈的开始押题,还是老办法,咱们试一试也好。靳贵既然是李东阳亲许的翰林之才,那就辛苦下当当老师。 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偶然,李东阳当日现场出的一道题也隐含其中,他就按照记忆把李东阳的修改版写了出来,然后对照了一番,你还别说,记得还挺清楚的。 就在这十几人热火朝天押题之际,一个太监领着圣旨来到了济世医院,要大夫们入宫为皇后娘娘调理,另外要求济世医院换一个人作为皇后女官。 大夫们入宫当然没有问题,女官可就不那么好弄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入宫的,所以这个太监圣旨一宣读,济世医院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瞬间就炸开了锅。 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大?这跟明朝变态的宫女制度有关,宫女一旦入宫,就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再也没有办法出宫。而且动辄受罚,一旦生病却又无医诊治,只能自身自灭,更缺德的是,如果不幸死去,连个坟墓都没有,直接火化填入枯井。 如果倒霉,遇到了嘉靖这样的主子,那真是苦不堪言,要不然也不会有宫女不惜千刀万剐,也要联合起来勒死嘉靖。 尽管这次说招的是女官,但是没人愿意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入宫,黄老连忙让人去通知张超,让他赶紧想一个主意。 张超得到通知时,也是脸色大变。这个时候他甚至相当后悔,当日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层,只想着不让汪春华入宫,就没想到别人可能会倒霉的成了替代者。 等他急匆匆的赶到济世医院时,太监已经挑选好了,可怜的芷萱成了汪春华的替代者。张超没有见过这个姑娘,但是今天见到她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如同一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太监跟看到一堆美食一般,前后不停的打量着芷萱,嘴上却在不停着说些什么入宫的好处,张超见状就把太监拉到一旁,准备跟他好好协商一下。 他把一张银票偷偷塞给了太监,希望他通融一番,这个时候太监和颜悦色的抱怨道,“张举人,不是咱家不通融,咱家也没有办法呀,圣旨已下,你怎么也得出一个人。 你看看你这个产科,大姑娘是不少,可是能拿得出手的有几个人?知书达礼又有几个?汪氏不选,只能选李氏了,如果选了别人,咱家回去没办法交差呀!” 张超顿时哑口无言,他阴沉着脸问道,“那李娘子什么时候可以出宫?她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皇宫吧,总要结婚生子吧。” 太监哑然失笑,“张举人,您是说笑吧,宫女进宫了还想着出来?” 张超脸色铁青,“孙公公,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这个时候,芷萱突然掺和进来,细声细语的说了一句,“张公子,您不要再追问公公了,妾身愿意入宫。” 张超终于忍不住怒火,“你一个小女孩子知道什么,一边呆着去,别添乱。” 芷萱擦了擦眼泪,给张超施礼后,坚定的说道,“妾身当日为公子所救,就一直以医院为家,现在既然朝廷有了圣旨,怎么可以违抗,妾身愿意入宫。” 张超见她态度十分坚定,长叹了一声,“你可知道你入宫了,再也没办法出来了,也没法嫁人生子,这辈子就算毁了。” 芷萱惨然一笑,“若是没有济世医院收留,妾身流落到何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以后了。只是,临行之前,妾身想跟公子说几句话,不知道公子能不能,……” 孙太监在一旁听完,连忙插话,“李姑娘就要进宫了,不方便与外男接触。” 张超这个时候终于压制不住怒火,他瞪着眼睛吼道,“这里还是济世医院,我是东家,听她说几句又有何不可?” 孙太监见张超发火,他也不敢造次,只得躲到一边,眼睛却始终盯着芷萱,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李芷萱轻轻的说着,“妾身是秭归人,就是出王昭君的地方,妾身的父亲是……” 李芷萱说道父母亲对她的疼爱,弟弟的可爱时,是满脸的笑容,一脸的怀念。 突然间弟弟夭折,母亲病故,痛苦的爹爹带着她来到南京,没想到也一病不起。说道这里,李芷萱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是如何求到济世医院,如何学习,如何工作,与春华关于张超的争辩,等等。李芷萱说完之后,已经泣不成声,她哽咽的说道,“张公子,你以后还会记得世上有李芷萱这个人吗?” 第237章 张超请谥 李芷萱入宫了,张超基于补偿的心理,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但是张超心里也明白,这些东西能有一成带进去就是成功。即便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他需要让宫中知道,芷萱是有后台的,尽管这个后台还很弱小。 张超等人送走了李芷萱,这时才迎来了闻讯赶来的汪春华,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只能望着芷萱离开的道路无声抽噎。 张超压抑着内心的极度愤懑,回到了会馆,他再也没有心思去谈论什么八股,把自己锁在房中,看着屋顶,静静的发呆。 芷萱临走时,是满腔的情意,满腔的不舍,作为过来人他当然看得出来,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望着这个姑娘带着行李,然后痴痴的回望了他一眼,这才进了马车。 李芷萱临走时说的那段话,她无助的呐喊彻底击碎了张超对于大明王朝的那一丝眷念。来自于后世的他尽管有种种不顺,但他始终是自由的,从来不曾有哪一个人或者某一种制度可以束缚他一生,甚至控制他的生死。 无论后世对明王朝如何的欣赏,什么君王死社稷,什么从不和亲,都不能摆脱一个事实,这是一个专制的封建王朝。明朝后宫这种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制度让他彻底明白,这是一个皇帝带头,赤裸裸的率兽吃人的旧社会。 今天这个旧社会吞噬了李芷萱,明天同样会吞噬张超,即使张超出色,也不过是将吞噬的时间推迟了,他的子孙同样也摆脱不了。 无论是为人为己,张超明白,他必须改变这种旧制度,最起码是改良,让更多的人慢一点被吞噬,所以他需要掌握权力,掌握改天换地的权力,只要这样他才能改变,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第二天一早,张超抖擞精神,继续与众举人们商量着如何押题,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众举人见他这样的状态,也都放心了心,也是,不就是一个女医进宫吗?咱们应该关心的是眼前的科举大业,儿女情长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他们的谈论还没有开始多久,刘吉的大管家出现了,请张超过府一叙。虽然刘吉的名声不怎么样,但是他仍然是大明帝国的首辅,文官第一人。 所以张超很正式的提着礼物,按时拜访了刘吉。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已经神交很久,并不需要那么客套。 所以聊了两句之后,刘吉就直奔主题,笑着说道,“子卓,你的才干,自不待说,老夫体会很深,只是你是于少保的后人,确实让老夫有些想不到。” 张超苦笑着说道,“刘公,学生也没有想到呀,但是这就是事实,所以学生不得不求上阁老。” 刘吉回忆道,“老夫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隔年就爆发了土木之变,老夫是亲眼所见,当日于公如何的力挽狂澜,临危不惧,处乱不惊。” 说完刘吉开始回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刚刚考中进士,在京师翰林院当着翰林,恰逢这一场惊天大变局。 在惨烈的北京保卫战中,面对着挟持太上皇的蒙古鞑子,于谦本人身先士卒,驻守在德胜门外,提督京营兵马。 同时关闭了各处的城门,绝了将士逃跑的希望,又下令:“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将士无不感泣,皆抱着必死的决心,奋战报国,这才最终击退了瓦剌的入侵,保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说完之后,刘吉擦了擦眼睛,“若不是于公,吾辈早就归为臣虏,死不知所归矣。” 张超不得不赞叹,刘棉花真是一位优秀的演员,一名顶尖的政客。在一个后生晚辈面前,真能拉下脸来,他不得不敬服,要想在官场混的开,要跟着这一位好好学一学。 尽管他知道刘吉在表演,但是他仍然有些感动,所以陪着刘棉花掉了一会眼泪,又感慨了一番英雄为小人所害。 刘吉这才说到主题,“老夫看了你的来信之后,辗转反侧,朝廷确实欠于公一个交代。 老夫也很赞同你的看法,为了鼓励天下的忠贞之士,也应该给于公一个美谥。 但是老夫在内阁,有些势单力孤,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张超十分吃惊,你老人家大杀四方,两京御史被你干掉了多少,现在说起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退一万步说,刘吉确实被架空,那也是首辅,作为很少几个接触过于谦的重臣,他有很大的话语权。 所以张超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刘吉在开价,甚至是想拿他当枪使。但是张超对于请谥的态度并不如刘吉想象的那么渴望。 在他看来,一个谥号并不能代表什么,英雄永远活在老百姓的心中,没有谥号并不会影响于谦在老百姓心中的光辉形象,反而说明明王朝是多么的刻薄寡恩,士大夫是多么的卑鄙无耻。 所以张超突然问道,“于公如此忠贞,想必内阁其他两位阁老,六部部堂也一定会感同身受,刘阁老,您老是不是太多虑了?” 刘吉见张超竟然如此说话,就有些头疼,这可如何继续下去?想了想,刘吉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已经没有意义,还是让事实说话吧。 所以他热情的交代张超正月二十通政司上班之后,赶紧把奏折递上去,到时候他会尽力在内阁周旋。 张超连忙感谢刘首辅的恩德,说完了这个话题,刘吉又问了很多他感兴趣的问题,张超也一一做了回复。 因为两家生意上通力合作,很多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刘吉关注的重点倒是有些稀奇,比如在河北大量植棉织布是否可行,又比如他创办的报纸有哪些诀窍等等。 正月二十之后,大明朝廷正式开张,这个时候张超给通政司呈交了一份奏折,请求给于谦赠谥,并移祠宇于祖茔,赐与祠额祭文。 这新年第一天就收到这样的奏折,通政司的小吏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办好手续,很快就呈报上去。 就在张超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吏抱怨道,“大过年的,就收到这样的奏折,真是不吉利。” “你胡说什么,这可是给于少保请谥,要我说早就该给他老人家一个说法了,最起码得有个忠。” “那是肯定的,当年我爷爷跟着于少保……” “你就瞎吹吧,于少保打鞑子那会再怎么也用不着你爷爷,倒是住在我家附近的范家,他家祖上才是真正拼尽全力打鞑子,可惜呀,那个惨!” 第238章 范广的后人 张超经过时,两个小吏立刻停了下来,拿出了一副美好的笑容迎接张超,张超停了下来,拿出了一张名帖, “这位先生,刚才您说到范家,学生想问一下,是不是当日跟着于公一起遇难的范将军的后人?” 那个小吏眼皮一搭,立刻就瞪得滚圆,“您就是种痘的张,张秀才?” 张超微微一笑,“确实是张某。” 那个小吏没想到大过年就有这样的好运,连忙施礼,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他眼珠一转,有些为难的说道,“确实是那个范家,但是要说清楚,可就……” 张超点点头,示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见所有的小吏都伸头看了过来,他就说道, “通政司对门有一家酒楼,现在也快到饭点了,我就等在那里,先生休息时可过去一叙。” 小吏晕乎乎的点点头,站在那里看着张超离开,突然他手中一空,原来名帖被身边的小吏抢了过去,小吏看了一眼,惊呼道, “刚才跟你说话的竟然真是那个种痘秀才,想不到呀,你这老货也有走狗屎运的那一天。” 那个小吏立刻把名帖回抢过来,有些心疼的抚了抚名帖上的皱痕, “嘿嘿,谁让咱老赵今早一出门就听了喜鹊叫,我还纳闷呢,没想到真是时来运转。” “你就瞎说吧,正月里也能听到喜鹊叫……” 到了中午时分,那个赵姓小吏果然非常准时的出现在酒楼,张超亲自迎接他到了雅间,又上了一席好酒菜,然后边吃边谈。 张超如何厚待,赵吏当然十分满意,甚至有些感动,寒暄两句之后,不待张超发问就开始主动说起范家的事情。 “范家是辽东人,土木之变后,太上皇北狩,范大将军立了破天大功,于是范家就迁到京师来了,先是住在城西,都是贵人呀。” 张超点点头,“当年范将军确实立功很大,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赵吏挠挠头,他知道张超的意思,嫌他啰嗦,所以接着说道, “后来太上皇复辟,范将军据说是党附于谦,犯了谋反大罪,所以范大将军就被凌迟于市,哎,那可是千刀万剐呀,真惨,范将军的儿子范升也被流放广西,更缺德的是,一家老小竟然被赏赐给了投降的鞑子做家奴。” 张超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圆睁,“如此对待英雄,卑鄙无耻之尤。” 张超这一举动吓得赵吏一哆嗦,张超这才反应过来,强笑着说道,“赵先生,在下有些失态了。” 赵吏很理解张超的感受,就算是油滑如他,第一回听到这件事情,也是相当愤怒,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做的这么过分。 赵吏安慰张超说,“张举人不必生气,下吏听说,当年陷害范将军的那几个坏蛋都死了,范将军也算是大仇得报。” 张超微微点头,赵吏继续说道,“后来成化年间,范家伸冤,老皇爷就平反了范家,听说范升也恢复了世职,在辽东当着指挥使。” 张超听完之后,就有些疑惑了,“既然范家已经平反,怎么赵先生说他家还是很惨?这又是为何?” 赵吏这个时候也是长叹了一声,“男人是官复原职,可女人就遭殃了。范将军出事的时候,他的小女儿刚好十几岁,还没有嫁人,等平反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可是这孩子的爹是谁,连他亲娘都不知道。 平反之后,范家都迁到了辽东,范将军的女儿因为舍不得这个孩子,就没有跟着迁走。 也是,她也没脸再待在范家,所以母子两人就住在城南,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孩子也长大了,长得是人高马大,一脸鞑子相,又十分凶悍,到现在也没人愿意嫁给他,这可就愁坏了范娘子。” 张超听完后,半晌无语。过了一会,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银元,递给了赵吏,“今日幸得赵先生相告,不然张某险些误了大事,只是如何找到这对母子,还需要劳烦赵先生了。” 赵吏嘴上说着如何敢当,手却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掂了掂分量,心中就更加满意了。等酒足饭饱之后,就领着张超一行人,来到了范家。 与张超来往的往往都是大家豪族,最起码也是地主家庭,所以家中都是几进几进的大房子。但是像范氏母子这样住着一个小院子,才是这个时代城市平民的基本居住条件。 刚到了范家附近,赵吏就大声喊了一嗓子,张超立刻止住了他,所以他只得重重的敲了敲范家的大门。这个时候,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谁呀,敲门轻一点,不知道俺娘病着吗?” “鞑,奥,苦奴,我是隔壁赵大,你的福运来了,种痘的张秀才过来看你了。” “什么种痘秀才,种菜秀才,俺娘病了,俺要照顾,别来烦俺。” 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过了一会,一个彪形大汉就打开门,满脸不耐烦,居高临下的盯着张超一行人。 张超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赵吏说这个孩子是鞑子相,这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巴特尔,老兄,原来你不打篮球,改穿越了。 苦奴瞪了一眼张超等人,然后对着赵吏说道,“赵大,俺欠你的那几吊钱,早就连本带利还于你了,你又来叨扰作甚?” 赵吏赔笑着说道,“苦奴,这次你福运来了,种痘的张举人来看你了。” 苦奴牛眼看了一下张超,“种痘我知道,这又是秀才,又是举人的,俺听不懂。” 赵吏哭笑不得,张超摇摇手,“在下张超,听说令堂是范将军的后人,特来拜访,我想见一下她老人家。” 苦奴瞪了一眼张超,“范家又不认我娘,你要想见范家的人就去辽东吧。” 说完,苦奴就要关门,张超突然说道,“当年那场大难,令堂也是受害者,范家不认你们母子,但是我认。” 苦奴哈哈大笑,“你又是何人,敢如此说话?” 张超严肃的说道,“我的母亲是于少保的孙女,所以我能够理解令堂的苦衷。” 苦奴关门的手顿时松开了,他沉默了一会,就把张超请了进来。 第239章 国威 张超随着苦奴进去,赵大也想跟着进去,苦奴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赵大只敢嘴上嘀咕了几句,然后与沉默的王六等一起,等在门外。 张超随着苦奴一起进门,见房间里收拾的挺干净,但是家具摆设都很陈旧,正屋里却摆着一张织机。苦奴见张超的目光盯着织机若有所思,一旁解释道, “娘亲就是靠着这张织机把俺养大的,只是苦奴无能,娘生病了,俺也没钱给她抓药。” 张超上下打量了一番苦奴,“你长得这么彪悍,怎么会没地方赚钱?” “俺这副长相,东家一见就吓得半死,所以只能饱一顿饥一顿的打发日子。” “你有没有想过从军?” “俺倒是想来着,可是俺娘不让。再说俺娘老了,俺也想给她养老送终。” 张超想了想,问道,“苦奴,你识字吗?” “娘教过一些,可是俺都忘了差不多了,俺就喜欢舞刀弄枪,可惜俺娘又不让。” 见苦奴有些委屈,张超笑着说道,“字还是要多认识一些的好,以后我来教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咳嗽声传了过来,只听一个妇人问道,“苦奴,你在和谁说话?” 苦奴立刻高兴起来,“娘醒了,张公子随俺进去吧。” 现在是正月二十,北京还很冷,苦奴的母亲范氏侧躺在床上,她身上的被褥很薄,头发花白杂乱,脸色有些病态的蜡黄,很瘦小。 张超万万想不到范广的女儿现在竟然这副样子,心里很难过,他恭敬的施了一礼,“晚辈张超见过范大娘。” 范氏可能有些近视,她眯着眼睛瞅了瞅张超,见张超戴着圆帽,竟然是一位举人。范氏大吃一惊,就连忙问道,“这位老爷,老身不曾认识你,为甚如此说话?” 张超叹息着解释道,“晚辈的母亲是于少保的孙女。今日晚辈偶然听到您的消息,所以贸然过来拜访。” 范氏叹息了一声,“也是一个苦命的,令堂现在可还好?” 张超就仔细介绍了一下他自己的身世以及与于家相认的过程,听完之后,范氏也是老泪纵横,“张老爷,令堂也不容易,你要好好孝顺于她呀。” 张超点点头,“晚辈自当如此。只是大娘请勿再这般称呼于我,晚辈受不起。” 范氏苦笑了一下,“老身早已经被被赶出家门,怎么好随便攀附张老爷?” 张超十分严肃的说道,“当年那场大难,大娘和苦奴都是受害者,晚辈窃以为范家不当如此。” 范氏摇摇头,“范家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我舍不得丢下苦奴,怪不得他们。” 张超也只能在一旁叹息,良久才说道,“晚辈见苦奴十分魁梧雄壮,想请他作为晚辈的护卫,不知道您老是否同意?” 范氏当然知道张超的好意,但是这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谁知道有没有毒?另外她独自把苦奴拉扯成人,心里也有些不舍,“多谢张公子的厚爱,只是苦奴蠢笨,就怕误了公子的大事……” 张超见状连忙说,“大娘您病的不轻,苦奴还没有成家,晚辈以为,为了你们母子考虑,大娘也该让他出去寻一份差事。” 范氏沉思良久,突然盯着张超问道,“张公子,老身想听听您的实话,为什么对苦奴这般厚爱?” 张超也沉默了,他想了想,迎着范氏的目光,坚定的说道,“同病相怜。” 范氏没想到张超这么说话,突然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她擦了擦眼睛,支撑着起身,让苦奴给张超跪下,张超想阻住,却被范氏拦住了。 范氏喊着苦奴的名字,摸着他的脑袋,流着眼泪说道,“苦奴,从今往后,张公子就是你的主人,你当忠心侍奉,尽职尽责,决不可有二心。明白吗?” 苦奴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他一向孝顺,就叩首道,“孩子明白了。” 范氏又让苦奴向张超行礼,苦奴叩首完毕后,憨憨的对张超说道,“张公子对俺这么和气,孩子愿意护卫张公子,只是娘亲还在病中,俺要先照顾好娘亲。” 范氏听完之后,却怒道,“苦奴,你没有听到娘的话吗?怎可这般无礼?” 张超非常明白范氏的心理,他笑着说道,“苦奴,你孝顺母亲,这是好事呀,我当然要成全于你。” 他又转头对着范氏说道,“大娘,您想必也知道张超广有身家,济世医院也是张超的家业,您随我去医院治疗一番,也可免了苦奴的担忧。” 苦奴听完,十分高兴,“俺知道济世医院,那是给皇亲国戚看病的地方,让他们给娘看病,那当然好,” 苦奴突然有些苦恼的说道,“只是俺现在没钱,能不能先欠着,等俺有了薪水,再还给公子。” 范氏一边听着,一边流着眼泪,张超也是十分感动。他拍着苦奴的肩膀说道,“苦奴放心,我一定尽力治好大娘的病。” 然后他对着犹豫的范氏说道,“大娘,难得世上有这样淳朴孝顺的好孩子,您就不要再推辞了。 再说苦奴跟着晚辈,您想必也不放心,还不如跟着晚辈去看一看,就明白晚辈到底用心如何。” 张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范氏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她略微收拾了一番,然后张超和苦奴把她强行扶到轿中,送到了济世医院。 检查一番就发现,范氏是操劳过度,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现在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所以只能好好休养,慢慢补回元气。 张超这才放下了心,他拉着苦奴说道,“苦奴,你母亲操劳过度,需要好好休养一番。这段时间你就跟着王六一起操练,闲暇时就待在医院,照顾大娘。” 张超又想了想,问道,“大娘给你取了名字没?总是苦奴这么叫来叫去,十分的不雅。” 苦奴挠了挠头,有些苦恼的说道,“俺也问过娘亲,她一听就发怒,俺就不敢再问了。” 张超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姓吧。你如此魁梧雄壮,希望你以后可以威震天下,你就叫国威好了。” 国威高兴的咧着嘴哈哈大笑,“好好,俺有大名了,国威,国威,听着就威风。” 第240章 内阁的争论 张超安顿了国威母子之后,才带着王六等人回会馆。王六也知道张超心情不佳,就安慰道,“三爷,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要是在太祖太宗年间,像苦奴这样的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您也别太难过了。” 张超回头盯着王六半晌,才说道,“我难过又能改变什么,这样的事情我听多了见多了,早就是铁石心肠,今天只是尽一份心罢了。” 张超的奏折到达内阁后,内阁三人互相传阅后,都沉默不语。对于张超请谥,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从南京济世报的舆论造势,到张超新年上书,很快就会有一大堆的应和的奏折。消息灵通的三人早就有心里准备。 就如同张超的奏折所说,既然于谦已经事实平反,那么为了鼓舞仁人志士的报国之心,给于谦一个谥号是应当的,也是有必要的。 还有一个心知肚明的理由,四十多年过去了,当事者基本都不在人世,连皇帝都换了两个了,这个时候彻底平反,难度也不大。 另外朝中于家还是很有一些势力的,于冕妹夫朱骥掌管着锦衣卫,跟文臣们关系很不错。于冕的姻亲倪岳,现在更是官居礼部左侍郎,为人大公无私,十分的精明强干。 所以三人都知道,这一件事情处理好了,无论在官场,再民间,还是士林,名望肯定都会大增。 刘健是天顺年间的进士,这个人沉默寡言,胸有大志,进入翰林院后,他闭门读书,谢绝交游,众人都称他为木头,所以他与于谦案的各方都没有牵扯,也是因此他最是淡然。 所以刘健很干脆的说道,“当准张超所请,谥号可下礼部翰林院议。” 徐溥欲言又止,就没有说话,这时轮到首辅刘吉,刘吉瞥了一眼徐溥,很是激昂的说道,“于公蒙冤,天下尽知,这谥号不仅要给,还更要是美谥,如此方可激励忠良,也更彰显朝廷的悔过之意。” 刘吉说完之后,扭头看了一眼徐溥,“谦斋,你如何看?” 刘健担心的看了一眼老搭档,徐溥有些犹豫的说道,“于公当年所为,虽然忠于社稷,但是争议也颇大,又事涉英庙,我看还是谨慎点好。” 刘吉嘴角上翘,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笑着说道,“既如此,可先呈报天子。” 徐溥和刘健同时点头,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着急,可以慢慢讨论,等待意见统一。 三人继续票拟,突然徐溥啪的把一本奏折拍在案上,怒道,“这白廷仪是怎么回事?治河的方案年前就已经订好,现在他又要开凿十二条月河,如此出尔反尔,朝廷如何能够放心?” 一听是关于治水,两位刘阁老同时就停下了笔头,这是当前的头等大事。这一回大明整整动员了三十多万人,在河南,山东,南直隶北部同时治水,规模之大,前所未有。 考虑到前元的亡国教训,这一次使用的都是能臣干吏,又让萧敬代表皇帝在江南拼命敛财,才凑够了治水预算所需要的庞大物资,现在还要开挖十二条月河,怪不得徐溥发火,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呀! 刘健年轻,他首先抢了过来,一目数行看完之后,这位擅断的大臣,此时有些犹豫,他发现白昂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 这一份治水计划的核心是导黄入淮,这有一个前提,黄河水进入淮河时,流量已经大为减弱。但是,如果是更大的洪水呢? 一旦入淮的洪水超过了淮河的承受力,那么淮河沿岸势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而张秋河将会率先发生决堤,成为整个淮河大水灾的导火索。 而张秋河西接黄河,东接京杭大运河,是北方水路交通的枢纽,如果张秋河一旦出事,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有明一代,每一年要从江南运输四百万石粮食用于边军和京师,要是运河这条大动脉被洪水冲断了,大明帝国立刻就岌岌可危。 所以白昂想到了,未雨绸缪,通过开凿十二条月河,将部分黄河水引入山东两条河流入海,从而缓解淮河的分流压力,这样就可保万无一失。 刘健看完之后,默默的将奏折递给刘吉,刘吉看完以后,也是眉头紧锁,他知道白昂说的在理,但是没钱呀! 这两年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家当,大水一冲,安顿灾民,治水,哪一项不用钱?天子为什么大张旗鼓的把张超的名字写在墙上,与各地大员放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善于理财。 刘吉思索再三,牙一咬,一只羊是赶,两只羊还是赶,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所以他十分坚定的说道,“当允白昂所请,所需钱粮物资咱们给他想办法,雨季前,一定要修好。” 徐溥坚定的摇摇头,“首辅,这次绝对不行,您应该知道,户部已经空了。” 刘吉厉声喝道,“那就请天子发内库,这一次不一劳永逸,万一过两年又来了大水,就要从头再来,到时候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刘健苦笑着插话,“天子的内库也好不到哪里去,年前犒赏京营内库太监已经是叫苦连天。” 刘健眼珠一转,“张超的公司倒是有钱,要不今年的分红不发?” 刘吉立刻有些动心,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现在盯着的人太多了,藩王,勋贵,内廷,要是一毛不拔,朝廷信用全无,日后就更难办了。” 刘吉这么一说,徐溥和刘健也是叹气,徐溥无奈的说道,“当日要是听了王公的意见,咱们直接官卖就好了。” “那之前的几十万钱粮咱们一分钱也收不到,张超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三人面面相觑,唉声叹气之后,刘健说,“要不,把张超招来,问一问他的看法,此子似乎对于理财很有一套。” “离会试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召见他,万一出了什么流言蜚语,搞不好会毁了他一生,行不得,行不得。” 刘吉否定之后,想了想,“这样吧,让倪岳去问问张超,他们毕竟有亲戚关系,这一次倪岳也不参与会试,他来问比较合适。” 第241章 倪岳问策 既然刘吉召见过张超,那为什么这个时候三位阁老要避嫌呢?这是因为年后弘治三年的会试就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朝廷高官的一举一动此时都很受关注,所以没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招惹的好。 倪岳接到内阁的指令后,想了想,就请来了于谦的女婿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二人一起召见张超,既是认亲,也是一个见证。 张超没有主动去拜见这两位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他身份尴尬,要是急哄哄的上门认亲,对方万一不承认,那他这个大名士就尴尬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二来给于谦请谥号,他要首先上书,如果拜见时不提及这件事肯定不可能,但是要是提及了万一这两位不赞成,他可怎么办? 所以他索性谁也不拜见,等着他们召见,果然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张超在去往倪岳家中时,想想这两位的身份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朱骥是锦衣卫世家,这样的身份竟然能娶到一个进士的女儿,而且没有引起世人的议论,可见明朝初期文武地位是相当的,也可见文官现在地位的来之不易。 倪岳则是本朝一流的文臣,据说他出生时,父亲正在祭祀北岳恒山,他的母亲梦到有红衣神人进门,然后生了他,因此取名岳。 倪岳是李东阳的好朋友,也是著名的诗人,而且这个人八股水平非常高,二十出头就考中进士,成了翰林。 倪岳的父亲倪谦也同样是翰林出身,所以他们父子是真正的父子双翰林。 倪谦虽然最后官当的很大,但是这个人实际上官运非常坎坷,几次丢官,又几次爬了起来,甚至被人诬陷,跟于冕在龙门做了好几年邻居,要不然这两家也不会结亲。 那么倪谦为什么几次被打倒又翻身了呢,也是因为倪谦在内廷有朋友,他是成化年间的司礼监太监黄赐这些人的老师,所以总是有人给他说好话。 但是在内廷有朋友,既是好事又是坏事,等到黄赐老娘死的时候,倪岳就麻烦了。 为了还当年的恩情,贵为翰林的他不得不穿着丧服亲自给老太太送葬,这下子士林清流这些人就不干了,说什么的都有,倪岳也不辩解,所以明白的人都很佩服他。 张超一路过来一路想着这两位长辈时,他们同样在谈论这个便宜晚辈。 所谓英雄不问出身,现在张超成了于冕的外孙,他们两位也很认可。 当谈到张超这位产妇之友时,倪岳有些哀伤的说道,“要是张超早生十余年就好了,这样卢氏母子也不会早早的离开我,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终日思念。” 朱骥叹息的说道,“舜咨老弟,你还不到五十,现在再续娶或者纳上一个女子,还是可以生子的。 当年岳丈虽然年不过五十,就不再娶亲纳妾,但他毕竟有景谦为后,你这样一个人无人照顾,又无子女,实在不妥呀!” 倪岳摇摇头,叹息道,“知音难求呀,还是算了。再说我体力已衰,何必拖累别人。 我准备立霖儿为后,让他承继我的香火。” 听倪岳这么说话,显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朱骥也不好再相劝。 不一会,张超就进门了,见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中年人坐在主位,另一个已过花甲的老人坐在主宾位,他就立刻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所以赶紧行礼。 两人坦然受了张超的大礼后,朱骥是军人,岁数也大,所以毫不客气的问道, “张超,你既然已经与景谦相认,为甚到京这些日子却不来主动拜见我们,这是何道理?” 张超知道,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估计两人心里会总有个疙瘩。 所以他就把为于谦请谥号的苦衷说了出来, “此事能否成功,尚在两可之间,晚辈也担心会对两位长辈不利,所以不得不如此行事。” 朱骥更恼火了,“竖子,你以为我们是那等为了官位六亲不认的小人吗?” 倪岳知道张超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而且张超不与他们通气就上书,跟与他们见面之后再上书,那其中的含义完全不同。前者是试探朝廷的反应,后者就是有些抱团要挟朝廷了。 所以他就打起了圆场,“朱公,子卓的顾虑有些道理,再说他又不了解我们,如此行事才是谨慎之举,你也就不要责备他了。” 朱骥见倪岳这么说,当然也就顺水推舟,本来他也不是很生气,只是张超要他们去请,他有些挂不住面子而已。 倪岳正言道,“我们既然份属亲戚,日后见面聊天的机会很多,所以还是正事要紧。 子卓,这一次喊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再筹上一大笔银子,朝廷有急用?” 张超大惊失色,还来?你们就算要榨干我,也得给我喘口气呀! 再说你倪岳是礼部左侍郎,谈钱是不是有些掉份? 所以张超想了想,问道,“需要多少?要给我多长时间筹备?又为了什么?” 倪岳看了一眼奏折的抄本,然后说道,“估计有几十万钱粮吧,时间也很紧,最多两个月,还是为了治水。” 张超听完目瞪口呆,朝廷是不是以为他真的是运财童子呀,所以他苦笑的说道, “您老还是把我切吧切吧剁了吧,一时之间哪来的那么多的钱粮? 再说为了治水,我在江南已经筹备了那么多的钱粮,晚辈听说冬闲时已经开工了,按说现在不当有这么大的缺口。” 张超知道,如果他全力筹备,他也是能够做到的,只是那需要赌上他所有的一切。对胸有大志的张超来说,把钱这么给了朝廷,就算是用作治水,那也是绝对不可能。 倪岳不通经济,但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他问完之后,就把抄本给了张超,让他看一看。 张超仔细的阅读了一番,他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份奏折道理确实说的通,但是办事不能这么做。 黄河大水是可能冲了张秋河,但这洪水有多大,却没有具体的数字,是一年一遇,十年一遇,还是百年一遇,谁也不知道,这让朝廷如何决策? 是修还是不修,是立刻修还是慢慢修,一定会争议非常大。 另外开凿十二条月河,需要挖掘多少土方,多少人工,多少钱粮,需要多长时间,谁先谁后,最起码要有一个大概的计划吧。 这个上奏折的人脑袋一拍,十万民工,几十万钱粮,他是如何得到这个数字的? 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投入下去,每一天都是巨大的消耗,这个人如此行事,也太过儿戏了吧。 所以晚辈以为朝廷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这些细节,再决策如何去做,要知道细节决定成败,一点都大意不得。” 第242章 摊牌 张超这段话刚刚说完,倪岳就苦笑道,“白侍郎主持治水,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世间事怎么可以求全责备,事先都一一规划好。 只不过子卓所言确实有理,白公奏报确实需要再详细一些,以备咨议。” 张超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这就是儒家治国的特点,不重视数据,虽然确实有技术方面的原因,但是主观上鄙视数学,做事得过且过也是重要原因。 倪岳叹了一口气,“子卓,你的种痘报告之所以备受瞩目,就是你做事精细,条理清楚,让人一目了然,能人所不能。 治水规模浩大,人力物力投入众多,所以根本做不到种痘那般,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你在我们面前可以畅所欲言,但是在外人面前就要注意言辞,以防小人谗言。” 张超知道倪岳这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所以连忙致谢。倪岳摇摇手,不必如此,然后他关心的问道, “真的无法再筹措一些钱粮吗?” 张超知道需要拿出一点真东西出来,他斟酌了一下, “这些年松江布行销天下,但是棉花却供应不足,所以江南大量的良田改成植棉,而江南需要供应北方漕粮,所以现在的形势十分堪忧。 两淮靠近江南,但是土地远不如南方肥沃,学生认为可以将两淮的官地出售一部分用于植棉,既可以获得钱粮用于治水,又可以增加棉花的产量,遏制江南植棉,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倪岳听完张超的主意后,眼睛一瞪,臭小子,让你出个主意,都在打小算盘。 原来张超这一年来迅速发家,早就引起了聪明人的关注,何况倪岳家就住在南京,怎么可能不知道张超运米种棉织布的发家史。 而且张超发家不忘老百姓,坚持先富带动后富,从去年入秋以后就不断的宣扬两淮植棉,又有蒋琮的成功先例在,所以闹得朝野沸沸扬扬。 朝中有识之士已经开始担心江南的粮食问题,但是一来这个时候海贸走私还不发达,所以问题还不是那么突出,二来种棉花比种水稻赚钱,总不能用刀逼着地主吧,所以大家也没有一个好办法。 张超此时出这个主意就是盯住了两淮地区的大量官地,竟然傻乎乎的空着用来养牛养马,更关键的是,南京太仆寺这群弼马温水平太高,一年才出栏一两千头马牛,这样的性价比早就让张超这一伙人替朝廷担忧,太浪费了。 倪岳怒气冲冲的说道,“张超,难道你不知道两淮官地是干什么用的吗?那是太仆寺的养马地,是军国大事,你竟然也敢打主意?” 张超十分鄙夷的撇了撇嘴,“几千上万顷地空着,一年就出栏那么点马牛,朝廷也好意思说是养马地?我看从鞑子那里花巨资买,都比让他们养划算。” 张超这么一说,倪岳脸顿时红了,南京太仆寺这马牛养的,确实让他说不出口,可是这毕竟是太祖钦定的养马地,另外还养着整整一个太仆寺,要是连地都没有了,还养什么马?这衙门留着还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张超的主意出了,朝廷采纳不采纳那是他的事情。谈完了公事,剩下的就是私事。 两位老大人就开始跟张超说说当年他们与于家的交往,问问张超的事情,反正事无大小,想起来就要问上一番。 张大举人的名气很大,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大问题,跟太监们交往太多。自从给汪直打了一顿之后,结交阉宦是给洗刷了不少,但是他跟萧敬陈祖生蒋琮的交往还是过密,甚至根本不避人。 所以清流士林们对张超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家伙有本事,总是有些意外之喜,而且也很豪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恨的就是张超不知自爱,经商大家都在做,但是他做的太大,一个士大夫整天钱呀钱呀是怎么回事?另外就是跟太监们关系太密切了,要哪一天被这群人给勾搭走了,那就太可惜了。 倪岳虽然有些名声受损,但他一直是文官集团的一员。朱骥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却可以得到文官的赞赏,所以两者可以说是文官集团的中坚力量,又是张超的亲戚,他们来劝说效果相对更好。 朱骥是锦衣卫,说话有些直接,不像文官那样有时候绕着弯子,“子卓,你别的都好,都很出色,但是你跟太监们交往过密,实在有些不妥。 要知道在本朝,真正说话算数的不是皇上,也不是太监,是文臣。只有跟他们搞好了关系,你才能事业有成。“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所以朱骥这可以说是腹心之言,张超也很明白,他委屈的说道, “唉,晚辈虽然说不上大公无私,但自问所作所为,也算利国利民。 晚辈当日弄出了黄连素,结果赵御史那些人赤裸裸的觊觎,甚至不惜嫁祸,要没有内廷太监的帮助,晚辈是什么下场都不知道,这可是救命之恩呀! 后来晚辈是给内廷出力不少,但是内廷也同样保护了晚辈的安危,这一次为于公请谥他们也答应帮忙。以上种种,就不由得晚辈不与他们搞好关系,想切割是很困难的。 这是私的一面,公的一面就是本朝内外相制,要想做好事情,必须与内廷搞好关系,否则光有个清名却只能一事无成。晚辈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如果将来万一做了一些有违士林意愿的事情,那也是迫不得已。“ 张超这番掏心窝的话说了出来,倪岳与朱骥是面面相觑。有些事情说开了,就是这个道理。在张超发家之初,太监们投资巨大,文官们却屡次三番的算计他。现在看张超发展起来了,却要他远离太监集团,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倪岳叹息着说,“子卓,你如此行事,虽然可能会做出一番大事业,但也会褒贬不一,将来你的下场搞不好会与王威宁一般。 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们也不好说你是对是错,但是为了于公的身后名,如果真是事有万一,有些东西就不得不拿回去了,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第243章 萧敬的方法 倪岳这句话说的十分清楚,张超也很明白,事实上他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现在大家说开了倒也不伤和气。 张超非常清楚他的追求是什么,说到底他的思想跟此时的士大夫集团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面,随着他的壮大,早晚必然会起冲突。 甚至从内心深处,他觉得与太监们更亲近一点,虽然这些人死要钱,还有一大堆破事,但是最起码大家可以沟通,可以谈判,可以妥协。 可是与此时的一些文官,张超甚至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流,你跟他们讲道理,他跟你叫人情,你跟他讲人情,他又跟你讲法律,反正无论如何,总是谈不到一块去。 时间一久,张超就明白了,这些人就是贱人,对付他们只能用强力手段,怪不得同样一批人在崇祯皇帝面前就一个个清高的不得了,在我大清面前就跪服似狗,真正应了那句话,贱人就是矫情,不打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超很快就告辞离开了,朱骥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果然有岳父的血脉,虽然时势不同,但确实有相同之处。” 倪岳也点点头,“我也不知道如此放纵此子是对还是错,等他看到有些人的嘴脸之后,还不知道他的赤子之心,能不能一直这么保留下去。” 朱骥则是笑着安慰道,“此子现如今大势已成,已然名震天下,并不仅仅是在士林,更是在天下万民心中。那些人要想撼动他,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张超的看法和建议很快就被倪岳传到内阁那里,对于要求白昂把事情说清楚,这一点内阁三人一致同意,很快一封措辞十分严厉的圣旨就拟定好了,要求白昂尽快回复。 但是对于张超提议卖地一事,徐溥就坚决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这是太祖皇帝制定的国策,两淮养马地再怎么干的不好,那也能出一些马,所以只需要换上得力的官员就好,怎么能乱卖地。 当然张超顾虑江南种稻面积减少,可以要求地方官切实履行职责,减少棉花的种植,而且张超从湖广运粮是一个很好的思路,朝廷也可以学着做嘛,增加湖广漕粮就好了。 太祖的成法一被搬了出来,刘吉也是无可奈何,尽管他明白徐溥的说法压根不会有效果,但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词臣出身官员的通病,也是官场的潜规则,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问题现在又回来了?怎么筹钱,三人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搁置吧,等待白昂更详细的奏报再议论。 所以内阁的票拟到了司礼监,覃昌萧敬李荣等人看到之后,好家伙,这新年前几天都是大事呀。 对于于谦谥号问题,太监们也认可了,而且萧敬还很是尽了一份力,他给弘治起起草的披红就是, “谦能安社稷以遏寇略,其定国捍患之绩著矣,中罹权奸之害,虽先帝已尝昭雪优加褒恤,然不使之庙食,于后犹未足为为国效忠者劝,其祠额可赐曰‘旌功’,加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谥忠愍。“ 弘治看完之后,十分欣赏就准备让覃昌用印,这个时候李荣说了一句,“徐先生态度似乎有些不同,是不是再问一问他的看法?“ 弘治顿时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这三个在场的太监都是经历过英宗,宪宗两朝的,可谓是三朝元老,所以有些内幕他们是一清二楚,但是不能跟皇帝说的太明白。总不能告诉皇帝,你最信任的老师和大学士也有自己的私心? 覃昌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皇爷可以将这份披红一起下发礼部翰林院,让文臣们先谈论一番,皇爷再决策不迟。“ 弘治当然就立刻同意了,这是这类事情处理的惯例。然后是白昂的奏报,对于内阁的票拟,三个太监都十分同意,确实白昂这事情做的不漂亮,要严厉斥责他,让他说清楚再上报,别总是一惊一乍的。 弘治也很同意,“朕看白昂是徐有贞的门生,又带过兵,想着他治水总还可以,没想到也是这般不用心。萧伴伴,你在南都筹备了那么多钱粮,都交到他的手中,朕很是担忧,是不是换一个人更好一点?“ 萧敬也是叹息,只是他也知道用人不疑的道理,所以为白昂说话,“白侍郎是内阁六部精心挑选的,没有正当理由,怎可随意更换? 而且工程已经开工,现在更换钦差,等新人接手,熟悉情况,肯定无法在雨季之前完工。 所以奴婢以为,还是严厉斥责一番,让白昂戴罪立功更好一点。“ 弘治点点头,这个时候确实不可以乱动。想了想,又问道,“张超的建议你们怎么看?“ 萧敬跟张超最熟悉,所以三个太监互相看了看,还得他来回话,“奴婢以为张超所言很有道理。那么多的地不管是用来种粮,还是用来植棉,似乎都比养马实惠的多。 蒋琮去年尝试着在江北植棉,然后织布,那些地比往年多上缴了一倍。用来养马,实在太可惜了。“ 萧敬说完,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了舔,他这次汇报也是打了埋伏的,事实上是多出了三倍多,因此他和张超以及南京这些人早就商量好了,今年一定要扩大规模。 所以对于张超这个提议,他是举双手赞成,毕竟两淮的官地大部分是在太仆寺手中,如果能从中要一部分过来,都是大赚特赚。 弘治想了想,有些头疼,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徐先生说的也在理,国家多事之秋,还是镇之以静的好。” 萧敬与覃昌李荣对了对眼神,李荣就站了出来,有些抱怨的说道,“但是徐先生弄不来钱呀,万一如白昂所言要开月河,内库是真的没钱了。” 弘治听这么一说,又有些摇摆,这个时候萧敬就出了个主意,“既然卖不好,维持现状也不行,何不出租?” 弘治一愣,萧敬接着解释道,“可以若干年为期,把一部分官地租给那些植棉的商人,这样获得的租金虽然不如卖地的钱,但也会有不少。 另外内廷也可以扩大规模,等到秋后收益必然也会大增。如此两管齐下,或可解决部分钱粮。“ 弘治一听,这个主意不错,只是那些牧场就不得不减少规模了,萧敬这个时候又给皇帝出了个主意, “可以让那些商人以牛马折为部分租金。奴婢说句不该说的,那些商人提供的牛马也许会比太仆寺养的还要多,还要好。” 弘治听完之后,脸色顿变,显然南京太仆寺官员做事不给力已经到了人怒天怨的地步,为什么同样一件事商人就是比朝廷做的好,真是让人无奈的很。 第244章 弘治的想法 弘治皇帝听了萧敬的建议后,就很有些心动,倒是一条不错的折中的主意。 本来张超的主意一出,弘治就想同意,可是他又怕大臣们吐糟崽卖爷田,别到时候钱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骚,毕竟钱最后是要拿去治水的,他的内库肯定是一分钱也捞不着,所以权衡之下,他就有些动力不足了。 现在萧敬这个办法,倒是解决了他的担心。毕竟地是租了出去,而且让商人们把地弄好了,等过些年收回来,又是一大块熟地,种点什么都比养马强。弘治想通了之后,就点点头,“倒是可以一试。” 覃昌立刻就给了一个补充,“可以让蒋琮去做,他胆子大,到时候万一文官们吵将起来,陛下也有回旋的余地。” 萧敬白了一眼覃昌,老奸巨猾,这是帮老蒋呢,还是坑老蒋呢,但是蒋琮做这个事情确实合适。 萧敬接着说道,“可以先从一些小牧场试起,如此也不会影响太大。” 弘治听他们这么一说,也觉得确实不错,就点头认可了,然后让司礼监给蒋琮下指令,说服内阁的事情就交给了覃昌。 既然提到了蒋琮,四人就不得不议一议蒋公公的抱怨。弘治皇帝内心深处对蒋琮的创造性思维很是赞赏,觉得这才是忠心办事的典型。太监都是朕的家奴,太监违规,也就是朕违规,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怎么会违规,所以归根到底蒋琮也不违规。 当然弘治也就是这么私下里想一想,公开的圣旨还是严厉训斥了蒋琮,让他下不为例。但是暗地里,皇帝让蒋琮把事情做的低调点,别惹来文官的注意,并且承诺只要他一心侍君,万事有朕担着。 想到了蒋琮,弘治就想到了张超的钱庄,既然这么能赚钱,内廷是不是也办一家。 李荣立刻就劝道,“就算奴婢们有这个心,也没人敢存钱呀。另外天下间有几个人如张超那般会经营,钱庄是要付出利息的。” 弘治听完后就有心意兴阑珊,李荣说的很对,大明朝廷的声誉不怎么样,早就是事实。别的不说,看看宝钞就知道了,另外弘治也知道别人都怕他带头监守自盗,到时候说理都没有地方去说,所以皇家办银行确实难度很大。 对于张超钱庄收敛资金,然后自己做生意这一套路数,太监们当然知道,但是他们是不敢自己尝试的,张超是艺高人胆大,他们既然可以坐着分红,为什么要冒险去打拼呢? 这个时候萧敬想起来一件事情,“张超的银半两铸造的十分精美,奴婢以为日后朝廷收银只收或者多收银半两,这样就不需要重新铸成官银锭,可以省一大笔火耗开销。如此集腋成裘,一年可以省下不少银子。” 弘治点点头,这个建议很好,确实能省不少。 李荣主管内库,他就有些跃跃欲试,“奴婢以为,内廷也可以铸造银半两。” 萧荣苦笑着说道,“奴婢也曾经想过此事,只是按照济世钱庄目前的兑换比例,朝廷要是同样铸币肯定是要亏钱的。 所以奴婢也问过张超为什么这么做,他的说法是铸造银半两确实只是保本,也不指望能够赚钱。” 弘治顿时愣住了,张超这个人他早就看明白了,他也会干无利不起早的事情? 见天子疑惑,萧敬笑着解释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也曾经问过张超,张超的说法是,只要银半两能够大量流通,他的钱庄同样会水涨船高,如此一来,就算银半两不赚钱,他别的生意也是赚的。” 弘治立刻就听明白了,张超这个算计确实太精明了,银半两发行天下后,光光济世钱庄四个字就会被大明上下记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广告效应,但是不妨碍他知道张超的想法确实有效。 而且张超还有另外一层更深的打算,他绝不会说出口。他保本发行银半两,别的商人想同样学他,技术上做不到;大明朝廷想学他,成本上吃不消。 如此一来,早晚他的银半两会占据市场,到时候控制了货币发行权,对于天下意味着什么,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想想美帝就知道了。 弘治皇帝此时相当叹服张超的头脑,也为能将这样的理财能手收入囊中而开心不已。但目前他有两个担忧,一个就是徐溥知不知道他的想法,别到时候张超落榜了就麻烦了;另一个就是老丈人跟张超有些矛盾。 在这三个太监面前,弘治含蓄的说出了他的担忧。覃昌笑着安慰道,“奴婢以为徐先生是个明白人,不会让皇爷失望的。” 弘治笑着说道,“若是张超不被取中,朕就算拼着骂名,也要用他,既然工部尚书可以是举人出身,朕用张超也是理所应当。” 弘治这么豪气的说话,众太监心中却都有些好笑,这位皇爷嘴上说的这么好听,真要是启用供奉官,到时候文官一喷,弘治十有八九就会缩回去,毕竟当今被文官忽悠,追求名声的心还热着呢。 也许等过些年,皇爷明白文官眼中的圣明天子是什么样子之后,那时才会明白谁是他真正的贴心人。先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咱们等得起。 萧敬接着说道,“奴婢当日出使庐江时,也曾打听过张国舅在庐江的过往。发现他与张超没有碰过面,也谈不上有什么矛盾。” 弘治当然明白老丈人为什么不爽,说到底是想占便宜没捞着,结果迁怒了汪直和张超。汪直是家奴,委屈点就委屈点吧;张超毕竟是文臣,要是老丈人不知轻重再胡乱闹事,张超一旦反击,到时候他就不好处理了。 萧敬知道了弘治的想法后,给出了一个主意,“奴婢听说张超在南都,帮着谢祭酒解决了国子监的住房问题。想必北监也有类似的问题,何不让徐学士问一问张超?” 弘治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想必徐琼也很乐意做这个和事佬。说起来徐琼和张超的遭遇也有相似,徐琼和外戚有亲,张超和太监则有交往,都是文官眼中的异类,但是在弘治眼中,这样的人他用着格外放心。 第245章 程敏政 弘治皇帝想了想说道,“萧伴伴,会试结束后,你再让徐琼召见张超,现在就让他安心考试吧。如果张超此次会试不中,暂时先让他待在北监,以备咨询。” 萧敬听完之后,连忙点头应允,接着司礼监太监们就把皇帝的意思批红,用印之后下发。等礼部翰林院收到皇帝的诏书之后,就开始讨论给于谦到底定一个什么样的谥号比较好。各家大佬都有自己的马仔,所以很快就开始站队。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京济世报的一篇文章出现在京中,这是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亲笔署名的文章,表面上是关于春秋的一个故事。 赵宣子多次劝谏晋灵公,晋灵公十分不满,就让鉏麑去刺杀赵宣子。赵宣子盛服朝见晋灵公,要去进谏,由于太早,没到晋灵公办公时间,就坐着装睡。 刺客鉏麑看到这个场景,就没有刺杀赵宣子。他离开后想,赵宣子这时都不忘恭敬礼数,实在是民之主。如果我害了民之主,我就是不忠;但是如果我不去处理他,又有违晋灵公的命令,这是不信。这两个,人犯了其中任何一个,就该去死,于是鉏麑就撞树死了。 但是京中的明眼人都知道,谢铎这篇文章是在定义什么是忠,是忠于社稷,还是忠于君王。再联系到当前给于谦请谥,这篇文章的含义就说的很明白了。 在谢铎看来,于谦忠于的是大明社稷,而不是某一个君王,这是真正的大忠,这样的大儒亲自定性,顷刻间,礼部和翰林院又吵开了锅,大部分人开始赞同谢铎的说法,也倾向于天子的披红。 也就在此时,大学士徐溥的家门打开了,今天有一位老朋友过来拜访,但是实际过来的是两个人,已故太师,前内阁首辅李贤之子李璋,还有李璋的妹婿程敏政。 张超在南京大张旗鼓的纪念于谦,宣扬他的功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待在休宁老家的程敏政当然也有所耳闻,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程敏政是很有名的神童,父亲曾官至南京兵部尚书,他又是早早的中了进士,然后点为翰林,更是娶了宰相李贤的女儿为妻,可谓事情爱情双丰收,此时不过只有四十来岁。 程敏政在弘治元年就被人诬陷,诬陷的内容有些下三滥,说他跟某近亲女性关系暧昧,这种闺房的传闻让他如何辩解。所以他只能以退为进,也不辩解就主动回乡。 暗地里让同年好友给他辩诬,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现在他的罪名基本被洗清,就等着起复了。 对于于李之间的那些事情程敏政有些耳闻,现在民间对于谦纪念的越多,那么对于奸臣的痛恨就越深,万一不小心牵扯到自家老丈人,让他的身后名有损,那他就不好交代了。 所以无可奈何的程敏政不得不找上妻兄,说清楚利害,然后两人一起去见徐溥。 说真心的,徐溥是不愿意见他们的,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年为了早日走出翰林院,徐溥与李璋交好,也因此获得了李贤的赏识,这才被任命为左庶子,奠定了他进入内阁的根基,现在债主上门了,他也是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寒暄了两句,气氛就有些沉闷。程敏政首先开腔, “阁老您有所不知,整个南都现在都在讨论于公当年的功绩,学生从小也听先父说过于公的英姿,心中也十分佩服。 于公功劳很大,又确实十分冤枉,为了奖励忠良,确实应该有一个说法。但是当年妻兄曾刊印过岳父的日录,其中有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涉及到于公。 学生就担心万一有人误会了岳父,到时候牵连太广,反而会扰了朝廷的大局。” 徐溥听完后,默默无语,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程敏政还是风采不减,什么大局,恐怕是你待乡太久了吧,还以为内阁是弘治元年刚离京那会吧。 这时候李璋就有些忍不住了, “时用兄,我这个人读书无成,当年稀里糊涂的刊印了先父日录,确实该死。但现在木已成舟,我虽百死也难以赎过,但临死前也不希望先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所以这次登门相求,请阁老务必帮我一次。” 说完,李璋就准备大礼相拜,无奈的徐溥只得扶住他,唉,这两人软硬兼施,今天自己不交底是不行了。 “李兄,我们是多少年的老友了,还不知道彼此吗?何必如此行事。 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办,我们交往颇深,有违良心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可能有所不知,刘博野这一次态度也很坚决。” 程敏政和李璋相视一眼,刘棉花掺和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徐溥摇摇头, “我也猜不透呀,所以不得不谨慎以对,没想到让两位误会了。 这次为于公请谥,于家甚至不惜认亲张超,可见势在必得,又是人心所向,挡是挡不住的。 但是不同的谥号意义各有不同,到时候我自然会说话。另外谢铎曾经写信告诉过我,张超对于济世报有过布置,只纪念于公,不会牵扯他人,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 程敏政听完,长松了一口气,转眼间就有些担忧,他试探的问道, “济世报有如此威力,竟然可以点评人物,掌握在张超这样的人手中,阁老,您就真的放心?” 徐溥看了一眼程敏政,笑着转移话题说道,“克勤,莫非你静极思动也想办一家报纸?要说起来你倒真是不错的人选。” 程敏政听完,脸色就有些阴沉,当日他罢官,虽然是情非得已,但是他一直疑心徐溥是为谢迁扫清障碍,才顺势掺和了一把,让他这个成化二年的进士不得不含恨回乡。 要知道谢迁不过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无论资望还是年龄都不如他,结果他一下台,谢迁就顺势接位,现在更是声望正隆,等待入阁了,这让他如何服气? 徐溥接着说道,“报纸的用途很广,又可大开言路,天子也爱看,所以翰林院和国子监都在筹备,下个月京师就会有报纸,到时候百花齐放,也不用担心远在南直隶的济世报了。” 徐溥说完之后,程敏政和李璋都很是佩服,三人又聊了一段时间,程敏他们才告辞离开。 出门之后,李璋立刻严肃起来,“克勤,形势有变,你也该出山了。” 程敏政恨恨的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这两年变化太大了,徐溥的态度也远不如从前,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进退了。 第246章 会试与大字报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二月初七,次辅徐溥被任命为会试主考官,同时还任命了副主考和各考官,终于三年一度的会试开始了。 农历二月,北京仍然是寒风凌冽,但是张超等人却不得不大半夜里排队等待着入场。 幸亏大家都混成了举人老爷,朝廷总算给一些面子,搜捡也就是做做样子,不像乡试那般严格,否则这大冬天的要是扒光衣服检查,那滋味可就够受的。 张超入场之后,先是搓了搓手,温暖我一下冻僵的身体,然后准备吃喝,做完准备之后,这才打开试卷。 他先是一愣,不敢相信的又揉了揉眼睛,我靠,这不是当日李东阳出的题吗?竟然让他给遇到了?真是狗屎运呀! 所以心情大好的他状态爆棚,先是很快的把李东阳的修改卷默写出来,然后开始写第三道四书题,再是第二道四书题。 这是有规律的,因为人的精力很有限,三道题这么做下来,水平肯定会依次降低,按照一三二写完,阅卷者可以先扬后抑再扬,如此一来,评价也会高不少。 写完之后,他恋恋不舍的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的誊抄,三道四书题都是超水平发挥,张超的激情也慢慢消退下去,所以他开始准备饭食,吃好之后,他又打开了五经题。 九天三场考试很快就这么熬了过去,这次的策论题都是有关实务的,因为他长期操持事务,又与潘尚书有过无数次沟通,所以更是回答的十分出色,最起码也是言之有物。 考完之后,心情十分放心的张超最后才交卷,然后慢慢的迈步离开考场,回头望了望,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进入这个考场了。 就在此时,他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只见宋举人,李启思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 “子卓兄,你怎么才出来?我们都等你很久了。” 张超看着李启思灰头垢面的形象,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十几个押题的举人也同样哈哈大笑,笑声中有喜悦,有自豪,也有解脱,更有疯狂。 每年会试完毕后,这样的脑残比比皆是,做什么的都有,所以路人也不管,只是指指点点。 回到会馆,第一时间众人就开始洗澡,这十几个二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边泡澡,一边说着这次会试。 宋举人感慨的说道,“南京都说子超兄是功德神人转世,我还有些将信将疑,这一次我是真信了。 压中一次题已经是万里挑一,子卓兄,你连续押中两次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有如此好运,这一次我等要是再中不了进士,我看以后也不要考了。” 宋举人这么一说,这些人也是纷纷点头,张超沉吟道, “那道题是当日我也在李学士家中做过的,不知道徐阁老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听说此事?” 靳贵笑着回答道,“徐阁老国事繁忙,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只能说徐阁老是与李学士英雄所见略同。” 靳贵性格严谨,难得说这样的俏皮话,可见他心情的愉悦。 众人洗完了澡,又美美的犒劳了自己一番,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等到第二日,张超早早醒来,都已经成了生物钟了,现在不用再读八股了,该做一些什么呢? 随着在明朝日久,他对前世的种种遗忘的越来越多,既然如此,就把当年读书学过的东西都写出来,能写多少就写多少,这样也可以教给济世学院的学生们。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写,慢慢的桌子上的书稿就堆积了一些。等保哥进来服侍,他用热水洗了洗手,擦了擦脸。 保哥好奇的盯着张超那堆书稿,开始小心的收拾起来。这些稿子,竟然是横排,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字符,甚至还用炭笔画了一些图形,看着字都认识,可是联系起来就有些糊涂了。 张超见保哥有些好奇,就笑着说道,“这些都是算术,我准备好好理一理,然后教给学院的学生。” 保哥听完,很是敬服,拍了一通马屁,三爷真是多才多艺,连算术都知道,张超无奈的说道, “数学是六艺之一,读书人本来就应该精研,我也是这两年偶尔看一看九章,这才偶有所思。” 保哥对什么九章不是很明白,张超也懒得跟他叽歪,就转移话题道,“这两天会馆可有什么新鲜事?” 保哥就雀跃的说道,“京师也有报纸了,听说是翰林院发行的,国子监也发行了一份。” 张超一愣,转而释然,世上的聪明人那么多,他可以利用报纸为自己牟利,其他人当然也可以有样学样。 张超想了想,让保哥拿今天的报纸拿了过来,一个士林报,一个学林报,张超打开之后,发现都是照抄济世报的模式。只是士林报只有第一版,第二版,而学林报则是完全一样的风格。 显然士林报的档次更高,能够透露的东西也更多,比如第二版就对当前的热点于谦进行了一番点评。 与济世报强调于谦的功劳想比,士林报也说了一些于谦的不足,比如不会团结同僚,太过刚直,认为这些是他蒙冤的主要原因。 张超又打开了学林报,学林报的操作风格就更为大胆,同样是对于谦的评价,这封报纸就质疑了于谦的某些地方,比如对于英宗不够忠诚,比如代宗废太子时,态度不够坚决等等,认为于谦白璧有瑕。 两份报纸都是摆事实讲道理,看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张超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在吹风,显然他在济世报的操作,已经引起了一些人士的不安,所以反击迫不及待的出现了。 张超想了想,既然大家都是打口水仗,那就迎战吧,所谓言多必失,说多了某些人的尾巴就会露了出来。 当年在网上张超打了多少口水战,他自己都不知道,天地君亲师,只要他不涉及天地君三家,拿着传说中的英宗后悔做文章,他就可以立于不败。 这是一张大字报,全部是赤裸裸的讽刺,于谦不是不会团结同事,是同事太废物了,非要把英雄拉低到他们的档次。一个英雄被庸人所害,后人不骂庸人无耻,反而说是英雄的错,写文章的羞不羞? 至于说学林报的文章,张超同样大骂,说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理解于公为国为民的苦心。再说一个个都这么勇敢,那当日先帝差点废了今上时,都在哪里呢,怎么没见你们跳出来说话?要不是天子有老天爷保佑,泰山示警,天知道会有多大的危险? 然后他又搬出英宗和宪宗过来,连当事人都没有说于公的不对,你们有屁的资格敢乱喷粪? 张超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看懂,用的文字非常简单,又尽量少用典故,让人可以一目了然,但是这样的奇葩文字,这两家报纸给不给登载呢?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瞌睡来了枕头,国子监祭酒徐琼来寻他了。 第247章 一访徐琼 如果不是因为与张国丈有亲,徐琼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翰林。除了文章写得不错之外,其余的一无所长。待在翰林院熬着资历,然后就是在词林圈子里反复翻滚,一会去当当主考官,一会又回到翰林院,还落下一个大笑话留在史册。 同样是黄赐老娘病故,徐琼看到别的部门都去了,他就颤抖着说,别的部门都去了,我们怎么可以脱离群众,还是一起去吧,当时就被人狠狠了骂了一顿,你是个翰林呀,怎么这么不要脸? 一直到成化二十三年,已经年过花甲的徐琼就是这么随波逐流,虽然成就不怎么样,但是他过得潇洒自在,家里妻妾成群,子女众多。 但是也就在这一年,随着张二姑娘成为太子妃、皇后,他的麻烦就来了。 首先就是家里再也不安宁了,他也理解原配的担心,突然间家里一个站着吃饭的年轻妾室变成了当今皇后的姐姐,这哪个原配也受不了呀。 更何况徐琼老了,涉及到子女的地位和未来财产的分配,原配是不得不争,不得不防。 同样这个道理,张氏也得争呀,张氏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以暂且不论,但是总不能皇后姐姐的子女日后只能是个庶出,到时候娶亲嫁人都成了问题。 所以这样的妻妾矛盾属于结构性问题,根本是没有办法克服的,徐琼只能是安抚,再安抚,好话歹话,甚至赌咒发誓说了一大箩,借着天子的封赠,搞成了两头大,他又提前分配产家产,这才暂时缓和下来。 家里是暂时消停了,外面的御史科道可不会消停,一个翰林成了外戚,那还等什么,死死的盯着就是,所以徐琼动则得咎,闲着也会挨弹章。 家里妻妾不合挨弹劾,从南监调到北监挨弹劾,国子监学生喝花酒也要挨弹劾,反正他已经代替了刘棉花,成为科道新的弹劾热点。 时间一长,徐琼也习惯了,成了二皮子脸,你们弹劾你们的,老夫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谁让老夫后台硬。 不知不觉间弘治三年到了,度过了一个头大无比的新年,他就得到了萧敬的传信,让他想个办法,缓和下张超和国丈的关系。 说起这个问题,徐琼就蛮同情张超的,莫名其妙的得罪了自家这个便宜老丈人,估计他都不知道。 张松龄要抢张超的黄连素,张超反抗也是错,更何况两人还没照面,可能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最后张松龄倒霉,国丈靠着天子保护顺利过关,还落了个贤名。即便如此,国丈还是记恨上了抓人的汪直,甚至连带恨上了张超。 去年的股票国丈自己不要脸,拿着皇后的钱却不带头满额购买,等见了股票大涨,又抱怨张超不提前通气,让他少赚了钱,这都哪跟哪呀! 所以对于张国丈,徐琼心里可以吐糟很多,原来那个老实淳朴的监生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连累的他家事不宁,真正是让人万万想不到。也许是突然富贵来袭,让他花了眼,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对于张超,徐琼则是相当好奇,如果不是皇后的枕头风,他现在搞不好还在南京国子监,两人就会成为师生,也许现在风光的就不是谢铎,而是他徐琼了。 张超神奇的敛财本领,张超与内廷的密切关系,张超办的报纸,早就让他上了科道的黑名单,一个举人得到的弹劾那么多,也是创了记录了。 同病相怜的徐琼对于这次召见,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比如张超的家事,张超的产业,张超的朋友,越看徐琼越高兴。 同样张超在拜访前也做了准备的,对于张国丈这般作死他感到相当佩服,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张家的作死一直会延续到正德驾崩,然后遇到了大白眼狼嘉靖这才戛然而止,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张超心里默算了一番,那也得几十年后了,太久远了,看来是要想一个好办法来摆平张家。他不求与皇后家关系有多好,最起码也不能有大的矛盾,以至于影响到他的发展。 张超在预定时间之前来到徐家附近,找了一个茶馆休息了一会,这才来到徐家大门口,让保哥去见门房通报。 很快,徐琼的长子就迎出门外,跟张超兄弟相称,然后很热情的把他迎接进去。投桃报李,张超对于徐祭酒也十分尊重,大礼相拜,以老师相称,气氛立刻就热和起来。 徐琼先是问了问张超这次会试的情况,见张超心情不错,他也挺高兴,看来天子那个万一也许排不上用场了。 接着徐琼就问张超,他是如何帮助南监谢祭酒解决住房问题的,实际上徐琼也有这个问题,只是你让徐祭酒教教书还勉强合格,让他解决这些实际困难,就太难为他了。 张超当然是有问必答,说明了当日他在南监是如何操作的,建议北监也有样学样,实在不行他再给想办法,一定一年内解决北监先生们的住房问题。 徐琼见张超这么配合他是大喜过望,所以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欢喜。只可惜张超已经成家有子了,真是太遗憾了。 就在他斟酌怎么说起便宜老丈人的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晃晃悠悠的跑了进去,一下子钻到徐琼的怀中,爹爹的叫个不停。 张超见这个女娃跟栓儿差不多年纪,对徐琼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徐祭酒也有六十多岁了吧,还这般老当益壮,不知道吃了什么大补丸。 张超笑着恭维道,“徐祭酒,您真是老当益壮呀,晚辈十分佩服。” 徐琼对自己皇后亲戚一事从来是避而不谈,他最得意的就是这老来女还有自己的文采,一个代表男人的雄风,一个是自己一生功名所在,都是他引以为豪的。 他笑着问张超,“子卓,你家中可有子女?” 提到了子女,张超就有些想念,他悠悠的说道,“学生生有二子,长子明威是原配王氏所出,王氏不幸夭亡后,学生续娶了妻妹,又生有次子,名唤明镇。 学生出门在外,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今日见了祭酒爱女,却是有些想念了。” 张超这么一说,徐琼也能理解,“我等读书人为了国家社稷,远离妻子,也是不得不为呀!” 张超点点头,就要说话,突然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玥儿,你爹爹正在会客,你怎可随意乱跑?” 突然瞥眼看到张超,妇人脸色一红,连忙挥着袖子遮住了脸,张超顿时就愣住了。很显然这是徐琼的姬妾,这位徐祭酒到底是如何管家的,怎么让妾室跑了出来? 徐琼也是脸色猛地一沉,只是人已经出来了,总要蒙混过去,“这是张氏,本官的……” 话还没有说完,张超就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后长姐吧,怪不得如此恃宠而骄。不待徐琼说完,张超起身,深施一礼, “学生张超,拜见张夫人。” 张氏听完,顿时心花怒放,她也不遮掩了,也给张超回了一礼,娇笑着说道,“张公子有礼。” 徐琼见状,十分不悦,“还不赶紧带着玥儿离开。” 张氏也不生气,牵着女儿就离开了,这个时候徐琼也没有心思继续跟张超聊天,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徐琼心事重重的来到张氏房中,见张氏正在哄着玥儿,他有些不悦的说道,“张氏,你的为人一向端庄,今日为甚如此?” 张氏点着头不说话,突然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徐琼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有话就好好说,何必如此,徒然让老夫烦心。” 张氏抽噎的说道,“妾身不幸,为人姬妾,还连累了玥儿。她一个庶女,日后长大了,如何找的如意郎君?” 徐琼听完,简直目瞪口呆,自家这个女儿是成化二十三年出生的,现在才二岁多,现在就谈论婚事,这也太早了吧。 “妾身听闻种痘的张秀才来访,又打听到他家长子,正好与玥儿同龄,所以才……” 张氏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徐琼听完倒没有再说什么斥责的话,反而让张氏有些奇怪,她抬头看了一眼,见徐琼若有所思。 徐琼突然说道,“要是玥儿真能嫁给张超的长子,倒是一桩美事。但是你可知道,你爹爹对张超有些误会,这一次天子特意嘱咐老夫出面消除误会。” 张氏突然啐了一口,“妾身有这样的爹爹强似没有。若是玥儿真能嫁到张家,爹爹要是敢乱来,妾身一力承担,绝不让老爷难做。只是这张家真的合适吗?” 徐琼点点头,“张超虽然是个举人,但是天子十分欣赏他,未来肯定会被大用。他又很会经营,家里十分富裕,玥儿嫁了过去只会享福,不会为受苦这是肯定的。 张超人品也不错,夫人又治家有方,想必也能教好孩子。玥儿真要嫁了过去,就是继承家业的长媳,上面又没有正经的婆婆管束。而且张家刚刚发迹,人口又简单……” 徐琼越说越高兴,越说越觉得明威是一个合适的女婿人选。而且明威一旦成了他的女婿,那么天子布置的任务不就顺利完成了吗?真是一举两得,甚至是多得。 第248章 二访徐琼 张氏本来跑出来见见张超就是心血来潮,张超在民间的名气很大,甚至被传成了活神仙,所以读书不多的张氏就想见一见张超,沾沾运气。 她虽然听说过张超的身世,知道张超长子跟自家女儿同龄,但是所谓她惦记把宝贝女儿嫁给明威,也就是随口一说搪塞徐琼的,毕竟女儿才那么点大。万万没想到徐琼竟然当了真,还列出了种种嫁到张家的好处,如此一来,张氏也同0当真了。 她仔细想了想张超的过往传闻,确实是难得的联姻对象,所以张氏连忙说道, “老爷,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咱们就赶紧托人提亲呀!” 徐琼摇了摇头,“玥儿还那么小,现在提亲肯定不合适。另外张超愿不愿意和我们家结亲还不知道呢?” 张氏柳眉倒竖,“我们徐家是书香门第,老爷又是翰林,玥儿虽然是庶出,但怎么也是皇后的外甥女,他一个举人也敢拒绝?” 徐琼叹息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就是因为玥儿是皇后的外甥女,张超才有可能拒绝。” 张氏瞪着眼睛坚定的看着徐琼,朝廷的事情跟一个女流没办法说清楚,所以徐琼想了想说道, “前些日子,来我家中拜访的宋举人是张超的好友,老夫让他探探风,看看张超是如何想法,再计议不迟。” 张氏见徐琼松口了,立刻就有些心花怒放,她高兴的亲了一口睡梦中的女儿,忽而有些担忧的说道, “妾身见那张超长相也就一般,别儿子生的跟歪瓜裂枣似的,到时候耽误了我们家玥儿,妾身可不依。” 徐琼被这个女人想一出是一出闹得头大不已,他恼火的问道, “那你到底想如何?” “咯咯,可以先定下来,但是不能签有文书,等玥儿大了,咱们再见一见张超的长子,若是还看的过去,咱们就结亲。” 徐琼这么一听,也觉得是不错的办法,而且有个口头约定,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变动,也好推翻。 再说张超,因为张氏突然闯了进来,他想拜托徐琼发表大作的话就没有说出口,等回到会馆,他把文章掏了出来,又重新读了一遍又一遍,却打消了发表的主意。 这种口水文除了得罪人,什么意义都没有,他又不是没有名气,又不是想当御史,弄这些有什么用。 他叹息了一声,就把文章放了下来,用镇石压好,看来还是要戒急用忍,做事要深思熟虑后才可行事。 会试结束后的日子是清闲的,应试举人也可以大张旗鼓的拜访朝中的权贵,张超也不例外,他约见了蒋琮在宫中的朋友,一名李姓的司礼监随堂太监,这时就知道了宫中对于于谦请谥的态度,特别是有一个忠字。张超就有些心满意足,如此也算对得起于公的在天之灵。 这一天晚上宋举人却突然来到了他的房间,屏退了保哥,盯着张超看了看,有些犹豫的问道, “子卓,你前几日是不是拜访过徐祭酒?” 张超点点头,“确实如此,是徐祭酒召见我,想问一问当日南监如何解决的住房问题,我都一一禀报了。” 宋举人叹息的说道,“子卓,你可知道今日徐祭酒突然把我叫了过去,打听了不少你的家事,还问了不少令夫人的事情。我回来之后,反复思量,总觉得徐祭酒意有所指,他可能是想与你结亲?” 张超哈哈大笑,“我两个孩子一个才两岁,一个尚未过周岁……” 慢慢的张超的声音就小了下来,他突然想起来了在徐家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似乎跟栓儿差不多大,又是皇后姐姐张氏的女儿。 张超试探的问道,“徐祭酒有没有提到自己的子女?” 宋举人点点头,“徐祭酒和我说话时,就抱着自己的小女儿,他说是皇后姐姐张氏所出的幼女,跟子卓的长子同岁。” 张超想了想,苦笑着说道“景真兄,看来你说的没错,我当日拜访徐祭酒时,张夫人也借故出来见了我一面。” 两人相视苦笑,过了一会儿,宋举人问道,“子卓,你意欲如何?” 张超叹息着说道,“我与太监本就交往过密,现在又被外戚盯上,看来日后难得安宁了。” 宋举人说道,“如此干脆就装糊涂,回绝了徐祭酒?” 张超想了想,“景真兄,你先坐一坐,待我好好想一想。” 宋举人点点头,就开始四处观望起来,这几日张超写了不少数学的内容,他翻了翻,没什么兴趣,突然间就看到张超那两篇文章,他有些好奇,就拿了过来。 张超则坐在一旁,慢慢的思索利害得失。事实上如果他追求在明廷的官场进步,那么必须回绝徐琼,因为与外戚沾上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他目前的想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时候如果有外戚一层皮,很多以前有顾忌,以前不能做的事情就可以再做了。 另外种种迹象表明,他与太监的交往已经上了文官集团的黑名单,日后就算不与外戚有联系,照样不会顺利,否则当日倪岳不会那般说话。 思忖再三,张超决定与徐家结亲,当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宋举人时,宋举人非常奇怪, “子卓,你为何如此委屈自己?” 张超叹息着转移话题说道,“景真兄,我们五义士成名也有一年多了吧。” 宋举人点点头,“是呀,时间过得好快,我们五人都已经是举人了,也许马上就会成为进士了。” 张超却问道,“你可知道汪直为什么会如此丧心病狂?” 张超不待宋举人回答,就把当日汪直打人的内情说了出来,宋举人听完目瞪口呆。张超这时说道,“汪直当年何等威风,一旦被国丈惦记,就不得不赶紧逐出子女,以保全他们,可见张家的威势。 这个时候,我若是拒绝了徐祭酒,谁知道是什么下场?我不敢赌,也不能赌。” 宋举人连忙说道,“子卓,汪直是丧家之犬,你不一样,在朝野都极有名望,国丈想来不敢胡乱行事。” 张超坚决的说道,“我们的生意做得这般大,现在觊觎的人何其之多,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为好。 再说,我不是有你们这些好友吗?日后你们清清白白的做官,赚钱的事情有我就好。今天这件事情,也麻烦你告知其他人,请他们不必担忧。” 宋举人见张超态度这么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见气氛有些沉闷,宋举人就提起了张超那两篇文章,笑着问道, “子卓,你这两篇文章写的真好呀!虽然文字直白,但笔锋犀利,见解深刻,言辞恣意酣畅不拘一格,行文随意随情随性,痛快淋漓处让人喝彩,真情流露处令人动容,嬉笑怒骂间发人深省。尤其是这一句,当是时满朝皆是妇人,唯于公英雄也!真是大快人心!” 张超闻言也笑了起来,“景真兄,你太过奖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宋举人这时却坚决不同意了,“我说的没错,确实如此。子卓兄,我看你写这两篇文字,似乎是反驳京师两报的文章?” 张超点点头,“当日义愤填膺之下,一气呵成。只是事后我仔细斟酌了一下,却发现不适合由我来发表,所以就暂时压了下来。” 宋举人想了想,确实,张超的身份有些不适合,突然间,他就心中一动,张超不合适,我合适呀,正好一举扬名。 见宋举人有些跃跃欲试,张超不得不说清楚,“景真兄,以你的名义去反驳,当然十分合适,只是这会得罪很多人的。” 宋举人毫不在乎的说道,“只要能打出名望,得罪人怕什么,我们五义士当年不怕汪直,现在还怕什么士林败类。 于公蒙受奇冤,到今日还有人泼污水,是可忍,孰不可忍,能为他老人家做点什么,我是求之不得。” 张超想了想,宋珫这性格做做御史确实蛮合适了,既然他愿意那就去做吧,他笑着说道,“那咱们在去拜访一下徐祭酒,请他帮忙刊登一下,同时也敲定小儿之事。” 宋举人听完,也觉得不错,所以第二日两人就结伴再次拜访了徐琼,徐琼见两人一起过来,也就明白了张超的意思,这是同意了呀! 所以徐琼很高兴的接待了两人,在宋举人的见证下,两家就敲定了孩子之事,鉴于孩子现在还太小,大家先有个口头约定,等长大了,再正式定下婚事。 张超对此当然乐见其成,这样的方式当然最好了,万一孩子大了,两人互相瞧不顺眼,也有一个纠错的机会,不必被娃娃亲锁死一辈子。 既然已经成了亲家,张超和徐琼说话就随意了不少,这个时候张超才明白徐琼召见他的本意,原来是皇帝让徐琼说和,这让他哭笑不得,也让他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真要是让张国丈父子这幅狗皮膏药给沾上了,那日后有的麻烦喽。 然后是宋举人的那两篇文章,心情大好的徐琼笑着揭开了一个秘密,“国子监的这份学林报实际上是刘首辅的次子在主持,你们想发表什么都没有问题,我看刘首辅是巴不得你们能够吵起来。” 第249章 开战 张超若有所思的问道,“刘首辅的次子亲自主持?这规格也太高了吧。” 徐琼微笑着说道,“此子读书无成,只能混迹在国子监,而且报社名义上的主持是御史魏章胞弟,可见刘首辅还是很懂规矩的。倒是这士林报?” 徐琼摇摇头,张超和宋珫连忙看着他,希望他赶紧继续下去,“士林报的规格才叫高,是翰林修撰杨廷和亲自主持。” 张超头皮一麻,又是个大名人,杨廷和是真正的少年进士,性格安静慎重,早就被人认为有宰相才。这样的一个人物亲自主持士林报,徐溥也不怕大材小用了。 徐琼饶有兴趣的看着张超沉思,他就想看一看张超如何抉择。虽然学林报是办在国子监,但是徐琼一直没有插手,就坐在岸上干看,这可是两位阁老在打擂台,而且是开辟了新战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徐琼当然也不例外,巴不得早点打起来。 这一次徐溥竟然拿于谦谥号问题做文章,张超是万万想不到,难道他不知道人心所向吗?还是说他的权力已经膨胀到了指鹿为马的程度,这不应该呀! 还有这刘棉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嘴上说着要给于谦请一个美谥,做起来却恰恰相反,而且叫嚣的比徐溥还厉害,他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弄清楚了两份报纸的内幕,张超和宋珫就心事重重的告辞,他们需要慎重的考虑一下得失。 得了会馆,张超又把李启思靳贵等人叫了过来,说清楚了情况,然后大家来讨论一下如何行事。 两家报纸同时发表贬低于谦的文章,这是不是代表了朝廷的态度已定,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举人跳出来,鬼知道是什么下场,别成了两个巨头斗法的棋子,那就不妙了。 李启思首先发言,“子卓兄,要不我们观望一番,现在徐阁老还在闭门阅卷呢,万一……” 张超明白李启思的意思,现在会试结果还没有出来,徐溥又是主持会试。这次他们都大有希望,要是他们这边大张旗鼓的闹起来,徐溥对他们的试卷下黑手,那未免太冤枉了。 于谦又不是跟他李启思有什么感情,凭什么为他的一个谥号牺牲大家伙的利益。 张超扭头看向靳贵,靳贵这个新入伙的反而态度坚决, “子卓兄,李兄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为于公平反是人心所向,就算这两份报纸诋毁他,也不敢否认他的功绩,也得承认他为奸人所害。 这个时候,你是于公后人,确实不方便说话,否则说的再对,不是私也是私。 但是我们这群人不一样,大家都承你的厚恩,我们再不站出来为你为于公说话,无论公私都说不过去。” 宋珫瞪了一眼李启思,拍着桌子叫好,“充遂兄,你说的在理。我再补充一点,我等籍籍无名,正好大干一场,让天下知道我等的风采。” 宋珫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举人也有些跃跃欲试,没错呀,这年头当官,如果没有一个好名声,谁来鸟你,管他是首辅次辅,逮到一个就喷,逮到一双也得喷。没有张超的本事,有一个敢言的名声也不错。 有些人心中庆幸,幸亏会试成绩没有出来,不然师生名分一定下,反而有些难以下手了。 李启思此时脸色涨得通红,刚想解释,张超这个时候开始说话, “李兄的顾虑确实很有道理,我们也不得不防,怎么能为张超一个人的事情耽误了大家的前程,所以这件事但凭自愿。” 李启思这个终于憋不住了,他怒气冲冲的说道,“张子卓,我们是多年的交情,你岂能如此小瞧于我,我只是把担忧的话说在前头,又不是怯懦躲事,我这就回去写文反驳。” 李启思作势要走,张超连忙安抚,“李兄,你如此冷静是好事,大家把问题困难都摆出来,如此也可以少犯错。” 李启思也就是做做样子,见张超给了台阶,索性也就顺坡下。宋珫这个时候说道, “既然大家计议已定,那就不能再浪费时间,士林报和学林报都是五日一版,现在得赶紧了。要说起来张兄何不开办一家报纸,咱们这样子束手束脚,十分不方便。” 对于这一点,李启思也十分赞同,张超摇摇头,“我们连进士都没中,还是先不要出头的好。” 张超这么一说,众举人也明白了,然后大家讨论了一番,然后开头写稿,有嬉笑怒骂的,有细致分析的,从各种角度开始反驳士林报和学林报。 就在这个时候,保哥来到张超耳边耳语了一番,原来刘大管家让人递话,学林报欢迎来稿,张超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刘棉花,显然是想拿他当枪使呀,怪不得他叫的这么厉害。现在看他这几天没反应,着急了,所以不得不派人过来催,真是彼其娘。 只不过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张超不迎战了,所以他们精心挑选了几篇文章,同时送到了两家报社了。宋珫很好奇张超为什么这么做,靳贵则看明白了,解释道, “我们是子卓兄的好友,为于公说话天经地义,又何必厚此薄彼呢?登不登是士林报的事情,送不送是我们的事情。” 靳贵亲自将稿件送到了士林报,杨廷和正在报馆,他当场打开,然后皱着眉头一一看完,最后挑选了两份语气宽和,论证严谨的稿件,其他的几篇都被他当场退了回去。不仅如此,他在稿件中还备注了退稿的缘由,又让人抄录了一份留底。 当着靳贵的面完成了这些工作后,杨廷和才打发靳贵离开。靳贵回到会馆后,感慨的说道,“杨介夫年不过三十,做事却如此有法度,怪不得被公认有公辅之望,真是英才呀!” 张超听完也十分赞同,不管这一次关于谥号大战,徐溥是胜是负,如此坚持原则的杨廷和必然会被嘉奖。 实际上杨廷和被徐溥硬拉来承办士林报,虽然知道意义重大,但是他对于首刊就有反驳于谦的文章,十分的不以为然。 杨廷和喜欢考究史事、民间疾苦、边防战事及“一切法家言”,所以对于当年于案的是是非非了解的比较多,也因此在翰林院发言时,就非常支持天子的谥号,他认为是应该改为忠肃,如此才算美谥。 杨廷和这样的发言就引起了刘健的注意,所以士林报承办的重任出乎意料的被交给了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杨廷和也摸不准。 所以他接任之后十分谨慎,对于所登稿件审查十分严格,制定了种种规定,就是怕出现不可收拾之事。 对于今天靳贵拿来的这么多稿件,他看完之后就相当头疼,很显然亲于家的人不服气,把士林报当作了战场,这与他的本意不符,有心拒绝吧,又怕被人说是阻碍言路,所以他只得挑选了两篇能接受的文章,其他也说明缘由,这样他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做完了这一切的杨廷和,默默的看着国子监的方向,他希望学林报也如他这般操作,把情况控制住,不要闹大了。 与此同时,宋珫送过来的几份稿件都被学林报收了下来,这个时候已经出现在刘吉的书房,刘吉看完之后,满意的笑了笑,对着次子说道, “明日先登这两篇文章。” 次子一看,大吃一惊,“爹,这不合适吧,文风如此直白,措辞……” 刘吉瞪了次子一眼,“你知道什么,你老实去做就是。” 次子唯唯诺诺的走了出去,刘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家的风水都被他给用尽了,怎么这两个孩子都不成器。 刘吉咬了咬牙,徐溥在内阁与刘健结盟,逐渐掌握主动,在外又一手把控着翰林院,还有谢迁作为接班人,这样一来真是进退自如。 反而他刘吉,待在内阁十几年,到现在连接班人都没有找好,现如今看着风光,却已经是进退失据,如此下去,早晚就要被赶出内阁。 这一次徐溥难得的犯了昏招,这样的天赐良机如果他再不抓住,那真是愚蠢到家了。 这个时候跟了他二十多年的一个门客走了进来汇报,“东主,已经谈妥,您就放心吧。” 刘吉点点头,有些满意的点点头,他笑着问道,“你可知我为甚这一次全力一击?” 门客笑着应和道,“阁老做事自然有阁老的道理,学生听吩咐就是。” 刘吉哈哈一笑,然后解释道,“徐时用做事一向谨慎,所以老夫也一直抓不到他的漏洞,面对他与刘希贤的结盟,只能步步后退,这一年多你们憋坏了吧。” 门客点点头,刘吉接着说道,“这次为于公请谥,徐时用有私心,所谓关心则乱,他就下了一手臭棋。老夫观他,意欲借着主持会试的名义,躲在背后,然后通过士林报来操作舆论。 等会试完毕,他再出来说两句话,到时候给于公一个平谥,就可以糊弄过去了。” 门客点点头,确实如此,刘吉撇了撇嘴,“可是徐时用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情,他不熟悉报纸。这一次他要是通过科道说话,老夫还要观察一番。但是想利用报纸,他就必输无疑!” 第250章 妖抄案 门客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报纸不就是邸报吗?只是让老百姓看的,学生看也没什么稀奇。” 刘吉嘿嘿的笑了下,拿起那两份稿件,“你来看一看,这样的稿件邸报会登吗?” 门客看了几眼,就丢了下来,“这样的稿件,文字无比粗俗,邸报怎么可能会登。而且如此辱骂大臣,学生以为除了蛊惑人心,毫无用处。” 刘吉大笑道,“可是在南都,这样的稿件,民间却非常喜欢阅读。这就是报纸与邸报的不同。” 门客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报纸是给民间看的,那邸报是给官人看的,需要的稿件自然有所区别。您的意思是徐次辅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有些弄巧成拙了?” 刘吉点点头,“你就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一早,士林报和学林报开始发行,两份报纸此时就有了明显的区别。京师老百姓喜欢喝茶泡澡,这个时候读一读学林报,了解下八大胡同的小姐们也是一桩乐事。 但是这一天却不同,几乎个个茶馆澡堂客栈都在朗读张超弄出的两篇奇文,太稀奇了,可算出了大家伙的一口恶气。 “痛快呀!” “茶博士,再读一遍!” “骂得好,骂的该!” “当是时满朝皆是妇人,唯于公英雄也!哈哈哈,说得好,说的妙!” 顷刻间北京城都是谈论这两篇奇文,其作者宋珫也一举成名。各家会馆也同样是议论纷纷,举子们对于现在这种打擂台的局面也是十分兴奋,也有些羡慕宋珫名声大震。 既然这样的文章学林报都敢登了出来,我等还有什么担心的。出于激愤,出于出名,出于搅混水等等,顷刻间各种稿件就挤爆了两家报社。 这个时候,各种特色的小抄也应运而生,既然正规报纸登不上去,咱们就上小抄,为了出名,举子们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骂。 每一天都有新的小抄四处传播,不仅当年夺门的功臣被骂的狗血淋头,炮火也同样开始延伸,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抄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小抄大骂了一顿前首辅李贤是伪君子,说他也是当年陷害于谦的罪魁祸首,并且列出了种种证据。这些证据都是似是而非,基本都来自于公开出版的天顺日录,然后加上种种猜测,但足以迷惑人心。 同时还公开了一封信,信的作者是当朝的次辅徐溥,信中徐溥极尽谄媚之能事,吹捧徐有贞和李贤,说他们是国家拨乱反正的功臣,等等。 最后小抄说明了这封信的来历,有义士从李贤家中寻到了不少信件,看完之后义愤填膺,故此公开让天下人看一看原来名震天下的贤相李贤,著名的清流次辅徐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份传单似小抄,在京师广为散布,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这下子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官场都炸锅了,竟然出现了如此诋毁大臣的小抄,那还了得? 可怜的徐溥这个时候还被关在贡院,辛辛苦苦的批改试卷,对此一无所知,尽管外面的人都着急上火,但也没办法跑进贡院,只能无可奈何得看着事态发展。 首辅刘吉很早就得到消息,带头上书,要求赶紧管理一下当前混乱的局面,查封妖抄,并且用项上人头表示李贤是忠臣,徐溥也绝不是党附徐有贞的奸臣。同时刘吉也请求皇帝赶紧给于谦一个美谥,以平息事件。 弘治对于目前的局面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短短数日竟然出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同样是震怒不已。 所以立刻准了刘吉所请,给了于谦以极高的评价,赠于谦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号忠肃,赐在墓建祠堂,题为“旌功”,由地方有关部门年节拜祭。 与此同时,下令东厂锦衣卫,五城巡捕衙门同时查抄小抄,调查此事。上了岁数的朱骥第一回遇到这样奇葩案件,可是又从何开始呢?反正这些小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一窝端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城南的老百姓跑来举报,说他家附近有些人整天鬼鬼祟祟,每天一大早就让一群儿童背着报纸到处散发,他觉得可能有问题。 几乎在同时,东厂锦衣卫,五城巡捕衙门都收到这样那样的报告,顷刻之间各种小抄的窝点就被查了出来。 也就在此时,在一个小抄的窝点中查到了几封发黄的信,信中内容都是徐溥写给李贤的,其中一封信与小抄内容一对照,完全符合。 另外还发现了几样御赐之物,一些纸张,还有一些生活用品,显然人犯知道朝廷抓人后急匆匆的逃跑,连收拾都没有来得及,所以犯案的物证都留了下来。 但是在这个窝点只查到两个不识字的看守,无可奈何的厂卫只得抓了一些附近的老百姓回去交差。这些人供认前些天确实有人进出,只是这些人进出都带着斗笠,谁也看不清都是什么人。 至于两个看守则是流民,是被一个中年男子雇佣的,那个男子自称姓刘。 萧敬几乎是颤抖着手把几封信和御赐之物交给了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打开信件一看,眉头深锁,因为这些书信的笔迹与徐师傅一模一样。 弘治急忙问道,“有没有对过御赐的物品?” “奴婢查了一夜,这都是景泰天顺年间朝廷赐给故太师李首辅的,记录都能对的上。” 弘治无力的瘫坐在御座上,他万万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陷害,这些发黄的信件和御赐物品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皇帝下意识的认为此人是最大的受益者刘吉,可是这一次刘吉的表现无懈可击,总不能为此冤枉首辅吧? 而且皇帝也认为这是有人在嫁祸刘吉,扰乱朝野。刘吉再蠢,也不会让人自称姓刘,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这些信件和御赐物都是真的,但是弘治从内心深处不愿意去想,他也不愿意承认陪伴自己十几年的老师是这样的伪君子。 想了想,弘治决定从御赐物查起,他立刻派人秘密去李璋家中查问一下那些御赐之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用了半天时间,东厂就过来汇报,但是结果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原来李贤去世后,李家就将他的封赐,往年的书信文稿一起放在一个房间里,由专人打扫管理。 所以一听到东厂的问询后,李璋就立刻下令寻找那个家人,可是此时就发现这个家人前几天抱病请了假。再去他的住处找人,这个家人早就不知所踪。 再破门进入那个房间后,发现房间已经是混乱不堪,好些御赐的物品还有信件都已经丢失。 至此,可以说真相大白,李家一个仆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偷窃了收藏的李贤一些物品,然后这些物品信件又出现在小抄窝点,显然这个仆人是案件的关键人物。 但是一个仆人怎么可能搅起如此天大的风波,这背后要没有人那才见鬼了,别的不说,那些雕版纸张是哪里来的,一个仆人怎么可能把小抄散的满北京都是? 弘治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全城搜索,可是却被司礼监给挡住了,现在赶紧要收拾残局,这个仆人在哪里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幕后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赶紧要把事情给捂住,如果捂不住,也得想想怎么收尾。 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劝说皇帝,但是太监们心中是窃喜的,没想到正人君子的徐溥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阴私,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也反应过来,可是此时怎么收尾他也不知道。弘治非常清楚,宫中就是个筛子,徐师傅出了这样大的丑闻,要想不被人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弘治想了想,现在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那干脆就查一个水落石出吧,这也是一个交代。而且李璋又一口咬定那几封信是伪造的,是真是假也需要查个明白。 厂卫继续全力搜捕李家的那个仆人,可是这个人就是杳无音信,实际上办事的厂卫心里都知道,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不在人世了,幕后的人要不杀人灭口那才见鬼了,所以也只能做做样子,糊弄一下上司。 弘治当然知道徐师傅不是外界传闻的什么完美无缺之人,但是他作为翰林,如此奉迎李贤,也出乎了皇帝的意料,怪不得他对于谦谥号问题这么敏感。 弘治内心深处已经开始相信这些信件的真实性,宫中太监可是有不少能人的,他们检验一番发现,纸张很久远,墨迹也显得久远,而且字迹也相似,如果是造假,这个人的水平也太高了。 但是师生几十年相处,弘治对徐溥还是很有感情的,不愿意他就这么名声扫地。既然连刘吉他都可以容忍,徐师傅这点小小的瑕疵他当然也能接受。 但是弘治也明白,作为清流的徐溥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愿不愿意继续待在内阁,也是未知之数。 现在问题来了,万一徐溥请辞,那让谁来入阁制约刘吉?凭借天子师的身份,徐溥也用了足足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压过了刘吉,现在换谁合适呢? 就在这时,贡院里面已经有了结果,弘治三年会试的成绩就要出来了。自京中小抄流行之后,张超就知道这一次请谥事件搞不好被人利用了,所以他约束着众人不要乱动,更不能给小抄写稿件,只是窝在家中。 果然等徐溥被泼了一身脏水之后,厂卫就开始调查举子们,张超的会馆是重点调查对象。张超十分坦然的请五城御史门仔细搜查了会所,另外把他们这些天的行踪都一一整理,见进出都有人证,御史十分疑惑。 张超坦然的说道,“学生在南都时,曾经被小抄污蔑,见这几日小抄突然流行起来,就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十分小心,很少外出,就怕引起朝廷的误会。” 御史见张超如此说话,又根本查抄不到什么违禁的东西。再说他们也都知道张超是头次来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所以盘查了一番之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御史走后,众人都心不在焉,谁也想不到为于公说话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现在该怎么办? 张超想了想,先是团团给举人们道歉,“因为于公一事,连累了大家被御史盘查,都是张超的过错。” 张超这么一说,宋珫首先就不干了,他这次一炮打响,本想再接再厉,再被张超阻拦下来,现在是十分的庆幸。 宋珫就说道,“子卓,为于公说话,是我们读书人理当所为,只是此事被歹人利用来攻击大臣,确实始料未及,又怎么能怪你?” 李启思对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是瞠目结舌,“子卓兄,你见多识广,你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举子们立刻就盯着张超,希望他有一个答案。张超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跟刘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没有证据他怎么会乱说话。 张超摇摇头,“此事是谁所为,我也不知道。但是到了现在我可以确认,朝中必然有大的变局。 徐次辅经此一击,已经是名声扫地了,估计很快就得请辞回乡。现在他满身污水,而且都是成年旧事,谁也说不清楚,所以他怎么都洗不干净。” 众举人连连点头,这个大家都看的出来,也是因此都十分担心。万一考中进士,座师徐溥却被赶回了家,那他们弘治三年的进士岂不是刚进了官场,就没了娘,真是倒霉透顶。 “刘首辅这一次是最大的受益者,但是人们也同样会疑心他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他最终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张超说完了刘吉,又想起了一件事,“徐阁老一旦退休,我估计翰林院詹事府国子监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动,所以我们这一次既是危机也是时机。” 张超这么一说,举子们当然心领神会,既然一片混乱,搞不好就有机会一飞冲天,所以现在都得瞅准了,看看到底谁会是最后的受益者。 第251章 水落 与往年会试成绩出来万众瞩目不同,这一次北京城的注意力完全被妖抄案吸引住,更麻烦的是有些应试举子因为写了这样那样的文章甚至被关在了锦衣卫大牢。 所以众举人们黯淡无声的静悄悄的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到来。贡院中徐溥虽然满脸倦容,但是红光满面,目光炯炯有神,这一次会试相当顺利,他十分满意。 此时甲榜乙榜都已经填好,徐溥满意了看了看,这一科他发现了不少人才。除了名声大躁的钱福,靳贵以外,广东举人刘存业,福建举人也是杨荣的后人杨旦也是非常杰出的人才。 但是考虑到钱福的名声,徐溥就把钱福往后挪了挪,最后选定的会元是靳贵,毕竟是南直隶的举人,而且年纪很轻,文字却很老成,让徐溥欢喜的不得了。 还有一个十分复杂的人物张超,说实话徐溥是十分不愿意录取他,因为张超的策论的观点十分新颖,让他非常的不喜欢。 但是一来徐溥找不到错处,二来他的房师拿着张超的首场卷坚决要录取他,三来天子对于张超的欣赏。所以斟酌再三,徐溥还是低低的取了张超。 想起张超,徐溥同样想起跟他一起闯出名气的什么五义士,八达等人。徐溥拿着两榜仔细的找了找,顿时脸色大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下子就中了六个。 虽然内心有些忧心忡忡,但是表面毫无流露的徐溥就问起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少詹事谢迁, “于乔,张超很会看人呀,他那什么五义士,八达竟然一下子中了六个,偏偏这一头一尾的解元李启思和林文远却没有中榜,倒是有些意思。” 谢迁施礼道,“阁老,学生也注意到这一点。这拆卷之后特意找了李启思的文章,应该说文字尚可,只是有一处避讳他没有注意到,所以他的卷子就压根没有呈上来,否则他这次中试也没有问题。 至于这林文远除了一篇文章尚可,其余的都有些拿不出手,本就应该黜落。” 徐溥连忙问道,“哪一篇文章,是不是四书题第一题?” 谢迁微微点了点头,徐溥拍了拍脑袋,“莫非又让张超等人猜中了题?” 谢迁苦笑了一下,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您老说对了,十有八九又是猜中题了。此时填榜已经完成,也无法更改什么,徐溥只好无奈挥挥手下令放榜。 只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据他所知,张超那个会所待了几十个举人,要是这么多人都参与了猜题,按照这样的比例,这一回弘治三年的进士肯定会出现一个以张超为核心的小团体,到时候他这个座师就有的苦恼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前半夜了,贡院与外界的联系已经畅通,此时谢迁就收到了一张纸,打开一看,里面写满了蝇头小楷,他凑到灯前仔细看了看,只觉得五雷轰顶。 谢迁僵硬的转过身来,对着徐溥示意。徐溥此时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就连忙假借出恭,离开了大堂。谢迁立刻赶上,顺手把纸递给了徐溥。 徐溥眼睛一直不好,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他也看不清楚。“于乔,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迁脸色十分难看,压低声音说道,“阁老,会试期间,外面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案,而且牵涉到您。” 谢迁一五一十的把刚刚看到的妖抄案的大概事实告诉了徐溥,徐溥还没有听完,就是一个趔趄,谢迁连忙扶住他。 突然面临这样的惊天消息,徐溥再也镇定不下来,他甚至有些失态的抓住谢迁,“为师从来没有给李文达公写过这样的信件,这是污蔑,这是陷害,你要相信为师。” 谢迁此时也是忧心忡忡,作为徐溥的得意弟子,徐溥出现这么大的丑闻,可以肯定的说会牵连到他,本来一遍光明的前途现在已经有些灰暗。 所以徐溥和谢迁简直是度时如年的挨过了在贡院的最后一晚,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一张纸能透露的消息有限,而未知的东西则是最恐怖的,惊恐之中什么想法都有。次日一早,徐溥等人就急匆匆的赶往家,他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张超的会馆,同样没有消停过。十几个中试的捷报接踵而来,所以会馆整整热闹了一夜。从张超开始,到靳贵结束,宋珫,孔举人,都穆等人相继得到喜报,未来美好的前途已经不是梦,而是正在变成现实。 到了次日日上三竿,伤心绝望的李启思和林文远文征明等十来人只能默默的回房休息,弘治三年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他们需要收拾行李,准备三年后,但是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呀。 林文远文征明各有各的问题,本来就是应天府乡试的最后两名,他们对这个结果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李启思却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心中一直在跟靳贵较劲,觉得张超小瞧了他这个解元。可是现在的结果是靳贵成了会元,他竟然落榜了,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所以李启思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宋珫连续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 张超则对着宋珫摇摇头,这个时候还是让李启思自己去煎熬吧,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感悟。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谁没有失败过,熬不熬的过去就看自己了。 在内心深处,张超觉得李启思有些被他拔苗助长了,他没有解元的实力,却担上了这个名头,今天落榜对他未必不是好事,可以让他更加脚踏实地。再苦学三年,也许弘治六年更适合他冲刺。 张超这边报喜的差役完成的很是顺利,有些会馆就麻烦了,特别是陕西会馆,独苗苗张彩此时还待在锦衣卫大牢中,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差役也傻眼了,哥哥抢到这个差事不容易呀,这个结果也太奇葩了吧。 差役对京中很是熟悉,就给会馆老板出了一个主意,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正是新贡士张超的姑老爷呀,你们去求他帮帮忙。 差役亲自领着老板来寻张超,张超立刻重赏了差役,然后和靳贵一起就带着老板赶往朱府,他决定来一个拯救大兵张彩,这样他和靳贵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弘治三年的进士领袖。 准进士张超靳贵的拜访,朱骥当然不好怠慢,所以很快就召见了两人。张超说明来意后,朱骥顿时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的怒道, “这个妖抄案的源头就是报纸,你们这些举子不好好读书考试,瞎评论什么国家大事。 要论起来,张超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老夫恨不得马上把你抓进去,你还敢跑来让我放人?” 张超知道朱骥现在压力很大,所以也不接茬,等他发泄完了,冷静下来了才说, “朱公,张彩发表的文章,学生已经看过,并没有什么过头的话。他又是已经中榜,您把他关着,朝廷如何收场? 晚辈知道您在士林中的声望一向很好,这个时候可不能半途而废呀!” 朱骥当然知道张超说的在理,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一日抓不到妖抄案的主谋,这些人都得关着,而且还不好随自己拷打,只能好吃好喝的养着。 朝野上下已经被举子们鼓噪起来的威力吓倒了,不教训教训这些不知道好歹的读书人,皇帝和官员的那口恶气怎么能够发泄掉。所以虽然朱骥几次上书询问处理方案,却一直被留中没有个说法。 不仅如此,两份报纸也已经关门整顿,开始审查每一份稿件。此时已经有很多御史上书,要求同样关闭张超的济世报和天下各地的报纸,只不过弘治也同样留中不发。 对着张超,朱骥当然可以把自己的苦衷说出来,最后朱骥苦恼的说道, “子卓,妖抄案震惊朝野,不仅仅是徐阁老一出贡院就立刻请辞待查,刘首辅也被传成是幕后真凶,所以他也请辞待查,现在朝廷已经乱成了一团。” 张超对出现这样的结局十分理解,所以他试探的问道,“如此一来,只有赶紧抓到幕后黑手或者说能够被接受的幕后黑手,这些人才能被放出来?” 朱骥点点头,他有些期待的问道,“子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张超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只是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流落出来,面对他的疑问,朱骥就开始介绍查抄窝点的发现。 对于这些信件,实际上朱骥已经深信不疑,他甚至语带调侃的说出了内容,根本不在乎天子的旨意,因为他跟李贤也是仇人,对于仇人以及衣钵传人有这样的下场当然是十分开心。 谈着谈着就说到了搜到的那些日常用品,实际上都是些衣物和食物佐料这些寻常用品。 张超立刻来了兴趣,仔细查问了一番,张超就问道,“这些人好辛香,会不会是川人?他们又很少跟人交流,有可能是口音有问题,所以才有意回避。” 朱骥立刻一拍大腿,“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夫怎么就没有想到?朝中的四川人不多,我就一家家查,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设计的?” 不愧是于谦的女婿,朱骥的工作效率非常不错,迅速排查之后,很快有一个人就浮出了水面。 第252章 石出 看到这个人的资料,朱骥疑惑的问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人?本座知道此子,他怎么会住在南城?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家世怎么也应该住在西城?” 具体带队的锦衣卫千户连忙施礼回道,“卑职绝没有弄错,此人现在确实住在南城。据翰林院认识此子的人说,此人自祖父罢官之后,一直就郁郁寡欢,跟同僚几次发生冲突,后来索性就搬到南城。而且这半年来他一直请假,听说身体很不好。” 朱骥点了点头,“看来这一次咱们锦衣卫是找对了人,如此反常,必有不可告人之处。” 朱骥亲自带人,很快就包围了此人的住处。这个房子并不大,看起来只是一个三进的小房子,只见大门紧闭,墙壁的白灰脱落了不少,斑驳不齐,显得很是荒凉。 朱骥摇摇头,“万家三代进士,万安更是身居高位十几年,此子怎么会落魄至此?” 朱骥亲自去敲门,咚咚咚,没有回应。他又让人喊话,“下吏来寻万编修,请问他是否在家?” 还是没有反应,朱骥示意破门,几个壮士很快就把大门给撞开了,几十个锦衣卫一拥而上,就冲进了万编修的家中。 这么大的动静,按说屋里面该有反应了,还是没有动静。朱骥严肃的走入正堂,这个时候小旗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迅速跑了过来, “禀指挥使,书房发现了很多书稿,多有大逆不道之语。” “禀指挥使,发现了不少纸张,与小抄窝点用纸相似。” “禀指挥使,万编修在祠堂中,请您过去一叙。” 朱骥皱着眉头,这个万编修是怎么回事?看来都已经在待宰羔羊了,还摆什么翰林的谱? 朱骥就带人来到了万家的祠堂处,进去看了一眼,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祠堂中的牌位正是万安,万翼父子的灵位,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色孝服,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站在灵位前。 朱骥过来的声音惊动了这个人,他慢慢的转过身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晚生万弘璧见过朱指挥使。” 朱骥见万弘璧面色苍白,全身骨瘦如柴,除了眼睛发亮,整个人感觉奄奄一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显然就要不久于人世。 朱骥大惊道,“万编修,你怎么变得这幅模样?” 万弘璧慢慢回头看了一眼父祖的灵位,然后转过头,对着朱骥说道,“晚生的祖父,父亲在天之灵正在召唤,没想到朱指挥如此神勇,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也罢,这就是命。” 朱骥听万弘璧如此说话,也基本确定这一次妖抄案的幕后主谋就是这个年轻人,“万编修,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灭门之祸吗?” 万弘璧哈哈大笑,可惜他体力不足,笑不了两声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晃晃悠悠的就要躺倒。见状不对的朱骥连忙搬来了一张椅子,让万弘璧坐了下来。 万弘璧无力的拱手表示感谢,这才说道,“万家祖孙三代都在这里,天子要灭门,也只能抓我这个垂死之人了。” 朱骥此时也是十分迷惑,堂堂的眉州万氏怎么会搞成这样?万弘璧似乎知道朱骥的疑惑,惨笑着说道, “自祖父被罢相之后,隔年就病逝眉州。晚生守孝一年后返京,年前又传来了父亲在眉州病故的消息。如此一来,万氏三代也就只剩下我这个不孝子孙了。” 朱骥听完也有些伤感,连续死了祖父,父亲两人,自己也不久于人世,看来这个万弘璧如此伤心欲绝也在情理之中。 朱骥厉声喝道,“万弘璧,你虽然连遭不幸,但也不该犯法作恶,你为什么将诋毁大臣的妖抄到处散发,是何居心?” “哈哈哈,诋毁大臣,朱指挥,你哪里看到晚生在诋毁大臣?那些信稿可都是徐次辅亲笔手书,我只不过帮他宣传出去而已。 至于李贤,哈哈,你是于少保的女婿,不会不知道晚生说的在理吧。” 朱骥顿时语塞,他无奈的摇摇头,“既然这样说话,万编修,那老夫就需要请你去一趟锦衣卫了。” 万弘璧却摇了摇头,“时间来不及了,我已经服下了毒药,估计很快就要撒手人寰。朱指挥,你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吧,晚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朱骥暗骂了一句,连忙问道,“你为甚弄出这么多事情?还有你的家人帮手都到哪里去了?” 万弘璧摇头笑了笑,“我一个将死之人,要那么多的家仆侍女干什么,都被我打发了。至于我的妻妾,呵呵,也打发她们走了,年纪轻轻就要为我守寡,理教这一点跟不好,跟皇家让人殉葬有的一拼。” 朱骥见万弘璧越说越过分,越说越口无遮拦,只得让手下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千户,还有一个书办做记录。 万弘璧很满意的笑了笑,“朱指挥这才对嘛,听我这个大逆不道的人说的多了,起了什么坏心思就不好了。 至于我为什么弄出这么多事情,嘿嘿,我就是要让天子看一看他重用的大臣都是什么德行? 刘吉那个厚脸皮早就天下闻名,我也懒得去弄他,这一次借用了他的名头,怎么样,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很不自在?可惜了,被你们发现了,要不然这个黑锅他要背一辈子,哈哈哈! 徐溥名气大呀,清流,宽厚,我就没有听过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惜呀!” 万弘璧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连续喘息个不停,朱骥见状不妙,怕他的毒药发作,就连忙让人拿来水给他喝。 喝了几口水,万弘璧又缓了过来,这才继续说道, “可惜呀,我早就知道徐溥的丑事,当年他是靠着逢迎李贤才出的头,可惜李贤死的太早,他又被按住了,一直升不上来。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后来又翻身了?靠的是妖人李孜省,不仅仅是徐溥,朝中还有不少正人君子也有李孜省的推荐。至于李孜省为什么推荐他们,这就是天知地知他们知了。 可惜呀,这个李孜省不知道清流的毒辣。太子一登基,别的奸佞都能留条性命,唯独他,只得死在诏狱。” 朱骥作为指挥使当然知道一些内幕,但是他还是觉得很紧张。其他几个千户书办,早就是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万弘璧见状笑了笑,“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就应该出去了,可惜了,别落了个李孜省的下场。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今天这番话,还是流传出去的好,嘿嘿!” 朱骥这个时候强自冷静下来,“万编修,你不要在此污蔑大臣,还是老实供认,为何违法乱禁?” 万弘璧突然往后指了指,“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祖父他老人家讨一个公道。 我祖父自成化五年入阁,十三年为首辅,整整当了十年首辅,可是到了被赶出了内阁,还落了个遗臭万年的骂名。凭什么?” 朱骥鄙夷的说道,“凭什么?就凭万岁阁老,就凭纸糊相公,就凭万安给天子进了房中术,他就该遗臭万年。” 万弘璧苦笑着说道,“朱公说的没错,祖父当年为了固位,所为确实多有不是,被你骂也是理所应当。” 万弘璧突然间声嘶力竭的说道,“可是这些事情,就只有我祖父一人做过吗?刘吉徐溥刘健哪一个没有做过?现在朝中,敢说这个话的,我看只有王恕一个人,其他人都不配嘲笑我祖父,他们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但是我祖父的功劳呢?又有谁会说?整个成化朝,我祖父在位时间最长,平复两广,平复荆襄流民,清理河套,驱逐鞑靼,取消西厂,我祖父就只是束手旁观吗?作为阁臣首辅,他就一点功劳都没有吗?” 面对万弘璧这样的质疑,朱骥有些无话可说,虽然他可以说王越等人立功颇多,但是大将能在外立功,朝中宰相筹划后勤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再说先帝是出了名的不爱管杂务,国家却能几十年保持稳定,万安肯定是有很大功劳的,这一点他也不能否认。 万弘璧见朱骥没有说话,也停住了,他有些累了,所以又喝了两口水,然后喘息着说道, “呵呵,朱指挥不愧是于少保的女婿,不像有些清流那般无耻,只知道人云亦云,诋毁我祖父。所以我在翰林院待得很不自在,索性就搬到了南城。” 朱骥这时问道,“那你到底是如何筹划的?又有多少帮凶?” 万弘璧嘿嘿笑了几声,说道,“这些人随身都带着不少东西,朱公还是不要抓捕的好。” 说完就不再言语,朱骥十分恼火,这时只见万弘璧突然间身体猛烈的扭动起来,朱骥见势不妙,赶紧让人上前,可惜已经晚了。万弘璧口吐鲜血,挣扎了一番,不一会就死了。 众千户面面相觑,这他娘的现在怎么办?这些文字我们是呈还是不呈上?这些人突然同时下跪,不断的叩首。 朱骥一一把他们拉了起来,安慰道,“吾等锦衣卫就是为天子效力的,这些口供当然要上报天子。老夫会亲自交给天子,绝不会假手他人。所以只要你们守口如瓶,你们就绝无性命之危。” 第253章 震荡 朱骥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一次的收获,果然书房中不仅有诋毁内阁大臣的文字,甚至连六部堂官也有不少,也不知道万弘璧哪里找来这么多的黑材料,现在朱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给天子送去,把这个烫手的芋头丢出去才是正理。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是留了一手。 朱骥带着这么多的黑材料亲自入宫,这几天寝食难安的天子知道有新进展立刻召见了他。朱骥就呈上了从万家搜罗的所有文字。 天子先是看完供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也震惊于万弘璧的丧心病狂,然后又拿起了那些黑材料,随便翻了翻,就连同供状丢在一边。 弘治想了想,板着脸问道,“朱卿,除了这些诋毁大臣的文字,其他的锦衣卫就一无所获了?万弘璧的家人,帮他作恶的凶徒都一无所获?” 朱骥也知道确实不好交代,“万弘璧病重,臣不能抓他用刑,加上他又服用了毒药,臣还没有来得及发问,他就毒发身亡了。” 弘治叹息了两声,“这是抱着必死之心呀,可惜了,如此刚烈,没想到万安还有这样的后人,难得,难得。” 朱骥低着头不说话,皇帝感慨的没错,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看法,万安虽然是一个奸臣,但是当日朝廷处置时,稍稍留一些情面,也没有今天这回事了。 事实上对于抓捕万弘璧的帮凶,朱骥并不看好。鬼知道万弘璧策划了多久,看他收集到的那些黑材料,就知道朝廷也不能在逼迫那些贼人,要不然这些人万一鱼死网破,要是都散发出去就麻烦了。 朱骥能够想到,弘治当然也可以想到,皇帝想了想,就开始下令, “既然已经证实真凶是万弘璧,那妖抄案就可以结案了,厂卫也不要再追捕那些帮凶了。 朱卿,锦衣卫大牢中那些读书人都放了吧,就说跟他们无关,但是也要警告他们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到时候两罪并罚。 锦衣卫这次立功很大,朝廷会有奖赏,朱卿要管好部下,不要让他们恃功自傲,胡言乱语。” 朱骥当然知道皇帝的意思,所以连忙叩首表示明白,然后领旨回去放人。 弘治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御座上,刚刚二十的他很是无奈,也只能这么草草处理了,尽管他知道万弘璧幕后也许还有人,但是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再闹下去就是朝中没好人了。 次日一早,皇帝就召见了内阁和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的堂官以及资深科道言官,当着他们的面把查获的黑材料一把火烧了,并且严令妖抄案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援引那些文字,否则严惩不贷。 然后弘治当庭驳回了首辅次辅的辞职要求,命令他们立刻回阁处置国事。 皇帝态度十分坚决,众大臣也是松了一口气,现在黑材料是没了,大家头上的紧箍咒也是少了几分,就可以放心的为国效力了。 可是这一次妖抄案引发的后果却在不停的发酵,首先就是弘治和清流们所吹嘘的众正盈朝成了天大的笑话,老鸦别嫌乌鸦黑,以后谁也别笑话谁。 当然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吏部尚书王恕,这一次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连万弘璧都找不到老天官的把柄,可见王恕确实是清正严明。王恕在吏部本来就可以与内阁分庭抗礼,现在妖抄案一出,声望正隆的他隐隐的压着内阁一筹。 当然于谦于少保也成了一个受益者,虽然他老人家看不到。但是朝野都认为忠肃这个谥号用在他身上,确实很恰当,也算是安慰了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当然要评价本月悲情人物,次辅徐溥当仁不让。大家都知道他很受李贤赏识,但是一向以清流自诩的徐阁老竟然写出那样的文字,嘿嘿,对对,是假的,不能乱传播。 另外当年妖人李孜省到底有没有推荐徐溥,这件事虽然天子希望瞒住,但是谁也不知道是哪里放出的风声,此时已经流传出来了。此事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谁也说不清楚真假。但是那么多妖人,为什么独独李孜省死于大牢,确实值得深思。 官场上没有白痴,要不是李孜省确实知道很多黑幕,他就不应该死,毕竟当年那些妖人之中,李孜省的名声相对最好,相比那些太监道士僧人,李孜省也没做多少恶事。 所以这个时候徐溥的名声就有些发黑了,再加上内阁首辅刘棉花,大家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不会又出现一个纸糊三相公吧。 至于刘棉花,这一次既被万弘璧狠狠的坑了一把,却又因为万弘璧的呐喊,名声好了一点,当年纸糊三相公也确实做了一些事情,所以大家觉得这个人虽然有才无德,但是作为首辅,还算胜任。 “这一次的幕后黑手就是刘吉,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张超得到消息后,正在跟靳贵宋珫两人密谈,面对他们的疑惑,张超十分肯定的说道, “刘首辅成功的把徐阁老的名声弄臭,这样一来大家的道德水准差距不大,他这个首辅的地位无形中就巩固住了。 更何况他还借着万弘璧的口间接吹嘘了一番自己的功劳,万安有功劳,他最起码也有苦劳吧。如此一来朝中对于他高居首辅之位就无话可说了。” 张超这么一说,靳贵宋珫两人面面相觑,这到了高位的人也真是花样百出,怎么想的出来的? 靳贵沉吟了半晌,他的政治天赋相对较高,经过张超这么一分析,也觉得他说的在理, “只是刘首辅如此机关算尽,天子就没有察觉吗?” “天子当然知道,就算不知道,天子身边的覃昌萧敬这些人都不是白痴,早晚也会让天子明白的。 但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预计的接班人徐阁老受到重创,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刘首辅的地位。” 宋珫这个时候也问道,“如此一来,圣上岂不是更不喜欢他,没有圣心,刘首辅又如何能做的安稳?” 张超摇摇头,“进了内阁就是文官领袖,天子的圣心虽然非常重要,但是圣心多变,只要刘首辅尽心侍奉,把朝政打理好,天子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而且经过万弘璧这么一闹,日后朝野对于宰执会更加宽容,不到万不得已,刘首辅是不会被赶下台的。” 宋珫长大了嘴巴,吃惊的说道,“这不是在要挟朝廷吗?” 张超点点头,“所以刘首辅这一次也算是拼死一搏,他现在是得偿所愿,但如此不择手段,他的身后名恐怕……” 张超摇摇头,靳贵宋珫也明白过来,三人就沉默下来。 靳贵接着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254章 拜访座师 张超笑着说道,“当然是拜访座师徐阁老他老人家了,不仅要拜,还要大张旗鼓的拜,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绝对相信徐阁老的清白,愿意和他共患难。” 宋珫十分吃惊,“现在到处都在传,徐阁老他已经决意辞官,而且现在他老人家也已经闭门,不接待宾客呀,我们如何进得去?” 靳贵已经反应过来,“雪中送炭,远甚于锦上添花,子卓,你确实说的在理。” 张超点点头,“徐阁老虽然这一次栽了大跟头,但是他在朝中几十年,根基稳固,而且无论怎么说,徐阁老也比刘首辅的名声好。 他又是录取我等的座师,我等如此行事士林只会赞许,绝不会说不好,就算天子听了,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徐阁老不见我等,我自有办法,让他不得不出来见人。” 张超靳贵宋珫计谋已定,所以很快张超会馆的十几个准进士,另外还有闻讯赶来的钱福刘存业杨旦等人,奥,还有一个奇人,那就是刚刚被张超搭救出来的张彩。 一下子二十多个准进士,浩浩荡荡的步行前往徐溥的府第,沿途也有不少人听到之后也参与进来。准进士们一边走,一边喊着口号,什么奸人无耻,徐阁老冤枉等等,立刻整个北京城就轰动了。 队伍很快就到了徐溥租借的府第,张超,靳贵等人走在最前面,张超叹息的喊道,“徐阁老在京中多年,到现在还没有府第,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老人家的廉洁。奸人万弘璧的污蔑之词,我等贡士能相信吗?” 会元靳贵带头大喊,“绝不相信,徐阁老冤枉!” 处在队伍中央的宋珫也眼含着热泪大喊,“徐阁老冤枉!” 这么一鼓动,举人们就更加激动了,这下子徐溥的大门就不得不打开了,他感动之余,也需要让这些士子冷静下来,别闹出了事情就不好了,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呀! 妖抄案对于徐溥的打击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大的多。纵横朝野几十年,徐溥的立身之本就是好名声,再加上他确实极其廉洁,又宽厚待人,所以同僚眼里,徐溥永远都是和蔼的邻家大叔形象。 平日为人谦和,道德方面对自己更严格要求,每天晚上都自我批评,面前一堆黄豆黑豆,自己当天做过好事,就放个黄豆,做了坏事就放黑豆,然后再沉痛自我反省。如此习惯从少年起,坚持了一辈子。 可是万弘璧这么一闹腾,姑且认为是他干的吧,把他的一些权谋就抖落出来了,他与李贤的交往属于陈年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面对那几封信他真正是有苦说不出,有口难辩。 现在又闹出了李孜省推荐一事,加上李孜省的非正常死亡,两件事加起来,徐溥伪君子的名声就再也洗不掉了。 相对于刘吉这个真小人,有的人甚至对徐溥更加反感。另外徐溥为官还有一个特点,坚持成法,所以他的思想观念,其实相当的简单粗暴,朱元璋没办过的事,一定就是错的。 但是时移世易,朝中的大臣都知道朱元璋时代跟现在有了天壤之别,老朱没有遇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能够这么刻舟求剑,所有很多人认为作为阁臣,徐溥的能力是有所欠缺的。而且随着地位上升,他有些做法也引起了大家的反感。 特别是为了提拔谢迁,先是让他给皇帝上书,谏止不要纳妃,搞到现在皇帝只有皇后一个正式的女人,三年过去了,一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对于这样动摇国本的事情,朝野都很有意见所以大家对谢迁的不满也就迁移到他的身上。 另外程敏政被诬陷跟儿媳妇关系暧昧,不得不辞官,跟着谢迁就占了程敏政的位置,吃相很有些难看。谢迁只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比他年龄资历更老的董越却只能屈居其下,在朝中势力很大的江西人就很有看法。 也是因此,对于妖抄案,许多重臣都冷眼旁观,瞧内阁的笑话。内阁名声扫地,无形中外廷的地位就会上升,他们的权力也会大不少。 这几天,窝在家中,徐溥也没有闲着,他在全力收集各方消息,很快就明白自己今日的处境确实不是无因,这两年随着地位愈发稳固,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想想也是,豆子有不少天没有投了? 想明白这一切的徐溥仔细思考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决定就此彻底退休。所以他一直闭门谢客,绝不见任何人,与此同时连续上了好几封奏折坚决请辞,以表明他的态度。 那就是徐溥绝不是那种为了官位不择手段的小人,如此才能挽回在皇帝和同僚心目中的形象,这样一来,即使他退休了,他的同道中人也不会受到波及,朝中的大局也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这几天也有一些胆大的中试举人过来拜访座师,都被他拒绝了。可是今天这么多人以这样的方式来见他,不由得徐溥不激动,最少说明天下人还是认可他的。 所以徐溥大开中门,迎接这些刚入仕途的学子,贡士们一一向前跟徐溥问好,徐溥也是温言以对,举人们顿时感觉如沐春风,很多人都感动的哭了。 轮到张超,徐溥仔细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这才叹息的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子卓,不瞒你说,对你的所作所为,老夫是很有看法的。 这一次会试,你的策论又与老夫的想法很不一样,但是天生才甚难,不忍以微瑕弃也,所以老夫最后还是录了你。这一次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要记得善始善终呀!” 张超先是给徐溥深施了一礼,然后抬头迎着徐溥的目光,很坚定的说道,“学生所思所想虽然与阁老差异颇多。但天生万物,各有不同,千姿百态,各有其用。 所以学生一向以为无论是为人还是治事都应该求同存异,只要能有利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有利于天下百姓,有利于子孙后代,则无事不可为,无事不可想。” 张超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让徐溥十分震惊,这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又有能力做事的年轻人。张超能有今天的成就绝不是偶然,绝不可等闲视之。 第255章 刘吉的筹划 中试举人集体拜访徐溥,并且鼓噪喊冤,立刻就传到了内阁。这两天刘吉才刚刚入阁视事,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么大一个喜讯,他高兴的抓着刘健的手说道, “这些读书人做的对呀,时用清正廉洁,宽厚谨慎,天下皆知,岂是万弘璧那个贼子可以污蔑的?” 刘健板着脸惜字如金的说道,“首辅说的对。” 对着这样一块木头,刘吉有些自讨没趣,所以简单处理了几件棘手的事情,刘吉就返回家去,到这个时候他才沉下脸,让人打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傍晚时分,门客有些兴奋的跑来汇报,“徐次辅在新进士们面前宣称,他已经决议引退返乡。” 刘吉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大变,“此言当真?” 门客有些纳闷,刘吉弄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赶徐溥下台吗?现在得偿所愿,刘吉怎么是这幅表情?门客听到立即的质疑,连忙就把他打听到的细节告诉了刘吉。 徐溥一一接见了来看望他的学生,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伤感,这些都是难得的好苗子呀,可是自己没办法再关照他们了。 徐溥有些激动的说道,“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朝廷的希望,能录取你们是老夫的幸事,也是国家的幸事。老夫这些天一直闭门谢客,所以你们这么多人今日一起过来,老夫就有些犹豫到底见不见。 思索再三,老夫还是觉得在引退返乡之前应该再见一见你们。不为别的,就是要最后给尔等上一堂课。居家为孝子,出外为忠臣,你们即将踏入官场,千万千万要记得这两句话,如此方不负天子的圣恩,朝廷的厚望。” 这些中试举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怎么也没有想到徐溥竟然真的要辞官返乡,这也太意外了,不就是一个小人的污蔑中伤吗,我们这么多人都跑过来给你助威,结果你却退缩了,这算怎么回事? 张超和靳贵对了一下眼神,靳贵突然提前,躬身施礼道,“学生知道阁老人品贵重,受不得一丝玷污,但是内有奸佞在朝,外有鞑虏扰边,天子还离不开先生。您怎么可以为了一己清誉而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呢?” 靳贵这么一说,其他的举人也七嘴八舌的开始劝说起来,徐溥上前亲手搀扶起靳贵,叹息的说道,“老夫老了,眼神不济,双手颤抖,这才不得不主动让贤。天子圣明,朝中人才辈出,内外自然无忧。老夫不过是中庸之才,此时引退正其时也!” 此时也有别的举人主动来劝说,徐溥一一解释,但是他的引退之心十分坚持,见实在劝说不动,最终贡士们不得不洒泪离开了徐府。 听完了门客这一番解释,刘吉跺着脚叹息道,“用力过猛,用力过猛呀!没想到徐时用竟然真的会引退,老夫这下就有些弄巧成拙了。” 门客实在不明白刘吉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吉也无心解释,只是坐在那里想着心事。这一次他不惜代价买通了万弘璧,本意是想打击一下徐溥上升的势头,但却不是要赶他下台,这两者的区别非常大。 按照他的计划,徐溥声望受损之后,很长时间内就无法取代他的首辅位置,这样一来他就能维持地位不变。此时他再想办法拿掉徐溥的得意弟子谢迁,代之以董越,这样一来,他也后继有人,如此一来就不担心未来隐退之后自家的安危。 可是徐溥一旦引退,局面就大不一样,天子心伤徐溥的退休,肯定不能接受徐溥再受伤害,这个时候打击谢迁,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 反而徐溥一旦引退,有资历有能力能制约他的词臣只有丘濬,丘濬心胸狭窄,性格怪癖。让他入阁,那到时候就有的头疼的,更何况两人还有一段难解的仇怨。 原来刘吉刘棉花的雅号,是一个屡试不第的国子监老生员取的。而凑巧的是,当时丘濬官居礼部侍郎掌管国子监,因此刘吉一直怀疑讥讽他为“刘棉花”一事是出于丘濬的主谋。 所以两人一直看不对眼,刘吉头疼之余,继续推导事情可能的发展,他突然发现丘濬一旦入阁,那么丘濬留下的位置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丘濬目前是礼部尚书,掌詹事府,充任修撰《宪宗实录》的副总裁。编实录这种工作是重点工程,按照惯例,总裁官是内阁大学士兼任,所以首辅刘吉、次辅徐溥、刘健目前是修纂实录总裁官。 丘濬一旦入阁,也会成为总裁官,那么他留下的那个副总裁的位置就至关重要,因为谁坐到了这个位置就可以说是注定入阁,这就是大行皇帝实录副总裁的影响。 如果论起词臣升官的终南捷径,担当实录副总裁绝对是最好的,连之一都不用加。只是这个门槛太高,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角逐,只能做梦想想。而考虑到刘吉丘濬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那么这个副总裁就一定会于几年后入阁。 而目前离这个位置最近的就是少詹事谢迁,要是徐溥临走前推荐谢迁担任实录副总裁,那么刘吉不啻自己挖坑,活埋了自己。 此时刘吉才发现,徐溥以退为进,确实是一步绝妙好棋。不仅赢得了天下人的同情,而且会将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地步。所以实录副总裁不得不争,就算争不到也决不能让徐溥的人担任。 刘吉拿出一张纸,把翰林出身,有资格担任实录副总裁的官员名字一一写了下来,他盯着一个人的名字沉思了良久,最后下定了决心。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黑,刘吉开始写起奏折,他重申自己退休的意愿,坚决反对徐溥不负责任退休的决定,并且表示如果一定要退休,他这个名声不好的首辅可以引退让贤。 而且重申一个原则,决不能因为奸人的污蔑就随意罢黜大臣,否则这将开启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日后朝中就多事了。 另外他推荐礼部左侍郎倪岳兼任实录副总裁,说倪岳文思敏捷,广泛综览经世之务,足够胜任编纂实录的重任,这样也可以让丘濬多休息休息,毕竟丘濬都快七十了,身体听说也不是很好,总不能累着呀。 第256章 刘吉的价码 刘吉写完了奏折,甩了甩手,毕竟也老了,他沉思了片刻,叫来管家,“你现在就去张超的会馆,叫他立刻到老夫家中,就说老夫有要事要咨询于他。” 管家担心的看了看刘吉,“相公,天色已晚,是不是改在明日召见?” 刘吉怒道,“让你去你就去,速去速回。” 管家见此,知道自家相公心情不好,只得连忙去找张超。 这个时候张超靳贵宋珫这些参加过游行的准进士们正聚在一起。他们一边饮酒为乐,一边感慨为官的不易。徐溥都混到次辅了,结果就是一个小人的造谣,就不得不下台。 徐溥是轻松下台了,今天过去的这些人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这可怎么样?朝中现在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谁可以投奔呀。 宋珫跟着张超混久了,就说道,“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弘治三年的进士现在有子卓兄在,只要大伙抱团,互相关照,日后还是很有前途的。” 也是,既然座师不靠谱,也只能大家伙抱团了,所以众人聊得就更加热和,一个个开始介绍自己的出身家世,擅长的地方。日后如果同科官场进步,有了好的岗位,这些信息就可以排的上用场。 就在他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刘管家终于是找到了张超,保哥进来跟张超悄悄耳语了一番,张超大吃一惊,都这个时候了,刘吉找他,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他眼珠一转,就团团施了一礼,“张某的济世医院出了一点急事,不得不跑一趟,靳兄,宋兄,你们好好招待各位同科,我就先回去了。” 这些准进士们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张超不说,他们也不好问。既然张超提到了济世医院,这些人就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大财主张超的过往。 随着宋珫的一阵吹嘘,张超的名望就更上一层楼,就算是靳贵,也相当吃惊,原来张子卓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迹,怪不得现在的手段愈发高明。 张超随着刘管家迅速赶到了刘家,然后被带到了书房,这个时候刘吉正安坐喝着茶水,见张超急匆匆的过来,连忙让人上茶。 张超拱手施了一礼,“刘公,不知道连夜召唤,有什么大事需要张超去做?” 刘吉笑了笑,“哪有什么大事,就是老夫想和你聊聊,顺便恭祝你举业有成,朝廷又多一栋梁。” 张超暗骂,想跟我聊天恭祝我什么时候不行,非要急匆匆的连夜把我喊来。他也不言语,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吉。 刘吉也乐呵呵的迎面看着他,显得一点都不着急。这一交锋,张超也只得认输,“学生多谢阁老的关心。” 刘吉见张超主动示弱,就顺手把一个奏折递给了张超,示意他好好看一下。张超看完之后,也开始沉思。 张超对于明朝官场不算很熟悉,但是在国子监混久了,当然明白刘吉推荐倪岳兼任实录副总裁的用意,显然刘吉是在推荐倪岳在未来入阁,那么刘吉让张超看这封奏折的用意也就昭然若揭了。 张超沉思了一会,他同意做这个传信的,“阁老的厚爱,学生一定会如实禀报倪侍郎。” 刘吉叹息的说道,“今日徐阁老在你们中试举子面前说自己已经老了,决议引退返乡。老夫也有此意,只是在朝中这么多年,经历了太多事情,有些放不下心呀!” 本来刘吉还想说的更隐晦一些,只是他明白张超的学问也就那么回事,不能说的太复杂,别到时候听不明白那就乌龙了。 张超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刘吉所谓引退那简直是笑话,这位什么德行天下人都知道,典型的一个官迷,要不然怎么会得到刘棉花的雅号。 他的意思很明显,万一哪一天他不得不引退,倪岳需要保护他的身家安全。经过万弘璧这么一闹腾,日后的阁老们都会有此一想。无论万家是天意如此还是有人毒害,谁也不想过不了两年就家破人亡。 张超点点头,“阁老有功于社稷,若是引退,理当安享晚年。” 张超相信无论是谁,都会答应刘吉的这个条件,毕竟谁都有老去的那一天。当然如果接班人是徐阶,那就需要另当别论了。 刘吉听完之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老夫为官多年,也认识一些好友,都是忠直之士。” 张超沉默了半晌,说道,“学生自当禀报倪侍郎。” 刘吉突然抓住张超的手,然后指着紫禁城的方向说道,“朝中宫中都是一个道理,一个人是成不了大事的。若是倪侍郎有些异议,你可以好生劝说,若事有万一,老夫希望可以托付给你。” 张超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学生何德何能,哪敢做此非分之想。” 刘吉又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张超这才明白,实在没办法,这些人可以投靠太监,只不过张超需要帮忙介绍。 张超很是奇怪,刘吉怎么可能在宫中没有自己的势力,面对张超的疑问,刘吉想了想,无奈的说道, “老夫身处内阁,以祖宗法度治理天下,一日也不敢懈怠,然阉宦做事又多乖张,老夫不得不多次进谏。” 这就是刘吉的无奈。作为文官领袖,他必须照顾文官集团的利益,与太监集团侵夺利益的行为作斗争,所以打压太监集团就是他的义务所在所以也不可能得到太监们的信任。 但是现在文官集团内斗,刘吉一旦退休,他手下的那群朋党到时候就麻烦了。倪岳是他不得不推荐的中间势力,所以他的第一选择是交给倪岳,但是倪岳也有自己的人马或者根本就不赏识这些人,如果到时候不接纳这些人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跟张超这些新进士有的一拼。 但是张超这些人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朝气蓬勃,愿意接纳的人很多。可是刘吉的手下只能算作是下午四五点的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 所以刘吉实在没办法就准备让他们投靠太监集团,虽然背叛了文官集团,但狗急跳墙,也是一条出路。可是刘吉与太监们互相并不信任,鬼知道到时候太监会不会接纳这些人,所以也需要张超来做这个中人。 张超想明白后,十分奇怪,刘吉成功的重创徐溥,逼得他不得不退休,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搞得要托付后事一样,这也太夸张了吧。 面对张超的疑问,刘吉有些伤感的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次万弘璧那个贼子造谣污蔑,徐时用为了洗刷清名,竟然要引退回乡,这样一来老夫也会受害不浅,一定会被认为是幕后黑手,到时候必然会十分尴尬,所以老夫不得不早做打算,以防万一。” 第257章 徐溥的计划 刘吉这番话一说完,张超就明白了,这位老先生在未雨绸缪,他佩服刘吉的远见卓识的同时,也在纳闷,他早干嘛去了?事先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 刘吉面对张超隐晦的询问,虽然觉得有一些无奈,但是耍弄阴谋事实上就是如此,对方又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怎么可能猜到每一步。徐溥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此时不惜辞官,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刘吉以己度人,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是无论如何刘吉确实击败了徐溥,剩下的刘健资历尚浅,即使丘濬入阁也只是老三,动摇不了他的首辅地位,所以刘吉的关键目的就达到了。而且一旦与倪岳达成协议,他就大赚特赚,日后再无危机,所以刘吉并不后悔这一次的行为。 刘吉笑了笑,撇清道,“这一次老夫是蒙受了无妄之灾,说到底是老夫过往的名声不好,这也无需讳言,子卓,汝当以老夫为鉴呀。” 张超也很明白刘吉说的在理,但是名声这个东西是一把双刃剑,嘴长在别人身上,而且不同时代人们的想法又差异很大,所以如何操弄舆论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即使某一位身经百战的老企业家也不免栽跟头,嘴上爱国,身体卖国,那就不要说屌丝出身的张超了。 所以他一贯的想法是寻求不可替代性,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必须用我。他出身那么尴尬,尽管弄出了几种药品,那也只是民间声望很高,在官场也就那么回事。 他为什么得到皇帝那样的礼遇,就怕他中不了举,考不上进士,根本原因是他能弄钱,而且还不伤及名声,这样一来,没有谁不喜欢这样的人。 不管是国还是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士大夫嘴上可以鄙夷,如果做事时还这么想,那就是真傻了,也别想有前途,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异。 与刘吉密谈之后,张超先去了一趟济世医院,与黄大夫等人沟通了一番,统一一下口径,不知不觉间话题就提到芷萱身上。也不知道这个姑娘在宫中怎么样? 黄大夫叹息的说道,“汪娘子这段时间心情很是不好,一直在拼命做事,人也瘦了不少。” 张超有些无奈的说道,“李姑娘我已经托人照顾,想来应该无事。至于汪姑娘,希望她经过此事,能长大一些。如果她一直缓不过来,可以请李夫人多多宽慰于她。” 所以张超回到会馆时已经很晚,但是他还是没有多少睡意。官场波诡云谲,随着他这个蝴蝶的插入,越来越脱离历史的轨道。在他的印象中徐溥是做过好几年首辅的,然后就是刘李谢三人经典内阁。 现在徐溥突然退休,看架势丘濬会入阁,刘吉提议的丘濬的接班人却是倪岳,考虑到倪岳才四十多岁,这未来的演变就有意思了。 张超与刘吉,丘濬和倪岳都有交往,这样的局面对他是最有利的,更何况排除了徐溥这个万事讲究成法的阁老,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尝试一番了? 他左思右想,觉得一定要做实了倪岳之事,可是徐溥一旦引退,刘吉地位会更加尴尬,搞不好会臭了大街,他不觉得倪岳就一定会接刘吉的橄榄枝,那么该怎么办呢? 突然张超眼前一亮,如果徐溥也推荐倪岳,那么倪岳接替丘濬就是众望所归。但是徐溥又不是傻子,没有足够的压力他绝不会去做。倪岳只比谢迁大五岁,他要是上去了,谢迁就有可能被倪岳压制一辈子。那又该如何去做呢? 第二天,张超先去拜访了倪岳,等到中午时分,倪岳上完早朝回来吃午餐,张超才见到了倪岳。因为礼部尚书周洪谟现在等着退休,礼部的工作基本是倪岳在抓,他现在要安排殿试,所以有些忙碌。 对于张超等候在家中,倪岳相当奇怪,张超就把刘吉委托他传递的内容告诉了倪岳。倪岳大吃一惊,怪不得早朝时刘棉花还说什么礼部最近典章制度越来越完善,还夸奖了他一顿,原来有这层意思在。 对于翰林来说,入阁是他们的最高梦想,倪岳自不例外,但是刘棉花举荐他做实录的副总裁,那就敬谢不敏了。倪岳虽然有为太监老娘穿孝服的黑历史,但是倪岳跟刘吉骨子里并不是一路人,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当然刘吉那些手下就更不能接收了,至于刘吉要挟这些人去投奔太监,倪岳撇撇嘴,刘吉也就是吓唬吓唬不明情况的张超,他有胆子试试看? 这时候张超就问了一句,“如果徐次辅也希望倪公您接替副总裁的位置呢?您是否也要拒绝?” 倪岳哑然失笑,“如果徐次辅举荐老夫,老夫当然乐意。只是徐次辅夹带中的人才那么多,他为甚要举荐老夫?” 张超笑着说道,“徐次辅为名声所累,不得不退,但他当初的人事安排可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程学士尚在,当然轮不到倪公,现在吗,呵呵,学生估计徐次辅也在头疼。” 张超说的很对,现在徐溥确实头疼,谢迁吴宽这两个少詹事下面,左右庶子是李东阳和董越,说起来这四个人最有实力接替丘濬的位置,而且吴宽董越也在孝宗实录编写组之中。以翰林院众人的才学威望而言,吴宽这个状元排名第一,所以丘濬一旦入阁,吴宽最熟悉情况,他接任理所当然。 但是吴宽跟刘健关系不好,也许是吴状元才学太好,显得刘健相形见绌,所以到时候两刘同时反对,吴宽接任就不可能了。 至于谢迁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不错了,因为在徐溥看来刘吉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谢迁,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把谢迁放在火上烤。 所以徐溥准备举荐李东阳接任副总裁,尽管他也知道李东阳颇受刘吉的欣赏,但李东阳毕竟是正人君子,相比刘吉最可能的人选董越,李东阳明显更让他放心。 想到这里,徐溥就有些郁闷,没想到这个时候要举荐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没有办法,谢迁资历太浅,养望不够呀! 当然徐溥也可以跳出翰林院,比如礼部左侍郎倪岳,他也想过,但最后还是排除了,倪岳资历较深,已经很有根基,相比于根基尚浅的李东阳,他宁愿选择后者,无他,这关乎利益。要是选择了倪岳,他还怎么发挥影响力? 第258章 火中取栗 徐溥在中试举人面前公开宣称他引退的消息,弘治得知后,很是无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预定的接班人提前于刘吉退休,这算什么事? 当然弘治也知道徐溥是为名声所累,不得不如此,可是徐溥考虑到士林的感受,却没有在乎他这个皇帝的感受,如此置君父于何地?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太祖太宗那个时期了,但自己主动认识和被提醒又有所不同,所以弘治一时间就有些恼羞成怒。 于是弘治又一次拒绝了徐溥的辞职要求,但是他知道是需要考虑一下让谁入阁了,这个人要资历够老,足以制约刘吉,所以几乎不用想,弘治就定下了丘濬。 想到丘濬,弘治就有些感动,去年在南京跟张超交流后,丘濬回来就主动上书说自己那本大学衍义补有些地方需要改进一番,对于丘濬这样的态度皇帝非常欣赏,这才是他需要的阁臣。 只是丘濬现在担负着修撰宪宗实录的重任,他一旦入阁,需要有人挑起来实录副总裁的重担,吴宽吗?吴状元是成化五年的进士,才学是好,但是资历还是太浅了,最起码得是一个完整经历过成化年间的翰林,可是目前朝中这样的大臣还真不好找。 弘治想了想,写了四个人名,倪岳,徐琼,谢铎,李东阳。想了想,又划掉徐琼,他又去墙壁上看了看其他三人的履历,竟然都是天顺八年的进士,看来他的看法将决定谁是天顺八年进士的领袖? 弘治皇帝有些举棋不定,他索性让司礼监搬来这几年三人的上书,他要好好比较一下谁更合适,另外也要看一看朝臣的反应,才最终定下来。 倪岳愿意担任实录副总裁却不愿意接纳刘吉的人马,这一消息很快就递给了刘吉。唉,果然不出所料,那还真去投奔太监呀?刘吉摇摇头,这个底线不能破呀,要不然身后名就跟万安差不多了。 刘吉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只能为了他们,多支撑几年了。” 张超只能呵呵,然后笑着说道,“学生奉命传话完毕,如果刘公没什么吩咐,学生想告辞离开了。” 刘吉有些纳闷,倪岳毕竟跟张超有些亲戚关系,张超为什么这么淡定,枉费了老夫一番苦心? 张超笑着说道,“学生这次侥幸中试,殿试过后顶多是个三甲同进士,到时候无论留京还是外放,都只是七品芝麻官。您这样的神仙打架,学生躲还来不及呢,哪里敢随便掺和?” 张超说的还真是实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现在老老实实的当着小官,然后慢慢积累人脉,这才是王道。至于这么多大人物如何折腾,跟他能有多大的关系?倪岳成功当然好,不成功也没有多大问题,反正本朝铨选自有制度,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一次是科举小年,不选拔庶吉士,也就是说只有三鼎甲才能成为翰林,如果张超是靳贵,还要担心一二,现在吗,安心等着结果就是。他进士之后,要先当一段时间的观政进士,然后才被分配工作,混的好的就是一部主事,混的不好直接下地方。 而且张超属于被皇帝记住的人才,内阁真有多大的影响力也说不好,所以张超撇清的理由十分正当,刘吉也无话可说,只能心中暗骂小滑头,然后放他走人。 告辞回门,张超回头笑了笑,然后回到会馆,他找来靳贵,把刘吉的筹划告诉了他,然后张超说道, “靳兄,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火中取栗,争取让你也参与实录修撰。” 靳贵十分吃惊,这怎么可能,资深翰林都不一定能抢到,他如何做到?另外刚入仕,就抢这样的机会,也不符合中庸之道。 张超劝说道,“我估计丘学士要入阁,所以朝中大佬才想着抢夺实录副总裁。 现在看来新的副总裁很有可能从外面调入,他熟悉情况尚需时日。此时寻一个翰林,帮他处理些杂务理所应当。 靳兄是会元,十有八九会是三鼎甲,与翰林院上下又毫无瓜葛,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白了张超希望靳贵去当这个副总裁的秘书,就算跑跑腿也很值,也算是参与过修撰实录,对他的前途意义重大。 张超接着分析,“这个副总裁是谁,需要圣裁,谁也不清楚。如果是倪侍郎,我会去分说。 但是如果是徐次辅的人,就有些麻烦了,所以我希望靳兄去拜访一下谢詹事,告知一下此事,也好让他们记住你的人情。” 靳贵想了想,十分坚决的摇摇头,“子卓兄为我盘算,我十分感激。但是靳贵宁愿不参与会录修撰,也绝不会当告密小人。” 张超猛然间发现他有些太急迫了,结果忽视了靳贵的立场,靳贵前途无量,他要做的是稳重,让人看出宰相之才,而不是当一个告密者,这样怎么可能被看重,所以靳贵的做法是对的。 张超深施一礼,道歉道,“张超太孟浪了,靳兄您说的对。” 靳贵听完委婉的说道,“子卓,咱们还年轻,何必如此着急?” 张超有些犹豫的说道,“机会难得呀,你一旦得到这个机会,日后前途无量,甚至可以说一举超过了许多人,不亚于谢詹事。” 靳贵摇摇头,“过犹不及,我看还是脚踏实地的好,谢詹事目前的处境跟他升迁太快有很大的关系。” 张超听完,火热的心也慢慢冷却下,他是不是太顺利了,有些得意忘形了,看看靳贵,都是会元了,却如此沉得住气。 张超越想越担忧,幸亏今日被靳贵提醒了一下。自己现在就如萤火虫一般,被人盯着,所谓多做多错,如果折腾太多,鬼知道大佬们会是什么看法? 张超起身,很严肃给靳贵施了一礼,感激的说道,“多谢靳贵今日的提醒,今年以来,万事顺利,我实在太浮躁了。” 靳贵见张超知错能改,当然也很欣慰,又回到问题上来了,既然靳贵不乐意,是不是要通气徐溥那边?谁来通气? 张超想了想,还是我自己主动去说吧,因为弘治朝的官场说到底是正人君子的天下。刘吉再能折腾,也别想翻天。 靳贵很纳闷张超的决定,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得罪死了刘首辅,还断了倪岳的入阁希望,张超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张超诡秘的笑了笑,“我可是倪侍郎的晚辈呀,倪公吩咐,怎能不做?” 靳贵听完,立刻就反应过来,心想如此一来,徐阁老就难做了。 第259章 如何成为洛克菲勒的女婿? 如果靳贵也是时间的旅客,他一定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如何把一个农夫的儿子变成世界银行的副总裁和洛克菲勒的女婿。 首先去世界银行,给他们推荐一个副总裁,介绍这个副总裁是洛克菲勒的女婿,世界银行一听这么有来头,就同意了。 再去找洛克菲勒,和他说想给她女儿说门亲事,这个小伙子是世界银行的副总裁,洛克菲勒一听这么年少有为,就同意了 于是这个农夫的儿子就成了世界银行的副总裁和洛克菲勒的女婿。 大家听了哈哈一笑,编,继续编,哪这么简单,是啊,农夫的儿子肯定没有能力做好世界银行副总裁,也肯定得不到洛克菲勒和他女儿的认可。 但如果这不是农夫的儿子,而是一个世界名校金融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呢,再把世界银行换成一家商业银行的一个部门,把副总变成这个部门的一个重要岗位,把洛克菲勒换成一位普通富豪,把女婿变成这位富豪看好和称赞的年青人,这件事真的很有可能。 这个故事说的其实是利用信息的不对称,互相借势和资源整合。那么现在徐溥成了世界银行,刘吉成了洛克菲勒,而农夫的儿子就是倪岳,而这个游说的人则成了张超,是不是非常完美? 所以当张超和靳贵一起拜访谢迁这位副主考,告知刘吉的打算后,谢迁的表情十分怪异,甚至有一丝窃喜。他已经知道了徐溥的打算,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站在谢迁的角度,他宁愿选择倪岳,而不是李东阳。 倪岳身材魁梧,表情冷峻严肃,善于决断大事,但是也因此,倪岳没有自己的朋党,说白了,就是单干户,并不怎么让人害怕。 而李东阳则是文坛领袖,知交满天下,整日高朋满座,要是李东阳半路超车,谢迁知道想重新扳回来就难了。 徐溥是提拔他的恩师,徐溥自己的打算他又何尝猜不到,但是这一次张超传递过来的消息却让谢迁看到了希望。 刘吉举荐倪岳,倪岳却让张超告知自己,这其中的含义说明了什么?第一刘吉不得人心,他以入阁希望来拉拢倪岳,倪岳也不上当,反而告知了已方。如此一来,徐阁老还有必要退休吗? 第二就是倪岳这是投名状呀,能不嘉奖吗?而且倪岳本来就是礼部左侍郎,他兼任实录副总裁正是情理之中,比越级提拔李东阳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所以张超等人离开后,谢迁就迅速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徐溥,徐溥看到之后,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引退呢,这个学生就已经有了别的想法。这个学生并不知道,要是老夫不引退,他就麻烦了,老夫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但是张超传递过来的消息却不能等闲视之,这个时候倪岳的立场还站在他这边,就由不得他不投桃报李,可是这是实录副总裁呀,未来内阁的一个坑位,就这么给了倪岳,哎,不给还真不行。 要是自己还是按照原计划推荐了李东阳,首先越过倪岳,此事成不成尚未可知,万一恼羞成怒的倪岳站在刘吉一边全力狙击自己的人事安排,那就麻烦了。 这一次倪岳一反常态将这件事通过张超告诉了己方,就说明了他渴望入阁的急迫心情,要知道倪岳能力之强是朝野公认的,徐溥能赌吗,敢赌吗? 思索再三,一生谨慎的徐溥就被张超给坑了,他决定陛辞时,推荐倪岳,至于李东阳也只能抱歉了。 弘治皇帝再又一次接到徐溥的辞职申请后,他又拿出了刘吉的那封奏折,摆在一起,这些先生们呀,一个个都机关算尽,心有千千结。 此时他决心已下,同意徐溥的辞职,并且准备从此刻起,打压内阁的地位,遇事多听听六部的意见,内阁先生们既然一个个都这么有主意,那就当好秘书这份活吧,拿主意的事情有六部和司礼监就够了。 徐溥毕竟是老臣,该给的面子还要是给的,因为徐溥是告病请辞,所以弘治就派出萧敬带着赏赐去见一见徐溥,一来徐溥一向廉洁简朴,多给点赏赐也是皇家的体恤之意,二来也要问一问徐溥对于未来人事安排的建议。 萧敬乘着轿子,闭目养神。他早就料到有这样的结局,只是徐溥如此坚决辞职,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萧敬鄙视的哼了哼,这样的人怪不得没办法成事。又要一个好名声,又要宰执天下,怎么可能? 萧敬宣读了口谕,然后将赏赐给了徐溥,表明了天子的意思,“奴婢这次奉旨出宫,除了给阁老的赏赐外,皇爷还有一些嘱咐也需要一并告诉阁老。” 徐溥连忙行礼,萧敬接着宣读了弘治的口谕,大概意思就是皇帝相信徐溥,也知道徐溥的冤枉,但是徐溥坚决要引退,皇帝也不准备阻拦了,等殿试完毕之后,皇帝将批准徐溥辞职,这些赏赐就算是犒劳徐溥这些年的贡献,请他务必收下。 徐溥离开之后,内阁需要补充人手,皇帝属意让丘濬提前入阁,特意派太监萧敬来问问徐溥的意见。另外丘濬入阁之后,修撰实录让哪一位大臣来办理比较好? 徐溥也是老泪纵横,皇帝这样的体恤他如何不感激?感激涕零之后,他对于丘濬入阁是全力支持。但是对于丘濬入阁之后的代替人选,他十分艰难的说出了左侍郎倪岳。 萧敬眼睛猛地睁大了,太不可思议了,徐溥怎么可能提出这个人选? 当年大搅屎棍御史汤鼐曾经弹劾诸大臣,说礼部尚书周洪谟治家无法,党附权臣;右侍郎倪岳急于功名,昵近权要,衰服徒步,送太监黄赐母柩;左侍郎张悦身服马尾衬裙,为市井浮华之饰;南京兵部尚书马文升身在兵曹,连姻武弁,纵子奢淫;少傅刘吉与万安、尹直奸贪,今二人斥去,而吉与丘濬恬然进官。 这就是为什么万弘璧说朝中除了王恕以外没有好人,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万弘璧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他撕开了这层窗户纸。 现在徐溥不惜辞官也要反驳万弘璧的骂名,可是他临走来这么一出,那徐溥有什么辞官的必要? 第260章 露底 萧敬拜访徐溥之后,准备回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临时去了一趟济世医院,并且让人把张超也叫了过去。 张超不明所以,立刻赶了过来,到达之后,萧敬恭喜了于谦谥号和张超中试这两喜之后,就含蓄的问张超既然他对于产科有所了解,那对于让妇人怀孕有什么好办法。 一个太监问这样的问题,张超有些无语,但立刻就明白了萧敬为什么有此问,皇帝那边看来快熬不住了。所以就普及了一番妇女安全期的知识,但是对于弘治这样的病秧子,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是多锻炼,最起码也要多走动走动。 萧敬听完,将信将疑,他只能告诉皇帝试一试。这个时候张超就问起了李芷萱在宫中怎么样。 萧敬感慨的说道,“子卓,芷萱姑娘进宫很受皇后娘娘的礼遇,她医术很高明,宫中上下都很喜欢她,所以你不必担心。” 张超听完就愣了,啥时候一个产科护士知道如何治病,转眼间他就明白了,恐怕这个傻姑娘把她带入宫的药品都给那些普通宫人使用了,再加上她很会照顾人,所以才那么得人心吧。 张超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继续支持她吧,就又准备了一些药物请萧敬带入宫中送给她,如此也算是做了一些好事。 对于普通宫人的痛苦,萧敬这些顶层太监们也是看在眼里,既然张超如此做,他也不反对,就当是积德了。 萧敬临走前笑着说道,“咱家刚才说错了,应该是三喜才对,倪礼侍不日就要高升了。” 张超远远望着萧敬离开的身影,这才转头骑马回到会馆。既然主考官徐溥坚决辞职,中试举人也不能一棵树吊死,这个时候就开始各显神通了。 张超也不例外,他先去通气了一下倪岳,然后又去拜访了丘濬,与老先生相谈甚欢。丘濬对于张超的钱庄十分有兴趣,问清楚了他是如何运转的,丘濬就叹息道, “你这是代天下理财呀,存钱的人得到了利息,你又可以迅速做大生意,而且你所行的都利国利民,如此相得益彰,真是一个好办法。” 突然丘濬问道,“如果朝廷以一些良田抵押,是否可以获得贷款?如此白侍郎就可以安心修河了。” 张超想了想,摇了摇头,“学生很想接过这一桩生意,但是学生确实不敢接呀。要是哪一天朝廷以宝钞作为还款,学生立刻就会倾家荡产。” 丘濬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国无信不立,也怪不得你。事实上朝廷怎么可能没有钱,老夫修实录,查询洪武以来的户籍,天下承平百年,可是户口却减少了将近一半之多,如此骇人听闻,怪不得朝廷总是入不敷出。老夫准备上书朝廷,要重修黄册,统计天下田亩人口。” 张超也是长大了嘴巴,这也太夸张了,只不过他却不看好丘濬的想法,因为根本就做不到,谁都知道这些失踪的田亩人口在哪里,整个大明上至皇帝,下至举人秀才这些既得利益者一个也跑不了,要他们割自己的肉,您老腰板还没有那么硬,未来也只有张居正这个摄政才完成了这一伟业,可惜下场嘛,看看他的后人就知道了。 所以张超毫不犹豫的说道,“学士想的不错,只不过汉唐宋三代,如学士所想的豪杰有很多,不知道谁做到了?还有光武皇帝……” 张超还没有说完,丘濬就有些颓废的说道,“唉,勉力为之罢了,能抠回一分就是一分,要不然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张超想了想,故意问道,“既然兼并无法控制,何不跳开这一条,学生听说宋代不抑兼并,依靠市泊商税也支撑了百万禁军的花费,为何到了我朝却不如前宋了?” 丘濬认真的盯着张超看了一会,“老夫知道你的想法,只是祖制如此,如之奈何?” 两人相顾无语,最后丘濬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子卓,你好好做,老夫再想想办法,事在人为,也许哪一天天子想通了呢?” 张超告辞了丘濬,又去拜访了翰林院的其他座师,这才知道原来在徐溥面前坚持要录取他的房师是梁储,于是他就准备了礼物去拜见梁储。 梁储却操着一口广东腔的官话说道,“我录取你是因为你首场四书题做的确实不错,这是秉公而为,你不需要谢我,礼物也带回去吧。” 面对梁储这样的态度,张超只得拜谢而归,然后他就开始打探梁储为什么这么做,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原来梁储后来得知录取的是张超,又得知他极力称赞的那篇文章是李东阳修改过的,心里就很不高兴,对外曾经宣称,“张子卓此子不学有术,有治事的本领,可是学问却有些不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录取对了!” 原来当日李东阳出的题目正好被会试用上,考试完毕后就流传开来,所以钱福拜访李东阳时,李东阳就笑着恭喜他,你上次写的那么好,这次肯定中了。 没想到钱大才子说,我早就忘了当日所写的文章,考试时重新写了一篇。 李东阳就不相信了,让钱福默写出来,竟然比在李家那次写的还要好。所以李东阳后来随口感慨的说道,张超会试用的是我的修改稿这才侥幸录取,他们两人的才华相差的也太远了些。 李东阳随口说说,可是外面的人就不是这么认为了,中试举人们表面不说,私底下很多人都瞧不上张超的才学,这一次张超在梁储家碰了一鼻子灰方才知道了来龙去脉。 露了底的张超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不过他毕竟是成为进士了,目标达成了,所以也不太生气,随人说去吧。 这个时候跟着张超一起的那十几个中试举人倒是一直都在帮张超说话,列举他的种种贡献,又说他为人豪爽讲义气,另外陕西中试举子张彩也为自己的本家说了一堆好话,这才堪堪保住了张超不被人吐糟,但是不学有术的名声却慢慢流传起来。 就在此时,弘治三年的殿试终于开始了,张超即将迎来人生最后一场考试,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有人被淘汰,所以张超是一身轻松,就在他认真答题的时候,弘治也朝他走了过来,皇帝想看一看这个他记在心中的进士到底长什么样。 第261章 观政户部 这一次殿试的规格很高,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的堂官都出席了。弘治由徐溥陪同着在考场四周转来转去,如果看到有写的好的就停下来看几眼。 在最后几排,皇帝才看到了张超,张超很普通,这几年在明朝为了多活几年,平日很注意锻炼,所以身体比较结实,除此之外,弘治也没见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弘治皇帝又看了看张超的策论开头,就有些失望。 只不过皇帝也知道以貌取人,失子子羽的道理,张超毕竟做出了不少事,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稍稍收敛了一些心中的失望,继续看下去。但是很遗憾,张超答得确实很一般。 实际上对于这道殿试题张超也在吐糟,皇帝问如何当一个好皇帝,张超心说除了拍拍马屁,多说一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大话套话,又能说什么。 所以他的殿试策论就显得中规中矩,一点新意都无,皇帝当然看着不爽,很快就移步离开了,怪不得梁储说张超有术无才,似乎还真是说对了。 殿试完毕后,很快就开始批阅,这一次按照刘吉的奏折,批阅时间延长了一天,所以高级官员的批阅时间很充足。 必须说徐溥的会试做的很好,水平高低确实很公允,所以这一次选拔给皇帝阅读的前十名基本没多大变化,他比较喜欢排名第三的答卷,就顺手提到了第一名,然后让大臣开卷。 一看第一名是钱福,第二名是刘存业,第三名是靳贵,皇帝想了想,又把钱福与靳贵的位置调了调,所以最后三鼎甲就是靳贵,刘存业,钱福。 面对大臣们的疑惑,皇帝解释道,“殿试不仅考的是才学,也考德行,靳贵德行更好,理当为状元。” 徐溥听完,十分高兴,靳贵带头去看望他,又仗义执言,他果然没有选错人,这不,连天子都知道了,也十分赞赏。当然钱福也很不错,只不过他与确实有可以被指摘的地方,只希望他能引以为戒。 到了弘治三年庚午),上御奉天殿,赐靳贵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文武群臣行庆贺礼。其中第一甲进士三名,状元为靳贵,榜眼为刘存业,探花为钱福。 都穆,宋珫,张彩等人成为二甲进士,而张超则光荣的成了一名吊榜尾的同进士。后面的都是固定流程了,皇帝赐恩荣宴,赐朝服冠带,进士上表谢恩,拜孔庙等等。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次礼部宴,张超也拿出了一首像模像样的谢恩诗,让想看他热闹的官员同科们有些失望。 到了弘治三年三月丙子,授第一甲进士靳贵为翰林院修撰,刘存业、钱福为编修。命二甲三甲进士,各留十之五于各衙门办事,其余放回原藉听用。 吊榜尾的张超这一次运气比较好,他留在了京城,被下令观政户部,观政时间是三个月。在张超看来观政只是做做样子,他准备请假回乡,一来处理一下南京的诸多事务,二来也准备把家眷接到北京。 谁知道他带着请假条来到户部的时候,户部尚书李敏,左侍郎叶琪立刻就召见了他。上班第一天领导就召见,张超有些诚惶诚恐,“观政进士张超拜见李尚书,叶侍郎。” 李敏第一次见张超,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尚书满脸老相,见张超貌普通,但是十分精壮,有些满意的点点头, “你就是张子卓?果然是一表人才。这次老夫亲自点名让你来户部观政,三个月后,吏部会任你为户部主事,你今日就入部视事吧。” 张超大吃一惊,别人都请假回乡了,所以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这么快?学生还准备请假回乡呢?” 李尚书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叶琪就插话了, “子卓,朝中现在有件急务需要听听你的意见,等此事一了,自然会给你假期回乡。” 说完叶琪就开始介绍这件急务。说起来确实跟张超有关系,他弄出的大明医药公司,需要大量收购黄柏,所以让四川的地方官代为征收黄柏这种药材,可以抵扣赋税,然后公司就会把相应的赋税缴给通州仓库。 这本来是一件变通的好事,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现在麻烦来了,这样的好事最初只是针对黄柏这种药材的产地,但是现在四川一省的地方官老百姓一致要求推广这个办法,既然黄柏可以折色,那么白银,四川的丝绸等物都可以用来折色。 四川的道路自古以来就十分难走,而偏偏四川要供应部分九边的粮食,需要老百姓运到九边去,官员嫌麻烦,老百姓更不愿意,动辄就是家破人亡,所以一旦被抽中就是哭天喊地,然后就会惹出一堆事情。 可是这么一来朝廷不干了,本来几个州县涉及到的钱粮也没有多少,所以张超这么干大家也能接受,要是四川一省都这么干,那就太轰动了,四川可以干,南直隶可不可以干,这么一闹腾,整个帝国的赋税征收体系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动。 在制度尚能维持的情况下,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张超是不是该打,他惹出的麻烦,屁股是不是该自己擦? 叶琪说完之后,李尚书接着说道,“你用黄柏折粮,与现在北直隶山陕等地试行的用银折粮本质相通,确实是一种轻徭薄赋的好办法,但是九边和京师用粮关乎国家根本,轻易不可随便改革。” 张超立刻敛色行礼道,“学生明白。” 叶琪笑着说道,“子卓,你虽然还没有授官,但已经是观政进士了,该称下官才是。” 张超羞赧的笑了笑,立刻改称,“下官明白。” 接着张超埋头想了想,就说道,“黄柏毕竟数量有限,干脆与赋税脱钩,就让公司在重庆成都设立两个收购点统一收购就好。 只是四川要求以白银或者丝绸折色,是否执行,下官以为不必先着急决定是否去做。 可以先对九边和京师的仓库账目进行全面的盘查,弄清楚现在各处有多少粮食物资,这个时候再决定是否折色。” 张超这个想法是十分合理的,只要做事就需要首先知道到底有多少家底,但是事实是户部,兵部,工部还有内廷都有自己的仓库,再加上各地转运的物资大部分是就地就近运输,所以到底有多少家底当家人李敏也搞不清楚,因为这涉及到好几个部门的配合。 李敏有些苦笑的说道,“子卓,你要盘查所有的仓库,这远超户部的职权范围,老夫做不到。” 张超目瞪口呆,一个国家到底有多少家底李敏这个尚书不知道,那谁能够知道?如此又如何进行决策? 张超突然间感觉到他在户部搞不好是一场悲剧,得赶紧离开,要不然日后很有可能背黑锅。 第262章 张超上书 张超猜的没错,当他深入了解户部之后,就发现这个帝国的中枢财经机构,本质就是一个大会计,控制在户部的财源少的可怜。怪不得他弄来几十万钱粮被认为是一等一的理政能手,因为他以一人之力给户部增加了将近一成的收入,有利的支撑着帝国的运转,这样的人皇帝能不当他是宝贝吗? 明朝的财政简单来说就是乱,真乱,乱的离谱。要收税,首先要有个标的物,在今天,是人民币这种货币,顶多加一个粮食的统购统销,但是在明代是实物,就是你生产什么国家就收什么,水稻,小麦,布匹,棉花,木材,丝绸,纸张,木炭,凡是你能想到的啥都有。 这些东西收上来之后,还不是一家管理,户部一块,兵部一块,工部一块,皇帝一块,另外南京还有一套班子管理,这是中央层次。到了地方,地方官手里也有一部分财源。 如此一来,中央户部大约控制了12%左右的财源,依靠这个财源在国初是足够支撑国家用度的。 但是承平日久,首先就是可以征收的税源大大减少,因为土地人口被既得利益者隐藏了,比起冰冰这样的阴阳合同在那个时代属于高档次操作,压根没有必要性,明代直接就是投充,合理合法,十分的光明正大。 其次官僚集团开始膨胀,说白了吃闲饭的人越来越多。最麻烦的是,朝廷要养着很多藩王,而且待遇超好,为了多骗些财富,王爷们拼命的生孩子,这样国家的负担就不断增加。 还有一个大问题,军队的花费越来越多,国初依靠屯田能解决的军粮问题,此时根本办不到了,必须中央提供大量钱粮供应九边。要知道几十万大军从嘉峪关一直延伸到辽东,几千里防线,一字摆开,那需要的钱粮就是天文数字。 如此一来,帝国户部就根本吃不消,无论怎么寅吃卯粮,怎么拆东墙补西墙都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明朝的户部尚书动辄得咎,属于最悲催的部堂,与礼部大宗伯,吏部天官比较起来,想想都是泪呀。 过了十天,李敏叶琪就把张超迫不及待的叫了过来,问问他这段时间观政有什么感受。 张超首先给两位堂官深施一礼,“李部堂,叶侍郎,给朝廷当家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张超这句话一出口,两位老官爷也想哭呀。只有善于理财的人才能理解对方,李敏岁数大了,就抹了抹眼睛, “子超,你如此一说,老夫也欣慰呀,户部确实难为,要不然圣上也不会让你这么快就过来观政,你这段时间可有什么收获?” “下官粗略理了理户部的事务,觉得首先就是减少缴税的品种,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收上来,然后很多又用不上,只能丢在府库之中发霉,这样浪费太严重了。” 李敏来了兴趣,“你具体说一说?” 张超就开始仔细的介绍起他初步的改良计划,就是增加折色。粮食布匹这样的生活必需品还继续维持不变,但是其他比如棉花木炭纸张这些乱七八糟的统一折成白银,国家需要直接从商人那里买就是。 事实上在中央太仓库和内承运库储藏的是奢侈品和大宗物品,但是在地方官府连笔墨纸砚桌椅都要老百姓提供,这也太离谱了,于是就搞出了种种弊病。 所以干脆张超建议中央和地方这些开支直接收银子得了,这样官府方便,商人同样开心,老百姓也许就不是那么开心了,但谁顾得上他们。 而且如果朝廷有需要,让相关部门列出预算,可以经过户部审核后拨付给他们钱粮,让他们自己处置。如此一来,可以增加国家的货币收入,另外万一遇到急事,也方便周转腾转。 对于户部来说,这个建议可以提高他们的权力,增加话语权,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两位堂官的兴趣。 叶琪点点头,“这个思路不错,确实简单可行,在户部太仓库的可以请旨如此处理,但是很多物品储藏在内承运库,太监们未必愿意。” 张超刚想说太监那边我去说服,突然间醒转过来,麻蛋的,这些问题这些老油条怎么会不知道,不会就是挖着坑等着我来填吧。 于是张超笑着说道,“内承运库的事情比较复杂,这个还是稍等等请旨为好。只不过户部如此操作,兵部和工部是否也可以同样操作?” 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的李敏说话了,“兵部和工部老夫自会上折请旨。只是内承运库,你既然有想法,就由你上书如何?” 张超心中大骂,我才上班几天,是招你们了,还是惹你们了,这么坑我?但是李敏的语气十分坚定,不由得张超拒绝,如果张某人还想继续在户部混下去的话。 张超想了想,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就按照这个计划走,即使得罪了一部分人,也会拉拢一部分人。再说实在不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惹不起我躲得起。 张超铁着脸施礼道,“下官明白,这就回去拟定奏折。” 张超怒气冲冲的离开,叶琪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的说道,“此子来户部才十来日,今日所言显示他对户部的运转有了一定的了解,确实人才难得。部堂如此做,不怕他怨恨吗?” 李敏陈着脸说道,“就是因为张超人才难得,才需要他与阉宦划清界限,否则一旦为彼拉拢,就会祸国殃民。 老夫不日就要告老还乡,子嗣又多不成才,老夫又有何惧?他今日虽然满腔怒火,日后还要感激老夫今天所迫。 吾等身为朝中大员,为官做事不仅要注意当前,也要考虑长远。叶侍郎,你也不要总想着废除开中法,要知道九边的粮饷是重中之重,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宁愿坚守成法。” 叶琪对于李敏这样的说法,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上官点评,他也只能唯唯称是。 张超回去准备草拟奏折,既然李敏要他上书打太监的主意,他索性把事情闹大,打起皇家的主意。 他首先摆出事实,说明太仓库和内承运库的藏品都浪费严重,建议改变操作方式,这些藏品不要再直接征收了,改成收银。如果需要,可以再拿着银子去民间收购,这样看起来会多一道手续,但是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浪费。 另外他还上了一道奏折,张超以南京蒋琮管理的造纸作坊为例,结合他在南京的见闻说道,内廷在外有很多工场作坊只供皇家使用,里面有很多出色的工匠。因为皇家需求量少,产能不足,导致的结果是亏损严重,工匠待遇很差。 他建议推广当日和蒋琮的做法,将这些工场作坊官督商办,招商来解决,或者直接办成公司,这样可以扩大规模,另外皇家的高质量产品肯定会在市场上销售的很好,如此就可以减少亏损甚至是盈利。 这两份奏折一上,算是将张子卓的名气真正打响了,因为他间接攻击了弘治最宠信的内官监太监李广,顿时就激怒了李广。 第263章 张皇后 张超这份上书大部分是出于公心,他提出的方案确实是可以改良的。如果说有私心,那就是他对于皇家占有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十分的不满,你们不用给我用呀,好不容易说服了蒋琮,得到了一部分,但是张超的想法是多多益善。 张超上书后也担心被太监报复,所以他这边上书,那边让人就给萧敬等人送了礼物,以防万一。他又拜访了亲家徐琼,谈论了一番他的上书,并且建议徐家在南京附近一个纸厂,另外在北京一个书店,具体经营张超可以帮忙。 张超告辞后,徐琼笑眯眯的来到张氏的房间,开心的抱起女儿, “小玥儿,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张氏很好奇张超拜访的目的,徐琼笑着说道,“张子卓是来给老夫送钱的。” 张氏眼睛立刻就亮了,连忙追着徐琼问是多少银两。 徐琼鄙夷的哼了哼,这个眼皮浅的女人就知道钱,老夫是个翰林,要来钱也得光明正大,能跟你父亲那样不要脸吗? 只是他就喜欢张氏这种憨直肤浅的样子,这样不头疼呀。他就笑着把张超的筹划告诉了张氏。张氏听完就有些失望,这样弄多麻烦呀。 徐琼笑着解释道,“这就是张子卓的聪明之处了,有他帮忙经营,每年都有收益,而且光明正大,也不怕御史弹劾。你父亲,哼!” 徐琼说完之后,就吩咐张氏,“张超最近上书说了一通内库的问题,也许会招惹到内官监太监李广,你这两日既然要去一趟宫中,就顺便打探一番,记住别乱说话。” 张氏经常入宫,当然知道李广的威势,这个太监现在非常受宠,说起来还是因为天子无子造成的。 原来弘治因为身体不好,加上没有儿子,就有些开始相信佛道,希望能帮助他解决这两个困扰。 李广因为对这两门宗教都有些研究,就被弘治提拔起来,让他帮忙弄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李广很有他后世本家的风采,搞出了不少花样,弘治就觉得身体好了不少,这样就愈发的宠信起李广,所以李广在宫中的地位不断攀升。 到了弘治三年,天子的求子之心越发急迫,于是李广就出任了内官监太监,弘治让他管理宫中的府库,以方便做事。 所以张氏有些吃惊的说道,“张超不是还在观政吗?怎么会招惹到了李广?” 徐琼摇摇头,“张超刚任官,现在是心头火热,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有些自高自大也算正常,等他吃了些苦头就安分了。这一次他还算小心,知道求到了老夫头上,万一要是有事,老夫怎么也得保他不失,这是投桃报李。” 张氏按照徐琼的吩咐入宫,妹妹是皇后,她是小妾,命运差的太多了,只是习惯成自然,她这一入宫,张皇后就立刻召见了姐姐。 当年张家寒微时多靠着这个翰林妾的大姐才挺了过来,结果轮到张后嫁人时,他的未婚夫竟然得了重病,眼看着就不行了。 总不能这么年轻的闺女做望门寡吧,正好皇太子选妃,张氏就入宫了。想着就算没有被选中,出来嫁人也会身价百倍,男方人品也不错,也就这么放手了。结果张氏一举成了太子妃,她的前未婚夫此时却身体痊愈了,于是民间就有传言了,张氏是贵人之相,普通人岂能招架得住? 但是贵人张皇后现在的压力太大,文官一封封上书,自不去说。她去朝拜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往往说不了两句就看着她的肚子,让她羞愧不已。 迫于无奈,张皇后也想给弘治纳妃,可是弘治自己不乐意呀。一来两口子感情好,二来女人多了是否就真能产子,谁也说不好。 所以夹在中间的张后就难做人了,在姐姐面前她就放下了皇后的尊贵,好好哭了一场,皇后的身边人也助泣了一把。 张氏好好安慰了一下妹妹,按说母亲金夫人这么能生育,长成的就有两儿三女,妹妹不当有什么问题呀,是不是? 这就涉及到弘治的闺房秘密了,张皇后怎么随便说出口,身边的宫女也很识趣,就主动退了出去。 张氏见其中一个人她并不认识,而且是女官的打扮,有些好奇的指着问道, “皇后娘娘,此女是?” “那是济世医院的产科大夫李氏,是代替汪氏入宫的。” 这么一说,张氏顿时恍然大悟。金夫人让皇后招汪氏入宫此时张后也明白了真相,又羞又气,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招母亲入宫了,张氏入宫就是替母女俩缓和关系。 两人聊了一通女人的私房话,张后才开心起来,这个时候张氏问道,“既然妹妹已经在着手选妃,为什么陛下不愿意纳妃?” 张后嗫嚅了一会,才小声的说道,“是万岁爷身体不好,怕女人多了有碍圣寿。” 张氏立刻明白了,这个话题没办法展开讨论,所以她转移话题问道, “这个李氏怎么样?” 说起这个,张后就有些开心,“济世医院很会调教,李氏过来后,我的月事就规范了不少。最近萧太监又问来了一些生儿育女的诀窍,我准备试一试。” 张氏十分好奇,“一个太监竟然知道这些?” 张后点点头,“是医院的东主张超说的,此人已经有两个儿子,而且既然知道如何生孩子,那肯定知道怎么怀孕,你看李氏被调教的多好,此人确实有本事。” 张氏笑着说道,“当然有本事,昨天他来拜访学士,还说要弹劾什么李广,胆子可真大。” 张后也是三年的皇后了,当然不是什么小白,立刻就察觉有问题了,李广在宫中地位很高,张超才考中进士,怎么会没事弹劾李广?所以就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也不清楚,张后也不以为然的放下了,不就一封弹劾吗,这李广这么嚣张,也该收拾一下了。 对于弘治弄得那些神神道道,出于女性的直觉,张后是不太相信的,花钱不少倒是其次,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让她有些忧心,尽管吃过之后弘治似乎强壮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急步走了进来禀告,“禀娘娘,李太监出事了。” 第264章 张超大战李广 张皇后皱了皱眉头,这李广又出什么事情了,说清楚。 “李公公与外廷一个进士起了冲突,结果他十几个人打不过几个人,被打了一顿,现在正在皇爷面前哭泣呢。” 啊,啥,两姐妹就立刻站了起来,太监打人不是什么新闻,打人不成反被人打就是新鲜事了。 张超上书一事,很快就流传开来,张超本来在民间声望很高,结果一出手就盯住了最得宠的太监,果然不同凡响。 于是李广不出意料的就怒了。他虽然知道张超,但是两人从无来往,怎么也想不到张超会针对他,宫中府库如何也是你一个同进士能随便说话的吗? 李广一怒之下出宫,他带着十几个手下,准备教训一下张超,想骑着咱家出名,咱家让你知道天有多高。 张超离开户部不久就被李广拦住了,面对这些人的阻拦辱骂,张超很好奇,我是招惹了李广,但他的反应也太离谱了吧。 在张超看来,他的上书是就事论事,压根没有想到李广反应这么大,再说文官弹劾太监不是很正常吗?只有被文官弹劾了,才是皇帝的好走狗。 可是李广才出头不久,不知道里面的道道,被人忽悠几句就忍不住了,这就碰上了一个硬茬子。 这十几个人只能算作地痞流氓,修养很低,骂了一顿之后,见张超板着脸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李广就不乐意了,事实上他挡住张超一行人想干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见张超竟然敢不求饶,就怒火中烧,就喊了一句,“给咱家上,好好教训此子。” 见这些人冲了过来,张超牙一咬,低声说道,“还击,不要出人命。” 王六赞了一句,“三爷果然豪气。”就毫不犹豫的与这些打手搏斗起来,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李广目瞪口呆的看着手下十几个人手持着棍棒却被打翻,又见王六等人似乎要朝他过来,吓得屁滚尿赶紧逃跑,王六要追却被张超拦住了。 穿着官府的张超等人逼着这些打手解下腰带然后绑着一只手,这些人只得用另一只手提着裤子,狼狈不堪的被押送到顺天府。 这样的新鲜事当然立刻就轰动了京师,这是今年的第三回了,太监打人被收拾,哈哈哈,没想到这群王八蛋也有今天。 顺天张府尹虽然对张超总是惹事,有些讨厌,但是对于张超狠狠的打击了李太监的嚣张气焰还是很赞许的。 所以问清楚了情况,很快就将这些人收监,然后两人分别上书,弹劾李广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袭官。 这个时候李广也回到了皇宫,这一次出门他穿的是便服,所以把衣服撕烂,然后又弄出了几个伤口,这才跑到弘治面前告状,说自己跟张超理论,却被他给打了。 李广的狼狈模样让弘治惊讶不已,听完李广的控诉后大怒,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张超虽然立了一些微功,但也不能打朕身边的人呀! 愤怒不以的皇帝就叫来了司礼监,让他们议一议对于张超的处罚。萧敬当然知道张超上书的事情,见李广这个小人倒霉,心中暗爽。要说起来大家都是伺候皇爷的,可是李广靠着鬼神之道上位,向来为司礼监这些从内书房读书一步步爬上来的太监所不耻。 萧敬与覃昌等人对了一下眼神,就笑着说道,“皇爷暂息雷霆之怒,奴婢以为张超与李广似乎从不相识,张超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打李公公一顿,还是问清楚的好。” 李广不干了,啥意思,我被人给打了,你萧敬竟然胳膊肘往外转? 李广就怒道,“萧公公,你可是内廷的人,竟然为一个外官说话,……” 萧敬也不理他,抢先说道,“此事十分诡异,奴婢只是持中说话,并无私心。李公公你没穿袍服,如此朝见皇爷似乎有些不妥。” 弘治这个时候也回过味来,对呀,李广为什么与张超起冲突,而且不穿官袍,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李广见风头不对,索性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辩解。说他为皇爷效力没多久,这个张超就上书弹劾他,说他管理府库不利,实在是冤枉呀。所以才私服出外,与张超理论,没想到张超恼羞成怒把他打了一顿。 弘治听完,内心的天平又偏向了李广,只是张超弹劾李广,他怎么没有看到? 萧敬微笑着回道,“张超是上了两道奏折,只是根本没有提到李公公,张超只是就事论事,说太仓库与内承运库浪费严重,提出了一些建议,并没有弹劾他。” 李广一听也愣住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他会听到张超弹劾他的消息,传递消息的小太监还绘声绘色的说了一堆,难不成让人给骗了?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太监,见覃昌萧敬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李广面露震惊恐慌之色。弘治想了想,“把张超的奏折呈上来。” 弘治仔细的阅读了一番张超的奏折,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也曾经去过内承运库,里面无奇不有,但是确实有很多贡品放在仓库中几十年没用,但是这是祖制,能随便改吗?万一哪一天朝廷急需,却又供应不上,那又如何是好? 第二篇奏折就更有些离奇,太监们做不好,外边的商人就能做好?更何况都是贡品,要是外面能够卖,还能叫做贡品吗? 但是张超两篇奏折都想着是为朝廷节约花费,弘治自以为已经相当节省了,所以内心就不太乐意看到这样的奏折,但是张超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所以他沉吟着问道, “蒋琮的那个纸厂是怎么回事?朕似乎没有听说过?” “奴婢在南京时听说过此事,张超为了印书,需要大量用纸,他与蒋琮商量,借了不少银子给守备太监下属的纸厂,又让人帮他经营,听说现在规模扩大了很多,办的很不错。” 弘治点点头,“蒋琮确实做了不少事情,传旨,赐蒋琮蟒服。” 如此一来这几个太监就羡慕坏了,只不过去年蒋琮确实表现很好,也应该给他奖赏。弘治这时突然变脸,说道,“有功就要赏,但是有过也得罚。李广,你如此糊涂,竟与大臣斗殴,有失体面,罢去内官监太监,贬为少监。” 弘治的口谕一下,萧敬覃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苦笑,而李广则是连连叩首谢恩。显然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被弘治察觉了,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处罚了李广。 弘治处罚李广完毕,就让他回去梳洗一番,这个时候弘治就问萧敬等人,“张超的奏折,司礼监和内阁是什么看法?” “奴婢等以为张超说的有理,只是哪些可以折银,需要与内库太监商量。至于张超的第二份奏折,奴婢以为可以尝试一下,只是兹事体大,还需要谨慎挑选。” 弘治点点头,“张超刚刚入仕,对内外缺乏了解,你们能够如此办理,朕就放心了。朕观此子入京才短短数月,就引起了好几起风波,是天性如此还是事发偶然?” 很显然张超太能折腾了,弘治皇帝有些吃不消了,面对天子的疑问,几个太监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第265章 选官 刚刚上朝回到户部,邵宝见张超埋头在看档案,突然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张超一惊,抬头看了下,就笑着说道,“学生当是谁,原来是邵员外呀,吓了学生一跳。” 邵宝哈哈大笑,他盯着张超看了几眼,摇摇头状似苦恼的说道,“本员外观你也没什么不同呀,怎么别人被太监打了还要被贬官,你倒好,打了太监不仅没事,竟然还捞了一个美差,真是奇哉怪哉?” 张超还没有资格上朝,不明所以的看着邵宝,邵宝才把今日朝会关于他的内容说了出来,他感慨的说道,“真是奇人必有奇事呀!” 张超一听,也是大喜,总算是离开户部这个是非窝了,在外面当榷关主事,那就是一方小诸侯呀,逍遥自在。当然他对贪污毫无兴趣,但是利用权力给自己小小的方便,还是可以的。 他想了想,摇摇头,“学生也不明就里,不过得罪了李广,还能全身而退,也是一桩喜事。” 邵宝点点头,“你也是胆大的出奇,竟然真敢跟李广厮打?” 张超压低声音说道,“学生以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昨晚回去查询一番之后,也是吓得一宿没合眼。” 邵宝气愤的瞪眼说道,“你在糊弄我呀,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早间过来一直就在查看这些档案,我看你稳的很。” 张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悄悄的说了实话,“学生上书前就给徐祭酒送了一份大礼,就防着李广报复。只不过没想到这李广是银枪蜡样头,竟然会白痴到当众围殴学生,又如此不堪一击,真是浪费了学生的那些礼物。” 邵宝听完,指着他一阵大笑,“这个李广遇到你这样奸滑似鬼的家伙,也算是倒霉了。” 隔日张超高高兴兴的跑到吏部,没想到文选司的郎中告诉他,王尚书在等着他。张超毕恭毕敬的给王恕行礼,王恕盯着他看了半晌, “张超,你胆子很大,入京不到四月,就折腾了不少事情,妖抄案是你起的头,为徐阁老请愿你也是领头的,昨日又当众与太监斗殴,如你这般的年轻人,老夫为官几十年,从来没有见到过。” 张超低头不语,这些事情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查到,不对,还少了一样,算计了一把刘吉徐溥,把倪岳推了上去。 “所以刘首辅让你出外,老夫十分赞同,你确实不适合待在京中,要不然以你这样的性子,早晚一定会捅出大篓子。 天子让你去主事钞关,估计也是想借用你理财的本领,你说说看,到任之后准备如何施政?” 张超自从知道要出任钞关主事后,就查阅了相关资料。钞关,就是设在运河上的税务局。明朝大肆滥发宝钞,导致宝钞严重贬值,为了维持宝钞的价值,就在运河上设立了八所钞关,用收税的方式来回收宝钞。 当然船户要是给银子或者铜钱,官府更乐意收,只不过官府制定的汇率保证会让船户欲仙欲死。 到了弘治三年,宝钞已经完全退出了民间交易,擦屁股还嫌硬,跟蒋介石的法币有的一拼。这个时候张超觉得干脆别收宝钞了,咱们直接折银。 所以他跟王恕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固定宝钞和白银铜钱的兑换率,可以比黑市汇率高一点,但也别离谱。 商人又不是傻子,你定的高了收上来一大堆宝钞,什么用都没有。王恕点点头,他长期做地方官,当然清楚张超说的在理。 张超说的第二个想法就是,无论是铜钱还是散碎银子都折成济世钱庄的银半两,如此一来张超不用再去熔铸,又要增加火耗,然后使用时又要重新来一遍,太麻烦了。 银半两的方便使用,此时京师已经有耳闻,但是用银半两代替官银锭,张超事实上不是第一个提出者,但是朝中对此没有表态,所以王恕不置可否。 张超说的第三个想法就是,规范船税的征收,朝廷对于征收船税是按运送路程之远近和船舶大小长阔不同分等称船料,估料定税。但是这个操作起来太难估料了,可钻的漏洞太多,所以他建议改为计算梁头广狭定税,只要修几个宽窄不一的泊位,有争议时一试即可。 张超除了经过几次运河钞关之外,并不了解钞关的内幕,他能够做到的首先就是标准化,他反正也不想捞钱,所以干脆搞出一个标准,这样收起税来争议就小。 张超这么一说,王恕的眉头就舒展开了,至少张超如此行事,十分靠谱,如此就不会有什么大错,所以王恕让张超写一封奏折呈上朝廷讨论,然后很快就给张超指派了职务,户部苏州浒墅关主事。 第二天朝中出了大事,徐溥的请辞被弘治皇帝批准,皇帝同时让丘濬入阁,但是丘濬是礼部尚书,他的官场地位高于刘健。 也不知道刘健是怎么想的,他突然上书请求列于丘濬之后,皇帝非常赞许刘先生的高风亮节,也让刘健挂了户部尚书衔。 因为丘濬是尚书入阁,所以从此之后,内阁在朝会中的站位就列在外廷前,当然王恕这个资历最老的尚书除外,他跟首辅刘吉平起平坐,谁也压不倒他。 经过廷推,礼部左侍郎倪岳众望所归,兼任实录副总裁,掌詹事府,同时礼部右侍郎改为左侍郎主持政务,国子监祭酒徐琼改任礼部右侍郎。 因此张超离京的时候是跟着老师徐溥一起同时离开的,太监萧敬奉旨送别徐先生,他对于见到张超毫不意外。 等慰问好了徐溥,穿着六品官服的张超就被萧敬叫到了一边,萧敬说,朝廷会给他三年的时间主政浒墅关,但是他今年需要比去年增收五成以上,以后两年还要多增收。至于张超怎么办,他自己想办法,皇爷不管。 还没等张超张大的嘴巴闭上,萧敬又给了张超一个大惊喜,既然张超去了苏州,他要好好的了解一下苏州的民情,朝廷现在财税不足,准备在苏州追讨税款,到时候他会被用到! 张超连忙推辞道,“萧公公,你让我多收税,我不要脸皮,想想办法总还有机会,实在没辙,我赚钱给朝廷补上这个窟窿。 可是您让我追讨苏州的税款,这难度太大了,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主事能够做到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萧敬拍了拍张超的肩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只留下张超欲哭无泪的望着萧敬,这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坑老子的? 第266章 钞关主事 萧敬与张超最为熟悉,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张超一向喜欢折腾,但是大多利国利民,所以朝野也纵容。” “朕明白,只是朝中一向安静,他一来先是引发了妖抄案,让徐先生不得不退隐,现在又与李广斗殴,朕看他胆子太大,不适合留在京中。还是先外放锻炼一番更好。” 弘治心中本来隐约有这个想法,今天李广被殴打一事彻底让他坚定了想法,也是张超人才难得,要不然早就被丢到哪个旮旯胡同了。 对这一点,萧敬也很赞同,只是他们原来的想法是在京观察几年再外放,现在这么一来,吏部的人士安排就要被打乱了, “张超虽然是三甲同进士,但户部早已经与吏部商量好,他会留京出任主事一职,这个时候突然让他出外,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弘治也觉得有些为难,想了想,“户部在外不是有几个分司钞关吗?外放他到一个钞关,如此也是主事,也不要干一年了,让他一任做满。” 弘治皇帝刚刚提起的都是肥缺,一般官员都需要求爹爹拜奶奶才能选上,就这样也只能干上一年,现在倒好,张超一个观政进士就能捞到,还一干三年,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覃昌这个时候插话了,“朝中惯例,榷关主事只任一年,因为经手的钱钞太多……” 覃昌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榷关的钱钞再多,也没有张超去年经手的多,可是与萧敬交接时,账目都十分清楚,这让很多对他发家史有所怀疑的人都大失所望。所以别人可以贪污,张超应该不会贪污,他已经豪富,肯定不屑于此的。 “这也是朕属意张超的原因,此子用在户部整日算账根本就是用错了地方,还是让他发挥所长,给朝廷理财。也别观政了,让他早点出京,南京公司分红有他在场,新总办也会好处理一些。” 弘治说完,一挥袖子就回到宫中。弘治如此坚决,司礼监当然不敢反对,所以张超的去向很快就定了下来。但是四品以下官员的铨远是吏书王恕的职权范围,几个太监就有些头疼,跟王老头商量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弘治忍着怒气回到了寝宫附近,听说皇后姐姐到来,也就稍稍压制了一些,状似无事的走了进来,张氏就赶紧给皇帝妹夫行礼。 礼毕,弘治笑着说道,“张夫人,你有些日子没有入宫了,玥儿怎么也不带入宫让朕逗一逗?” 张氏陪笑道,“玥儿太顽皮了,臣妾这次就没带着一起出门。” “小孩子本来就是如此,下次记得带进宫,这样也热闹不少。”弘治感慨的说道。 张氏连忙称是,起身略微看了一眼妹妹,你看看你的皇帝老公都这么想娃了,得赶紧想办法呀。 又聊了几句,张氏就知趣的告辞离开了。张皇后亲自给皇帝换上便服,这个时候就见弘治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她马上就细心的给皇帝按摩起来。 夫妻两人沉默了一会,张皇后突然下跪道,“陛下,臣妾无能不能为您诞育一男半女,您还是依大臣所请,赶紧纳妃吧。” 弘治叹了口气,亲自将皇后扶了起来,“梓童,朕与汝结发已有三年了,朕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若朕有心纳妃,何必等到今日?” 张皇后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嘤嘤的哭了起来,这个时候弘治主动转移了话题,“朕近日服用了李广的符水,感觉身体好了不少。另外张超跟萧敬所说几点,朕让人秘密检查了父皇的承恩册,似乎有些道理。” 皇后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弘治,显得楚楚可怜,弘治顺手就把张后搂在怀中,叹息着说道,“李广和张超都很有用处,也不知道是谁人怂恿,竟然打了起来,朕今日十分不快。” 张皇后本来有些害羞,听完之后却笑了起来,“这个种痘秀才真够厉害的,竟然把李广给打了,陛下准备怎么处置他?” 张后嫣然一笑,弘治就觉得心中一荡,手上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李广再怎么不是,也是朕的走狗,怎么能随便被他给打了? 只是此子狡猾的很,萧敬都为他说话,朕也不好处置,就把他赶出京城了。” 张后一边躲闪,一边娇笑着说道,“那陛下岂不是便宜他了?” 弘治笑着说道,“便宜?呵呵,朕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美差,只不过他要比往年多收入至少一半,如此朕才能饶了他。” 帝后欢愉了一场,这个时候弘治才神清气爽,他就搂着皇后说起了今天的事情。皇后听完,笑着说道,“李广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没想到连张超上书的内容都没清楚,这顿打也真是冤枉。” 弘治摇摇头,“李广是被人骗了,朕迁升太快,宫中应该有人设局在害他,而且司礼监也不喜欢他。” 皇后想想也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陛下,张超既然说的在理,您还是多走动走动。” “朕是九五之尊,一举一动都有约束,岂能如凡夫俗子一般跑来跑去。 朕本来对此子寄予厚望,但现在看来还要多历练历练。这次外放既是惩戒,也是历练,就看他表现如何了。” 这二日早朝,张超与李广pk的事情就成了早朝的热点,大部分官员都是对张超叫好,坚持要好好惩戒一番李广。 弘治很不高兴的说道,“李广与张超斗殴,两人都应该处罚。昨日朕已经处置了李广,贬为少监。张超是观政进士,吏部有何处置意见?” 王恕很不高兴出列回道,“昨日众目睽睽之下,李广带多名打手围殴张超,如此恶劣行径,应该严厉处置才是,岂能姑息。张超不过是自卫而已,又有何过?” 弘治大怒,“尔是文臣,只为文臣说话吗?昨日被打的是李广,不是张超。” 王恕也有些上火,“臣一心为公,从无私心。陛下如此疑臣,臣请辞吏部尚书。” 刘吉看到王恕跟皇帝对上了,他官职最高,连忙出列,“王尚书此言不当,为了此等小事就动辄请辞,岂是为臣之理?” 王恕被刘吉这么一说,只好请罪。皇帝也知道自己有些口无遮拦,连忙免了王恕的过错。这个时候刘吉就打起了圆场, “李广既然被打,又已被贬职,臣以为已经足够。张超与太监斗殴,有失大臣体面,也应该惩罚一下,还是让他出外吧。” 弘治对于刘棉花如此识趣,比较满意,就点了点头,“张超毕竟也有功劳,可让他去钞关监税,正好发挥他的长处。” 朝臣们一个个十分吃惊,互相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有没有搞错,这样的贬官我们也愿意呀。 第267章 运河谈 李广想教训一下张超,却被狠狠教训了一番,他跑到皇爷面前哭泣,这才明白自己给人坑了。所以一回到内官监,就到处寻找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太监,结果却被告知小太监已经被调走了,恨恨的李广只得狠狠地骂了几句,算是稍解恨意。 但是这次李广被罚却真正让宫中的太监们看到了李广在皇爷心中的地位,所以雪中送炭的人特别多,甚至外廷的刘首辅也托人给他送了礼物,让他受宠若惊。 李广一恢复过来,就仔细打探张超,这才发现张超不仅名气大,跟朝中很多大员也都能扯上关系。就算跟张国丈关系不好,可是他跟徐琼关系不错,怪不得这一次看着是受罚出外,可是却被点了钞关主事这样的肥缺。一时之间,李广就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但是这个世上聪明人还是很多,李广被人一点拨,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张超不是去了苏州,正好可以让他去苏州追讨税款呀。 所以李广就几次跟弘治说起此事,当然是找出种种理由,虽然弘治也斥责他不要报复大臣,但是听的多了,弘治也有些动心,试一试总是好的,所以就让萧敬试探一下张超的口风。 李广受宠,萧敬等人也想着跟他缓和下关系,再说压榨一下张超,逼着他跟文官们离得远一点,也是好事,所以他就说,现在不行,还是让张超干上一年半载,立了功劳之后,才任命他担任此事。 而且光让人干活却不给好处又不行,何况是去苏州追讨税款,必须要加美官以壮声威,如果张超立功了,到时候就好处理了。皇帝对此十分赞许,就让萧敬借着送别徐溥的机会通知张超早做准备。 这一次徐溥回乡,张超外放过来送别的人很多,朝中的大员基本都过来了,对于徐溥如此憋屈的回乡,大家都十分同情,所以过往加在徐溥身上的种种污水就一扫而光,现在他的声望正隆,可惜已经没有用了。 刘吉作为首辅也亲自来送别徐溥,拉着徐溥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弄得徐溥有些不自在。不过徐溥退休了,也想开了,刘吉你就折腾吧,老夫看着你起高楼,看着你宴宾客,看着你楼塌了。 官员们一一来与徐溥告别,轮到谢迁时,徐溥拍了拍谢迁的肩膀,老夫也只能照顾你到现在了,该做的该说的老夫都做了都说了,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要看你自己了。 张超这边则是一大堆同年围着他,对于他这次所谓的被贬出外,大家是十分羡慕的,这样的美缺谁不想?由此众人也看出来张超的势力,这个时候当然要多多交往沟通一番,日后也有个照应。 张超本来以为要在京师待上三年,所以一所大房子都买好了,结果现在用不上了,干脆就借给没钱买房的同科们居住,靳贵,宋珫毫不客气的搬了进来,另外张超搭救过的陕西进士张彩也一样搬了进来,现在张超的新家已经成了弘治三年进士聚会的地方。 靳状元现在已经成了倪岳的兼职秘书,混进了实录编修组,可是羡慕坏了一群老翰林,只不过他是状元,倪岳的提拔也不过分。 宋珫则是因为敢言,在都察院开始见习,张彩因为跟王恕同乡,被分到了吏部见习,都是好岗位。其他张超熟悉的人有的在京,有的出外,有的回乡,就不一一介绍了。 送别了众多官员,张超就扶着老徐溥回到轿中,等到了通州上了船,徐溥才把张超叫了过来,他想跟张超好好谈一谈。 这一次张超主动请求陪同徐溥一同还乡,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毕竟座师还乡跟他一路,他不这么说话没办法交代。没想到徐溥竟然同意了,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跟这位老先生一起走。 徐溥跟张超并不熟悉,也不怎么赞赏张超的做事风格,但是他觉得张超的本质是好的,利国利民的事情也做了不少,也还顾全大局。 张超所说的三个有利于,这个时候已经流传起来,那些儒家顽固派当然很看不惯,但是徐溥这样的极品官员反而觉得他说的有理。只有做事的才知道,有时候必须知道权变,只是张超看来没有弄清楚原则和权变的关系,毕竟还年轻嘛,还要多历练历练。 如此一来,徐溥对张超的观感好了不少,当然张超领头为他说话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所以这一天相处下来,张超真心诚意的小心伺候,徐溥就有些感动,他觉得可以跟张超好好聊一聊,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也教一教张超官场的经验。 张超对于此时的明朝,说到底还是有些雾里看花,他跟着徐溥这么一交流,就发现老徐待在翰林院这么多年养望,又入阁干了几年,确实有不少心得,而张超来自后世,眼界比较开阔,很多事情不局限在儒家的观点,所以两人的思想交流就碰出了火花。 对于明朝的财税制度,两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是对是错,谁都难以说服对方,因为明帝国实在太大了,张超很多做法也许适合南方经济发达地区,可是要是到了北方,搞不好就祸害很大。 比如说赋税货币化这个政策,张超和户部都觉得要推行,这样确实有利于政府的运转,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但是在北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徐溥就发现,在北直隶,现在户部要求不收粮食了,改成收银子了,老百姓看来也省了不少运输的花费,这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具体执行时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老百姓手里没有银子,他只能在交税的季节把粮食贱价卖给商人换取白银交税,这样的结果就是老百姓负担并没有减轻,甚至加深了。 另外国家北方收不到粮食,只能通过漕运多从南方运粮,这样的结果是江南也出现了问题,比如说苏州空前的财税压力由来已久,老百姓用尽了各种办法逃税,国家执行力不足,也只能听之任之,能收多少收多少。 面对这样的局面,徐溥也没有办法,只能是能拖就拖,尽量使用循吏,所以他特别重视官员的道德问题,认为只要官员一心为民,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张超来自后世,见识过官员的种种嘴脸,他很是不屑的说道,“读过几本圣贤书,就知道爱国爱民了?徐先生您这是掩耳盗铃,太祖皇帝用严刑峻法都没有办法阻止贪污,更不要说现在了,贪污早就是习以为常。” 徐溥听出了张超的不屑,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圣明如太祖皇帝都无可奈何,何况老夫这样的凡夫俗子,也只能坚守成法。 官员们多读点圣贤书,心中有畏惧,总比没有底线的胡作非为来的好。 老夫不喜欢你与阉宦交往过密,就是因为彼辈大都是小人,为人做事不择手段。子卓,你才干卓越,你欲追求事功,可以与此辈虚与委蛇,但是你不能被此辈迷惑了内心,要知道你是进士,是士大夫。” 张超非常清楚徐溥这个让步代表着文官集团的最后决定,你可以与太监交往,但是你要记住,你是士大夫集团的一员,别搞错了立场,这个态度事实上非常的严厉。 张超很郑重的站了起来,深施一礼,“学生明白,绝不负阁老所望,学生永远都会记住,学生是进士,是士大夫。” 徐溥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这种话说出来基本相当于摊牌,如果张超不接受,那就真的麻烦了,幸好,幸好,此子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徐溥这个时候,脸色红润了一些,他有些高兴的转移了话题说道, “汝出京前的那几份奏折老夫都拜读过了,确实写的不错。王三原本来对你刚出仕就主事钞关有所异议,但是听完你的几条之后,他就改变了看法,觉得你可以做好这个主事,你要好好珍惜这个出外的机会呀!” 张超则是有些苦恼的把萧敬的要求说了出来,“浒墅关钞关一年收入也就几万两银子,就算增加五成,也不超过十万两,学生自信能够做好。 但是让学生去苏州讨要欠税,这实在超出了学生的能力范围。要的少了,朝廷不满意;要的多了,吴人不满意,这个分寸确实有些难以把握。苏州是钱粮重镇,要是闹出事情,就是举国震惊。” 徐溥听完也有些担忧,他没想到天子是这样的想法。苏州欠税是开国遗留的历史问题,太祖把苏州的税定得太高,超出了老百姓的接受范围,到现在累计欠税达到几百万钱粮,几乎是苏州好几年的赋税。 所以当地已经习惯了欠税,国家对于这样的财税重镇又不敢乱来,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场博弈。国家控制力强,苏州就多交点税,控制力薄弱,苏州就少交,甚至闹事不交。 这个时候已经是弘治年间,士大夫集团控制政权,苏州人欠税愈发上瘾。可是现在偏偏遇到了黄河大水,皇帝自己都节衣缩食,所以苏州的欠税问题已经是众矢之的。 皇帝有想法让张超去收税也是情理之中,谁让他去年那么厉害搞了那么多钱粮。 徐溥是宜兴人,当地税虽然比不上苏州,但也是出名的高,如果他是一般官员和士绅,他也不赞同朝廷在苏州大力勒索,但是他在内阁处理过国事,知道有什么不得不有所牺牲,毕竟相比于北方九边,苏州很富庶,多承担一些责任也是应该的。 对于张超的苦恼,徐溥感同身受,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两人又聊了一会,张超就告辞离开了。 第268章 三篇策论 回到自己的船舱,张超想起跟徐溥的交谈,他发现中国古代优秀的士大夫确实是国家的精英,以国家为己任不是白说的,他们是切切实实在做,但是因为历史的局限性,他们有的时候只能是在原地打转,甚至走回头路,比如此时的明朝的这条内卷式发展模式。 历史已经证明这条道路就是一条死路,既没有扛过满洲的入侵,也没有挺过西方的殖民大潮,最后陷入到历史的深渊中,所以必须要改革,甚至要革命。而对于这些士大夫则需要改造他们的思想,以适应时代的需要。 很快一位伟大的思想家王阳明就要出世,但是他的心学并没有完成救国救世的重任,反而在摧毁了理学的同时,造成了思想的混乱,所以当明朝遇到危机时,士大夫们集体堕落了,袖手旁观,一无所成,最后眼睁睁的看着亡天下。 所以张超要做的首先是改造思想,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他现在有钱,有地位,有名声,有宣传工具,那是不是可以试一试呢。 李富贵是兵家思想,陈克是辩证唯物主义历史观,西方是国富论,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要做事就需要先立言,那么张超需要什么或者说他需要什么样的治国思想。 他翻出了研究多时的大学衍义补,他决定来一个集众家所长,从经济和技术的角度分析中国两千多年的治乱循环,现在是需要抛开四书五经了,而且他身边正好有一个博学,经验丰富的士大夫,那就先开始两人的思想碰撞吧。 张超准备了三篇策略,论财富,论义利,论人口,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阐述了他的治国理念。 张超通过对历史的不同解读,从劳动创造财富开始,驳斥了财富有数论,说明了劳动工具的改进带来了财富的增加和国力的提升。结合他的发家史,他提出了第一个重要观点,生产力水平决定统治方式,张超认为要重视工匠,提高工匠的地位,从而促进社会生产力的提高。 张超分析了他对三代的理解,认为三代时期刀耕火种的生产力水平极端落后,财富稀少,因此才会出现无数邦国,并且三代的统治核心地区十分有限,所以儒家赋予三代的种种假想都是空想,井田也只是适应那个时代生产力的产物。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随着金属工具的大范围使用,牛耕的推广,生产力水平迅速提高,这才有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最后秦国一统天下,根源在于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导致的财富增加,让邦国有能力去扩张,典型的代表就是鸿沟和郑国渠这样大型水利工程的出现。 秦国的迅速灭亡,张超以为主要原因就是他的制度没有跟上大一统的国家现状。当初为了扩张推行的军国制度,到了统一之后,已经不太适合庞大的国土。另外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还是不够强大,所以秦国才会在建设诸多工程后,耗尽了民力,这也导致了秦帝国的灭亡。 所以到了汉初,才会重新分封,才会出现岭南独立这些现象,但是随着铁器的大量推广,生产力又开始攀升,汉代逐渐实现了中央集权,这个时候儒家才真正兴起。 对于儒家的崛起,张超认为中国庞大的国土导致的控制力不足,必须借助儒家来凝聚全国的力量,但是这也导致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对外没有办法整合资源,所以凡是儒学昌盛的王朝,往往外患非常严重,比如东汉,比如宋朝,比如大明。 另外一个生产力发展的标志就是世家大族的出现到灭亡,到了唐宋时期,为什么世家大族逐渐消亡了,张超给出了他的看法,生产力水平提升,纸张,印刷术的出现,导致世族没办法再垄断知识,这才是关键。 还有一个标志就是海运的出现,中国开始探索海外,从现有的周边几个小国,到印度,甚至阿拉伯半岛,中国人隐约都知道他们的存在,这就是生产力提高呀。 张超还零零碎碎的议论了很多,这篇策论被送给了徐溥面前,希望他点评一二,徐溥对于张超的立言之作,也是十分好奇。 这篇策论简单易懂,论据扎实,道理说的很清楚。但是无论是论点,论据,还是结论都让徐溥很吃惊,他没想到张超竟然还可以这么分析问题,但似乎很说得通,徐溥想反驳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张超还如此重视工匠的意义,考虑到张超的发家史,徐溥知道张超所说虽然有私心,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财富有数论被推翻,这个结论太耸人听闻了,这岂不是说无数士大夫坚持了一辈子的财富观都是错误的。既然财富不是有限的,那么又如何约束皇帝约束自己的贪婪呢,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第二篇是义利观。张超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思想,逐利光荣论,他认为通过合法的手段发财是国家应该支持鼓励的,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对于国家的稳定十分有利。但是逐利不能不择手段,需要义的约束。何为义,最基本的约束就是法律,更上一层是道德。 利也有大有小,为自己是小利,士大夫为国逐利,这是大利,那种鄙视利益的行为就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是一种渎职行为。张超借鉴了一个经典的外交语言,对于国家而言,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然后他又分析了对于不同国家的态度。对于敌国就应该跳出义的限制,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做,那种站在道德的高度随意点评己方不义的行为简直就是叛徒。但是任何不义也要有度,对于蒙古鞑子,对于西南的叛民,对于类似于靖难的内部敌人,就不能用同样的办法,要注重当前和长远利益; 对于友国,要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平等的交往,不能做冤大头,为了面子不要里子这样的事情少做; 对于国内要讲义,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任何握有权力的人都应该受到义的限制,特别是皇帝,他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人民为他服务。 徐溥不由得拍案叫好,说的太透彻了。他迫不及待的把张超喊了过来,他需要好好谈一下,奥,不着急,再看看第三篇。 第三篇就是论人口。张超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分析,随着牛痘和黄连素的推广,人口生育率必然会提高,死亡率会下降,这导致的结果就是人口大增。 他又提出了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说明在当前生产力水平没有明显提升的情况下,人口大量增加造成的危机,这就是中国治乱循环的根源。 在这里张超先知般的提出了一个预言,他认为明朝的北方有可能在未来,更准确的说,二三十年之内,有一场大规模的农民造反,根源在于北方严重的生存危机。 张超提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因为医药产业的进步和棉纺织业的发展,对于明朝热带地区的开拓和北方辽东等地区的扩张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可以将这些多余的人口迁走。 等看完张超这三篇策论,徐溥感觉手都在发抖,特别是张超对于北方造反的观点,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不管张超的预言是否可以实现,他都需要问一个清楚,越清楚越好,于是他让自己的随从记录,他要记下这一次跟张超的交谈。 第269章 大同世界 张超见徐溥有些疲倦,“先生,我们都辩论了十几天了,还要争下去吗?” 是的,这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这场谈话会拖延如此之久。张超拿出这三篇策论就是要试探一样徐溥这样的儒家精英对于他的观点的看法。 但是张超没有想到两人先是为三篇策论的观点争论,然后为论据争论,再然后甚至为策论的每一言而争论,到最后为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而争辩,抄写的人抄的累了,就换人,笔墨纸砚不够了,就靠岸去买。 最后只剩下了厚厚的一大摞,到底记录了多少张纸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古代理国思想和现代治国思想的碰撞,结果就是徐溥和张超各有各的道理,谁也没说服对方。 “当然要辩论,你竟然能找到老夫的这么多不足,老夫也发现你有很多说不清楚的地方。理不辩不明,老夫引退了,时间多的很。” 张超也万万想不到徐溥竟然这般老而弥坚,最后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阁老,学生很多论据确实有含糊的地方,那咱们就把这次运河谈付梓出版,让天下人来评价,让天下人帮忙找论据。” 徐溥听完,沉默了一会,良久,他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张超,说道,“那就出版,只不过有些措辞需要重新修改一番,就让天下的有识之士一起讨论吧。” 张超深施一礼,“阁老如此开明,学生多谢了。” 徐溥坦然的受了这一礼,“虽然学识上你不需要谢我,但是有我在,你会减少很多麻烦,所以老夫能够受你这一礼,这就是你写这三篇策论的目的吧。” 张超默然,果然徐溥是个明白人,徐溥接着说道,“你需要做几件事,你说三代之治的生产力落后,举了殷墟为例,又说河南安阳殷墟中有龙骨和青铜器,老夫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给我找来实据,这也是儒学的大事,必须立刻去做。” “学生明白,回南京后就安排此事。” “你说二三十年后北方有可能有大的民乱,老夫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敢如此肯定。但是天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夫老了,应该看不到这一天了。 此事需要严格保密,否则万一被妖人利用,你反而成了祸国殃民之辈。老夫会将你的预测告知天子和朝中的大臣,只希望你说的不是真的。“ “多谢阁老,学生也不希望有这么一天。但是按照学生的计算,以现在的人口增长,二三十年后山陕北直等地,会出现大量的多余人口无所事事,又难以饱腹,一旦出现天灾人祸,那么出现民乱,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的。“ “这也是老夫所说的第三点。你写的那些符号也是算学?竟然可以用来预测人口数量,应用如此之广,九章中从来没有这些,你看过的那本域西算学,记得多少就写多少,老夫会请算术大家来看一看,到底是真是假?“ 张超点头称是,这也是他的一个重要目的,推广数学和物理,让此时的大明知道什么叫科学思维,虽然他只知道一些简单的知识,但是目前也足够了。 这一次张超与徐溥谈话的非常的累,后世很多通俗易懂的东西,徐溥可能听都没有听过,他不得不从头普及,从头解释。 很多后世考古获得的论据,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逼的张超不得不说出了殷墟。后世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世纪了,除了把中国历史往前延伸了几百年,其他的意义并不大。 但是这个时候发掘出来,那就是轰动天下的大事,儒家喊了几千年的三代之治到底是什么样子,可算是见到实物了。对于徐溥这样的儒家信徒而言,三代之治就是一个理想国,如果能见到真相,就算结果不一定如他所愿,那也只能说明圣学是有缺陷的,他们还需要继续努力,弥补缺点,从而寻找真正的大同世界。 而对于张超而言,获得的结论肯定能确定三代之人用落后的龙骨来记录文字,用青铜来祭祀,陪葬远不如后人,至少说明一点,三代时期生产力落后,即使是贵族也不富庶,那就是一个实证,他张超的理论有铁的依据。 而对于有依据的学说至少也是一家之言,一定有有知识分子愿意去钻研,而这一点对于张超太重要了,到了那时他就会获得王阳明在思想界的地位,成为时代的先行者。 而张超相信,相对于心学,他的后世思想对士大夫的吸引力更大,因为真正的儒家信徒永远是现实主义者。 这也是徐溥愿意将他与张超的辩论公布于众的原因之一。作为入世的儒家,既然可以与世仇法家融合,可以与道家,佛家融合,又为何容不下张超的学说呢? 更何况,张超也是儒家弟子,他的学说同样是脱胎于儒家,比如他对于义利的看法,比如说他的格物观,这些足以被徐溥所接受。 到最后徐溥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子卓,按照你的说法,生产力决定统治模式,那么等日后大明有了强大的生产力,你觉得应该采用什么样的统治模式呢?“ 张超沉吟了一会,先是给徐溥施礼,然后让记录的离开,这才说道,“学生以为,天子当垂拱而治,类似于司礼监锦衣卫东西厂这样的机构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甚至就不当有阉人。毁人肢体以供享受,学生以为非义。 天子垂拱而治,朝政可以让贤明的大臣来主持,但是过去是贤臣,现在是贤臣,不代表未来也是贤臣,所以这些贤明的大臣也应该有制约。 学生以为这些大臣应该有任职时间的限制,不能任职太长,这样他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培植私党,最后祸乱天下;当然也不能太短,这样贤臣没有时间发挥所长。 在学生看来天下的贤士何其众多,应该精心挑选几百人,成立一个国士院,由他们来群推贤臣,同时决定贤臣的去留。如此天子可安,贤臣也可安心施政,不需要忌讳人言,这样类似于岳武穆这样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徐溥听完沉思了良久,宦海沉浮几十载,在他心中隐隐约约也有天子垂拱而治,把大权交给内阁,是不是天下会更好这样的想法,但是有人用一套完整的理论,来论述出这样的观点,还提供了实施方案,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由得有些发呆。 当然徐溥对于张超为什么这么慎重,也可以理解。张超所说,简直是大逆不道,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够接受这样的观点,如果流传出去,鬼知道是什么下场。但是徐溥就是着迷,也许张超所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所追求的大同世界。 第270章 孙总办的困境 这次谈话之后,这对师生就没有在展开谈话,只是开始了对稿件的修改整理。围绕着三篇策论,张超和徐溥的争辩被记录下来,事实上涉及到很多理论和现实问题的看法,这次整理的过程也是一个重新学习,重新理解的过程。 可很快船就要到达南通州,张超就乘机邀请徐溥去南京,徐溥想了想,也欣然应约了。于是徐溥就住在了张超的南京家中,但是他与张超两人都闭门谢客,只专心整理稿件,却没有想到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新科进士张超外放钞关主事,这通常是资深主事或者是员外郎才可以担任的职务,而且又是一等一的肥差,几乎羡慕坏了外界,朝廷如此恩宠,张超的亲戚,好友都十分欢喜,都想着给他好好庆祝一番,没想来一回南京就跟着他的座师,退休的徐阁老在整理什么稿件,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徐阁老虽然退休,但是在朝野声望正隆,又到南京来了,南京的官员们当然也想跟他老人家好好聚一聚,没想到竟然待在张超家中,闭门谢客,整理什么稿件,到底是什么稿件如此重要,以至于阁老谁都不见,所有人都很好奇和诧异。 可是有一个人实在是等不及了,那就是大明医药公司新任的孙总办,张超离开南京赴考的同时,孙总办就从北京过来上任,两人未曾谋面。等到了南京后,他就发现这家大明医药公司,实在太复杂了,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张超与萧敬完成交接后,自己家的人当然就离开了,南京内外廷勋贵等立刻就在公司中安插自己的人,到了此时,大明医药公司这个垄断公司经营的还是十分良好,可是张超制定的规章制度已经逐渐被破坏,各种各样的费用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起来。 孙总办是户部出身,见状不妙,他立刻拿着张超制定的规定制度,与这些人开始了斗智斗勇。可是能够来到公司的,每一个的后台都很硬,所以他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理清楚了头绪,控制住了局面。 黄连素和酒精的生产基地是由御马监的人马牢牢看住,说是朝廷机密,没有汪直批准谁也别想进来,真是岂有此理。孙总办没有办法,只好暂时这么算了,不过他的弹劾早就递了上去,坚持要有个说法。 黄柏是从四川运过来的,自孙总办上任之后改成漕运,虽然损耗大了一点,但原料本来就便宜,倒也无妨。 制成品销售的代理都是张超谈好的,只要产品出来立刻就会被提走,在这个地方孙总办感受到巨大的权力,谁多谁少,谁先谁后,孙总办有一大半的话语权。连孔家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虽然孙总办不收礼,但心里受用呀。 孙总办不舒服的就是公司规定进出的大宗银两都要通过济世银行的账户,甚至孙总办大一点的支出也要经过济世银行。孙总办就想手里掌握一部分活钱,这样十分方便,不要总是跑银行,太麻烦了。 孙总办刚提出来修改就迎来了董事们的集体反对,这些董事甚至疑心孙总办想贪污公款,天地良心,孙总办可是有名的清官,要不然怎么会被选中来接手这个一年几十万的公司。 甚至魏国公那个浮浪的次子曾经指着孙总办的鼻子质问他到底有没有办法管好公司,为什么公司的费用自他上任以来,多了将近两倍?这可都是大家伙的钱,你敢这么浪费? 董事会的那些人要么后台非常有权势,要么非常有地位,最差的民股代表也是南京著名的商人。所以孙总办最后只好灰溜溜的再也不敢提及。 孙总办怎么也想不明白,张超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请了一堆祖宗,架在自己头上。现在张超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把他给坑苦了,他说是总办,实际上就是个伺候人的孙子。 实际上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最大的麻烦是,自从孙总办上台后,那些流通股的价格就开始下跌,最高时超过了十多两的股票,到了此时才只有四两多一点,几个月时间竟然跌了一大半。 据孙总办的暗中了解,股票暴跌的原因一个是他带来的朝廷分红方案,股东们很不满意,竟然想出把公司的盈利一半借给朝廷,那能收的回来才怪; 另一个原因让孙总办哭笑不得,竟然是对他这个清官不放心,这让他如何是好? 现在年前那些高位接盘的投机商一个个哭天喊地,有的已经闹到了公司。孙总办大骂你们赚钱的时候怎么不分给公司,现在亏了就来闹,真是岂有此理。他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这些事,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人大有来头,孙总办只好躲着不见。 幸运的是,董事们手中的流通股早就卖掉了,要不然他的麻烦更大,但是这些人一个个还是看他很不顺眼,都把他当成是扫把星。 所以孙总办就到张家来求救了,他去年被选中担任总办一职也是徐阁老亲自选中的,孙总办干不下去了,不找老领导找谁? 事实上来到南京后张超已经知道了公司的问题,在他看来,这个孙总办行事还算靠谱,守成也还马虎,徐阁老算是挑对了人,只是孙总办遇到的问题都很难解决。 孙总办没办法对付各方派来的哪些人,这个是大势所趋,所以与光芒闪耀的张超相比,接盘侠孙总办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而且朝廷让孙总办过来就是来捞钱的,那个一半银子的借款肯定会打水漂,这个谁都知道,所以股票下跌就是必然,就是换成张超也没办法维持住高位。 当日张超炒作股票,拉升之后就将自己囤积的股票卖掉了一部分,捞回本钱后就开始当起了国家队。 张超临走前有过交代,如果股票超过十两,济世钱庄就要公开抛售一部分,如果低于四两,就需要公开买入,以此来限制股票的暴涨暴跌。 对于目前这一点流通股,张超自信以他目前在商界的名气,以他手中的筹码,他是有这个影响力来控制涨跌。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但是大势所趋,他也只能维持在四两上下。 孙总办来访,张超就告知了徐溥,徐溥叹了一口气,“老夫害了他呀!子卓,你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对于孙总办遇到的困境,张超给徐溥分析过,徐溥听完之后,也是懊恼不已,要是让张超多待上一段时间,教一教孙总办就好了。 第271章 暗潮 张超一直闭门谢客,孙总办只好站在张家门口等待,这让他觉得很有些屈辱。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上门相求呢。 张超很快迎出门外,把孙总办请进家中,对于这位当过县令,御史,员外郎的前辈,张超的态度十分尊重,孙总办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当然最重要的是,徐溥在客厅门口亲自迎接他。 分宾主落座后,三人寒暄了几句,孙总办迫不及待的开始了正题,“公司开业至今已经盈利十来万两白银,张贤弟真是居功至伟。贤弟高风亮节主动辞去总办一职后,蒙阁老青睐,为兄接任总办,只是为兄愚钝,任职数月,却一直不能让上下满意。得知贤弟回宁,特意前来请贤弟指点一二。” 张超连忙说道,“孙前辈太客气了,都是为朝廷效力,理当协助前辈,还请前辈细细道来。” 孙总办就把他遇到的问题和一些不理解的地方一一道来。张超也分别做了解释,见张超态度这样好,徐溥和孙总办都挺满意,但是很多是理念的问题,两人也只是半懂不懂。 特别是对于分红,孙总办觉得现在是朝廷恩赐让这些人购买股份,分红多少当然是朝廷说的算。朝廷已经很给面子了,说了一声借,本来分红就应该大头归朝廷。现在这些早就连本带利赚回来的股东竟然要求按照股份数来分红,简直是贪得无厌。 张超听完就知道朝廷后悔了,他们压根没想到几种药品开发出来竟然有这么大的收益,通过出售股票赚回来几十万两的极度喜悦刚刚过去,就要面临每年分红几万两,这么一算帐,那不是亏大了。更何况股票还有巨大的溢价,这让内阁六部表面不说,心里是懊恼不已。不管是整体还是个人,文官们都觉的太亏了。 有一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一直抱怨张超太偏向权贵和商人,这说明张超的立场有问题呀,所以借着报纸不断弹劾他,也是如此,张超刚搭好了架子就被迅速赶下台。 所以朝廷立刻挑选了一个能干清廉的员外郎接任,就是要牢牢把住这一部分财源,最起码要拿到分红的大头,然后在想办法把股份也收回来。 这也就是孙总办与那些董事闹矛盾的根源,董事们背后是皇族,勋贵,太监还有一些大商人,他们可不管朝廷的现实困难,分红理所应当按照股份来分才合适,这些人现在无限怀念张超,要知道朝廷是这个路数,当初就应该坚决怼回去。 这一次孙总办主动来找张超,也是因为徐阁老住在张家,这就是徐溥在背书张超,所以他果断的过来求援了。 张超以前不明白,现在还有些糊里糊涂,但是他知道他需要帮孙总办度过这个难关,要不然好不容易跟徐溥搞好的关系又要泡汤了。 这就是政治,世上最肮脏的地方,分分合合,不断的改变立场,唯一的衡量依据就是利益。 张超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相当缺德的主意,“既然朝廷要借款,那就需要抵押,大明别的没有,土地到处都是,随便拿出几百顷就够了。 如果这借款还不上来,就干脆把地抵给公司,到时候公司可以把地卖出去嘛。 这些地给公司总比给皇亲国戚好,学生听说,去年天子赏赐出去几百顷给张国丈,真是大方呀!” 徐溥听完之后,立刻训斥,“天子做事,岂是臣子随便可以议论的,不可如此轻佻。” 虽然训斥了张超,但是对于张超这个建议,徐溥和孙总办对了一下眼神,明显接受了张超这个建议。看来他们对于皇帝十分大方的把地奖赏给外戚,意见也非常大,都是民脂民膏,太过分了。 有了借款抵押这件事,日后皇帝想乱来,恐怕大臣就有说法了。这些地是我们用来抵押从公司拿分红的,得到的钱是为了国家大事,皇帝怎么能乱赏赐,这与理不合,我们要上书反对。 当然孙总办还想到了另外一层,公司拿到了这些地,卖给谁,什么价格这里面的空间就大了,到时候他这个总办就有话语权了。 既然分红有了办法,剩下的就是流通股的价格波动,张超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给孙总办分析了一下。 他之所以当起了国家队,首先是他在任,二是因为有钱赚,三是他不想搞出清末橡胶危机,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到了下半年,又一批流通股上市后,那个时候张超就不管了,反正到时候挨板子的应该就是别人了。 张超并不知道,就在他给孙总办出谋划策之时,也有一对父子在讨论他。 “这个张子卓确实聪明绝顶,敢为天下先,缙儿,你看看他的钱庄,后来居上,才一年不到就如此壮大,现在已经天下闻名了。 所以咱们要学他的长处,泰厚昌也要学他给储户利息。发行银半两,湖广贩粮,江北植棉咱们都跟着做。” “爹,别的都还行,就是这银半两没有办法做的那么精美。” “那就花钱去挖张家的工匠,必须做到银半两那样才行。” “只是爹,张超现在已经占据了先机,我们杨家再做,会不会有风险?” “风险当然是有,但是爹做这些只是想了解一下张超的资金运转,不准备做的很大。” “那咱们收集了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这可都是要付利息的,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我儿放心,爹找到了一个好生意。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张子卓。这个人虽然聪明,但是魄力不足,爹发现……” 杨公子听完,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爹竟然有这个想法,要是砸在手中可怎么办? “缙儿,你呀真是太嫩了,我们为什么会发展这么快,就是因为我们抱团,有好的生意大家一起做,这才越做越大,一个人单打独斗怎么行? 你几位叔叔伯伯都很有兴趣,一致决定好好做一把,我们几家的财力聚集起来何事不能为?这江南真是太富裕了,有钱人就是多,也该支援一下我们九边这些穷鬼了。” 第272章 甲骨文的意义 张超送走孙总办后,继续与徐溥一起整理,他们就快整理好了,张超此时有些焦虑的问徐溥,“阁老,我们这本运河谈刊印,士林将是什么反应?” 徐溥笑着反问道,“子卓,你以为士林该如何看?” 张超有些不自信的说道,“学生不求赞同,只求天下人遇到问题时能换一个思路思考,也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溥微笑不语,这个年轻人也许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徐溥却是清清楚楚。 这次回乡,徐溥是非常失意的,作为一个读书人,离宰执天下只有一步之遥,他止步于此,可以说是抱憾终身。 作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政治人物,基本都会追求立德立功立言。可是现在,万弘璧的污蔑让徐溥的立德有了一个永远洗刷不去的污点;至于立功,徐溥自知也说不上什么; 至于立言,徐溥也只能摇摇头,他毕竟不是谢铎,可以安心治学。徐溥也不知道,在未来本朝的国史将会如何记载他这位铩羽而归的阁老,也许是平庸吧。 这一次他跟张超同行,他的本意就是想好好观察一下这个读书人中的异类,可是徐溥万万没有想到张超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通过与张超的辩论,徐溥发现张超竟然有一套相当成熟的治国理念,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套理念已经上升到了理论的层次,也就是说张超这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找到了自己的道。 尽管与张超的道不同,徐溥发现却两人可以谋,大道三千,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追求大同世界。那他何不将张超的理论与圣学融合起来,与此相比,官场的一时得失算得了什么。 张超这样的奇才也许哪一天就会陪祭孔圣,徐溥想起自己当初的担心,就会摇头苦笑,真是有眼无珠呀! 重新找到人生目标的徐溥满腔热情的投入到校订整理中,等第一稿整理好之后,徐溥有些遗憾的说道, “时间还是太短呀,很多东西还是没有说清楚。幸好子卓在苏州为官,老夫归乡后离你不远,你可常常来看望老夫,若无空暇,亦可书信来往。” 因为永乐大典的出版需要,规模扩张了无数倍的济世书社,只用了两三天就印刷出了这本运河谈,刊印天下。 南京的大佬们第一时间就拿到了这本书,此时已经准备退休的潘尚书仔细阅读了一遍,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自理学之后,儒学的又一场思想大变革开始了。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徐溥会什么都不顾忌,与张超在一起闭关一个多月,换成是任何一个饱学鸿儒也会如此做。 潘尚书甚至想把张超抓起来好好打一顿,他辅导了张超几个月,可是张超这三篇策论为什么不献出来,反而献给了思想有些古板的徐溥,真是明珠暗投呀。 潘尚书知道,从今往后,张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奸滑的小儿,而是大明数一数二的思想家,天下士林将不得不以国士待之。 潘尚书又读了几遍,这时拿起笔,给福建同乡彭侍郎写了一封信,然后又附上这本书,让他好好读一读,任何一个为官的人都要好好读一读。然后是第二封信,第三封,…… 潘尚书这么做,其他的高官也同样这么做,很快,张超和徐溥这一本书就流传于天下,宫中也不例外。 弘治皇帝拿到之后,仔细阅读了一番,很多他原来模模糊糊的地方陡然清晰了不少,原来天下大事还可以这么分析,真是长见识了。 此时他已经收到徐溥让谢迁转送过来的密折,他甚至有些颤抖的问覃昌,“没想到牛痘和黄连素救人无数的同时,也会带来这样大的麻烦,朕该如何是好?” “皇爷励精图治,天下归心,张主事此说恐怕也是危言耸听。” 弘治摇摇头,“朕对张超还算有所了解,凡是他写出来说出来的东西,都阐述的很清楚,朕不得不小心。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何不按张主事所说,移民辽东海外?” 弘治叹了口气,“朕不是太祖太宗呀,恐怕力所不能及。” 接着弘治自说自话道,“也许张超的学说就有问题,张超不是对殷墟信誓旦旦吗?徐卿也请旨在彰德府发掘,还是先看看安阳的龙骨是不是真有什么文字。” 弘治这个旨意一下,很快安阳出产的龙骨就被收集的七七八八。有的时候如果不注意,谁也不会发现,但是真要注意了,立刻甲骨文就被发现了。 翰林院的金文名家经过深入细致的研究后一致认定,安阳出产的龙骨应该是几千年前的龟甲和兽骨。通过对甲骨刻痕的辨认,他们已经认出了“雨”、“日”、“山”、“水”等字,后来还发现了几位商朝君王的名字。 因此,可以肯定这些刻痕是刻在龟甲和兽骨上的商代文字。由此,这些刻有古代文字的甲骨立刻就轰动了整个大明,并引发文人学士和古董商的争购潮。 传说中的三代之治终于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就在士林欢欣鼓舞之际,大明的首辅刘吉也等来了他的宾客,此人刚从安阳归来。 “阁老,整个彰德府现在乱成了一团,只要传说有龙骨出土的地方都被挖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坑。” 宾客摇着头对着刘吉说道,刘吉点点头,“理当如此。文林,你刚回来恐怕还不知道吧,彰德府已报有青铜大鼎出土。” 宾客大喜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天子可以改年号了。” 刘吉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没有张超的运河谈,那当然是普天同庆。现在吗,也就那么回事。” 宾客糊涂的看着刘吉,刘吉没有理他。一个用乌龟壳占卜记录文字,用青铜的三代,就是儒学追求的大同世界?还是张超所说的生产力落后? 世上的聪明人很多,估计现在这些人都在翻运河谈,张超的学说经此一事恐怕立刻成了显学。徐溥真是走运呀,这样几百年一遇的好事也能碰上? 羡慕嫉妒恨的刘吉不用去说,同样在京师,一位状元郎正给自己的爱子写信,你小子别再格竹子做梦当圣人了,有一个人已经抢在前面,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学习八股吧。 此时士林开始极其审慎的关注张超的一言一行,运河谈被仔细的研究,很快支持和反对的声浪就战斗起来,一场思想的大碰撞就要开始了。 这些人并不知道,张超另外两本书初级数学和初级物理也准备刊印,既然已经投入了足够大的赌注,那就继续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果然如刘吉所料,弘治皇帝收到甲骨文的消息后,更加不安,甚至产生了恐惧。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危,弘治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张超所说的二三十年后的叛乱如果是真,他该如何未雨绸缪? 当然张超给出了答案,将多余的老百姓迁出去,可是张超说说简单,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甚至根本没有办法做。 这个时候,次辅丘濬就给皇帝出了一个主意,张超也跟老臣说过这件事,但是当日说的没有今日这般肯定,还是让老臣给他写一封信,把朝廷的苦衷说清楚,再问问他的建议。 弘治点点头,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超已经开始了他的官场生涯,又是苏州,也不知道唐伯虎的油画现在水平怎么样了? 第273章 钞关 自徐溥归乡后,张超就在南京大宴宾客庆祝自己考中进士,又回庐州老家祭祖,很是折腾了一番,等到六月,张超才举家赶往苏州,准备接任钞关主事。 钞关主事一般是资深主事和员外郎才有资格担任,张超一出仕,就被授任此职,却没有多少人反对,也是因为他在公司的履历被认可,所以他已经走在了弘治三年同科的前面,起点很高,至于以后能走多远,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叹息他的遭遇,张超本来可以留京的呀,大明朝的传统,同样官品,京官升迁的空间会高出一大截。 只不过张超却是在庆幸,在户部整日算账,那他不被憋死才怪,怪不得后世的海瑞会有时间上书,大骂大臣是妇人,说到底都是闲的。 这次赴任,张超带了不少人,这要从浒墅关钞关的职权说起,张超本以为就是一个高速收费站站长,可是研究之后才发现这个榷关主事还真不可小瞧。 “先有浒墅关、后有苏州城”。浒墅关位于苏州西北面,始建于秦朝,至今已有二千多年历史。相传秦始皇南巡“求吴王剑,发阖闾墓”,见白虎蹲丘上,率部追赶二十余里,虎不见处,即名为“虎疁”地,几经易名。唐朝讳“虎”字,改为“浒疁”。五代吴越王钱镠忌“疁”,遂改名“浒墅”。 浒墅关,濒临运河,上接瓜埠,中通大江,下汇吴会巨浸,以入于海,自景泰元年开钞关以来,已经是江南名镇。 浒墅关官下辖有望亭、吴塔和木渎三个巡检司,就在东南北三个方向上守住了西太湖水域。 浒墅关本身则扼控新塘桥港、黄埭港、射渎港、枫桥港等处南来北往西行东去的各类商船,还设立了板桥港、凤凰港等20多处内河江湖的港埠卡子,扼控苏锡常和太湖、长江的水路要道。 同时,也负责监管“沿海四港”即吴淞港、浏河港、白茆港和福山港的海禁,明朝严禁三桅以上大船出海,在以上四个港口设有一游击防寇。但是偶尔也有小船或者朝贡船从四港入内,所以钞关也要负责扼控这些水路。 因此浒墅钞关主事张超要负责三司八港、本关三桥、沿海四港”,管辖区域之大,在江南各镇,也是绝无仅有。 这么广大的地域,又是第一次任职,张超能不扶着卵子小心翼翼吗?所以济世学院幕僚班优秀的师生都带在身边,他还带了几十个经过训练的家丁,可见他的决心之大,意图彻底控制这个江南经济繁华的地带的钞关。 华祥麟,丁淳,王六和幕僚班的吕先生四个人带着一些人先张超一家到达,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张超接手钞关做准备。 华祥麟因为是本地人,张超需要他协助,所以承诺过的镇江钱庄换了别人主持,华祥麟对此则毫无反对意见,跟在东家身边明显进步更大。更何况张超准备沿着太湖开设多家钱庄,到时候将由他总负责,如此一来,他的动力就更加充足了。 他与很多商人接触之后,发现按照船料收税,标准不一,不同税吏又有不同的说法。另外商船需要报关,一旦申报有误,发现夹带,往往被处罚的十分严厉,为此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 所以这些商人不得不想法设法的托关系,实力强的就花钱买通主事,实力弱小的就想法设法的买通关吏。 当时钞关边有名为“铺户”、“保家”的地方光棍流氓团伙,铺户属于从钞关处包买税收,然后再加价征收商贾税钱牟利。 而保家则是靠收费站生活的中介,通过给和商贾牵线赚中介费,这类人常常勾结关吏任意勒索,掏钱贿赂的少纳关税,否则百般刁难,而商贾害怕结怨不敢声言。 因为官方船只可以免税免查,大商人直接买官避税,广大没钱买官的中小商人,就想法设法往官方背景上靠。比较冒险的做法,是伪造官员出行的官衔牌,跟如今挂个假军牌似的可以横冲直闯,但没点胆子和后台的基本不敢这么作死。 还有就是把货物附带在可以免税的官方性质的马船、漕船、官船里,给主管者一些贿赂好处,达到免税目的,财力有限的中小商人往往集资雇船运货,进而分担贿赂。 又因为明代有官身、功名的人可以免税,所以雇佣有功名的进士、举人乃至秀才,给商船护航免过路费。甚至有船户,专门租用仕宦之家的船只,载货牟利。 接着是丁淳,张超承诺过让他当自己的师爷,只不过现在张超刑名这一块涉及的不多,他需要负责联络周边府县,弄清楚钞关这些人的关系网。 他告诉张超,浒墅钞关除了主事是中央下派以外,其他的辅助人员杂役都是苏州府各县提供的,主事一年左右就要更替,但是具体做事的吏员杂役却是本地人,这些人相互勾结,实际上控制了钞关的运转。 目前钞关辅佐他的大使姓吴,名吴财,据说是哪一任的主事认为这个人名字起的好,家里也确实无财,认为吴财很清廉,就让他坐到了这个助手的位置,现在已经历数代主事,是钞关的核心人物。 其他各分关都有不同的关吏主持,都被称为主任。虽然钞关成立只有三十多年,但是这些关吏很多都是父子相袭,目前事实已经搞成了世袭制。 而且苏州各大家族与钞关关吏关系密切,比如天顺年间的重臣徐有贞,韩雍家族就各有一个远亲占据着一处分关主任。 王六负责的是巡检司,他就发先巡检统领相应数量的弓兵,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巡检是杂官,而弓兵则是地方民兵。因为去年发生的陈辅叛乱,巡检司的力量有所加强,此时共有一百五十多名弓兵。 与钞关的吏员杂役待遇十分优厚不同,巡检司就有些爹不清,娘不爱了。巡检属于武职,文官出身的主事精力都在收税上面,所以根本不管巡检司的运转。 巡检有权有势,过得还算逍遥自在,这些弓兵就悲惨了,装备低劣不说,都大夏天了夏装还没有发放,一个个穿着破烂不堪,士气低迷。 张超听完之后,摇摇头,古今都一样,人类社会几千年,什么东东都是换个名目就传到今天了,所谓时光倒流、宛如昨日,其实就在眼前而已。 三人汇报完成后,就轮到了吕师爷,这位张超重金请来的钱粮师爷,他一直在指导济世学院幕僚班,这一次他主动前来,需要负责起整个钞关的财务,与前任主事交接是他目前的重中之重。 第274章 胡主事的麻烦 吕师爷开始介绍他与钞关前任主事交接的情况。让张超想不到的是,到现在钞关的交接还没有完成。 一般来说,钞关非常富裕,监税主事往往都捞足了油水,所以根本不存在账目有亏空的情况,偏偏这一任出了纰漏,前任胡主事竟然有两千两银子的亏空,这就太离奇了。 张超皱着眉头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吕主事摸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道, “东主,要说起来这位胡主事也是倒霉,他遇到了黑心的师爷和关吏勾结,不仅没捞到钱,还亏光了家底。” 原来这位胡主事是来自于河南这个穷地方,他本人家境很一般,人也有些老实,但在户部任职时被同乡刘健看中了,一任之后就外放了这个肥缺。 胡主事兴高采烈的带着请来的师爷来到苏州,很快就被苏州的富庶迷花了眼睛,所以政务也不管了,全权委托师爷主持。 这也是此时地方官员的通病,因为四书五经不会教育如何为官,所以这些人也不懂如何操持具体政务,不得不托付给师爷。 胡主事按照常规来做,当然没错,但是一任快到期了,张超来交接时才发现他有了一个超级大窟窿。本来胡主事还不愿意说出原因,经过吕师爷再三劝说,晓说利害,这个人才最终吐露了实情。 原来钞关库存着不少税银,师爷就打起了主意,师爷告诉胡主事,让他干脆挪用一些税银,然后从苏州贩卖丝绸棉布到徐州,来回一趟不过两个月,这样一年下来又是很大一笔收入。 胡主事一想这个主意不错,刚开始他胆子比较小,也就挪用了几百两上千两银子,他也确实赚几百两银子,所以尝到了甜头的胡主事胆子也大了,一口气挪用了五千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据说船在入长江后遇到大风沉了。 胡主事这下就麻了爪子,这么多的银子加上给后台的孝敬,逼得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敛财,所以他的名声一下子差了很多,好不容易补上了亏空,他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交接查账时,胡主事这个时候才知道,账本上他还欠着六千两银子。胡主事这就不明白了,他查看账本后才发现,原来账本上他的欠款统统翻倍了,最后一笔竟然是挪用了一万两银子。 这下子胡主事彻底慌了,他明白自己让师爷和关吏给坑了。但是都要交接了,他什么也做不了。胆小的他不得不填上了一年所得,这还不够,最后还倒欠了两千两。 吕先生听完之后,也是惊讶不已,但是他又不敢做主放胡主事过关,所以胡主事只好一直待在客栈等着张超。 张超听完之后,心里想笑,但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丁淳此时却笑了出来,“这个胡主事确实够蠢的,怎么会被蒙蔽成这样?” 吕师爷摇摇头,“世上如东主这般世事通达的读书人少之又少,胡主事这样的才是官场的主流,说到底是他找错了师爷,又对关吏缺乏防范。” 张超点点头,“吕先生说的对,这师爷和关吏也真是够歹毒的,这样一来,胡主事岂不是要被活活逼死。” 吕先生点头称是,“东主说的对,这个胡主事整日里魂不守舍,几度想寻短见,都被家人拦住了。老夫来了之后,就告诉他您豪富,不在乎这么点亏欠,这才打消了他的死念。” 张超终于抑制不住怒气,“这样的蠢货让他去死好了,本官可不想替他擦屁股。” 说完之后,张超一拂袖子离开了,吕先生笑着示意丁淳,该你去劝说了。 丁淳哈哈一笑,过了一会儿,他就推门进去了,见张超呆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 丁淳咳嗽了两声,见张超闻声抬头,这才笑着说道,“子卓老弟,自你入京回来,火气见涨呀!” 张超知道丁淳提醒的意思,不过他确实很不爽,所以闷声说道,“谁让天下间胡主事这样的混账东西那么多,我不生气才怪!” 丁淳这次终于笑出声来,“子卓,你这就是可不对心了,胡主事亏吃的越大,你越可以借题发挥。我们都是自己人,你这么大的动静,心里想着什么,可骗不着我。” 张超听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丁兄,我好歹也是六品的主事,你就这么揭穿,我的官威何存?”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丁淳就问道,“子卓,你准备怎么安抚胡主事?” 张超无奈的说道,“能怎么办?总不能一当官就逼死前任吧,亏欠我认了,只是胡主事想那么便宜走人,门都没有。” 丁淳很好奇张超想怎么折腾胡主事,张超笑着说道,“胡主事现在肯定是惶惶不可终日,我还是早些去见他,不然他想不开就麻烦了。明日我会带着吕先生,华先生去拜访他,正好送佛送到西。” 张超这么一说,丁淳有些糊涂了,“什么叫送佛送到西?” 张超哈哈一笑,吴承恩的西游记还没有写出来,丁淳不知道才正常,他笑着说道,“丁兄,你这个书社东家可当得不好,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西游记了吗?” 丁淳听完,恍然大悟,“张兄,你若如此做,可要花上不少钱了。” 张超点点头,却转移话题说道,“所以我要好好问一问胡主事,他毕竟干了一年,就算是头猪,也该明白是谁坑了他,钞关的吏员如此嚣张,我正好借机整顿一番。 丁兄,你与祝允明等人相熟,你去拜访一下苏州的才子们,就说我现在刚刚接任,公务繁忙,等空闲时再去与他们相会。” 丁淳立刻起身点头称是,然后张超示意他不必如此,这才说道,“你重点要通过祝家,了解一下这些关吏的背景,查清楚每一个人的家底,这是重中之重,吃了这么多年,也该杀了。” 丁淳见张超满脸杀气,有些担忧的说道,“子卓,谁都知道微末小吏上下其手,营私舞弊,但是这些人长期专司一职,熟悉典章制度,我等语言不通,不熟风土人情世故,一时还离不开他们呀!” 张超点点头,“丁兄,你说的很对,但此一时,彼一时,我正好有意改动制度,这些人就更加留不得了。” 第275章 新官上任 张超介绍完自己的想法后,丁淳才恍然大悟,只是这么大的变革,朝廷竟然会同意? 张超笑着说道,“只要我按时按量交纳税款,朝廷当然不在乎我怎么折腾。这一位胡主事,人虽然糊涂,但是后台很硬。 我借机整顿,内阁只会叫好,肯定没有异议,只是朝中的苏州人很多,他们也许有想法,所以需要你首先摸清情况。” 丁淳这才明白自己肩负的重任,所以慨然应允。张超又出来,跟吕先生道歉,吕师爷都六十多了,当然看透了世事,几人又谋划了一番,这才分头行动。 与此同时,钞关大使吴财家中也聚集了不少税吏,每一个人都脸色沉重。张超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明显是来者不善,再加上张超生意做得很大,早就在南直隶出了名,他们想玩什么花样,估计很难瞒过张超。 吴财经过了好些任主事,他当然明白张超属于那种强势的官员,对于这样的人,只能如水一样柔顺,反正张超也就一年任期,让他顺顺当当的升官发财了,他们也就安稳了。 所以吴财说道,“张主事不是好蒙蔽的,我等还是规矩些,让他抓不住把柄。” 但是徐四爷却不同意,“吴二,你也太小心了些,张超名声虽大,也只是第一次为官。现在他带着这么多人上任,明显是要夺我等兄弟的饭碗。一旦退让,他得寸进尺又当如何?” 徐四爷大名徐世宁,说起来算是徐有贞的子辈,是一个资深的主任,他的父亲当年靠着徐有贞混到了一个分关主任的位置,两代下来,积累了好大一块家私。 张超为于谦请谥,在南北两京闹出了很大的声势,他当然也有耳闻,他又不同于祝允明,作为徐家后人的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徐家的仇人来钞关当主事。如果张超盯着他打,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徐四爷的想法就是,关吏们团结起来,扛住张超。前任胡主事被坑的差点上吊,现在这位张主事也可以同样对付。就算张超精明能干,没有了关吏的支持,他也是玩不转的。 吴财对于徐四爷的小算盘看的十分清楚,听他说完,就很不高兴,你自己作死就算了,为什么要绑着我们一起去死。 “徐四哥,张超就算为于少保请谥,也不见得会对付你,你不必如此慌张……” 徐四爷也是横行惯的,他瞪着牛眼说道,“我有什么好慌的,我等也伺候不少任主事了,很多人都是传说中的精明能干,但是一到了钞关就原形毕露。 你嘴上说的容易,少捞一天会少赚多少,你不要忘记了,我们也是要上供的。到时候少了银子,我等拿什么来补?” 徐四爷这么一说,其他关吏频频点头。他们这关吏赚的这么多,背后觊觎的人当然也多。所以受贿的所得大头是要上贡给苏州府的大族,这样他们才能坐稳。 所以吴财过于谨慎的想法就被否决了,但是与张超直接抗衡,似乎风险也很大,所以关吏们最后统一了立场,先试探一番,然后再根据情况定夺。 再说张超,还没有等他出门去拜访胡主事,这位胡主事就亲自上门来了。分宾主落座后,面对热泪汪汪的中年帅男胡主事,张超也只好安抚了他一顿,承诺尽快跟他完成交接。 但是张超对于那两千两亏欠,提都不提,可把胡主事急得满头是汗。见火候差不多了,丁淳进入了客厅,张超笑着站了起来, “胡前辈,这是学生的好友丁秀才,他擅长经营,在南京有一家书社,永乐大典就是他的书社出版的。丁兄,你来的正好,这是我的前任,刘阁老的得意门生胡郑州。” 胡主事昏昏沉沉的认识了丁淳,却根本不知道张超的意图为何。见张超坚决不松口,胡主事彻底绝望了,伤心欲绝的他准备回去上吊,刚走出去不远,却发现丁淳在不远处等着他。 胡主事再笨此时也知道丁淳出现的目的,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一根稻草。 丁淳问清楚了胡主事这次被坑的真相,胡主事咬牙切齿的骂道,除了那个跑路的王八蛋师爷,就是吴财和几个做账的舍人,要不是他们报团蒙蔽,他怎么会被蒙蔽到今天。 丁淳听完后点点头,胡主事说的没错,确实如此,然后又问了一些他这一年在钞关的感受,可惜胡主事显然眼高于顶,说的东西都不太靠谱。 丁淳听完之后,告诉胡主事,他会借给他两千两银子让他弥补亏空,另外丁淳还会出一千两银子给他选官,只不过这银子需要到南京才会有人给他。 但是丁淳也有条件,他会给胡主事推荐几名师爷。胡主事心领神会,他也是干过京官的,当然明白丁淳现在玩的这一套正是新进士借钱的套路。 等他改了新官,到时候就会被这些师爷架空,等赚够了银子,才会放过他。只是这么多的银子,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呀,胡主事有些哀怨的想。 丁淳送走了胡主事,回来跟张超汇报,张超听完之后,对着身边的顺福说道,“这次胡主事选官,花多少钱都不要在乎,务必让他选中福建沿海的知府,最好是漳州知府。具体如何操作,你通知南京的林兄,让他来操办。” 顺福点头称是,张超又吩咐道,“你让郑三爷尽快送一批敢于出海的船长水手送来。钞关下辖有四个海港,我准备以巡逻的名义,让他们跟着福建请来的水手在近海训练一番。训练过程和海上操作必须记录下来,这样便于规范化。” 顺福听完指示之后,迅速安排下去,丁淳在一旁安静的倾听,他早就习惯了。 丁淳对于张超一直想着出海十分不解,但是娘子说的很对,张老爷做事,他只需要听从就好,尽量少自作主张。 张超当然也明白很多人反对他的决定,但是他威望日高,这些人也不敢乱说,事业起步阶段,独裁是有好处的,等这些土鳖知道海洋的收益有多大时,自然就会拥护他了。 第二日张超就开始了与胡主事的交接,交接完毕后,按照惯例让吕师爷带着人开始监管钞关。 张超做事很有规矩,他这些人分散开,首先控制住账册,然后挑出了几个分关,将自己的手下分配下去。 吴财见状十分震撼,徐四爷等人的分关被挑中,他立刻明白了张超是早有准备。因为他发现,除了徐四爷这个所谓的世仇,其他人都背景一般,显然这些人被张超挑中作为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所以吴财唯唯诺诺,不敢反对。 吴财此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各人自扫门前雪,跟这样的强势主事面对面的碰撞,那是在找死。 所以回家之后,吴财让手下的商户准备了很大一份厚礼,给张超送了过去,说是浒墅的商民庆祝他新官上任,又在镇上备了一桌好酒席希望张超赏脸。 张超没有收礼,也拒绝了吃饭的邀请。他亲自召见那个商户说道, “本官的为人想必尔等也有听闻,本官不爱宴饮,所以尔等的酒宴本官就不出席了,省的尔等吃的不开心。丁师爷会代替本官出现,尔等有什么诉求可以跟他呈报。 本官家中豪富,也不在乎尔等这些礼物。只要尔等老实行商,不给本官惹事,让本官安稳度过这一任,本官绝不会让尔等为难。” 张超如此操作,欲拒还迎,让这个商户十分迷惑,吴财却松了一口气。张超不爱宴饮,早就闻名天下,他这么做才正常,再说不是有丁师爷哪。 丁师爷这段时间在苏州到处奔走,打探情况,吴财当然十分清楚。所以也侧面了解了一番丁淳,发现这个钝秀才还是可以拉拢的。 所以在当晚的酒宴上,吴财等人全力拉拢,丁淳喝的醉醺醺的无意中透露了几条: 第一,张超不在于钱,也不会贪污,但是他刚刚中了进士,前途远大,所以钞关绝对不能惹事。给他带来麻烦,另外张超可能要做一些装点门面的事情,他们也绝不可以阻拦; 第二,张超希望浒墅钞关的商户中推广银半两,另外也欢迎商人们从济世钱庄存贷款。 第三,胡主事怎么被坑的张超不在乎,但是张超填的坑,吴财等人需要连本带利还给张超; 第四,徐四既然跟徐有贞有亲,这个人绝不能留,谁敢阻挡谁就是张超的仇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上,还有第五点,丁淳没有说出来,吴财却很明白。张超不要钱,他们这些下属还是需要的,所以该给他们的一分也不能少。 吴财送走了醉醺醺的丁淳,等回到家中,他召集了几个亲信,想商量一下丁淳说的到底靠谱不靠谱。事实上此时吴财已经基本相信了丁淳所说,因为张超的种种举动看起来就是为了配合以上几点,一点都不反常。 吴财对张超一边贪污,一边利用钞关主事的便利条件,推广他的钱庄和银半两,十分的佩服,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自己等人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所以讨论了一番,吴财决定全力配合张超,徐四爷,你们徐家的时代也该结束了。 第276章 三把火 丁淳回来后,见张超一直等着他,笑意盈盈的说道,“东主,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看吴财的。” 张超也微笑点头,“这个人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让我失望。” 吕师爷也摸着胡子说道,“这样的胥吏,官府必不可少,东家真的决心要动他?” 张超坚定的说道,“我如果只干一年,还能忍耐他。但是我是三年的任期,此子决不可留。这段时间吕先生好好看着他,您老见多识广,钞关的事务也不算太繁忙,想必不需要多少时日,我们就用不上他了。” 吕师爷想了想,也是,张超一年弄出牛痘黄连素,二年就弄出了钱庄书社,三年就是进士。他这样的做事效率,怎么可能接受被人制约三年。 第二日开始,吴财果断的与徐四等人划清界限,积极配合张超行政。张超推行的行船标准对于这些关吏是十分不利的,但是不知道吴财私下里用了什么办法,大部分关吏都相当配合。 张超也投桃报李,除了账目,张超对于钞关的日常事务也都托付给吴财,两人之间相处的其乐融融。 对于吴财试探性的一些小动作,一些明显的错漏,以及他与铺户,保家等团伙的勾结,张超也视而不见。与以前的主事一样,张超这段时间的精力主要放在了苏州的大家族身上,甚至还去了一趟宜兴,拜见了座师徐阁老。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了,吴财也慢慢放松了警惕,这时济世钱庄顺利的在苏州站稳了脚跟,钱庄的银半两也迅速成了商户们纳税的主要货币。 此时不断有人来告状,说徐四这个主任如何贪赃枉法,掠夺商财,看了看手里得到的证据,张超知道他处置胥吏的时机已经成熟。 徐四在钞关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吴财完全没有按照他们原先商定的计划行事,已经让他感到不安。 而张超派来监税的家丁对他的态度十分不友好,同时手下人有些蠢蠢欲动,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是徐四也知道自己大事不妙。 因此徐四准备了极其丰厚的礼物和家主徐有贞之子徐世良一起求到了祝允明府上,希望祝允明帮忙,跟张超通融一番。祖上的仇怨他们是没有办法消除,但是只要张超开口,他们愿意花巨资赎罪。 祝允明也是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确实身不由已,他与张超丁淳交好时,并不知道张超的身世,估计张超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次张超来苏州上任,两人再次相处就有些尴尬,所以张超也只是派丁淳过来跟他通通气。可是现在舅家求上门,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可是又怎么跟张超开口呢? 李夫人知道祝允明的担心之后,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张主事不是让伯虎给他画全家福吗?你可以让伯虎出面试探一下。” 祝允明找到了唐寅,唐伯虎这半年以来,一直窝在家中研究张超当日所说的素描,他的绘画天赋确实非同寻常,一个冬天的苦练下来,他的人物画已经是栩栩如生,连沈周都赞叹不已,但是唐寅自知似乎有一些地方还有不足,但是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 所以对于祝允明的请求,唐寅当然是答应下来。但是唐寅也不是傻子,对于张超与徐家的事情,他也不愿意掺和,只会把话带到,张超如何决定他是绝不多嘴的。 张超对于唐寅的到来心知肚明,等画完了全家福,张超看完相当的满意,唐寅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好再求全责备。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素描的相关知识,张超知道素描涉及到很多人体的相关知识,就建议唐寅可以尝试着画画裸体画,直让唐寅惊讶的半天合不上嘴。 看到张超的态度十分友好,唐寅才吞吞吐吐的说起了祝允明的请求,张超耐心听完之后,叹息了一声说道,“伯虎,祝兄太多虑了,逝者已矣,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我这段时间拜访各大家族,没有去祝家也是怕祝兄尴尬。这是我的过错呀,我下次登门拜访时,请他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就好。 至于徐四,张超国事在身,只会论公,不会论私。他犯下的事情很多,多有人举报,我也不得不秉公处置。” 说完之后,张超又拿起了一封信,让唐寅带给祝允明。祝允明拆开看完之后,也就明白了张超的意思。 徐四现在有很多举报,所以张超必须把他拿下,这涉及到张超的威信。如果一个仇人的后代窝在钞关,而且有很多把柄,张超都无动于衷,那他之前的种种努力岂不是无用功。 但是张超也不愿意得罪苏州各大家族,这个人拿下后,祝家,李家或者蒋家这些互相联姻抱团的苏州大族,可以推荐一个人出来代替徐四,张超并不干预。 祝允明看完之后,又把信递给了自己的舅舅和妻兄,几人相视一眼,张超此说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他们仍然抗拒的话,到时候张超撕破脸,他们就不太好收场了。 徐世良叹息的说道,“说到底是我们徐家理亏呀,如果一个徐四能让张超收手,那当然是好,可是万一……” 祝允明想了想,“张主事一向遵守承诺,舅父不用如此担心。再说有岳父大人在,张超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徐世良捂着脸,“老夫这段时间身体不适,准备好好休息一番,家中的事情就托付给允明了。” 很快,祝允明把徐家抛弃徐四的决定通知了张超,那还等什么,张超迅速拿下了徐四,交给丁淳连夜审判。徐世宁哪里还不明白他是被家族抛弃了,只是他没办法怨恨家族,所以只能把满腔的怨恨指向了吴财等人。 徐四在钞关多年,知道非常多的内幕,经过整整一夜的审理,已经得到了很多材料,足以让吴财等大部分胥吏下狱。 张超看完了这些黑材料,对于此时钞关关吏的贪婪也是震惊不已,这些人胆子太大了,处死都不为过,但是他能这么做吗? 张超这时也明白了徐四为什么拼命攀诬的原因,所谓法不加众,如果涉及的人多了,张超这个新科进士恐怕也不敢怎么样,到时候他再舍些银子,脱身还是不难的。 张超沉思了很久,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想必徐四被抓的消息已经遮挡不住,该是下决心的时候。 张超首先问吕师爷,“吕先生,您和我们带过来的人能不能承担起钞关远转的重任?” 吕师爷皱着眉头,抓着胡子,十分犹豫的说道,“东主,钞关事务并不繁琐,老夫等人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东主真要如此行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张超没理睬吕师爷的问题,又问王六,“王六,这段时间巡检司那边整理的如何?” 王六挺胸叠肚,自豪的说道,“三爷非常重视弓兵,巡检司上下无不感激涕零,就算是巡检也不敢违抗命令。” 张超点点头,说道,“关吏胡作非为,天人共愤,本官作为钞关主事,决不可等闲视之,这一次本官要好好清理一番,为天下除此祸害。 丁淳,王六,吕先生,顺福,尔等按照预先的安排分头行事吧,决不能让一个人逃脱。” 第277章 狠辣 张超一声令下,吴财等小吏猝不及防,吃的最肥的几十名胥吏一举就擒,与他们勾结的铺户保家等也全部被抓。与此同时,张超的家丁和早已准备好的巡检司弓兵按照预定的计划接收钞关,整个过程显得波澜不惊。 吴财被抓时十分吃惊,他惊讶的问道,“张主事为甚要如此待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王六嗤笑道,“吴大使,你横行了这么多年,也该得到报应了。你是没有得罪张三爷,可是你得罪了天下人。” 吴财叹息道,“我早就知道张超精明强干,只是他这个万家生佛如此毒辣,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栽的不冤枉。 只是我们这么多人被抓,张超就不怕钞关运转不灵吗?” 顺福听完,笑着说道,“吴大使,你不是教了我等两个多月了吗?” 吴财悔恨交加,跺地不止。所以面对丁淳的审问,他也一眼不发。张超也不在乎,只要抄家了什么没有? 张超抓人的同时,苏州府和织造太监连同钞关一起查抄了这几十名胥吏的家,查抄的财物不计其数,光银钱就有十几万之多,顿时震惊了整个苏州上下。 为了坐实这些胥吏的罪行,胥吏的大部分财物被公开对外展览,盛满赃物的木箱排着一条长龙,长街上几乎挤满了老百姓,愤怒的老百姓痛骂不已,这也彻底坐实了这些人的罪行。 待在死囚牢中绝望的吴财实在想不明白张超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他们这些胥吏看起来十分风光,但是每一年都把所得的大头分给了苏州府县和豪族,就是为了求得他们的保护。 可是张超这一次行动迅雷不及掩耳,明显是早有预谋,为什么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 实际上很简单,这些胥吏太肥了,觊觎他们的人本来就多,只是缺少一个领头的。自钞关成立以来,主事更替频繁,胥吏却没有多大的变化。这样一来,景泰年间形成的利益分配,与三十多年后弘治三年的苏州现状已经差距甚远。 最起码即将进入权力核心层的吴宽王鳌这两位学士族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进入到钞关中,而家族中连一个进士都没有的徐有贞和韩雍家族,甚至控制有好几个胥吏,这就太过分了,不是吗? 是的,这些胥吏逢年过节的节礼十分丰厚,但与自己家族占据一个主任的位置相比,那还是相差太远了。 张超对此拨乱反正,所以很顺利的说服了注定会龙飞的吴王两族,事实上这两家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吴宽王鳌只要在朝中为张超说两句话,就可以换来两个主任,没有哪个家族会受得了这样的诱惑。 张超又用现实的利益拉拢了苏州知府和织造太监,这时他才发动了对其他几个走下坡路的家族的突然袭击,所以张超大胜的背后是一系列的利益交换。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同时对这么多胥吏下手,张超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吴财等人压根就没有想到还有人敢这么玩,不仅仅是他,苏州的大小家族也完全想不到。等张超得手之后,很多人也只能迫于无奈,接受了现实。 一般来说,对于胥吏横行,官员的态度总是支持一派,打一派,通过平衡来获得权力。但是张超不一样,经营了好几年的他,有一个自己的团队,所以根本不需要胥吏在行政上的配合,即便如此,他也准备了足足两个多月。 弘治三年,张超用了八个月时间让天下记住了他的风采,在京可以怒打太监,在外可以横扫胥吏,一个正直能干的大臣正冉冉升起。 当然张超所受到的非议也多的不得了,除了他奇怪的学说,还有他的行事风格,一口气拿下了几十名胥吏,实在是太狠辣了,太狠辣了。 钞关胥吏贪赃枉法,让整个朝野极其震惊。谁也没有想到,一个钞关的几十名胥吏,加起来竟然有十几万的家底。谁都不是傻子,这是上报朝廷的数字,那么真实数字恐怕更加惊人。 按照这样的比例计算,大明八个钞关,把这些关吏都收拾一顿,岂不是立刻可以挤出上百万的家底,这样最终因为财政问题停顿的白昂修河一事立刻就可以提上日程。 如果说对付官员,大臣们还有其顾虑,但是对付胥吏,几乎是不需要动员。所以有些官员就开始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胥吏们则是满脸惊恐,想尽办法解脱。 就在官吏矛盾日益激化之际,丘濬的来信终于来到了。张超看完笑了笑,如果当日不危言耸听,徐溥也不一定这般重视他,现在朝廷问他的建议,看来也是很当真了。 张超隐约知道在正德年间有一场规模很大的农民起义,所以他大言不惭的写上,也不怕什么蝴蝶效应,到时候万一没事他该怎么办,当然他确实有办法。 如果大明朝廷不在乎此事,那么起义还是有很大的概率会发生,到时候预言成功的张超,他的一言一行就更会被重视。 如果朝廷重视了,起义会不会发生谁也不知道,只是张超到时候可以推脱,说是因为朝廷重视的缘故。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有办法解释,最起码在他看来,给山陕北直隶的老百姓减轻负担都是好事。 至于如何避免起义的发生,张超从后勤角度提了几点建议,诸如减轻这几个地区的老百姓负担,增强对江南等地的财赋征收,整理军屯,提高驻军的自给能力等,另外他还建议尝试从天津往辽东运粮,实验一下海运。 如果将来真的有预兆有乱事,可以按照宋代的方式,招收一部分强壮的老百姓从军,然后迁到辽东去等等。 张超洋洋洒洒的写了好长一篇奏折,只不过很多都是老生常谈,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议很可能不会被采纳,反正说说也没什么。 对于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浑然无知的他并不清楚这封奏折的意义,皇帝收到之后,出乎意料的重视。 张超既然说加强对财税的征收,那么苏州追讨税款这个皇帝已经惦记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可以议上日程了。 所以弘治皇帝嘉奖了张超,要求张超协助新上任的织造太监刘瑾一起在苏州追讨税款。圣旨到达之时,张超顿时就麻爪了,他发现自己麻烦大了。 第278章 请愿 如果张超不知道历史,那么他的选择很简单,中立甚至是站在苏州这边,消极应对这一次朝廷的追讨税款。但是很明显,现在他做不到了。 一来他刚刚给朝廷上了奏折,说要加强对江南的税务征收。现在朝廷批准了他的建议,那么他就没办法消极应对,否则他的人品就有问题了。所以明知道是被皇帝坑了,他也只能咬着牙撑下去; 二来就是刘瑾。这个未来被千刀万剐的大太监,他被痛恨的程度跟他的权势是成正比的。张超不记得刘瑾是不是做过织造太监,但是他明白自己赌不起,也得罪不起这个立皇帝。 所以思索再三,张超决定在苏州监税问题上尽力,但是他不能跟太监那样用抢劫的方式,水平太低了。 他刚准备召集师爷们商议,家杰急匆匆的从外面赶了进来, “三爷,出事了,十几名秀才朝着钞关方向过来了,说是向您请愿。” 张超大怒,拍着桌子骂道,“请他娘的愿,这群不务正业的书生不敢找刘太监的麻烦,竟然欺负到你三爷头上来了,这是柿子挑软的捏呀!” 这段时间,张超也没闲着,终于掌握钞关大权的他做了好几桩装点门面的事情。 他见钞关附近很多小孩子整日里闲着没事,却不读书,就掏出了一些银子办了一家义塾,除了传统的四书五经外,他又加上了一门算术。 钞关老百姓富裕,所以赌场特别多,张超十分看不惯,就找茬查抄了好几家,因为范仲淹在浒墅有遗迹,所以张超利用查抄的财物,在赌场的旧址开办了一家范文正书院。 另外他还修了一座宋代的古坟,连续三桩事情下来,苏州士林对于张超的观感好了不少,觉着张超这个主事在文治教化上面很重视,虽然做事情比较狠辣,但还是我等读书人呀,只是有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加上一门算术,还是他编写的教材,这好像有些不妥。 面对这样的询问,张超很不屑的说道,“这些人都是腐儒。数学是六艺之一,为何不能学?这个义塾的学生未来大部分不会进学,浒墅又商贸发达,学一点算术正好学以致用,这才是儒学的真谛。 至于为什么用本官编写的教材,一来本官写的好,二来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 张超这么一说话,苏州士林就更兴趣了,找来了张超的算术书看了看,用的是横排,还一大堆数字,但确实简单易懂,张超这个牛没吹错,所以士林的争议就被压制下去。 苏州经济发达,绝大部分人对张超这种实用主义的做法都可以理解,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不是吗?学好算术,日后一旦读书不成,会算账总能有一口饭吃。所以苏州的私塾很多也学着加上了一门算术课。 这也是张超今日为什么愤怒的原因,他这段时间求名的行为,好处没捞到多少,结果却让这些秀才欺上门来,能不恼火吗? 只不过一群生员过来,张超也不能躲起来吧,那不是显得张超怕了他们吗?这样一来,日后就永无宁日了。 对于群体事件,最重要的是一开始就积极面对,而不是逃避,所以张超还没等生员们到达钞关,就主动迎接过去。 张超大力整顿钞关,又知道装点门面,所以他在苏州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很不错。问题是张超现在要协助太监刘瑾监税,这苏州的老百姓就不干了。 张超万一拿出对付税吏的劲头来折腾苏州的老小爷们,那谁也受不了呀,所以他的任命一传出来,苏州城里十几个秀才脑袋一热,就跑了过来。 张超看到这群书生的样子,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显然这一次幕后没有人组织。想想也是,他这边接到圣旨才一两天,就算有人想闹事,也要看看他到底立场如何。真的组织一群秀才闹到他头上,那不是逼着他现在太监一边吗? 既然幕后没有主谋,张超的态度就好了不少,他笑语盈盈的迎了上去,“诸位才子,你们今日来到浒墅,本钞关真是蓬荜生辉呀!” 领头的朱秀才狐疑的看了看张超,心说有没有搞错,往常我等结伴去官府,知府知县都恨不得躲起来,这位张主事倒好,竟然敢跑出来见人? 张超怎么说也是新科进士,六品官员,以名望而论,张超天下闻名;以士林而论,张超是前辈;以官场而论,张超是官员。张超态度这么好,所以秀才们也不好扫他的脸面。 朱秀才就握拳给张超施礼,“张主事,您在苏州三个月,就扫除了为害多年的钞关胥吏,我等苏州士人十分感激。只是昨日听闻天子竟然让您协助织造太监监税,此事万万行不得呀!” 说完了,朱秀才就开始诉苦,说事实讲道理,苏州赋税太重,老百姓太辛苦,他们这些读书人为民请愿,请张主事千万不要协助狗太监搜刮地方。 张超耐心的听完,却转移话题,请这些书生来到范文正书院,又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众秀才见张超如此行事满头雾水,张超这才说道, “本官是庐州人,不太清楚苏州百姓的心声。今天诸君在此,正好为本官细细说一说苏州的赋税问题。各位请把你们的诉求写下来,但是要说仔细。 本官在苏州天天都能听到有人抱怨苏州赋税太高,但到底是哪一块高?请诸君给本官说清楚。是田赋过高,那么一亩地年产多少,赋税多少?官田多少,民田多少,丁税户税,官府的徭役又当如何? 另外本官听说,自洪、永、正统以来,苏松常的赋税已经多有减免,诸君是不是知道?那么赋税减免执行的又如何?” 张超这么一问,这些秀才们很多人就愣住了,他们只知道赋税很高,但是到底如何高,他们这些饱读诗书怎么可能知道? 朱秀才有些头大的说道,“张主事,天下皆知苏州赋税太高,主事何必明知故问呢?吾等一向饱读诗书,对赋税细节一向不甚了了。” 张超这个时候就不客气了,他沉着脸怒道,“尔等读书人,跑来跟本官请愿。本官有意帮助尔等,尔等却又如此说话。尔等是来消遣本官的吗?” 说完之后,怒气冲冲的张超把王六喊了过来,“王六,你给本官看守着这些生员,如果他们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本官自会将他们所说上报朝廷定夺;如果说不出来,你就把他们押送到提学御史那里,让提学严格管束。” 王六得令就将这十几个秀才看管起来,张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离开了范文正书院,想必这一番处置,估计上上下下也没办法说他。只是这才是开头,税都没收呢,往后可有的斗了。 第279章 刘瑾 张超突然翻脸,这些稚嫩的书生一下子蒙住了,张超走出去的同时,一群彪悍的大汉围住了他们,这些秀才顿时就慌了,立刻咋呼起来。 王六眼睛一瞪,吼道,“尔等喧哗什么,还不按照我家三爷的嘱咐,写清楚苏州的赋税,难不成真想去拜见提学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秀才们只好委委屈屈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写出来,然后胆战心惊,如坐针毡的等着张超过来,有胆小的甚至哭了起来。 可是张超似乎忘了这回事,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张超才施施然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诸君,真是抱歉了,刚才本官给吴学士和王学士写信,没想到耽误了时间,实在对不住呀,不知道诸君写的如何?” 秀才们看到张超这幅笑脸,顿觉芒背在刺,再听张超说起吴学士王学士,都知道张超说的是谁。显然张超是在警告他们,他与苏州的官场巨头关系很好,你们不要不知好歹。为首的朱秀才此时哭丧着脸说道, “学生已经写好,请主事一阅。” 张超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又连续看了几个人的文字,这才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名字都没有?尔等为民请愿,怎么连名姓都没有,到时候朝廷表彰,本官找谁为好? 再说写的这么粗略,本官如何跟朝廷汇报?” 朱秀才更是害怕,深躬到底,含着泪说道,“学生知错了,不该惊扰了主事。” 张超叹息了一声,亲手把朱秀才扶了起来, “诸君爱护乡梓,本官当然明白,但是做事情光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 本官做事,一向严谨认真,所以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尔等要说服本官,需要说清楚细节,这样本官才可以说服朝廷。 你们都是生员,终有一日会考中举人进士,要做好事情也要如此,明白吗? 尔等回去告诉同窗,如果谁能说清楚苏州赋税情况,本官欢迎他过来与本官详谈。 如果有谁不了解情况,就胡乱掺和,甚至聚众闹事,冲击官府,到时候本官会上报学正,褫夺了他的生员学籍。 本官一向说到做到,到时候别怪本官言之不预,尔等清楚了吗?” 张超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严厉,这些秀才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颤抖不止,张超这才把他们放走。 王六来到张超身边,“三爷,这些秀才公然冲击官府,就这么算了?” 张超点点头,“今日过来的都是自发的,那种能折腾的估计没有出现,所以我才这么容易的打发走。吴地书生以狷狂闻名,岂是白说的?” 王六有些担忧的说道,“那怎么办?” “浒墅离苏州毕竟有二三十里地,这段时间你让人在镇外十里设点,到时候也可以预警。” 众秀才灰溜溜的回到苏州,他们大败而归,有一些战斗力强大的秀才就不乐意了,想聚集起更大的规模,这个时候苏州士绅领袖王鳌王学士的父亲王琬老先生就出面阻止了。 这一次张超清洗钞关胥吏,王家收获满满,跟张超合作很愉快。张超受命协助督粮之后,一直没有表明态度,这时候苏州士绅拉拢张超还嫌不够,怎么能得罪他呢? 王老先生又想起了张超对付胥吏的手段,心中一阵胆寒,这样的人还是不招惹的好。 王琬将利害陈述清楚之后,各家也都明白了现在的不利处境,纷纷限制子弟不要去招惹钞关,这样一来,张超预先的布置就有些多余了。 按照圣旨,张超是协助织造太监刘瑾,所以这就需要张超主动去拜见刘瑾,来商量如何完成诏命,这真是他娘的让人无语。 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还不如一个割了卵子的太监,张超想想就觉得很不爽。这弘治皇帝据说是文官的好朋友,他都这样了,日后的正德嘉靖还怎么友好相处? 另外这次他也只是协助监粮,协助就是副手,所以主动权不在他,他当然没有必要冲在前面,在后面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是更好? 所以张超考虑再三,没有去拜见刘瑾,只是让人送了一个帖子过去,说自己刚刚清洗了胥吏,钞关目前公务繁忙,等过些时日再去拜访。 这也是实情,有的时候在一旁看,跟自己具体去做,是两码事,所以现在这个磨合期,张超在钞关就有些穷于应付。 这个时候,他更能体会胥吏在国家运转中的重要意义,怪不得其他的官员不敢拿胥吏下手,不是不愿,是根本做不到呀,那么日后该如何趋利避害呢? 刘瑾这一年已经快四十岁了,他六岁入宫,在皇宫中沉浮几十年,不咸不淡的混着。运气好时,能得到一两个出去的机会,比如三年前,他曾经去过庐州,当时尚显稚嫩的张超还送了一份厚礼给他,这是他这些年获得的最大一笔外快。 靠着这笔钱和历年的积蓄,他终于爬到了一个太监的岗位,虽然只是宝钞司太监,给皇爷监造草纸的,但也是太监呀,这样终于有机会跟皇爷见面了。 这一次皇爷有心派内廷的人来苏州监税,但是宫中得宠的太监都知道这个差事太过艰难,搞不好要栽大跟头,所以够资格的太监都退缩不前。 刘瑾想到自己都年近不惑了,宫中跟他同样年纪的内宦,有的带着子孙袋入土为安,有的直接就化成了一滩灰,想一想再不努力真的就就晚了。 所以刘瑾咬咬牙,寻找了一个机会,主动请缨,去苏州监粮。弘治皇帝对这个中年太监一点都不熟悉,陡然间让他担负这样重大的使命,当然就有些犹豫。 刘瑾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然后咬着牙说道,“奴婢愿立军令状,若是收不到足够的粮食,绝不回京。” 弘治皇帝大吃一惊,这皇宫中竟然有这样敢于豁出去的太监,所以大喜过望,去苏州监税,这样的太监才最合适呀! 所以弘治皇帝十分欣赏刘瑾,不仅仅让他监粮,还让他挂上了苏州织造太监。 所以刘瑾十分感激皇爷的欣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出宫,一路上反复思考,最后决定一定要拉拢好副手张超,让他给自己出主意。 但是如何拉拢张超呢,他就找来了张超的那一本运河谈,开始慢慢钻研起来。看完之后,刘瑾会心的一笑,终于找到说服张超的办法了。 第280章 刘瑾的拜访 刘瑾也是最近才赶到苏州的,到达之后立刻与原来的织造太监交接,这个太监靠着张超,吃了一大块肥肉,现在让他回京还有些舍不得。但是刘瑾可没有多少闲工夫跟他扯皮,快刀斩乱麻,就交接好了,住进了织造太监府。 他看到张超的拜帖后,摇晃着脑袋,笑着说道,“咱家早就认识张主事,知道他才识高远,人品不凡。张主事公务繁忙,咱家却正好有空。既然如此,咱家过去拜访他,不就可以了吗?“ 织造太监府也有几个幕僚,其中一个华亭人,名叫张文冕,与刘瑾接触几次之后,刘瑾很喜欢他,两人甚是相得。 所以等张超的信使离开后,张文冕就对刘瑾说道,“东主,这张主事恐怕不是诚心助您呀!” 刘瑾哈哈大笑,“咱家当然知道,张子卓毕竟是文官,虽然不至于向着苏州人,但也不会帮助咱家。这也是咱家这个上官去拜见他的原因呀!” 张文冕不高兴了,“东主,您可是监税大使,怎能自贬身份去拜访下属呢?” 刘瑾摇摇头笑着不说话。他久在宫中,张超这样的人又有钱又有势,想让他帮忙不礼贤下士是不可能的。只要能帮着他收到粮食,他们太监还在乎什么面子? 所以刘瑾打着仪仗,带着一大群人,招摇过市,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浒墅关,立刻整个苏州府就知道了。 张超早早的得报,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远远迎了出去。见张超出来,刘瑾远远的高声说道,“张先生,自庐州一别,短短数年,先生已经是两榜进士,天下闻名,咱家这厢有礼了。“ 刘瑾毕竟是上官,他亲自过来见他这个下属,所以没奈何只得连连赔罪,然后把他请进了钞关。谁知道刘瑾竟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进了钞关。 到了客厅,刘瑾却大摇大摆的坐上了主位,张超只得陪在客位,其他陪坐的都是两人的幕僚。 刘瑾上下左右细细看了看钞关大厅,钞关富庶,又新设几十年不到,所以不论是房屋还是摆设,都相当的富丽堂皇。 刘瑾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强自按压住自己的羡慕贪婪之色。然后一本正经的跟张超寒暄起来。 过了一会,刘瑾说起了正题,他操着尖利的声音诚恳的说道, “咱家听说张先生在苏州为官,特意向皇爷请旨,请先生协助咱家监税。咱家愚钝,知道先生才智过人,先生但有所指,咱家一定听从。” 张超听刘瑾这么说话,又联想到他做得这些事情,有些无奈的叹息,“刘公公,你这是把下官架在火上烤呀!” 刘瑾尖利的笑了几嗓子,却开始解释, “先生的奏折咱家也就有目睹,说的真是对极了。咱家是陕西人,陕西真是万分贫瘠,要不然咱家也不会有机会侍奉皇爷。 咱家这一次来到苏州,见苏州富甲天下,却一直偷逃税款,多达几百万之多,可见吴人真是奸滑透顶,皆是不义之人。” 张超顿时愣住了,难不成他的运河谈刘瑾也看过了? 刘瑾见张超满脸疑惑,得意的说道,“咱家当然看过先生的运河谈,先生所说真是字字珠玑,咱家觉得您说的比徐阁老清楚明白多了。 在咱家看来,这苏州上下只顾着自己赚钱,却不缴纳税款,就是典型的有利无义,该当重罚才是。” 什么是自作自受,张超终于体会到了。刘瑾这一番话,用张超的学说堵住张超的嘴巴,玩的相当有水平。 张超本来还想着替苏州人说几句话,可是却根本说不出来。到了此时,张超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太监一定就是未来掀起巨大风浪的那个立皇帝。 沉思了半晌,张超知道他必须出手了。今天刘瑾演了这么一出,就算他有心帮助苏州人,也没人再相信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对不起苏州人呀。 再说刘瑾所说的,也确实是他所想的,虽然苏州的赋税很重,但是苏州的工商业极其发达,苏州士绅只要把工商业的利润拿出一部分,就足够缴纳大部分赋税,要不然苏州的园林为什么修的那么好,这些钱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张超沉吟的问道,“苏州的税粮缴纳不足,长期积累下来,公公想一蹴而就根本就办不到。不知道公公是否了解苏州的赋税问题?” 刘瑾听张超这么说话,心中大喜,张超既然这么说,今天他这番表演没有白花,“咱家是陕西人,长期待在京师,只知道苏州的赋税很重,其他的却不甚了了。张先生,可有所教?“ 张超笑着说道,“要说有所教确实不敢当,但是下官在苏州半年,确实知道一些,下官就给公公一一述说一下。” 张超继续说道,苏州府有土地七万顷左右,十分之七是官田,十分之三是民田,也就是说,官田亩数在全府是三分有其二。 按照正统年间制定的赋税制度,苏州一年要交纳大概两百万石粮食,而且本色多,折色少,因为绝大部分粮食要运到北京,所以还要征收加耗几十万石。 所以苏州府征收比例相对于大明其他地方,是非常高的,但是事实上与同时期的日本农民至少50%的赋税相比,苏州府的老百姓还是能活下去的。 但是苏州府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官田和民田的缴付比例差距太大。 所谓官田,就是国有土地,比如学业田、抄没田、建国前张士诚势力留下的土地等等;所谓民田,就是私有土地。还有个区分就是,国家对民田收的叫赋税,对官田收的叫地租。 苏州府官田多,民田少。民田基本上都被大户地主所占有了,普通贫民无地可耕的,便被迫去租种官田。 但是官田的租子极重,是民田的数倍。一亩地如果是民田,只需交税两斗,而官田可能就要上缴六七斗。官田太多,也是苏州府上缴钱粮能占到天下十分之一的原因之一。 所以就出现了严重的赋税不均问题,苏州府大多数农民租种官田,承担了极重的官租和加耗,但少数大户占有的民田却只须缴纳很少赋税。 这是极其不平衡的,自从建国起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早期监税的官员不愿意得罪苏州大户,只在官田上下功夫,所以租种官地的百姓越发困苦,承受不住抛荒逃跑的农民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到了成化年间王恕进行了改革,降低了官田余粮的份额,这才稳定住了官田这一块的地租。 但是因为苏州的士子考试水平很高,苏州的土地兼并或者说土地投充问题非常突出,能够缴税民田的数量日益减少。所以苏州赋税的征收越来越困难,而矛盾的焦点已经转移到民田上。 第281章 建议 苏州的赋税占据天下的十分之一,而且绝大部分是要转运北京的,在苏州府能够收到多少粮食,直接决定了朝廷的财政收入,所以苏州的赋税问题就显得尤其敏感。说白了,这一块收入是户部和内廷收入的大头,少了一点皇帝和大臣就受不了。 因此苏州的地方官都是朝廷精心挑选的,清廉能干是最基本的要求,比如这一任的知府贺霖是非常有名的清官,几乎是一点都不贪。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湖墅钞关的关吏的贼赃能大部分上交的原因。张超不贪,贺霖不贪,只有太监和部分胥吏贪污,这样能够留给朝廷就很多了,也是因此钞关的贪污案才如此轰动天下。 张超介绍完苏州赋税问题后,总结了一下, “刘公公,在下官看来,苏州赋税问题,除了朝廷的指标定的太高以外,就是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如果您想再多收点粮食,恐怕需要拿下一两个苏州豪族。” 刘瑾点点头,对于张超这个看法,他也表示认同。刘瑾看过张超的运河谈,知道了阶级之后,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老百姓的油水就那么多,要想多收,只能打豪族的主意。 所以刘瑾微笑着说道,“张先生所言甚是,咱家听完之后,顿觉眼前一清,张先生请继续。” 张超这个时候笑着说道,“下官也只赴任半年,所以对苏州也不甚了解,也只是说了一些粗浅的情况,以供公公参考。” 刘瑾听完,见张超不愿意继续说下去,眼珠一转,“张先生扫除了为害多年的钞关胥吏,咱家也曾听说,但是不知道详情,先生能否告知呀!” 张超暗自点头,这个刘瑾真是敏锐呀,所以他也相当配合,就介绍起胥吏贪污案,甚至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也有意无意的暗示了刘瑾。 刘瑾听完,暗暗记下,准备回去好好查一查,张超这个时候却说起了他最近干的三桩门面活,说完之后,他状似感慨的说道, “苏州富饶甲于天下,但是民风实在奢靡的厉害。现如今,男女多奇装异服,庶民之妻多用命服,富民多缀兽头,府宅营造违制甚多,真是让人头疼。 另外还崇祀非鬼,比如上方山祭祀五通神,又有借阴债这等陋俗,所以下官以为苏州不是没有钱粮,实在是浪费的太过严重。 若下官是苏州知府,一定会毁淫祠,逐倡优,禁赌博,如此可教化天下,淳朴民风。“ 刘瑾听完咧嘴大笑,“张先生奇思多谋,不要说是苏州知府,就是南直巡抚,你也当得。” 张超忙道,“刘公公,您说的太过了,下官能做好钞关主事已经很满意了。” 作为陪客的吕先生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听出了张超的意思,他是给刘瑾出了一个相当阴损的主意,若是刘瑾抓住苏州民风奢侈,来勒索地方,估计很多地方大族只能捏着鼻子认罚。 两人又聊了一会,张超接着提出了第三个主意,“刘公公,下官出仕之前,曾让人从湖广运粮以济江南。苏州丝绸精美,天下闻名,公公何不多收丝绸,以丝绸折色,再以湖广之粮易之,按下官的估计,会多出不少粮食。” 刘瑾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又问起张超,“当日运粮的贵属能否告知咱家?”张超点点头,“半月之后,自有人会拜访公公。” 刘瑾与张超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个混蛋顷刻之间就达成了协议,张超出粮食,刘瑾出丝绸,这样的交易,当然两人都十分开心,估计不开心的就是苏州老百姓了。 这三条建议是张超早就想好了,先让刘瑾试一试吧。而且就算泄露出去,他也不是很担心,打击豪族是收税的必然之举,张超不说,刘瑾也能想到。 至于抑制奢侈,张超可是士大夫呀,他出这个主意谁也说不过去。甚至现在的知府也曾经想做这一件事,可是臣妾办不到呀。 若是刘太监越俎代庖,那是刘太监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超也就是提了提,感慨了一番,怎么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以丝易粮,这是张超一直鼓吹的事情,也不怕被人说。当然也许他有以权谋私的嫌疑,但是张超入仕之后,生意都转移到亲属和家人名下,这是此时士大夫盛行的避嫌方法,已经是一条潜规则,谁都不会说透。 等说完了三条建议之后,张超觉得他已经相当配合刘瑾了,所以也就不再说话,反而问起了京中的事情。 刘瑾待在宫中,耳目清晰,就聊了不少最近朝中的新闻。目前最大的新闻就是首辅刘吉和次辅丘濬很不对付,两人隔三差五的要吵上一架,但是还好国事没被耽误,所以天子还能安坐。 主要是丘濬这张嘴太臭,刘吉有些受不了,私下里曾经大骂丘濬是南蛮子。甚至刘健也有点吃不消,所以就流传出一个笑话, 有一次刘健对人说:“丘仲深有一屋子散钱,但没有串钱的绳子。”意思是说丘濬虽然学问广博,但缺乏系统,散乱无章,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不多。 丘濬听到后,也不谦让,立即反讽道:“刘希贤有一屋子串钱的绳子,但没有散钱。”意思是刘健处事虽善于抓住要害,善于决断,但见识不广,不能解决更多的问题。两人可谓各有所长,都见到了对方的长处和短处。 张超听到这个笑话之后,就说出了一句话,“如此丘公谋,刘公断,岂不美哉!” 刘瑾听完之后,却笑着问了一句,“不知道首辅刘公该做什么?” 张超还没有说,张文冕却大着胆子抢先笑着说道,“弹棉花呗!” 这下子在座的都笑了起来,刘瑾达成了目的之后,高兴而归。此时刘瑾对于张超这个人更加满意了,张超真是不迂腐呀,比朝中的那些酸丁好多了。 他是高兴了,苏州的大小豪族就睡不安稳了,刘瑾如此拉拢张超,又是亲自拜访,又是把手同行,听说两人还相谈甚欢,这说了什么,当时在场的都是两人的幕僚,一时之间还打探不出来。着急的苏州士绅就开始到处托关系,想弄明白刘瑾到底意欲何为。 第282章 劝捐 又过了几日,刘瑾终于行动了,这一次他大发请帖,邀请苏州府的官员士绅,参加他的接风宴。所有人都知道正戏开场了。 苏州织造太监负责给皇家提供丝绸,这是一个一等一的肥差,到了清朝就是苏州织造府,只要想一想曹雪芹的家族就知道了,所以当日弘治任命刘瑾为织造太监,很多太监都羡慕不已,悔恨交加。 被邀请的官员士绅都很准时的来到了织造太监府,张超的钞关离织造太监还有段距离,所以他很早就坐船出发了,等到了太监府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宾客。 刘瑾在外人面前尤其要展示他和张超同心一致的态度,所以亲自迎了出来,然后拉着张超进门。张超进去一看,客人已经很多了,他基本都认识,所以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然后张超被安排在刘瑾的旁边,另一侧坐的是知府贺霖。 贺霖在苏州上任已经两年多,廉洁公正,威望很高,今年苏州丰收,按说上交的赋税于往年大概持平,他自觉已经可以交代了。 但是没有想到,朝廷竟然又派来了监税官员,这是对他的不信任呀,所以他很有些闷闷不乐。而且这一次竟然是太监,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太监能有什么好东西?除了骚扰地方,能做什么正事?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贺霖也知道彼辈不好招惹,所以就安心坐着,看看刘太监有什么要说的。 他资格很老,见到张超过来,微微颔首,张超行礼之后,也坐下了。贺霖笑着说道,“子卓,刘公公对你真是热情的很呀!” 张超还没有说话,刘瑾却抢先说道,“咱家早在三年前在庐州就与张主事相识,能不热情迎接吗?” 贺霖微笑着说道,“原来如此,两位还是故人呀!” 张超想了想,解释道,“当日下官因种痘受到朝廷表彰,刘公公奉命传旨因而相识。” 贺霖点点头,鄙夷的看了一眼刘瑾,不在说话。刘瑾则是白了张超一眼,显然对于自己的小伎俩被张超戳翻有些不满。 这种场合谁也无心大吃大喝,所以简单了吃了一些之后,刘瑾就开始了主题。“咱家奉天子圣旨,出任苏州织造太监,前些时日一直忙于交接,始终不得空闲。 诸君都是江南名贤,咱家久仰大名,只恨不能识荆。今日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有幸请来诸君晤面,在此共饮一堂,也不啻为咱家余生之幸。” 众宾客这把岁数了,都是老场面,当即很有默契的高声道:“多谢刘公公的款待。” 这个时候刘瑾突然变了脸,板着脸说道,“这一次苏州府为咱家准备了如此丰盛的饭菜,咱家却有些食之无味。” 在一旁伺候的张文冕听完,连忙上前躬身到底,“都是学生的过错,不知道哪一道菜不符合公公的口味?” 刘瑾摇了摇头,“不是菜做的不好,是咱家是为天子伤心呀!当今天子,仁孝无双,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上行天道,下顺民意。 可惜天道不公,黄河泛滥,中原腹地,顿成水泽,死伤无数、流民遍地。天子夙夜忧叹,食不知味,夜不能寝。节衣缩食,以治水患。” 看着刘瑾抑扬顿挫的说着这席话,张超心中好笑,刘太监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枪手,还别说,说的挺不错的。 刘瑾一边哀叹天子辛苦,一边又说今日饭菜丰盛,可见苏州富裕无比,连天子都吃不上这样的美食,最后刘瑾抹着眼泪说道, “贺府尊,天子这般辛苦,苏州士民都是难得的忠良之辈,自然会体念天子不易,今年的赋税想必都交齐了吧。” 贺霖就知道刘瑾会说这句话,只是这样的场合,他又不能跟刘瑾唱反调,毕竟他是国家官员,所以他只得板着脸说道,“苏州府县今年已纳赋税地租一百五十多万石,已达历年之数。” 刘瑾表现的十分犹疑的说道,“贺府尊,这数目似乎有些不对,按照规定,苏州一年应缴北通州仓库正税二百万石,这数目实在太少。” 贺霖有些恼火刘瑾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本官自问已竭尽所能,刘公公不是奉旨监粮吗,剩余的部分公公自然可以追讨。” 刘瑾不屑的看了两眼贺霖,不高兴的说道,“既然如此,咱家就不客气了,” 刘瑾让人搬来了厚厚的一摞纸,一一发给在座的诸位,“诸君,这是苏州的积欠大户,咱家也不认识,各位回去通气一声,一个月内若是不缴纳今年的欠税,不要怪咱家言之不预。” 哗的一声,整个大厅就喧哗开了,这个刘太监也真敢开口呀,有人十分不屑的看着刘瑾装逼,但是这个场合大家也不愿意跟刘瑾过不去,要是死太监撕破脸把人扣住了怎么办,所以众大户互相看了看,王老先生就带头说了句, “天子操劳,苏州士民当然应该为国效力。只是苏州赋税一向太高,百姓多承受不起,刘公公,您求治太急,在下以为似有不妥。” 张超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王老所言甚是,刘公公不必如此着急。在坐的都是有德之士,想必可以寻出一个好的办法。” 刘瑾想了想,说出了一段话,“有余不足,天之制也。尔民贫富不齐,同是朝廷赤子,咱家视尔等犹吾兄弟。尔等家有余粟,皆能守法奉公,咱家甚为尔嘉。奈彼贫民,朝不保夕,日受追呼敲捕之苦,甚为怜悯。 尔等各有族党邻里之好,同井有相周之义,愿敦仁厚之风,人各量力而为,捐赠一二以急公上。贫者既受尔等推解之恩,咱家亦受尔等父母一体之爱,如此上下得共休息,不亦美乎!” 弄了半天,刘太监的招数就是劝说大户们捐赠,在坐的离着远的甚至捂着嘴偷笑,色厉内荏,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当时刘太监新官上任,苏州老小爷们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所以大家互相看了几眼,“公公所言甚是,我等自当从命。” 刘瑾听完,哈哈大笑,就趁热打铁,让张文冕等书吏拿出一摞印刷好的纸张,开始一一认领捐赠。 王琬带头认领了二百石粮食,大概是一百两纹银,他对此早有准备。却见张文冕听完,先是施了一礼,然后在那张纸空缺的地方填写上王公讳琬,然后写上了200,写完之后,递给了王琬,请他签字。 王琬拿到手里看了看,不认识200,就问道,“此是何意?” 张文冕解释道,“这是张主事发明的符号,表示二百之意,学生偷懒,如此写法甚是简便。” 然后请张超过来解释,张超强自忍耐,板着脸解释了一下,王琬听完后赞赏的说道,“此法确实简便。” 王琬又看了看这张纸,确实没什么其他含义,这才签上了自己的名姓。 这个时候张文冕就说道,“王老爷大义,学生过些时日携带此条去府上提取赠粮。” 王琬点点头,很快各家的捐赠也都填写好了,然后呈给了刘瑾。刘瑾畅快的笑道,“朝中都言苏人难治,富户不晓大义。但观今日诸君,咱家以为都是污蔑之词,尽是污蔑之词呀!” 听刘瑾这么说话,王琬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很快这场接风宴就结束了,刘瑾欢快的把各位家主送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张超。 第283章 出手 张超看着得意洋洋的刘瑾,严肃的说道,“刘公公,以诈术行事,只能一,不能二,您好自为之吧。” 刘瑾听完也知道张超看出了他的打算,就迟疑的问道,“张主事,你为何不揭穿此事?” 张超无奈的摇头道,“谁让朝廷要治水呢,下官告辞。” 说完张超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织造太监府。刘瑾撇了撇嘴,原来以为张子卓不迂腐,可是没想到做起事来竟然也不爽利,果然是读书读多了,吃鱼怎么能怕腥气。 张超回到钞关后下令,“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见,就说本官病了。就算是苏州翻了天,咱们也不要管。” 这次刘瑾劝捐的收获很一般,加起来也就是一二千石粮食,他也不生气。更奇葩的是,各家家主签了纸条之后,他也不让人上门来讨要粮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于刘瑾葫芦里卖什么药谁也搞不懂,这个时候刘瑾就发力了。 他在官田上下起了功夫,刘瑾瞄准的是那些拖欠税款,但是却已经不在种地的农民,这些人虽然有不少欠税,但是靠着丝绸棉花,日子也能过得去。 刘太监对于这些人毫不客气,织造太监下面有一群帮佣,全部上阵,逼迫这些人以丝绸棉布等物缴纳税款,闹得是鸡飞狗跳。 十来天过去了,苏州富户们紧张的心也慢慢放下了,这时候钞关主事张超闭门养病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王琬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担心,他想了想,叫来了幼子王铨,“这段时间,族中子弟一律不准出门,在家安心读书。” “大人,年前最后一次虎丘聚会就要开始了,要是强自管束,恐有不满。” “糊涂,你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为父总觉得那个刘太监不太对劲,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不对,钞关的张主事也凑巧生了病……” “爹,现在外面都说那个刘太监是个傻子,您老恐怕是过于担心了。” “傻子?能在宫中混出头的能是傻子?别家老夫不管,王家谁也不准出去。” 王铨只好听命,然后交代下去,也许是不以为然,也许是疏忽了,王铨就没有约束族中女子不再出门。 苏州附近的虎丘,一向是游人交织的地方,达官贵人装饰豪华、满载声歌的游船,每一天都有。 到了节日,虎丘附近就更是游人交织,家家户户倾城而出,肩挨肩,人挤人,接踵而来。无论是官宦人家的男男女女,还是平民百姓,没有谁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很多人坐在厚厚的坐垫上,把酒放在路边。从千人石到山门,密密麻麻紧挨着的游客多如鱼鳞。 檀木所制的歌板堆积得就像山丘,酒器里盛的酒如云彩一样奔泻不停。远远望去,就像无数大雁落在平坦的沙滩上,又像彩霞铺在江面上。即使用电闪雷鸣也无法形容那热闹的场面。 这样盛景,同样吸引了初到苏州的刘太监,他早早的乘马刚到虎丘附近,参观一番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刘瑾怒气冲冲的回到织造府,下达命令,“尔等守住虎丘到苏州的水陆道路,凡是穿着奇装异服,吃穿用行有违禁的,都给咱家抓回来。” 张文冕大吃一惊,整个苏州违禁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都抓回来,刘瑾瞪着眼睛怒道,“平头百姓有什么好抓的,越是奢华的越要抓,大族子弟如果犯禁,更是不能走漏。若是逃脱了一个,唯尔等示问。” 然后刘瑾开始布置,他利用钦差关防调动了苏州千户府一部,官兵们听说有这样的好事,高兴坏了。按照刘瑾的要求布置在各个关卡,刘瑾也让手下的幕僚太监同乡亲兵分散在各个关卡,由他们决定抓人与否。 这些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所以布置起来胸有成竹,很快各处人马就安排妥当。 刘瑾又移文钞关主事张超,命令他封锁水路通往苏州的道路。这个命令被快马传递到钞关,顺福连忙拿来交给张超,张超摇摇头,“遵令执行吧,记住一点,男女有别,如果发现有女子穿着过头的,一律送交给夫人管束,决不能有所侵害。” 日到黄昏,按照刘瑾的布置,苏州西北部就被军队帮闲等人围住了,这样反常的现象当然引起了老百姓的注意。 丘八们突然冒了出来,守住了道路,这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递到了虎丘,此时虽然比不上中秋曲会那般热闹隆重,但也是人头攒动。 可是这个煞风景的消息传来,苏州人就有些惊慌了,有的乘船,有的步行,纷纷往回赶。文征明唐寅这两个秀才,也听到了风声,当然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所以也跟着人群回去,到了关卡附近,按照顺序过关,突然几个官兵就冲了出来,将两人围住。 不知所措的两人连忙通报了名姓,为首的文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放开了两人。文征明是大族出身,他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军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官军都出动了?” 那个文人正是张文冕,“不才是苏州织造太监府的幕僚。此次奉刘公公命令,抓捕违反祖制,胡乱穿衣出行之辈。两位生员穿着无错,可以走了。” 文征明快步离开之后,在不远处站定,很快有一抬轿子被拦住,旁边站着一个穿着丝绸的家奴,还有几个丫鬟捧着东西,浩浩荡荡十来个来,看来是来了一个大族子弟。 张文冕拦着了轿子,问道,“轿中何人?” 旁边的家奴不愿意了,“这是吾家韩公子,尔是何人?” 张文冕开心的笑了起来,“韩公子?可是故韩总督之孙韩映泰?” “大胆,我家公子的名姓也是尔等能随便称呼的?” 张文冕咬着牙笑了笑,“韩映泰,你一个纨绔子弟,竟然敢乘轿,家奴也敢着丝,你们的事情犯了,来人,将这对主仆拿下。” 文征明和唐寅相视看了一眼,只觉得额头冒汗,堂堂韩总督之孙都被抓起来了,刘瑾这个太监要翻天呀! 弘治三年十月,太监刘瑾奉旨监粮苏州,见吴民服饰器物多违法僭用,抓捕数百人,苏州震怖。 第284章 应对 到了次日,整个苏州沉浸在极大的惊恐中,老百姓一夕数惊。一批又一批穿着出行违禁的男女被抓了起来。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后来索性找了几个大仓库把这些人暂时看管起来。 到天亮又一个消息传来,钞关也查封了不少游船,一些大家子弟和歌妓被抓,这更是让人惊恐,很多人一大早就离开苏州,往乡下避难。 如此人心惶惶,得到消息的贺知府连忙行文织造太监和钞关询问为什么抓这么多人? 他的行文刚发出不久,钞关那边报信的人已经提前过来了,说按照钦差太监行文命令,钞关已经抓捕男女几十人,特来通禀,询问苏州府和织造太监如何处置。 贺知府简直气疯了,“胡闹,胡闹,刘太监岂能如此乱抓人?” 这个时候又有府吏跑来禀报,说织造太监有行文过来,贺知府又气又怒的问道, “快快拿来。” 贺知府打开行文,刘瑾严厉斥责了苏州府,苏州违制僭越如此严重,知府却听之任之。因此他不得不越俎代庖,抓拿违禁贼子,准备按照大明律法严厉处置。 贺知府一屁股坐了下来,苦笑着摇摇头,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个死太监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 这就要从大明的服饰制度说起,太祖规定老百姓不能穿绫罗绸缎,衣服上不能绣大鹏、狮子和云朵等图案,不许使用黑紫绿黄等颜色。 每个阶层佩戴的首饰也完全不同,老百姓无论多有钱,首饰上都不能出现黄金、白玉、珍珠、翠玉等珍稀物品。 太祖崇尚简朴,他希望老百姓也勤俭节约,所以规定老百姓的靴子上不能有任何装饰。 太祖还专门下旨,严格规定女人的发型和衣饰。没出嫁的姑娘,扎三个小髻,戴金钗,丫环们在头顶上扎髻,穿绢布狭领长袄,下身着长裙。 而乐妓不能穿华丽的衣服,只能穿皂色,头上还得戴角冠,这样一来,本来应该花枝招展的乐妓们就想美也美不起来了。而大名鼎鼎的的绿帽子起源也是在明朝,因为朱元璋规定妓院里面的龟奴只能戴绿头巾。 另外对于各个阶层盖什么样的房子,出行坐什么样的车轿,也都有严格的规定。 太祖这种奇葩的约束,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办法执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百年之后,作为天下的首富之地,苏州人早就已经打破了这一层禁制。对于苏州府如此奢侈贺知府也曾经有心整顿,但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他没办法下手。 所以对于刘瑾如此不务正业,用违反祖制来抓人,很多人知道之后就破口大骂,骂完之后怎么办,一个个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赶紧把自家的朱门刷黑,搞得跟家里出丧一样。 此时苏州大家族的当家人都聚在王家,商量处理办法。大家互相通完气,就发现家家都有子女被抓,他们这时都明白这一次是被刘瑾抓住把柄了。违反太祖的禁令,可大可小,真要严格追究起来,甚至要牵连到他们。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先生拄着拐杖大骂,“一个没卵子的太监,管什么教化,他配吗?” 另一个老先生则担忧的说道,“吾家幼女初长成,这要是被关久了,这名声可就坏了,以后如何嫁人?” 有一个老人家中子女都没事,所以他相当淡定,“老夫早就说过,现在苏州这民风太奢侈了,吃穿住行都太讲究了,这样不好,可就是没人听呀!” 这些家主反应各异,但木已成舟,现在要赶紧解决,所以这些人的目光都瞄向了坐在首位的王琬,这个时候只能他老人家出马了。 王琬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这个刘太监之前的种种都在演戏,这苏州太富裕了,招惹的苍蝇就是多。知府贺霖还则罢了,张超和刘瑾都不是省油的灯呀! 王琬刚想开口说着什么,王铨从外面冲了进来, “大人,钞关来人了,瑛儿有了消息。” 王琬一听,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快快有请。” 丁淳走了进来,先是给王老先生施礼,“学生丁淳拜见王老先生。” 王琬连忙起身说道,“丁先生免礼,不知道老夫孙女如何?” 丁淳笑着说道,“贵府千金正在我家主事夫人那里做客,您老可以放心。” 这个时候丁淳又掏出了一等信,递给了王琬,“张主事有恙在身,托付学生向您老请罪,这是他的信。” 王琬接了过来,仔细的看完,顺手塞入袖中,笑着说道, “老夫多谢张主事的好意,不知道张主事近况如何?” “我家主事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医生嘱咐还需要静养。 学生刚才代张主事拜见过刘公公,刘公公虽然震怒,但行事还算节制,学生以为万事好商量。” 丁淳说完之后,很快就告退离开了,很显然他就是过来传递消息的,表明刘瑾的态度,考虑到刘瑾的差事,在场的各人都明白了刘瑾的要求。现在刘瑾抓住了各家的把柄,他们再想向打发叫花子那样是不可能了。 众家主就议论起来,王琬此时准备退让,有些人却非常不服气,比如韩雍之子韩昌邦。 韩雍是明朝英宗宪宗时期的大臣,官至都御史,两广总督,成华初年的大藤峡民变就是被他一手镇压的,对于明帝国影响深远的太监汪直,弘治生母纪太后都是因此才入的宫。 韩雍英迈不群,才气无双,但所到之处,必死伤枕藉,所理之政,必挥金如土,属于典型的武将型文官。汪直得势后,韩雍被弹劾致仕,很快就郁郁不乐的死于家中。 现在他的长子韩昌邦当家,结果这位接班人没有学会他父亲的才干,只学会了挥金如土。所以韩家在此时苏州最为人憎鬼厌。韩昌邦为了维持富裕的生活,对于佃户特别凶残,又四处兼并土地,只要是来钱的他都掺和。 自张超上任以来,钞关的胥吏一扫而光,来自韩家的几个税吏也不例外。但是张超动作太快,又公开展览赃物,以至于韩昌邦想出手挽救都来不及。 就在他肉疼不已的时候,刘瑾又折腾起来,这一次他的爱子被抓,按照王琬退缩的做法,岂不是又要出一大笔银子? 韩昌邦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说道,“先是张超,后是刘瑾,两人就是一丘之貉,视我苏州人于无物,一再勒索。再这样下去,苏州老百姓就会我们的脊梁骨大骂我等是窝囊废。 王老,咱们不能再退了,必须要让这些当官的知道咱们吴人的厉害。” 韩昌邦这席话立刻让很多家主动心起来,很快现场又鼓噪起来,王琬头疼的不得了,“此次不同以往,刘瑾占据着大义名分,” 韩昌邦知道不打破这层约束,他根本鼓动不起来,“什么大义名分,吴人如此穿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知府巡按都没说什么,轮得上一个太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韩昌邦这段话说出口,在场的家主们频频点头,王琬见气氛不对,索性不再说话。韩昌邦见状,十分欢喜,刚想继续说话,王铨又走了进来。 第285章 淫威 王铨又一次走了进来,只不过不是他一个人,张文冕也跟了进来。看到张文冕,韩老爷就怒目而视,该死的狗秀才,竟然为虎作伥,他怒道, “张文冕,我儿所犯何过,你竟敢将他抓起来?现在你竟然还敢跑到此处招摇,真是狗胆包天。” 张文冕扫了一眼韩昌邦,“韩昌邦,你教子不严,还敢如此猖獗?有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主在,怪不得韩家僭越的人如此之多。” 韩昌邦大怒,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张文冕也不甘示弱,他瞪着眼睛示意有本事你试试。王老爷不高兴了,这是在王家。 “昌邦,你就少说两句,”然后盯着大摇大摆过来的张文冕,“张文冕,你小小年纪就敢跟着一个太监为非作歹,真是好生了得。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样的大才,老夫不便接待,有什么话就说吧。” 张文冕对于王琬这夹杂威胁的话浑不在意,他是松江府人,家里也没什么牵挂,怕什么苏州府的豪族?现在跟着刘瑾这么风光,他自然得意的很,所以张文冕嬉笑的说道, “王老先生,学生一向遵纪守法,可从来没有僭越过。刘公公派学生过来,就是想询问一下前些日您老捐赠的钱粮,不知道何时可以起运?” 王琬十分疑惑,张文冕这个时候跑过来要什么捐粮?他疑惑的说道, “老夫说到当然会做到,二百石粮食老夫早已备好。此事不着急,昨日被抓的各家子弟如何了?” 张文冕故意摇了摇头,“王公,您恐怕记错了,您捐献的是两千石。至于各家子女……” 王琬震怒以极,不待张文冕说完,他就指着张文冕骂道,“竖子自以为是张仪吗?竟敢,竟敢如此欺辱老夫?” 王琬说完后,张文冕笑着说道,“这里有您老签字的凭证,老先生可以看一看。” 王铨拿着那张纸条递给了父亲,当日张超给大家上了一堂数字课,王琬见多出了一个零,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刘瑾玩了一个小伎俩,骗过了他们。 只是刘瑾今日把这个条子拿过来,却是胁迫了,想明白了张文冕过来的目的,王琬反而冷静下来,默不作声看看此子还有什么诡计。 张文冕见王琬不做声了,四周看了看,笑着说道,“王府真是高朋满座呀,也省了学生不少功夫。郑先生,您捐赠的1500石粮食,准备的如何了?李先生,……” 张文冕一个接着一个问起了各家捐赠的情况,把他们签字的捐赠纸条显示给各人,要求他们按照所谓承诺的数字准备钱粮。 很快就到了刚才咋呼的韩昌邦,张文冕看了看手中的条子,十分佩服的说道, “韩老爷,您可真是大方,竟然捐赠了五千石……” 话音未落,怒气充盈的韩昌邦就一把夺过张文冕手中的条子,二三下就撕了粉碎,然后恶狠狠的盯着张文冕。 张文冕对于韩昌邦的所作所为也不阻止,只是笑嘻嘻的盯着他看。 韩昌邦更是生气,举起手就想打,王琬这时说话了,“韩老弟,不要冲动。张秀才,原来刘公公就是这么监粮的,老夫真是佩服的很。” 张文冕笑着回礼道,“王老爷,刘公公如何监粮,学生不敢随便点评。今日学生拿过来的就是您当日的捐赠凭条,学生没有说错吧。” 张文冕说完,各家家主鼻子几乎都气歪了,一个个怒目圆睁,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文冕又团团的施了一礼,“学生看来不受欢迎,也该告退了,只是临走之前,学生有一言相告。 各位老爷,想一想你们名下的土地,想一想苏州王吴二学士的美誉,刘公公已经够仁厚了。” 张文冕说完,很多人都冷静下来,这句话威胁的意思十分清楚,难不成真要让狗太监欺负不成? 张文冕做势准备离开,韩昌邦拦住了他,义正辞严的说道,“我等都是祖宗积德,经营有方,才有了今天的基业。 刘瑾这是变着法子掠夺民财,各位,别被这个小人给骗了。” 张文冕蔑视的撇了一眼韩昌邦,根本不理他,又对王琬说道,“王公,学生话已带到,刘公公可以等,大明的律法可不会等奥。” 王琬憋着一口恶气,说道,“老夫知道了。” 韩昌邦不干了,“无耻之徒,还想走?赶紧还我儿来。” 张文冕终于火了,他怒气冲冲的说道,“学生拜访的是王学士家,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几次三番的插话?” 韩昌邦从来没有这么被人辱骂过,气急攻心,连声骂个不停。 张文冕状似未闻,他又扭头问道,“王老先生,您如何说?” 王琬复杂的看了看张文冕,只得沉重的说道,“昌邦,别拦了,让他走吧。” 张文冕哈哈大笑,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韩昌邦则是气急败坏,恨恨的看了一眼王琬,怒气冲冲的直接回家了。有一些年轻的家主对于王琬怯懦的态度也十分不满,也跟着离开了。 一些家主因为不舍得自家孩子受罪,也只好告辞,然后回去准备钱粮赎人。 但也有一些心存侥幸的待在王家,希望王琬能够出头,好好谈一谈,能少一点是一点。 当天中午,刘瑾给各家开出的条件已经公开了,多的几千石,少的几百石,跟各家的土地比例差不多,大小豪族一个个面如死灰,这个狗太监才来几天,怎么各家的土地就被摸得这么清楚? 张文冕回到织造太监府中,把今日在王家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刘瑾。 “韩昌邦?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咱家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到了下午,陆续有人将捐赠粮运了过来,刘瑾态度很好,只要钱粮熟目对的上,他就爽快的放人。 这些昨日还在欢歌笑语的年轻人现在一个个脸色苍白,全身颤抖着被搀扶着回家,很快韩家少爷的悲惨遭遇就流传出来。 原来今天上午,刘瑾突然让人将韩映泰主仆提了出来,韩少爷被当众狠狠抽了五十鞭子,那个着丝的仆人则是被扒下裤子光着屁股打了五十大板。 韩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几鞭子下去就惨叫连连,然后昏死过去,执刑的人毫不客气,一盆冷水泼了过去,韩映泰刚刚醒转回来,又惨叫着被打的昏死过去,几次反复,等五十鞭子抽完,已经是奄奄一息。 那个家仆则是直接被打死了,鲜血淋漓的尸体甚至被抬着在各个牢房示众。太惨了,苏州的各家子弟吓得魂飞魄散,有胆小的很快就生起病来。 韩家主仆的悲惨遭遇又一次震惊了整个苏州,刘太监的淫威笼罩着整个苏州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哭。 第286章 营救 刘瑾杀鸡儆猴的消息传来之后,织造太监府立刻就热闹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赎人,而那些被要求捐赠的家族则盯着王家。 王琬老先生收到消息后叹息了两声,无奈的准备好钱粮,让王铨押运送过去。王铨就奇怪了, “大人,我们家只有瑛儿被扣在钞关,但张主事夫人对瑛儿十分礼遇,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干嘛一定要出这么多钱粮?” 王琬认真的看了看小儿子,连声叹息,“铨儿,你看着比张超岁数还大,但是不如此子多矣! 韩昌邦虽然粗俗,但是他说的很对,张超与刘瑾就是一丘之貉。刘瑾才来几日,他如何知道各家的家底,还不是张子卓告诉他的? 老夫不是怕刘太监,是怕这个阴毒的张主事呀,两千石虽然很多,但也不会伤筋动骨,咱们没必要硬扛,否则要是闹下去,万一牵连了你兄长就不好了。” 王铨十分奇怪,“张主事不是什么好东西,孩儿也想的明白。只是他又是如何知道各家的产业?他上任也没有多久呀!” 王琬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张超抓了那么多的胥吏,三木之下,苏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早知道会有今日,当日就不应该答应张超,现在闹得跟韩家徐家都生分了,老夫就算有心也无力呀。 老夫怀疑,张超早就知道他要在苏州监税,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切,现在他倒好,躲起来当起了好人,真是如之奈何?” 王铨说完,不禁连连咂舌,“爹爹这么一说,孩儿就明白了,这是一出连环计。先是利用胥吏让我等苏州人闹起了矛盾,然后他再让刘太监抓人勒索,我们互不信任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王琬点点头,“也许是老夫多心,但是这个时候我家不适合出头露面,就让韩昌邦那个豺子去当那个领头的吧。” 王铨也点点头,“孩儿明白了。”王琬看着王铨的背影,不自觉的又拿起了张超的那封信,仔细的读了又读,又打开了一个小箱子,取出了一些陈旧的纸张,这才开始写信。 王铨代表王家献上了价值两千石的钱粮,刘瑾是喜出望外。没想到王家这么听话,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些后悔,他做的太绝了,是不是要想办法补偿一下? 所以刘瑾对于王铨的态度十分好,不仅仅热情的接待了他,而且还承诺让朝廷嘉奖王家父子。 王家都认输了,大势所趋,大小家族们无奈的开始花钱救人,不到十余天,刘瑾就收到了十几万石粮食,这个时候还剩下十几个人就有些惹眼了,他们的家族竟然敢不过来赎人? 这个时候刘瑾反而有些头疼,因为按照大明律法,对于僭越的人,他也没办法处置的太严厉,顶破天就是流放苦役几年。可是把这些人这样,他有什么好处,他要的是粮食呀。 刘瑾又让人查看了一下背景,不是韩家的人,就是他的亲戚好友,刘瑾咬咬牙,看来不给韩家一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祖宗的基业却绝不能丢,” 韩昌邦咬牙切齿的对着弟弟韩昌国说道, “如果这一次我们也认输,那就是待宰的羔羊。老二,你人联系的怎么样了?” “大哥,联系好了,只是葛老三狮子大开口,要咱们出两千两银子,还一定要银半两,说他们冒着天大的干息,没这么多银子绝不会干。” “那为甚要银半两?” “葛老三说,银半两看着实在,不会有假。” 韩昌邦哭笑不得,只得说道, “那你就去济世钱庄把银半两换出来吧。” “大哥,这么多银子也够买四千多石稻谷了,同样都是花钱,我们真的要鱼死网破吗?” “老二,我说了好几遍了,你还是没有看出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钞关那么多的空缺,苏州有点颜面的家族都有一个,唯独我们韩家家大业大,却什么都捞到。 这一次狗太监派粮,咱们被派的最多,五千石呀,足足比王家多出了好几倍。 跟着泰儿又被打的半死,如此种种,都是来者不善呀。 咱们再不大闹一场,搞不好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老二,你也不要害怕,当年爹在广州有一处庄子,除了我们兄弟没有人知道。 映泰获救之后,就让他去广州吧,你亲自护送,日后你们就住在广州,老二你要严格管束他们,千万不能再这么纨绔了。” 韩昌邦说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老二,韩昌国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大哥,我明白了,只是咱们真的到这种程度了?” “大哥也希望想错了,可是事到如今,不得不留后路了。 你放心,映安读书很用功,只要挨过这一关,过不了几年咱们韩家在苏州又能独占鳌头。” 韩昌国听大哥交代后事,不由得痛哭流涕。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大哥的布置回去安排。 韩昌国十分小心,他让人用自己妾室娘家的名义换了银子,然后押运到船帮。 一箱子银光闪闪的银半两被打开之后,葛老三抓了一把,十分欢喜的说话,“韩二爷爽快,我葛老三也不是孬种。不就是一个没卵子的太监吗,人我救定了。 那个仓库我们兄弟进出不少次了,地头熟,明晚我们就动手,后日一早,那几位少爷您就能看到。” 韩昌国点点头,“一言为定,另外一半事成之后自会奉上。” 韩昌国回到家中汇报,韩昌邦点点头,“人救出来之后,你带着去老地方先躲几天,这几个孩子也该做些事情了。” 织造太监的仓库在运河边上,因为已经是冬天,里面的物资大多已经起运送京,里面的房间很多空荡荡的,刘瑾让一个叫宋四的松江府人带着十几个官兵驻守,看管各家的少爷。 这些日子随着这些少爷相继被赎出,里面的人越来越少,看管也越发松懈。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三更时分,借助着点点星光,葛老三带着几个兄弟很顺利的进入了仓库。他们只要敲昏看守把人救出去,就可以得到两千两银子,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满心欢喜的葛老三并不知道有一伙人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们的背影。 第287章 惨案 “公公,快醒醒,出大事了。” 门外一阵阵激烈的拍门声把刘瑾吵醒了,睡眼惺忪的他掀开了被子,全身光溜溜的爬了起来,嘴里鼓囊着披上了衣服, “吵什么?” 等刘瑾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门外的小太监颤抖的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公,出大事了,仓库,仓库那边走水了!” 刘瑾大吃一惊,他的睡意顿时没了,“人呢,被关在那里的人怎么样了?” 小太监带着哭腔说道,“没了,都没了。” “怎么没了?快给咱家说清楚。” 小太监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凌晨四更时分,仓库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十分凶猛,很快就映红了半边天。 织造太监的仓库离运河很近,附近人口本来就不多,等老百姓发觉报官,苏州府开始组织救火时,已经根本来不及了。火太大了,根本就救不了,里面的人谁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按照常理是没救了。 刘瑾猛的一个趔趄,他万万想不到大事将成之际,竟然会招惹了祝融,现在麻烦大了。这要是一口气烧死了十几个苏州大族子弟,苏州人岂能善罢甘休。 “立刻备马,咱家要去仓库。” 天色已经大亮,刘瑾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张文冕等几个贴身的幕僚,急匆匆的赶往仓库。 刘瑾赶到仓库附近,就远远的就看见仓库依然是火光冲天,心中一阵哀叹,完了,这次彻彻底底的完了。 刘瑾问,“昨日看守何在?” 张文冕慌忙回道,“看守是宋四等人,到现在也没人见到,估计……” 刘瑾大怒,“蠢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不赶紧去找。十几个人看守,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是天灾?还是人祸,咱家必须查清楚。” 就在刘瑾指挥救火之际,整个苏州沸腾了。那剩下的十几个子弟的家族本来就是死硬分子,这时候听说仓库大火,一个个着急跑了过来,看着大火目瞪口呆,继而哭喊声震天。 韩昌邦也不例外,他带着小儿子韩映安来到火灾现场,这种火光冲天的场景只看了一眼,就捂着心口倒了下去,然后韩家人只得哭喊着把韩昌邦送回了家。 也许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下午开始下雨,这个时候大火才被扑灭,救火的军民从仓库的遗址中发现了二十多具尸体。此时已经板上钉钉,不论是看守,还是被关押的苏州子弟,都藏身火海。 刘瑾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结局,太奇怪了,火势刚起时,那么多人都是死人吗,怎么可能都不知道,一个人也跑不出来?也许是后半夜,他们全部都熟睡过去,等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真相到底如何,现在已经并不重要,在看到大火的一瞬间,刘瑾就明白这一次他麻烦大了,庆幸的是,仓库里面的物资并不多,要不然皇爷得知后会立刻处死他。现在这种情况,毕竟是意外,他虽然会受罚,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另外还需要安抚住苏州上下,但是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做不了,而且刘瑾敏锐的发现,周围的大族子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刘瑾明白,如果现在没人给他说话,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苏州都不知道。 所以刘瑾立刻让张文冕去找张超,另外刘瑾一直跟着知府贺霖,不断解释这次是天灾,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想拿这些大族子弟如何等等。 贺霖这个时候毫不客气的说道,“刘太监,你不觉得你说这些太晚了吗?你就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刘瑾见贺霖不买账,只好灰溜溜的回到织造太监府,思前想后,他觉得不能再待在府中了,所以当天夜里收拾了一番,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赶往了浒墅关。 苏州知府贺霖对于刘瑾如何浑不在意,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残局。如果因为刘瑾乱来,导致苏州民乱,他这个知府也没办法交代。 上午一听说大火再知道各家子弟没有逃出的消息后,他就知道现在无论要安抚住这十几家倒霉的大户,首先就是韩昌邦,因为韩家的后人除了一个在家读书的十几岁的小儿子以外,其余全部葬身火海。 所以府县官员一起出动,分头去往各家安抚。贺知府则亲自赶往韩家,贺霖知道这样的人伦惨剧谁也吃不消,据说韩老爷急火攻心之下已经病倒在床,醒过来后就直勾勾的看着屋顶,不吃不喝,谁也不理。 贺霖来到韩府时,他的小儿子韩映安泪流满面的将贺霖请到了韩昌邦的病床处。韩府一片混乱,贺霖经过之处不断的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喊声,甚至他也注意到韩家已经开始在准备葬礼的物事。 韩昌邦对于贺霖的到来,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屋顶。虽然贺知府很不喜欢韩昌邦这个贪婪的总督之子,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顷刻之间几乎遭到灭门之祸的韩昌邦,贺知府也非常同情。 简单说了几句,见韩昌邦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似乎就是一个活死人,贺霖也只得告辞离开。 临走时他拉着韩映安的手说道,“贤侄,事已至此,你们父子就节哀吧。照顾好令尊,老夫一定会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韩映安听完,流着眼泪,哽咽的说道,“学生多谢贺富尊。” 贺知府离开之后,又去了王家,与王琬老先生进行了亲密的交谈,王琬也万万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惨案,再听到韩家的悲剧时,不由得连连摇头叹息。 贺府尊这个时候提出了条件,他请求王琬帮忙安抚一下苏州老百姓,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王琬想了想,很干脆的答应下来。维持苏州稳定是他这个士绅领袖的天然职责,现在仓库出事,刘瑾这个太监肯定完蛋。想必朝廷一时之间也不会派来第二个钦差,现在当然要显示他们的力量了。 贺府尊十分满意的回到府衙,这个时候,师爷脸色十分沉重的走了进来,禀报道,“府尊,仵作回报,好几具尸体的口中没有烟灰。” 贺府尊也是干过好些年的地方官了,他听完脸色大变,他也是读过洗冤录的,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一场杀人之后纵火毁灭证据的空前大案呀! 第288章 真相 贺府尊又开始仔细的问清楚情况,刑名师爷详细介绍一遍之后,总结说道,“东主,尸首都已经不成人形,是谁也分不清楚,现在怎么办?” 贺霖听完之后,闭着眼睛想了很久,“这件事除了仵作,还有谁知道?” 师爷跟随贺霖有些年头了,当然明白贺府尊的想法,“东主,这样做,万一让刘太监知道,可就……” 贺霖咬着牙说道,“事到如今,必须有一方要倒下。如果有人作案,左右是跟这些被关押的大族子弟有仇的苏州人,一时之间,本官哪里查的出来? 而且此次诸多士绅被刘瑾坑害,早已是愤恨不已,本官再说是吴人作案,与刘瑾无关,岂不是火上浇油,万一闹出民乱,本官如何交代?” 师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也有顾虑,“刘太监毕竟是宫中的太监,谁知道有什么背景?万一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呀!” 贺霖毫不在乎的说道,“本官是士大夫,又一向刚直,何惧阉宦?刘瑾这个太监胡作非为,惹出了天大的祸端,现在死了十几个大族子弟,不管是怎么死的,他都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东主,还有一个麻烦,钞关张主事恐怕会被连累……” “一个新科进士而已,理他作甚。再说这段时间张超不是一直在养病吗?这个人有些小聪明,想着左右逢源。既然他敢教刘瑾怎么敛财,那么跟刘瑾一起受过又有何不对?” 师爷还想说些什么,见贺霖决心已定,知道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也闭口不语。师爷按照贺霖的指示,禁止仵作再提及此事。 这样一来,大火的原因就变成了意外,因为是半夜的大火,仓库的所有人都发现太晚,导致了惨案的发生,那么事故的责任人就是太监刘瑾了。 贺霖这边准备奏章弹劾刘瑾,此时逃到钞关的刘瑾也见到了张超,对于这位丧家之犬,张超也是无奈得很,你倒霉干嘛一定要拉上我。 张超一直在装病,所以出面接待刘瑾的是丁淳吕师爷两人,刘瑾对这两个人不屑一顾,“张主事哪里去了?咱家要见他?” 丁淳这段时间跑来跑去,已经有些熟悉这位刘太监,“公公,我家东主病了不能见客,已经有段时日了。” 刘瑾愤怒的说道,“咱家是客人吗?再说你家东主病没病,咱家心里有数。是不是看咱家成了丧家之犬了,才这般对待咱家? 尔等不要忘了,圣旨可是说了你家东主协助咱家监税,现在想脱身事外,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咱家做的可都是张超教给咱家的,咱家要说出去,张子卓就那么好过吗?” 刘瑾这番话就有些撕破脸了,也可见他此时的惶恐。相当敏感的刘瑾此时有一种被抛弃感,死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个说法吧,还有比他背锅更合适的吗? 处在暴风口的刘瑾,这个时候能够想出来的解决方案就是尽量拉人一起受过。苏州知府贺霖的态度已经明确了,那么张超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丁淳见刘瑾急红眼了,安慰着说道,“公公,您稍等,学生去通禀东家。” 丁淳见到张超,把刘瑾的态度说了出来,张超叹了一口气,自从接到圣旨后,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要从苏州收税,就一定要碰豪强,可是苏州的豪强要是那么容易对付,大明朝廷会收不上税吗?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水平收上税。张超非常明白,自己的所学最多让他做大蛋糕,想重新分割蛋糕,他是没有那个能力的。 所以自从接旨他给刘瑾出了几个主意之后,就不再掺和了,想着就是左右逢源,到时候哪一边都好说话。 谁知道刘瑾竟然玩出了花样,玩出了风格,玩出了特色,也把他套了进去,现在张超反而有些弄巧成拙,刘瑾的那些数字游戏,估计谁都以为是他教的,所以刘瑾才十分放心的跑到钞关,此时救刘瑾就是救自己,张超摇了摇头,这句话太不吉利了。 张超想了想,刚想出来见刘瑾,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王六闯了了进来。王六满头大汗,着急的说道,“三爷,我查清楚了苏州大火的真相。” 张超一顿,“丁兄,你去稳住刘瑾,就说请他先回驿馆休息,等下午我在见他。他要再敢咋呼,你就让他滚蛋,既然求上门来,就该有一个求人的态度。” 丁淳答应一声,出门继续跟刘瑾周旋。张超见王六浑身大汗,就亲自端了一杯茶,递给了王六,王六仰头囫囵而尽,这才说道,“这次多亏了华秀才机敏,我等才有机会窥探出真相。” 济世钱庄在苏州的分店开张不过短短三个月,依靠着钞关发展很快,但是突然有一天一个普通老百姓突然拿出了两千两银子跑来换银半两,这样的大生意能不引起钱庄的注意吗? 华秀才当然就有些担心,担心是什么歹人,所以思考再三,就让家英带人去跟踪了一番,这才意外发现了韩昌国与葛老三的勾当。 韩昌国是韩昌邦的亲弟弟,现在又是张超他们监税最大的对头之一,所以得到消息后,王六和家英两人分头盯着,也就发现了仓库大火的真相。 当天夜里三更,葛老三等人潜入仓库,过不了多久,就把韩家子侄营救了出来,至于是怎么做到的,是内外勾结,还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就在运河边,葛老三与前来接人的韩昌国碰头了。葛老三得意洋洋的说道,“韩二爷,人都带来了,银半两呢?” 韩昌国将一个钱袋递给了葛老三,葛老三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都是标准的银半两。他就着火光,乐滋滋的开始数了起来。 葛老三的下属也凑了上来,也就在这个时候,韩昌国挥了挥手,他的手下从四周突然冲了过来,挥着刀砍向了葛老三等人。 葛老三等人被杀的措手不及,几乎是一息之间,这些人就相继毙命,甚至连问个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 这个时候韩昌国先是数了数死尸,然后将两具尸体丢下,他让人抬着剩下的几人,进入了仓库,等到四更时分,仓库就燃起了大火。 张超听完之后,也是震惊的目瞪口呆,韩家这是疯了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第289章 秘密庄院 张超的震惊是有理由的,刘瑾尽管收什么赞助,但他压根没有把事情做绝。即使韩家拒绝出钱,他也只是杀鸡儆猴了一番。也许刘瑾会继续想法设法的折腾韩家,但张超觉得刘瑾没有那个胆子灭韩家一门,那么韩家的选择就匪夷所思了。 而且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韩家欺骗葛老三,来个李代桃僵,但是漏洞实际上非常大。谁能保证葛老三不会对身边人说起此事,到时候韩家如何解释葛老三等人的失踪;另外韩家把人救出去安置在哪里? 想到这里,张超连忙问道,“六哥,那韩昌国把人救出来之后去了哪里?你查到了吗?” 王六高兴的说,“幸不辱命。韩家突然杀人之后,我就知道要出大事,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放火,真是不为人子。 韩昌国把人救出之后应该走水路,而沿着运河走水路,如果上溯就要经过苏州城区,下行必然经过钞关。 所以我带人骑马走陆路,家英带人走水路跟踪,终于发现这些贼人的下落,这才赶来汇报。” 张超大喜,让人搬出了浒墅钞关管辖的各个水系的地图,“在哪里,快快指出来。” “这些贼人出钞关后,转向了吴淞江方向,最后在松江府南跄浦下船。那里因为有盐场存在,地广人稀,他们躲在了当地一处庄院。” 张超盯着地图看了良久,这个南跄浦看起来十分熟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后世浦东的位置,那里离长江口很近,难道这些人想出海不成? 张超抱着胳膊想了很久,他在脑海中回忆韩家的信息。韩雍长期担任两广总督镇压叛乱,他的儿子却读书无成,在苏州幸福的当着大地主。 家财万贯,生活又十分奢侈,传说韩家对于佃户特别苛刻,又喜欢掠人田地,但是韩家对于士大夫非常慷慨,所以士林的态度就比较复杂。 正直的往往看不上韩家,那些无耻的却大肆吹捧韩家,特别是韩雍的功劳,不停有人上书说韩雍功劳很大,怎么连个谥号都没有? 张超隐隐约约感觉到,也许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韩家故意释放出来的假象,真正的韩家是什么样子,也许需要从那个庄子开始查起。 另外韩家既然放火烧了织造太监的仓库,如果他把这些人抓住,那么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正好前两天郑三爷的船队把训练的水手送了过来,还没有离开,郑三的人加上王六的人也有二百人多了,这个力量应该是足够了。 所以张超根本顾不上刘瑾,他请来了郑三,又调来了一些熟悉吴淞江情况的水手,以钞关巡检的名义办理好相关手续,张超亲自带队,率领着他奋斗几年的精华,前去剿灭韩家的秘密基地。 永乐元年(1403年)开始,工部尚书夏元吉率众疏浚范家浜,上接黄浦引淀泖之水,自今外白渡桥至复兴岛东的古南跄口入吴淞口入注长江。所以吴淞江连接苏州和松江府这两个明朝的经济中心,因此十分繁华,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络绎不绝。 张超看着这样的繁华,想着往事。鸦片战争之后,英国人入长江口,从吴淞江溯江而上,来到苏州,这条江也因为被命名为苏州河。现在他正沿着吴淞江顺流而下,很快就可以到达长江口,希望未来有一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通达四海,远涉五洋。 郑三爷见张超沉默不语,于是想起了一个话题,“子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张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当年讹了三爷一千两白银,说是给您老出的三个点子,到现在也只实现了一个。三爷是不是想问我,另外两个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郑三和王六都笑了起来。 郑三爷笑着说道,“如果子卓是讹诈,老夫巴不得你多讹诈几回,只是直到现在你也没有说,老夫实在有些心痒痒。” “子卓不说,必然有子卓的道理,郑三你猴急什么?” “哈哈,我倒不是不想说,是因为我调查研究之后,发现那两条建议相当的不靠谱,为了我的脸面,还是不说的好。” 张超这么一解释,郑三和王六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时候郑三爷转移话题,问道,“子卓,这个韩家有些意思奥,烧杀了这么多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相当好奇。就算是苦肉计,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绝,韩家兄弟行事确实古怪。六哥,你沿路观察,韩家这些家将到底战力如何?” 王六沉吟了一会,眯着眼睛说道,“战力相当不凡。几乎是顷刻之间,葛三一伙人就死的死伤的伤,我们这一回恐怕是碰上对手了。” 郑三爷毫不稀奇,“韩雍总督两广多年,杀人无数,手下有些亡命之徒留给子孙也属正常。” 王六摇摇头,“韩雍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即使有一些亡命之徒,现在也应该上了岁数了。可是这两日跟踪下来,我看着都像是年轻小辈。” 张超点点头,“这就是我一定要探究清楚的原因。这个韩家,可有不少秘密呀!” 吴淞江不过二百多里,因为是顺流而下,船速很快,所以第二天上午,他们就到到达了南跄浦附近,到了这一段,船只已经有些稀少。 在南跄浦附近下船,张超很快就与等候的家英等人汇集,家英见张超大动干戈,带了这么多人,倒也不奇怪。 这一路家英跟随着韩家的船队小心翼翼,就怕暴露了自己。幸运的是,韩家一行人进了庄院之后,大门紧锁,一直没有人出现。但是远远跟踪,家英就发现这么一伙人,行动迅速,训练有素。所以王六赶回去汇报时,家英还特别嘱咐他多带点人过来。 张超站在远处眺望着这个庄院,这个庄院外表看起来相当的普通,沿着一条小河起了一个院子,院墙看起来也不高,只是院子的面积有些大。 想必韩家挑中此处就是因为运输方便,离开吴淞江之后,小船可以直接运到庄院,倒是节省了不少力气,只是这么一个建筑在平原地区的院子,也给张超他们的袭击带来了方便。 第290章 内幕 对于庄院的攻击,张超并不担心,他们有这么多人,只需要四面围攻就好。所以观察了一番之后,前敌指挥王六就命令开始四面围攻。 这里到处都是平地,张超又人多势众,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来阻挡他的进攻,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二百多人突然围住了庄院,里面的人也同样反应过来,这时候竟然有十几个倭寇从庄院里冲了出来,与正面的王六碰了个正着。 这十几个倭寇头发剃成了半月形,穿着单衣,手持着倭刀,怪叫着冲了出来,王六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缴匪竟然遇到了倭寇?一场出乎意料的激战开始了。 这群倭寇虽然凶悍,但是王六这群人经过了将近三年的磨练,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国威人高马大,冲锋在前,他力气大,速度快,迅速刺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倭寇。 将士们因为长期待在内地,并不知道倭寇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们也同样英勇无畏,战斗的结果很快就是一边倒,倭寇节节败退,不断有人死伤。 突然一阵巨响,火光一闪,一个家丁一声惨叫,手中的长矛丢了下来,同他战斗的倭寇反身向前,跳跃着砍向家丁。 这个时候后面的家丁同时有几把枪刺了过来,拦住了倭刀,这才保护着这个家丁顺利撤了下来。 王六很敏锐的发现火光来源于院墙,他指挥后排的弓兵朝那个位置射箭,这才勉强压制住对方的射击。 这样一来,尽管里面也有一些支援,但是倭寇的抵抗却越来越弱,战斗朝着院门方面延伸。这样的场面,里面的人当然是熬不住了。 很快就有人大喊,“外面是哪一位好汉?在下有话说。” 王六毫不客气的揭发道,“苏州名门韩家竟然敢勾结倭寇,这是灭门大罪,韩昌国,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韩昌国脸色大变,他怎么也想不到外面竟然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顿了一下,就问道,“你们不是官兵,到底是什么人,如何知道韩某的身份?” 王六笑着说道,“等你束手就擒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小子们,给我冲呀!” 院墙不高,又有些年头,所以家丁们迅速突破了四周的院墙,然后围住了韩昌国等人,韩昌国就要横刀自刎,王六不屑的说道, “韩昌国,这么着急去死,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韩昌国绝望的说道,“阁下一口淮音,在下还用猜吗,你们应该是钞关张主事的人马,张主事一个文官竟然蓄养着一群精锐死士,真是让人想不到呀!” “不愧是总督之子,果然目光敏锐,在下王六,忝为张主事护卫首领。韩昌国你倒是可以一死了之,只是我等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何事,恐怕就要对不住你们韩家的子侄了。” 韩昌国听完,惨笑了几声,“身为韩家子孙,到了此时此地,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韩昌国这边大话刚说完,只听后面人哭着说道,“爹,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孩儿不想死呀!” 韩昌国听完,手里的倭刀一颤,随手丢了下来,惨笑着摇摇头,“想不到,想不到呀,我们韩家竟然养了这么一群窝囊废。罢了,罢了,王六爷,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这几个废物给他们痛快点。” 韩昌国束手就擒,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打扫战场却用了很久。在这个秘密的小庄子里,收获非常大。竟然发现了大量物资,丝绸,棉布,精铁,瓷器等应有尽有,还有无数的永乐铜钱。另外王六等人经过仔细搜索,发现了一个金库,里面充满了金条银锭珍珠宝石,当张超进入之后,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该有多少财富? 张超兴奋的抓住王六的手说道,“王六爷,郑三爷,韩家跌倒,我们吃饱了呀!” “哈哈哈!” 几乎所有人听到之后都哈哈大笑,这下子便宜捞大了。 随行的顺福等人开始清点,张超则兴高采烈的开始审理韩昌国,张超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个送财童子,笑着说道, “韩二爷,你这里有倭寇,有诸多海外禁品,你从事什么勾当,我也猜的出来。只是我很不明白,你们营救了韩家子侄后,为什么要放一把火,烧死了那么多人?” 韩昌国叹息的说道,“也是情非得已,我们韩家自先父发迹,总督两广之后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原来韩雍长期总督两广,当时广东地区出海的人很多,韩雍长期接触下来就十分清楚内情。 韩雍不仅利用权势保护这些海商,还让自己的子侄也尝试着参与进来。为了拉拢韩雍,海商们当然也相当配合,这样一来,海洋贸易的巨大利润就如同一个磁铁一样,牢牢吸引了韩家的目光,到最后韩家举族之力都投入到海洋贸易中。 可是到了成化十五年,韩雍去职,这个时候他们在两广海面的地位就立刻下降,所以不得不将船队转移到南直浙江沿海,贸易的对象也变成了日本。 巨大的利润同样蕴含着巨大的风险,违反海禁,与倭寇通商,另外还雇佣倭寇,四处打劫,这种种行径,让韩家富甲天下,同时也不断吸引了觊觎的目光。 韩家这一代没有出色的读书人,只是仰仗父萌,所以韩昌邦兄弟就忧心忡忡。对此,韩雍临终前有过交代,越是虚弱,越不能软弱。 所以他们一面拼命交好士林,一面却不断欺负弱小,树立起一副凶神恶煞的形象。但是他们虽然嚣张,并不会把事情做绝,私下里又不断地给官府喂银子。 这样的豪强,在苏州一向软弱的官府自然也就听之任之,所以十多年下来韩家也比较安稳。韩昌邦的幼子又有祖父读书的才华,理所当然的被寄予了厚望。随着韩映安考中秀才,韩家的未来似乎一遍光明。 可是张超的到来却改变了一切。张超在钞关对胥吏下手,意外的戳穿了韩家的虎皮。此时韩家父辈余萌越来越少,子辈却没有成长起来,事实上青黄不接,十分虚弱。 作为外来人的张超见韩家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在分配胥吏时当然没有把他们当数,韩家因为心虚,也不敢有激烈的反应,这样一来,苏州的其他家族才恍然大悟,韩家已不如往日了。 所以当刘瑾把韩家当做那只儆猴的鸡之后,整个苏州豪族都蠢蠢欲动,大家欢欣鼓舞的等着韩家完蛋,他们好分一杯羹。这个时候,家主韩昌邦就想出了一个绝户计。 第291章 大有可期 韩映泰被打的半死之后,正好韩昌国也出海刚刚回来。虽然张超监管海禁,但他的时间比较短,还没有渗透到海防游击,所以韩昌国十分顺利的回到家中。 韩昌国先是欺骗葛三救人,然后又把他们杀掉,代替了韩家子侄,再一把火烧掉了仓库,如此一来,这么多苏州大族子弟被害,刘瑾就成了众矢之的,韩家的危机也就顺理成章的解除了。 同时韩家的这些子侄也可以秘密的转移到其他地区安置,从而参与家族生意,这样可以分散危险,不用担心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被朝廷一窝端。所以韩家这次分家,家中的绝大部分浮财也随身携带,没想到全部便宜了张超。 张超听完之后,惊叹不已,这个韩昌邦真是狠辣的过分,转眼他又想起了另一个疑问,“韩昌国,你们选择葛三作为替死鬼,他这一失踪,就不怕有心人察觉出来吗?” 韩昌国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苏州官府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刘太监在,他们何必查下去?就算民间有疑问,只要韩家人不出现,谁又能猜的真相?就算猜到真相又能如何?” 张超立刻就明白了,只要韩家子侄不出现,绝大部分人只会认为韩家是受害者,这个时候出于同情,韩家很长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劫难。而这段时间一过,想必韩映安也会成长起来。就算有人有疑问想到这种可能,没有真凭实据又能如何? 张超思前想后,不得不佩服韩家兄弟,这个时候张超又拿出了另外一个东西,“这根火绳枪,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火绳枪?”韩昌国一愣,待看清楚之后,恍然大悟,“这是鸟铳,是我们前些年下西洋时所得,可惜了,如果能多有几根,也许我们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张超心中震撼不已,这个时候火绳枪已经传播到东方来了?他也无心讽刺韩昌国的痴心妄想。 “那你们下西洋有没有遇到葡萄牙,奥,不对,应该是佛郎机人?” 韩昌国茫然,“佛郎机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张主事是哪里听来的?” 张超这一盘问,就问了很久,包括此时日本东南亚印度洋沿岸凡是他想知道的都问了一遍,韩昌国甚至不知道张超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但是现在他们被连窝端,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渲染海贸的巨大利润,希望能吸引住张超,这样他们才有微小的机会翻身,所以对着这些问题,他是有问必答。 张超听完之后,对明代中国的海外贸易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发现主要有两条航路,一条去往日本,此时日本正处在百年战国的早期,混乱不堪,加之日本有巨大的金银矿,所以通过海贸,中国的商人可以获得巨大的利润。 另外一条航线就是从占城去往东南亚甚至印度洋沿岸,这条路是古代的丝绸之路,也非常繁华,但是韩昌国因为被闽粤商人排挤,已经被迫离开很久了。 而韩昌国目前的活动范围就是从苏州拿货,然后泛海去往宁波定海的双屿港,与海商交易。他事实上没有力量也没有动力远航到日本南洋,因为掌握着苏松常大量货源的韩家,只需要把货物送到双屿岛,这方面的利润就足够把他们吃撑。 张超听完之后,还没有说话,郑三感叹的说道,“老夫对子卓想着出海还一直不解,没想到海贸竟然有如此大的收益,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张超继续盘问,“既然如此,你们的船队现在何处?” 韩昌国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们兄弟子侄已经成了待宰羔羊,这船队有韩家仅有的后人掌控,除非张主事立誓放过我们叔侄父子,否则我是绝不会告知的。” “哈哈,如此就由不得韩二爷了。” 韩昌国不甘示弱的说道,“张主事,你就有所不知了。为了预防船队被发现,韩家船队的停泊地点极端保密。除了我韩二,不知道张主事还想问谁?” “韩二爷,你能瞒住很多人,恐怕也瞒不了身边的护卫。再说就算这些人都不知道,我也不着急,只需要等在此处,守株待兔即可。你的船队自然会派人送上门来,希望那个人也如你一般硬气。” 韩昌国听完,愤怒的裂眦嚼齿,显然张超说的很对,但到了此时,韩昌国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船队的子弟能够警惕一些。 这一次跟随韩昌国过来的大部分是他的贴身护卫,此时或死或伤,也有好几个人束手就擒。 王六恶狠狠的看着这几个护卫,“各位,你们的家主韩二爷不配合,那就只能劳烦你们了。” 这些护卫也知道,到了此时,想活命已经不可能了,所以骂声不断,王六点点头,“都是好汉,就看你们接下来会不会同样硬气了。” 办法还是老办法,当日怎么折腾吴泰的,这一次同样是怎么折腾这些护卫。在这个考验生死的刑罚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的硬气。 最后一个护卫见前面的人被折腾的死去活来,还不等上刑,就主动松了口,愿意招供。韩昌国见竟然是自己最宠爱的护卫首先松口,几乎气疯了,他拼命的挣扎,辱骂,逼着王六令人堵住了他的嘴巴。 韩忠狠狠的朝着韩昌国吐了一口痰,“小人本姓钱,是杭州人,这天杀的韩昌国将小人劫持……” “少废话,赶紧说,你知道什么。” 这个韩忠知道的非常多,韩家船队的地址,韩家各处的秘密据点,甚至如何接头,等等他都一清二楚。 张超十分狐疑的看着这个长得不错,但是胆小怯懦的韩忠,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内容? 韩忠反应很快,立刻跪地就开始解释,羞愧满面的说道,“小人被劫持之后,无奈只得充当了韩贼的小厮,但凡出海,都需要供他泻火,但凡有事也不避小人。” 张超不禁哈哈大笑,没想到韩昌国竟然是这样的人。到了此时,韩昌国的硬扛已经变成了笑话,有一个人松口,其他人也相继松口。几番对照之后,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韩家的停泊地点就在上海附近。 与此同时,张超还知道韩家有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只,甚至三四桅的大船有好几条,还有数百水手。在明朝海禁的背景下,竟然有如此庞大的船队,张超简直是瞠目结舌。 按照韩昌国的交代,他所拥有的船队力量还是非常弱小,那么那些强大的海商该有多大的规模呀,怪不得当日林家那般的豪气! 突然之间,张超对于未来充满了期望,他看了看手中的火绳枪,只需要整合好这些海商,未来大有可期。 第292章 投名状 张超这边审讯的时候,顺福等人也清点完毕,这一次他们的收获很大,韩家几十年的积累的浮财就有百万之多。 震惊之余,张超对于此时明朝的士绅充满了厌恶之情,有这么庞大的家业,竟然偷税漏税,毫无担当,最后白白便宜了野猪皮,那么张超黑吃黑,用这些钱财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再正当不过了。 可是如此巨大的收获要想保密却比较困难,张超与郑三,王六简单议了议,就知道这些人是肯定不能留了。 所以王六微笑着对韩忠说道,“韩忠……” 韩忠吓得一哆嗦,对着张超连连磕头说道,“小人姓钱,大人叫我钱忠就好,日后一定忠心侍候大人,绝无二心。” 王六对于这样的小人也是佩服的很,连大人都喊出来了。只不过还有此子能够对韩家船队这般熟悉,显然是一个狠辣内秀的人物,倒也不能小视。 所以张超笑着说道,“钱忠,你既然这么配合本官,本官当然也愿意相信你说的话。只是你如何让本官相信你是真心反正呢?” 钱忠也不是笨蛋,他立刻听出了张超的意思,所以说道,“请大人赐小人兵器。” 张超点点头,王六就把一把倭刀递给了钱忠,钱忠提着刀来到了韩昌国子侄的身边,韩映泰虽然有伤,但见状,哪里还不明白钱忠要做多少,显得魂飞魄散,连连哭喊,疯狂的挣扎,到最后甚至尿了裤子。 一道寒光之后,钱忠提着韩映泰的脑袋,来到了韩昌国身边,钱忠得意洋洋的说道,“韩二爷,这是第一个。” 韩昌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这一幕,钱忠却一把抓住韩昌国的头发,逼他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韩二爷,你可要看清楚呀,这是你的亲侄子韩映泰,下一个是你的儿子韩映祥。” 韩昌国对着张超大喊,“张超,你是大明的官人,就是这么为官的吗?” 张超挥挥手,“钱忠,你的忠心本官看到了,你暂且退下去吧。”钱忠立刻跪地,连磕了三个想头,“多谢大人开恩,饶了小人狗命。” 这时,张超对着韩昌国说道,“韩昌国,本官是什么人,自己清清楚楚。再说如果本官落在了你的手中,恐怕比你今日,还要更为悲惨,事到如今,你就认命吧。” 下面轮到的是其他几个招供的护卫,但有不忍的,王六就一刀砍了,最后只剩下吓得魂飞魄散的钱忠和另外两个护卫。 张超逼着反正的护卫杀死了韩家父子叔侄作为投名状之后,又挖深坑掩埋了这些人的尸体,张超又与郑三王六一起商量该如何善后。 他们消灭了韩家子弟另外加上十几名倭寇,这个是很大的功劳,但是从韩家获得的钱财实在太多了,要是韩昌邦这个老东西把张超抢劫的东西传了出去,张超麻烦就大了。 所以他们三人商量了很久,最后的结论是不能上报,而且还要迅速消灭韩家的船队,要不然这些人知道真相之后,肯定会大肆报复的。 现在通过钱忠等人,张超他们对于船队的位置规模有所了解,但是张超目前能够动员的力量只有这两百多号人,加上又要出海,实在是让他们难以下定决心。 所以张超就喊来了钱忠,钱忠一见到张超立刻下跪,动作十分熟练,张超叹息的说道, “钱忠,不必如此,本官只需要你尽忠职守,此等阿臾奉承之事还是少做为妙。” “大人如此刚正不阿……” 张超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你还是叫我三爷吧,不要再说什么刚正不阿的话了。本官问你,如果我们这些人偷袭韩家船队,有没有可能一举歼灭?” 钱忠自从保住性命,除了担心张超鸟尽弓藏之外,就是害怕韩家的报复。韩昌国虽然已死,但是韩家船队还在,要是哪一天他们知道了今天这一切,还不扒了他的皮? 钱忠一直担心张超大捞一笔之后,对于韩家船队不闻不问,这本来是官场的通病。已经捞到这么多好处了,何必在冒险呢? 所以听张超这么一说,钱忠大喜过望,连忙说道,“三爷,我们一定会偷袭成功。” 说起来好笑,韩昌国对于钱忠的侍候十分享受,万事不避他,也让钱忠打理后勤,有意无意的让钱忠多立点功劳,这样也好奖赏于他。 钱忠虽然是小人,但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小人,打理起后勤十分得力,船队中人虽然不屑钱忠,却又离不开他。 这些长期出海的水手事实上十分辛苦,吃喝的都非常差。出外购买粮食蔬菜肉类这些的任务都由钱忠负责,钱忠十分尽心,一来二去,就摸清楚了船队停泊港口的地形。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无论是天气还是海况都很好,钱忠建议让张超等人扮作是运货的船只,由他引导,他发誓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张超听完之后,又让钱忠将海岛周边的简图画了出来,然后又叫来了另外两个投降的护卫,经过一番比对之后,确认了钱忠所言属实。 张超一拍桌子,“富贵险中求,咱们就出海剿匪。” 王六是杀伤多人的侠士,郑三是盐枭,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张超都敢赌一把,他们当然是跃跃欲试。 只是王六很不愿意张超也跟着前往,张超十分坚决的说道,“出海是我一向的愿望,谁也不能阻止。这一次我们济世会精华全出,我不亲自带队,如何能够放心?” 为了准备这一次突袭,张超又下令在巡检司中的家丁全部集中起来,临出发前,张超进行了动员。 他首先让钱忠诉说了当日被韩家掠走的往事,钱忠十分聪明,知道这是融入张家家丁团队的一个好办法。 所以他开始诉说了韩昌国是如何杀死他的父母幼子,奸杀了他的妻子,然后又是如何其他欺辱百姓的,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直到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众家丁都出身寒苦,虽然对钱忠这个小人十分瞧不上眼,但见他如此激动,也知道他是真情流露,不由得被感染了,张超趁热打铁,当着三百多的家丁的面张超喊道, “你们跟随本官有些年头了,应该知道本官的为人,本官一向爱护你们如同自己的兄弟,如非必要,绝不会冒险。但是此次出海,确实有风险,然而本官思之再三还是要出海剿灭这伙海贼。 一来,韩家父子叔侄多人死于我等手中,咱们必须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二来,韩家勾结倭寇,四处劫掠,沿海百姓多有死伤,钱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恶人就一定要有恶报; 三嘛,就是韩家很有钱,咱们这些穷鬼抢他们的理所应当。” 张超这番动员的话,让众家丁哈哈大笑。有胆大的就笑着说道,“三爷,你是财神爷,我们才是穷鬼呀!” 张超毫不犹豫的说道,“现在我这个财神爷要带着尔等去发财,尔等愿不愿意?” “愿意!” “愿意!” “愿意!” 家丁们士气高昂,高声呼喊起来,张超见状十分欢喜,“兄弟们,随本官上船吧!” 第293章 奇袭 张超虽然忐忑不安,但是因为有福建林氏派来的船长,有钱忠的指路,他们这次出海出人意料的顺利,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到达了海盗藏身的岛屿附近,也就是后世的嵊泗列岛。 按照预定的计划,张超他们绕开航线在附近岛屿隐藏,钱忠作为韩昌国的护卫,乘着一条小船,押运着补给朝海盗所在地驶去。 张超这一次强行出海,可算是见识到了大海的威力,冬天的海浪并不厉害,但他还是吐得是一塌糊涂,等终于到达藏身的岛屿,张超喝了几口水,这才稍微缓了过来。 他指了指王六,两人苦中作乐,笑了起来,幸运的是郑三和大部分家丁都是长期在长江上厮混的,此时还算扛得过去,也没有影响战斗力。 张超望着钱忠的船慢慢的离开着视线,身边的顺福担忧的说道,“三爷,钱忠这个小人万一……” 张超挥了挥书,“不要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钱忠现在是不会随便背叛的,毕竟他杀了韩家的人,海匪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人。” 郑三爷点点头,“确实如此,只不过老夫还是捏了一把汗,这要是万一他没有把火点起来,我们可怎么办?” 张超想了想,说道,“我们只有这么几条五百料的小船,只能突袭,如果今夜没有火起,明日凌晨我们就赶回吴淞口,绝不可在此地停留。” 到了二更时分,张超的船队准时出发,为了保持隐秘,后续船只全部熄灭掉灯火,只留下领航船吊起一支火把篮。这样又驶出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发现前方偏右出现了一蓬火光,在黑暗的朔夜中十分醒目。 福建请来的船长也姓林,张超全权让他负责。林船长指挥着船队,调整了航向,并且传下命令,让船队稍稍调整阵型。 终于,一片闪耀着篝火的营地迎面呈现在我们的眼前,隐隐似乎照出了一条海岸线。上到岸上,钱忠等人正等候在岸边,王六指挥家丁开始整队,然后陆续上岸。 钱忠看到这样的场景,长舒了一口气。他低声跟张超汇报道,“三爷,多亏了您送过来的酒,水匪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张超点了点头,让钱忠领头,隔着微微的光线,钱忠往后看,发现这些家丁一个个悄无声息,黑压压的一大片就这么跟在他的背后。猛然间,他打了一个寒颤,转而又庆幸起来,看来这一回没有跟错人。 不得不说,韩家海贼实在太疏忽了,他们似乎全部聚集在营地中间开怀畅饮着,连基本的岗哨都没有派出。也许是长期以来顺风顺水让他们失去了警惕,也许是压根不相信竟然有人会摸到他们的营地。 所以家丁们一直摸到了营地边上,他们仍然没有察觉。这样的情形,甚至比王六预料的还好。 “继续往中间突去!”王六命令道。 这样又前进了将近二十米,前面一间茅草屋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从屋里钻出来,在不远处对着墙角开始撒尿。他抬头一看,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发现了整齐如林的一片枪阵。 这个男人大吃一惊,转脸往回看,这才清醒过来,立刻撕心裂肺的喊道,“贼人来了!快跑呀!” 由于事出突然,而且还有一小段距离,家丁们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个海贼的尖叫,而突袭行动可能就要暴露了。但是,能够如此接近,早已经出了王六的预料,而以目前的状况,击破韩家海贼几乎已成定局。 “杀掉此贼!甲队,乙队在左,丙队,丁队,弓箭队在右,控制码头!其余人!跟着向前冲!辎重队在后面,放火烧屋!”王六迅速下达了命令,端着长矛率先向前冲去。 “是!”“是!”命令迅得到了执行。国威一马当先,率先向前冲去,将这个贼人挑了老高,丢了出去。紧跟着是枪兵方队和弓箭队。上岸的水手们开始在后面放火,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 这个时候,营地中间开始乱糟糟的骚动起来,惊叫声、喝骂声响成一片。他们的反应如此迟钝,也许真的跟钱忠所说的一样,他们大部分人都喝醉了。也许刚刺死那个贼人后,还可以继续前突一阵……不过,事已至此,那就接战吧! 十几个自恃勇猛的海贼嗷嗷叫着扑向枪阵,很多人脚步踉跄,显然是仗着酒势。枪阵一放一收,这批人的身上顿时现出几个血窟窿,然后软软的倒在地上。随后的两排人稍一愣神,立刻就得到了同样的下场。 面对着这样冷酷的杀伤方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百多人开始推推搡搡,争相像人群中间挤去,而外围的人则像是洋葱一样,很又被枪阵剥下了两层。 家英带着五队沿着海岸线从两侧迂回向码头挺进,一部分反应很快的海贼也争先恐后的向码头冲了过来,围绕了小小的码头,两方展开了厮杀。左右夹击之下,海贼想抢先上船的希望破灭了。 三面被围,这却就更令海贼们慌乱。在火光的照耀下,已经有人甚至向后山跑去,试图翻过十来米高的山崖。有人好不容易爬了四五米,却在心慌意乱之下突然就摔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呼。 激战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慢慢放亮,海贼们终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他们毫无意义的大叫着,毫无目的的乱窜着,火光下映出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容。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 随着家丁们喊出了放下兵器,投降不杀的口号,海贼们一个个的丢下了兵器,绝望着抱着头坐在地上,至此韩氏家族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船队彻底了账。 有钱忠等人的存在,韩家的亲眷子弟,亲信家丁很快就被一一找了出来,另外一些杀孽很重的水手。钱忠领头上场,开始了诉苦。有他领头,很快又有一些苦难深重的水手上前,诉说了这伙水贼的恶行。 诉苦运动可以让国民党士兵迅速变成了英勇的解放军,这一回同样效果很好。通过这样一场运动,韩家水手与张超的家丁水手慢慢的融合到一起。 经过了连续数日的整理之后,张超这才放心的留下了王六家英等人离开,此时他的心中欢喜异常,几年来梦寐以求的海外贸易终于变成了现实。 第294章 善后 张超沿着吴淞江上溯很快就回到了钞关,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几日,刘瑾是怎么度过的。 惶恐不安的刘公公每天要去好几趟张超的住所,每一次都被拦住,最后逼急了眼刘瑾想硬闯,却被小妹拦住了。 此时,刘瑾确认了张超不想见他,刘瑾咬牙切齿的离开了,只要本公公挨过这一关,日后必加倍奉还。 就在刘瑾离开钞关,准备回织造太监府等待命运审判的时候,张超却出来见他了,峰回路转,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看着张超十分憔悴的神情,刘瑾纳闷,难不成张子卓真的大病一场? “刘公公,这几日下官确实不在钞关,因为下官发现了织造仓库大火的真相。” 刘瑾蹭的站了起来,“张先生,织造仓库大火不是意外吗?” “公公,你太实在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意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生,快快说来。” “公公请看此物。” 张超让家丁们搬出了一排木盒。刘瑾狐疑的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有一个龇牙咧嘴的贼人首级,惊吓之下,刘瑾几乎跌坐在地,幸亏旁边的家丁拉了他一把,这才没有出丑。 张超故意不说透,就是想让刘瑾出一出丑,这才笑着说道, “公公勿惊,这些都是倭寇的首级。下官的家丁来报,有贼人沿着吴淞江意图出海,下官急忙率人前往,在吴淞口附近与贼人大战一场。 激战之后,方才得知这些贼人正是烧毁织造仓库的罪魁,意图扰乱苏州的大好局面。贼人众多,一番恶斗之后,也只诛杀了这些倭寇,为首的贼人却脱逃出去。” 刘瑾听完,脸色阴晴不定。看来有贼人入侵,应该是真事,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倭寇的脑袋。 但是这些贼人侵扰就是为了烧毁织造仓库,扰乱苏州安定,那就是扯鬼了,很明显张超生拉硬扯,把两件事放在一起。张超杀贼立功,足以抵消督粮的些许微过,朝廷不仅不会怪罪他,反而会奖励他。 可是他刘公公怎么办?杀贼之功看来挨不上了,疏于防范却怎么的都跑不掉。但是刘瑾也知道,张超这个说法,他必须支持,被倭寇烧了那是苏州府和千户保护不力,总算可以拉着苏州府一起受过,倒霉的人多了,他至少罪责也轻一些。 刘瑾看着张超的笑容,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苦笑,“张先生,这些都是倭寇吗?别是你的部属杀良冒功,这样你我又多了一条罪状。” 张超哈哈大笑,“公公勿忧,倭寇与普通海贼还是差异很大的,想必南京兵部也能认得出来。刘公公,下官发现歼灭倭寇,多亏了您的报信呀!” 刘瑾脸色稍稍缓了缓,总算这么多天没有白待,只是为何不是运筹之功?刘瑾就有些得寸进尺,他却没有想过,张超是文官,怎么能把运筹之功让与他。 张超怒道,“刘公公,下官已经很厚道了,做人要知足。下官这番辛苦可不能白费呀!”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番,刘瑾现在有求于张超,也不敢多嘴,所以很快一封报捷的奏报连同倭寇的首级一起发往通政司,当然在结尾,刘瑾和张超也请罪说他们疏于防范,导致织造仓库被烧,死伤惨重云云。 到了此时,刘瑾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张超击杀了十多个倭寇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开来。苏州普通人对于倭寇烧了织造仓库一事将信将疑,这也太扯淡了吧,有证据吗,总不能张超说是就是吧,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张超在帮刘太监脱罪。当然有些知道内幕的则是若有所思。 正在家中装病的韩昌邦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装不下去了。这么多天老二一点消息没有传过来,他已经有些担忧,现在又传来这个消息,心中有鬼的韩昌邦哪里还能熬得住。 韩昌邦迫切想弄清楚老二等人到底去了哪里,所以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自己的亲信管家前往松江府探查。 这个管家刚出了苏州不久,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家丁们抓到,张超打草惊蛇的目的就是想引出韩家的人,果然急迫之间,韩昌邦犯错了。 这个管家在看到韩家两代人的脑袋之后,立刻就崩溃了,很快就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张超至此对苏州韩氏有了一个很详细了了解。 张超与丁淳,吕师爷,华秀才三人坐在一起商议,韩家已经成了待宰羔羊,如何优雅的吃到最多的肥肉才是他们讨论的目的。 华秀才虽然是无锡人,但也知道韩家在江南的赫赫威名,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可以参与讨论如何处置韩家,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张超起了个头,“诸位先生,韩昌邦兄弟违反海禁,参与走私,勾结倭寇,侵扰沿海,我等已经有了铁证。” 丁淳笑着说道,“当然是上报朝廷,定韩家一个灭门大罪。” 张超白了一眼丁淳,要是这么好干,我还要跟你们说。吕师爷摇摇头,“韩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再要是顶一个勾结倭寇的罪名,就是灭门大罪,有伤天和呀!” 张超点点头,“韩家除了韩昌邦该死,其他人都很无辜。本官一想起韩家妇孺的下场,就于心不忍。” 丁淳白了张超一眼,显然张超和吕师爷一唱一和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忍心韩家什么遭遇,是不忍心韩家的巨大家产便宜了朝廷。 一直静静听着的华秀才这个时候说道,“东主不愿意多伤无辜,确实是仁慈呀,只是您这番好意也应该让韩昌邦知道才好。” 张超与吕师爷相视一眼,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华秀才继续说道,“韩家目前只剩下韩昌邦和幼子韩映安,学生听说韩映安一向老实本分,不招惹是非,留下他也未尝不可。” 丁淳想了想,说道,“可是韩昌邦未必相信子卓兄呀!” 这是一个悖论,对于此时的韩昌邦来说,只要不灭了韩家,保全韩家最后的骨血,他就算去死,也十分愿意。 而张超感兴趣的是韩家的船厂,海图这些,对于明面上的地产丝绸工场这些他并不感兴趣,这就有妥协的余地了。 此时就需要一个中人了,两边都可以信任的,张超苦笑着摇摇头,他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中间人。 第295章 尾声 到了最后,张超索性召见了韩府管家,张超看着这个绝望的管家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韩家死的人也够多了,本官不欲再多造杀孽,可让韩家免除灭门之祸,但有几个条件,你带给韩昌邦。你记好了, 一、韩昌邦必须死; 二、韩家出海的海图,沿海的秘密基地,船厂,知道韩家出海的相关人员一律转给本官指派的人; 三、韩家只保留苏州的产业,在外地的产业一律转给本官指派的人。“ 张超说完,这个管家是满头大汗,见过吃相难看的,但是这么赤裸裸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再想到张超的名声,果然海水不可斗量呀! 管家回到韩府,哭着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韩昌邦,韩昌邦呆呆了愣了半晌,突然间拼命的扇自己的耳光,直到管家抱住了他。韩昌邦老泪纵横, “老二,映泰他们,都是老夫害死的呀!老夫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老爷,老爷,您可不能有事呀,张超实在太毒辣了,您还是赶紧走吧。“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罢了,罢了,你回去告诉张子卓,就说老夫答应他的条件,只不过他要以祖宗和妻子发誓,放过映安。“ 韩昌邦事实上根本没有选择,他当然可以拒绝张超,但是张超一旦提着韩家诸子的脑袋出现,再摆上韩家船队查抄过来的凭证,韩家立刻就是灭门之祸。 管家将韩昌邦的条件告诉张超,张超毫不在乎的说道,“你回去告诉韩昌邦,我真要灭了他的幼子,他又能如何,还要本官发誓,他还不配。如果他有那个胆子,他竟可以到处宣扬,甚至可以告诉韩映安真相,让他日后报仇,本官不在乎。“ 管家几乎是瞠目结舌,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他哭丧着脸回去汇报不提,吕师爷在一旁听到之后,”三爷,你还是手善呀!“ 张超摇摇头,“杀人子女,夺人家业,本官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恶人。那个韩映安我也知道,就让他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吧。但是如果韩映安有什么其他想法,本官自然不会手软。” 韩昌邦听完管家的传信之后,想了很久,很快就与张超指派的人开始了交接,同时韩昌邦为自己剩下的子女定下了一门门婚事。 王铨十分激动,韩家为韩映安准备了如此丰厚的聘礼,实在是有些想不到。 王琬捏了捏袖中厚厚一叠地契,鄙夷的摇摇头, “韩家已经没落了,要不是老夫知道映安纯良,才不会将凝儿嫁到韩家。” 王铨微笑不语,韩家同样也给了他这个亲家翁不少的聘礼,不就是一个庶女吗,太值了。 到了这个时候,很多豪门都看出了韩家的不妥,见他们这么乖巧,借着联姻的名义送财上门,也都不愿意把事情做绝,不过是一两个庶子庶女,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韩昌邦做完了这一切,怀着万分的不舍和愤恨,告别了人世,他临终前交代懵懵懂懂的韩映安, “好好读书,如果举业不成,千万不要离开苏州,切记小心低调,与人为善。” 再说大明朝廷,先是接到苏州知府的奏报,方才知道苏州大火的消息。可是张超和刘瑾的奏报呢?这么大的事情,作为责任人怎么一点说法都没有? 愤怒的内阁六部就开始跟皇帝秋后算账了,苏州这个地方能随便派太监过去吗?你看看惹了多大的事情?死了这么多人,要不是府县安抚得当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太监们不答应了,你们不看看刘瑾多么给力?苏州上任才一个多月,就给朝廷弄回来这么多的钱粮。至于这场大火,到现在都没有刘瑾和张超的奏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听一面之词。 弘治皇帝被吵得脑袋都疼,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听刘瑾这个直接当事人是怎么说的再做定夺。 幸亏这个时间不用等太久,等张超刘瑾的联名奏折和南京兵部的奏折到达之后,朝野顿时大惊。这好好的,苏州又闹起了倭寇? 如果说是假的,那十几个倭寇脑袋可做不了假。但是如果是真的,这群倭寇没事跑苏州织造仓库放一把火就跑了?扯鬼吧。 就在朝野一遍狐疑之际,刚回京不久,新任吏部侍郎彭韶告诉天子,张超擅长练兵,当日陈辅余孽就是他剿灭了,所以他相信张超剿灭了一伙倭寇是真,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这件事如此的扑朔迷离,显得相当棘手。本来文官集团是一心准备对付刘瑾的,可是刘太监对于倭寇有报信之功?这玩意到底怎么回事。如何折算功过,谁也不清楚。 老奸巨猾的内阁辅臣大概猜得出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刘瑾下手过狠,然后苏州豪族不惜丢了自家子弟的性命,也要赶走刘太监。 至于张超剿灭的倭寇是不是与此事有关,或许有之,但是此时皇帝内阁已经不太想折腾了。张超和刘瑾两人一年之间从苏州弄回来三十多万钱粮,他们已经相当满意。 所以内阁干脆把两家的意见折中,不管有没有倭寇放火,刘瑾疏于防范都是大罪,所以请求皇帝召回刘瑾,严厉惩处; 对于张超,他既能捞钱,又挺能打,这是好事,也别在钞关窝着,浪费人才,改任南直隶巡按御史,负责巡察南直隶海防江防。 这样一条票拟来到宫中,司礼监也有些犯愁,对于刘瑾这么能干,谁也想不到,这个中年太监竟然把苏州豪族折腾成那样,大家都相当佩服。 弘治想了想,“刘瑾与苏州官民关系甚是紧张,召回宫中,等候发落,司礼监另外委派织造太监。” 弘治皇帝本来承诺给张超三年的时间,但是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太合适了,这个人太能干了,窝在钞关确实是浪费人才,让张超做巡按御史负责南直隶海防江防事务,弘治点点头,确实不错。 萧敬见弘治心情不错,他决定给张超加加担子,“奴婢知道,张超对于盐政很有研究,何不让他在巡查一番盐政?” 弘治想了想,却摇摇头,“盐政关乎国家财政,张超年轻气盛,万一又同钞关那般,恐怕会冒出事端。” 萧敬见皇帝这样想,也是叹了口气,盐政里面狗屁倒灶的事情太多了,皇帝自己带头不干净,有的时候让张超这样的愣头青碰一碰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当今天子一心想当圣君,那就随他去吧。想了想,萧敬还是有些不甘心,“皇爷圣明,淮盐关乎重大,张超自然不宜巡察。 那何不局限在松江府,浦东盐场产量愈发稀少,何不让张超这个愣头青碰一碰?” 弘治已经拒绝了萧敬第一个建议,这个压缩过的建议他想了想,不好再否决了,所以弘治点了点头,让萧敬批红。 弘治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回事,“吏部选出的大明医药公司总办孙劭办事很不得力,公司往来钱财甚多,没有一个得力的人看着,朕不放心。” 萧敬问道,“那皇爷的意思是?” “朕意增设一提点太监,与总办一起共同治理。” 萧敬大喜,“奴婢遵旨。” 第296章 巡按御史 弘治的想法披红之后,文臣们对于召回刘瑾,提拔张超意见并不大,但是皇帝突发奇想,竟然想派太监提点公司,大家都十分头疼。 咱们心目中的仁君为啥对太监们也这么好呢,孙总办干的是不怎么样,咱们重新派人就是,怎么能相信贪婪的太监?所以又一轮交锋开始了。 对此,近来过得不太滋润的刘首辅倒是挺赞同,孙邵是干的不好,谁让他要面对那么一群强大的董事,换了谁都难以理清头绪,而且张超又搞了种种规章制度,简直是把总办当贼防,搞得这个总办特别的难做。 现在加上一个提点太监,就更加混乱了,但是太监可以不讲理,也就约束了那一群跋扈的董事,这是一件好事。 刘吉的态度一摆出来,就被丘濬喷了一脸,你这个首辅是怎么干的,打压太监,不让他们出头这是关系长久的大事,就要防微杜渐,怎么能只顾及眼前利益,听之任之。 恼火的刘吉怒道,“朝廷对公司控制不得力,这是张子卓惹得祸,难不成让他重新上任?” 刘健摇摇头,“张超重新上任也无济于事。” 三人顿时就消停了,刘健说到点子上了,那些董事尝到了甜头,就算是张超也没办法让他们割舍利益。 但是一年十几万的收益,差不多好几个钞关的岁入,朝廷却只能拿到小头,这怎么行?这样下去,迟早他们要后悔死。 三个人坐在一起发愁,最后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好办法,最后丘濬说, “事已至此,也只能试一试官地换分红了,可是老夫就是觉得憋屈。” 弘治三年就要过去了,公司新一年的分红又要开始,年初死不要脸借了一半分红,各家董事不熟悉情况,敢怒不敢言。 但到了今年肯定不行了,各家王爷勋贵早早的联合起来,并且漏出口风,去年黄河大水,大家伙看朝廷也不容易就算了,借款也不用还了,但是今年没病没灾的,就得按照股份分红。 今年一股五钱多银子的利润,这又是将近二十万两,可是内外廷能扒到手的只有三成,不到六万两。 所以无论是皇帝派提点太监,还是内阁发愁,归根到底是公司分红让内外廷都不满意,所以他们开始玩弄手段。 弘治四年正月已经过去了,张超刚刚拜访徐溥回到钞关,张超来到苏州半年,折腾比较多,但是徐溥也就是随口问了两句。徐溥反而对张超与倭寇战斗比较感兴趣,听完之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子卓,你文武双全,日后必然会将兵,你要记得,大丈夫虽行雷霆手段,但也要有菩萨心肠,千万不要学韩雍,杀人太多,遗祸子孙呀!” 张超点头称是,随着韩昌邦的过世,整个韩氏家族只剩下了韩映安这一根独苗,江南的士大夫纷纷传言,是韩雍杀人太多,有干天和,结的仇家遍天下,这才有织造仓库的那把火。 随着殷墟的发掘,现在整个士林几乎疯狂,张超的独家解读也成了相当热门的学说,很多人表面可能不说,但是内心相当认同张超的说法,所以连带着张超新弄出来的数学和物理,也成了热销书。 六十多岁的老徐捧着数学,设定xy,计算鸡兔同笼问题,想想就带劲。带着这样的愉快心情,张超迎来了朝廷使节。 张超由六品的主事降了一级,改任七品的巡按御史,看起来降了一级,但是权力不知道大了多少,他由一个税务局长,变成了中央特派员。张超代天子巡狩,可见其位高;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见其权重;凡政事得失,军民利弊,皆得直言无避,可见其职宽;御史犯罪,加三等,可见其责严。 张超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一样愉快,他高高兴兴的完全了交接,带着一家老小师爷家丁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苏州。 与张超想比,刘瑾的离开就不是很痛快了,圣旨严厉的斥责了他一顿,罢免了他的织造太监一职,命令他回京待查。 张超得意,也不会忘了难兄难弟,当然更不会忘记刘太监的黑历史,所以私底下给了刘瑾不少银子,让他回京时花销。 刘太监眼泪汪汪,感激不尽。回到船舱,吕师爷跟张超说道,“刘太监很有能力,但手段太过狠辣,记仇不记恩,是典型的小人。日后一旦得势,必然飞扬跋扈,恐难有善终,东主,您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妙。” 张超点点头,沉默不语。对于立皇帝这个人,张超当然十分了解,他只希望能跟他和平相处,从来没有想过跟他混在一起。 出外仅仅半年,就能回到南京家中,小妹当然十分高兴,但是以后张超巡海,三天两头的不在家,又需要剿灭倭寇海盗,让她又十分担心。到了此时,为夫君欣喜的同时,她更能体会什么叫做悔教夫婿觅封侯。 栓儿高兴的在船舱中跑来跑去,他正在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张超因为公务繁忙,对于他们兄弟一贯宠的厉害,不舍得说。小妹无奈之下,只能充当严母的角色,所以孩子们更与张超亲热。 抱着牙牙学语的国威,听着栓儿大呼小叫,张超跟小妹说道,“夫人,孩子们也慢慢大了,是不是该给他们添一个弟弟妹妹了?” 小妹含羞白了张超一眼,也不理他。很快船沿着运河就来到了南京,这一回张超来宁,岸上等候的人早就挤满了。 按照圣旨,张超需要巡查南直隶上下江防,沿海海防,甚至还包括松江府的盐政,所以张超带着家属回到南京安顿后,首先就是巡查操江水军。 明朝以勋贵提督操江,以副佥都御史负责监督,此时操江提督是丰润伯曹振,一个相当奇葩的勋贵。 这位老伯爷玩闹了一辈子,三十多年前的天顺年间,曹振在祖父丧期中纳妓女为妾,受到多次弹劾,皇帝开恩,只免了他一年的俸禄,命其到国子监读书一年; 后来在为父服丧期间,曹振又与其父的婢女通奸,丧满袭爵后又奸污霸占家仆之妹为妾,还诱使祖母诬陷其叔不孝,最终剥夺了叔叔的爵位。 这样一位五毒俱全的勋贵在南京操江水军,那水军该是什么样子,谁都想的出来。所以一听说张子卓要巡查江防,整个操江提督府就躁动不安,早早的打听到张超的行程,等候在码头。 第297章 来年计划 张超对操江提督的人好言安慰了一番,然后就跟着平安,孙老板等人一起回家了。 又到了一年末,济世会年终总结开始了。现在济世会的规模已经很大。弘治三年南直隶丰收,张超的粮食生意规模相对小了一点,但是借助同刘瑾的合作,他们顺利的能够打开苏州市场,同时在太湖沿岸府县都有突破,济世会很是满意。 棉花和棉布生意规模越来越大,水力纺纱和织布也有突破。张超现在已经布置工匠在研究蒸汽机,只不过蒸汽机现在还很不争气,张超很有耐心,有生之年能有突破就是万幸了。 水泥厂规模扩大了好多倍,但是由于磨粉需要大量人工,成本还是居高不下,有没有人能够想出来球磨机,张超也不知道。 张超比较关心的船厂已经生产了不少很成熟的船只,在福建林家和蒋琮的支援下,已经生产了好些条五百料的小福船,现在正在试着生产一千料和二千料福船。 比较好玩的是他喊了好几年养殖珍珠,竟然真的有了点收获,反正继续花钱研究就是。另外还有很多小东西,比如有了酒精,风油精,香水这些很快就出来了。 这一年来事业的突飞猛进让张超看清楚了明代工匠的心灵手巧,但是因为缺乏足够的教育,他们的经验往往只能口口相传,没办法整理流传后世,所以只要张超能够加强教育,提高工匠的社会地位,奖励和保障充足,他就可以获得极大的收获。 也是因此,张超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扩大济世学院初级教育的规模。现如今依靠他们吃饭的人口有几千人之多,他准备开办夜校,初级学堂让家丁,工匠,工人和他们的子女一起受教育,为技术的积累和发展足够的人才。 当然济世学院的规模也会相对扩张,所以弘治四年张超准备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操作此事。他现在不缺少钱物,只缺少人,特别是数学人才,但这是整个明帝国的问题,他也只能一步步来。现在教材已经有了,人才总会有的。 济世会其他人对于张超的决断已经相当敬服,特别有济世学院的前例在,所以大家对此意见并不大,在他们看来就是请一些私塾先生,能花的钱也不多。 张超提名华燧来负责此事,并且提名他和华秀才,吕先生三人进入济世议事会,与此同时,其他人也相继提名了一些表现出众的人才加入进来,这样一来,济世会的代表性就更加广泛了。 然后是南京的房地产生意,通过与南京勋贵的合作,一拆一建就获得了巨大的利润,更推动了水泥产业的扩张,所以张超弄出来的这个新产业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最后就轮到了济世钱庄,这个开张刚刚一年多的钱庄已经成为大明最有名的钱庄之一,所发行的银半两更是在整个大明流通。 此时,济世钱庄在整个南直隶和浙江已经全面铺开,规模和实力也不断增加。张超准备在弘治四年继续沿着运河和长江扩张,从而实现在大明核心地区的布局,另外他准备尝试异地存贷和发行银票等业务,到那个时候,大明第一个全国性的银行就会出现。 弘治三年,济世会获得的巨大收益,让与会众人欢欣鼓舞。就在这个时候,张超趁热打铁,开始布置弘治四年的任务。 除了粮食棉布地产三大块之后,张超决定进军丝绸业,但是这一块他不准备亲自上阵,而是发挥钱庄的实力,扶持闵东主等人。 原来去年张超在湖州见到的那些商人中,胆子最大的闵东家很快就开始按照张超的想法尝试改进剿丝工艺,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闵东家这些违反常规的举动就引起了乡人的极度不满,愤怒的乡人甚至砸毁了闵东主的新式丝机。 如此一来,在家乡待不下去的闵东家,愤愤不平的跑到苏州。他找到张超后,先是诉说了一番愤懑,然后恳求张超支持他继续研究。 张超当然乐观其成,所以十分爽快的同意了,不仅如此,张超还提供了一大批工匠和贷款来帮助闵东主。 随着新式丝机越来越靠谱,张超和闵东家的剿丝工场很快就要变成现实。到了此时,加大投入布局丝绸产业已经是必然之举了。 除了丝绸产业之外,张超还决定在船厂继续投入巨资,并且整合韩家船厂,从而扩张规模。除了传统的福船之外,技术上,张超还准备尝试开发欧式海船。 另外张超还准备建立一个小铁厂,并且秘密研究前装火炮和鸟铳,当然这个秘密计划只能做,不能说。 当张超把这些计划摆出来之后,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现在这么多的产业,大家伙已经是抓襟见肘,到哪里找来这么多的人手来做这些事情。 面对他们的疑惑,张超十分明确的说道, “随着银行的扩张,多出来的存银咱们必须要有去处,所以进入丝绸业是必然之举。 至于船厂是出海必须……” 张超还没有说完,平安就插话说道, “子卓,你已经官拜御史,前途一片光明,我们张家也已经家财亿万,何必还想着出海。万一被朝廷发觉,到时候你可就前途尽毁了。” 其余众人也十分不解张超的选择,对于他们这些内地人来说,出海是九死一生之举,张超实在没有必要如此行事。 张超没有想到竟然引来了这么多的反对,他必须要有一个说法。所以他想了想说道, “出海的收益很大,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们可能还是不相信,那还是让事实说话吧。 王六已经率领出海的船队去往双屿,等他回来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另外我是巡按御史负责海防,以大明海防官军的糟糕现状,处处设防,就是处处不设防,根本没有办法防御倭寇。 所以为了我的仕途考虑,我也必须多造一些船,带领家丁直接出海剿灭倭寇,这样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至于海禁,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办法解决此事,你们放心,冒险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张超这么一番解释,济世会众人也只能按压住内心的不安,不再反对,这时,张超才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太超前了真麻烦呀。 第298章 丁猛 弘治四年正月,张超正式开始巡按南直隶江海防。因为南直隶的特殊地位和广大地盘,明朝在南直隶设有三个巡按,一个负责巡学,一个巡查江北民政,一个巡查江南民政,张超是第四个巡按。 张超这个巡按比较奇葩,并不管理民政,所以并不常设。这一次能被重新设立也是因为明朝对于倭寇刻骨铭心的担忧。朝廷一听到腹心之地又出现了倭寇,就立刻任命表现出色的张超巡查江海防,唯恐赋税重地有失。 所以当张超打起巡按御史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赶往操江提督府时,整个提督府除了丰润伯曹振,其他人闻讯之后都跪倒在路旁,迎接张超的到来,这再一次让张超体会到他所拥有的巨大权力。 张超来到南京,并没有着急接任,而是拖到了年后,这就给了操江提督一个月的时间擦屁股。 张超如此配合,曹振当然十分高兴,他对着其他勋贵说道,谁说张子卓不近人情的,你看看他对老夫多客气。所以在新年的时候送了一份厚礼,但被张超拒绝了,曹振被弄得稀里糊涂,不知道张超想什么。 此时明朝卫所兵的腐化已经非人力可为,张超想着他最多也就是做一做裱糊匠,要想从根子里面改革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操江提督府,张超与曹振寒暄了几句,然后让人提取了相关账目,就离开了操江提督府。 如此雷声大,雨点小,张超能查出什么才是活见鬼了。到了傍晚,张超在察院住下,这个时候吕师爷敲门进来,他拿来了一大堆匿名信。 张超随便拨了拨,“先生,都是告谁的状?” “主要是曹老伯爷,吃空饷,利用水师船只走私……” 吕师爷见张超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继续说道,“这里还有一封信,说一个千户的妻子貌美,曹振这个色鬼就动心了,那个千户知道之后就主动把妻子献给了曹振,谁知道此女不愿意,最后就死在了曹府。” 张超听完之后摇摇头,“曹振行事一向荒唐,有此事不足为奇,只是可惜了那个贞洁女子,遇到了中山狼一般的丈夫。” “东主准备如何去做?” 张超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个出卖妻子的丈夫现在何处?“ 吕师爷愣了愣,又翻看了一下举报信,“曹振觉得有些对不住此人,就提拔他为游击,好像很是信用。” “出牌子,拿下这个游击。” “东主,这可是掌握兵权的武人,若是此人鼓动起军士闹事,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哈哈哈,吕先生,军中的事情你不懂。这等卖妻求荣之辈,只会被军士鄙视,怎么可能还有威信?我抓捕他,军中一定十分高兴,不但不会阻拦,反而会相助于你。” 张超毫不在乎的说完,就埋头开始看信。吕师爷见张超这样说话,也是将信将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让负责此事的家英带足了家丁,这才去往城外抓人。 这个游击姓徐,长得十分魁梧,相貌不凡,也是因此他获得了上司丁游击的看重,把自己的爱女嫁给他,夫妻感情本来很好。但是没想到因为老曹振的觊觎,出现了那样的悲剧。 事发之后,徐游击虽然升了一级,与老丈人平起平坐,但是军中都十分瞧不上他,徐游击索性抱住了曹振的大腿,曹振的种种非法勾当,他都有参与。 家英来抓人时,徐游击正气有些不顺的想着怎么教训前小舅子。徐游击对于自己的前岳家有些惭愧,平日里也躲着不见。可是架不住小舅子丁猛三天两头的折腾呀。丁猛总是用各种方式想着去告状,搞得曹振徐游击不胜其烦。 这件事已经闹得上下皆知,曹振也不敢直接把丁猛杀掉,只能想法子折腾丁猛,但凡什么匪寇出现,丁猛总会被点名出征,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丁猛人如其名,就是死不掉,还屡立战功。 这样一来,曹振就更恼火了,但也无可奈何,甚至有些迁怒徐游击,但是徐游击嘴甜办事得力,他又有些舍不得割舍,一来二去,徐游击就有些里外不是人了。 这一回张超来巡查水军,徐游击知道丁猛肯定会继续告状,他倒不是很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谁敢动老伯爷呀!老伯爷动不得,当然也不会连累他。 就在这个时候,家英来到了徐游击的营地,家英一宣召,徐游击倒也不含糊,信心满满的走了出来,却没想到家英一挥手,两名家丁就冲上前按住了他。 这下子徐游击就慌神了,他大喊大叫的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抓我?” 家英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卖妻求荣的徐游击,谁人不知,别喊了,抓的就是你,这一回曹伯爷也救不了你。” 家英这么一说,徐游击竟然吓得颤抖起来,慢慢的裤子也湿了,顿时惹来看热闹的军士一阵嬉笑。 家英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看着人高马大,竟然这么怂。哭笑不得的下令拖着徐游击就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丁猛出现了。 丁猛与姐姐一样十分俊秀,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 军士们见到丁猛过来了,都小心的让开了身位,丁猛慢慢走到家英面前,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你们都是张巡按的人?” 家英点点头,“我等奉巡按之命来抓拿徐游击。” 丁猛沉声说道,“那封告状信是我写的,我跟你们一起去见巡按,此贼干了不少坏事,我都有证据。“ 家英带着丁猛和徐游击回来汇报,张超听完之后,把丁猛叫了进来,盯着丁猛问道,“你就是丁猛?” 丁猛行了一个军礼,“卑职水营百户丁猛拜见张巡按。“ 张超眯了眯眼睛说道,“你告状的内容本官都看到了,你说还有证据,你就说说吧。” 丁猛一五一十的就说了起来,他的准备很充分,甚至还带来了证物。张超等他说完之后,突然问道, “丁猛,你是武人,本官听说你武艺又十分了得,曾经杀死过多名江匪,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你的姐夫,反而反反复复的告状?” 丁猛听完,眼睛猛的一睁,“我的武艺是用来杀敌的,这等小人还不配脏了我的手。” 张超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了。你的举报本官自会处理,你这段时间就待在察院,等候本官的召唤。” 第299章 送礼 丁猛离开后,张超盯着他的背影沉思。这个人太有意思了,他收集这么多证据用了多长时间,费了多少心思就不用说了。 张超已经可以看出丁猛这个人做事不但不刚猛,反而相当的缜密细腻,再考虑到他几次被打击报复都扛了过来,不管有没有别人相助,丁猛此人肯定相当能干,军中这个斗兽场懦夫和蠢材是得不到保护的。 也是因此,这个丁猛才这么骄傲吧,面对御史敢行军礼,不下跪,真是个人物,以前就算有御史想做点什么,看到他这样的态度肯定也不会帮忙。 另外这些证据有的还涉及到军中高层之间的复杂关系,由此可见曹振这个伯爵就是个废物,这么多年都没有压服住操江水军中的反对力量,反倒被抓住了这么多的把柄。 张超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两方角斗的工具,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张超能被看的起当成工具也不错,正好可以试探一下操江水军的深浅。 徐游击这个人被抓之后,浑浑噩噩,被招呼一番之后,很快就招供了,看来他的小舅子准备的真是充分。只是涉及到曹振的那一部分,因为徐游击还期盼着曹振救他一命,所以还在扛,但离招供也不远了。 张超突然出手拿下了徐游击,引起了曹振的些许不安,毕竟这个人知道他不少事情。只是曹振也不惊慌,他做的那些事情别人也在做,总不能让他这个伯爷去啃草吧! 丰润伯是世袭的军功爵,注定要与国同休的,张超并不能撼动曹振的地位,所以曹振也不害怕张超会如何弹劾他,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按照徐游击的招供,张超连续询问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军中靠向曹振的中高层,曹振这下子就有些坐不住了,没有这些人支撑,曹振怎么能控制局面。 但是与徐游击不同,这些人被问话之后,大部分都回去了,有确凿证据的张超只是把人关起来,也没有动刑。曹振此时就有些明白了,莫非张超等着去送礼? 但是张超躲在察院,那里警卫森严,不管谁来说情都不见,这可愁怀了曹振。曹振以己度人,张超不是怕老婆吗,那肯定非常希望美色,咱给他送一个女人,通过女人来传话肯定会很方便。 可是如何送进去呢,曹振眼珠一转,假托张超乡人的名义,说张超在外辛苦,给张超送一些出外的物事,让他可以舒服度日。 张超听到汇报后沉默了一会,他让这些送礼的人停在门外等候,又让人请来了当地的乡老豪族地方官员一起过来宴饮。 巡按御史有请,这些人当然十分乐意,很快就应邀而来,酒足饭饱之后,张超就让人让送礼的那些人抬着礼箱进来,然后当众打开。 “尔等说是本官的乡人送来的节礼,本官要是不收,就对不起家乡的厚爱;要是收礼,又与本官志向不符,所以思来想去,就请来诸位官绅与本官一起查看。” 张超这句话说完就让送礼的人开箱,这个人知道弄巧成拙了,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张超也不理他,就让家英打开了箱子。 曹振出手果然不凡,统计下来也有几千两纹银,更离奇的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一个美女,可怜这个美女被困在箱子里,舒展不开,又累又饿,侍女们笑着把她搀扶起来。 整个宴席一片哗然,这个时候官绅们才知道张超请他们过来的用意,就是让他们做一个见证。 这时张超对着那个女子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在此?” 此女还没有缓过来,见客厅中这么多人,又羞又急,晕乎乎的说出了真相,“奴婢是奉伯爷的差遣,来伺候巡按的。” 这个女子这番话一说出来,整个宴席立刻是鸦雀无声,堂堂的丰润伯公开给张超送礼,这样的惊天丑闻,简直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张超也是大吃一惊,他反应很快,立刻就打断了此女的话,“闭嘴,曹伯爷是国家重臣,岂能被尔等污蔑。” 张超又转首对着来人说道,“你这样的乡人本官不敢认识,把这个女子和财物都带回去吧。” 那个送礼的听完更是磕头如捣蒜,那个女子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趴在地上,不停的叩头。 此女此时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哀婉的说道,“官人救救奴婢吧,要是回去会被打死的。” 张超叹息了一声,“家英,你当着众位先生的面将礼品点清楚,明日将这些人和财物一起押送到南京都察院。” 说真心的,张超不愿意这么做,他与曹振本无瓜葛,张超根据徐游击和丁猛的供词,询问了这么多军官,本身就是工作流程。如果有人举报,张超不查看一下,那就是失职。 同时也是敲打曹振,告诉曹振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被我抓住把柄了,你好派人过来谈条件。操江水军呀,里面那么多人,肯定有不少人才,张超想着借一些帮他运粮或者出海,都是相当不错的水手。 可是曹振竟然借着乡人的名义公开给他送礼,这就逼着张超不得不跟他划清界限了。对于这个蠢材张超无话可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伯爷的脑回路。他决不会跟一个蠢货交易,那样只能被拖累。 张超被迫请来了这些官绅,当着这些人的面拆开礼品,然后退回去,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个女子竟然失口说错话,把真相说了出来。 那个女子和送礼的人的哀求让他有些感伤,这个世界他是人上人了,可是那些底层的人活着不易呀。 所以张超很快就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与曹振撕破脸,就当他是怜香惜玉吧,这样又蠢又笨的勋贵能打掉一个就是少一个祸害。 从操江水军驻扎的江北浦子口城到南京,在现代只要跨过南京长江大桥,几十分钟即可,可是在明代却是需要坐船过江的。为了以防万一,张超让家英当天夜里就带着这些送礼的人和他的弹章处出发。也就在那天晚上,他叫来了丁猛,他需要跟丁猛好好谈一谈。 第300章 访客 张超看着笔直站定在身边的丁猛,沉吟了半晌,问道,“丁百户,本官听说,曹提督数次报复你,让你去剿匪,可是你每一次都逢凶化吉,有没有此事?” 丁猛昂着头,惜字如金的说道,“确有此事。” 张超点点头,“堂堂操江提督却拿你一个百户无可奈何,可见你确实有本事。除此之外,本官以为你背后另有人支撑。要不是有所顾忌,曹振想杀害你,方法多的是,你也绝不会活到今天。” 张超说完,丁猛的头就微微低了下来,过了一会,丁猛咬着牙说道,“不曾有人指使卑职。” 张超噗嗤一笑,“不必如此紧张,曹振这样的庸才,军中看不惯的人肯定很多。本官也看不惯,本官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本官留了你这么些时日,也该放你回家了,明日一早,你就离开吧。” 等到第二日,张超的奏折和人证物证送到了南京都察院,这下子南京就热闹了。谁都知道曹老伯爷是个大笑话,但是他公开送礼送女人,然后被张巡按直接打脸,这样的稀奇事还是比较少见的。 南京的科道官员立刻发动起来,开始搜寻曹振的黑材料,然后上书弹劾。现在倭寇又出现了,江防至关重要呀,怎么能把一头蠢猪安排在这样重要的岗位,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必须弹劾曹振。 幸运的是,从正统年间到弘治年间,三十多年曹振的黑材料多的要命,所以很短的时间内,大量有理有据的弹劾就发往了京师,同时处理操江水师日常事务的副佥都御史也挨了不少弹章。 张超经过多日的查访摸索,已经基本搞清楚了曹振在操江水师的布局,这个时候他也毫不客气的按图索骥,开始抓人。 吕师爷看着张超一道道手令发了出去,简直是心惊肉跳。可是结果却是波澜不惊,这些千户游击甚至包括一个参将,竟然就这么束手就擒了。 当然过程中,也有几个人想逃跑,但是很快就被抓了回来。如此顺利让吕师爷大跌眼镜,什么时候大明的军爷这么听话了? 张超不以为然的说道,“曹振这样的人,有能力的怎么会正眼瞧他。如此一来,他能够重用的往往都是庸才,就算这些人有心反抗,军士也不会支持,家英他们当然可以轻易镇压。 吕师爷,您不要忘记了,本官的家丁可都不是平凡之辈,每一个都有军功在身,各个都是能击杀倭寇的豪杰,这些庸才看到他们只有畏惧,哪里敢反抗?” 张超这么一说,吕师爷才恍然大悟,张超凭借着十几颗倭寇脑袋,在军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声望,所以面对他的凶蛮,曹振和他的部属更多的是害怕颤抖,而不是反抗。 张超叹息的说道,“这一次要是有人反抗,本官还会饶了他,可惜没有呀!” 吕师爷不明所以,张超也不解释。这一次巡查操江水师,张超大失所望,开国以来东拒张士诚,西平陈友谅,曾经远涉大洋,战功赫赫的大明水师现如今已是一滩烂泥,再也扶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张超暗自咬了咬牙,靠这些人保家卫国简直是笑话,要想有所成就,只能在自己的亲信家丁上投资,也许规模该扩大了。 张超在操江水师大肆折腾,不可避免的会伤害到一些花花草草。这一天,徐应宿和陈豹两位勋贵的子孙就过江来做客。 张超考中进士后,与这些勋贵朋友走动越来越少,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地位的跃升,让彼此有了距离,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嫌。 一个文官进士和勋贵子孙走的太近,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走的稀少并不耽误他们在商业上的合作,特别是张超在南京大拆大建,简直惊瞎了这些人的眼睛,原来还可以这么弄钱。 张超设宴招待徐应宿陈豹,酒足饭饱之后,徐应宿首先开腔,说明了来意,“子卓兄,你这段时间可是大杀四方呀。” 张超摇了摇头,“咱们都是老朋友,明人不说暗话,曹伯爷做事也太糊涂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现在我这么整顿一番,继任的提督也好行事,想必朝廷让我来操江水师巡查也是这个目的。” 陈豹想了想,“子卓兄,你太聪明了,真是一点就透,我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消息也是如此。 你恐怕有所不知,南直隶出现倭寇之后,浙江竟然也有倭寇活动的身影,所以现在朝廷十分紧张。也是因此,你严厉整顿水师,这么多天才没有人过江阻拦。” 张超皱了皱眉头,“浙江也出现倭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超莫名的想起了当日他击杀的那些倭寇,莫非跟这些人有关? 另外他让王六出海去双屿,年前那一趟很顺利,也有几倍的利润。所以到了年后,王六再次带着船队出航时,济世会再也没有人反对,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这些倭寇? 陈豹见张超眉头紧锁,沉声说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温州台州一带,据说沿海的几个村子被洗劫了,死伤了不少人。” 张超心中默念,此事发生在浙江南面,看来不一定会遇到王六,他愤怒之余,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应宿这时却插话说,“张兄这么整顿一番,水师肯定会战力大增。只是张兄不谙军事,不知道军中的奥秘。” 张超眯着眼睛笑着看向徐应宿,徐应宿只觉得全身一冷,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徐应宿讪笑了两声,解释道,“军中最重阶级,讲究令行禁止,而这些千户游击都是军中的骨干,没有他们,操江水师就没有脊梁,也就难以防御倭寇。” 张超立刻就明白了徐应宿的意思,他立刻开出了自己的条件,“这些年操江水师少历战事,军中乱像横生。我整顿一番,也是为了备倭。 但是倭寇侵扰往往规模不大,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所以我有意新建一个水营,挑选能战之士,不需太多,千人足矣。 在我巡按江海时,需要这个水营护卫左右,同时又能扫荡海贼倭寇,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徐应宿长大了嘴巴,张超可是一个文官,竟然想着干这样的活?陈豹倒是相当佩服张超的胆气。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们可没有办法说长道短,所以陈豹说道, “子卓兄,我倒觉得此策甚好,只是到底行不行,徐兄,我们该去问一问伯父的意见。” 徐应宿也明白了,他就是一个传话的,“是,是,是该问问父亲。” 张超微微一笑,举起了酒杯,“两位公子,请!” 第301章 张超发饷 魏国公徐俌在家中听完徐应宿陈豹的回禀后,毫无表情的说道,“老夫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徐陈两人前脚离开,徐俌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把桌子给掀翻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巡按,就敢跟他这个世袭的魏国公开条件,这已经很嚣张。但是张超的条件彻彻底底激怒了徐俌,因为这触及到了勋贵集团的底线。 张超视曹振于无物,大肆整顿操江水师,徐俌是非常支持的,曹振这个北京过来的勋贵,实在是太无能了,太下三滥了,赶走这个抢食的猪,他当然很赞成。 张超抓了很多千户游击,其中有的就是他的人,所以他才派次子过去说请,可是张超竟然要新设营头,由他这个巡按掌控,那就真正威胁到了他们这些勋贵的地位。 张超今天可以设立一个,明天佥都御史也可以再设立一个,后天呢,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军队这个勋贵最后的地盘会给文臣们掏空,这让他如何能忍? 徐俌越想越愤怒,他决定给张超一个教训,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与此同时,南京兵部杨尚书也同样在阅读张超的来信。 在信中,张超痛陈了操江水师的糟糕现状,并且陈述自己的担心,万一倭寇真的入侵南直隶,以这样的军队是没办法抵抗倭寇的,最后表明他的看法,希望由他组建建一支由文官领军的水营,以防万一。 杨尚书看完之后,十分感慨,张子卓果然是一把神刀利刃,胆量非凡,对于张超这个建议,他于情于理都会赞同。 至于张超提议由他带着水军去扫荡沿海的海盗倭寇,杨尚书笑着想,年轻人就是有胆气,还要多磨练几年。 就在杨尚书开心的想着心事的时候,张超也遇到了麻烦。自从徐陈两人离开之后,他就不在抓人,准备专心审理这些犯人。 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犯人竟然争先恐后的拼命攀诬他人,如果按照他们的说法,整个操江水军的大小军官都将被抓捕。 与此同时,水师中各种声音不断,甚至已经有流言,张超要抓捕军中所有的军官,因此操江水师上下十分不安,不断有人鼓噪闹事。 只不过张超打击曹振这帮人,军中还有不少人十分感激,所以这些鼓噪的声音就不断的传到察院,希望张超能想一个办法解决此事。 到了此时,张超已经明白他招惹大麻烦了,怎么办?现在放人肯定不行,只会让他名声扫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釜底抽薪,撒银子安抚军心。 张超想了想,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家丁,“家英,你带人连夜赶往南京,从济世钱庄取回四万银半两,本官要发放军饷。 家雄,家豪,家杰,你三人带着所有的家丁,到各个营头宣布,本官奉圣旨,三天后开始发放欠饷。 吕先生,您辛苦一下,立刻过江,跟南京户部兵部都察院说清楚此事,事态紧急,本官为了预防兵变,一定要把本官的不得以说清楚。” 到了此刻,吕先生也不再吐糟张超,赶紧解决问题吧。布置完成之后,张超坐在后衙,恨得牙根直痒痒,他知道这背后没有南京那帮子勋贵鼓动是不可能的,以为我不敢是吧。 家雄等人这么一番宣布,军心立刻就安定下来。军士们也不是傻子,天大地大也不如银子大。你们这些当官的挨整,跟我们有个屁关系,咱们拿了银子看热闹就是。当然如果三天后,张超没银子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了次日,家英押着银子首先赶到,张超立刻开始发放军饷。这一回他也毫不客气,干脆抛开这些军官,让军士们排好队,他这个御史要亲手发饷银。 随着几声大鼓敲响,一番混乱之后,练兵场中,中军营军士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按照营头排好。看着这混乱的局面,家英等人十分不屑的摇摇头。 首先发饷银的是中军营,按照规定,排好队的军士们一一来到张超等人面前,张超带着家丁三人一组,一人问话,一人记录,一人查验。张超问清楚姓名之后,将银半两发给军士,然后问道,“谁给尔衣穿,谁给尔银花?” 第一个被问道的兵士顿时愣住了,呐呐的说不出来,旁边的家英踢了他一脚,“真笨,你该说天子给的衣,天子给的银。” 这个军士也不生气,乐滋滋的咬了一口银半两,然后大声说道,“天子给我衣,天子给我银。” 张超点点头,“那要是有人敢鼓动造反,尔该当如何?” 这个军士这次听明白了,他的眼睛扫了一眼张超旁边急得满头大汗的游击,高声说道,“卑职绝不附贼。” 张超高兴的点点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到了第四个兵士比较聪明,还没等张超问话,他就主动说道,“卑职韩武拜见巡按,天子给我衣,天子给我银,卑职绝不附贼。” 张超哈哈大笑,把银子递给韩武之后,说道,“韩武,你如此聪明,倒是省了本官的口舌。你立在一旁,协助本官发饷。” 韩武听完,立刻跪地连连磕头,张超亲手扶起了韩武,让他站在一旁。等第五个兵士上前,韩武连忙说道,“这是中军左哨周二,奥,周勇。” 周勇既羡又慕的瞪了一眼韩武,也按照韩武的方式开始说话。这样一来有了韩武的示范,张超这边发饷的速度就陡然加快。 张超有十组负责发放饷银,为了避免有人重复领饷银,但凡是领完饷银的,就按照五十人一组,由张超的家丁们负责看守。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中军营的军士已经发饷完成。张超瞥了一想中军营的游击,那个游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很显然,张超这么一弄,中军营吃空饷的真相再也遮挡不住,甚至这个游击想闹事都不行,只能束手待擒。 家豪家杰上前将这个游击抓了起来,然后张超命令他的副手代理中军营,这才带着家丁们慢慢的回到察院。 张超这样的玩法,迅速传播开来,各营的军官们是瞠目结舌,恐惧不已,现在他们就是想造反都没办法鼓动起军士。 所以次日凌晨,张超还没有出发,各营的军官一大早就赶到了察院,跪在门外,请求张超的召见。 张超闭门不见,也就在这时,魏国公徐俌也已经赶到了浦子口。他必须出面了,要是张超的做法流传出去,被那些文官学会,然后推广开来,他们这些勋贵都得上刑场,不由得他不着急。 第302章 荡倭营 所谓千里为官只为财,张超自己掏钱发军饷,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大逆不道,应该凌迟处死。 但是张超用天子的名义发钱,性质就完全不同,那就是忠心不二,这样的文官皇帝一定会很欢喜,多多益善才好.但是这样的傻子,到目前为止,整个大明朝只有张超这么一例。 张超拿自己的钱不当钱,那还罢了,他还不怕辛苦,亲手把钱送到军士手中,一不怕苦,二不怕累,所以遇到这样的二愣子,魏国公徐俌只能认输。 他得到亲信急报之后,一早赶到了浦子口,此时大小军官围绕着察院跪了一大溜,大冬天的,这些人已经跪了很久,又累又饿。但是在张超这些彪悍的家丁面前,一个个连大气不敢出。 魏国公大驾光临,这些军官们像遇到主心骨一样,大喜过望。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徐俌,目光中充满了恳求和期待。徐俌则是满脸的悲壮和无奈,这他娘的勋贵做的也太委屈了。 徐俌挥了挥手,“尔等赶紧回营,本爵自会与张巡按商量。” 可是徐俌说话不算数呀,要是张超继续发军饷,他们还活不活了。这些军官们一个个装作没有听到徐俌的说话,而是抬起头期待着家丁首领家英的出现。 徐俌气的脸色铁青,只是他自一向自负,这当口与这群丘八计较岂不是坏了魏国公的名头。正当他不知所措之后,张超出来了。 家英自从发现徐俌的到来,就赶紧入内汇报。张超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逼出正主了。 徐俌怕张超把砸锅,张超又何尝愿意与军队结仇。要知道靠着军队吃饭的,不仅仅有勋贵,还有太监,更有一大堆文官,初出茅庐的他如何惹得起这么一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 徐俌年岁居长,又是国公,张超迎出门外,他见到这么多的军官跪在地上,故作震惊的说道, “今天本官要与魏国公商议大事,尔等跪在此处作甚?还不赶紧回营,更待何时?” 张超这么一说,这么军官们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只是跪的久了,有些人甚至都站不起来,只好互相搀扶着灰溜溜的离开。 张超冷眼看着这些军士离开,然后转脸看向徐俌,笑着说道,“魏国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徐俌知道他过来是来说情的,怎么可能得罪张超,所以也笑着说道,“本爵来的匆忙,张巡按既然不知,又有何过?” 张超让开身位,然后退后一步,请徐俌入内。徐俌这个时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他也怕张超二起来连他都不让,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两句之后,徐俌看着家英等人,眯着眼睛说道,“张巡按,贵属如此雄壮,是不是他们斩杀那十几个倭寇?” 张超点点头,“确实如此。” 徐俌大喜过望,“真乃壮士也,何不从军?” 张超笑着说道,“下官也有心让他们从军,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徐俌摇摇头,毫不见外的说道,“张巡按久在南京,与小儿应宿交好,本爵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贤侄你也太见外了,这样的猛士要从军还不容易?只要他们有心,老夫自会安顿好。” 张超想了想,转头问家英,“家英大哥,魏国公有心,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家英当然明白张超的意思,立刻说道,“老爷要出巡海防,小的岂能离开?” 徐俌突然拍起掌来,感慨的说道,“真是主仆情深呀!老夫当然会成人之美。老夫有意上书朝廷,在操江水师中新设一营,安置这些猛士。贤侄若是出巡,这些猛士也可护佑左右,如此相得益彰,岂不美哉!” 张超知道徐俌这是答应了他的条件,所以也十分欢喜的说道,“如此倒是一桩美事,只是军国大事,下官实在不敢有私心。” 徐俌摇摇手,“无妨,无妨,这些猛士能击杀倭寇,当然要为朝廷效力,老夫如此才是举贤任能。 再说,现在倭寇出没,贤侄担任重任,岂能无人护卫?” 张超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如此多谢国公美意。” 自从张超带着王六家英等人击杀多名倭寇之后,他就知道他们不适合再待在身边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张超毕竟是一个文臣,养着几十名能杀死倭寇的家丁,他想干嘛? 同样的意思年前年后都有人隐晦的提起,所以张超需要给他们寻找一个好去处。但是明朝的军队实在太腐化了,他又怕这些辛苦栽培的家丁被腐蚀了,所以张超就异想天开,何不独设一营安置他们? 这一次在水师遇到军人闹事,他不惜本钱的折腾,就是为了逼迫徐俌妥协。徐俌果然上道,立刻就跑过来妥协了。 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军官的处置,张超花的这些银子怎么处理这些问题,对于张超的要求徐俌一概答应,反正只要张超不亲手发军饷,徐俌都可以接受。 徐俌现在打的算盘是不惜代价,早点让张超这个二货走人。张超不是想着巡视沿海,扫荡倭寇吗,好,老夫配合你,要人给人,要船给船,你带着他们去打仗吧。 徐俌还就不信了,他堂堂一个将门之后拿倭寇都束手无策,张超一个文弱书生还能取得什么好战果,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弘治四年二月,奉旨巡视操江水师的巡按御史张超上折严厉弹劾了丰润伯曹振并大小军官十几名,指责曹振行为不端,掠夺下属妻子,吃空饷,走私等诸般大罪,以致操江水师军心涣散,毫无战力。 同时张超鉴于倭寇骚扰,请求让他在南京水陆诸军中挑选两千人新设一营,称为水师陆战营,分成水陆两哨各千人,暂由他指挥,扫荡南直隶沿海的倭寇海盗。等南直隶海疆安定后,该营可划归监管操江水师的御史管理。 与此同时,南都留守魏国公徐俌,南京兵部杨尚书,南京守备太监蒋琮都上书支持张超重组新军。 张超想重组新军,本来北京还有些疑虑,但是现在南京文官,勋贵,太监三方对于此事持有相同的看法,皇帝很快就明白了。 操江水师不行,那么南直隶其他各部看来也都不怎么样,所以熟悉内情的南京三方才会同意张超的奏折。 既然这些大臣都认为有必要,那他当然也只能同意,只不过水师陆战营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弘治皇帝表示看不懂。弘治想一想,当年有备倭军,那么这一只张超的新军就叫做荡倭营,赶紧替朕消除了倭寇的骚扰。 第303章 编制 皇帝写完了荡倭营三字之后,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把兵部尚书马文升喊了过来,想问一问张超组建这个新营多少多少钱粮。 马文升自弘治二年就任兵部尚书以来,做的相当出色。据说马兵部被后人考证是神族,这些考证的人浑然不知道马文升还有两个特别的号,三峰居士、友松道人。 马文升在兵部严格考核京营的将校,一次就有三十多人因贪贿怯懦被罢黜。这极大的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有人甚至夜持弓箭等候其门,准备行刺,还有人写书诽谤,射入东长安门内。弘治支持马文升对京营的整顿,于是特批他金吾骑士十二人,以护出入。 马文升领旨之后,带着金吾骑士入宫。张超整顿操江水师一事,兵部早就知晓。他没有想到张超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魄力,所以马文升对张超很有好感。 但是对于张超要建立新军一事,马文升却有不同的看法,在他看来,大明南方诸军虽然腐朽,但整顿一番还是有可为的,缝缝补补过三年嘛。 要是开设新军,就需要重新购置船只军器衣物等等,那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张超这个年轻人不懂事,杨尚书怎么会不懂? 所以面对弘治的提问,马文升想了想,就提出了五万两的数字,把弘治皇帝吓了一跳,一只二千人的新军就要这么多钱,那还得了?大明可是有百万大军呀,一年也不过几百万两银子呀,马文升莫非是欺骗他? 所以马文升不得不给皇帝解释了一番,这新设军队,需要购置船只兵器衣物等等一大堆东西,这笔钱绝不能少。 另外为了维持这只部队,还需要人头费,训练费等等,一年下来最起码也得几千两银子,所以马文升的建议就是张超还是跟他一样,裁并几个营头,把多余的物事拼凑一番,也就可以了。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打发走了马文升,这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呀,这个时候萧敬就看出了皇帝的想法,他倒是有一个想法。 “禀皇爷,奴婢虽然不知兵,但是张超所说既然得到了多方认同,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奴婢以为这新营还是设立的好。” “朕何尝不知?只是伴伴也明白,国家缺钱呀!” “这有何难?张超不是善能理财嘛,何不让他自筹经费?” 弘治摇摇头,“伴伴,这是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朕不是不信任张超,只是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萧敬对此倒不担心,“奴婢以为皇爷不必如此担忧。这新营设立就是为了抵抗倭寇,等南直浙闽倭寇扫除一空,自然就可以裁并,这是其一。 其二,张超是文官,坐镇筹划即可,朝廷可依祖制,派出武官指挥此营,另以内臣监军,如此可扬其长,而避其短。“ 弘治点点头,“伴伴说的也有道理。“ 弘治说完之后,自顾自离开了,萧敬知道皇帝虽然这么说话,但是心中还有疑虑。谁知道,又过了两日,张超又通过蒋琮上了一份秘密奏折,他详细叙述了他对新营的打算。 张超痛叙了一番他在水师的遭遇,这些军官士兵眼里只有银子,平日里祸害百姓,一有不顺,就想着兵变闹事,张超以为这样的军队已经成为了国家的祸害。 所以他想通过这只新军探索一下改革之路,与传统大明军队不同,张超这只新军有一些独特的地方。 张超准备设立多名营参军,分别负责参谋,军纪,后勤,装备等各项事务,营游击,千户,百户等主官只需要负责打仗训练,其他的不用他们管。 对于至关重要的军饷发放,张超决定设立独立于主官的后勤官,这些人直辖于张超,不受主官的干扰。 另外张超准备亲自兼任教化使,每哨设立教化参军,每百户设立教导一名,负责军中教化事宜。这些教导,教化必须是读书人,平日里宣扬忠君爱国的道理,战时可以鼓舞士气,监视军官的行为,甚至如果主将行为不端,他们可以代为执法。 弘治皇帝那着这样一封奏折,心中感慨万分。很多时候,上层不是看不到问题,而是不知道怎么改。 作为皇帝,弘治岂能不知道大明的官军现在是什么德行,可是他又不敢乱动,王安石改革惹出的祸端告诉大明君臣,一动不如一静,所以弘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军队一天天的腐朽下去。 但是这次张超的奏折却完全不一样,他提供了另外一条思路,原来可以用这样的制度来控制军队主官胡作非为,那么到底行不行呢,皇帝迫切的想知道。 对于这样的大事必须要群议,所以弘治皇帝立刻召集了三位阁老,以及六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他需要与这十位重臣商议一下到底可不可行,值不值得去尝试。 十位大佬传递看了一遍,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个张子卓入仕有没有一年,怎么这么能折腾呀。 马文升是兵部尚书,张超的奏报是他的业务范围,所以他当仁不让首先说道,“臣以为,可以一试,最起码臣没有看到有什么坏处。“ 重臣们都十分赞同,对于军队,文官们的态度相当复杂,一方面他们千方百计的把军人从决策圈赶走,另一方面大量启用有能力的文官来担任巡抚,总督,同时他们从后勤等方面约束军队。 但是文官毕竟不能直接指挥,只能指手画脚,具体怎么打还是要看武官的,所以遇到了跋扈的武将,有的时候文官就倒霉了,甚至成了替罪羊。 而皇帝怕武将乱来,所以武将就算犯事,往往也会大事化了,但是对于文官皇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帝国的这个特点到了末年,更是登峰造极,一个个督师丢了脑袋,反而那些拥有实力的长跑将军什么事情都没有。 而张超这个建议,则是把大量的读书人拉到军中,从基层做起,从下到上控制军队,这样新颖的做法以前从来没有人做过,这似乎是一条不错的路,所以他们没有理由不支持,最起码也要尝试一番。 既然重臣们一致同意,弘治皇帝也下定了决心,他决定授权张超全权组建这只两千人的荡倭营,至于军费也由张超自筹,皇帝想看一看,完全放开手脚的张超组建出来的这只军队到底有没有战斗力,如此可为未来帝国的军事改革提供样本。 同时,弘治皇帝为了对这只军队加以控制,他不顾大臣的反对决议启用太监汪直监军,将这只军队挂在南京御马监名下。 第304章 感受 弘治批准了张超立新军的计划之后,要求张超汪直只做不说,尽量不要引起勋贵的反弹,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同时防御倭寇,这只新军驻扎在松江府。 弘治四年三月,正在巡视长江江防的张超接到了天子的圣旨后,迅速赶回了南京,他需要与老熟人汪公公共同商议一下如何组建这只荡倭营。 对于陆营的组建,经过三四年的摸索,张超在王六的帮助下已经基本成熟,在加强队列的前提下,以百户为基本单位,分别包含四队长矛兵,四队火铳兵,两队刀盾兵,以小旗统领,长矛兵火铳兵又各设立一总旗管理。 张超抛弃了大明乱七八糟的火器,统一用缴获的火铳,汪直本来很不以为然,但是当十名家丁按照规定的模式熟练的联排射击时,汪直震惊了。 这一时期的明军使用的三眼铳属于早期火器,特点是填充火药和弹丸,使用火绳或火炭点燃,精度差,威力弱。 由于装填麻烦,受到天气影响巨大,此类武器必要时仍充当冷兵器,用作钝器打击。或者说,因为初代手持火器的火力延续性很差,大多数场景下,是带着三眼铳冲到有效射程(通常是十米以内),先轰对方一脸铁砂,再轮圆了上,那画面太美,请自行脑补。 这一次张超缴获的鸟铳则进步非常之多,火枪的射程已经可以多达几十步甚至上百步,所使用的火绳是用细棉线放入木灰、石灰浓碱液中浸泡制成,可缓慢阴燃,没有火焰,同时已经有了扳机、照门,但是已经形成了我们今天熟悉的枪械外形。 尽管这种早期火绳枪还存在着诸多不足,重量大需要支架,发射繁琐、速度慢,无法独立对抗骑兵的冲锋等等。 但是通过火枪手和长矛兵混编,互相在远射战和近战中掩护对方,火枪手实际上可以取代弓弩手的作用。 汪直脑海中呈现出这样一副图形,通过披甲的刀盾兵长矛兵保护,火枪兵可以不断射击,一个又一个骑马冲锋的蒙古鞑子倒在血泊中。 等鞑子好不容易冲到近前,面对着长矛阵却无可奈何,这真是杀敌防御的神器呀。 汪直一把抓住张超,操着尖利的声音说道,“子卓,你真是天生的将才,你这个鸟铳太有用了,实在太有用了,咱家要上书朝廷,在边军中推广。” 张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公,我们还是把荡倭营建好,有了实证,朝廷才会大力推广。” 听张超这么一说之后,汪直松开了手,无奈的笑了笑,是呀,他已经不是那个成化年间的那个汪直了,他说出来又有谁会听? 张超顷刻之间感觉刚才那个生机勃勃的汪直又萎靡了,甚至有了一丝死气,也许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大太监离落幕的日子不远了。 不由得,张超有了一丝可怜,这个大名鼎鼎的太监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呀,想了想,张超问道, “汪公公,您既然已经复出,汪百户和春华姑娘还是接回来吧,也好照顾你的起居呀!” 汪直沉默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良久才无奈的说道,“跟着咱家有什么好的,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咱家听说春华拜了李东阳夫人为义母,如此咱家也就放心了。“ 张超听完之后,也不再相劝,毕竟是汪直的家事,他这个外人也没有多少插嘴的空间。 等张超回到南京家中,他意外的发现王六已经回到了南京,大喜之下,他弄了一桌酒菜,喊来了家英等人听王六聊一聊他这一次的出海。 “三爷,属下一直不明白,你为甚一定要出海?但是年前年后出了两趟海,方才明白三爷真的是目光长远,方才知道为什么您会说财富来自于大海,危险也来自于大海。” 张超听完,十分开心,总算有一个知音了,笑着说道,“想不到出了两趟海,六哥竟然有了这么多的感悟,能不能给我说一说?我倒是想出海,可惜呀,没一个人同意,有了官身,也就身不由己了。” 王六这就说起了他这两次出海,“属下第一次出海是试探性质,也就带了两条小船,人和货物都不多,运气很不错,顺风顺水的到了双屿岛,很快就把我们带的丝绸棉布卖了出去。 我们带的货物都很精美,所以卖的价格很高,回来一算,有几倍的利润,三爷说财富来自于大海,属下第一次出海就感受到了。“ 张超点点头,对于王六第一次出海,他早就看到了报告,确实如他所说。这个时候王六才说起了第二次出海。 “属下第二次出海,就有些贪心,带了五条船,其中有两条大船,加起来有几百人,货物更是价值两万多两。 可是出海不久,十分不顺,很快就遇到了大风,海上的暴风真是太大了,风高浪急,我等的船吃水很深,行船又慢,最后虽然从风中闯了出来,但已经坏了一条船,丢了三千多两的货物,还失踪死了十几个人。“ 张超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下,“给家人的抚恤做好了没?” 王六沉重的点点头,“顺福已经办好了,每一家除了银子田地以外,家中有子女的会养大成人,要老人的会养老送终。” 张超点点头,“做的不错,另外名字都记下来,日后有机会咱们给他们树一个碑,也好让家人有个地方去祭奠。” 王六继续说道,“好不容易船队到了双屿,大家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货物搬到岛上,与海商们开始交易。 但是属下这一次带的货物实在太多了,一时之间根本卖不完。等过了十来日,顺福点了点,卖出了一大半,我等这次出海的本钱总算是翻倍赚回来了,大家这才放心。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南面出事了。“ 张超点点头,“我已经得到消息,倭寇侵扰了温台沿海。是不是你们遇到了倭寇?“ 王六点点头,“我等不仅遇到了倭寇,还大战了一场,所以属下才坚信危险也来自于海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紧说清楚。“ 王六这才一五一十说清楚了他与倭寇的这场遭遇战。 第305章 交易 王六知道倭寇来袭的消息后,连忙下令收拾一下,离开双屿。可是就在他们忙着把货物钱财搬上船,还没有驶出港口,大批的倭寇出现了。 “这些倭寇的船只并不大,但是有几十条之多,他们顺风冲入了港口,排成一列横队,迅速冲了过来,与海王六等人的船撞在一起。“ 在海战之中,撞击仅仅是第一步,随着这么多船撞在一起,紧接着就见倭寇的每艘船上都飞出无数的绳索,前端的铁爪闪闪发亮,然后精准无比的落到对方的甲板上,随着倭寇船工的拉扯,相当多的铁爪都抓住了对方的船舷和桅杆。 有了这些绳索,倭寇怪叫着持刀就顺着绳索开始向王六他们的船上爬去,甚至有些两船相接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倭寇杀了上来。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是亡命之徒,自然也不肯束手就擒,因此也很快怪叫着上前迎战,一场惨烈无比的接舷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杀~”王六一刀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倭寇砍成两段,腥臭的鲜血喷的他全身都是,不过王六却是满不在乎的抹了下脸,举起刀想要再杀几人,以此来鼓舞士气。 但是随着一个近丈高的大浪打来,使得他们的船只大幅度摇晃,他也无法站稳,只得扶住身边的东西,差点被另外一个倭寇偷袭得手,随即双方又战成一团。 也许是受到船上血肉横飞的场景刺激,这时的大海更显狂暴,一人高的浪头是一浪高过一浪,甲板上厮杀的人虽然很多已经习惯了海上的颠簸,但在这种大风浪里还是站立不稳。 许多明明占了上风的人一不小心被风浪掀翻,结果惨死在敌人手中,这也让船上的接舷战显得更加惨烈,鲜血顺着船体流入海中。 家英对此感到很奇怪,“六哥,您既然与倭寇都正面厮杀了,怎么还能带着船队回来?“ 王六感慨的说道,“这都是三爷的功劳呀!倭寇虽然凶悍,可是我等四条船上几百壮士,一半之多都是久经训练的猛士。列队持枪与倭寇厮杀毫不畏惧,双方厮杀良久,不分胜负,倭寇就是攻不下来。“ 张超笑着摇摇头,突然疑惑着说道,“这是六哥指挥有方,只是倭寇为何不放火攻船?如此你们又如何可以生还?“ 王六闻言大惊,“原来还可以放火攻船?属下还以为倭寇已经技穷了。“ 王六这时说道,“厮杀良久之后,这些倭寇突然停止了攻击,撤了下去。这个时候就有一个倭寇打着白旗划船过来,用汉语高声询问我等的身份。 属下按照三爷的吩咐,就说是松江府徐家出海的船队,这个时候那个倭寇大喊着说,都是误会。“ “误会?” 这样的转折真是奇怪,王六接着说道,“这个倭寇说他们是什么足利将军派来大明朝觐的船队,因为误以为我等是一伙海盗,这才冲了过来厮杀。” “啪!”张超猛然拍了桌子,“贼喊捉贼,日本鬼子的德行几百年都没有变化。” 王六和家英等人互相看了看,他们知道日本是倭寇的国名,但是张超这么说话却让他们觉得有些好奇,只不过张超说倭寇是贼喊捉贼,确实没有说错。 王六点点头,“三爷说的是,属下也以为是倭寇见拿我等不下,所以才改弦易张。这个倭寇说完误会之后,就说既然是误会,双方又多有死伤,那就算了。现在他想与我等交易,问问我等的打算。” 张超沉着脸问道,“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王六说道,“属下本来想拒绝,钱忠却说,这是海上的惯例。他们过去碰到比自己弱小的,也同样会抢夺杀掠。但是如果双方旗鼓相当,就会把手言和,然后交易。 钱忠建议,为了避免激怒这群倭寇,还是与他们交易的好,我方还有不少的丝绸棉布呢。 属下觉得带着这些货物回去也不方便,所以就小心翼翼的与这群倭寇完成了交易。没想到,却获利颇丰,那剩下的丝绸棉布竟然有十倍之利。 交易完成后,这群倭寇的首领名叫香川元景,他亲自出现了,说他是幕府管领细川大名的家臣,这一次他是来大明开展朝觐贸易的。 他对这一次的交易十分满意,说我们的货物质量好,数量大,价格便宜,说我们很有实力,希望与属下可以长久交易下去。 除了丝绸棉布之外,他还希望可以获得永乐钱,铁器等等,最后给了属下一个长长的清单。 香川元景说两个月后,他们将再次来到双屿岛,希望到时候我们可以给出清单上的物品,他们愿意以金银倭刀等物交换。” 王六从怀中将这份清单拿了出来,递给了张超,张超打开一看,写的非常好,比他还要出色。张超仔细的看完之后,不动声色的问道,“六哥,你是如何答复的?” ‘属下如此能做主,就说自会向家主汇报。倭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如果我等有意,可以与一个叫李大头的汉人联系。“ 王六长篇大论的说完之后,十分兴奋的说道,“六哥,两个月后我等何不在在海上设伏,消灭了这群倭寇?” 张超摇摇头,“六哥,我们哪来的这么多人?再说,杀了这群倭寇,就没有别的倭寇了?要是这群倭寇逃脱出去,沿海又是一场劫难。” 王六听完,挠了挠头,“那该如何是好?” 张超想了想,说道,“听六哥这么一说,这群倭寇似乎数量很多,而且战力不俗。” 王六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就好办了,我们也同样战力不俗,这才有双方交易的可能。既然如此,何不以寇治寇?” “以寇治寇?”王六和家英一起惊呼起来。 “对,以寇治寇,我可以提供这群倭寇清单上所有的物品,甚至还可以更多,而且可以给他们八折九折的优惠。 但是细川氏需要帮助我们扫荡其他的中小倭寇,最起码本官管辖的南直隶海域不能有倭寇。” “三爷,海上这么多的倭寇商人,细川家如何可以扫净?” “不试一试如何得知?这样吧,两个月之后我正好巡视松江府,到时候自会和六哥一起去见一见这个倭首。” 第306章 捕鲸折 张超又想出海,而且亲自带队去见倭寇,这一次反对的人就更多了,但张超又一次十分坚决。 他的理由非常正确,既然朝廷授命他对付倭寇,不亲眼见一见倭寇,摸一摸倭寇的底,他如何放心,如何保证他的决策有效? 这是公的一面,私的一面就是对日本的贸易收益太大了,王六出海两趟就是几万两的收益,而这一次倭寇要求的货物价值非常高,他必须亲自出面才行。 如此一说,大哥他们也无话可说,所以为了保证安全,张超从江北棉纺工场和长江船队那里调来了几百好手。 另外张超准备在这段时间弄出两种秘密武器。他们对火铳的仿制已经成功,他准备用最好的材料制作一百支,同时训练出相应的人马。 其次就是火炮,无论是海战还是陆战,火炮都必不可少,但是他也就是看过前装炮的样式,具体如何铸造他哪里清楚。 这一次朝廷让他全权组建荡倭营,张超乘机光明正大的征召了一批官方的工匠,前装大炮虽然困难,但是类似于迫击炮的大口径舀炮却学着铸造了好几门,使用精制过的火药,似乎威力射程也还不错,将就着对付倭寇还是可以的。 荡倭营的陆营有了靠谱的方案,张超手下和汪直手下跟他有关系的家丁盐丁有好几百,所以以老带新,陆营很快就组建好了。 张超需要的参军,教化都可以从济世学院找到人手,虽然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管理军队,但是道理相通,慢慢摸索就是。 可是水营就麻烦了,张超自己的水手出海还嫌不够,他怎么可能舍得拿出来送给朝廷。目前的海战模式好像就是船大的欺负船小的,然后碰在一起接弦厮杀。 与王六等有海战经验的人商议之后,张超就任命王六作为水营的千户,同时征调丁猛等人,让他们全权组建水营,所需要的船只兵器张超来想办法。 所以绕来绕去,就回到了原点钱,皇帝的意思是朝廷没钱,张超你想办法去自筹。但是张超绝对不能用自己的钱养军,他必须想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于是思之再三,张超请求朝廷允许水军出海捕鱼,当然这种鱼比较特别,事实上不是鱼,而是鲸。 在这封著名的奏折中,张超将全身都是宝的鲸鱼渲染了一通,鲸鱼除了吃肉,还有啥用? 那个用处可就大了去了,否则19世纪时欧美国家就不会玩了命的去捕杀鲸鱼,真正为了肉的成分只占百分之一,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鲸身上的其它部位。 西方的工业革命离开了鲸鱼,就会慢很多,不管是从日常生活还是工业生产上,鲸鱼都是很重要的一环。 首先就是鲸油,一头鲸鱼体重的三分之一多都是脂肪,割开鲸皮之后,下面那层淡粉色的物质就是鲸脂层。 这厚厚的一层鲸脂不仅能保持鲸鱼的体温,还能在食物不充足时为鲸鱼提供营养。通过加热这些鲸脂,就可以得到最初级的鲸油,用来当灯油再好不过,燃烧起来非常亮,还没有油烟和任何异味。 如果能进行过滤和高温熬制,鲸油就会变成一种蜂蜜一样的粘稠液体,它是非常高级的工业润滑油,在几百度的高温之下既不会变得稀释也不会凝固,很多精密仪器都要用这种鲸油润滑。 其次就是鲸肉,很多人说鲸鱼肉难吃,这都是后世有目的的片面宣传。挪威和日本的市场上都有鲸鱼肉出售,不告诉你你根本吃不出来这是鲸鱼肉,一点儿腥味都没有,除了颜色略淡之外,很像我们平时吃的牛肉,还是好牛肉。 还有就是鲸须,这东西只有须鲸有。须鲸,听这个名字,就应该知道它肯定和须有关系。这个须不是胡须,而是牙齿,须鲸的牙齿。它就在鲸鱼的下颌里,像牙齿一样,但是材质是一种软骨,一边一排。 须鲸吃食时不是吃而是喝,连海水带小鱼虾一起喝到嘴里一大口,但是不咽,先闭上嘴,把鲸须立起来,像过滤器一样挡在嘴唇里面,海水可以漏出去,小鱼小虾全留下。 这种鲸须按照鲸鱼的大小,每根从半米长到3米多长不等,重量从几两到十几斤都有。它的韧性和弹性非常好,可以弯曲、可以伸展,能做很多东西。 鲸须的材质和象牙很像,是制作工艺品的好材料,经过打磨和雕刻之后,可以以假乱真,后世里很多象牙工艺品其实就是用粗大的鲸须内芯做的,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区分。 另外鲸鱼的内脏和骨头也非常有用,内脏除了可以提炼鲸油之外,还能提炼出来一种鱼肝油,比普通鱼肝油营养更丰富,是上等滋补品。 骨头可以熬胶,非常非常厉害的船用粘合剂,用鲸骨胶粘和的船板不光不怕水泡,还可以防止船蛆的蛀蚀。 最主要的是鲸骨的出胶率非常高,几根大骨头就能熬出几公斤胶来,对于大型造船业很有实用价值。 而且这些内脏、骨头、鲸脂加工过的残渣还是最好的肥料,撒到地里能让庄家长势茁壮。 还有就是鲸鱼皮,经过加工处理之后,是很好的保暖材料,做衣服做鞋都可以,比牛皮、羊皮、猪皮都要柔软,还更耐水耐低温。 最后就是龙涎香的秘密,抹香鲸的粪便才是这种神秘香料的来源,连大便都有用处,而且还珍贵的不得了。 这么数一数,一头鲸鱼从头到脚,几乎每一根毛发都是对人类有用的材料,这也是西方国家曾经玩了命捕杀它们的主要原因。 在中国古代早就有鲸鱼的记载,但是想着捕鲸,张超是第一个,所以这封奇葩的奏折呈上之后,上下都不知道怎么说好,这种海上怪兽,也是人力能够战胜的? 但是宫中对于龙涎香的寻求是无止境的,虽然有孕的妇人不能用,但是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可以用呀,张超既然想捕鲸,那就同意把,抓到了是他的本事,抓不到他自己另想办法筹钱,所以皇帝没怎么细想就同意了张超的奏折。 但是这位弘治皇帝并没有想到鲸鱼主要活动的地点是在深海,所以张超需要造大船,而出海之后是捕鱼还是走私,那就要看张超的心情了。 第307章 细川家的野望 弘治四年四月,荡倭营两千多名官兵在巡按御史兼教化使张超,游击陈豹,太监汪直的带领下,在南京浦子口陆续上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驶向松江府。 陈豹能担任荡倭营游击,也是张超与勋贵集团妥协的结果,陈豹与张超关系很好,又有共同利益,他来担任游击十分合适。 他们将在松江府分兵,一部新兵由汪直统领留在松江大营训练,一部由陈豹亲领,陆营千总张家英指挥前往江北沿海扫荡海寇。 而张超则带领水营千总王六乘坐着三条千料大船出巡江南海域,同时出海捕鲸,为荡寇营寻找军费。对于张超支开他们,主动带着船出海,陈豹汪直都没有说什么,也许张超有些私心,但谁没有私心呢,只要能做好事就可以。 要知道这三条千料大船在内的军资都是张超拿着圣旨去往济世钱庄贷款后采购所得,他已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根据贷款协议,荡寇营以将要采购的船只等和出海捕杀所得的鲸鱼等为抵押,贷款八万银半两,用于给军士发薪水以及购买军资。 这三条大船指定在张超的船厂购买,另外军人的服装,兵器等等都是如此办理,分别在蒋琮和其他合作商人的工场生产,而这些工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在济世钱庄开户。 说白了,张超这边贷款所得,除了给军士发的工资,其他的压根就没有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济世钱庄。但是不到两个月,船有了,兵器军服这些大大小小的物资都有了,一只精锐的军队诞生了。 南京兵部本来还想看看张超的笑话,张超你家里是有钱,但是你要敢自己掏钱养军,看御史不弹劾死你,我们倒要看看,没钱你怎么折腾。可是到了此时,这些官员们几乎是瞠目结舌,竟然还可以这么干? 当然谁都知道张超与济世钱庄的特殊关系才是这一笔贷款能够成立的关键。 如果收不回来钱,到时候张超也许只能自掏腰包来填补这个亏空了,毕竟济世钱庄张超家族虽然是大股东,但是也有其他人的股份。 所以一些胆小的商人就将银子从济世钱庄取了出来,存在了几家开始付利息的钱庄,比如泰厚昌。 但是绝大部分存户都知道张超的实力,也拜读过张超的奏折。在他们看来,张超怎么也不会脑残到坑害自己,所以他说能捕杀鲸鱼,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 不少富人就很相信,这些人偷偷的跑到松江府,等待着尝一尝这海上巨兽的味道。 一头长达几十丈,重达几万斤的巨兽,那么多肉和油随便卖一卖就有不少银子,更不要说还有传说中的龙涎香,堪比象牙的鲸骨等等。所以这样的贷款虽然有风险,但是绝对值得一赌。 张超这三条千料大船,里面的军官都是张超自己的人,所以他带着这三条大船与大小杨山的走私船汇合后,浩浩荡荡的赶往双屿,准备与约好时间赶来的细川氏开始交易。 “香川君,那个明国商人会不会准时到来?” “当然会,熙熙攘攘,皆是为利,你我不也如此吗?” “是呀,只是此次细川氏的家底一半都带了过来,如此众多的金银,我确实有些忐忑不安。要是万一有失,你我就是切腹也难赎其罪呀。” “可是一旦成功,殿下上洛的军费就有着落了。自应仁之乱以来,日本已经乱了二十多年,殿下英雄盖世,只要上洛成功,挟将军以令天下,细川京兆家一定会一统日本,重树幕府的声威。” “那当然,要不然我等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来到大明,招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呀!“ “大明虽然庞大,但是大而不强,上一次我带着几百人就能横扫沿海,明人只能望而兴叹,这一次我们有一千多人,正可大有作为。“ “香川君,话虽如此,那你上一次为何铩羽而归。那个明国商人那么能打,恐怕我等不易得手。“ “这样的明人毕竟少数,他从北面来,自称是松江府人,我们交易好之后,一部分人带着商品回国,一部分人转而往南,避开他就是。” 这两个倭人商量好之后,却见到远远的海空交汇处慢慢出现了一条桅杆,然后一条大船的身影出现了,一条,两条,慢慢的这些倭人脸色就变了。 整整二十条船,中间还有几条大船,这样的实力让细川氏瞠目结舌,要是这些大船的船工也跟上次一样能打,想到这里,刚才交谈的两个倭寇就把一些小心思按压住了。 所以这一次两家的交易十分顺利,张超给出的价格很好,细川氏也没有讨价还价,一起价值十几万两(贯)的生意就这么达成了,再考虑到日本四贯一两的金价,张超的利润之高就难以想象了。 为了防止风浪覆船,张超还多带了两成的货物,这让领头的倭寇香川元景羡慕不已,他也想得到这笔货物,可是奈何这次带来的金银铜锭不够多,而他们带来的日本的贸易产品那些倭刀扇子一类的张超又看不到,只能望而兴叹。 张超微微一笑,他就是要这个效果,他笑着随口跟香川元景说道, “这些多余的货物,我可以做主赊给香川君。很快,台风就要来了,也没办法出海。半年之后,我会在此恭候阁下。只是以细川氏的实力,能不能吃下更多的货物?” “徐君,明国虽地大物博,但细川京兆家也是日本第一流的大名,你放心,你再多十倍的货物,我们也吃得下。” “要是货多了,那就不值钱了,”张超随口说道,“香川君,你知道如何才能赚大钱吗?” “愿闻其详。” “垄断,若是大明这边只有我徐家一个商人,而日本国那边只有细川家出海,你我联手,那该多赚呀!” 香川元景鄙夷的看了看这个利欲熏心的年轻商人,笑着说道, “那有何难,只要徐君能控制明国的货源,细川家能控制日本的……” 不等香川说完,张超摇了摇头,随口答道,“大明太大了,海岸线绵长,徐家顶多可以控制南直隶的出海,至于浙闽就不可能了。倒是日本,细川家倒有这种可能,我听说当年足利将军不就垄断了日本的出海贸易吗?” 张超这么一说,香川元景怦然心动,他们的交易规模利润远远超过了中日朝觐贸易,所以这一次细川氏不惜豪赌一把,以获得出兵的费用。 可是只要他们能控制全部,不,就算是一半的明日贸易,那利润也不得了,如果他们垄断日本,至少明国商人就不敢漫天要价,那收益可就不得了。 张超暗暗看着香川元景变幻的神情,心里说道,鬼子们,你就折腾吧,细川家只要提前搞了明仁之乱,又四处扫荡海贼,那么必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日本就更乱了,乱好呀,不乱他怎么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第308章 大炮 交易完成之后,香川元景盯着张超船头的臼炮,问道,“此为何物?” 张超笑而不语,王六举起令旗,把炮膛清理干净,然后装药,装药时要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捂住点火孔,然后装弹,用推弹杆推实,然后开始瞄准。 这门大炮前面有准星,后面有照门。装在炮架上,可以上下左右自由转动,炮长对着倭寇海船最密集处开始瞄准。 瞄准好之后,炮长点燃了火绳,一声巨响之后,一条倭船被砸穿了,张超立刻就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声。 香川元景也被吓了一大跳,待看到那条船的惨状后,不由得脸色变得惨白。 这时张超故作大怒的说道,“王六,问一问是怎么回事,怎么瞄的如此不准,竟然砸到了香川君的船上?” 这时张超转头对着香川元景道歉道,“下属学艺不精,本意是让他们瞄向大海的,没想到却砸到了贵属的船上,徐某真是万分的抱歉。” 香川元景不不是傻子,他何尝不知张超在立威,只是他现在一门心思在这门大炮上,根本不顾及本方的伤亡问题。面对着他的疑问,张超笑着说道, “这是大将军炮,攻坚克难,如摧腐朽,乃是大明最有威力的武器,只装备防御蒙古鞑子的北疆大军。徐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了几门,装备在船上。” 香川元景听张超这么一说,恭维着说道,“这门大将军炮,真是神器呀,不知道价值如何?” 张超肉疼的说道,“每一门都价值千金,是黄金,不是白金,想一想,徐某就肉疼不已。” 香川元景眼珠子转了转,“竟然这么珍贵,似乎有些不值?” “海上贼寇甚多,有此神器,敌寇无法上前冲撞,否则当者立毙。如此一算,还是很值的。若是被抢走了两条大船,那才是不值,香川君,您说是不是呀!” 张超这么一说,香川元景就明白了张超对他还是有警惕之心的,虽然心下着急,但是也只能笑着说道,“甚是,甚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香川元景状似无意的问道,“这等巨炮,不知道徐君是哪里得来了?” 张超含笑深深的看了一眼香川元景,“香川君,莫非你也有兴趣?” 香川元景心说我当然有兴趣,只听张超悄悄地说道,“徐某已经让人在仿制,若是有朝一日仿制成功,卖给香川君一两门倒也无妨。 大将军炮最大的用途确实在破城,若是几门一起轰击,就是几丈厚的城墙也不一定吃得消。当年我朝太祖皇帝沿着南京城又修了一道外郭,就是怕有贼人占据城外高山发炮轰击皇宫。” 张超这么一说,香川元景是心花怒放,如有猫挠,臼炮可以破城,这更是增加了他的觊觎之心。要知道日本这些大名内战最头疼的就是怎么攻破城墙,如果有了这样的利器,那还怕什么? 香川元景急忙问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道徐君仿制的如何?” 张超笑着敷衍道,“快了,快了!” 香川元景恋恋不舍的望了又望那门臼炮,回到了自己的船队中,然后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双屿,生怕张超再来几炮。 张超望着倭寇的船队离开,这个时候王六十分疑虑的说道,“三爷真要卖炮给倭寇?” 张超很严肃的解释道,“六哥,这臼炮操弄如此复杂,火药配置又相当困难,实际上中看不中用,我这次也是因为倭寇太多,不得不放一炮,吓唬吓唬他们,另外也是吊着他们。 至于出售给倭寇,只有我们的新式大炮研制成功了,才会出售给他们,这样获得的金银,正好可以换装新式大炮。 你要知道,这种臼炮铸造并不困难,堵是堵不住的。倭寇只要有心,总有办法得到的,关键是我们要有更好的大炮,可以克制他们。” 张超这么一说,王六面色才松弛下来,这时张超笑着说道,“这一次咱们大发利市,按照济世会的章程,先把赏银发下去,然后咱们再去捕鲸。” 张超这么一说,身边的人也大笑了起来,这一次的交易,他们获利之大,也是超乎了他们的想像,这群倭寇真是有钱,有钱的很呀。这也是张超必须发这一炮的原因,不吓吓鬼子,鬼知道他们有什么坏心思。 张超也知道日本盛产金银,但金银数量如此之多,也是震惊了他,也是因此,他心中一个愿望越来越强烈,打到日本去,抢他娘的。 所以张超护送了押运金银的船队到了松江府附近之后,就开始去抓鲸鱼了。为什么张超一定要去捕杀鲸鱼,除了鲸鱼的巨大收益以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借此锻炼出一只勇敢无畏的海军。 鲸是一种生活在远海的哺乳动物,想一想它们的巨大体型就可以理解了,在近海鲸活动不开呀。但是我们经常会听到看到有鲸搁浅在海岸的消息,那么为什么这种动物会跑到近海来?很简单,因为近海有鱼。 而舟山附近渔场则是中国最大的渔场,所以张超他们沿着舟山群岛往东航行,利用地文定位,耐心的寻找着鲸鱼,同时开始实验张超弄出来的简易六分仪。 张超以前看过六分仪的简单制法,他就要出海远行,必须要用到六分仪,在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的测量仪器叫做摘星板。六分仪就是测量海平面与太阳的夹角,太阳与地面最大夹角知道纬度。到了夜晚,同样可以测量头顶的北极星的仰角来确定纬度。 而对于经度,张超采用的办法是利用地方时和区时之间的差值测经度。当然这些都十分不精确,必须辅助于其他工具。比如日晷,比如航海速度,比如天上的航海九星。 而操弄这一切的则是张超精心选拔出来对于几何很有研究的几个济世学院的学生和几个有长期出海经验的人,他们一边研究,一边绘制海图。 夜深了,张超等人已经入睡,突然间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三爷,您快来到甲板看一看,我们似乎遇到鲸群了。” 第309章 捕鲸 是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张超他们果然遇到鲸群了,借着微弱的灯光和夜晚的星光,张超还是看的清楚,在他们船队的周围,有一群鲸鱼,大概有十来头,不停地在船头两边跳跃、引路,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大,最大的也不过三丈。 张超与王六相视一眼,这样的小鲸鱼正好用来试试水,如果这样的都抓不住,那些巨大的还是算了,老老实实想别的办法吧。 到了凌晨,这些可爱的鲸鱼还没有离开,也是,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对于这样的海上巨兽,人们更多的是崇拜,而不是追捕,所以鲸鱼们毫无警惕之心也是正常的。 张超想捕杀鲸鱼,那就要有捕杀的工具,须鲸虽然不主动攻击人类,但它的个头太大了,一条最起码是几吨种,有的十几吨甚至几十吨、上百吨重的身体就是它的武器,挨上了非死即伤。 在欧美捕鲸的高峰期,主要是用鲸鱼叉和鲸鱼炮来捕杀鲸鱼,说白了就是一支巨大的金属箭,用一种前装炮发射出去,后面连接着结实的缆绳。 当鲸鱼被捕鲸船上的捕鲸叉击中之后,就无法挣脱了,捕鲸叉不光会用倒刺牢牢勾住鲸鱼的骨肉,还会把鱼叉头部张开,在鲸鱼体内切开一个大口子,让鲸鱼大量失血。越挣扎失血越多,很快鲸鱼就会死掉,然后被拖上捕鲸船,当场肢解。 可张超没有大型捕鲸船,更没有前装炮和捕鲸叉,这个技术暂时无法弥补。但没有这些东西,也不能说就无法捕杀鲸鱼了。 因纽特人就有一种比较简易的方法来猎杀鲸鱼。他们把鱼叉头做成带倒刺并且可以和鱼叉柄脱离的模式,鱼叉头上连着结实的兽皮绳子,绳子另一头拴着几个海豹皮做的气囊。 发现鲸鱼之后,他们会划着皮划艇追逐,靠近了鲸鱼,就向它身上插鱼叉,让鲸鱼带着皮绳和气囊一起游走。 鲸鱼没有鱼鳃,它想进入海面以下,就要憋一口气,过一会还得上来换气。身上流着血还挂着几个气囊,又疼又影响下沉,白白耗费氧气,过不了几分钟,鲸鱼还得浮上来。 这时候因纽特人就再往鲸鱼身上插鱼叉,周而复始,鲸鱼就活活被耗死了。那些气囊会标记出鲸鱼的位置,划过去把它拉回来就算成功。 张超使用的就是这个办法,他的鱼叉还没因纽特人先进呢,头部不会自动脱离。不过他的鱼叉更锋利、更凶残,四棱形的叉头每一面都带着血槽,尾部还有一个横着的刀口,又能扎又能切割。 后面绑着的也不是气囊,而是一大堆竹筒,浮力一点都不小,还特别便宜,南方山上到处都是。 当这个鱼叉插上去之后,鲸鱼就要带着一堆竹筒下潜了,这种竹棍受到水的阻力之后,还会带动叉头继续切割鲸鱼伤口,效果更好。 捕鲸是非常危险的行业,在碰到鲸群时,张超下令把十余条只捕鲸艇放下海,尽快地悄悄划向鲸群。 靠近时,标枪手高举铮亮的鱼叉向着巨大的鲸鱼狠狠投去,一定要稳、准、狠,经常要投枪十几次。 中枪的鲸鱼拖着带绳索的鱼叉拼命向前冲,小船被拖着在海上狂奔,鲸鱼庞大的身体翻腾挣扎,随时有可能掀翻小船,海浪喧腾,泡沫飞扬,小船在巨浪中上下颠簸,直到血染碧海,鲸鱼惨死在自己的血泊中。 因此捕鲸艇的士兵们非常危险,所以张超能够做的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凡是报名参加捕鲸的军士每个人都有几十两的安家费,另外他们的父母子女也会得到照顾。 因为大明军士的待遇实在是太悲催了,所以看着张超的重赏报名的军士特别多,经过精心选拔,四十多水性极好的士兵被挑选出来。 这些人出发前都喝过烈酒,哈着酒气上了小艇,这些人常年在长江上混生活,但是在大海中游荡,他们还是第一回,他们并不知道只有当上浮的鲸鱼和小艇处于同一前进方向时,才方便追上去投掷,然后小艇还要马上变向脱离,否则接踵而来的很大可能就是鲸鱼尾巴。 十多条鲸鱼排成了一个菱形,时而把后背露出海面,时而又钻入了水下,并不时用尾鳍拍打着水面,他们根本就没把水面上这些小艇当回事儿。 在大海里,没有任何生物愿意去攻击一只成年鲸鱼,久而久之,鲸们也就对外部环境不那么在意了,活得太安逸。 “杀……啊!”可惜这次它们碰上了一群穷凶极恶到极点的生物,他们不光要攻击鲸群,还要杀死它。 至此,人类有预谋、有组织、大规模商业捕杀鲸鱼的历史就被提前掀开了第一页,这一提前就是几百年。 而掀开这一页的人,则远远的站在甲板上。张超默不作声,他在心中为这些可爱的巨兽们哀叹,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也许达尔文主义也该放出来解放一下那些被儒家洗脑的读书人。 几十把鱼叉同时刺向了那十来条鲸鱼,“噗!……哗啦!”鱼叉插进鲸鱼身体的声音军士们根本听不见,他们只觉得一阵水汽喷到了自己的后脖梗子上,然后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大的拍击水面声。等他们再回头张望时,那些鲸鱼已经不见了。 这一次同时出击,只有聊聊几把击中了目标,军士们连忙把没有击中目标的那些鱼叉拉了回来,同时他们注意到那些击中鲸鱼的鱼叉,连接的麻绳正在高速减少。 在海面上追踪一头受伤的鲸鱼非常简单,只要不是抹香鲸这种深海鲸,普通的鲸鱼是不会潜太深的。即便是受伤了,它们也还是按照平常的习惯游动,并且不会轻易改变航向。 鲸鱼是一种非常胆小的动物,被攻击之后,开始四处乱窜,真是巨大而懦弱,白长了那么大一个身材。 从这点上讲,大自然还是很公平的,给了你一个巨大的身躯,就不会再给你富于侵略性的性格,否则就会破坏生态平衡,它不会让任何一种生物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只是不知道为何出现了人类这么一种怪物。 他们的身体并不强大,却长了一颗极富想象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的大脑袋,利用这颗大脑袋,他们经过几千年的摸索,逐渐成了整个世界的主宰,在地球上算是逆天的存在了,任何动物在他们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很快军士们就发现了有三头鲸鱼被击中了,那还等什么,继续上前攻击吧。十来条捕鲸艇分成三队,开始追击。 张超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升起,春天的阳光撒在大海上泛着金黄色的波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生机勃勃。 第310章 价值 到了中午时分,三条巨兽终于不在挣扎了,十来条捕鲸艇拖着这三条巨兽来到了张超他们的船队旁边。 小艇把沉重的鲸鱼拖回大船后,三条大船再拖着鲸鱼赶往松江府。这一次他们运气很好,捕杀鲸鱼的地点就在近海,离松江府很近,为了鼓舞人心,张超决定把鲸鱼拖到吴淞口再行宰杀。 傍晚时分,几十艘小木船正停在吴淞口南面的沙滩上,岸边已经有几堆篝火点燃,人们正在准备当天的晚饭。 “小三,荡倭营的张巡按开着船回来啦,他不是说要去捕杀鲸鱼嘛,怎么这么几天就回来了,难道鲸鱼都被他杀完啦?”岸边忙碌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发现了远处的帆影,三条三桅大船慢慢出现了,谁都知道那只可能是荡倭营的军船。 “哄……”在场的很多人都笑了起来。对于张超要带着官军搏杀巨鲸,与普通人的感觉恰恰相反,大多数渔民都没当回事儿,只当是官府在瞎吹呢。 都是祖祖辈辈混大海的人,谁还不知道谁有几斤几两啊,张巡按一个庐州人,连大海是什么样子估计都不知道,还敢杀鲸鱼,不被鲸鱼把船打翻就不错了。 慢慢的三条大船就驶近了,停泊下来,三头鲸鱼早被绑上好几道缆绳,由官军拉上了海滩,张超借着篝火的光亮,又一次打量了一下这三个战利品,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挺满意的,很有成就感! 渔民们睁大着眼睛看着三头鲸鱼被拉到岸上,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吃饭,都跑了过来,甚至有人因为沙滩太软,太过着急以致甩了跟头。 这样的新鲜事这些人一辈子也没看过, “真大呀!” “这都是怎么抓到的?” 渔民们的指指点点让官军们十分骄傲,一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这个时候,船上的军士们也已经下船,拿着刀枪斧头下来了,可是这么几头大家伙该怎么肢解呢。 军士们商量了一下,几个人拿着砍刀踩到了鲸鱼身上,开始从腹部进行切割,刚把鲸鱼肚皮划开一条两米长的口子,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就吹了出来。这几个人一阵恶心,差点昏了过去,无奈之下只能换人来做。 冒着逼人的臭气,数百军士轮番上阵,把这三头五六米长的鲸鱼肢解成了方桌大小的肉块,鲸肉、脂肪、内脏、骨头、鲸须全都分门别类的装好。只有鲸鱼皮无法获得整张,因为军士们实在没有会剥皮的,只能是凑合着往下扒,能多大算多大,然后卷在一起。 当沙滩上只剩下一片血迹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数百人足足折腾了三个多时辰才把这三头鲸鱼宰杀完。除了臭气的影响之外,主要是大家谁都没宰过这玩意,全得摸索着来。另外军队用的刀剑也不太适合宰杀鲸鱼,光是为了把鲸鱼骨拆开,就弄坏了好几把大刀。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张超笑着说道,“公公,这一次,咱们这荡倭营再无忧虑了。 下官算了算,光鲸肉就有十万多斤,还有鲸油数万斤,光这两样,怎么也得卖上几百上千两银子。” 汪直点点头,还有更珍贵的鲸骨,鲸鱼皮没算,如果鲸骨真能代替象牙,那价值就更无穷了,如此一来,归还济世钱庄那八万银半两是指日可待,更不要说还有神奇的龙涎香。 想到这里,汪直连忙问道,“子卓,此等海兽的粪便晒干了真的就是龙涎香吗?” 张超摇摇头,“这三条鲸鱼体型还是小了点,不一定是产龙涎香的那种巨鲸。” 汪直听完,略微有些失望,但是就算没有龙涎香,现在的收益也很值了。 汪直是听到消息后连夜赶来的,还有不少商人富豪也闻讯赶来,他们也在算账,越算越觉得捕鲸这门生意很值,可惜了除了眼前这个荡倭营,目前还找不到第二家。 这可是海里的巨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落入大海转化为鲸,怎么着也比牛羊猪这类家养的肉卖的珍贵,翻个十倍二十倍根本不在话下。顷刻间很多商人已经想好了广告词,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鲸鱼肉,唉,还是太俗气了。 还有那油,据说点灯没有烟火,还有清香,那可是上上等的油呀,还有,还有…… 次日凌晨,经过松江府官绅的亲口品尝,天下人终于知道了,鲸肉还是一等一的美味,当然品尝的人更多是心理的满足感,但是最起码也不亚于牛肉。 既然如此,这样的美肉怎么也不能忘了皇上,所以汪直做主腌制了一批准备作为贡品,上供京师,剩下的就在松江府发卖。 这个时候张超说话了,“荡倭营将士这些时日十分辛苦,扫荡海贼捕获鲸鱼又十分危险,所以本官与汪公公商议过后决定,军士们一律发肉十斤,油二斤作为奖赏,军官翻倍。若是本人不在的,就分配腌制的鱼肉。” 张超这段话刚刚说出来,军士们就是一顿欢呼,商人们互相看了看,心里都在流血。这群丘八一下子拿了这么多,那么这肉就更少了,也更贵了。 最后拿出来发卖的鲸肉也不过五万斤,因为需求的人实在太多,张超决定按照一百斤一件发卖,最后竟然卖到了五两一件的高价,想着尝尝鲜的民间土豪太多了,实在是太有钱了,光光这一项就收入了二千多两。 然后是鲸油鲸骨鲸皮,经过实验,确实都如张超所言,都是极上等的材料。但是无奈的是,荡倭营与济世钱庄有过约定,钱庄有权首先挑选,以市价的九折买下这些材料,这让那些早就赶来的商人又羡又嫉,怎么好事都归了济世钱庄? 更让那些商人觉得窝火的是,就算日后荡倭营还掉了贷款,同样价格下济世钱庄也可以优先挑选,到了此时,商人们不得不佩服张子卓就是会做生意。 最后折算下来,这一趟出海捕获的这三条巨兽就价值不下万两白银。 这样一来,整个荡寇营都蒙了,被钱砸蒙了。因为按照张超的制定的营规,对于缴获军士是有提成的。 那四十多名不怕危险,赌上性命的军士可以获得一成的收益,那么平均下来一个人至少可以拿到二十两银子。 而二十两银子足够买到四十石大米,这让苦惯了以至于不惜搏命的军士是喜出望外,有了这笔钱立刻就可以娶上媳妇,到时候了就算有了生命危险,他们也有后了。 而跟随出海的军士每一个人也有二两银子入账,另外军官按照等级也有不同的收益。 一下子要发放这么多钱,张超会兑现他制定的制度吗?军士们私底下都十分担心,所以不断有人想法设法的打探,从参军,从教导,甚至是张超的亲军那里打探消息,想知道张超与汪直是如何决定的。 第311章 盐政改革 对于如何分配,张超早就是成竹在胸。他决定趁热打铁,拿出银子分配,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穷惯了的军士都不敢相信,这荡倭营还是大明的军队吗,怎么可以这么与众不同。 就是汪直也是激烈反对,熟谙军情的他理所当然的出面阻拦了。汪直的说法,军士就像老鹰一样,驯服的过程就要熬,决不能让他们吃饱了。 张超对此十分坚定,“汪公公,您还记得济世医院的年终分红大会吗?下官一向信守承诺,何况是下官制定的规章制度,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跟着下官办事,因为下官绝不会让他们吃亏。” 汪直气的火冒三丈,“张子卓,你已经是大明的父母官了,不是当年的小秀才,也不是什么大商人,你怎么如此糊涂,这能一样吗? 济世医院是你开的,你想怎么发钱谁也不能拦着你。 可这是大明官军,是有制度的,咱家决不能看着你胡作非为,难道你就不怕科道弹劾你收买军心意图不轨吗?” 张超掏出了天子的圣旨,说道,“圣旨允许下官以缴获充作军资,我们又一起制定了规章制度,那个时候也无人反对,为什么现在出尔反尔?” 汪直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个时候谁能想到有这么大的收益?再说,你这么发钱,你就不怕陆营的官军有意见吗?” “钱多了就可以不发,如此出尔反尔,我等还有什么威信? 至于陆营,他们也有缴获,可照此办理,再说他们也可以调到水营嘛。 这些水营的猛士出生入死,激斗巨兽所得,绝不能克扣,要不然日后谁愿意去卖命。至少下官在任一日,就必须执行这样的制度,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张子卓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办事的,科道御史真想弹劾就弹劾吧,就算这官不当了,这银子也得放下去。” 汪直见张超如此坚决,也是无可奈何,他就说,“既然我等争执不下,那还是请旨吧。” “不行,就算是八百里急递,来回也要一个多月,军士们等不及。” 汪直仔细的打量着倔强的张超,叹了口气, “子卓,你既然决心发银,咱家也不拦着你,但你要答应咱家两个条件。 第一,为了避嫌,你不能亲手发银,也不能出现在发放银两的场所; 第二,要以天子的名义发银,决不能让军士们知道是你坚持所致。你要是不答应,咱家就是死也要拦着你。” “公公,不就是两千两银子吗?何至如此?” 汪直认真的看了几眼张超,“子卓,朝中波诡云谲,连咱家这个无后的太监都有人在先帝面前造谣,说咱家要造反,咱家这才不得不饮恨躲在南京。 何况是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大臣,子卓,你确实非常能干,但是在官场太能干了有时候就是罪过。你要小心呀,千万不要走了于忠肃的老路呀!” 张超听完,叹息了良久,但是内心深处十分感激汪直的提醒,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发银一事就委托汪公了,下官既然要避嫌,干脆就出外巡视一下松江府的盐政。” “如此甚好。” 汪直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张超听劝,要不然还真就麻烦了。 但是汪直没有想到,他们两人激烈的争吵,早就被偷偷过来探查的军士听了个遍,也许张超知道,但是唯独汪直不知道。 很快整个荡倭营就传遍了,军士们对张超感激涕零无限拥戴的同时,对汪直这个狗太监就更加痛恨了,而对远在天边的皇帝就有些不以为然。天大地大皇帝再大,也没有银子大。 汪直筹划发银的同时,张超去了浦东几个盐场,与汪直大吵一架,似乎窝了一肚子火气的张超,突然展现了雷霆手段,他毫不客气的查封了盐运司的账目,然后开始清查。 有了济世钱庄一群查账高手在,盐运司的账目就被找到了不少问题,然后一通弹劾,好些盐运官员中招。 另外按照他以前尝试过的办法,用水泥修建了好些大坑,借鉴福建晒盐的做法,准备尝试晒盐。 同时他也准备实验一下承包,所以他请旨让他寻人来承包这个日益破败的盐场,承包费是去年盐运司上报产量的两倍。 但是张超也有要求,为了正常生产,该盐场的盐户也一并承包出去,同时这个盐场出产的盐从此都是官盐,而且不能跟别的官盐一样限制销售地。而明年协议到期之后,承包人可以优先续约五年。 这样一封奏折如同惊天霹雳一般震惊了整个大明朝野。本朝有识之士对于盐税大量流失,严重影响朝廷收入早就是义愤填膺,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食盐专卖和归中法并行的现行制度还没有人敢于大动干戈。 现在张超这个愣头青出现了,他的办法简单粗暴,赤裸裸的抢夺了盐运司和地无数官员的奶酪,所以立刻引起了强烈反弹。随着消息的流传,弹劾张超违反盐法,越权和胡作非为的奏折越来越多。 但是同样支持张超的官员也有不少,有些更是朝野一等一的名士,所以围绕着张超做法的得失,混战成一团。但是围绕着盐税,利益集团实在太大了,所以最终反对的声音就压倒了支持的声音。 弘治四年六月初,此时张超的奏折来京有二十多日。这一天朝会快要结束,准备退休的户部尚书李敏突然站了出来,旗帜鲜明的表态支持张超。 他的说法是吴盐这些年产量每况愈下,盐运司的说法是海水变淡,这是天意,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但是现在张超说有人愿意以去年产量两倍的价钱承包,这样的好事当然应该同意,最起码今年朝廷也可以多赚一倍的盐税。 如果明年承包人还愿意继续承包,那就说明朝廷在浦东盐场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同样的在天下的盐场是不是也是如此? 现在朝廷财政这么困难,能在盐税上多挖一分也是好的。李敏话音未落,内阁大学士刘吉就表示赞同。 既然首辅都表示认可,那么皇帝也顺理成章的开了金口,既然内阁和户部都认可此事,那就让张超去试一试吧。然后不等反对的人出来说话,刘吉就跪倒大呼万岁,覃昌紧接着高呼退朝,朝臣们无奈只得磕头退朝。 第312章 论战 退朝之后,内阁以最快的速度发出了允许张超试验的诏书。反对的人得知后,围住了刘吉,讨要说法,但是诏书已发,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 所以这些人的一腔怒火就转移到了刘吉身上,刘棉花光荣的成为了第二位万岁阁老,奸臣的呼声更是铺天盖地。 刘吉的门客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主动跳出来做这样违反众意的事情,要知道自从弘治继位以来,刘吉为了修复与朝臣的关系,可是费了不小心思了,现在却只能前功尽弃了。 刘吉当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跳出来打掩护,这跟他目前的现状有很大关系。刘吉逼走了徐溥之后,这一年多以来跟丘濬磕磕碰碰,共事越来越难。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让弘治在他和丘濬之间选择,无疑不会选择他。那么他该怎么办,就这么灰溜溜的致仕回到老家,那他折腾那么多赶走徐溥是为了什么? 所以刘吉必须在弘治面前体现出价值,让他不忍心让自己致仕。今天这个场合再合适不过了,李敏岁数大了,要退休,所以可以无所谓,明目张胆的支持张超。 他刘首辅同样也可以,反正他已经名声丧尽了,那其他大臣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他当然也就可以做了,如此一来,弘治对他就会难以割舍。 想了想,刘吉又拿出了张超的运河谈,读了起来,有些东西张超并不是太懂,他只是照搬伟人的说法,但是长期的仕途经历却让刘吉对这些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现在对于朝中格局的看法越来越透彻,也越来越清楚自己夹心饼干的处境,所以对于过去几年他的做法,刘吉是有反思的。 一味的站在天子身边或者朝臣身边,没有原则的附和,只会让他越来越尴尬。而且到了今天,他也快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纸糊三相公,刘棉花的名声真要留在史书上吗? 张超这个巡按做得惊天动地,先是硬撼勋贵,现在又拿盐政开刀,似乎就是一个愣头青御史,但是长期与张超的交往让他明白,这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知道,朝野知道,天下人都知道,张超诛胥吏,碰勋贵,改盐政都是对的,因为他们的腐败所有人都看得到,这是大明上下发自内心的希望。 反对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苟且,私底下的东西总不能暴露到阳光面前,所以他们寻找的理由往往都是似是而非。 现在刘吉站在张超这边,为他说话,为他掩护,那么照耀张超的光环会不自觉的洗刷他过去的种种是非,那么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张超接到朝廷准许的圣旨后,迅速让淮盐总会接手盐场,他笑着对郑三爷说道,“三爷,当日的中策上策都已经实现了,您看这样还可以吧?” 郑三爷哈哈大笑,“那一千两白银花的太值了,只是子卓,你如此做,会得罪多少人,你心里有数吗?” 张超点点头,对于他碰盐政会引起的反弹,他事实上有些心理准备,但现在看来大明朝这摊子浑水比他想象的要深的多了。 那些靠着食盐吃饭的食利阶层算是被他得罪透了,这些人有皇族,有勋贵,有大臣,有胥吏,真是空前的强大。尽管张超明白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他的朋友,但是太早与他们划清界限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因为他需要竖起改革的大旗来招揽人才。 随着张超除胥吏,碰勋贵,改盐政这三把斧,这样剧烈的风暴人让整个天下都明白了张超想改变大明的决心。 现在他有理论武器,有实践操作,那么同样想着改变大明的有识之士就会站在他这一边,他所需要的人才也会源源不断的出现。与这些人杰相比,得罪一些蝇营狗苟之辈又算的了什么? 但是张超想的太美了,他这边刚刚动手,反扑很快也来了。尽管有皇帝的圣旨,但是盐运司和松江府毫不理会,或者故意拖延,不仅如此,他们还设卡阻拦吴盐的运输,根本不承认这些吴盐是官盐。 见此张超毫不示弱,他一面与盐运司和松江府打着笔墨官司,一面毫不犹豫的让荡倭营帮忙运输,通过长江运输到湖广等地发售。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事实上何止是秀才,官府也同样如此,面对张超动员起来的荡倭营,他们是无可奈何,很快第一批食盐就运到了湖广。 尽管交了朝廷翻倍的盐税,淮盐总会还是赚的,因为过去他们走私漂白的成本太高了。 郑三爷有过一个形象的比喻:老子赚十两银子,有五两是官员们的,三两是各地朋友的,一两是手下兄弟的,最后进自个儿口袋的,只有一两。 所以高达五成的漂白成本,是走私行业的潜规则,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既然朝廷面对弹劾装聋作哑,甚至暗自支持,那么就事论事是没办法收拾张超了,所以这些反对的官员就改变了策略,他们开始寻找张超的毛病。 张超是有名的活菩萨,牛痘神药救了很多人,所以天下感激他的人数不胜数。而且张超不蓄姬妾,不进青楼妓馆是出了名的,所以从私德上攻击张超十分困难。 而且谁都知道张超很有钱,又会赚钱,但是通过黄连素一事官场都知道张超不贪污朝廷的钱,这样一来在贪污问题上找茬就没有说服力了。 所以转来转去,还是转到张超做的事情上。张超干的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又年轻,做事不可能思虑那么周全。所以很快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问题就被找了出来。 张超对此也毫不示弱,同样上折反驳,反正无论如何,他是绝不认输,就算有些事情没理他也要搅合三分,不管是面对御史,还是地方官员,这让官场中人是瞠目结舌。原来那个一向低调,与人和善的张子卓战斗力竟然这么顽强。 出乎意料的是,弘治对于如此激烈的论战一直不予理睬,也没有表态。张超确实忠心,但是也太二了点,做事太激烈了,因此一向喜欢安静,追求仁政的弘治很有些不以为然。 张超出仕以来,光光弹劾他的奏折就有上百道,比一些尚书学士还多。骂的人多了,可见他的做法确实有很多问题,为了防止别人胡乱效仿,让这些人敲打敲打张超也有好处,免得他翘尾巴,真惹出什么大事。 弘治这么想,也就没有表态,而内阁六部重臣们摸不清皇帝的态度,对于张超这样的急先锋也不便表态,所以有一伙人就认为他们等到了机会,可以出手了。 第313章 公司的变局 弘治四年六月,台风季节已经到来,所以荡倭营也不再出海。但是他们短短两个月的出海,就祸害了十几条鲸鱼,尽管那种体积庞大的鲸鱼没有获得,但是捕鲸还是造成了几十人的伤亡,甚至一条千料大船差点毁于大海。 对于这样的状况,张超也是无奈至极,这就是征服大自然的代价。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报名捕鲸的军士却越来越多。 因为军士实在太贫困了,而捕鲸来钱几乎是唯一一条让他们摆脱贫穷的方法。有了钱,他们就不会再饿肚子;有了钱就可以让父母兄弟过得更好一点;有了钱,就可以有一房妻子,从而有了后人;有了钱,就可以让子女得到教育,从而不用再去捕鲸拼命。 所以当张超把抚恤金送给那些失去儿子的亲人时,这些亲人虽然悲伤,但都通情达理,甚至对张超感激不尽,因为张超给了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他拿出的金钱也让他们的儿子牺牲的有价值。 淳朴的军户越是如此,张超越是内疚,他越发痛恨明朝的现状,他越发渴望改变这一切。 在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亲人朋友部属都有很大的意见,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几年来不断的成功让他膨胀了,变得固执已见,甚至一些朋友也因此远离了他。 就在这时,远在南京的兄长平安来到了松江府,他这一次是代表松江府与荡倭营结算一下。 捕杀鲸鱼非常惨烈,也代表着鲸鱼的珍贵,所以鲸鱼身上物件的价值一直居高不下,这样一来,济世钱庄这笔贷款就非常值了,除了不菲的利息外,他们还可以出售加工好之后的鲸鱼制品,如此一来收益就更加可观了。 平安的到来也是想劝说一下张超,不要再在盐政上面折腾了,这段时间他是心惊胆战,唯恐张超有什么意外。 张超什么也没说,他带着平安去参观一个失去儿子的家庭,听一听他们为什么把独子送出去捕鲸,也看一看他们得到了什么。 参观之后,两人默默无语,张超这才说道,“这些人祖先都是为了大明出生入死,结果他们的子孙却是这样的下场。是谁让他们过得这么悲惨呢? 在我看来,就是那些勋贵,那些官员,那些胥吏,他们不劳而获,胡作非为,趴在他们身上吸血,您说,这样的现状不应该改变吗?” 平安哑口无言,他知道张超对下层人有强烈的同情心,对于下属也很大方,有非常强的爱国爱民之心,但是,但是,这些人是他能够随便碰的吗? 面对平安的不安,张超自信的说道,“大哥,官场的事情您不懂,事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 平安见张超这么说,也知道劝说没用,只好转移话题,“超哥,你可知道大明医药公司又换了总办?” 张超点点头,这段时间来了一个太监,现在总办又换了,看来朝廷也是急眼了,这时平安却担忧的说道, “这个新总办是山西人,姓王,他上任的三板斧却烧到了咱们钱庄。” 山西人?张超眉毛一扬,立刻重视起来,“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您详细说一说。” 王总办上任不久,除了清洗前任孙总办的势力之外,就是缓和与董事们的关系,慢慢的两方的关系就熟络起来。 也不知道王总办是怎么说服董事的,前些日子公司通知钱庄,因为公司的钱财往来太大,他们准备在其他的钱庄设立账户,想转移一部分存款到别的钱庄。 张超点点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其他的钱庄也给利息。” 平安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可是公司股东的分红也可以不再通过济世钱庄。” 张超脸色大变,他知道真正的攻击终于出现了。对于公司的十来万存款,张超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公司股东的账号数据。 作为大明唯一一家股份公司,公司的股东都是大明的统治阶级,最起码也是有钱人,这些人在济世钱庄都有开户,这个意义就重大了。因此济世钱庄有专门一批人研究这些账户的变化,定期给张超报告。 虽然现在金融发展还很落后,绝大部分人也很小心,账户操作也就是张超存进分红,然后他们再来人提走。 但是对于流通股账号意义就完全不同,要合法成交就必须通过钱庄,这样一来张超就有可能监控其中的变化,从而操控那些流通股票的价格。 现在公司要动这一块,显然已经有人察觉到其中的秘密,那么这些人想干的就是张超最怕的了,唉,这一天还是到了。 思考了一段时间,张超问道,“去年和今年的流通股总共有十万股,我们能够控制的现在有多少?” “已经很少了,不到一万股。”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了?” “从去年到现在,股价几次突破十两,我们抛了不少打压股价。但是股价又没有跌到四两,所以一直没有补充。” “咱们上当了。” 张超冷静的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有人想打那些流通股的主意,意图炒高。 此事至关重要,大哥,你经过苏州时,接上华秀才,遇事你们三人商议,然后急报于我。” 安排好人事之后,张超继续说道,“大哥,肯定有人在秘密吸储,然后分散以逃避我们的监控,怪不得去年至今多了很多山西股票买家。现在他们已经图穷匕见,遮挡不住或者说不需要遮挡了。” 平安听完,点点头,“超哥,那咱们怎么办?” “事已至此,这一局咱们恐怕是输了,所以大哥回宁之后就公开宣布,说既然公司不信任济世钱庄,那么咱们也就不再持有股票,将咱们的流通股票全部挂出去,十两一股,不接受折扣。” 平安听完,大吃一惊,“怎么能这么做?如此一来,岂不是主动认输?” “我们需要撇清责任,别到时候股票价格大涨大跌,咱们成了那些人的替罪羔羊。 另外咱们的人不允许买卖股票,谁买就直接开除。 若是有人在钱庄有贷款,但是借着银子去买股票,回收贷款,贷款金额最多只有抵押物品的一半。” 张超布置一番之后,平安才沉着脸离开了松江府,回去安排。 第314章 蒋琮贷款 “爹,济世钱庄出消息了!他们退缩了,真的退缩了!” 杨公子得到济世钱庄的消息后,兴奋的跑回家中。杨父摇了摇头,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但还是嫩了些, “缙儿,你说清楚。” “张平安从松江府回来之后,就把所有的股票都挂出去了,只是要价太高,十两一股,所以现在一股都没有成交。” 老者摸了摸胡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他还做了什么?” “张平安大骂了一顿王总办过河拆桥,说以后路归路,桥归桥,济世钱庄绝不与医药公司有什么瓜葛,所以一回来就让公司来提走银子。 跟张家关系莫逆的人也一起把股票挂了出去,加起来有一万多股,只不过这些人统一要价十两,所以根本卖不出去,这不是做戏,是真的,真的!” 王缙激动的把平安的操作说了出去,他十分兴奋,满脸涨红,谁能想到张子卓会那么快就退缩呢,这样一来杨家这一场赌局肯定会大获全胜。 杨父听完之后,成竹在胸的笑着问道, “我儿莫要激动,你说说看,张平安为甚如此决绝?” “爹,张平安去了松江府才回来,估计是张子卓的决定,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大事不妙了。这个人是不是想当忠臣想疯了?竟然一口气得罪了这么多豪绅大族?” “我儿说的很对,”杨父微笑着说道 “老夫估计张子卓是想着卖直好升官,呵呵,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底,竟然东施效颦,现在事情闹大了,骑虎难下,只能硬扛了。 张家既然敢卖,咱们就敢买,通知你二叔,全部收了,这次公开收,不要再偷偷摸摸的,把价格拉上去再说。” “价格这么高,是不是太亏了?” “一点都不亏,张子卓把价格定得这么高,可见咱们的打算被他猜到了,花点钱买他们退出,值得很。爹估计,张子卓在官场上惹事,不愿意在商场再开战场,所以才主动收缩,让咱们占了这个便宜。” “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何不乘他病,要他命?” “缙儿,你还是太嫩呀,”杨父摇摇头, “爹何尝不想,可惜办不到。张子卓既然已有察觉,怎么可能不对咱们防着一手。他这么做也是求稳之举,爹求得是财,又不是想跟张子卓结仇。 再说济世钱庄库存着那么多的粮食,他们可一点都不慌,谁让今年苏州发大水呢。说起来这老天爷也真怪,这几年就没一个安稳的时候。” 杨公子听父亲这么说话,也有些无奈,“这张子卓也真是难以对付,我们刚刚动手,他就立刻有反应。还有孩子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铸币的,竟然连他的手下都收买不到。” 杨父叹息了一声,“这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杰呀,岂是善与之辈。要不是他还年轻,对官场不甚了了,咱们也抓不到这样的机会。 济世钱庄这么大的规模,经营的都是赚钱的生意,甚至有很多独门生意,已经是庞然大物,岂是随便动摇的! 咱们这一次突然袭击,钻了一个空子,但是张子卓也不会亏,甚至还会大赚特赚,真是如之奈何?” 杨公子顿时愣住了,杨父苦笑着解释道,“老夫也是刚刚想明白的。缙儿,你想一想,咱们若是大获全胜,那么江南士绅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为了还债,田宅地产价钱一定会大跌,这时候会便宜了谁?” 杨公子立刻就明白了,他喃喃的说道,“怪不得济世钱庄贷款金额只有抵押价值的一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子卓此招既是收拢现银,又是等着接盘,这算盘打的真是精明呀。” 杨父摇摇头,杨公公此时怒气冲冲的说道,“岂能让他如意,咱们也跟着做就是。” “这里是南直隶,就算物价大跌,也不会便宜咱们多少,再说股价要是大涨大跌,”杨父说着说着,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子卓公开跟王总办决裂,还有这一层意思。” 杨公子一愣,杨父摇摇头,“若是那么多南直隶士绅吃了大亏,王总办岂能好过?还有咱们这些山西人,也会成为替罪羔羊。张子卓这招是以退为进,却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呀!” 杨父沿着书房焦虑的走了几圈,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张超为什么不愿意股价大涨大跌,这是一把双刃剑呀。赚钱是开心,可是南直隶的士绅岂是那么好欺负的,到时候他们不讲理起来该怎么办? 只不过他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如何收场就很关键了,看来这一次得了银子之后需要赶紧转移,日后这南直隶还不能多待,这么一算也不知道是赚还是亏。杨父想清楚这些之后,眼中凶光直冒,王总办对不住了! 济世钱庄与大明医药公司决裂,这么一个晴天霹雳立刻震动了整个南京,导致的结果却是股票价格暴涨,因为张超挂出了十两一股的价格,而且很快被山西人接了过去。 天下最精明的山西人都认可这个价格,那么医药公司的价值显然更高,所以不需要怎么鼓动,十二两,十五两,二十两,流通股价格扶摇直上,让无数人眼花缭乱,欣喜若狂,捶足顿胸,江南的士绅此时内心就如同这夏日的天气一般火热。 也就在这个时候,得意洋洋的南京守备太监蒋琮亲自压着一大堆股票,来到了杨家的泰厚昌钱庄。 这么一个大人物来到了杨家,杨父当然亲自接待,蒋琮得意洋洋的说道,“现在股价大涨,咱家这些伺候皇爷的无根之人也想跟着赚一笔养老送终的钱。这里有咱家宫中大珰们联合起来购买的股票两万股。咱家想以此为抵押,从贵钱庄贷款三十万两银子。” 杨父长大了嘴巴,这个死太监也敢开口,贷三十万两,抵押是两万股票,你以为我们山西人是傻子呀,所以杨父笑着转移话题, “小人听说公公与济世钱庄关系莫逆,何不去那里贷款?” 蒋琮啐了一口,“张平安这个家伙,没有张子卓指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敢做。他说什么没有这个先例,死活不愿意贷款,所以咱家才来的泰厚昌。” 杨父微笑着摇摇头,“鄙庄也没有这个先例呀!” 蒋琮脸色不虞的说道,“杨东家,我这可是大明医药公司的股票,现在市面上一股值二十两,二十两呀,你们这些钱庄竟然不认?” 杨父很不爽,你个狗太监,你以为咱们山西人好骗不成,只是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没必要跟这些狗太监撕破脸,所以杨父微笑着说道, “公公,你真要贷款,两万股抵押,鄙庄顶多给您贷款十万两。” 蒋琮大怒,“杨东家,你是打发叫花子吧,我这里可是有八千流通股的,按照现价,怎么着也能卖出去十六万两银子。要不是咱家看涨,早就抛了出去,你真想咱家砸出去吗?” 杨父大吃一惊,他们费了这么大劲,用了一年多时间,现在不过握有四万不到的流通股,怎么这个狗太监有这么多股票,这可是一个大麻烦呀。 要是狗太监提前抛了出去,砸了市场,岂不是乱套了。看来蒋琮是看到了这一点,过来讹诈了。 杨父想了想,却不惊慌,他镇定的说道,“真是恭喜公公了,没想到您有这么多的流通股。只是蒋公公,股票价格一会涨,一会跌的,泰厚昌可拿不准,小心点也是对的。” 蒋琮大笑着说道,“杨东家,你真是不晓事呀,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股票还会涨,怎么可能跌?” 杨父也是头疼,蒋琮手里这么多让他很为难,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蒋琮,最后他无奈的说道,“蒋公公,小人也知道股票会涨,但是三十万两实在太多了,鄙店没有那么多钱。这样吧,我做主贷给您十五万两,只不过您这流通股,只能压在钱庄,若是要卖,需要提前跟我们泰厚昌说一声,所得也需要提前归还泰厚昌贷款。” 蒋琮听杨父这么一说,有些不太乐意,想了想说道,“如此也好,反正股票还会涨,咱家也不会急着卖。想来你也不敢坑了咱家,只是十五万两太少了,最起码也得二十九万两,而且要五天内交给咱家” 两人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到了最后,以二十二万两成交。经过专人验证之后,可以确定蒋琮的股票确实是来自宫中太监,杨父这才无奈的让蒋琮办手续,提走银子。 看着蒋琮得意洋洋离开的身影,杨父蹙着眉头,气恼万分。蒋琮这一招出乎了他的意料,现在股票大涨,蒋琮可以借着他们的银子炒作,股票大跌,有泰厚昌给他兜底,真他娘了,这群狗太监什么便宜都捞足了,真亏得他们能够想出来。 要不是济世钱庄严格控制贷款,导致储户为了买卖股票方便,把银子存在泰厚昌,以至于这段时间存银多了不少,否则一时之间他哪里筹集这么多?这群狗太监太黑心了,不过也不担心,只要这二十二万两入市,很快就会回来。 蒋琮兴高采烈的离开了泰厚昌,二十二万两呀,这些山西人真的有钱呀,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奉上,在宫中他的地位将不可动摇,这就是跟对了人呀! 蒋琮得意的想到,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对着轿外的养子小刘太监说道,“改去西郊,咱家要去拜一拜财神张秀才,哈哈哈!” 第315章 徐溥来访 蒋琮用股票作为抵押贷款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泰厚昌这下子就热闹了,不少赌徒也学着同样操作,可惜杨家父子也不是傻子,当然条件要苛刻很多,赌徒们咬牙答应了,然后跑去买了股票。 杨家见这些银子转了一圈又回到账上当然十分开心,而且股价节节高攀,一直涨到二十五两,然后又跌了回来,在二十二两上下波动。 杨家等人也开始慢慢脱手,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就在此时,张超在松江府也迎来了自己的座师徐溥。 这段时间张超在松江府这通闹腾,当然惊动退休在家的徐阁老,随着他越闹越大,徐阁老也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徐溥退了下去,但是忧国忧民之心还是有的,同时不断有人也托关系让他出面教育一下张超。徐溥也不希望张超这样的奇才因为得罪了权贵,耽误了一身所学,所以左思右想之后,徐溥就来到了松江府。 张超先是带着徐溥跑了一趟荡倭营,然后他就问徐溥,“军队是国家的根本,没有一只强军,北不能抵抗蒙鞑,内不能平定祸乱。 学生担心,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江山社稷的根本就会动摇,所以学生才想着试一试用这种方法能不能练出一支天子放心,士人安心,战斗力强大的军队。” 徐溥听张超这么一说,也觉得让张超这么试一试总是好的。再说这半年以来,张超剿杀海贼也颇有功效,看起来他做得相当不错。 事实上徐溥对于张超想改革军队,提高战斗力,是相当赞同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朝的勋贵愈发腐败,他们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少,所以上下对他们已经不太在乎了。 张超改革军队也是提高文官在军队中的话语权,所以徐溥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张超在盐政上的所作所为,变革太大了。祖宗成法是有问题,但是张超这么简单粗暴的做法,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张超带着徐溥跑了一趟浦东盐场,因为夏天多台风,雨水也多,所以晒盐进行的断断续续,但是即便如此,晒盐也比煮盐划算的多。 张超跟徐溥说道,“老师,学生改革吴盐短短二个月,产量比去年同期上报朝廷的数量增加了七倍有余,所以就算给了朝廷翻倍的折银,又背上盐户的负担,但郑东家还是有翻倍的利润。” 徐溥长大了嘴巴,瞠目结舌,“竟至如此,竟至如此!” 张超毫不留情的揭露道,“一方面是晒盐确实比煮盐划算,另一方面是盐运司彻底烂了,大头被盐商拿走了,去年朝廷顶破天只拿到一两成。吴盐如此,想必淮盐芦盐亦好不到哪里去,徐师,盐政真的不改不行了!” 张超这么一说,徐溥也无话可说,他在朝中多年,知道盐政腐烂,但烂到了朝廷拿小头,盐商们拿大头,这也太过分了,怪不得徽商和晋商这么富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溥沉思了片刻,他咬着牙问道,“子卓,你说说看,对于淮盐该怎么做为好?” “学生已经有了一个主意,这一次学生碰盐政,反对声音如此巨大,可见上下获益的人数之众,不安抚住他们,盐政无论如何也改不下去,所以只能动盐商的利益。 浦东这样的小盐场可以由郑东家一人承包,但是淮盐这样的大盐场谁也不敢独吞,所以还是仿照大明医药公司那样成立公司,然后向皇族勋贵大臣们发行股票,再由这些公司承包下各大盐场,每年缴纳固定的承包费。 如此一来,朝廷不吃亏,权贵们不吃亏,要说吃亏,那就只能是盐商和各地的官员们。” 徐溥想了半晌,拍了拍张超的肩膀说道,“后生可畏呀,好好做。” 徐溥说完之后,也不再劝说什么了,显然张超没有犯好浑,那就随他去吧。心情大好的徐溥竟然亲自来到张家,见到了小妹和明威明镇这两个孩子。 栓儿已经四五岁了,在前世正是上幼儿园的时候,所以张超的教育也有前世的风范,琴棋书画这一些都有教,反正就是陪着他玩玩,倒不一定有所成就。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对围棋有了兴趣,几个月下来,已经很能坐得住了,而且有了一定的水平。 张超前世是一个围棋迷,当然也就是几级的水平,离业余段位还差了老远,这么一来就下不过儿子,为了颜面,索性不跟他下了。 这一回他刚陪着徐溥到家,栓儿急匆匆的跑到张超身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爹爹,陪孩儿下下围棋吗?孩子好久没跟你下棋了。” 张超对孩子一向宠的厉害,只是徐溥在,他怎么可能陪孩子玩,他怒道,“明威,不得胡闹。这是爹爹的座师徐先生,你赶紧行礼。” 栓儿连忙收敛,然后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见过阿公。” 徐溥已经六十多岁,见到这个可爱的小孩子,当然也很开心,他摸了摸栓儿的脑袋,慈祥的说道,“好孩子,不必多礼。” 小孩子都相当敏感,他见徐溥态度这么宽和,就大着胆子天真的说道,“阿公,您会弈棋吗?栓儿很厉害的,连爹爹都不是对手。” 徐溥听完是哈哈大笑,又见张超脸色涨的通红,他捧腹不止,笑着说道,“老夫倒是会下,要不,咱爷孙俩来一局?” 栓儿开心的拍着手说道,“好呀,好呀!” 张超当着徐溥的面也不好发火,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准备好棋具,栓儿有模有样的要开始猜棋,这个时候张超怒道, “你徐阿公棋力远胜于你,你规规矩矩的摆上几个棋子好好学习才是。” 明威听完,很不服气的抓着棋子却就是不愿意往下放,徐溥笑着摆摆手,说道,“子卓,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也不必顾及老夫的颜面,随明威怎么下,你不要言语就是。” 张超听徐溥这么一说,只得无奈的随他去了,这一老一少就这么下起来了,明威当然不是徐溥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等到第二局,这个孩子就老老实实的摆上了两颗棋子,又一次败下阵来。这一下明威就很难过了,复盘时眼泪在眼眶中转悠,强忍了没有落下来。 第三局,栓儿还要摆上了四颗棋子,张超见徐溥有些疲态,就对着明威摇摇头,这孩子才忍着没有继续。 这时,饭菜也差不多准备好了,张超赶紧请徐溥洗漱一下,然后请徐溥上座准备吃饭。 徐溥洗漱之后,却让栓儿坐在身边,笑着问道,“子卓,老夫想让明威陪着老夫以娱晚年,你意下如何?” 第316章 挤兑 徐溥竟然主动提出给栓儿当老师,这让张超十分吃惊。两人说起来本来素无交情,徐溥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面对张超的疑问,徐溥斟酌的一下,说道,“一来,栓儿聪明可爱,老夫十分欢喜; 二来,运河谈似乎言犹未尽,老夫想跟你多聊一聊; 三来,老夫想看看子卓的为政之道,不知道子卓你意下如何?” 徐溥事实上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待在张超身边,表明他的支持之意。徐溥虽然退休了,但是他为官几十年,有着庞大的人脉和关系网,由他坐镇,想必朝中的有识之士也会安心,也不会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所以徐溥这么一说,张超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当然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恭恭敬敬的将这位天下一等一的老师留在家中。 徐溥这一坐镇,朝野立刻消停了许多,由这么一位大神在,皇帝放心,士林放心,很多人只得无可奈何的捏着鼻子看着张超折腾。 张超来自后世,做事注重数据,注重细节,与此时士大夫大而化之的做事风格十分不同,所以他坐镇松江府,治军理财都引起了徐溥极大的兴趣。 这段时间张超一直带着荡倭营数十个参军,教化等人整顿军中事务,加强训练,尤其是队列和射击训练,按照训练大纲,坚持标准化,要求一板一眼,绝不允许士兵自作主张。 这让观看的徐溥很是奇怪,在文人眼中,带兵讲的是三十六计,如何欺骗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等等。当他带着这些疑问与张超商讨时,张超哈哈大笑, “老师,那些都是纸上谈兵呀!学生治军的原则很简单,练精兵,以堂堂之阵压倒对手。” 然后张超一一给徐溥解释他的军事思想。张超前世只是一个军事爱好者,知道排枪毙敌的道理,但是具体怎么玩他根本就不知道。 现在他有了长矛,有了前装火枪,只能不断探索,到时候上阵了摆成枪阵,对付松散的海贼和倭寇,甚至是蒙古鞑子,正好是以己之长攻子之短。 为了提高近战能力,他就加强思想教育,提高后勤保障,让军士们敢于拼命,不畏厮杀。 在他看来,远处有火炮火枪招呼,近战有排队拼刺,追击的时候有一队骑兵,这样一来就是一只精锐兵团,最起码在这个时代横行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玩弄什么打草惊蛇,什么围魏救赵,算了吧,张超不是王阳明,一只杂牌军整合一下就可以干掉宁王,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练兵比较实在。 听张超这么一通解释,徐溥也不知道张超想的对不对,但是近段时间,张超的军队由部下带领着轮番去苏北和太湖扫荡水寇海寇,战果也很不错,徐溥对此欣喜不已,似乎张超真的练成了一支精兵。 这一天,张超训练完军队,好不容易甩开了问题宝宝徐阁老,顺福立刻进来汇报,“华先生从南京过来了。” 华祥麟进来之后,笑着说道,“果如东主所料,现在山西钱庄麻烦大了。” 张超笑着说道,“这都是华兄和孙兄的功劳呀!” 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就在股票节节高涨之际,南京突然流传开一张小报,报纸登载了一篇文章,内容是今年苏州大水,朝廷必然出现严重的经济困难,如此大明医药公司的分红今年还有没有,有多少很值得怀疑,那么股价凭什么这么高? 另外小报还质疑了泰厚昌钱庄,他们有那么多的存款,可是却贷款给赌徒们高价购买股票,现在股票大涨,那当然是赚钱;可要是股票大跌,泰厚昌会不会出问题,万一亏损了,大家伙的存银可怎么办? 很简单的一个怀疑,却成了股票暴跌的导火索。顷刻之间,股价如同泄水一般暴跌,二十两,十五两,十两,就在杨家父子目瞪口呆,反应不及之时,泰厚昌的大门被储户堵住了。 因为一千两以下的提款是不需要提前通知的,所以不断有人拿着银票前来提走银子,五百两,七百两……直到天黑竟然被一口气提走了十来万两银子,尽管如此,门外还是挤满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储户前来提银。总算是好说歹说,这些人才慢慢离去。 杨家父子满头大汗筋疲力尽的坐在泰厚昌后院,他们无神的盯着紧闭的大门,因为这个时候他们陆续派出去的伙计陆续传来了消息。 他们那些同乡的钱庄这段时间也陆续借出去很多,经过不惜代价的紧急筹措,他们也只拿到了十万两银子,明天能不能撑下来谁也不知道。 杨公子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昨天还好端端的,收获颇丰,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大获全胜了,可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一篇小报,一篇文章就把他们打入了深渊,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人都是疯了吗?几句流言就一股脑的跑过来提银子,亏本也要提?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股票跌了,咱们还有那么多的地,那么的宅子在呀,这都可以换钱呀!” “唉,爹恐怕是被人算计了呀!这段时间股价是节节上涨,可是咱们手里的银子却不是很多,你其他的叔伯也是如此,都被借走了呀!借走了呀!” 杨父垂足顿胸的说道,“咱们银子不多,有地有宅子有个什么用,折现总要时间的,现在市面上银子这么紧张,这些地宅子就算有人买,能卖多少钱?” “那银子,银子,这么多的银子都哪里去了,长翅膀飞了?” 杨父无力的回道,“缙儿,你忘了这段时间济世钱庄都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卖丝绸,在卖粮食,在卖……” 杨公子越说越无力,有的事情一点就通,就在他们大笔向外贷款的同时,济世钱庄却在不惜代价的收回资金。 是的,确实是不惜代价,尽管苏州大水,但是此时粮价没有到顶点,张超却出乎意料的往苏州发售。对于张超如此顾全大局,南直隶官府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商家们却耻笑张超为了升官,真是不惜代价呀! 另外张家库存的丝绸棉花各种其他物资,也不断的被降价出售以回收资金。 事实上杨家并不知道,济世会做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一大批张超商界的朋友都拿着各自的优良资产,去往各个山西钱庄贷款,慢慢的掏空了各家的储备资金。 “对于新式钱庄来说,最怕的就是挤兑,规模越大,越不容易被挤兑。这一点,恰恰是山西钱庄的缺陷,他们规模普遍不大,为了避免风险,他们需要通过互相守望来维持经营。 传统的钱庄业务他们这么经营还可以。但是到了今天,有了济世钱庄这头巨兽在,他们还是这一套模式,那么毫无疑问就落后了。很简单的道理,咱们可以握成一个拳头,晋商却只是一群游兵散勇。 这一局,咱们是胜了,原因很简单,咱们的规模更大,钱多的活活砸死了钱少的。” 华秀才连连点头,张超不惜代价的抽走了南京市面大量的银子,又有消息支持,造成了股票的暴跌,连锁反应之下,又造成了几家晋商钱庄的挤兑,他能够做到这一切,确实凭的就是他有钱,可以以本伤人,活生生的砸死了这些晋商。 张超说完之后,他继续问道,“泰厚昌这些钱庄出现挤兑,朝廷准备如何处置?” 华秀才微笑的回道,“南京户部因为新尚书尚未就任,所以反应很慢,两位侍郎都是不管事的,哪里顾不上。 倒是王总办却是反应很快,挤兑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和提点太监亲自来到了泰厚昌,要求杨家提前还贷。” “真是蠢货,这么一来,泰厚昌这几家是彻底完了。” “东主说的没错,板上钉钉了。” 第317章 群议 张超与华秀才讨论此事的同时,南京镇守陈太监已经召集了南京六部堂官,会同应天府,应天巡抚等商议如何处理。 此时应天府尹秦崇虽然重病在身,但也勉强出席,因为事情实在太大了,秦府尹有气无力的说道, “已经查实,泰厚昌等四家山西钱庄尚缺六十多万两存银,另外有两家徽商钱庄有二十多两存银亏空,加起来几有百万之数。 目前南京大小钱庄中唯独济世钱庄无挤兑的危险,其他都岌岌可危,市面缺银严重,十分萧条。” 陈祖生十分不明白,他犹疑的问道,“为甚济世钱庄能独善其身?” 徐巡抚解释道,“吾也让人问过张平安,他说这段时间,济世钱庄一直在回收贷银,又不断往苏州府卖粮,所以账上存银甚多。 泰厚昌出事后,济世钱庄立刻邀请了数十家存户和济世报等几家报纸,让他们参观济世钱庄的银库,据说有二百万之多,因此南京士绅百姓不仅没有从济世钱庄提银,还陆续存入了数十万两白银。” 徐巡抚这么一说,在座的也想了起来,前些日子济世报大肆渲染济世钱庄银库之丰,吹的天花乱坠,以至于陈祖生潘尚书等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原来用意在此。 潘尚书都已经退休了,没想到临走还有这摊子烂事,要是处理不好,闹不好会晚节不保,所以他怒气冲冲的对蒋琮说道, “蒋公公,泰厚昌收不回的贷款中,你是大头,你说说看,什么时候归还那二十二万两?” 蒋琮嘿嘿笑了几声,“咱家贷款可是都有抵押的,又不是白拿的。那些银子都运到北京去了,南京是一分也没有,泰厚昌要是着急,拿走抵押的股票卖掉就好,咱家可没有亏待他们。” 蒋琮说完,在座的文臣气的半死,现在股票连四两都不到,那两万股才值多少钱,明显他是坑了一把泰厚昌,逼得泰厚昌不得不关门,只是我们这些人凭什么给你你擦屁股? 现在宫中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所以蒋琮送去的这二十二万银子是有大用场的,但是又不好跟文臣们说清楚,所以对此一清二楚的陈祖生,不得不出来帮助蒋琮, “潘部堂,那银子你就不要管了,宫中有急用,现在我等还是议一议如何收尾?” 蒋琮立刻回道,“议什么,抄了杨家这等人就是,这些人个个都有亿万家产,怎么也够赔偿存户的。” 众部堂听完,一个个心中大骂蒋琮心太黑了,坑害了杨家不算,还要他们家破人亡,这也太过分了。 潘尚书则是有些奇怪,这段时间北京没有什么事情呀,宫里是怎么了? 徐巡抚摇摇头,“这些人大都是晋商,就算抄家,咱们南直隶能抄到多少。而且这些商户只是暂时缺少银子,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筹集到,朝廷还是等一等的好。” 徐巡抚显然是同情这些晋商的,他话还没有说完,兵部杨尚书就不高兴了, “此等晋商胡乱炒作股票,惹了这么大的祸事,朝廷岂能善罢甘休? 再说他们说能筹到银两,那要等到何时,徐巡抚你能作保吗?他们欠的不是一两二两,是百万之数,在座的可以等,南京老百姓可不能等。到时候这陪都闹起事情来,我等如何交代?” 杨尚书这么一说,其他的部堂都连连点头,什么时候晋商惹出了大麻烦,还要朝廷来给他们扫尾,反过来还差不多。 潘尚书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方案,“让朝廷等晋商筹钱肯定是来不及了,济世钱庄不是有钱吗,让张平安接过那些存款和抵押就是。” 潘尚书说完,在场各位立刻鸦雀无声。谁也不是傻子,济世钱庄把市面上的银子抽的七七八八,等的还不就是这一天吗?现在终于借着潘尚书的口说了出来。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隐约看出来了,这是一场淮商和晋商之间的大厮杀,可是朝廷就这么承认淮商的胜利吗?别的不说,如果市面上银子不缺,那些抵押的田地店铺卖出去还储户的贷款那是绰绰有余。这么一大块利益,张超凭什么独吞。 徐巡抚显然不服气,“济世钱庄虽然有钱,但这么大的窟窿若是接了过去,他们也被挤兑那就不好了,还是等一等让晋商们自救的好。” 潘尚书转过脸盯了徐巡抚半晌,“徐抚台,老夫知道你曾在晋地为官,但是事已至此,当以大事为重。” 徐巡抚大怒,“潘老,那张子卓可是你的得意门生,你就不怕众口悠悠吗?” 陈祖生突然插话道,“我等也别争了,让张超赶紧从松江府回来,由他来处理此事。” 徐巡抚脸色大变,这陈祖生明显是拉偏架的,他刚想说话,杨尚书却接口说道,“徐阁老现在在张家做客,老夫以为也当请他来南都一叙。诸位以为如何?” 杨尚书说完,其他没有表态的几位连连点头,反正他们与此事无关,再说有徐溥在,也不担心张超做的太过,这样正好。 陈祖生听完,也是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张子卓杀了那么些鲸鱼,咱家却只吃过一点腌制的鲸肉,虽然也是美味,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一次他来宁,让他用冰带些鲜肉回来,我等也尝一尝海上巨兽的味道到底如何?” 陈祖生说完,客厅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潘尚书和徐巡抚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现在明显有了众议,那也只能如此了。 南京高层群议的结果很快就流传出来,围堵几家钱庄的南京百姓立刻就放心下来,既然朝廷让财神张超来处理,有济世钱庄在,他们的银子肯定是保住了。 杨氏父子这段时间被堵在家中,焦头烂额,到了此时,也只能听天由命。杨公子得到消息后全身颤抖,他想到了听到的关于张超的流言,他的仇家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爹,那张巡按会如何处置我们杨家?” 杨父看着自己的独子这幅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一局咱们父子虽然输了,但顶破天也就是破财,张子卓还能如何? 咱们杨家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只要再跑几趟西口,什么都回来了,缙儿,你怕什么?” 第318章 处置 从南京到松江府不过六百里,所以张超很快就收到了南京的快马急递,他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对于江南这一财富重地,张超绝不允许晋商掺和进来,所以他这一次宁愿以本伤人也要将这伙人赶走。 事实上他这一次能动员这么庞大的力量,与徽商苏商同样不愿意晋商南下也有关系,这一次大家联合起来了。虽然张超与他们在盐政,棉布这些产业上有不少的矛盾,但是张超是南直隶人,通过济世钱庄他与徽商苏商打断骨头连着筋,内部怎么撕逼不管,对付晋商的立场是统一的。 现在该收获战利品了,他当然要亲自主刀,要不然好好的为什么让蒋琮占这么大的便宜,只有联合了太监他才有主导权。 徐溥听到此事之后,很快就有些明白其中的内幕。对于张超与晋商暗地里斗法,连累了南京老百姓他十分不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暗暗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张超别的都好,就是身上商人风气太重,太让人头疼了。 但是张超根基已固,他也是无可奈何,想了想,他看着一边无忧无虑的栓儿,这个聪明的孩子倒是还可以好好教教。 徐溥沉吟片刻说道, “子卓,不管你如何处置,南京士民存在钱庄的银子一定要归还,要不然会出大事,切记,切记!” 张超点点头,笑着说道,“您老放心,只要学生一到南京,就让济世钱庄处置此事,虽然亏空多达百万,但是办法还是有的。 再说市面上不是没有银子,是大家没有信心,不敢拿出来用,有学生在,想必他们就有了信心。” 徐溥无语,你牛,你牛,你真牛,但是他也知道张超的吹嘘确实有道理。此时已经是弘治四年八月底,张超迅速赶到了南京。 当他在秦淮河边下船之时,早就翘首以盼,等候在岸边的商户市民们总算是见到真人了。这些人一个个热泪盈眶,呐喊不止,一边骂着晋商,一边痛哭自己的不幸遭遇,发誓只要这次把钱拿回来,以后只存在济世钱庄等等,反正就是围着张超的队伍不放,要他给一个说法。 张超不得不走了出来,他大声说道, “诸位这段时间辛苦了。诸位的遭遇,本官感同身受。诸位放心,本官此来就是为了解决那几家钱庄的亏空,请大家放心,有本官在,你们的银子绝没有危险。 不仅如此,本官还有一个好办法,让你们的银子可以钱生钱,只是你们需要相信本官,不知道你们相信不相信呀?” “相信!” “我等信巡按!” 张超这么一说,这些老百姓都是兴高采烈,只是张超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什么用,大伙要见疗效,所以还是拥挤着不让张超离开。 一个员外挤在最前面,张超刚刚说完,他就急吼吼的问道,“我等当然相信张巡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好办法,能否透露一二?” 张超微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不知道尔等有没有吃过海上巨兽鲸鱼的肉?” 那个员外顿时愣住了,我们赶到这里是想问问咱们的银子能不能收回来,你跟我提什么肉,这不是瞎扯淡吗? 他刚想说话,另外一个性急的读书人憋不住了,他满脸的愕然,“张巡按,我等的银子与鲸肉有甚联系?” 张超笑着说道,“联系可大喽,只是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本官的办法不日会在济世报上登出,尔等耐心一点,回去看报就是,在此拦着本官也没用。” 张超说完之后,就回到轿中,不再出来,这可愁坏了在场的诸多士民,一个个着急上火,可他们又不敢挡着张超,只好将信将疑的放他离开,然后等着济世报。 张超回到南京,本来是需要先去都察院汇报的,但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流程,所以张超和徐溥就被引导着直接去了南京皇宫。 很快南京六部的堂官也闻讯赶来,他们也需要听一听张超的解决方案,说白了,他们需要济世钱庄出钱摆平此事,但是张超也不能吃相太难看,所以他们要当面听一听。 众人见礼完毕后,潘荣看了一眼徐巡抚,首先说话,“子卓,老夫已然致仕,只是新尚书尚未就职,所以才不得不勉强支撑,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挤兑钱庄一事关乎重大,我等寻你过来是相信你的才干,所以你一定要处理的公平公正,不要让人说闲话,也不要让老夫晚节不保。” 潘荣这么一说,徐巡抚是满身的不自在,只是潘荣已经致仕,他这个晚辈也不好跟他继续吵架,只好涨红着脸不说话。 这句话非常严重,张超听完之后就知道潘荣的压力不小,所以他连忙起身表示,“学生明白,一定会竭尽全力,不徇私情。” 这个时候,打圆场的来了,杨尚书笑着说道,“潘老,子卓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再说还有阁老在,我等还是听听子卓怎么做。” 徐溥听完,立刻笑着摇摇头,“老夫已然致仕在家,闲极无聊,教一教子卓长子国威,只能算是一个私塾老先生吧,你们谈,老夫听着就是,这样的国家大事,老夫可不好越俎代庖。” 张超听徐溥这么一说,也是一愣,徐溥竟然公开教栓儿读书,这个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他刚想说些什么,见徐溥脸色很严肃,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在场的太监部堂们也是愣住了,这老徐怎么干起了这个活?徐溥既是他的座师,又是他长子的老师,这张子卓有一手呀! 这个时候,陈祖生不乐意了,让你们过来是讨论问题了,净在扯皮,所以陈公公咳嗽了两声,“张巡按,钱庄挤兑你应该比我等都清楚,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办?” 张超连忙敛声说道,“公公,诸位部堂,徐抚台,对于泰厚昌等多家钱庄被挤兑一事,下官确实比较清楚。 下官以为,现在市面不是没有银子,是士绅们没有信心,所以才藏在家中,所以要解决此事,首先要恢复他们的信心。 下官准备让济世钱庄先行偿付这些钱庄所有的欠银,但是下官与钱庄商议后有几个条件,请诸位看一看。” 第319章 又一家公司 说完之后,张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潘尚书,潘荣慈祥的笑了笑,却没有接过来,果然是张超特色,喜欢书面作业。“子卓,老夫岁数大了,头昏眼花,你也别传阅了,就说说吧。” 张超陪笑着说道,“部堂您身板硬着呢,可不能这么说,学生还准备给您庆祝百岁寿辰呢。” 潘荣哈哈大笑,“小滑头,就是嘴甜。你呀别扯淡,还是赶紧说说吧。” 张超连忙点头,然后正颜说道,“下官与济世钱庄商议后觉得可以由济世钱庄先垫付所有的欠银,这样就解决了南都民众的担忧。” 张超这么干脆的接盘,诸位上官立刻就轻松下来,互相点了点头,但是他们也知道张超有下文,看看他的条件如何。 “下官知道,但凡贷款,必有抵押,所以各家钱庄应该有不少抵押,只是银两奇缺没有办法变现,所以才会被挤兑。 所以下官以为这些抵押物应当由官府出面拍卖,拍卖所得首先用于归还济世钱庄垫付的银两。” 徐巡抚听完,立刻问道,“何为拍卖?” “具体流程,下官这本小册子有写。大概就是,先给这些抵押物定一个底价,然后请南都的百姓商家购买,价高者得。” 张超歇了一口气,扫了扫这些高官,见他们一个个紧锁眉头,显然张超的方案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比如说,泰厚昌有不少大明医药公司的股票,下官准备按照底价二两拍卖,如果拍卖价格是三两,那么拍卖所得的九五成用于归还济世钱庄,剩下的半成用于朝廷的处理费用。” 张超这么一说,潘荣就更开心了,这几家钱庄的抵押物加起来最起码有一百多万两,朝廷就算拿到半成,也有五六万两,足够他们这段时间的付出了。 所以潘荣眯着眼睛充满笑意的看着张超,“如此甚好!” 杨尚书等人听完,也是十分开心,没想到朝廷也能捡到一些便宜。这个时候徐巡抚也无话可说,张超这么一个处理方案,可谓公私兼顾,在场的都有好处。估计不高兴的只有那些钱庄老板吧,可是他们惹了这么多麻烦,朝廷帮忙处理总要有些好处吧。 张超继续说道,他似乎毫不经意的说道,“因为这几家钱庄都资不抵债,想必拍卖所得根本还不了济世钱庄垫付的银两。” 张超说到这里,徐溥心中一动,他觉得张超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哪里不对,但是具体是哪里,他也不甚了了。他长期在中央为官,这些基层的弯弯绕,就有些欠缺了。 这个时候潘尚书已经反应过来,他连忙说道,“子卓,这一点老夫和诸位部堂都知道,你不必细说。” 杨尚书反应也不慢,他与眯着眼睛的潘尚书对了对眼神,又扫了扫其他的部堂,有人恍然大悟,有人尚在懵懂之间,首座的陈公公看到这一切,心中暗自嘲笑,“文臣清流,也不过如此!” 徐巡抚此时已经明白张超的用意,心中暗叹,这一次晋商们栽的一点都不冤枉,张超这样的人只能为友,绝不可为敌,如果他早知道张超是这个想法,他又何苦阻拦。 徐巡抚这时候笑着说道,“子卓,你说的不错,只是如此一来,济世钱庄岂不是有亏损,那可不好,朝廷总不能让钱庄亏钱。” 张超笑了笑,“徐抚台明鉴,下官当然也不会让济世钱庄亏钱,所以下官想到了一个弥补亏损的办法。 这一次在松江府捕鲸,下官只用了三个月就归还了济世钱庄的欠款,可见捕鲸收益之高。 所以下官觉得可以成立一家新公司,统筹捕鲸事宜,再按照大明医药公司的模式筹集股份用于购买船只,以捕鲸的受益来弥补济世钱庄的亏损。 当然还有另外一条办法,储户们如果愿意承担济世钱庄的亏损,他们可以将相应的亏损入股这家捕鲸的公司。 另外出海捕鲸,需要朝廷的许可,相应的许可银还是要出的。” 听张超这么一说,这些大佬们也傻掉了,没想到张超竟然围绕着钱庄挤兑做出了这么一篇大文章,两件事掺杂在一起,是偶然还是必然?是早有预谋还是突发奇想? 就在他们低头沉思之际,张超也低下了头,他嘴角露出了微笑。你们不是都以为我要吃了这些抵押吗,我偏偏不吃,让给你们,足足几十万两足够你们吃的脑满肠肥吧,但是你们也要支持我开这家新公司。 只要这家新公司开办了,大明开海将不可阻挡,到时候张超带着军队走私,我倒看看你们谁有办法能挡住这群想发财红了眼睛的丘八。 大明的士大夫是强大的,但这种强大只存在于体制内部,任何体制内的改革改良都没有办法战胜他们。 只有跳出去,用刀枪跟他们说话,有了刀枪的支持,这群士大夫也只能认账,而作为这群丘八的利益代言人张超将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存在。 潘尚书出过海,当然知道鲸鱼的威力,他问道,“子卓,你确认捕鲸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很难,死伤有不少,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与死伤相比,捕鲸的收益太大了。一条鲸鱼,别的不说,光鲸肉就多达几万甚至几十万斤,可以让多少人吃饱饭。 所以为了安全,只能由朝廷组织军队捕杀鲸鱼,下官以为应该扩大荡倭营水营,如果有几十条船,一年能够捕杀一百头鲸鱼,就可以获得几十万两的受益,如此何乐而不为?” 张超这么一说,在旁边一直默默倾听的徐溥点点头,称赞道,“子卓此说,确实是开拓财路的良策。” 潘尚书迟疑的点点头,什么时候那些让人恐惧的鲸鱼已经成了人类的盘中餐了,这张子卓也真敢想,真敢做,还真做成了,不得不佩服他。 其他的高官们对此当然也十分乐意,反正又不用他们去捕鱼,死几个军士算得了什么,陈祖生这个时候说道,“成立这家新公司,咱家觉得不错,但是宫中需要派人监督,另外宫中的股份比例要提高。” 张超笑着说道,“股份比例如何分配可由朝廷决定,下官负责执行就好。” 第320章 参观 张超与诸位高官商讨妥当之后,很快众人的联合奏折就拟定完成,准备次日发往京师。为了趁热打铁,隔日的济世报就登出了张超关于开设捕鲸公司来弥补钱庄亏空的建议,当然对于拍卖抵押一事,他语焉不详,这样的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下子南京就热闹了。 这两三个月以来,大家看着济世钱庄大发横财,没想到张超竟然这么舍得,准备说服朝廷把这一块横财放出来。 更高兴的是,钱庄上的亏空也可以折算作这家新公司的股份,只要一想起刚刚炒作的大明医药公司,这些人每一个都心中火热,庆幸不以,没想到还有这样时来运转的好事。 甚至面对逼债时,他们腰杆也挺直了三分,你们看看亏空肯定没问题,等我些时日就是,最起码有济世钱庄兜底呢。 这时候那些钱只存在济世钱庄,所以没有亏空的人也不乐意了,啥意思,张子卓,我们这么支持你,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转,便宜了那些二五仔? 张超不得不安抚他们,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怎么会亏待你们,肯定会有一个妥善的方案,你们放心,这些人才安心离开。 就在南京热火朝天讨论捕鲸的收益时,钱庄挤兑一事也慢慢的不再有人提起,这个时候南京官场对这些惹祸的钱庄开始下手了。 什么这块地抵押价有二千两,怎么拍卖起价才七百两,笨蛋,难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市面银两奇缺,物价暴跌吗?不知道?那是你无知,不要多说就这么登记了。 南京大小官员手中都有一份拍卖的详单,他们可以按照级别和权力大小分别通过拍卖购买相应的抵押,但是什么等级的人能够看到的详单各有不同。 当然请放心,这是公平公正的拍卖,只要满足了一定条件都可以入内购买,前提老百姓首先要找到这个门,而这个门在南京皇宫和应天府,所以到了最后只有各家官老爷指定的人才能找到那个门。 当然一些廉洁的大臣没有钱,不用担心,济世钱庄可以提供无抵押贷款,谁让你是官老爷呢。啊,不愿意去参加拍卖,那就是自绝于广大官僚群体了,到时候有什么下场你自己酌量。 所以一些人比如著名的清流大臣谢铎就只能闭门在家,心灰意冷的谢祭酒连续上了好几道告病的奏折,他已经下定决心回乡,培养出这样的奇才还有什么好说的。 因此这样的拍卖就吸引了大小官员极大的兴趣,同时他们处理各家钱庄抵押的热情和效率很高,请旨的奏折还没有入京,大家都商议的七七八八了。 面对官场这样的群策群力,泰厚昌等钱庄也只能听凭宰割,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你们亏损的这么严重,要不是我们官老爷处理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南京? 你们放心,不会让你们光着屁股离开的,只要你们守口如瓶。当然你们要是去告状咱们也不怕,南京官场人人都有份,你们可以试一试斗不斗得过。 南京官场这样的热闹场景张超并不关心,反正他那一份想必不会有人忘记,但是座师徐老师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他老人家多心。 所以在等待圣旨的日子里,张超带着这位老先生参观自家的各个产业,比如粮食仓库,这时候已经差不多空了,等待着秋收粮食。 “老师,学生这几年不断的从湖广买入粮食获益颇丰,今年苏州大水,就更是如此。所以学生建议朝廷在几个重要的府县建立国家储备仓库,到时候若是地方有大灾,可以迅速调配物资平抑物价。 虽然现在有常平仓,但是如果遇到苏州今年这样的大水,常平仓就没有效果了。” 徐溥点点头,张超这个建议确实非常好,值得一试,徐溥笑着说道,“子卓,朝廷如果采纳了你的建议,恐怕你这一块的收益就没有了。” 张超摇了摇头,“粮食棉布都是生活必需品,价格还是低点好,学生也不愿意赚这样的钱。比如说棉布,采用了新技术,大大提高了生产力,现在棉布成本就降低了不少,学生准备明年再降价一成出售,这样百姓也可从中获益。” 徐溥皱了皱眉头,张超生产的棉布价格一降再降,他在松江府已经听说,当地的士绅对张超很不满意,没想到他还能降下去,这样下去松江府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带着这样的疑虑,徐溥来到了张超在金川河边的棉纺工场,这是一座新建的以水力为动力的棉纺工场,有一两千人在此做工,加上配套的护卫,家属,管理人员等等,这个巨大的工场生产出大量的棉布,发往大明四方。 看着迅速生产出来的棉纱,徐溥摸了摸,他觉得这座工场的效率确实很高,但是比松江府农家自己纺织的似乎显得粗糙,也不是那么精美。 张超又带着徐溥来到附近的珍妮纺纱厂,这里生产的棉纱就精美多了,张超笑着说道,“老师说的没错,确实现在工场的质量还比不上松江府。所以现在生产出来的都是低端货物,但是数量巨大,价格便宜,已经足够满足普通农家的需求。 而且学生已经发布奖赏,让人将两种纺纱工艺结合起来,随着工艺的进步工场的技术总有一天会达到或超过松江府的。另外水力织布机也有工匠在研究,到时候生产的效率会更高。” 徐溥听完之后,默默无语,他呆呆的看着这个占地广大的工场。当他见到巨大的水轮驱动着纺纱机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生产力,也清楚了为什么张超要如此重视工匠,眼前这家巨大的工场就是答案。 为官几十年下来,没想到临到老了,这天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难不成张子卓的理论才是真理? 事实上每一个读过运河谈的读书人,当他们参观这家工场时,心中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真理在张超这一边的感觉,因为这座前所未有的工场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面对这样的冲击,很多人顺势转成了张超的铁杆信徒,也有一些人则是选择闭上了眼睛,装作没有事情发生。 而徐溥这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将张超的学说与圣学结合起来,只有这样孔圣之道才可以发扬光大。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疑问诞生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工场生产出来的棉布远远超过松江府的产量,那么松江府一代男耕女织的社会该如何维系下去?那些被新式工场冲击的男女到时候让他们如何生存? 第321章 新时代 徐溥斟酌再三,问道,“子卓,如你所言,这样的大工场若是有很多,那松江府百姓日后若是失去了棉布之利,他们又如何维持生计?” 张超笑着说道,“先生,请随学生来。” 张超带着徐溥来到了水泥厂,这时才说道,“先生以前见过水泥吗?见过捕鲸吗?这些都是生产力提高之后的新生产业。随着技术进步,有些行业会衰亡,但同样会兴起一些新兴的产业。松江府没有了棉布,可以去棉纺工场,可以去制作鲸鱼制品。 再说现在有了棉布棉花,北方苦寒之地就可以生存;有了黄连素青蒿散等药物,南方瘴疫之地亦可以开拓,天下之大,能够安身的地方无处不在,又何惧之有?” 徐溥沉默不语,张超充满朝气的回复让他难以置信,他一时间觉得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回复是好? 张超接着说道,“先生,技术的进步是不可能阻挡的,大明当然也可以如现在这般,窝在家中,漠视这些进步。但是等哪一天周边的蛮夷利用先进的技术闯了进来,到时候就不由大明做主了。与其有朝一日被逼迫着改变,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积极主动的求变。” 徐溥仍然不说话,张超所说虽然耸人听闻,但他并不觉得大明周边有这样的对手,天朝上国不是白说的。 但是今天的所见所闻也超出了他的想象,难不成张超运河谈所说的生产力发达的时代已经到了? 那么这个新时代的到来,将带来多少变化?他已经老了,不管是墨守成规也好,还是积极求进也罢,属于他的时代都就要过去,那张超为什么要给他展示这一切呢?让他在书香田园中默默离世不是更好吗? 张超充满蛊惑的说道,“在学生看来,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先生难道就不想看一看这个大时代是什么样子吗?就不想为这个新时代添砖加瓦吗?” 徐溥思索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老夫已经是垂暮之年,子卓所说的大时代,老夫肯定是看不到了。” 徐溥见张超面露遗憾之色,徐溥接着说道,“子卓,你如同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老夫就如同那夕阳,已然见黄昏了。 你愿意去做就去做吧,老夫不拦着你,只希望你能秉承爱国爱民之心,如此社稷有幸,天下万民有幸!” 张超默默的弯腰施礼,这一次他虽然没有争取到徐溥的支持,但是他能够不出面阻拦已经是万幸了,那就随他去吧。 这也是此时有良心的士大夫的共同选择,他们敏锐的发现了社会的变局,但是想参与进去又缺乏胆量,最终选择了中庸之道,在一旁观看。 两人参观完工场之后,徐溥一直默默无语,他看着骑着高头大马不愿意坐轿的张超,这真是一个谜一般的人物,凭一己之力,带来了这么多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家之幸? 两人满腹心事的回到张超家中,这个时候栓儿又凑了上来,想跟徐溥下棋,徐溥笑着说道,“栓儿,今天阿爷给你说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地方突然来了一群凶恶的怪兽,他们凶残无比都以人肉为食。当地的老百姓被这些怪兽吃掉了不少后,剩下的人只好都藏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山洞里。 可是就在当天晚上,一些老实人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天爷会派一个天将下来除兽,让老百姓到洞口迎接天将。 结果第二天真地从天上掉下一个蛋,就落在洞口边。可老百姓拿到这个蛋后却又拿不定主意。” 栓儿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生气的说道,“打死怪兽,谁让它吃人?”突然间又有些恐惧的说道,“栓儿的肉不好吃,不要吃我!” 张超听完之后,连忙上前抱住了栓儿,“栓儿不要怕,有爹爹在,谁也吃不了你!” 栓儿点点头,埋在张超的怀里,突然间他又伸出头来,“爹爹,那个蛋蛋是天将吗?” 想了想,栓儿扳着手指又说道,“爹爹,要是那个蛋蛋是怪兽,栓儿害怕……” 栓儿突然又埋在了张超的怀中,不愿意抬头。张超嘴上不停的安慰着栓儿,心中却是十分高兴,这个孩子这么小,竟然就能分析出这个道理,真是聪明呀! 张超当然能够理解徐溥的意思,说到底徐阁老不知道张超所说的新时代是利还是弊,所以他充满了不安,但是也充满了期待。 张超放下栓儿,再一次诚恳的跟徐溥说道,“老师,学生不是怪兽,学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社稷,您可以在一旁监督。” 徐溥拍了拍张超的双手,叹息着说道,“观其言而察其行,老夫记住你这句话了,勉之,勉之!” 到了第二日,徐溥不再出外,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昨天的收获。张超则带着国威等家将,继续巡查自家的产业。 首先张超巡查的是自家刚刚生产不久的钢铁厂,由于太祖罢停官营铁冶,所以明代民营钢铁产业异常发达,年产量多达几千万斤,也就是万吨的水平,远远超过了欧洲工业革命前的水平。 张超这家钢铁厂在利用成熟的苏钢冶炼法的同时,最大的进步就是蓄热池和水力锻锤的使用,所以张超的铁厂虽然是用焦炭冶炼钢铁,不可避免存在硫磷含量过高,但是他最终得到的钢铁成品质量并不差。 另外炼焦获得的残余物是德国化学工业迅速发展的基础,因此此时济世学院已经在尝试着分离煤焦油的各种组分,并且研究张超交给他们的三酸两碱等化学知识,化学工业就这样慢慢的开始探索。 蓄热池的原理十分简单,张超一说工匠们就明白了,而对于水力锻锤,工匠们也不陌生,就是利用齿轮原理改变水锥的速度,如此一来就不需要大量人工工时来锤炼钢铁。 这样一来,张超这家钢铁厂的钢铁制品产量大,质量上乘,但是价格便宜,很快就打开了市场,所以钢铁厂的扩张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张超目前的棉铁产业都是建立在水力之上,也可以称作水力时代,而到了未来,随着蒸汽机的进步,就可以很容易过渡到蒸汽时代,所以他才自豪的宣称一个新时代就要诞生了。 第322章 枪炮和帆船 而在这个新时代并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必须有武力的支持。张超也视察了自家的枪炮厂,当然这个工场是挂在荡倭营营务处名下,要不然也没人敢研究这些呀。 按照他对前装枪炮的理解,工匠们这段时间费尽心思的改进了那把火绳枪,增长了枪杆,增加了刺刀,一款与前世比较接近的火绳枪研究成功了,打靶的结果也显示这款枪的射程和杀伤力有了一定水平的提高。 另外一门新式前装火炮也研究成功了,有可改变角度的炮架,有瞄准装置,看着长长的炮管,张超高兴的拍了拍, “看起来很不错,你们实验的结果如何?” “禀巡按,此炮虽然沉重,但威力巨大,可击中数里之外的目标,如摧腐朽,真是一等一的神器呀,若是安置在边疆,蒙古鞑子一定会有来无返。” 张超亲自兼任总办,他斜眼看着一下枪炮厂帮办,蒋琮那边调来的徐工匠,点了点头, “你们打一炮试试,若是效果好,本官就上书朝廷。” 徐帮办高兴的让人准备试炮,这些炮手都是张超精心挑选过,有有一定的几何知识,又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他们对瞄准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一声巨响之后,就击中了几里之外的靶子。 观看被击烂的靶子之后,张超点点头,“看起来确实不错,只不过炮还是太重了,还需要继续研究,尽量减轻重量。 你们记录一下,这些东西需要给我研究出来。 一,炮弹和填充的火药重量比例多少时,同一射角下射程最远。 二,知道最佳的弹药比之后,弄明白不同射角的射程,给我编制出数据,以利军中使用。 三,试一试最佳的弹药比时,此炮可以使用多少次不炸膛,当然试炮时注意安全。 四,弄清楚不同口径的大炮铸造需要的材料和时间。” 张超一一交代下去,济世学院出身的家丁点点头,认真的记录下来,徐帮办张大了嘴巴,他发现自己听不太懂张超说的是什么。 家丁瞥了一眼这个嘚瑟的帮办,不以为然的想到,这才是做事的态度,他们离成功还早呢。 张超离开枪炮厂之后,心中暗想等枪炮铸造的相关数据得到之后,自己的人也要赶紧撤回来,这样的大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看完了枪炮厂,张超又去了造船厂,因为大量资金的投入,工匠又招收了不少,二千料的福船已经下水,正在安装桅杆,这一次张超要求船的不同位置安装不同的帆,横帆,纵帆,三角帆,他已经解释了其中的原理,但是这么多帆如何安装,如何使用,需要长时间的探索。 因此张超下令王六调来了一批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让他们也参与进来。船越大越难以操控,他们已经在改进的小船上对不同的帆有了一定的研究,只是这么大的船还是第一次,所以不得不小心伺候。 没想到那个钱忠也来了,见张超出现,他反应很迅速,连忙跑到张超面前,跪倒在地, “卑职见过巡按老爷!” “是钱忠呀,好久没见了,你这次也过来了呀!本官让你改用了新帆之后,你有什么体会?” 钱忠立刻满脸的赞赏,“老爷真是神机妙算,顺风时,有了横帆兜风,船速确实飞快。就算是逆风,有了纵帆和三角帆,也可以借到风,真是神奇。” 张超不高兴了,“钱忠,你是老水手,不要光说好的,有什么不足,应该怎么改进,也一并说清楚,咱们一条大船几千上万两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本官可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 张超这么一怒,钱忠吓得一哆嗦,他连忙道, “卑职明白,这好几种帆在一起,最大的麻烦就是挂帆收帆太麻烦,需要很多人配合去做,还要爬桅杆。 另外各种帆如何设置卑职以为还需要多实验。您看这船头可以挂一副三角帆……” 钱忠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张超耐心的等他说完,十分满意的拍了拍钱忠的肩膀, “说的不错,好好干,我看你当一个百户船长没有问题,对了,你识字吗?” 钱忠听完,幸福的直冒泡,但是听到最后,他有些沮丧的说道,“卑职不识字。” 张超摇摇头,“要当船长,不识字可不行,顺福,你安排一下,派专人来辅导钱忠识字,教授他几何知识。半年后,只要考核通过,百户船长的位置等着你。” 张超这么一许诺,钱忠不由得嚎啕大哭,他卖屁股出身的尴尬身份让他在船队一直备受排挤,没想到张超竟然这么抬举他,不由得他不激动。 张超把钱忠扶了起来,“钱忠,不必如此,本官一向唯才是举,不计出身,好好干,不要让本官失望。” 提拔了钱忠之后,张超又与王六仔细谈了谈。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王六又要准备开始出海了,有了捕鲸的名义,又有大炮和火枪,想必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也不必偷偷摸摸,这才是出海的正确姿态呀。 “六哥,你这次出海,双屿港交易之后,试着去一趟琉球,看看有没有可能捕捉到更大的鲸鱼,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沿着琉球探一探怎么去日本。 这些倭寇三天两头的侵扰,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去日本沿海折腾一番。” 张超这么一说,王六是兴奋的不得了,作为武人,总是被人跑来家中欺负实在郁闷至极,张超这个想法正合他的心意。 两人又仔细讨论一番后,张超才满意而归。刚回到家中,小妹就挺着肚子迎了出来。 张超连忙扶住妻子,“咱们是老夫老妻,你又有身孕,何必出来。” 小妹开心的说道,“夫君,妾身心中高兴,爹爹来南京了。” 张超吃了一惊,老丈人怎么突然来南京了,他连忙扶着小妹入内,没想到竟然看到王老丈人陪着黄大夫正在聊天。 张超十分开心,连忙见礼,“岳父大人,黄老,您两位一个从合肥过来,一个从北京回来,真是喜事成双呀!” 王老丈人也是十分开心,自家的得意门生,天下闻名的张超就站在眼前,有段日子没有见到了,让他既想念,又自豪。 王老丈人笑着说道,”老夫待在家中,闲极无聊,思念明威明镇兄弟,所以就赶过来了。” 黄大夫则摇了摇头,“老夫这一趟回来,可不是什么喜事,我是避难回来的。” 第323章 误会 张超听完之后,大惊失色,他现在这么大的事业,黄大夫是第一个跟随者,倾听者和支持者,两人的感情非同寻常,可千万不能有事。 “黄老,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说清楚?” “自你离京之后,老夫就待在济世医院,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可是前段时间,老夫入宫时一个太监却塞给老夫一张纸,老夫寻机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告警的信,汪姑娘确认是李姑娘写的,所以老夫才寻了个借口,带着医院骨干迅速离京。” 张超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日那个跟他倾诉的李芷萱,心中的那一点得意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沉重的说道, “到底告警何事?” 黄老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张超,张超打开一看,“事急,速带产科离京,芷萱。” 张超看了这封没头没脑的信,也有些头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姑娘为什么也不说清楚。 现在是弘治四年九月,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随着穿越时间越来越长,前世很多事情张超已经记不清楚了,所以他根据字条想了想,李姑娘让产科离京,肯定是宫中有什么大事涉及到产科?张超心中一动,莫非是正德要出生了? 可是皇子出生是大喜事,为什么李姑娘要让产科离京?张超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事实上这确实不难猜。 他沉吟着看了一眼黄大夫,说道,“黄老,您今年入宫有没有见过皇后娘娘?” 黄大夫想了想说道,“因为皇后娘娘一直无法诞育皇嗣,所以皇上听从了太监李广的建议,自年后一直斋戒,不见内外臣妇。” 张超听完,若有所思,黄大夫也同样明白此事,所以他有些奇怪的说道,“如果真是皇后有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是普通宫人有孕,也与皇后也无大碍,不知为甚李姑娘会告警?” 张超摇了摇头,“恐怕宋仁宗之事会复现。” 黄老摇了摇头,“不应该呀,本朝有钱太后周太后两宫并立的前例在,张皇后就算无子,也不会被废,她没有必要如此做。” 两人明目张胆的讨论皇家的隐私,王老丈人就有些坐不住了,不安的动了动。张超想了想,笑着说道, “黄老既然平安回来了,就别回北京那个鬼地方了,宫中是非太多,待久了早晚会有祸事。岳父大人,您说是不是?” 王老秀才听完,点了点头,“子卓所言甚是,黄老弟,你就待在南京,别回北京了。” 黄老点点头,“老夫也不想回去,只是万一宫中再有召唤……” 张超摇摇头,“若宫中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必天子也不会再召唤您老,天子也怕泄露呀!” 张超这么说完,黄大夫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笑着说道,“这一次汪姑娘也回南京了,子卓,你准备安置他?” 张超十分纳闷,什么叫我怎么安置她,她有父有兄,自有人安置。王老秀才听完,立刻问道,“汪姑娘是何人?” 黄老立刻对张超露出抱歉的意思,显然黄大夫一时大意,忘记了王老丈人。 只是此时,张超不得不解释清楚,“岳父,这汪姑娘是济世医院的产科大夫……” 等他解释完之后,老丈人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张超不得不连连示意黄大夫,你给我撇清呀! 黄老笑着说道,“汪姑娘虽然出身有些尴尬,但人品医术很好,这次回南京,却有家不能回,老夫还在有些担忧,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张超听完又是一愣,“汪姑娘不是有一位兄长汪钰吗?” “老夫听汪姑娘说,其兄去了松江府,所以不得不又回到了南京济世医院。” 张超听完之后,叫来了顺福,“汪钰也在荡倭营之中,为甚我不知道?” 顺福想了想,回道,“三爷,汪大公子不在荡倭营军籍中。” 张超皱了皱眉头,“你去查清楚,他去松江府做什么?” 顺福点点头,就离开了,张超这才跟黄大夫说道,“汪娘子确实需要安置好,这样吧,咱们济世会今年盖了不少院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您老统计一下这次回来的大夫之中有多少人像汪娘子这样没有房子,然后我来安置。” 黄大夫没想到张超想出了这么一个安置办法,他只好点点头。事实上,黄老特意在王老丈人面前提起汪娘子是有一定目的的。 黄大夫在济世医院与汪直这个女儿接触很多,随着春华越长越大,越长越漂亮,她的终身大事已经成了一个相当头疼的事情。 春华虽然长得美丽,但是太过能干,个性又太刚强,在京中李东阳的夫人带着这个义女已经相过很多次亲,都不是很如意。 保守的京城勋贵除了嫌弃春华的出身之后,也嫌弃春华的个性太过刚强,认为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子。 而汪春华也瞧不上这些勋贵子弟,所以一来二去,她就被耽误了,慢慢的成了一个剩女。春华倒也不太在乎,她觉得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很不错,只是愁坏了身边的人。 对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黄大夫,则是想到了张超,张超对于汪春华的赏识他早就知道,也许这个时代只有张超能够理解春华,所以就想试探一下张超的想法。 但是张超已经成家,有妻有子,所以他才当着王老丈人的面提及此事,就是想着告知王家,万一张超有意,他们好有个准备。 没想到他试探的结果却是张超对汪春华似乎无意,那就有些弄巧成拙了,只不过黄老也不在乎,张超无意的话,他再想办法,找一找别的合适的子弟。 但是黄老有意提及此事和张超的反应却让王老丈人误会了,他觉得张超对春华心中有意,只是顾及与小妹的夫妻感情,才没有迎纳此女。 随着张超这个学生名气越来越大,财富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王家是很有压力的,王家子弟现在都依附在张家,两家根本不相配,所以他们承受不起任何波动。 张超有这么大的家业却只有小妹一个夫人,外面是有不少闲言蜚语的。所以很久之前,王老丈人就写信告诉小妹,要贤惠,不要嫉妒,你都有两个儿子了,怕什么。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女儿没有听从,这不,张超在外面已经有了女人,要不然黄老会当着他的面提及吗,就是要让自家主动接纳此女呀! 第324章 升迁 到了九月中旬,南京镇守和六部的联合奏折已经达到了北京通政司,内阁收到这份联名奏折后,刘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笑着说道,“张子卓又要开公司了,老夫看张子卓最擅长的就是开公司!” 丘濬板着脸接了过来,看完之后又递给了刘健,这才严厉说道,“南京户部应天巡抚府尹都要处罚,晋商胡乱炒作,他们不知道防患于未然,还有医药公司总办,谁让他胡乱换钱庄的,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刘健看完之后,沉思半晌,这才说道,“钱庄抵押拍卖一事,可允张超所请,但朝廷费用至少要有十万两。” 刘吉听完,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没理由南京诸官惹出如此大事,还有诸多好处。只是这十万两不能写在圣旨上,朝廷还要脸,让传达的人告诉张超,让他想办法。” 丘濬听完,疲惫的摇摇头,“我们这些人现在哪有脸呀!” 刘吉拍了拍脑袋,“要脸不要脸都得撑下去!” 丘濬对这句话只能无奈的认同,所以对张超会开源十分高兴,这样的下属谁都喜欢,他笑着说道,“捕鲸收益很大,我等见到了,也吃到了,当然可允张超所请,只是沿海卫所是不是也一并允许?” 刘健立刻摇起头来,“这些卫所不说也罢,让他们出海,鲸鱼能不能捕到先不说,我看还要防着他们骚扰沿海,到时候闹出大事,我等难不成叫荡倭营去剿灭不成?” 刘吉听完连连摇头苦笑,他转而笑着说道,“张子卓那边是新军,他那一套新制看来效果不错,给他开这个口子倒是可以放心。” 丘濬这一次没有唱反调,也同意刘吉的说法,“这大半年来荡倭营在南直隶风评确实不错,看来可以扩大规模,顺便也让他们去浙闽沿海转一转,扫荡那边的倭寇海贼。” 刘健想了想,直面刘吉说道,“首辅,张超这一任巡按快到期了,我以为可迁为福建按察佥事,让他巡视浙闽海防。” 丘濬听完摇了摇头,“张超出仕才两年,骤然负责巡视两省海防,职权太大,似有些不妥,老夫担心吏部有意见。” 刘吉不以为然的说道,“王三原岁数大了,只知道循资排辈,这才是真正的不妥。 海防现在要用张超,就不能嫌他职权太大,干脆提升张超的官职,这样也方便他行事。 我看也别做什么佥事了,就直接任为福建按察副使。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票拟老夫来写。” 刘吉如此独断专行,丘濬和刘健却出乎意外的没有反对,丘濬甚至嘴角都翘了起来,显得很高兴。 这一两年来丘濬在内阁与刘吉吵架的同时,在外廷与王恕也相处的十分不快,矛盾日增。不对,应该说是整个内阁都与王恕不对付,因为王恕这个吏部尚书太有威势了,严重制约了内阁。 内阁说到底是天子的秘书,他们的权力是依附在皇权身上。弘治皇权不彰,也就意味着内阁权势有限,所以面对可以抗衡内阁的强势吏部尚书,他们的行政就有些磕磕盼盼,最起码他们的人事布局就没办法实现,所以这三位阁老对于王恕都很有意见。 现在快到弘治五年了,吏部已经流传出消息,王恕有意在弘治六年重启京察,这样对京官的京察和对地方官的大计就会重叠在一起,这他娘的第一个不能忍的就是刘吉。本来好好的十年一次的京察缩短了年限不说,王恕这大棒一挥,四品以下死活就只能听他的,这让他如何能忍。 所以刘吉公开表达了他对王恕的不满,丘濬刘健当然是乐见其成。张超功劳很大,但资历太浅,从巡按御史提拔为按察副使就有些不太妥当,当然也不是说一定不能提拔,这里面有一些模糊可操作的空间。但是最合适的位置还是按察佥事,再过几年提拔为按察副使那样更好一点。 但是偏偏刘吉选择这个任职跟王恕打擂台,他的目的就是要打击王恕的权威,从而降低吏部在人事上的话语权。 人人都知张超与丘濬关系更好,所以丘濬需要撇清其中的关系,但是刘吉对此毫不在乎,也是因为他想借机拉近与张超的关系,那么独享对张超的超擢之恩显然更好。 而首倡此事的刘健则是回想起昨夜的访客。刘健是河南洛阳人,少年时在河东读书,因此在山西有很多朋友。 这位访客也是山西人,他是刘健贫微时的同窗,当年读书时颇受这位老同学的资助。现在他贵为阁老,能够见到老同学,当然感触颇深,很是话了一下当年。 等聊了一段时间,这位同窗就主动说明了来意, “希贤兄,你现在贵为阁部,能见我一面,愚弟真是感激涕零。愚弟这一次过来,没别的请求,只是希望张子卓不要再折腾盐政了。” 刘健默然不语,张超关于盐政的想法他当然很清楚,那就是彻底的推倒重来。 盐场一承包,承包商卖出去的都是官盐。按照张超的设想,盐运司哪还有什么用处,当然可以顺理成章的撤销;承包商或者直接贩卖,或者批发,谁来买都可以,根本不受食盐专卖的限制,到了那时朝廷也不用发放什么盐引。如此盐价有了充分的竞争,一定会有所下降。 所以张超的改革设想是朝廷满意,老百姓满意,唯独盐商盐运司地方官员不满意,这群人简直气疯了,这是砸他们的饭碗呀! 当然张超也不傻,他拉上了皇亲国戚各地豪强,让他们出股份成为承包商,所以反对张超的声浪有多强,支持他的也有多强。 倒是夹在中间的内阁有些难做人,现在刘吉已经公开站在了张超一边,丘濬的立场也不用说,唯独他一直没有表态,这不就有人来催了。 “王兄,天子和首辅的态度都很明显。” 这位王兄沉默了,半晌他才说道,“希贤兄,你若是觉得为难,愚弟也不勉强,但是让张子卓高升,总不难吧。” 刘健眉毛一挑,这倒是新鲜事,转而他就想明白了,只要把折腾的张超请走,王兄等人就有喘息的机会。 “如此也只能拖延些时日。” “小弟明白,我等准备支持叶部堂,明年朝廷一定会有翻倍的盐税。” 刘健听完,终于动心了,说到底朝廷动盐政就是钱不够花,现在既然有了翻倍的收益那就足够了,那朝廷还按照张超所说大动干戈作甚,一动不如一静嘛。 刘健突然明白了张超最大的用处。谁敢不识相,不听话,就把张子卓放出去,折腾一番,等听话了再收回来,如此一定会天下太平。 第325章 皇子 刘吉的票拟很快就提交到司礼监,此时覃昌已经退休,萧敬李荣分掌掌印秉笔。 李荣笑着说道,“老萧,外廷真是挺看重张子卓的,张超才出仕几天,这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四品大员?” 萧敬也挺吃惊,“我看刘棉花是在跟王老头赌气,才故意这么票拟。只不过真要说起来,张超的功劳确实够了,不对,应该说远远超过了。” 李荣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批红吧,等皇爷得空看过之后,咱们再用印。反正文臣吵架也跟咱们无关,看看热闹也好。”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萧敬说道,“我看还是等那边的消息出来后,咱们再拿给皇爷看。 只是这南京的联名奏折看起来很着急,需要立刻诏准,先用印,直接下发,想必皇爷也不会怪罪咱们。 内阁也要十万两?看来张超这弄钱水平真是一等一的,给他升官朝廷真是不亏。” 李荣指着萧敬笑道,“老萧,你这么说就有些刻薄了。内阁可不是什么商贩。” “要是内阁真如商人那样做事未必不是好事,最起码朝廷会省了不少冤枉钱。 你看看这几年占城的使节来来回回多少趟了,非要朝廷做主阻止安南的侵略,可是朝廷哪有那个实力,没办法只好以礼相待,不断的拖延。 但是朝廷又要维持一个天朝上国的面子,所以只能做一些亏本的朝觐生意哄着这些藩属国,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面子里子都没了。” 萧敬这么一说,李荣也叹息道,“咱家看过运河谈,张超和徐溥争辩时,就非常鄙视此事,他还拿日本使节闹事为例,认为朝廷此举是内残外忍,不合义利之道。” 萧敬听完点点头,“张超说的没错,此事朝廷本就是掩耳盗铃,当年土木之变也是因为朝廷吃不消瓦剌三天两头的朝觐才惹出的大麻烦。”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张子卓说得倒轻松,要是朝廷真斤斤计较,估计没几个藩属国会来朝觐。” 两人无奈的苦笑了一番,这时候李荣有些犹豫的问道, “老萧,你说皇爷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万一生的是皇子,可就是太子呀,就这么瞒下去?” “咱家看皇爷的意思就是如此,谁让皇爷吃过的苦头太多呢。” “咱家觉得不难呀,到时候立妃就是,现在这样咱家总觉得不妥,万一流传出去,皇爷皇后都脸上无光。” “老李,你也是从天顺成化年间熬过来的,钱娘娘晚景如何你不会不知道吧,皇爷这是真心为皇后着想呀!” “唉,钱娘娘多好的人呀,可惜了!” 两个大珰沉默了,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两位老祖宗,那边有动静了!” 萧敬和李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喜出望外,他们等这一天整整等了四年了,总算是要发动了,要是生了一个带把的,那就内外都安心了。 两人随着小太监来到一处宫殿,在正殿却见到了正着急的走来走去的弘治皇帝,房内不断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弘治见两人过来,连忙让他们免礼,然后抱怨说道,“朕欲入内一观,可王女官就是拦着朕,真是岂有此理,你等好好说说她。” 萧敬连忙恭身说道,“皇爷,女子产房不详,您怎么可以入内?” “朕听李女官说过,张超夫人生产时,张超就入内过。” “张超只不过是臣子,您岂能自轻跟他相比。” 弘治不耐烦的说道,“由你,由你,朕虽为万乘之君,却远不如臣子自在。” 萧敬只好陪着笑说道,“皇爷,您请宽心,有李女官在,皇子一定会无碍的。” 弘治听完,总算是耐下心,这才坐了下来。 弘治总算是安抚下来,萧敬又瞥了一眼旁边木愣愣坐着的张皇后,心中一哂,真是好命呀,要是在前朝,就这样的嫉妒性子和那样的家人,早就失宠了。 就在殿内众人各怀心思之时,里面生产的女子终于分娩了。随着新生儿的一声啼哭,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姑姑,是个皇子,有六斤八两呀!” 那个女子听到之后,虽然满头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但此时猛的清醒过来,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凄凉的说道,“李姑姑,能不能把皇子抱过来,让奴婢看一眼,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李芷萱也很难过,只是此时她更要安慰产妇,“郑姑娘,你养好身子才是,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子的生母,皇爷不会亏待你的。” 郑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芷萱把宝宝抱了过来,笑着说道,“小皇子有些累,已经睡着了。刚才还打了个哈欠,真可爱。” 郑氏扭头看了宝宝一眼,男子似母,她看到小皇子跟她有些想象,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这个时候帘子猛的被掀开了,王女官急步走了进来,“孩子生了,还不赶紧抱出去,李芷萱,你磨磨蹭蹭做甚?” 李芷萱听完,只好用抱歉的眼神看了一眼郑氏,这才抱着孩子出门。刚出门,王女官瞪了她一眼,一把抢过孩子,急忙往外走去。 王女官走出门,跪倒在地,高高的举起皇子,喜气洋洋的说道,“奴婢恭喜陛下,是一个小皇子。” 弘治小心翼翼接过新生儿,此时小皇子已经睡着了,看着小小的婴儿睡梦之中皱着眉头,弘治欢喜之余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女官,皇子怎么会皱着眉头?” 李芷萱本来有些忧伤,见皇帝笨手笨脚,跟其他的新手父亲一模一样,她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万岁爷,新生儿都是这样的,小皇子有六斤八两,哭声很响亮,日后一定会活泼可爱。” 弘治十分满意,“李女官辛苦了,赏!” 芷萱连忙谢恩,这时候弘治问道,“皇子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萧敬回道,“皇子生于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申时,按照时日月年支辰正好是申酉戌亥,贯如连珠,此乃大富大贵之相呀!” 一旁的李荣听到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支辰似乎有些耳熟。奥,对了,此支辰与太祖高皇帝一般无二,可见小皇子一定会如同太祖一般创基立业,恢宏朝运,大有作为。” 弘治听到之后,欣喜若狂,不由得仰天长笑,笑完之后,他连连说道,“祖宗积德,祖宗积德呀!朕有后了!” 张皇后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勉强露出笑脸准备恭喜天子,弘治却一把抓住皇后双手,把她扶了起来,“皇后,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弘治又扫了一眼四周,坚决的说道,“这是朕的长子,也是皇后的嫡子,尔等一定要记住,记清楚了,若是传出了什么胡言乱语,唯尔等是问。” 芷萱连忙下跪,跟着萧敬李荣等人一起道,“奴婢遵旨。” 芷萱在心中庆幸,幸亏提醒了黄大夫,要不然他们都会陷在宫中,突然间她又一次想起了济世医院的点点滴滴,想起了张超,那时候多单纯,多么美好呀! 第326章 批准 弘治刚刚说完,张皇后立刻喜极而泣,她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流着泪说道,“臣妾,臣妾多谢陛下的厚恩。” “梓童,朕跟你说过,明德马皇后抚育汉章帝的故事,只要卿善待皇子,皇子日后也一定会孝顺于你,生恩不如养恩重。” 张后感激万分,连忙说道,“妾明白,妾明白。” 弘治扶起了皇后,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深情厚意。过了一会,弘治才沉吟着说道, “郑氏朕就不见了,让她好好休养,萧敬,记住,以妃礼待之,但不要让郑氏随便走动,此事也不得泄露出去。” 萧敬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施礼称是,皇帝重情对于其他宫廷女子就是灾难。 张皇后突然产下嫡长子,这样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天下,内外都喜气洋洋,皇家总算有后了,文武百官也都分别上表祝贺。 但是皇后不是一直在斋戒求子吗,怎么突然生了皇子,很多人心中都有所怀疑,皇宫到处透风,虽然弘治严厉约束,但是有些内幕还是慢慢的流传出去。 弘治这段时间十分兴奋,他和皇后带着这个被命名为朱厚照的新生儿,如同北京的普通家庭一样生活,住行起卧都待在一起,感情日益深厚。 皇子顺利出生,弘治当然要加恩皇后家族,于是张国丈顺利的升了一级为寿宁侯,于此同时北京附近一个乡村一户郑姓人家突然收到了女儿从皇宫中寄来的礼物,礼品非常丰厚,但是送礼的人嘱咐他们一定不要说出去,不然女儿可能会有危险。 郑家人遵照嘱咐十分小心,但是郑家家境突然变好,就引起了乡邻们的注意,慢慢的郑家女儿入宫惠及父母的消息就流传起来,这就引起了一个叫郑旺的破落户的注意,因为他一个叫金莲的女儿似乎也入宫了。 弘治家事和谐之后,这才想起来国事有段时间没有处理了,于是萧敬李荣就将近期的奏章读给皇帝。 “唉,这黄河怎么又破堤了,白昂修了才几天呀。” 弘治哀叹道,“朕继位以来,扪心自问一向敬天法祖,从无苛待天下臣民,怎么这黄河就这么不安分。” 萧敬安慰道,“尧舜时期黄河一样泛滥,但是尧舜禹都是圣君。说明黄河大水只是天灾,与人事无关。” 听萧敬这么一说,弘治无奈的摇摇头,“朕当然知道,那个时候还没有董仲舒,当然不会上感天意。但是修黄河要钱呀,苏州今年又颗粒无收,现在朕哪里再找一家公司筹钱?” 萧敬这么一听,心中暗想这张子卓真是会找机会呀,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心之举。 萧敬笑着抽出了一本奏折,笑着回道,“皇爷,张超还真想成立一家新公司。” 弘治一愣,立刻接了过来,他打开一看,脸色猛的一沉,没想到南京竟然闹起了幺蛾子,这些个晋商就是不安分。 晋商走私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山西贫瘠,又驻有重兵,老百姓负担很重,利益所驱之下朝廷根本就堵不住,另外也想通过这个途径打探草原上的消息,所以上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内心深处弘治是不喜欢晋商的,所以蒋琮坑了一把晋商献上了好几万银两,他是欣然接受。所以他抬头问道, “大伴,内阁的票拟你怎么看?” “奴婢们一致认为可以同意此事,司礼监已经批红用印了。” 弘治点点头,“此为急务,卿等处置得当,只是发卖晋商的抵押为甚内阁要那么多银两,此中有何说法?” 萧敬当然很清楚,但是这种上下勾结抢劫晋商的事情怎么能跟皇帝明说,但是他又不愿意撒谎,所以沉吟着说道, “阁老们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奴婢以为能多要一点总是好的,张超那般精明,弄出新公司他总不会亏本,搞不好又打着什么借鸡生蛋的主意,让他多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弘治听完,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前段时间济世报说济世钱庄的银库那么多银两,朕看着就羡慕,内承运库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呀!” 萧敬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给张超说话澄清,要不然每年一万两的分红迟早就泡汤, “奴婢听说济世钱庄信誉很好,所以南都上下在济世钱庄的存银就有两百多万两,也是因为大明藏富于民,才有济世钱庄这般盛景呀。 张氏兄弟借了这么多银子,从湖广运粮,又广植棉花,纺纱织布,如此江南虽是灾年但吃穿不愁,朝廷才如此安稳。” 弘治想想也是,钱是多,都是张超借的,而且张超用这些钱确实做了不少好事,要不然今年苏州就麻烦了。 只是萧敬这么为张超说话,会不会,想了想,弘治就抛开了这个想法,一来他秉性宽厚不愿意猜忌臣下,二来萧敬张超是什么样人他也了解,就算有些交往也是正常的。 弘治这时笑着澄清道,“张超有本事赚钱,朕当然高兴,并无觊觎之心。 他能广开财源,朝廷也受益不浅,这个捕杀鲸鱼的公司,朕当然会诏准,只是内廷的股份要多一些才好,省的如医药公司那般头疼。” 萧敬看弘治说话语气相当诚恳,暗暗松了一口气,张子卓,咱家对得起你那一万两。 “奴婢看还是派人到南京去看着才好。” 弘治点点头,接着充满期待的说道,“张超这治军的办法还真不错,闲时捕鲸训练,战时奋勇抓贼,训练出一支精兵的同时,朝廷还能赚到不少钱,真是好办法。不知道沿海的卫所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学他?” 萧敬苦笑着摇摇头,解释了一番沿海卫所不堪使用的真相,又把内阁准备晋升张超的消息告诉弘治。 弘治想了想,点头认可,虽然他也有些觉得张超升迁太快,但内阁说的也对,张超确实功劳不小,而且不以美官加之,地方未必买账,到时候反而对剿灭倭寇这一大局不利。 自从日本使节在济宁闹事,朝廷没有计较,只是限制了日本来船数目之后,这倭寇就有些增多,想到这里,弘治就有些后悔,他当然明白是朝廷太软弱了方有现在的麻烦。 想到这里,弘治咬牙说道,“准张超所请,允许荡倭营扩军到五千人,告诉汪直张超陈豹,只要扫清了闽浙倭寇,朕不吝重赏。” 第327章 廷争 皇帝的批准下发之后,立刻引起了吏部尚书王恕的极度不满,同时吏部给事中毫不犹豫的封驳了圣旨。开玩笑,张超两年三迁,现在年纪轻轻就要穿上大红袍,把朝廷铨选制度当成什么了,众多羡慕嫉妒恨的官员对此心中叫好。 弘治皇帝看到吏部的反应后,十分震惊,“升迁张超,吏部竟无耳闻?” 司礼监大珰们默然,这事实是明朝制度的问题。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对于官员升迁有很大的话语权,特别是低品官员的升迁罢黜,吏部尚书几乎可以一言而定。在四品以上重要官员的铨选中,吏部提名几名候选人之后,再由吏部尚书主持,廷推决定人选,然后由内阁票拟,司礼监用印,从而完成高级官员人事任命的流程。 在这整个流程中,吏部拥有空前的权力。除此之外,在京察和大计过程中,吏部尚书还对官员拥有生杀大权,这也是为什么吏部尚书被称为外廷文官之首,因为权力实在太大了。 而对于吏部尚书的任命,朝廷历来都非常谨慎,这个人选不仅要有资历要有能力,还要公平公正,所以王恕以几十年外官积累的巨大声望担任这个职位之后,才拥有这么大的权威,才能抗衡内阁。 但是这一套制度有一个bug,如果内阁绕过吏部直接票拟,司礼监用印之后,吏部除了给事中封驳几乎无能无力,但是封驳圣旨这样的核武器怎么能乱用,所以久而久之,内阁就压制住了吏部,但是现在内阁首辅是刘吉,而吏部尚书是王恕,因为个人声望的差异,显然就掉了个个,内阁反而隐隐被吏部压制住了。 这次内阁奏上,弘治想当然的以为内阁和吏部已经走完流程,最起码双方是通过气的,所以没怎么细想就批准了。 但是现在吏部给事中批驳了圣旨,这件事就很有些麻烦了,皇帝的权威被触动,这倒是其次,更关键的是,内阁和吏部的矛盾公开爆发。 要知道,内阁是三个人,很明显这是集体决策,显然内阁对于吏部的不满已经是溢于言表,而那一边的王恕更是名闻天下的清流重臣,一向刚正不阿,所以哪一边都不是善茬,这个时候就需要皇帝来裁决了。 没想到在皇子出生,天下同乐之际出这样的事情,弘治十分烦恼,难不成继位之后搭建的政治体系到了该调整的时候了? 这两年先是次辅徐溥被迫辞职,然后户部尚书李敏告病引退,这已经是征兆,到了此时,皇帝无比怀念徐溥,如果有他在,内阁绝不会这么不顾场合时间撕破脸,当然弘治忘记了他生孩子一直没有对外通气。 现在内阁一个脸皮厚的,一个性格怪的,一个说话少的,这三个混在一起,整天疙疙瘩瘩,缺少润滑剂呀。想到这里,弘治突然问了一句,“徐先生现在如何?” 萧敬没想到皇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转脸看向李荣,李荣是东厂厂公,李荣略想了,回道,“皇爷,徐先生听说住在张超家中,做了他长子的师傅。” 弘治愕然,摇摇头,“那徐先生岂不是被张超三天两头的折腾给气疯了?” 萧敬笑着说话,“估计就是徐先生怕张超行差出乖,方才在彼处监督。” 弘治感慨的说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徐先生有范文正之风呀,真是可惜了,这样的良臣却不能为朕效力。” 弘治这样的惋惜态度,萧敬却并不奇怪,早已司空见惯,他沉吟着说道,“现在快弘治五年了,万弘璧的污蔑也已平息良久,陛下何不召回徐先生?” “内阁虽然有些让人不甚满意,但运转的还不错,朕也无意调整。” 弘治婉拒了萧敬,这也是弘治的头疼之处了,刘吉现在的表现很好,让他没办法割舍,这样的老臣总不能无罪就赶走吧,那日后史书还怎么说他这个天子。 萧敬眼珠一转,内阁去不了,不代表别的地方去不了呀,那个王老头这么大的岁数还是退休的好,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去,因为王恕是朝廷的脸面,没有真凭实据天子不会同意的。 另外王恕虽然刚直,但这个人并不是不通情理,所以弘治对于王恕的态度与其他的清流并不相同,皇帝知道这个人是真君子,不是伪君子,而要赶走真君子是需要勇气的。 所以萧敬想了想,决定把天子对徐溥的想念以及对于内阁的态度告诉刘吉,让刘吉自己想办法。 刘吉收到萧敬的偷偷报信之后,暗骂了两句,这些狗太监就是狡猾。你们害怕招惹王恕,让老夫出头,老夫就不害怕了?再说赶走了王恕,换来了徐溥,那除了得到一个恶名之外,又有多大区别? 在几日之后的朝会上,刚一上朝,王恕就出席,很多人以为老人家会说起起张超的任命,出乎意料的是,七十六岁的老王恕这一次首先瞄准了皇后生父。 王恕说道,“钱、王两太后在宫中为皇后数十年,钱承宗、王源才求得爵位。现在皇后才立五年,张峦已经封伯爵三年,现在又要加封侯爵,对陛下圣德恐有影响,老臣窃以为不应该如此。” 这番话一说出口,连续好几个正直的大臣站了出来,支持王恕。弘治皇帝脸色铁青,也不说话,君臣们就僵持住了。 这个时候,作为文官之首的刘吉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皇后诞育皇嗣,与天下有大功,惠及生父,亦是情理之中,但外戚封侯似也太过,臣以为可以赏赐勋号、诰敕。” 刘吉就是妥协,侯爵有些困难,那赏赐一些其他的吧,这样也好交代。弘治听完,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满意。 这个时候王恕不乐意了,“本朝无此先例,亦不当开。”然后他指着刘吉怒道,“内阁迁升张超,是何道理?如此置吏部于何地?” 刘吉心说,我好心为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刘吉气得半死,怒道,“张超与国有奇功,理当超擢,循资用人,又何以奖掖人才?” 朝臣们立刻就张超的任命展开了激烈的争执,内阁和吏部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是这个时候出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很多以前对于张超意见很大的官员,出人意料的赞同内阁,这让王恕十分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恕愤怒之下,提出了辞职,“陛下不因臣不成器,任臣就职吏部。如果臣举荐无效,是臣的罪过。 但是现在左右近臣意有所属,跳过臣来选拔大臣,这是谁的过错?倘若陛下以为臣不可用,愿乞骸骨。” 第328章 加恩 王恕当着朝会撂挑子,震惊了所有人,刘吉更是目瞪口呆,王恕哪来的胆量这么做,虽然他老而弥坚,但是也太刚愎了些,他这么一弄,岂不是将天子的军? 弘治皇帝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袖子就想直接走人,旁边的萧敬连连示意,这个时候你这么一走,这几年费尽心思搞出来的众正盈朝的局面就泡汤了,无论如何今天这场朝会也得圆过去。 弘治捏着鼻子强忍着坐好,此时刚刚编撰宪宗实录的礼部左侍郎倪岳出班说话,“张超虽然立了一些微功,但两年三迁擢升为按察副使,实在太速,臣以为不妥。 但天子用人必有道理,吏部尚书不能因不合己意就动辄辞职,如此置天子的信重于何地?” 倪岳站出来说这段话,也是没有办法。刘吉和王恕这两个排名第一第二的重臣吵架,本质上是内阁侵消了吏部的权力,引起了吏部的强烈反弹。 他作为张超挨点关系的长辈说话,就是将矛盾转移到对于张超身上,他都认为张超不当升迁,那张超还怎么迁升,这也就是表明王恕赢了,从而回避了矛盾的核心权力之争。 说白了倪岳还是大事化小,然后他又批评了一通王恕,你老赢了,该顺水推舟,给天子一个台阶下了。 事实王恕说完撂挑子的话之后,就有些后悔,这不是以辞职来威逼天子吗,所以听到倪岳的批评之后,他就出班跪倒请罪。 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臣跪在地上,弘治虽然怒气未消,但也知道不能做的太过,更何况内阁不与吏部通气才是问题的根源,所以他只好说道,“王爱卿何过之有?快快请起。” 然后缓了口气,弘治就做出了决策,“张超巡视南直隶江海防有功,升授为奉议大夫,改任浙江福建两省巡海御史。” 倪岳听完,觉得弘治的办法倒挺有点意思,给张超一个五品的散官,这样张超确实升官了,也就安抚了内阁,而且这个御史地位也比单纯的御史要高,这样也方便张超办事。 但是张超真正的差遣确实只是七品的御史,所以王恕的也算是赢了一筹,只不过弘治违反了一个原则,大明的散官和差遣应该一致,不知道大臣们会不会有争议? 对于天子的圣裁,刘吉带头跪倒高喊万岁,其他大臣们也接着喊了起来,王恕想了想,没有反对,他叹了一口气,也跪了下来,这时候大臣们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见气氛缓和下来,萧敬连忙大喊退朝,总算结束了这一次尴尬的朝会。 退朝之后,弘治回到宫中,还有些怒气未消,但是看到可爱的厚照,他又按压下来,逗弄了几下婴儿,他就叫来了萧敬,“让大刘先生亲自撰写给寿宁侯加恩的诏书,写完以后立刻发出去,朝臣如果有反对,一概留中。” 萧敬知道天子如此做是对王恕有火,你说不行我偏偏这么做,张超是外臣你吏部尚书有话语权,那么外戚封爵就是皇帝的家务事,我想怎么抬举就怎么抬举你管不着。 但是弘治特别指明让刘吉来票拟,这是把刘吉架在火上烤呀,看来刘吉确实不得圣恩,这种腌臜事专门找他。 萧敬亲自带着口谕来到内阁,阁臣们是面面相觑,刘吉更是郁闷窝火,但是却又有些欣喜,弘治果然也厌恶了老对头刘吉。 丘濬说道,“陛下要加恩寿宁伯,也应当一起加恩钱王两太后的族人。” 萧敬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呆坐不动的刘吉。刘吉想了想,拿起了一张纸,开始票拟。 刘吉仿佛回到了成化年间,他再一次深刻的体会了皇帝是一种什么属性的人类,果然是父子,不管表面如何掩饰,他们自私贪婪的本质从来都没有改变。 看到圣旨后,王恕仿佛老了三分,弘治元年那种君臣相得的局面再也找不到了,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突然间王恕觉得他应该离开了,转念间,王恕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不通过京察和大计清洗一下贪婪小人,他绝不能放心的离去。 倪岳这个时候正在探望生病在家的朱骥,听到了张峦晋升寿宁侯的消息后,他摇了摇头, “科道刚刚封驳了圣旨,这一次当然不会再封驳,只是如此厚爱外戚,就不怕外戚惹祸吗?” 朱骥听完,微微叹息道,“当今和先帝不愧是父子,对喜爱的女子真是……” 朱骥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今上要面子,万家才幸免一死,等今上百年后,就不知道张家是如何下场了。” 两人相顾叹息,这时候倪岳说道,“内阁拿着子卓与吏部斗法,虽然王天官暂胜一筹,但结局如何,尚未可知。我却有些担心子卓陷在其中,左右为难。” “子卓追求事功就有这么一天,路是他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对了,老倪,你已经修完实录,什么时候可以入阁?” 倪岳一愣,不禁失笑道,“入阁岂能随我的心意?” 朱骥摇摇头,“我看这一天快了,刘吉和王恕这对老冤家搞不好会一起离开朝堂。” 倪岳微微点头,首辅和吏部尚书都失去了圣心,朝中的大变局确实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少詹事谢迁正在写信,他把这段时间朝中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的恩师。 这一年多谢迁明显感觉自己的上升势头被打断了,刘吉对他的打压不断,丘濬也不太喜欢他,反而李东阳董越这对左右庶子三天两头的被咨询国家大事,甚至不断被派出查看事务。 与此同时,程敏政也就要起复,听说刘吉给安排的职务是太常卿兼侍讲学士,如此一来,词臣之间的激烈竞争让腹背受敌的谢迁几乎不堪重负。 所以谢迁透露了朝中可能大变的消息后,就希望自己的恩师能够重新出山,首辅或者吏部尚书都是一等一的好坑位。 对于徐溥以退为进,却待在张超身边不断地刷存在,谢迁十分佩服,现在时机快到了,您老还等什么。 写完了这封信,谢迁又拿起了徐溥上次的回信,是关于张超改革盐政的建议,他一直觉得太过激烈并不看好,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如果一直没有声音,谁会鸟他,怪不得老师不断的将在张超身边的见闻写信给他,有些事情他可以刷刷存在感呀! 第329章 焦芳 谢迁想清楚之后,迅速拟定了一封奏折,奏折说张超即将离职,松江府浦东盐场改革的效果需要检验一番,以决定朝廷对盐政的改革,他愿意作为使者去看一看。 这封奏折上报之后,丘濬首先看到了,他拍了拍脑袋,“幸亏谢于乔主动请缨,否则我等还真忘记了这件大事,是要派人去看一看张超干得如何?” 刘健一听,眉头一皱,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因为刘吉肯定会忍不住。 果然刘吉把谢迁的奏折拿了过来,几眼扫了一遍,就丢在桌子上,蔑视的说道, “谢于乔此人多大言,少实干,让他过去有什么用,他还是做最擅长的事情,劝劝天子,多纳几个妃子比较合适。” 这段话说的太赤裸裸了,内阁里面鸦雀无声,几个中书舍人互相看了看,都说首辅不喜欢谢学士,但是竟然这么贬低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虽然丘濬也不甚喜欢少年得志的谢迁,但是刘吉这么贬低谢迁,丘濬还是需要为谢迁说话, “博野,汝此言太过,当年谢迁也是出于公心才上书天子谏止纳妃,后来的演变谁也意料不到,怪罪他一人不太合适。” 刘吉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分,他鼻子哼了两声却没有说话。刘健这时说话, “谢迁主动请缨,无正当理由不当阻之。首辅既然担心,可另派一人为首,同时也让他们议一议捕鲸公司。” 刘健这么一说,刘吉和丘濬两人都同意了,但是选谁来做这个正使呢? 刘健就提出了一个人选南京右通政焦芳,刘吉一听就有些摇头,他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焦学士可是清楚的很。 焦芳是河南泌阳人,跟刘健是老乡,所以刘健才不断的提拔他。但是这个焦芳是一个挺奇葩的人物。 焦芳资历很老,是天顺八年的进士,跟李东阳谢铎是同科,那一年因为科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举人,但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活下来的人之中就出了一批人杰,比如焦芳就是其中之一。 焦芳家里穷的很,自幼乞讨为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而且这个人其貌不扬,黑不溜秋,还长了一副驴脸,所以李东阳曾经笑话他左相马尚书,右相卢侍郎,合起来正好一个驴。 这就导致焦芳养成了一副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是李贤的门生,与程敏政也是老朋友,更是万安的仇人。 焦芳在朝中担任编修时想当学士,万安跟人闲聊时候提到这件事,万安就说焦芳这样的人不学无术,也配当学士? 这句话被焦芳知道了,焦芳大怒,他就到处宣扬,这肯定是万安同党彭华在背后算计我,如果我做不了学士,我一定会刺杀了彭华。 面对这样的狠人,彭华当然十分害怕,央求着万安提拔焦芳为侍讲学士。当然其后不久,焦芳就被贬到了贵阳,所以焦芳就恨透了万安彭华。 但是万安倒霉后,焦芳作为当年的被迫害对象,却时来运转,节节高升,现在已经混到了南京右通政,当然这个官职相对于他的资历而言,还是有些偏低,所以焦芳常有不足之感。 所以刘健提出了焦芳这个人选,刘吉就连连摇头,但是刘健却强调道,“焦芳的个性正合适。” 刘吉丘濬这才恍然大悟,焦芳去新公司干嘛的,就是要跟商人太监们吵架多要点股份,再加上一个能言善辩的谢迁,这不正好发挥了焦芳的特长吗? 所以内阁三人就一直同意了焦芳谢迁这对组合,然后就立刻票拟,等弘治看到之后,他又添加了刘瑾的名字。 刘瑾自从在苏州惹出麻烦之后,就一直被冷冻,现在一年过去了,弘治觉得应该让刘瑾出来了,发挥他的长处。 因此这样的圣旨出来之后,顿时朝野一片哗然。这三个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太监刘瑾不用说了,在苏州差点闹出了民变,不知道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还非要用他。这焦芳粗陋无学,个性阴狠,又好背后议论人,小人一个。但是谢迁谢状元可不一样呀,风度翩翩,文采风流,怎么跟这两位凑到一起去了? 此时刘吉对于谢迁公然的蔑视就引起了朝野的注意,因此舆论再一次把谢迁在成化二十三年的旧事给掀了出来。 当年谢迁说的理直气壮,“六宫之制,固所当备。而三年之忧,岂容顿忘。今山陵未毕,谅阴犹新,奈何遽有此事?” 谢迁的意思是,皇帝要选妃充实后宫,理所应当。然而,三年服孝期还未结束,先帝的陵墓尚未完工,皇帝居丧的草庐还是新的呢,怎么就突然谈起选妃这种事情呢? 这样一来,弘治就显得很尴尬。因为本来就是他自己提出,要为先帝守孝三年,“三年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三年之内,不进行娱乐活动,不受朝贺,每月初一和十五这两天穿素服。 所以谢迁提出反对意见后,朱祐樘没有表示什么,选淑女以备嫔妃之选的事情就搁置下来,最终不了了之。 但是没想到三年之后,弘治皇帝完全被皇后迷住了,竟然坚决不纳妃,还百般宠信张家。由于弘治执意给老丈人封侯,大臣们不爽的同时也暗暗怪罪谢迁当年不该上那封奏折,给朝廷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谢迁听到这件事情后,暗地里大骂刘吉和说他不应该的那些人,一个个事后诸葛亮,你们见过不纳妃子的皇帝吗,我也没见过呀,我只是想着弄点好名声,再加上讨好一下皇后,谁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反正不管怎么说,谢迁就要捏着鼻子和刘瑾一起出发赶往南京,他们俩将会同焦芳一起,在南京与勋贵商人们一起商量捕鲸公司的股份事宜,另外考察一下浦东盐场改革事宜。 刘瑾对于自己这么快就被放出宫外兴奋不已,去年他灰溜溜的离开苏州,回到北京后就被降了等级,甚至要治他的罪。 刘瑾不得不奉上张超送给他的银两,这才勉强逃过一劫,被发配到钟鼓司当起了少监,没想到皇爷没有忘记他,这一次又把他放出去了,所以刘瑾心中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做的漂亮些,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第330章 先声 弘治放出了刘瑾,这个祸害了苏州的太监又被派到南直隶,听说是派去组建捕鲸公司的提点太监,这就引起了大臣们的注意。这又是一家赚钱的公司,甚至都不需要说明,凡是点着鲸油灯,吃着鲸肉,穿着鲸皮靴的人都知道鲸鱼很珍贵,一身都是宝,就是龙涎香还没有找到。 捕鲸公司立刻在京中就轰动起来,大家都等着配股,这一次说什么也得买足了,要知道价值一两的医药公司股票最高涨到了二十五两,那些全额买入的都赚翻了,想一想就悔恨交加。 再说南直隶上下接到批准的圣旨后,立刻就悄悄的开始拍卖,官员们对此都守口如瓶。有张超的主持,拍卖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所有人都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要被朝廷抢走十万两,十万两呀,这都是大家伙的钱,就这么白白的归了朝廷。 虽然不满意,但是塞朝廷的嘴总要做的,除了这十万两,今年的炭敬也早早的送到京师,量大管饱,想必北京各位都很满意。 在这个过程中,济世钱庄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一切都是银行转账,方便,太方便了,顺理成章之下,济世钱庄的存银又有了巨大的增加。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把银子换成张超下属工场的股份。很多聪明的官员选择了配股,股票价值会升值不论,每年光光分红就够了,贪污公款,吃了原告再吃被告,这样的下三滥伎俩太影响名声了,咱们都是清流,咱们都是君子! 所以张超突然多了好大一笔钱,不得不给钢铁业造船业增加了投资,很多经过考验的商人也有了贷款的机会去扩张生意,大大小小的织造工场水泥工场丝绸工场等都开始营建,南京的每条河边在未来都将挤满着这样那样的水力工场。 所以为了加快速度,降低成本,在张超推动下,这些机器的生产都采用同一标准。与此同时,大量的简易机床被使用,零部件也开始标准化,因此大明第一家专门的机器制造厂诞生了,标准化和简单的流水作业也诞生了,一切都在磕磕碰碰中不断前进。 张超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其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制度松弛的大明,他竟然可以创造这样的产业奇迹,被封建制度约束的明朝竟然可以爆发出这样的生产力,这再一次让他觉得无比的惋惜,而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为新兴产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很快第一个麻烦出现了,迅速扩张的纺织业需要大量的女工,原来收拢的北方流民早已经不能满足需求,现在他们需要让南京周边更多的普通妇女走出家庭的约束,去工场纺纱织布。 为了击败家庭纺织业,张超已经不惜重金吸引成熟的纺纱女工走出家庭,离开男耕女织的生活。幸运的是江南民风开放,女子到处游玩已经是十分寻常,她们到工场做工似乎也很寻常。 但是光明之下必有黑暗,几百上千的女子出现在工场,必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就引起了南京保守势力的恐慌,很快一个案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说说吧,这刘寡妇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消息会这么落后,竟然要徐先生通知才知道?” 张超很平静的问着身边的人,顺福等人知道张超越是如此平静越是愤怒,很明显他们出现了严重的失职。 原来今天早上,张超刚准备出门,徐溥就拿了一份报纸走了进来,气呼呼的说道, “子卓,棉纺工场到底是如何管理的,怎会逼死了贞洁烈女。” 张超听完,也很吃惊,他连忙拿起了徐溥的报纸来看,原来南京流行的一份小报说,棉纺工场女工不够,所以逼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刘寡妇出门。 刘寡妇在工场干了一段时间,就被人欺负,为了贞操愤怒之下上吊自杀了,只是可惜了她的一双儿女。报纸绘声绘色的描写了整个过程,凡是读到这封报纸的无不义愤填膺。 张超看完,摇摇头,就差没唱出北风那个吹了,他想了想,诚恳的说道, “先生,学生也是刚刚知道此事,学生马上查清楚此事,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子卓,老夫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身边的人也要管好呀!” 张超点点头,“学生明白。” “三爷,属下看到报纸后,也十分吃惊。经过调查,这个刘寡妇住在北城外郭,平日里靠着织布维持生计,养活一双儿女,勉强度日。 这两年南直隶市面上的棉布虽然有些降低,但是刘寡妇的布匹质量上成,倒还过得下去。 今年我们在城北开设济世学院附属小学,刘寡妇为了让儿子读书,就到了工场做工,因为她织造工艺不错,就成为了一个小头目。 可是些日子,她突然上吊自杀了,家业也被叔叔掌管。“ “等等,”张超突然打断道, “一个寡妇有孩子,也做的不错,怎么可能随便上吊自杀?而且上吊后家产还归了夫家?” “刘寡妇的子女都不大,按理要由夫家接管。” 张超哼哼了几句,“刘寡妇也是咱们的人,就这样被人欺负?” 张超顿了顿,接着说道,“她到底为何自杀,你调集人手给我查,全力查,查个水落石出,都要给我查清楚,我要有个说法。” “属下已经让人在查,事有蹊跷必有阴私,一定给三爷一个交代。” “你再去把林举人请出来,让济世报以大爷的名义发文,就说咱们一定会查清楚,给南京上下一个交代,同时邀请南京各界有名望的前辈,请他们视察棉纺工场。” 张超布置清楚之后,又去见了徐溥,请他老人家带着这些人去棉纺工场查看一下女工的生存现状。 应该说张超这个资本家是很有道德的,工场的女工虽然工作时间挺长,达到了六个时辰,每十天才有一天休息。但是她们的收入在这个时代是相当可观的,而类似刘寡妇这样的高技术工种待遇就更好,所以工场女工绝对是自愿的,绝没有勉强。 另外为张超服务的工人可以让家中的兄弟子侄在济世学院附属小学读书,只要有出类拔萃的就有机会被张超资助,获得名师的教导去攻读经史考科举。 其他绝大部分则只能成为工匠,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想办法就读。 所以张超坚信这里面有阴谋,有针对他的阴谋,但是他并不在乎,因为整个南京即将上马的纺机织机就有一两万部之多,涉及的官员商人更是不计其数,谁敢拦着他们发财,谁就会被碾成一堆烂泥。 第331章 张超的愤怒 果然如同张超所料,要是女人们都不出来做工,那商人们订购的织机有什么用?所以几乎不需要动员,帮着张超说话的声音就出现了。 立刻就有人质疑,这刘寡妇有儿有女的,为什么会自杀,只是外出做工,又不是毁去刘寡妇的贞洁,她有必要自杀吗?是不是另有原因,就一定是工场的缘故吗? 讨论很快就歪题到寡妇是不是应该出门,还有那么多的女工在一起上班,到底这合不合女诫。沾着刘寡妇的人血馒头,因为刻意引导,各种小报有叫好的,有反对的,吵的不亦乐乎。 “张子卓真是厉害,这么一弄,大家都不去关注刘寡妇到底是怎么死的?韩兄,你手里那封真凭实据咱们什么时候登出来?” “张子卓不是请了南都的名士查看吗?等他们说话了,咱们再说话不迟。” “哈哈哈!那可就有好戏瞧了!” 很快支持的声音就占据了上风,除了那些真正的卫道夫,普通女子抛头露面在此时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实用主义的中国人很明白,女子出去赚钱总比在家中待着光出不进来好,只要张超的工场管理的好,让女子们没有贞操有损的担心,她们去上班似乎也没什么。 随着济世报张家的声明发出,南都的争论也就暂时消停了,有徐阁老领着,咱们看一看,要是里面有问题,再跟张超算账不迟。 “这么多女子,这么多女子!”一个老先生震惊不已,喃喃的说道,“这一日该织出多少匹布呀!” “各位老先生,为了保护女工,管理人员都是女子,工场女工的工作场所也不得有男子出现,所需物品均由健妇运送入内。” 徐溥点点头,这一点张超改进的不错,原来似乎还有些男工匠混杂其中,现在这么一分开就好了很多。 “女工上下班均需由自家男子护送,如无人护送,可临时住在女子宿舍。她们的三餐饮食均可在食堂食用,每月扣除相应的餐饮费即可。“ 随着工场主管的一一介绍,这些南京的老先生们慢慢也放心下来,事实上这些被精心挑选的名士关注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女工会不会失贞,他们在乎的是是工场的生产效率,对于这些女工他们只要张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够了。 很显然,张超暂时过关了,但是刘寡妇的死因总要弄明白的,到底是工场的原因,还是夫家的原因,需要弄清楚。 “是谁干的?是不是那个夫家叔叔,现在该弄清楚了吧?“ 报告的张超的亲信家人顺福,他有些为难的说道, “三爷,事涉二爷,属下实在,实在,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张超脸色大变,一把就抓了过来,一目数行的扫了起来。原来刘寡妇因为是一个小领导,所以不可避免的就要同工场的中高层有所接触,偏偏现在工场的一个大头目是平宁最亲信的家人。 随着张超发迹,二哥平宁也水涨船高,围绕着他拍马屁的人也越来越多。偏偏他又是一个人在江北负责棉纺,更是说一不二,慢慢的年轻时代的一些恶习就暴露出来了。江北的部属都是流民,这些人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都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为了讨好平宁他们什么都愿意。 平宁不是清闲的性格,所以那些人换着花样的讨好他,美食吃着,美酒喝着,游玩捕猎不停,美人更是不断更换,安排给他的事务慢慢的就交给了那些亲信家人。应该说平宁挑选家人的眼光很不错,江北的棉花种植和纺织业都干的不坏。 到了棉纺工场大扩张,这个家人就成为了现在南京大工场的负责人之一,手下有了一大堆女工。今年年初平宁在江北过得不耐烦,就回到了南京,这个家人为了讨好他,就告诉平宁,纱厂布厂有很多女工,大多家境贫寒,而且工作很艰苦,如果平宁有心,他可以代为挑选,不需要多少代价。 谁知道平宁胃口叼了,普通的女子碰的太多了,已经乏味了,他希望找一些有特色的,比如母女花什么的。 张超看到这一段,气的发疯,这才几天,这才几天,竟然就腐化成这样,他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结果就挑中了刘寡妇,据说刘寡妇是为了让独子可以获得更好的教育,所以就忍羞下了水,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家女儿也被诱惑下了水。 张超不想在看了,“顺福,你说吧,刘寡妇到底因为什么自杀?” “二爷在南京待了一段时间,又回了江北,前些时候刘寡妇发现女儿怀孕,她这才明白了真相,一时想不开就投缳自杀了。” “那刘寡妇的女儿怎么样了?” “刘寡妇自杀后,这个女娃子吓坏了,也流产了。刘寡妇出了事,他的夫家叔叔是个无赖,就跑来工场闹,后来,后来……” “我明白了,二哥前些天突然回到南京,他肯定是想遮挡此事,但是没有成功,可能是这个夫家叔叔狮子大开口,也可能是这个人没有信用,这件事才暴露出来。” 张超越说越严厉,顺福就低下了头,默默不做声。 “我相信这件事知道的不是一个二个,为什么能瞒下去,为什么我不知道?查,查清楚,看看谁为二哥遮挡。” “超哥,不用查了,这件事你大哥我最清楚,也是我下令不让你知道的。”正在这个时候,平安走了进来,他有些无力的说道。 张超事实上也猜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有大哥有可能不让他知道,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平安,“大哥,你不该不让弟弟知道此事的。” “你做官已经十分辛苦,这些腌臜事何必让你烦心?现在咱们张家的家业越来越大,我也是有心无力,要不然老二也不会失了管束。” 张超无奈的点点头,“大哥,千说万说,刘寡妇一事你还是不该瞒我,如果我早知道此事,还有补救的余地,到了现在,也只能对不起二哥了。” 张超板着脸命令道,“顺福,立刻通知林举人来张府。家杰,国威持我的手令,将涉案的张平宁以及他的那些铁杆手下全部抓起来,我们兄弟要大义灭亲,亲自送交官府。” 第332章 手腕 张超说完之后,平安大吃一惊,“超哥,你竟然要送官,这可是很大的罪,你二哥肯定吃不消的,张家也会名声扫地!” “大哥,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觉得外面的小报会不知道二哥做的事吗,他们是引而不发,等着我们犯错。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瞒我! 一不小心,我就会丢官罢职,张家也有覆顶的危险,为了张家,咱们只能大义灭亲。”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大哥你不要忘记了,刘寡妇是在织造工场出的事,现在南都为了女子能不能上班争得十分厉害。这么多前辈看过工场,咱们若是隐瞒二哥之事,一旦被揭露出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我们张家倒霉的同时,南都有名的前辈一个个都跑不掉,到时候鬼神都救不了我们。” 平安听完,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显然张超这么说话,他也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当年父亲临终的交代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自己真是糊涂呀! 张超说完之后,怒气冲冲的回到屋内。小妹见他脸色铁青,也是吓了一跳,待知道发生什么时,也是花容失色,二伯怎么这么糊涂,竟然犯了这么大的事情。 张超靠在床上,谁都不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平心而论,他与平宁的来往并不多,对于平宁的感情并不深厚,平宁出事他虽然痛惜,但他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耻。 路是自己走的,怪不得别人,就算他是亲兄弟,也绝不会为平宁隐瞒,更何况他已经感觉对手就在等着他隐瞒,好拖他下水,他现在最重要的脱身。 但是平宁曾经做过一件事情,要是老二露出了口风,那就是天大的丑闻,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他,现在可怎么办? 张超愁的是这个,一个想法涌上了心头,但是又立刻按下去,不行,谁也不知道二哥有没有跟别人说过,这真正是愁煞人了。穿越至今,虽然有种种麻烦,就算当初济世医院一事也没有今天这般棘手。 张超并没有发现他也已经变了,所以他又仔细的查看了整个卷宗,与精通大明律的丁秀才商量了一会之后,张超才想清楚了解决方案。 林举人首先过来了,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两人沉默不语。“子卓,你现在家业大了,总有一些不顺心的事情,你别气坏了身体。” “林兄,现在咱们必须要用好报纸,此事济世报明早出增刊,二哥的丑事,咱们首先报道出来,只提二哥与刘寡妇之事,那个女孩子……” “顺福,刘寡妇的子女现在哪里去了?” “当日二爷与刘寡妇的夫家叔叔谈好之后,安置此女在外,刘寡妇之子也安排了名儒教导,另外赔了刘家不少银子,谁知道竟然会遇到了这等无赖。” “总算二哥不算太笨,你让人告诉那个女子,要她坚决咬定自己与二哥没有关系,告诉她,等事情解决了,我会给她丰厚的陪嫁,嫁给一户好人家。” 林举人点点头,确实只能这么办,与寡妇一人通奸,说到底也就是有伤风化。要是睡了母女的消息传出去,张家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这也算是大事化小,但是刘寡妇致死的理由该怎么说? 张超眯着眼睛说道,“我准备了两个说法,第一个就是刘寡妇和女儿发生了口角,这才发现自己的丑事被家人察觉,含羞自杀,咱们先这么说。” 林举人摇摇头,“恐怕不那么容易。” 张超点点头,然后恶狠狠的说道,“第二个说法就是刘寡妇的小叔逼迫,刘寡妇忍无可忍,最后选择了自杀。既然是无赖子,那二哥给刘寡妇的那些物事肯定被此子拿了去,贪心不足,也不能怪我。” 林举人听完,点了点头,对于张家发生的丑闻,他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作为大家子弟,这样的事情见了多了,早就是见怪不怪。 对于张超现在的处理手段,他甚至觉得有些过头,给应天府一张拜贴也许就可以解决问题,说起来张超还是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若是应天府要查验刘寡妇之女,该如何是好?” “从刘寡妇之死到此女被安置,也有些时日。” 林举人听完,知道张超的意思,现在这个女子姐弟俩都在他们手中,有什么话还不好说吗? 很快二哥平宁等人被押到,张超兄弟避开了众人,在一个房间中开始了密谈。 “大哥,大哥,”“三弟,三弟,” 平宁围着兄弟两人看来看去,急得满头大汗,他可不想进应天府的大牢,想到这里,他就后悔万分,当日怎么昏了头会做这样的事? “二哥,事已至此,埋怨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先给你说一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超把厉害说清楚,平宁这时也知道自己理屈,想了想只有这样了,不由得嚎啕大哭。平安怒其不争的骂道,“现在才知道哭,早干什么去了?” “大哥,多说无益,还是赶紧解决问题。二哥,你先不要担心,根据大明律,你犯得事可大可小,你按照我说的,到时候这么招供,我会打点好,你放心。” 兄弟三人说了一会,张超好好安慰了一下平宁,三人这才眼泪汪汪的走了出来。 根据张超的交代平宁与他的家丁统一了口径,然后连夜进行了排练,比如哪一天如何说话,送的什么礼物都要对的上,而且张超特别交代二哥要说的模糊,家丁们要记得清楚。 张超从来没有想到,他前世看过的那些案例,如何询问口供,竟然首先用到帮自家兄长脱罪。总是说大公无私,真要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总有这样那样的顾忌,这就是人生最无奈的地方。 伟大如***也只能说,自己只改变了北京一小丢丢的地方,他呢,到现在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改变不了,还妄图改变世界,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太可笑了,张超有些颓废的想到。 第333章 拜访 轰动,太轰动了,济世报突然登出了张家兄弟的道歉信,承认刘寡妇与张家老二的和奸事实,并且由张平安亲自押送解往应天府。 济世报与张超的密切关系谁都知道,显然张家是自揭家丑。同时张超上奏折请求处分,摆出一副任凭处罚的态度。 “韩兄,晚了,晚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没想到张超竟然会这样不顾兄弟之情,人算不如天算呀!” 这位韩兄一直盯着张家兄弟,一个偶然的机会花了一笔钱得到了平宁与刘寡妇的消息,本意只是想讹诈一笔,等着张超得到诸多名士支持后,他们再联络张超,张巡按看着办吧,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们开价。 当然张超不愿意,也有张超的仇人愿意花钱买,可是没想到张超来了个主动交代,他们反而白用功了。至于平宁与寡妇之女的私情,他们确实听说过,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他们现在反而有些头疼,要不要继续把消息放出去。 要知道张超在南京的势力是很强的,这一登出去张家就要拼命了,和奸与淫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就算是为了张家的名声张超也会跟他们死拼,值吗? “韩兄,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看看,先看看。” 应天府秦府尹病重,朝廷还没有指派新府尹,所以应天府丞接待了张平安。周府丞十分客气,他安慰伤心无奈的平安说道,“平安老弟,哪一家都有这样杵逆的混账,你也别太生气了。” 平安无力的说道,“多谢周公,也请您秉公执法,给南都老百姓一个交代,张家绝不藏污纳垢。” 周府丞连道,“晓得,晓得,不知道张巡按现在如何?” “吾弟查清事实后,气的半死,但也不敢枉法,所以让我亲自送了过来,他现在正给各家前辈道歉,丢人,丢人呀!” 周府丞很理解张超的反应,张超邀请各位名士时,显然不知道张平宁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要不然他哪来的自信。 身为应天府丞,周府丞对于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他对于张超壮士扼腕十分佩服,张家兄弟早已经分家,而且弟弟怎么也管不了哥哥,所以张超这么做事实上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同时张平宁主动投案自首,又重金抚恤了刘寡妇的子女,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也不好严厉处置,毕竟这是个不平等的社会,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周府丞这样想,徐溥也同样如此想,秉性宽厚的他甚至安慰张超, “子卓,你兄长之事怪不得你,你不必如此内疚。” 张超摇摇头,“一条人命呀,刘寡妇自杀时,我二哥正在江北,我还不知道此事是否跟他有关,学生想起这个,就十分沉重。 而且学生听说刘寡妇之所以从了二哥,也是因为二哥答应她,让名师教导其子,都是为人父母,学生是实在有些不忍心。” 徐溥听完,也是叹息不止,突然间张超抬起头,坚定的说, “这些年学生几番积累也广有身家,没想到家中竟然出了这样的败德之事。 若是日后子孙后代有成,学生留着这些家产也没有用;若是子孙后代无成,留着这些家产反而成了祸害。因此学生想用这些钱普及教育,让更多的孩子读上书。 只是学生需要避讳此事,学生想拜求先生联合诸位有德之士组建一个希望书社,让更多的孩子可以免费就读,钱学生来想办法。” 徐溥听完,十分感动,这十分符合徐溥的心愿,他也曾经捐助了一千两银子资助家乡办学。他起身拍了拍张超的肩膀,“这是一件大好事呀,老夫自当竭尽所能,不负汝之所望。” 当然对于同一件事,不同人的反应也不相同,比如饱受重创的泰厚昌杨家父子。 “没想到刘寡妇之死竟然跟张平宁有关,那两个该死的混蛋,竟然不说清楚,让我们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大好时机。”杨缙愤怒的不断跺脚道。 “缙儿,你就算知道了,难不成真想跟张子卓拼命?”元气大伤的泰厚昌杨东家这段时间度日如年的煎熬,精心保养的头发已经花白,他们猫在南京家中舔舐伤口,等着泰厚昌事务处理完毕后,才回山西老家。 杨缙非常想说当然要拼命,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张超这段时间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先是不惜以本伤人也要赶他们出局,然后面对巨大的诱惑毫不在乎,却用来拉拢南都的官员。种种手段既犀利狠辣,又大气磅礴,让他们父子痛恨之余甚至不由得产生了敬佩之情。 用张平宁之事来对付张超,肯定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但是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敲死张超,要是打虎不死,那日后的麻烦可能就更大了。 杨父叹息着说道,“只要朝廷缺钱,张子卓就不会倒,咱们不能一举命中就只能忍耐等待时机,我们杨家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杨缙点点头,“孩儿明白了。” 杨父突然拿出了一张名帖,递给了杨缙,“你拿着这张名帖送给张超。” 杨缙接过来一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瞪着眼失态的吼道,“爹,张超是咱们家的仇人,岂能相助于他?” 杨父无奈的摇摇头,“如果张超是你,他就不会这么说。你要记住,我们杨家与合肥张氏没有私仇,商场上拼杀跟战场上一样,现在既然结束了,当然也可以把手言和。 你把名帖给张超之后,也不必说什么要求,为父要看一看这个人到底如何处置?” 杨缙听完之后,虽然还是有些不理解,但是父亲的话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所以很快他就悄悄地来到张家拜访。 等着门子通报的同时,杨缙仔细打量了张家,外表十分普通,看起来也没怎么装饰,一个四进的大院子,占地倒是不少,与张家的身份有些不符,显得寒酸了。 张超对于杨家公子的拜访,十分奇怪,自己可是他的仇人呀,杨公子过来有什么目的?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管家就把杨公子领到客厅,这是杨缙第一次见到张超。大冬天,张超穿着薄薄的棉衣,衣袖紧身狭窄,显得十分干练。但除了眼睛有些敏锐之后,张超似乎十分普通。 张超则是打量着这位晋商大族的公子,十分年轻,见到他毫不紧张,倒是落落大方。只听杨缙躬身施礼道,“学生杨缙拜见张巡按。” 张超点点头,点头说道,“杨公子免礼””然后张超直截了当的问道,“杨公子,本官与贤父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知道公子来到张家,所为何事?” 第334章 设宴 张超如此直截了当,也是他最近心烦,再加上忙的要命,所以实在没有心思去与杨公子虚与委蛇。 杨公子看张超如此说话,也大概猜得到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心中暗笑,没想到天下闻名的张子卓也有这样的时候,杨公子拿出了一张名帖递给张超。 张超奇怪的接了过来,名帖是一个叫国子监韩昊的人,“张巡按,刘寡妇之事就是由此人告知鄙报的。” 张超听完,心中大惊,只不过现在他遇到的事情多了,心里素质很好,他面不改色的顺手将名帖握在手中,然后很淡定的说道,“杨公子,您现在过来,是不是晚了些?” 杨缙笑着说道,“学生只是奉命而来,晚不晚您自有公断。” 张超突然站起身来,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突然他站定问道,“杨公子,当日炒作医药公司股票是谁的决定?” 杨缙脸色顿时一变,咬着牙说道,“家父的决定。” 张超状似没有看到杨缙的反应,又问道,“那此次是谁的决定?” 杨缙黑着脸说道,“也是家父。” 张超又走动了一圈,这才站定说道,“杨公子,明晚吾在国子监会所设宴。” 张超说完之后,杨缙简直愣住了,这张子卓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设宴,关我们什么事? 张超见杨缙愣愣的发呆,接着说道,“杨公子,回去告诉令尊,晋商除了开钱庄,贩私盐和走西口之外,还有别的道路,如果他愿意试一试,请他务必与会。” 张超说完,杨缙脸色大变,走西口这样的隐秘事,张超一个远在南直隶,从来没有去过山西的人怎么会知道? 杨缙心事重重的带着请帖离开张超家,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回到了家中,告诉了父亲张超所说后,父子两人猜了半天,也不知道张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似乎是好事,随他了,反正张超设宴邀请他们,那就去吧。 再说张超,知道了谁写的文章,再找到人那当然不难,到了当天傍晚,韩昊的消息已经传来,这位韩监生似乎对于自己目前的境况缺乏足够的认识,正和他的朋友潇洒自在的逛秦淮河呢。 半夜里韩监生就被请到了,大明的书生绝大部分都是通情达理的,可能是家丁礼貌有些缺失,韩监生似乎有些惊恐,所以他很快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 自从张超开创了报纸,也就出现编辑和记者这两份工作,国子监监生读书之余,最感兴趣的兼职就是这两份工作了,韩监生也不例外。 自从张超发迹后,他的一举一动就十分引人注意,但是作为官人张超的行动并不是那么好探查。所以颇具开拓精神的韩监生就盯住了张平安张平宁,很快就发现了张平宁一些不太妥当的行为,然后顺理成章的得到了一些张平宁的丑事。 张超听完之后,有些忍俊不禁,也有些无可奈何,这蝴蝶效应弄的,一个明代狗仔队引发的惊天丑闻?反正不管如何,韩监生找到了,二哥总算不那么严重了,挨上几十大板出点钱也就摆平了。 所以等平宁出来之后,他就被迅速送到了合肥老家,也许在家乡修心养性一番是件好事。 至于韩监生,给张超惹了这么多麻烦,早就吓破了胆,老老实实的为张超效力才是正途。 到了次日傍晚,张超在国子监会所宴请张家在商界的朋友,孙老板,丁秀才,华秀才这些人都与会,另外还有杨家父子。 等他们到来之后,每一个手中都有一份目录,杨父打开一看,呼吸一窒,里面竟然有江北的土地,纺纱工场,织布工场,水泥工场,丝绸工场等等,应该都是张家的产业,没想到有这么多! 张超举着酒杯说道,“诸位仁兄,张某靠着诸位的捧场才有了今日的基业。但是张某要为国效力,大哥年岁已长,二哥又不成器,所以准备发卖以上产业。请诸位过来,就是请大家挑选一二,张某决心发卖绝大部分股份,希望诸位能够满意。” 这些商人都震惊不已,这些都是十分赚钱的产业呀,平日里他们能够参股就不错了,实在想不到,实在想不到张超竟然会如此割舍,看来张平宁伤了张子卓不轻呀! 这些人不自觉的看到旁边铁青着脸的张平安,显然张平安很不乐意,但是他们都知道张超才是张家真正的主事人,张超做主的事情,谁也拦不住,那还等什么,过了这个村,就未必有那个店了。 众人熙熙攘攘讨论的时候,华秀才却来到张超身边,躬身施礼道,“学生蒙巡按赏识,已然效力两年,不知道是否可以继续效力下去?” 张超高兴的说道,“张某能得到华兄的效力,平生之幸呀!华兄可挑选一二。” 华秀才却摇摇头,“能为东主效力,华某已经非常繁忙了,这些产业还是留给在座的诸位把。” 张超笑了笑,满意的说道,“张家发卖产业是诚心所为,华兄不必如此。” 尽管张超催促,但是华秀才还是拒绝了,丁秀才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他突然想到,买了张超的这些产业,是不是意味着与张超就从此分开了呢? 他突然想到了当日合肥种痘会分家的一幕,所以脑袋一清,也笑着说道,“我还要在子卓兄身边效力呢,这些产业我又没有时间打理,买来作甚。” 当然每一个人的选择各不相同,比如孙老板,他最终还是抵抗不了诱惑,买了很多棉纺工场的股份,想必在他的经营之下,工场一定会越来越红火。 张超来到杨氏父子身边,对着杨父说道,“济世钱庄可以为泰厚昌提供十五万银半两的无抵押贷款,贤父子可以挑选一些股份,等有钱了再归还不迟。” 无抵押贷款?杨缙喜出望外,这张子卓真是大方呀,父亲说得对,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当然日后会如何,日后再说。 没想到杨父却沉吟着说道,“老夫父子即将返回山西老家,这些产业老夫实在有心无力呀!” 张超点点头,“既然如此,张某也不勉强。” 杨父接着说道,“山东盛产棉花,老夫有意在开封府附近新建一棉纺工场,不知道张三爷能否成全?” 张超点点头,说道,“那晚辈就恭候老先生过门详谈。” 第335章 希望书社 弘治四年冬天,一个叫做希望书社的公益机构成立了,由退休阁老徐溥的亲自主持。在徐阁老的奔走之下,数以百计的官场和商界人士捐赠了数万亩良田,十几万两白银,十多万石粮食以及笔墨纸砚书桌书包衣物等无数物品,准备在天下成立一千家希望学堂,免费让穷人的孩子可以读书。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深宫之中的弘治也走了出来,这是教化的大好事,而且由徐溥主持,弘治也能够放心,不会有什么幺蛾子。所以皇帝陛下亲自给希望学堂提字,希望孩子们好好读书,日后为国家效力。 另外翰林院的学士们也写了数十篇感情动人的文章,也都刻碑立在各个希望学堂,鼓励孩子们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些希望学堂与传统的士大夫教育稍有不同,初等学堂除了初级国学,还有数学教育和爱国教育。 大明士林第一次见识到由二十六个字符组合拼音,就可以拼读出几千上万的汉字,这样一种可以迅速让学子们读书识字的字符,真是神奇呀。至于发明者,谁都知道,来自于济世学院,那是谁,不言自明。 经过三年的读书识字,考核要求是需要认识两千多个常用字。通过这种严厉辛苦的教育,那些有能力的孩子将会被选拔出来,继续攻读科举。而绝大部分孩子则是被教授一到两年工学农学商学等知识,以让他们可以在社会中有一技之长。 为此张超成立了相应的师范学堂,这样大规模培养工匠的行为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但是最终张超还是说服了徐溥等众多名士。 士农工商各有所长,让这么多孩子吊死在科举这一棵树上,既不现实,也是浪费资源。所以张超这种实用主义的做法最后能被认可,也是因为让穷人的孩子识几个字然后为工场效力,商人们才会踊跃出钱,学堂才能办的下去,这是一种双赢行为。 北京首辅家中,刘吉正在与门客闲谈,“张子卓此人真是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此一来,张家再也不是什么暴发户,子孙后代恐怕都会享受他的恩德。” 门客笑着说道,“相公,张子卓估计也是被自家兄长气的,从南边传来消息,张子卓一怒之下变卖了大部分家产,然后分成一百多人的名义捐赠出去,张平安拦都拦不住,气的病倒了,病好了就直接回了合肥老家。” “这就是眼光的不同,张子卓此举这样既做成了好事,也没有邀名的嫌疑,可见他确实是真心助学,知情的人想必都对他十分佩服吧。” “相公您说的没错,听说徐阁老公开说,有门生如此,虽死无憾。” 刘吉噗嗤一笑,“张子卓倒没有那么高尚,他也有私心,你看一看学堂设置的科目,十分符合运河谈所说,老夫估计张超早有此心,只是趁机而为罢了。有了这么些工匠,张家所出的布匹丝绸也会越来越精美。 但是即便张超有私心,徐时用也没有说错,有这样的门生,确实死而无憾!老夫真是羡慕的很,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人,更羡慕的是这奇人竟然成了徐时用的门生!” 事实上张超这样做,确实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这一不求名,二不求利,看来是确实是被兄长气糊涂了,也是真伤心了。 为了筹集这么多的物资银两,张超把自家田地卖了七七八八,来钱快的棉纺水泥丝绸这些工场的股份也买了绝大部分,只是成了一个小股东。 到最后在张家名下的只剩下了济世钱庄和钢铁厂船厂机器厂这些,因为利润一般,投资巨大,感兴趣的人并不多,到了这时张超才结束了疯狂的出售。 事实上张超是借此调整了产业布局,不再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产业上游的重工业上。有济世钱庄统筹,他通过出售甚至是半卖半送各大工场的股份,实际上也拉拢了非常多的官员和商人,从而回笼了资金,得远远大于失。 没有那么多惹人注意的产业,他也不再是一等一的大富豪。而对于钱庄这个庞然大物,到底一年有多少收益,谁也不知道。 反而因为济世钱庄规模太大,鉴于钱庄挤兑的风险,谁也不敢随便触及。这样一来,张超在产业上再也找不到什么值得被咬一口的地方。 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通过这一次产业大调整,他也理清了与济世会其他人的关系,很多他觉得不合适的人也顺理成章的被调整出去,脱离了核心层。 当然为了监控这些分割出去的产业,一个由华秀才管理,名叫经济分析科的机构就成立了。与此同时,由丁秀才管理的交际科,由家丁顺福管理的内务科也相继成立,分别负责不同的领域,各司其职,从而避免了平宁出事张超一无所知局面的出现。 这样一来,以张超为核心的小团体凝聚力就更强了,以华秀才,丁秀才,顺福,王六,英雄豪杰兄弟等家丁学生为主体,以运河谈为思想。 这个小团体的主要基地是济世学院,荡倭营,铁厂船厂,江海船队等,以年轻人为主,与此同时各地的希望学堂也在源源不断的提供人才。 当然他的亲戚朋友门客师长,一起考中进士举人的读书人,各地长期的合作商人,也在这次大调整中获得了不少的利益,从而密切了彼此的联络。 通过这样的利益切割,张超终于理顺了自己的内部,接下去他就可以安心的巡视浙闽沿海,捕杀鲸鱼,扫荡倭寇了。 同样是弘治四年冬天,捕鲸公司也开始了运转,朝廷代表焦芳谢迁刘瑾,各地的勋贵王爷商人代表齐聚一堂,虽然外面是雪花飘舞,但是会场上热情洋溢,他们正在听取荡倭营这几个月的捕鲸总结。 墙壁上点燃的鲸油灯,稳稳的燃烧着,一点烟火味都没有。贡品龙涎香散发出独特的清香,焦芳快乐的品尝着面前的鲸肉,看着眼前摆放的,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鲸鱼制品,不由得有些陶醉。 听讲的人一个个眉飞色舞,鲸鱼确实价值连城,张超不仅仅没有忽悠骗人,反而是有意压缩了海中巨兽的价值。 大海当然十分危险,捕鲸更是危险中的危险,但那有什么,又不用他们出海。死点军户怕什么,大明别的没有,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天下的军户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到了认购股份环节,首先众多的豪强就排除了那些倒霉的储户,开玩笑,这样的好事你们也配跟我们共享,一边凉快去。 这些人就找上了张超,张御史,您可是承诺过的,张超身边的护卫愤怒不以,我家三爷是欠你们的不成? 但是张超倒不生气,主动承诺他会想办法多弄一些股份然后原价卖给他们,但是有多少他也不确定。如果实在不行,他会把自家一些工场的股份卖给他们,这总可以了吧,这些人当然是高兴的认可了。 排除了实力不够的,剩下的都是实力派,互相开始了激烈的争执和讨价还价。张超并不理睬,你们吵你们的,我需要办正事了。 第336章 王守仁从军 张超所说的正事就是扩军,按照圣旨,荡倭营可以组建五千人的军队。张超还是分成水陆两营,准备在年前招募齐全,然后通过以老带新,在松江府大营展开冬训,到了年后二月再开赴浙闽沿海。 除了五千正规军之外,他还准备额外多招揽了三千夫子,这些人只负责一日三餐,再给些微薄的军饷,只是张超承诺荡倭营有空缺时优先从夫子选拔补充的人。到时候由这些夫子负责后勤运输战场扫荡等,陆营负责作战,实际上这些夫子就是辅军。 谁都知道荡倭营需要与倭寇作战,与大海鲸鱼抗争,所以死伤很大,但是待遇也高的出奇,所以想着富贵险中求的人赌一把的人还是很多,甚至连不在编制的夫子也有无数人争抢。 但是负责选拔的参军严加把关,非良家子不收,非有担保不收,非贫寒木讷者不收。这样一来,那些流氓无产者都报国无门,惹得这群人愤怒不已,几次闹事,但是在荡倭营的刀枪面前,这些人最终也无可奈何。 船厂正在生产十条捕鲸船,当然这些捕鲸船也配备了在船头船尾都配备了几门大炮,毕竟他们是军队,第一任务是扫荡倭寇,他希望通过战争检验新式火器的效果。 当然张超对于招兵造船这些关注并不多,只是视察了一番,这些都有固定的套路,他需要处理的是参军教化的选拔。 五千正军,三千辅军,水陆两军加起来将近一万的军队,差不多后世一个师了,而且为了日后扩军方便,他准备增加辅助军官的比例,当年老毛子看不见的大军是如何成立的,他可是相当清楚。 按照配比,荡倭营需要的各级别参军,教化有三百多人,按照规定,这些人都应该是读书人,几十人可以由张超随便指定,到了几百人就必须公开选拔了,要不然弹劾张超造反的弹劾会堆满通政司。 所以张超汪直陈豹三人作为主考官选拔来自各地的读书人,令人悲哀的是张超等人想的很美,但是真正报名的读书人少之又少。 因为招收说明写的很清楚,请这些读书人过来可不是当老爷的,需要与官军同吃同睡,一起训练,终日泡在军中,那些有心过来捡便宜的人看到这样的要求当然就没了兴趣,所以到最后只在南京招收到聊聊十几人,大部分是对科举彻底绝望,想着从军搏一把的年轻人,连秀才都不是,张超等人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了这些所谓的读书人。 也是因此,荡倭营招收辅助军官一事成了南京士林的大笑话,开玩笑,我们都是尊贵的读书人,这要是成了军官,可就是军户了,自己受罪不算,子孙后代也要遭殃。当然说是招收军官,可最多是百户这样的小喽啰,谁瞧得上。 汪直愤怒不以,这些读书人得到朝廷的百般厚遇,可是到了要他们效力时,怎么一个个都躲起来了,真是最是无良读书人。 面对这样的疑惑,张超无奈的说道,“古时,投笔从戎的故事往往都是美谈,到了今日却变成了一桩令人耻笑的事情,士人如此重文轻武恐非美事呀!” 听张超这么一说,汪直和陈豹都点点头,士人从军的意义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张超倡议的这只新军他们也操练了将近一年,在他们看来正是有了这些读书人才让军队省了很多糟心事,战斗力也提高了不少。 汪直甚至以为荡倭营绝不亚于边军精锐,也是因为有了汪直的不断上奏,又有小的战果在,朝廷才决心扩军。 但是现在读书人招揽不到,无奈之下,张超下令从济世学院又补充了几十人,才没有让此事彻底成为笑话,但是为了避嫌,张超也说的十分清楚,这是不得以之事,等日后读书人多了,他会将济世学院的读书人撤回来,这些人他都有大用途呢,从军他还有些舍不得。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屑于从军,一个来南直隶游玩的读书人听到此事后,就兴高采烈的在最后期限到来前赶到了南京,很快这个秀才就找到了招军处。 这个秀才名叫王守仁,浙江余姚人,很简单的个人介绍,也没有提到家世。但是别人不知道,张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接待了王秀才,有些无奈的说道, “王贤弟,你报名从军一事可与令尊商议过?” 王守仁听张超这么一说,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家的底细竟然被张超知道了。他眼珠一转,“学生已经成亲,当家立户,不需事事听从大人的指示。” “那就是没有王状元的同意喽,你一个状元之子从军,要是传出去立刻天下闻名,你说说我怎么敢把你弄到军中?” “投笔从戎,效仿班定远,正是我辈读书人应该做的,御史应该鼓励学生才是。学生条件符合,御史又为何拒绝?” 张超听王守仁这么一说,确实没有办法拒绝,他想了想,“如此壮举,确实应该鼓励,贤弟既然这么说,那就先入军中训练。 但是令尊是国朝要员,不得不通知此事。我当写信告知令尊,待令尊同意后贤弟方可入军。” 张超这么说,王守仁也只好无奈同意了。张超没有想到,年轻时期的圣人竟然这么有个性,想了想,确实如此,伟大的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王守仁是浙江人,今天刚刚二十岁,父亲王华是成化年间的状元,所以王守仁有着非常良好的家世,他也同样志存高远,年少有为。 十五岁就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还出走居庸关山海关,纵观塞外,有经略四方之志。 当然少年立志的奇才古往今来总还有几个,但是王守仁成年之后,又改变了志向,他想成为圣人,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基本没有第二个。 王守仁十八岁得理学家传授格物致知之学,为了实践朱熹的格物致知,他整整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什么都没有发现,人倒是病倒了。 这样一来,王守仁本来已经对格物学说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偏偏现在又有一位奇才也研究起了格物之说,张超的运河谈和物理学出版之后,轰动天下,通过数学来研究格物,还说的头头是道,这当然也引起了王守仁的注意。 自从收到父亲的来信后,王守仁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来研究张超的学说,但是越研究心中越是痒痒,很显然因为种种顾忌,张子卓很多地方都意犹未尽,说的不明不白。 所以到了今年冬天,王守仁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来到南直隶游玩,没想到正好遇到张超招收军官,所以他欣喜之下,就跑来从军,正好与张超碰了个正着。 第337章 格物的目的 王守仁从军的消息立刻就在军中走漏出去,很多人都跑过来看一看状元公子,格竹怪才是什么样子,临走时有些促狭的还要问一问,“王大公子,您竹子格的如何了?” 王守仁倒也不生气,显得胸怀坦荡,张超听说之后,十分生气,“失败乃成功之母,现在没有收获,不代表未来没有收获。王守仁能亲自实践晦庵公的格物致知之学,这才是治学的态度,尔等应该学习他,而不是嘲笑他。” 现如今张超是进士,还有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所以可以说是当世有些名望的思想家了,好吧,站在前人肩膀的张子卓绝对没这个觉悟,但是他确实有这个地位。他这么一点评,这些人都羞愧不已。 王守仁知道之后,就拜访张超表示感谢,当然这不是主要目的,更关键的是讨论一下格物之学,张超明白,十个自己,一百个自己也别想在儒学上跟王守仁讨论,所以他不得不另辟蹊径。 “守仁,坦率说,吾对晦庵公的格物致知之学了解不深,也就是按照朱子集注所说,用于科举而已,吾不是理学家,对此亦不感兴趣。” 张超如此说话,王守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十分纳闷的问道,“先生的物理学初步不就是研究如何格物的吗?” 张超摇摇头,他说道,“这句话对也不对,对的是,吾推崇的物理学,确实需要研究世间万物,但是不同的是,最终目的不同。 晦庵公格物致知的目的是使人达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就是说通过观察外界来探究自身。 因为儒学一贯以为天下有不变的真理,而真理是圣人从内心感悟的,圣人知道真理后,再普及给一般人。这也是你格竹的目的,希望通过观察外界,来认清自己,最终成为圣贤。” 王守仁点点头,张超号称对格物不甚了了,但是他这段话说出来就表明张超对于最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他确实没有说错,自己格竹的目的正是在此。 但是张超接着说出了一段话,却再次震惊了王守仁,“吾这本物理学,目的是从探究世间万物而获得知识,然后用获得的知识去改进工具,提高生产力,造福天下万民。 我试举一例,你就明白了。同样是格物,我格黄连,得到了黄连素,然后用来治病救人;你格竹,目的是探究道理,然后成为圣贤,这就是你我格物的区别。” 张超这段话非常清晰了表明他的物理或者说格物的目的与王守仁格物的巨大差异,这段对话说完之后,王守仁沉默了。 张超接着说道,“守仁,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成为圣贤之心,但是在我看来,无论什么学说,根本的目的在于用。侥幸的是,我获得了一些成功,所以才有胆量把自己的感悟写出来,让世人讨论。 守仁你无论是想成为圣贤,还是想成为名臣,我都希望你的学说能够立足于实用,而不是如同魏晋那些士人一般执拗于清谈,那样的学说于天下无益。” 张超又说出了他当日对徐溥说出的三个有利于,这才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正在发呆的王守仁愣愣的回过神来,给张超深施一礼,诚服的说道,“先生教诲,学生明白了。” 王守仁懵懵懂懂的告别离开张府,他需要好好理一理今天张超的谈话,原来同样是格物,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区别。 总算是忽悠走了王守仁,张超叹了一口气,这还是初级版本的王阳明,等他人情练达之后,可就不好忽悠了。 王守仁跑到张超处从军的消息很快就被谢迁知道了,谢迁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与王华是同乡好友,又是录取王华的房师,所以对王华这个很有个性但才华横溢的儿子是知之甚深。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赶紧让人找到张超,让他把王守仁送到驿馆。 这段时间谢迁过得非常不顺,他一个风度翩翩的翰林学士整日里与阴阳怪气的焦芳,粗鄙无耻的太监刘瑾混在一起,与权贵的管家和商人这样的人物斤斤计较,讨价还价,可以想象他是多么的无奈和憋屈。 更头疼的是,这些人的说话模式和思考方式与官员们完全不同,一点都不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话语还粗鄙不堪,往往闹得他是哑口无言。 这就引起了嫉妒羡慕恨的老前辈焦芳的冷嘲热讽,原来一个天下有名的学士就这种水平,往往这个时候,那个该死的太监刘瑾就躲在一旁,哈哈大笑,让谢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但是谢迁知道他出来这一趟是多么的困难,所以无论焦芳如何讽刺,刘瑾如何看笑话,他都咬紧牙关,坚持参与进去,他不能让人看笑话。 人的适应能力非常强,更何况谢迁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他很快就适应过来,知道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从一开始的焦头烂额到后来的游刃有余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得到锻炼的谢迁觉得这一趟收获颇丰,这样的风采让徐溥也很吃惊。没想到经过简短的锻炼之后,谢迁竟然隐隐有脱胎换骨之相。 师生两人讨论了朝中大事,对于谢迁提议他重新出仕一事,徐溥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于乔,若是数月之前,你有此提议,老夫甚至会欣喜若狂,但是今日嘛,老夫却早已息了出世之心。” 谢迁十分奇怪徐溥为什么这么做,徐溥就把他这段时间在张超身边的见闻跟谢迁说了说,最后他感慨的说出了真心话, “朝中有无老夫,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就算刘博野权势熏天又能如何,他也不能改天换地。但是在南直隶,老夫却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改天换地的巨大力量。 你能想象一座工场能织出几十倍的布匹吗?你能想象可以在大海上捕杀鲸鱼吗?老夫万万想不到,张子卓所说的提高生产力竟然有如丝威力。 老夫到了现在已经十分迷惑,对于这样的惊天巨变,圣人所说到底能不能解释这一切,是我辈不能体会圣人之意,还是张子卓所说的历史局限性? 与圣学的千秋万载相比,一时仕途的得失又何足挂齿?老夫心意已决,于乔你若是不能理解,还是先去看一看那些工场吧。” 徐溥这么说话,谢迁是将信将疑,所以他带着疑问跑了几家工场之后,也被震撼的不轻,他这才明白徐溥所言确实是有感而发,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那么面对这样的变化,他又该何去何从? 第338章 怄气 谢迁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等待着王守仁。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在现在的绍兴,王家和谢家正如当年的王谢一般,如初生的太阳照射着耀眼的光芒。作为两家后人之中的佼佼者王守仁更是备受期待,被视为状元之才。 所以对于王守仁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举,王华和谢迁都视作年轻人的锐气,所以不仅仅没有摧折,反而多以鼓励为上,当然了想成为圣贤的野心还是太大了些。 但是王守仁想从军,这就让谢迁不能接受了,所以他要好好敲打一下王守仁,没想到却见到了一个充满着迷茫和求助甚至是沮丧的王守仁。 谢迁一肚子的责备之意突然间被迷惑代替了,开始仔细盘问起王守仁,当得知了张超与王守仁的谈话时,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到了最后谢迁只能说道,“守仁,张子卓是当世奇才,你要待在他身边学习一二,叔父不会阻拦,但是你绝不可以从军,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王守仁却出奇的乖顺,“侄儿明白了。” 见王守仁这般,谢迁心中暗自惊喜,没想到这个眼高于顶,才华横溢的晚辈也有被人镇住的一天,只是王守仁却也不能如此颓废,于是他笑着说道, “守仁,何止是你,就连我的恩施徐阁老也对张子卓十分看重,现在就住在张家,时常与张子卓讨论,你这些疑惑,可以去问问他老人家。” 这一次王守仁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于是谢迁手书一封,王守仁就这样成了张超编外的幕僚,跟随着张超一起扩军,一起训练。 王守仁摇身一变变成自己的幕僚,张超一点都不奇怪,让这样的人物从军本来就不可能,他是知道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的往事,所以在扩军时十分看重王守仁,往往都询问他的意见。 此时的王守仁十分年轻,对于军事确实很感兴趣,但是很明显纸上谈兵的意味更重,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往往十分肤浅幼稚,与半坛子水的张超正好半斤八两。然而在推演兵棋时,两人就显露出完全不同的风格。 两人的差异是十分明显的,张超崇尚用兵唯正,所以他对军队的要求就是纪律加钢铁,张超坚信精锐有训练有纪律的士兵可以击破任何敌人,所以荡倭营独有的军阵就如同一个乌龟壳一般,坚不可摧。 而王守仁则很有军事天赋,他总是能猜到张超的每一步打算,但是无论他怎么折腾,碰到张超的乌龟壳却只能望而兴叹。 这种特殊的兵棋推演也引起了汪直的兴趣,没想到军队的一切都可以用数据来代替,进行推演,虽然是纸上谈兵,但确实有些意思。 心痒之余汪直也掺和进来,王守仁是读书人,对于大太监汪直一向不假颜色,汪直早已司空见惯,倒也不在乎王守仁的不敬,反而挺喜欢这个有个性的状元公子。 与张超不同,汪直是真正带过兵的,所以在兵棋推演时王守仁的种种不足就暴露出来,但是王守仁十分聪明,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这也让汪直刮目相看,直夸此子有军事才华,王越后继有人了。 反而对于张超,汪直是一脸的瞧不上,只知道装乌龟,扎硬寨,打呆仗,这样的人竟然被彭韶这个外行看作是军事奇才,真是瞎了眼了。 张超被汪直这般嘲笑,他知道自己有几两水平,当然也毫不生气。等汪直说完之后,张超笑着说道, “汪公公,我善于理财,日后我率领的军队一定会兵精粮足,如此我只要稳扎稳打就可以获胜,最起码没有失败之忧,既然如此,我只需要以力服人,为什么要费劲心思想着用奇? 在我看来,用奇只是弱者不得以之举,一旦失败就可能有倾覆之险,所以我看荡倭营还是用我这一套靠谱。” 张超说完,王守仁若有所思,汪直则是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的离开了。 汪直回到自己的居所,想起刚才的一幕,摇摇头,没想到张子卓竟然是这样的带兵法,联想到张超种种治军的手段,这就是所谓的战胜在战场外吧。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义子汪钰稍稍的敲门进来了,汪直见到他点了点头,“你妹妹现在如何?” 原来前些时间,芷萱报信,春华突然从北京回到南京,萧敬都看在眼中,他倒是没有阻拦,并且他写信给陈祖生告知了春华在北京的情况,然后陈祖生又让汪钰去了松江府报信。 汪直现在复出,看来张国丈也不会拿汪直如何,所以陈祖生以为再要隐瞒汪钰已无必要,想着干脆借此促成父子再度相认。 但是汪直却比较小心,别人可以大意,他绝不可以大意,所以父子虽然相认,但他还是很小心,唯恐别人察觉,只是现在在军中,才稍稍松懈。 “妹妹得知真相后,哭的十分伤心,怎么也劝不住。她一切都好,只是担心爹爹的身体,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伺候爹爹?” 汪直摇摇头,“好不容易出去了,还回来作甚?春华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名声,正好可以嫁一个好人家。” 汪钰有些犹豫的说道,“妹妹还是想回到老人家的身边。” “胡闹,”汪直大怒道,“都这么大人了,又成了李学士夫人的义女,怎么还这么不晓事? 你回去告诉春华,让她专心找一个好归缩,不要总是东挑西挑,满不在乎,要知道女儿家的青春有限,再耽误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 你跟春华说,就算咱家死了,她也不要出现,这是为了她好,明白吗?” 汪直这一通火一发,汪钰只得灰溜溜的回去见妹子说明汪直的想法,汪春华听完,一言不发,泪流满面,她突然站起身来,拿出了一把剪刀,坚毅的说, “爹爹不认我,不就是想我有一个好归缩吗?现在我不嫁人了,回到他身边,总可以了吧。” 说完之后,汪春华剪下了自己的辫子,“我汪春华今日剪发明志,一日不与爹爹团聚,一日不嫁人。” 汪钰目瞪口呆的看完了这一切,春华竟然如此怄气,就不怕气坏爹爹吗? 第339章 殃及池鱼 妹妹一遍孝心,又这么刚烈,汪钰顿时就麻了爪子,他不想汪直与春华之间为此有什么疙瘩,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找一个人来劝一劝爹爹。 很快他就想起了张超,妹妹在张家的济世医院,爹爹又与张超交好,他来当这个和事佬在合适不过了。 汪钰到张府拜访,张超正在和老丈人聊天,听到汪钰来访的消息十分好奇,王老丈人沉吟道, “子卓,汪大公子是客人,你好好接待下呀!” 张超点点头,就把汪钰请了进来,汪钰见客厅里不仅有张超,还有一个老者,有些好奇,莫非这一位就是传说中的徐阁老。 张超笑着说道,“汪百户,这是本官的岳丈也是本官的授业恩师王老先生。” 汪钰很客气的见礼,王老丈人点点头,汪直的家教不错,他笑着说道,“大公子,你们谈。” 汪钰于是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妹妹的事情,希望张超帮忙劝一劝汪直。张超听完怎么觉得这么耳熟,他不由得看向老丈人,没想到老丈人也看向他,很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这个汪大小姐怎么跟小妹一样刚烈。 老丈人则是想到了另外一层,会不会张超就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所以才对这个汪大小姐另眼相看。 张超很爽快的答应了汪钰的请求,在他看来,汪春华与汪直根本就分不开,汪直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无论汪春华嫁给谁,男方家族都要考虑汪直,不管他认不认。 张超见到汪直,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把汪钰拜托他的事情跟汪直说了,汪直听完怒气满面,一言不发,恶狠狠的盯着张超,直盯得张超有些莫名其妙,直起鸡皮疙瘩。 “张子卓,如此不正好符了你的心意吗?” 张超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明白汪直到底什么意思。 汪直见张超一脸无辜的表情,更是生气,“张子卓,咱家待你不薄呀,你竟然想着咱家的女儿给你做妾,真是痴心妄想!” 张超听完大吃一惊,连忙道,“公公,我对春华姑娘从无非分之想,您哪里听来的?” 汪直恶狠狠的说道,“春华姑娘也是你能喊得?” 继而顿了顿,怒道,“没有更好,咱家只这么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除非你休妻,不然想都别想。” 汪直说完,甩甩袖子直接离开了,留下了张超呆呆的发愣。联想到黄老的言语,他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外界都以为他和汪春华有些瓜葛? 他确实欣赏汪春华的个性,有点后世女强人的风采,但是这并不代表张超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妹正怀孕着,他可不想小妹胡思乱想。 所以张超回到府中,叫来了丁秀才,想让他打听一下外界的看法。他说完意思,丁淳就哈哈大笑,“子卓,你这反应也太迟了,外面都知道你喜欢汪娘子,只是碍于夫人一直没有纳进门,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张超板着脸问道,“外面都知道?哪里的外面?为什么独独我不知道? 这些人都是傻子吗,那是汪直的女儿,李学士夫人的义女,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丁淳很奇怪的说道,“汪直是个太监,无论汪直李夫人如何看重,汪娘子都是一个孤女,子卓你是国朝一等一的名士,无论是名望人品,还是家世财富,纳汪娘子为妾都是她的福气,要不是汪娘子出污泥而不染,她哪里配侍奉你?” 张超听完,哭笑不得的说道,“这都是谁说的?” 丁淳得意的说道,“国子监上下都这么说,子卓,你已经说服夫人,准备办喜事了?” 张超只能说大明朝的书生真是迷之自信呀,什么都敢想,怪不得后来变成什么都敢做。 张超正色说道,“丁兄,此事关乎汪娘子闺名,必须慎重,你对外严肃澄清此事,汪娘子冰清玉洁,与我从无瓜葛,请诸君不要误听流言。 张超现在不会纳妾,未来也不会纳妾,我与夫人相识于微末,有夫人相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听张超这么说话,丁秀才虽然张大了嘴巴,感到十分震惊,但是张超一旦这么说话就表示他决心已定,所以他虽然十分疑惑,但还是执行去了。 张超知道,小妹肯定知道外面的流言,但是她从来没有跟自己提及过,要么是相信自己不会出轨,要么就是自己没有信心,害怕纠结之下不敢提及。如果是前者,张超一定会很欣喜,但是如果是后者,他就很担心了,特别是小妹怀着孩子,要是抑郁在胸很容易出事。 张超轻轻的推开房门,小妹正斜躺在睡椅上看着两个孩子嘻戏。见张超进来了,小儿子国镇摇摇晃晃的扑到他的怀中,爹爹叫个不停。张超一把抱起小儿子,“国镇,今天乖不乖呀!” 国镇小大人一般点点头,“乖!糖!” “哈哈哈,倒是惜字如金,糖不能多吃,只有一颗奥。” 张超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拿出了一颗糖,国镇张开小口,张超就塞了进去,国镇小口一合,就开心的吮吸起来。 国威见国镇吃的很开心,有些羡慕,但是张超管束很严,他又不敢随便开口。张超见状,笑着逗着说道,“国威,你也来一颗?” “阿爷说国威是大孩子了,不能随便要吃的。” “这么小就学会了言不由衷,也不知道是遗传谁的,你的,拿去吧。” 国威开心的接了过来,张超说道,“栓儿,你带着弟弟出去玩,爹娘有话要说。” 小妹见状有些好奇的看看张超,张超见小妹因为怀孕有些浮肿,脸色甚至有些灰暗,张超有些心疼的弯下腰按摩小妹的腿脚,他自责的说道, “这段时间太忙,竟然没有顾及到你们母子,我呀真是糊涂。” 小妹十分开心的说道,“有这么多丫鬟照料,妾身母子一切安好,夫君不必多忧。” 张超摇摇头,“能不担心吗?你看看你的脸色多差。” 小妹笑着说道,“怀孕了都是如此,夫君多忧了。” “我没有多忧,是你多忧了才是,我有你们母子已经心满意足。何时想过纳妾,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咱们要白头偕老,中间插个人多不自在呀!” 小妹听完,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却默不作声。张超抱着妻子的双腿说道,“我今日才知道外界关于我与汪娘子的流言。 你放心,这都是胡说八道,我已经让丁秀才澄清了,这些书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流言,就知道胡编乱造,信他们还不如信一条狗呢!” 小妹张超这么说话,噗嗤一笑,扭捏的说道,“你呀,净胡说,不理你了。” 张超见状,方才松了一口气,两口子这才幸福的聊了起来。(第四卷完) 第340章 成军 张超安抚好了小妹,彻底让她放下心结之后,这才继续编练新军。因为荡倭营的陆营人员绝大部分来自于两淮地区,所以这只军队也被时人称为淮军。 与汪直将注意力放在主官身上不同,张超则把精力放在这些读书人身上,这也是没有办法,只有张超这个进士才能训练这些读书人。 在他看来这些人才是这只军队不同于其他明军的关键,必须从一开始就定好规矩,这样才可以防止这只军队走歪。 有了读书人,规章制度的制定和执行都有了解读的人,无论是主官还是普通军人一切行为都有法可依。要是这些人带头唱歪调,那这一只军队也会走调,丧失了成立的本意。 按照计划,这些预备军官首先需要完成基本的队列训练,由此完成从读书人到军人的初步转变。这一步是非常艰辛的,高傲的读书人怎么可以忍受小卒们的大呼小叫,所以必须张超坐镇。 大部分人对于从军要吃些苦头都有心理准备,但是训练过程仍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麻烦;然而那些对于军事存在着浪漫主义思想的读书人,无奈之下,张超也只能劝退他们。一切行动听指挥是军队的基础,如果这一点都都不到这些人就毫无价值了。 完成了基础训练之下,这些读书人需要按照申报军职的不同,分成不同的组开始上课,那些有大半年军事经验的军官们只能笨拙的使用简单的课本开始教学。 由于这只新军的一切制度都在摸索中前进,张超索性就住在军中,遇到问题随时可以解决,也方便与这些预备军官的联络。 到了弘治五年三月,这些新军军官们总算是有些样子了,这时军士们的基础训练已经完成,按照以老带新的方式,军官们和士卒们将被重新分配,从而完成新军的组建。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弘治五年三月在松江府进行一次军事汇报演练,经过阅兵后再开赴浙江。 这场演习也引起了南直隶各方的注意,大家都想看一看能搏杀巨鲸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甚至连远在杭州的浙江左布政使也特意打着联络荡倭营的旗号来到松江府看一看这只新军。 队列训练,射击训练,火炮发射训练,捕鲸模拟训练,等等,这一轮轮下来几乎震瞎了围观者的氪金狗眼。谁都看得出来参与演练的人都整齐划一,气势高涨,似乎确实有着不错的战斗力,怪不得能够捕杀鲸鱼。 与外行们大多看个热闹不同,刘大夏长期在兵部担任主事郎中等职,所以对于各地官军十分了解,看完之后他立刻给荡倭营下了判断,从目前看来,在场上的都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也许是张超精心挑选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他也可以看得出来,荡倭营的战斗力绝不能小瞧。 谁都知道荡倭营是一只新军,即使老营也不过成军刚刚一年,现在就有这样的表现,要是再经过几轮厮杀,这只荡倭营那还了得,所以刘大夏立刻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另外刘大夏感兴趣的是荡倭营使用的火铳和大炮,这些兵器他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制式武器。但是这些军器演练的效果非常明显,什么时候大明有了这等利器,有没有装备北疆边军,刘大夏立刻就想寻找张超来问一问情况。 但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张超的身影,听说是张超不放心下面做事,一直带着人在下面监督,唯恐有失,刘大夏暗想,原来张子卓是这般事必躬亲的人物,日后见面了倒要说说他,要做大事,不仅要用人,还要信人,不必要事事都抓在手上。 很显然,因为荡倭营的精锐,刘大夏对于张超这一后起之秀十分欣赏,内心不自觉的把他当做后辈,想着教导张超如何做事。这也是此时高品文官的通病,看到能力出众的年轻人,都想着栽培一下,因为官场上充满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找不到张超,倒是找到了汪直,刘大夏还在犹豫要不要问汪直情况,汪直倒是看见他,首先开了腔,“哎呀,这不是职方司的刘郎中吗,好久不见了,在哪里高就呀!” 刘大夏见汪直阴阳怪气,不卑不亢的回道,“原来是汪公公,在下现忝人浙江左布政使。” 汪直听完,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正人君子,官升的就是快。这一回来松江府,又想着藏什么图册?” 刘大夏也是天顺八年的进士,而且是翰林。成化元年,翰林院拟请留职,他自己要求出任吏职,于是就任命他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又调升职方司郎中。 他通晓兵事,宫署里的积弊全都革除。刘大夏所奏复的大多很合皇帝的旨意,被兵部尚书当作左右手。 汪直好邀边功,后安南黎朝被老挝打败,汪直想趁机攻取安南。他对宪宗说了此事,就索取明成祖时南征安南的文书。刘大夏藏着不给,并秘密地向兵部尚书余子俊说:“兵祸一开,西南立刻就糜烂。”余子俊醒悟,此事遂得停止。 汪直后来知道这件事后,对刘大夏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今天见到他就冷嘲热讽,老刘倒也不在乎,笑着说道,“汪公公,图册就藏在兵部,有本事你自去拿!” 要是年轻时代的汪直,他肯定会气的狠狠的抽刘大夏几鞭子,但是到了现在,汪直反而看得开了,他指了指正在演练的荡倭营,说道“要是当年有此雄军,尔等又如何藏得。” 这句话一说,刘大夏反常的沉默了,事实上汪直确实说到了根本,文官当然怕打仗,战争一起,就会出现无数死伤,这对于天然的秩序维护者文官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更麻烦的是还有一大堆后勤要他们去做,可是论功行赏时,却轮不到他们,所以对绝大多数文官来说,打仗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实。 但是对于刘大夏这样的佼佼者而言,他们并不怕打仗,与打仗相比,他们最怕的是战争得不所偿,要是变成了长期战争,那麻烦就大了。到了成化年间,刘大夏这样的名臣早就看出了明朝外强中干的实质,所以他们不是不想打,是怕打不赢。 刘大夏突然对汪直有些刮目相看,这个当年只知道胡闹的太监没想到也成熟了,他拱了拱手,问道,“汪公公,荡倭营是如何训练的?还有这些火器,老夫从未见过,却效果非凡,荡倭营又是如何得到的?” 汪直听完,有些骄傲的说道,“荡倭营有今日的成就多半可以说是张子卓之功,你可以去问问他,此子善于练兵,咱家虽然对他很不喜欢,倒也佩服不已。 至于这两件火器,兵士手持的是火绳枪,据说是张子卓剿灭倭寇时所获的战利品,他仿制之后装备荡倭营。倒是这神勇的大炮,则是张子卓所制。” 汪直说完,刘大夏脸色大变,“倭寇竟然持有此等利器,远胜三眼铳,那还了得?” 汪直点点头,他确实相当担忧,但是他回身看了看这一只荡倭营,却有放下心来,有这么一支大军在东南沿海,又有何惧? 第341章 刘大夏的担忧 就在刘大夏与汪直交谈时,步炮联合演练开始了的,荡倭营步营迅速摆好阵列,在长矛兵的保护下,先是火炮射击,然后是火铳兵排成三队,击毙冲过来的一大群狗,显然这群狗代表着敌方的冲击。 而这群狗已经饿了几天,又闻到兵士阵前的肉味,所以汪汪叫着冲了过来,这时候火炮火铳先后开始射击,阵地前顿时就是一阵烟雾,但是还是有一些狗躲避着冲到近前,兵士们需要用长矛刺杀这些狗,两侧的刀盾兵也需要冲上前肉搏。 看到这一幕,汪直摇了摇头,“这些军士还是缺乏训练,如果射击得当,这些狗是冲不到军阵的。” 刘大夏不假思索的回道,“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了,对付蒙古骑兵可谓是绰绰有余。本官要上书朝廷,边军也这般演练。” 汪直哈哈大笑,“刘东山,要是这般演练,朝廷是承担不起的。 为了筹备这场演练,张超就花了三万银半两,另外平日每月还要用上二三万银半两养军,这只是日常花销。 这些火炮火铳,都是精钢所制,巧匠打造,价值十分不菲。 整个荡倭营装备有二千杆火铳,二十门陆战炮,六十门船用巨炮,还有十五条大船,还有其他的军资,这加起来用了三十万多银半两。” 听汪直这般娓娓道来,刘大夏张大了嘴巴,开玩笑吧,这整只荡倭营不过五千人,就花了这么多银子。那朝廷九边百万大军,要是都装备上,把皇帝卖了都不够呀。 刘大夏惊呼道,“那要是边军都装备上,朝廷每年用于九边的四百万银子岂不是远远不够?” 汪直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张子卓的治兵理念,不惜重金打造精兵,然后用钱压死人,谁让他会来钱呢。 但是这五千淮军战斗确实不俗,最起码远胜数万京营,如此一算,还是划得来。” 汪直这么一说话,刘大夏也只能摇头苦笑,现在京营在弘治皇帝的治理下,已经成了工程队了,今天给皇帝修坟,明天整修宫殿,就是难得进行几次军事训练。 所以像汪直刘大夏这些人对此事深恶痛绝,但也是无可奈何,刘大夏疑虑的问道,“光靠捕鲸就足够养军?” 汪直笑着说道,“一条鲸鱼就价值不下数千银,一年捕上一百来条就足够了,现在荡倭营有十多条大船,足够捕鲸了。” 汪直这么说话,刘大夏还是将信将疑,捕鲸这么容易?事实上,汪直对此也有怀疑,几百年后有一位兵部尚书说了一段名言,恰如其分的表明了汪直此时的心情。 “据我们所知,我们已经知道一些,我们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一些,我们还知道,我们有些并不知道,也就是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情我们还不知道,但是还有一些,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这些我们不知道的,我们不知道。” 汪直不是傻子,他确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但是张超很懂得分享,上至汪直陈豹,下至普通军士,除了基本待遇之外,但有行动,都有一份厚厚的补贴。除此之外,每到节礼,各式各样的福利不断,即使是阵亡的将士家属也不例外,可以说对于荡倭营,没有比张超做的更好了。 最关键的是,军中来自于张超济世学院的学生很多,事实上已经成了这只新军的骨干。这些人朝气蓬勃,悍不畏死,有他们处理军务,荡倭营可以上下一心,为了已经名存实亡的海禁,毁了这只新军,汪直十分舍不得。 张超要带着这只军队扫荡海疆,消灭倭寇,就算他有些私心,借着捕鲸的名义走私,但是他拿到的钱都用在了正路,不是用于奢侈的生活,汪直对此十分赞赏。他比较喜欢张超这样的做事风格,咱家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朝廷的禁令又岂是为我辈所设。 张超与自家女儿的那些勾当,虽然汪直也知道市井留言不可相信,但他还是恼火不已,当然对张超有所迁怒。特别是张超澄清此事,表明自己不愿意纳妾,更是火上浇油,汪直这段时间对张超横竖挑错,不断的找麻烦。 但是究其内心,汪直对张超喜欢的不得了,甚至带有老丈人看待女婿的感觉,只是限于身份,汪直不仅需要跟张超保持距离,还要处处显示对于张超的不满,如此才能让张超能够不受天子和大臣们的猜疑。 汪直与刘大夏这对冤家竟然快乐的交谈起来,这就引起了其他参观者的好奇,这两位应该打起来才对,怎么能聊起来? 面对众人奇怪疑惑的眼神,汪直和刘大夏只能停止了聊天,焦芳与刘大夏是同科,当然感情不一样,所以两人开始交谈起来,对于刘大夏与汪直交谈的内容焦芳没有问,反而是刘大夏开了腔。 刘大夏首先发问,“孟阳兄,你受命组建捕鲸公司,对于此事如何看待?” “确如张子卓所说,捕鲸的收益很高,怎么时雍兄也有兴趣?” 看着焦芳志气高扬,刘大夏有些担忧,他小声说道,“听说捕鲸船都是特制的大船,这样好防止被鲸鱼掀翻。但是这么多大船出海,若是夹带走私,又当如何是好?” 焦芳虽然在南京通政司为官不久,但为了对捕鲸有所了解,他也问过不少人,当然知道刘大夏的担心在理,但是他现在负责组建捕鲸公司,正是心头火热的时候,刘大夏这么说什么意思? 只要捕鲸公司能够弄来钱,谁在乎是怎么来的,再说张子卓这个人十分聪明识趣,这一次张超大肆甩卖工场,他也通过自己的御用商人获得了不少股份,所以于情于理,他都需要为张超说好话。 但是焦芳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意思,他并没有为张超辩解,反而从得失分析起来,这也是焦芳的个性。 “时雍兄,只要捕鲸公司一年有十几万几十万银子奉上,荡倭营又能扫灭了沿海的海贼倭寇,就算夹带走私,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朝廷多事之秋,又是用人之际,计较太多反而不好。” 焦芳这么说,刘大夏也只好不再言语,他知道焦芳说的在理,他担任过广东右布政,占城王子来大明求援,朝廷竟然让一个海商送他回国,说明海禁一事已经名存实亡。 要不是去年倭寇连续侵扰了浙江福建多次,朝廷也不会重申海禁,现在让张超带着这只精锐的荡倭营去扫荡,如果真能扫平了倭寇,那也值了。 想到这里,刘大夏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张子卓热心于捕鲸出海,恐怕不是那么单纯吧。但是看着眼前的火铳火炮,又想到了黄连素牛痘,刘大夏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物只是贪点财那倒没什么。 第342章 坦白 当然刘大夏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并不疑心张超会造反,在这个上有明君,下有诸多清流的大明王朝,虽然有着种种灾祸,但国势还是蒸蒸日上的,除了那些愚昧的白丁,还没有士大夫会想着造反。 刘大夏也是读过运河谈的,他很明白张超对于帝国的朝觐贸易很不以为然,所以张超借用荡倭营出海走私是有可能的。只是焦芳说的确实在理,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是随他去吧。 最后一项是阅兵式,数千军人按照排着整齐的队列向主席台上的高官汇报,第一次见到这样场面的官员再次表示非常惊讶,甚至有些被荡倭营的气势压倒。 但是这一天值得惊讶的事情太多了,刘大夏反而不太惊奇。他斜眼瞥到汪直连连摇头,却赶到有些奇怪。 刘大夏再次不避嫌疑的找汪直询问他摇头的原因,汪直解释道,“这些兵士大部分只训练了一两个月,都是新兵蛋子,看起来排列的整整齐齐,但都是样子货,与朝堂上的大汉将军们一样,张子卓还是太着急了,这么急着成军,让他们与倭寇厮杀,死伤一定会很严重。” 刘大夏理解的点点头,要是训练几天就比得上老兵,那张超岂不是成神了,这样才合理,莫名其妙的刘大夏松了一口气。 阅兵完成后,刘大夏就见到了张超。在前世,张超是知道刘大夏这个人的,原因是他烧毁了郑和下西洋的海图。来到这个时代,他也侧面打探过此事,时至今日他觉得此事可能是谣传。 郑和下西洋是国家行为,刘大夏怎么敢把相关档案一把火烧掉,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他怎么可能这么不智。后来张超听汪直说过,刘大夏藏匿安南档案一事,张超就觉得后人以讹传讹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且郑和出海时,北京故宫正在营建,所以海图存在南京的可能性比较大。当然也可能迁往北京,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朝不再出海也用不到海图,懒惰的皇帝应该没那个心思做。 另一个原因是郑和的身份是太监,就算有海图,似乎藏在宫中的可能性更大,对于这一点他问过蒋琮,蒋琮也表示认可,但是南京宫中就是找不到海图。 所以张超有些怀疑这些海图是不是毁于英宗年间的文渊阁大火,只是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当事人都已经离世,再也找不到证据了。 张超以晚生礼拜见刘大夏,刘大夏也不客气,坦然的受礼了,这才问道,“子卓,听说徐公正在你处,怎么今天老夫没有见到他?” 张超解释道,“徐先生正在南直隶忙于希望学堂一事,也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这么大岁数还要跑来跑去。” 刘大夏很理解的点点头,“徐公一向热心治学,你这个南直隶有名的财主,要真是怜惜徐公,多捐献些钱粮才是正理!” 张超连忙点头称是,这时刘大夏才问道,“老夫观荡倭营训练的十分精锐,你是如何做到的?” 张超却笑着摇摇头,“学生不过是一介书生,如何有此能耐,这都是陈游击,汪公公还是荡倭营上下一起努力的结果。” 说完张超让人捧来厚厚一本书稿,笑着说道,“这是学生这段时间治军的总结,正准备呈送朝廷,东山先生,您请看一看。” 刘大夏哈哈大笑,“老夫一定会仔细阅读,”说着,说着,刘大夏笑不可抑,“朝中都说张子卓动不动就是一本书的报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呀!” 张超眼角掠过一丝蔑视,他笑着说道,“治军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学生此番组建荡倭营,无论是得还是失都很有意义,所以学生唯恐写的不够周全。” 刘大夏听完之后,有些感动的说道,“这才是治事的态度呀,盛名之下,并无虚士呀!” 张超连忙谦虚道,“东山先生过奖了,学生不敢当。” 刘大夏拍了拍张超的肩膀说道,“本官不是有意夸大,你确实当得。对了,老夫听汪直说,荡倭营使用的火器都是缴获于倭寇,此事是否属实?” 张超连忙安慰刘大夏说道,“先生过虑了,当日学生也曾审问过倭寇,据说火铳是购自于西洋一个叫佛郎机的番国,此国虽然离大明万里之遥,但却行船至天竺等地,离大明只是一步之遥。 至于这大炮,则是学生按照倭寇的交代,仿制的佛郎机火炮,也不知道与佛郎机大炮相差几何,希望不是差的太多,否则大明就有麻烦了。” 刘大夏听张超这么说话,将信将疑,不过张超言之有物,又显得十分沉重,似乎不由得刘大夏不相信,但是刘大夏是何等人物,他不慌不忙的笑着说道,“我朝有百万大军,又有子卓这样精通制器的奇才,想来那佛郎机国也不敢胡闹。” 张超听完,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学生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哪里算得上什么制器奇才。要说起来,朝中工匠之中善于制器的高手数不胜数,学生以为可以鼓励他们多多发明才是。” 刘大夏言不由衷的说道,“子卓说的有理。”他迅速的转移话题,“子卓,老夫观荡倭营水营的船只尤其雄伟,子卓捕鲸是在近海还是远海呀?” 张超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不假思索的说道,“近海也有,远海更多,但鲸鱼体型庞大,所以船只不得不造的坚固些。” 刘大夏点点头,“子卓想的确实周到,听说这些大船上都装有火炮,不知是何缘由?” 张超立刻答道,“对于荡倭营来说,剿灭倭寇才是本职,出海不可避免会遇到倭寇海贼,有火炮可剿灭此辈。” 刘大夏赞道,“说得好,老夫看着也当如此?”突然刘大夏眼放精光,盯着张超的双眼问道,“若是遇到海商又当如何?” 张超则是同样毫不示弱的回视刘大夏,“不知道先生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刘大夏奇道,“真话如何,假话又当如何?” “若是先生想听假话,学生自然会说剿灭此辈。” 刘大夏点点头,“那如果老夫想听真话呢?” “水营会罚没海商一笔银两,然后赠旗放海商离开。” 刘大夏大怒,立起身来,指着张超怒道,“小儿辈安敢如此?” 张超不慌不忙的回道,“听说先生前一任是广东右布政使,先生久任海疆,难道不知道本朝的海禁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福建广东一代出海的船只越来越多,可是朝廷却毫不在乎,可见海商势力之强,荡倭营能罚没一些银两已经是万幸,如何敢随便造次?” 刘大夏听张超这么一说,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张超说的是事实,他确实难以反驳,但是他不甘心的问道,“那荡倭营就不曾夹带走私?” 张超点点头,“或可有之,学生准备让荡倭营一年缴纳捕鲸公司不下于五十万两,加上养军的花费,若是捕不到足够的鲸鱼,可能不得不行此下策。但是就算这样,朝廷也不吃亏。” 刘大夏有些瞠目结舌于张超的坦白,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尔就不怕老夫上奏朝廷吗?” 张超深施一礼道,“先生是有德之士,想必能够理解学生的苦衷。海禁乃是得不偿失之事,若是通过荡倭营捕鲸,既能扫荡倭寇,安靖海疆,又能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 刘大夏有些烦心的说道,“老夫知道了,让老夫好好想一想。只是君不密则亡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你呀,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到处宣扬此事。” 正低着头的张超暗带笑容,说道,“学生明白。” 是的,张超是赌了一把,但是他觉得很值得去赌。一来现在捕鲸公司已经成型,大明朝廷只要想着从捕鲸公司牟利,大明的官僚只要想着从海上谋利,他们就不得不乖乖认可他的筹划。 二来,海商们依靠的都是沿海的官员,但是像刘大夏这样来自于湖广,就算明知道出海有好处,但是想参与进来也是千难万难,现在张超这个生长在内陆的官员弄出了军队走私,光明正大,几乎没有风险,就算刘大夏自视清流不想参与进来,那么其他的官员呢?至少张超知道焦芳已经上了他的船。 三来,就是天下的聪明人实在太多了,他这么坦诚交代,反而会少了很多麻烦,至少大家知道张子卓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天下。万一出了事,虽然还是要背锅,但是惩罚会轻了不少,都是一家人,罚酒三杯就够了不是吗? 张超的筹谋实际上相当直白,刘大夏很快就明白过来,但是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些为难。难道直接上书朝廷我担心荡倭营会走私,那么荡倭营肯定也不能捕鲸了,那朝廷派了这么多的大员过来认真商讨,岂不是成了笑话? 刘大夏知道,就算他上书了,朝廷为了颜面,也会同意捕鲸公司的成立。只要张超做到自己的承诺,朝廷一定会装作不知道此事,到时候他刘东山反而成了众矢之的,挡了这么多权贵的财路,他何苦来哉? 从这件事情上,刘大夏已经看出来张超这个人胆子奇大无比,别人不敢做,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都敢尝试一把,偏偏这个人还很会掩饰,真是可恶的很。要是不加约束,未来搞不好会成为祸害。 想了又想,都快到半夜了,房间里的鲸油灯却还是稳定的燃烧着,毫无烟气,看着这盏灯,刘大夏无奈的想到,张子卓你赢了,但是老夫一定会看紧你。 第343章 谢迁的来意 张超辛辛苦苦的摆平了刘大夏,刚想歇一口气,谢迁谢学士又邀他一见。谢迁上书的事情,张超早已经知道,这个因为他的蝴蝶效应,弄的官运有些坎坷的谢学士喊他过去,无非是两件事,捕鲸公司和浦东的盐场。 作为当日张超会试的副主考,张超以老师称呼谢迁,态度十分谦逊,谢迁也很高兴的收下了这个门生。 谢迁笑着说道,“子卓,你马上就要巡视浙闽沿海了,事务繁忙。这个时候,为师喊你过来,也是事情紧迫,为师是想问一问你对浦东盐场承包的看法。” 张超知道,谢迁也同样知道浦东盐场现在改制十分成功,淮盐总会一边试验晒盐,一边沿着长江光明正大的往湖广贩盐,现在正是十分得意的时候。谢迁这么问,就有些意思了。 张超沉吟的说道,“去年学生也是一时义愤,才不管不顾的折腾起了承包一事,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效果。但是改革盐政这么大的事情,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好看清楚利弊。老师要问学生是什么看法,学生觉得还是等一等,看一看。” 谢迁闻言,不由得万分惊喜,张子卓竟然这么上路,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次来南直隶,谢迁得到了刘健的暗示,让他以座师的身份劝一劝张超,别在盐政上得罪太多人。 而去年张超挑战群雄的场面,谢迁还历历在目,所以他一直犹豫如何提及此事,没想到他还没有说话,张超就主动退让了,真是奇怪呀!这样也好,他可以跟刘健交代了,总算可以赢得一个大学士和徽商晋商们的好感,这对于地位不太稳固的谢迁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他并不知道张超这么说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于他来说,大明盐政的问题确实关乎财政,但是对张超根本无关紧要,他最重要的还是荡倭营和出海,要抓住主要矛盾才是。说句诛心的话,朝廷从盐政上收不到钱,张超才有用武之地。 张超去年意气风发的捅盐政一刀,既是竖立他勇敢改革的大旗,又是转移别人对于荡倭营出海的注意力。但是现在捕鲸公司即将成立,他再在盐政上折腾已经有些不划算了,他早就想退一步了,巩固现有的利益才是最好的。 谢迁很高兴的拍手说道,“子卓为官三年,倒是沉稳了不少,如此一说,为师也放心了。你还别说,你这么一闹腾,户部的盐税多收了不少,听说叶部堂准备停了开中法,改行收银,如此朝廷收入会多出一倍。” 张超也笑着说道,“老师言重了,学生还是分得清轻重。只是罢了开中法,边军的粮食需求就会大增,朝廷可有筹划?” 谢迁听张超这么一说,有些担心,也有些疑惑,“子卓,你这是何意?” 张超简直难以置信,这谢迁是怎么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对于开中法的利弊,他竟然不知道,那日后他要当家主政,岂不是乱了套?怪不得有说法是,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这位老兄就是个打酱油的呀。 事实上不仅仅是谢迁,就是叶琪对于开中法的理解都有些片面,他们都看到了由于执行开中法,惹出了一大堆麻烦,朝廷还收不到盐税这个事实,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开中法的执行,却增加了边疆的粮食储备,开中法同样利弊兼具。 张超用笔花了两个圈子,简单介绍了开中法的运行过程,解释了其中的利弊,他接着说道,“叶部堂改成折银,虽然简单了不少,银钱也会多收。但朝廷对边储若无准备,最好还是要留一部分盐场用于开中法,如此两法并行,似乎更为稳妥。” 谢迁听张超这么仔细解释后,恍然大悟,似乎张超说的确实有理,他笑着问道,“为师与子卓联合上书此事如何?” 张超笑着说道,“敢不从命。” 这就是谢迁的聪明之处了,他拉着张超一起上书,无论进退都有说法,另外也算是拉拢了张超。 张超则是佩服谢迁的情商之高,这家伙果然是天生当官的材料,不得不佩服。 这时候谢迁才提到了自己现在的苦衷,他还是有些担心,“子卓,你提议的捕鲸公司是好,你觉得一年到底有多少收益?” 张超想了想,说道,“老师,学生也不瞒您,这大海中虽然鲸鱼众多,但是真要捕杀哪有那么容易,需要兵士们用命去换。 特别是产龙涎香的那种巨鲸,长达几十丈,为了捕杀它,死了几十人,还毁了一条大船,想想就让人害怕。 所以您问学生到底能抓到多少,学生也不能给您一个准确的数字。但从去年的数据来看,平均一条大船一年捕杀十来条鲸鱼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谢迁很理解的点点头,“如此甚好,但就算有如期损失,那也是获益匪浅。为师听说光那条巨鲸身上的龙涎香就有几百斤之多?” “是呀,除了最好的供给天子在,其他的龙涎香也卖了不下万两,要不是确实收获很大,学生也不敢提议组建捕鲸公司。” 谢迁十分佩服,他赞赏的说道,“子卓,你确实做的很好,不瞒你说,朝廷财政十分紧张,但绝大部分人只能整天喊着节流,但如你这般善于开源,却少之又少。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有所过虑,朝中有为师在,若是有什么困难,为师一定为你说话。” 张超感激的抹了一把眼泪,“学生知道自己年轻,说话做事争议很大。甚至有很多人以为学生喜欢奇淫技巧,甚至算不得儒生,学生心里苦呀!” 谢迁也有些佩服张超顺杆往上爬的本事,不得不安慰了两句。张超这时候不好意思的说道, “让老师见笑了,不瞒先生,学生这段时间压力很大。二哥出事,学生十分忧虑,家都不齐,又何以代天子牧民。 在朝中,围绕着学生吏部王尚书与内阁几次争吵,这让学生十分担忧,学生就想老老实实为朝廷效力,何以闹出这么多的事情? 所以学生思之再三,还是学生年纪太轻,做事思虑不够,有欠妥当呀!” 张超的有感而发,让谢迁赞叹不已,他站起来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子卓,年轻人自然应该有锐气,你就算稍稍过头,有徐阁老在身边指点,有为师在朝中呼应,想必没有大碍,不要太过紧张,大胆去做就是。” 谢迁敢于给出这个承诺,也是他这段时间深思熟虑的结果。围绕着张超,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势力集团,有钱有势,前途远大,但却缺乏高级官员的呼应,朝中也就名声很差的刘吉愿意为张超说上几句,就算是丘濬倪岳,也对张超有些疑虑,谁让张超可争议的地方太多了呢。 但是这一次在南直隶看到的场景,让谢迁明白,张超的做法很可能代表着未来,连一向保守的徐溥都忍不住为他奔走呐喊,那么自己这个学士为张超说几句好话,护卫他的发展又何尝不可,这样也补上了自己根基浅薄的缺陷,另外谢家也可以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 谢迁既然这么主动,张超当然有喜出望外,所以师生的感情就更加热络了,两人相谈甚欢,十分相得。 第344章 再见刘瑾 谢迁满意的离开了,当然很快会有一个谢家的子弟或者管家来到南京,与张超的御用商人华秀才联络,也许他们会成为一个纱厂的股东,当然张超与官员的交往很明确,我做的是等价交换,不是投靠,可以提供无抵押贷款,但绝不允许持有干股。 今天一连见到了两个未来的重臣,张超表示很满意,明天他要跟刘瑾交谈,这更需要谨慎,不留下任何后患。 “刘公公,自苏州一别,我们有段日子没有见过了吧。” “子卓老弟,你是贵人多忘事呀,咱家与你在南京不是谋过面吗?” “瞧我这记性,只是当时未与公公细谈,所以忘记了这一次。“ “哈哈哈,现在交谈也不迟呀,听说昨日谢于乔见过老弟?“ “是呀!谢师傅问了我一些士林中的事情,怎么刘公公有兴趣想听一听?“ “哈哈哈,咱家哪里敢?“ 张超与刘瑾的交谈是这样开始的,两人的关系有些意思,两人有不少的来往,但要说朋友还远远算不上,至少张超对于刘瑾的态度十分复杂,对他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恭维,唯恐得罪了他,给自己留下了后患。 但是时至今日,张超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如此谨慎,最起码只要他愿意花钱,大明内廷有非常多的人可以帮助他除掉刘瑾,但是思之再三,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立皇帝的出现是有原因的,没有刘瑾,还有李瑾,而对于张超来说,还是刘瑾比较熟悉。 刘瑾对于张超则是感激,拉拢的多,他虽然奇怪张超对他的态度,但是却十分享受,张超从来没有歧视他,对于他所作所为的评价也不是基于文官的立场,随意贬低,而是就事论事,这就非常难得了。 就比如苏州一事,张超就说的很清楚,刘瑾去苏州收税,就是去得罪人的,要想面面俱到,还能收到钱,那是痴人做梦,所以对于刘瑾的行为,朝廷要一分为二的看待。 他在职权范围内的行为,比如强行收缴赋税,比如抓了一堆违反禁令的人,这一点不能够指责他;但是他疏于防范,导致仓库大火烧死了人,他确实有责任。 这样一封奏折呈上之后,惹起了很大的非议,但是弘治看完之后果真没有严厉的处罚刘瑾,只过了一年多,刘瑾又再一次获得了出外的机会。 虽然刘瑾知道张超对他的态度很好,但是刘瑾也知道张超十分防范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所以两人的交谈总是看着热情,但还是有些疙瘩。这时,张超说起了他邀请刘瑾的目的, “刘公公,下官就要巡视浙闽沿海,这一南下,如无意外,至少三年不会再回到南直隶。所以对于捕鲸公司有些话不得不一吐为快。“ 刘瑾听完,有些疑惑的说道,“子卓,这捕鲸公司是你提议的,有什么不妥吗?“ 张超摇摇头,“那当然没有,实际上刘公公恐怕不知道,捕鲸公司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捕鲸的收益。“ 张超刚一说完,刘瑾嗖的就站起来了,张子卓没有吃错药吧,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张超继续问道, “刘公公,昨日阅兵,那些大炮您看到了吗?“ 刘瑾点点头,废话,那么大的家伙,好几匹马才能拉的动,咱家要没有见到,咱家就是死人了,这跟捕鲸公司有什么关系? “这些大船既是装在船上攻击倭寇的,也是用来防备海商的,去年捕鲸,荡倭营虽然抓了一些鲸鱼,但是见到更多的则是海商的船队。” 刘瑾沉吟道,“海商?” “不错,就是海商,大明南直隶的海商相对较少,但是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有无数商人违反海禁,航行于东西两洋,这些人与沿海的官员勾结,私自出海,收益颇丰呀!” 刘瑾怒道,“都是不知道死活的东西,竟然敢违背祖训。子卓,你到底是何意?还请明言。” 张超点点头,“下官需要公公密告天子,荡倭营除了捕鲸,安靖海疆,扫荡倭寇之外,还准备整顿浙闽两省的海商。 到时候恐怕三省会有无数官员弹劾甚至中伤污蔑下官,所以下官需要提前跟您说一声。下官一人的得失算不了什么,但是却不愿意为此耽误了国家大事。” 刘瑾听完,十分得意,没想到张子卓也会求到咱家头上,谁让咱家离天子更近呢,“子卓,你准备如何整顿海商?” “下官准备用这些大炮问海商收税,这些人违反了朝廷海禁,走私牟利,往往一条船出海就有几千上万两银子,却一分钱税收不上交朝廷,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准备一条船收四千银半两,当然收来的税二一添作五,一半缴纳给天子,一半用于购置船只大炮,招募海员等各种花费。” 刘瑾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来,他已经知道了张超的意思,张超现在仗着手里有军队,竟然想抢劫海商,这家伙也真敢想,真敢做呀! 张超想让朝廷为他的所作所为背书,那就要看他交给内库的钱值不值得皇爷为他遮挡风雨的了,所以刘瑾急迫的问道, “不知道这一年可以缴纳多少税给内库?“ 张超想了想,报出了一个不小的数目,“公公,荡倭营有十五条大船,一年最多出海六个月,保守估计一年收到二十万两纹银没有问题,现在荡倭营水营还十分弱小,等日后强大了还可以收的更多。” 刘瑾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竟然有这么多?” “当然有这么多,这样一年下来加上捕鲸的收益,内库入账三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有了这笔银子,天子就不用过的那么节俭了。” 刘瑾抓着张超的手说道,“子卓,你真是忠臣呀,那些文官只知道要天子节俭再节俭,自己却风流快活,咱家早就看不惯了。咱家一定会将此事密报天子,你就放心的去做吧。” 话刚刚说完,刘瑾就急忙接着问道,“你这件事告诉别人没有?” “如此大事,当然不能随便去说,难不成刘公公还想让别人知道不成?” 刘瑾喜出望外的说道,“此事一定要保密,子卓放心,咱家就算舍了身家性命,也会帮子卓办成此事。” 张超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递给了刘瑾,“公公,办成此事不易,肯定需要不少花费,这笔钱您先拿着花销。” 刘瑾迅速的把银票收了起来,点点头,“子卓放心,咱家一定会不辜负你的重托。” 两人愉快的结束了交谈,回到住处,刘瑾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万银半两,这张子卓真是豪气呀,由此可见海商的油水确实不少,竟然连见惯了银钱的张超都想着去抢劫一把,如果有机会在福建广东坐一任镇守太监那就好了,刘瑾不由得畅想起来! 第345章 动员 张超为什么会主动告知刘瑾他的计划,甚至也泄露给刘大夏,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此时大明王朝还有不小的活力。 在成化弘治统治期间,帝国虽然在慢慢的走下坡路,但是帝国仍然有一定的执行能力,从弘治治水就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帝国的财政危机已经显露出来,所以那些能够开拓财源解决麻烦的官员往往会被重用。 这一点对中国八十年代有所了解的人就会知道,对于如何改革谁也不清楚,只能通过不停的探索,摸着石头过河,但是探索有成功也有不成功,那些成功的例子很快就会被推广成为国策,而失败的探索则随着当事人鞠躬下台很快就烟消云散。 而在明朝中期,为了解决财政危机,也是尝试了很多办法,所以张超花样繁多的开源办法才会那么宽容的被接受。 荡倭营捕鲸收海税,说到底都是无中生有的办法,张超能弄来钱那是他的本事,朝廷并不会设卡阻拦,更何况还有利益分享,当然会同意他去尝试一番,对此张超是有自信的。但是如果出了麻烦,他也只能自己承担。 张超收海商的税有一个完整的方案,并不仅仅是勒索,最终的目的是要整合控制明朝的对外贸易。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而在这段虚弱期,他不惜重金收买内廷,就是为了给自己充足的时间。 所以不仅仅是对刘瑾,还有其他大太监,他都不惜重金,甚至那个太监李广,也有人在试着接触,就是为了减少阻力,因为明朝的政治现状告诉张超,只要能买通内廷,外廷就算吵的再凶,也无济于事。 次日一早,张超召开了荡倭营动员大会,他需要鼓舞一下士气,然后布置一下在浙江沿海的行动方案。 去年通过捕鲸,荡倭营可算是过了一个肥年,虽然只有三条大船,但拖到海边的几十条鲸鱼,不仅归还了欠款,还让上下收益颇丰,就算是普通陆营军士,也有十几两银子入账,这让军中上下都十分满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为了提高知识,以便升职,甚至能够进入船队,不少军士都自发的加入了学习会读书识字,这是一个由出身济世学院的军官搞出来的小组织,目的在于帮助军士们提高知识,以胜任火器时代的要求。 但是到了今年,包括夫子荡倭营扩张了四倍,大船巨炮又添加了不少,捕鲸公司又要成立,但是荡倭营上下却充满了不安,很多人担心去年那种好日子会一去不复返。 首先是几十万银半两的贷款,然后捕鲸所得捕鲸公司要拿去大头,那么剩下的那么一丢丢够不够大伙过上去年的好日子,别又回到了过去,已经富裕过谁也不愿意再回到过去过苦日子了。 这种军中思潮早就反应到张超耳中,他需要打消他们的怀疑,所以这一次动员会势在必行。 张超汪直陈豹和大小军官以及一些高等军士,比如捕鲸能手,剿匪英雄等上百人齐聚一堂,准备开会。 对张超弄出的这种模式,汪直一直表示很不认同,军队是什么地方,一声令下,立刻行动,明白的要执行,不明白的也要执行,什么时候上官有行动了还要开一个会来解释动员一番,但是考虑到出席的大部分是读书人,话到嘴边汪直又咽回去了,毕竟读书人受到优待是这个时代的惯例,张超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 张超作为荡倭营的创建者,各种制度的建立者,在荡倭营有些崇高的威望,虽然他经常不在军中,但是每一名军士都知道有了他大家伙才过上了今天的好日子。 反而汪直陈豹,一个太监,一个勋贵子弟,大家伙虽然不得不服从他们,但是内心却不太瞧得上。张御史多好的人呀,那个狗太监钱没少拿,却只知道挑刺,总是想方设法的让张超给大伙少发钱;至于陈豹,一个走了狗屎运,因人成事的勋贵子弟,没见有多大本领,竟然一来就当上了游击,凭什么,就凭他投对了胎。 “诸君,今日请大家来,齐聚一堂,就是给大家伙说说,荡倭营扩军的好处。” 张超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些天本官也知道不少人私底下议论,说荡倭营扩军,贷了那么多银子,捕来的鲸鱼还要把大头交给捕鲸公司,那落到各位手里,岂不是只有一丢丢,也许连头猪都买不起,搞不好又要回到过去的苦日子了。 本官要说,说这些的都是鼠目寸光,目光短浅,脑子蠢的还比不上那头猪。” 张超话音刚落,这些与会的就哄堂大笑,这些军官们大部分与张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反而更有信心。王守仁则是皱了皱眉头,张超也是进士呀,怎么能这么粗鄙,这么直接。 只听张超继续说道,“我们荡倭营是贷了不少银子,可是这些银子换来了什么,十几条大船,大炮,火铳,有些这些,咱们就武装起来了,不管是倭寇,还是海贼,遇到咱们只能绕着走,你们说本官说的对不对?” “对!” “御史说的是!” 与会的军官军士们喊了起来,这时张超用手势压了压,见会场慢慢静了下来,他这才说道,“我们荡倭营成立的职责是安靖海疆,扫荡倭寇,这是天子交付在咱们的重任。去年陆营的将士们就做的很好,扫荡了南直隶,让海盗水匪无藏身之地。” 张超这一说,陆营的将士很多人头昂昂的,胸脯挺起,显得相当得意。张超继续说道,“水营需要捕鲸为大家伙准备钱粮,水营将士也做的很不错,大大小小抓了几十条鲸鱼,让大家伙过了一个肥年。” 张超这么说,水营的军校们也得意起来,只听张超继续说道, “但是有一条,不管是陆营,还是水营,都要记清楚,捕鲸只是咱们完成职责之后的副业,大家伙可千万不要搞错了主次。” 张超这么说,很多将士就沉思起来,有些水营的军官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整天只关注自己的腰包,却忘记了本职。 “今年荡倭营实力大增,能够出海的大船就有十五条,还有六十门大炮,该给那些倭寇海贼们显一显了。 所以从今天起,水营出海捕鲸,但凡遇到船只,必须进行查验。如对方不服从查验,可以立刻击沉。 若是他国朝觐的船只,可由水营护送到宁波泉州两港,交由两地官府管束; 若不是他国朝觐的船只,这就是违反了大明海禁,船只货物一律没收; 若是遇到大明私自出海的船只,一律追加缴纳罚款,三桅大船每船四千银元,每多一桅杆再征收一千银元。 所得缴获罚款,一半缴纳朝廷,一半充作军费,按荡倭营营规处置。诸位都明白了?” 众将士听完,立刻就明白了张超的想法,怪不得张超要造大船大炮,这么武装自己,原来还可以用来收税,这下子所有人都放心了,海上的船只有多少谁不知道?大家伙早就眼红了,现在终于可以出手了,一条船两千两银子,那一百条一千船该有多少?发财了,发财了,军校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欣喜不已。 这时,王守仁说话了,“张御史,对于大明违反海禁,私自出海的船只,为何不没收,反而只缴纳欠税?” 张超笑着说道,“虽然这些船只也违反海禁,但那是大明的船,都是有主的。出海行船,危险万分,也是不得已之举,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觉得收一些罚款就够了,不必赶尽杀绝。” 张超这么一说,王守仁也是哑口无言,你好有道理,只是这么干,朝廷同意吗?不过王守仁见汪直没有说话,想了想,既然张超这么说,朝廷肯定也是知道的。再说在今天这个场合,也不适合他多问,所以他也闭上了嘴巴。 张超接着说道,“我们荡倭营是一只新式军队,不能跟其他兵痞一样无法无天。所以在海上行事也要有规矩,具体在海上如何执法,相关的手册会发给各部的教化教导,尔等要认真学习,文明执法,如果有违反,条例严惩不贷。” 张超说完之后,会场上的军官们心中暗笑,不愧是读书人,就算是抢劫,也弄出了一大堆道理,但是这样的读书人,咱们 第346章 整顿 动员会开完之后,各部立刻就安心下来,甚至私底下群情激昂,等着发财。很快指导各部执法的文件就下发了。将士们打开一看,不觉得暗自好笑。原来海上收缴罚款后,水营将提供给海商一面旗帜,表明罚款已交,就不需要担心重复缴纳了。 但是为了避免海商乱造旗帜,每一面旗帜都刻着特殊的编号,由各部教化掌管。当然为了避免出现船队窝藏罚款,张超每一次出海都由太监汪直派出不同的监管人员,负责提供单据,如此主官教化太监三方共同监管,就基本没有多少纰漏。 除此之外,张超还要将士们告诉海商们,俺们不是白收钱的,你们若是遇到了海盗,可以找咱们帮忙,大明官军有义务保护缴纳过罚款的船只的安全。当然若是被大风吹饭了,被鲸鱼拱翻了这种天灾,官军是没有办法的。 就在准备张超南下之际,一件突发的事情让他改变了行程,原来张超这一次南下,估计会很长时间不会回到南直隶,所以小妹孩子就被安置在南京家中没有同来,当然张超也不放心,早早的把丈母娘一家接到了南京,以防无人照应。 古代宦游就是这样的情况,张超虽然不舍,但也无可奈何。所以每到夜晚,张超总是给自己找一堆事情,或者写书,或者健身,让自己不空闲下来,这么一来在松江府这段时间,张超就有些消瘦。 汪直看到了这一切,嘴上嘲笑了几句,这件事情就被陈豹知道了,过了几日他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两个丫鬟,说是送给张超伺候,却被张超拒绝了。这是在军中,怎么能留女人,再说老子真要女人哪里没有还要你们送? 张超这么做,有些私下留置女子的军官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各自把女子送了出去。张超大吃了一惊,他叹了一口气,上行下效,怪不得军队这么容易腐化,想到这里,他知道必须加强军队的政治教育,甚至一些体育活动也应该引进了。 于是一种仿照足球的游戏就被引进了,当然足球那般花拳绣腿可不行,军中将士玩的就是彪悍,除了不恶意伤人之外,各种手段随便用,这样一来,这种游戏很快就流行起来。 各部按照小旗为单位,小旗加上兵士,正好十一人,让他们这样玩耍,可以提高配合度和凝聚力。 至于思想教育则是通过学习会进行的,除了教导军士们识字以外,各部教化军官这些读书人必须轮流上阵,给将士们讲述古代的英雄故事,忠臣烈士,甚至汪直也亲自上阵,给士兵们上了几堂郑和下西洋的历史课,咱们太监也是有大英雄的。 明朝鉴于宋王朝糟糕的前例和蒙古上百年的残酷统治,一直加强汉民族主义教育,张超这一举动正好迎合了这一时代潮流,所以赢得了一致叫好。甚至汪直也对张超此举十分赞赏,认为值得普及,让天下的官军都这么干。 同时张超也加强了各种纪律条例的学习,不仅仅是针对士兵,军官们更是关键。张超说的很清楚,各部军官之间,主官和辅助军官之间,主官与教化之间需要各司其职,在战场,在行军,在驻防时都按照条例有不同的规定,谁也不允许越权。 当然这些条例因为初创不久,肯定有这样那样的弊病,但是在条例没有修改之前必须按照条例执行,如果有突破条例的行为,事后一定要调查清楚,条例的问题,修改条例;是军官的问题,惩罚军官。 涉及到升迁奖惩等各项事务绝不允许一言堂,都需要按照条例执行然后报上级批准,而且升迁之后的军官不能待在原单位,避免出现抱团现象。 这些条例都是去年至今慢慢摸索完成,现在打乱了编制和人员,正是从头学习的好时候,为此张超不惜延迟了出发时间,也是让军中补上这堂课,要不然日后搞不好会出大问题。 为此他派出了吕先生和王守仁等人赶赴杭州和宁波打前站,解释此事,同时他们也负责与地方官府,巡海道联系,搞清楚浙江沿海海贼的情况。 过了整整一个月,又经过了考试考核之后,这场突然的整顿才算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战斗了。 按照计划,张超汪直陈豹三人将带领水陆两营的主力出海,他们将赶赴双屿岛,查封了那里的走私贸易。在张超的计划中,舟山群岛将作为荡倭营水营的军事基地,监视整个东海的远洋贸易,同时消灭日本和朝鲜过来的船只。 “张教化,出兵双屿,你这次可要捅了马蜂窝呀!”陈豹有些担忧的说道。 汪直则不以为然,“这些海商违反海禁,与倭寇交易,不消灭他们已经是朝廷的恩惠了,他们还敢如何?” 张超则是拿出一张纸,简单了勾画出来日本,朝鲜,大小琉球,大明南直隶,浙江和福建的位置,对着一群高级军官说道, “诸君请看,舟山的位置得天独厚,只要荡倭营能够控制这里,浙江沿海就可以得到保护,再南下控制小琉球,用水师加强巡逻,就可以保护浙闽两省不被倭寇侵扰。至于沿海的海贼,到时候陆营自然会一举扫除。 待两处基地巩固之后,本官准备在耽罗和大琉球设卡,如此就可以堵住日本通往大明的海路,这样一来倭寇就只能窝在家中,再也无法骚扰大明。” 张超这么一说,汪直和陈豹简直惊呆了,原来张超是这么个打算,他可是真敢想吧,不,应该是真敢做呀。但是他原来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却说了。 陈豹第一个憋不住了,着急之下,陈豹不顾身份喊了出来“子卓兄,你有这个打算多久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 张超不满的摇了摇头,然后正色说道,“陈游击,自本官奉命巡视浙闽两省海防,就查阅了本朝立鼎以来两省倭寇的侵扰记录,发现尽管我朝在沿海设置了如此众多的防倭卫所,可到头来根本没有办法保护海防,倭寇随时都可以侵扰。 思考再三,本官以为朝廷的策略出了问题,光靠严防死守,根本解决不了倭寇问题,所以我们必须进攻,出海挡住倭寇。 本官以前不说,就是为了保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现在说则是让诸君明白荡倭营应该怎么做,现在都清楚了吗?” 汪直听完,点点头,“张教化说的在理,但是大小琉球和朝鲜都是太祖规定的不征之国,我等安敢违反祖训?” 张超笑着说道,“汪监军多忧了,本官从来没有侵扰三国的打算,本官准备以捕鲸的名义在三地设置基地,要知道咱们宰杀鲸鱼地方小了可不行呀!作为大明的藩属国,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不同意吧。” 陈豹与汪直面面相觑,这说出去似乎有道理,但是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张超见汪直一副惊讶表情,笑着说道,“公公当年也想着讨伐安南,难道您不知道安南也是不征之国吗?” 汪直怒道,“张教化,你不要激将咱家,你要做就做,咱家陪着你,反正咱家名声早就臭了,也不在乎这一桩。” 张超哈哈大笑,转头看向陈豹,陈豹无可奈何的说道,“要是三国向朝廷申诉又当如何?” 张超耐心的解释道,“本官打听过,小琉球已经很久没有入贡大明,本官正想给他们提提醒。而朝鲜和大琉球也饱受倭寇的侵扰,咱们帮他们防御倭寇,这样的好事两国应当不会拒绝。” 张超这么一说,陈豹牙一咬,怕什么,有张超和汪直顶着,我又是勋贵子弟,朝廷还能杀了我不成,“张教化,你如此说,末将就放心了,末将听命就是。” 张超点点头,又看向了那些将领,他们齐声说道,“末将遵命。” 第347章 双屿 会议开完了,诸将议论纷纷的离开了,王六则留了下来,他需要跟张超好好谈谈。 “三爷,双屿查封之后,咱们的船队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探过路了吗,直接去日本,倭寇能来,咱们就能过去,不要在乎一时得失,咱们底子厚,扛得住。另外你要记住,让船队弄清楚日本各大势力的情况,到时候扶弱制强,一定让日本永无宁日。” 王六听完,心说读书人就是狠辣呀,只不过,我喜欢。 王六走后,张超闭着眼休息,但是他根本不能入睡。今天他的所作所为确实非常胆大,但是到了今天,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双屿一查封,估计东南沿海就会炸了锅,到时候能不能借势与各大海商家族谈判成功,确实很难说。但是不控制双屿,张超又不甘心,总不能让倭寇三天两头的过来交易,然后顺便劫掠,这样绝对不行。 最关键的是,张超想逼着海商走的更远。你们愿意出远洋,我可以支持,甚至提供海图和向导,但是想待在近海赚那么一份安稳钱,门都没有。 只要控制了舟山群岛到台湾一线,倭寇就进不来,到时候也可以开拓台湾,那里有黄金煤铁,资源不缺,又可以种植水稻甘蔗这些作物,如果万一在明朝前途不好,也可以有一个藏身之地。 张超在脑海中反复计算此事的得失,这时汪直也在思考,他对于张超想彻底解决倭寇问题打算虽然表示支持,但这样重大的变化实在让他很担心。 汪直很早就发现,张超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于倭寇十分痛恨,十分警惕。但是现在他这个做法太违反明朝的常规了,主动出海,除了太祖太宗皇帝,现在谁还有那个胆量。 但是汪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张超这个方案着迷,太着迷了,整天窝在家中作威作福有什么意思,这才是好男儿应该做的。 想到这里,汪直打定了主意,若是真正有不可收拾之事,他会帮张超扛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这个小祖宗的,为什么几次三番的要帮他背黑锅。 从松江府到舟山时间很短,这么一个庞大船队的出现,很快就被双屿岛的商人们发现了,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有心算无心,十五条大船绕着湾从外海按照扇形堵住了双屿岛海面,顺风高速冲向港口,这种异常的情况很快就引起了岛上商户的注意。 最初这些人以为是倭寇,但是倭寇过来绝大部分也是求财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谁怕谁,所以急哄哄的收集货物,准备战斗,打了一场,就可以交易了,这是海商的惯例。 但是荡倭营的船队到了数里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慌了,这一次来的竟然是官军,那个高高的明字大旗谁都认识,他娘的,哪里跑来的官军? “陈老大,这官军是哪里来的?要是浙江的官军咱们早就知道了,绝不会选在这几日?” “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遭瘟的巡海道,收了咱们的银子,连官军出海这样大的消息都不通气,这下子咱们可就苦了。老二,老二,你发什么呆?” “大哥,这只船队大船在前,小船在后,船上的帆花样繁多,这是荡倭营的捕鲸船。我看怪不得巡海道,这些船是从松江府过来的,他娘的,不去捕鲸,来双屿干什么?” “干什么,抄咱们来了,张超那个活菩萨,是不给咱们活路呀,听说他的船队有大炮,猛的很,大炮一轰,可以糜烂几十里,如摧腐朽,什么样的大船也扛不住。” “啪!”一鞭子就抽了过来,陈老大怒气冲冲的抽起鞭子,“放你娘的屁,识了两个破字就拽上文了,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就在这个时候,水营的船队停了下来,只见数条小舢板慢慢的游了过来,有人对着港口上乱糟糟的船只们大喊。 “老二,这些人喊什么?” “大哥,他们说,他们是荡倭营水营,奉天子命巡视海疆,说我等私自出海,违反了海禁,” “这都是废话,说,他们想干什么?” 那个老二知道大哥有些耳背听不太清楚所以着急,也不生气,他仔细听清楚之后,有些疑惑的说道, “那个小校说,荡倭营教化使张超,游击陈豹,监军汪直喻令我等,每船罚银元四千,三桅以上大船每多一条,加罚一千。给我等一刻的时间想清楚,一刻之后,主动缴纳罚款的可自行离去,如若不从,一律击沉。” 陈老大听完,有些疑惑的说道,“这违反海禁是会抄家灭门的,这荡倭营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是呀,是呀,大哥,跟他们拼了!” “你个蠢货就知道拼命,现在官军占着上风,咱们逆风,能跑得过吗?先等等,过一会搞不好风向就变了,那个时候再跑还来得及。” 船上的张超见远处的港口还没有动静,知道这些人不相信自己,需要给他们一个警告了,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炮兵朝对面发射,连续三声巨响,黑烟冒起,港口的船只就中了三炮,一炮正好落在陈老大船队的旁边,只见一个铁丸从天而落,击中了一条小船,从船帆砸进船内,船只立刻着火,船上一阵鬼哭狼嚎,有人大哭着喊道,“进水了,进水了!” 陈老大虽然有些耳背,但近在咫尺的惨相让他不由得咧了咧嘴,这荡倭营水营可不好对付呀,要是对着咱们就这么轰起来,谁也受不了呀! 就在他犯愁之时,有几条两桅小船已经慢慢的起航了,逆风船跑的很慢,陈老大知道这些都是浙江沿海过来回易的小船,估计胆子不大,见张超松口,就赌了一把认罚亏本走人。 陈老大想想这样也好,看看张超怎么处置,只见荡倭营的舢板靠近之后,那个船主哭丧着脸说道, “这位军爷,能否跟张御史通融一下,小人这条船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五百两呀,如何付的起如此众多的罚款?” 这个官军听完怒道,“张教化宽仁,饶尔不死,尔等竟敢不知死活,蹬鼻子上脸,如若不愿意缴纳罚款,船只物资一律没收,尔等尽可离去。” 听小校这么一说,那个船主又看了看大船上严阵以待的火铳,正瞄准着他们,无奈之下只得哭丧着脸掏出了银两,点理清楚后,另外一个小校拿出一面旗帜,上面绣着荡倭营,另外一个小校递给他一本小册子。然后说道, “这面旗子插在船上,现在尔已经交了罚款,浙闽两省沿海关防若是寻尔麻烦,尔可持着此旗和这本小册子来舟山,荡倭营自会为尔出面。 记住了,这面旗子和这本小册子只能使用一年,册子中有说明,弄错了到时候有尔的好看。” 这个姓王的船主眼珠乱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就在他忐忑不安胡思乱想之时,查验完成,他的船慢慢的离开了双屿,船主长出了一口气,连忙下令转向赶紧回大陆,狗屁的荡倭营,差点吓死老子。 “家主,那旗子怎么办?” “不是废话吗,插上,插上,谁知道前面有没有荡倭营的船。” 船主不耐烦的喊道,这一次虽然竟然能逃出生天,真是想不到呀! 第348章 抢食 “大哥,那几条船好像真的走了。” “废话,老子有眼睛,这荡倭营有些意思,官军还真是见钱眼开呀,什么都敢干呀。”陈老大眼珠子转了转,“老二,你带着两条船先过去,交完银子,然后在老地方等着老子。” “大哥,你这是?” “笨蛋,咱们这么多船,要是一下子出去,谁知道荡倭营是什么想法。” “大哥,银子真交呀,那可是三万多两呀,六七万银元呀!” “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些大炮你们难道没看见吗,谁他娘的能扛得住。他娘的,这些荡倭营哪来的大炮,老子要是装上几尊,还用怕郑家的那群龟孙子。” “大哥,听说是张子卓让人制的,这人怎么就那么聪明?” “聪明是聪明,可就是抢钱太狠了,咱们离开双屿后,就转去琉球然后去日本,要不然哪里补得上这么大的窟窿。” 陈老大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他们这一群人有十几条大船,上千人,要是一拥而上,张超搞不好就要对他们发射炮弹了。两条两条的过去,荡倭营倒也不是很害怕,但是陈氏兄弟看到官军船上无数火铳瞄准着他们,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一个个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幸亏官军只图财不害命,要不然这百来斤就这么交代了。 看看远离了双屿,陈老大把玩着手里荡倭营的旗子,“老二,别翻来覆去的看了,说说这小册子说了啥?” 陈老二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册子说,说咱们只要有了这个旗子和册子,就可以在弘治五年任意出海,如果浙闽两省的关防若是阻拦,可以找荡倭营出面。大哥,这是假的,故意坑咱们的吧。” 陈老大也傻眼了,“怎么可能,难不成皇帝老儿要开海?要不然怎么给了荡倭营这么大的权力?” “大哥,这册子上说我们花钱买了旗子之后,就成了荡倭营这一年的合作伙伴,允许咱们出海,协助荡倭营运输物资。” 陈老大仔细的回忆了下,刚才过去的时候小心翼翼,一门心思都在荡倭营的巨舰上,对于那个军校说的他没怎么在意,似乎还真这么说过。 陈老大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如果花了这些钱就能够自由出海,那就太值了。他娘的,就不知道,荡倭营说话算数不算数。” 陈老大激动之余,连忙问道,“刚才那个军校说了什么?” “如果咱们遇到浙闽两省关防阻拦,就可以来舟山找荡倭营出面。” 陈老大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说道,“老子认识福建林家的人,听说这种痘秀才与林家小八交好,而且一向言出必行,想来这一回他也不会打自己的脸,反正总要试一试的。” 说完之后,陈老大又是猛地一拍,独断道, “好了,老子就这么办,老子先去日本,回来老子直接来舟山找荡倭营。” 陈老大所想的正是张超要做的,海商们给荡倭营交银子,张超就保护他们,舟山驻地附近都是港口,这些船只进出都没有问题,然后济世钱庄和华秀才下属的那些商人可以提供货源和存贷款,另外陈老大等人带来的物资也可以交易出去。 这就完成了一个封闭的交易环节,久而久之,这些海商就不由自主的成为了张超的附庸力量,除非他们希望被地方官府和大族逼迫。 当然他们如果被浙闽两省的关防找到麻烦,荡倭营确实会出面,但是出面有没有效果就不保证了,所以要想少被剥削,围着荡倭营转是最值的。 当然张超拿到的银两一半是要交给天子的,所以归根到底张超的模式就是,天子撑腰,荡倭营依靠武力,支持海商出海走私,当然明面上这些海商都是支持荡倭营发展的好市民。 所以这就是张超借着武力支撑强抢地方官府和大户口中的食物,但是他已经联络了内廷,这场口水仗慢慢打就是。没有了海商的支持,这些人能用的手段张超也能猜的出来。 随着陈老大这最大的一条船队离开,双屿的船只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港湾变得空荡荡的。荡倭营登陆之后,准备以双屿岛上已有的建筑为基地,弄一个军事基地。随行的运输船已经带来了水泥,钢铁等建材,都有专人在管理,并不需要张超操心。 张超则是与汪直,陈豹开始统计到底收了多少银子,由于他们堵住了双屿岛的海路,又用大炮立威,无可奈何的海商都得老实交钱,甚至那些日本朝鲜商人夹在中间他们也放过了,说到底也是因为船只太多,要是真打起来就会乱套,权衡再三,还是放过的好。 汪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一天,整整收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因此汪直和陈豹都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钱太多了有时候也会发蒙。 张超想想也是,他选择的时机很好,正是一年中双屿岛最繁荣的日子,所以有这样的收获并不出奇,“汪公公,钱收到了,除了分配给军士,其余的银子全部上交内库,咱们要给天子一个惊喜。” “子卓,你这是?” “汪公公,您仔细看过那本小册子没,不出三个月,海商们就会哭着喊着跑来舟山给咱们送银子,到时候我们就是浙闽两省官绅的死敌,现在当然要堵上朝廷的嘴。” 汪直顿时愣住了,天下还有这样的事情,他连忙拿出小册子,又仔细的翻了翻,他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么多的海商走私,地方官员和当地豪绅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么他们一定在其中有巨大的利益。 可是现在张超弄出了合作商制度,汪直立刻联想到了张子卓手里的那批商人,这两家要是对接上,等于是荡倭营联合天子抢了地方官和士绅的好处,那他们不拼命才怪。 “陈游击,你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令尊,荡倭营需要大量的货源,请南京勋贵赶紧给咱们准备,要是没钱,济世钱庄可以贷款。” “汪公公,我与蒋公公也说过此事,这一次咱们几方联合起来,教训一下不知死活的浙闽官绅,这么大的好处私底下独享,太黑心了,实在是太黑心了!” 陈豹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子卓,你说的没错,这群王八蛋太黑心了,就是欠收拾!” 汪直则是摇了摇头,苦笑着,这个张子卓呀,到哪里哪里都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但是他知道张超说的没错,凭什么你们吃独食,朝廷连根毛都没有,这么黑心不收拾怎么行。 第349章 立场 浙江海防道是负责浙江沿海的海防事宜的按察司官员,驻地在宁波,这一任的按察副使海防道冯老爷这一天应邀出席了宁波朱乡绅举行的宴会,他正有些郁闷的饮酒。 他这两年有些流年不利,去年倭寇入侵,连续烧杀了几个村庄,他被朝廷好一顿训斥,可是他也无可奈何,这大明的官军是什么样子谁不知道,更不要说浙江这富庶之地,哪有什么可战之兵。 这不朝廷就让张超的荡倭营来浙江剿倭,可是张子卓这个御史面子就是大,说是新军正在训练,还没有练成,就是拖着不来。 这都四月份了,瞧瞧日子日本又要入贡,虽说朝廷规定是十年一贡,可是倭人一两年总要来一次,一来就好些船,这一入贡,浙江保证会出事,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就在他有些无聊的与朱乡绅觥筹交错之际,突然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奥,原来是朱家老二,看来是出海回来了。 朱家出海,冯副使当然清楚,他还占了一份干股,见朱老二回来了,他瞪着醉眼招了招手,“朱老二,今日如何姗姗来迟呀,该当罚酒三杯。” 朱老二脸色铁青,也不说话,朱家家主这个时候就看出不对了,连忙说道,“几位老爷,天色已经不早,学生看今日就到这里吧。” 宾客们也知道有事要发生,当然也很见机,很快就告辞离开了,冯副使摇摇晃晃的由侍女搀扶着就要离开,朱老二这个时候强颜欢笑说道,“冯太爷,小人有要事相告,不知您能否等一等?” 冯副使一听,酒意就有些消散,他笑着对其他官员说道,“诸位先行一步,老夫等等就来。” 很快客厅只剩下朱家兄弟和冯副使,朱老二终于憋不住了,他压着怒火说道,“冯老爷,我们朱家跟您合伙也有好几年了,哪一年您的分红年礼少了半分?可是荡倭营出兵双屿这样的大事,您却半点口风都没有露,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冯副使听完,他猛的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酒就醒了,他也是大惊失色,“荡倭营出兵双屿,老夫何曾知道?” 朱家主听到这里,知道弟弟为什么发火,但是冯副使是官人,怎么能随便质问他,所以朱家主连忙说道,“冯老爷,二弟性子粗豪,出言不逊,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多见谅。老二,还不赶紧给冯老爷道歉,然后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老二强忍着怒气,无奈的施了一礼,然后一五一十开始诉说这一次的遭遇,他们家三条船,被荡倭营毁了一条船,还抢了四千两,想想就肉疼,这一趟出海亏大了,可是他也没得办法,那大炮太有威力了,不认都不行。 冯副使听完,也是勃然大怒,张子卓一边派师爷来查问海匪倭寇的消息,暗地里却突然出兵双屿抢劫海商,这是在糊弄老夫呀,这么大的事情一不通气,二不吱声,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权力? 可是发怒之后,冯副使却无可奈何,张超是钦差御史,他确实没有必要通气地方,就在他默不作声之际,朱老二已经是气不打一出来,老子每年几千两银子都喂了狗呀,这么个废物。 朱老二怒气冲冲的拿出了张超的旗子和小册子递给了一旁不断示意的兄长,朱家主打开看了起来,本来他还有些哭笑不得,都抢劫了还搞出这么多的花样。 但是看着看着朱家主就变了颜色,他皱着眉头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怀疑的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最后他又看到了后面空白处书写的一串编号,还有四千银半两的票据,上面还盖有荡倭营营务处的官印,这还真是一应俱全。 他看完之后,见冯副使不断张望,有些无奈的递给了他,冯副使仔细的读了又读,突然哈哈大笑,“老夫要弹劾张超,这就是铁证,铁证如山。” 朱家主却皱了皱眉头,“冯副使,学生不是很明白?” 冯副使得意的说道,“朝廷自有制度,违反海禁私自出海大,明律法自有处置之法,所以张子卓不敢违法。 因而这张票据却是你等出资成为荡倭营合作商缴纳费用的凭证,一年内允许你们出海为荡倭营运输物资,这是什么,这就是张超纵容出海的铁证,本官要弹劾他,本官运道来了,来了,哈哈哈!” 朱家主突然狠狠的瞪了一眼朱老二,然后笑着说道,“学生恭喜冯老爷了!” “哈哈哈,还早,还早,老夫先告辞了。”冯副使拿着旗子册子哈哈大笑,得意而去。 朱家主弯腰恭送冯副使离开,然后转过身,对着朱老二,狠狠的踢了一脚,“你这个蠢货,这样的大事为甚不与我先说?” 朱老二不知道兄长为什么发怒,呆呆的问道,“大哥,这是何意?” 朱家主叹息了一声,知道跟自家弟弟说不清楚,只得摇摇头离开了。朱家主明白他们遇到大麻烦了,张子卓这么一条强龙从南直隶冲了过来,背后有钱有势; 而冯副使这样任职有年的地方官员各个都是地头蛇,又岂能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斗起来,到时候夹在中间的朱家搞不好就会倒大霉。 朱家主想到被冯副使拿走的那面旗帜还有那本小册子就头疼的厉害,这个二弟呀,真是糊涂透顶,这么一来他们朱家就只能绑在冯副使身上,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朱家主左右为难之际,在南京,林举人正在与自己的伯父在商议事务。这一次他的伯父护送族妹来到南京,准备嫁给张超的侄儿明英,他们也没有想到平宁出了这么一桩丑闻,本来预计的风光大婚现在却只能低调办理,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很。 “三伯,您就放心吧,这明英是侄儿看着长大的,不像他的生父,虽然读书不算很好,但为人机灵聪明,可算是张家的后起之秀。” “老夫当然知道,这个孩子是张御史夫妻一手带大的,又有监生的名头,与你十妹理当相配。但是你也知道你十妹的性子,老夫担心她心有不平,到时候好事变坏事,那就不妙了。” 林举人也只能摇摇头,他知道族中选中十妹就是因为她是孤女,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么五叔留下的产业就便宜了族里。他不禁抱怨道,“三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选谁不好,非要选十妹。” “谁能知道张子卓的势头竟然会如此强劲,这烦心的事情不说也罢。对了,张子卓要巡查浙闽海防,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林举人点点头,“张兄给了侄儿一封信,但事关重大,侄儿还是当面跟您说为好。” 林举人把张超的筹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林先生听完,脸色大变,他猛的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得信之后立刻回乡,要等到现在?” “三伯,侄儿也是这些天才收到的。”林举人有些无奈的说道。 林先生急着满地打转,“坏了,坏了,我林家夹在中间,到时候该如何做人?这张子卓是把我林家架在火上烤呀!” 第350章 家人 林举人对于家族生意不甚了了,但是他与张超的关系莫逆,他觉着张超开出的条件不错,一条船一年两千两银子,就可以近乎自由的出海,这样的好事怎么能拒绝? 林先生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夫当然知道张子卓的条件不错,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林家的根在福建,那些地方官还有那几家,奈何不了张子卓,还奈何不了我们林家?到时候张子卓远在南直隶,鞭长莫及,又有何用?” 林举人听伯父这么说话,也是大惊失色,他这时才发现了危险性,他们林家与张家都联姻了,林家就是到处说两家没有勾结也没有人会相信呀。 林举人慌张之下,连声说道,“伯父,伯父,这该如何是好?” 林先生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老夫今日就赶回福建,你十妹的婚礼你来筹备。老夫会说服族中,让你父亲带着一只船队出门,从此之后你们父子就在南直隶听从张子卓的安排,与福建林家再无瓜葛。” 林举人听完大惊失色,“伯父,何以至此?” 林先生摸着林举人的脑袋,叹息着说道,“棠儿,听从安排就是,不要问为什么,老老实实的为张超效力,就算是听到林家覆灭,也不要有异心,明白吗?” 林举人顿时大哭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伯父对张超的安排竟然是这个反应,林先生拍拍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呀,你哭什么。棠儿,要不是你与张子卓相交,咱们林家还没有这么个光明正大洗白的机会,到时候恐怕会更难。” 突然之间,林先生说出了一段很有哲理的话,“禁海,禁海,禁不了人心呀!” 林先生突然离开了南京,他非常清楚,张超这一举动,就是逼迫海商大洗牌,要么是支持荡倭营,要么是反对荡倭营,根本就没有办法站在中间,所以一场大的争斗不可避免。 对于谁会获胜,林先生也不知道,所以林家也只能一分为二,到时候就各安天命了。 林家十姑娘与张超的侄儿明英就在这种大背景下结为夫妻,因为平宁出事,被关在合肥老家,当然不能作为亲家翁出席婚礼,最后只有平安这个伯伯来主持,而新娘这边则只有一个堂兄,所以两方无奈之下只得十分低调的完成了婚礼。 明英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十分内疚的说道,“娘子,实在是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妾不委屈,能够嫁给良人,是妾身的福气。”林十娘十分干脆的说道。 家英见新娘子明**人,落落大方,十分欢喜,洞房花烛之后,两人欢愉之后,搂在一起,林十娘突然问道,“夫君,妾身听说张家财雄势大,不知道是真是假?” 明英新婚之喜,突然听到新娘子这么问,当然少年人难以避免炫耀,偷偷的凑到十娘的耳边说道,“那当然,我三叔的名声想必娘子你也听说过,实际上三叔最有名的不是种痘,而是做生意。这些年,张家不说多,几百万银子的家产总是有的。” 林十娘故作高兴的说道,”这么多的家产呀,不知道夫君名下有多少?” 家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叔说我年纪尚小,不能有太多的资财。娘也说,爹就是有了钱才学坏的,所以我名下虽然有一些工场的股份,但每年的分红都存在钱庄,由娘亲管着,现在有了娘子,交给娘子就是。” 林十娘听完,就抿着嘴笑了起来,“妾身出嫁之前,堂兄说夫君聪明机灵,妾身看应该改成老成敦厚才是。” 家英听完,脸猛地红的起来,他嗫嚅的说道,“还不是让三叔给折腾的,我原来可调皮呢。谁让我现在管着几十人,不稳重一些谁都看不起,都是被逼的。而且要学好多好多东西,三叔这是把我当牛使唤呀。” 林十娘听完十分理解的蹭了蹭脑袋,“夫君这样好,妾身喜欢,乘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三叔做得对。” 家英听完,也点了点头,调笑着说道,“今天有娘子在,我们正好一起好好学学。” 说完就又扑了上去,顿时小夫妻又恩爱起来。 到了次日,两人起身拜见亲人。林十娘也陆续认识了张家所有的人,她发现张家这些亲人都挺朴实的,就算是名震天下的王小娘子也是如此。 这些人对她都很热情,倒是自己的妯娌李氏有些特别,很显然是大家闺秀,与其他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娘子嫁给明德有两年了,与梦想中的良人是一个白面书生不同,明德的读书水平一直提高不大,当然张家有钱,早早的就捐了一个监生,也算是有点功名吧。 婚后明德的精力就放在张家的产业上,已经成为张超事业上十分有力的助手,性格沉稳的明德把铁厂办的有声有色,工作之余,明德还按照张超的教诲一直在济世学堂学习。 因此十分忙碌的工作让明德难以顾及李娘子的感受,所以李娘子有一些闺怨是跑不掉的,但是一来张家人口毫不复杂,也没有李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她相处起来十分自在。 另外就是不用担心夫君有花心,这一点比自家嫂子范氏要开心,大哥李启思自会试失利之后虽然非常努力,整日埋头读书,但是房中人却也慢慢多了起来,这让李娘子很为嫂子不值。 所以这样想一想,李娘子对明德的抱怨就少了很多,这两年张超长期不在家,李娘子与小妹接触很多,两人倒是挺谈得来的,特别是小妹动不动就掏出一两首好词,两人点评一番,这寂寞也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李娘子最喜欢逗弄的就是张超的一双孩子,特别是明威,十分聪明机灵,记性还很好,让她羡慕的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福分能有个可爱乖巧的宝宝。 李娘子对于这位林举人的堂妹感觉有些怪怪的,看起来有点像自己的嫂子,但是比嫂子看起来还要精明,明英这下子遇到对手了,李娘子暗想。 小妹看着张家的队伍又壮大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宝宝快要出生了,可是他的爹爹却远在千里之外,真是想念的很。 想到宝宝即将出生,她又想到了那个汪春华,过两日就要去济世医院了,这一次应该还是她来接生,听说这姑娘也剪了头发,立誓不嫁人,是不是就在等着夫君呢?不知道为什么,小妹对于春华有一种深深的顾虑,尽管张超几次三番的表明没有纳妾的心思。 第351章 出兵鸡笼 弘治五年四月末,张超有了一个女儿,按照张超临走前的交代,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明台,小妹觉得这个名字女孩子并不太适合,再说哪有女孩子有辈分的,张超豪气万丈的说道,“女子能顶半边天,我的子孙后代中儿女都应一视同仁,不仅要有辈分,还要读书识字。” 但是对于取台这么个名字,到底什么意思,张超笑而不语,心中暗想,希望老子成为收复台湾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明台,明台,大明的台湾呀! 小妹慈爱的看着皱巴巴的小女儿,这时,汪春华推门进来了,小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她,“汪娘子,生产时一番失语还请见谅。” 汪春华有些疲惫的笑了笑,“生育之苦,痛彻心脾,夫人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 汪春华怎么可能忘记,小妹这一次出人意料的遇到了难产,极度痛苦之下,她竟然抓着春华的手哭喊着说道,“先顾孩子,若我不保,请汪娘子务必善待,务必善待三个苦命的孩子。” 这一番话做实了汪春华与张超之间的私情,很快就在医院中流传起来,要不是黄老严厉禁止,早就流传出去,平白无故背了这么大的一个黑锅,汪春华怎么可能会忘,也许是到了离开南京的时候了,但是去哪里呢,这个世道哪里有女子的安身之地,作为女子还是太无奈了。 汪春华没有忘记,小妹又怎么可能忘记,看了看身边的明台,因为这次难产她知道自己再难生育了,可是张超的家业太大,就凭栓儿兄弟怎么能够支撑这么大的家业,平生第一次小妹开始认真考虑给张超纳妾,而眼前这个春华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妹明白张超喜欢个性坚韧的女子,大姐,自己,汪娘子无一不是如此,夫妻之间,张超在自己耳边夸奖的女子只有眼前这个人,甚至鼓励她主持家族生意,也用了此女作为例子。也许张超确实没有纳妾之心,至少一直没有行动,但是如果此女跟随张超,他肯定也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小妹不由得想起了张超,现在他在哪里?在杭州婆婆那里吗? 事实上小妹猜错了,自控制舟山列岛后,荡倭营就已经分兵,陈豹开始营建舟山荡倭营大营,因此那些南直隶的合作商带着各种物资浮海而来,协助大营的建设,他们也将在舟山军港建立各式仓库,为日后与出海海商的回易做准备。 而太监汪直则带着一些人登录宁波开始检查沿海关防。汪直来到大陆,首先就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巡海道所在,狠狠的敲打了一顿巡海道冯副使,说他极端无能,把浙江海防搞得一塌糊涂,冯副使被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然后汪直才带着各种资料得意而去。 冯副使丢完脸之后,有些后怕的问了问幕僚,“圣旨上说让张超巡视浙闽海防,本官以为是张超过来,没想到来的是汪直这个狗太监,真是吓死老夫了。” 幕僚对于东家的丑态倒不是瞧不上,主要是汪直太吓人了,身边又有一群彪悍之士,突然间幕僚有些疑惑的问道,“东主,汪直是荡倭营的监军太监,荡倭营受命扫荡浙闽海贼,那这汪直到底有没有权力视察浙闽海防?” 冯副使猛的愣住了,突然间他哈哈大笑,“老夫老了,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有这样的好命,先是张超,后是汪直,都是大名人呀,一个个错误不断,该当老夫天下闻名,升官发财,师爷,咱们赶紧商量一下,如何弹劾张超汪直胡作非为,越职乱政?” 汪直知道他这次出巡浙江海防有些争议,但是张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由他不代行,再说他们已经把奏折发出,又有银子奉上,想必朝廷也乐意由他来做这个恶人来吓一吓沿海的官员,再整顿一番沿海的卫所,现在这样真是太糟糕了。 汪直知道自己必须把得罪人的事情提前做好,这时候张超在出面,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想到张超,汪直就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这次出海怎么样了。 而张超这次带着荡倭营的精锐出海,就是找到台湾岛,然后在基隆登陆,建立军事基地,从而实现他卡住两岛制约浙闽沿海的战略目的。 现代从舟山到台湾的邮轮需要六天的时间,在明代可就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了,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借助季风,张超他们用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赶到了东番鸡笼,北港一带。因为鸡笼山是大明去往琉球日本的地理标志,所以张超他们走的这一条航路十分成熟。 又是因为在春夏之交,没有台风,所以这一行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大风浪,甚至他们还很运气的抓到了一条大鲸鱼,看着张超如此自在,王六却有些担忧的说道,“现在正是去往日本的好时候,我们船只坚固巨大,又有此等奇帆,当然十分顺利。但一个月之后回程可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张超点点头,“不管那么多了,我带着人在鸡笼建立港口、营地,你带着舰只出海捕鲸,咱们各司其职。” 鸡笼当地雨水甚多,张超带着十多条大船,数千军人冒着雨登陆,窝在这里的海匪毫无防范,猝不及防,在大炮的攻击下,只得弃船登陆,然后惊慌的四散逃跑。 但是鸡笼特殊的地形这个时候却限制了海贼的逃跑,有些海匪在大山中竟然迷路了,甚至海贼头目慌乱之下竟然与荡倭营的搜索大队碰了个正着,只得老实投降。 站在雨中,虽然雾气笼罩,但张超隐约可见山形状似鸡笼,他兴奋的说道,“怪不得此地被叫做鸡笼山,确实是一个鸡笼,只不过这个名字有些不雅,从今往后咱们的海图,这里还是叫基隆,大明江山基业兴隆,诸位以为如何?” 钱忠连忙捧场,“御史老爷就是有才学,您说的极是,这才是真正的基隆。” 张超点点头,接受了这个马屁,“哈哈,本官就这么一说,你们去四周找一找,看看当地有多少土人,另外把俘虏抓过来,本官要问话。” 第352章 艰难的开始上 船队将物资帐篷等物运上岸之后,分成三队,一部分留守岸边;一部分前往福建沿海,他们需要寻找离大陆最近的州县,以供补给,而王六则带着五条大船开始出海捕鲸,扫荡来往的船只。 家英看着船队远去的帆影,有气无力的问道,“三爷,我等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驻扎?” 看来十几天的长途海运,早就让这些来自南直隶的军人扛不住了,就算是张超最贴身的家英都这么说话,其他人恐怕就更加不堪。他们终于见到陆地那种兴奋和狂喜,到了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基隆三面环山,一面靠海,这个时代非常荒凉,罕有人烟,远比舟山荒凉的多。要知道虽然大明海防已经抛弃了沿海岛屿,但是因为海上走私的存在,舟山列岛还是有些人烟的,另外离大陆也近。 但是现在他们海上漂泊了十五日才到达基隆,显然这里离大陆很远,但除了捉到的那群土匪,也看不到什么人,如此荒凉所在,将士们不揪心才怪。 张超想了想知道必须打气,他命令军队集合起来,先是鼓舞了一番士气,“各位兄弟,我荡倭营今日又获得了一场大胜,擒杀擒获的一百多海贼,还有一大堆的战利品。 这是我等战涛破浪,在大海中飘荡半月辛苦所得,兄弟们,你们辛苦了!你们都是大明最忠勇的猛士!” 张超这么一说,本来对恶劣的环境恐惧不已,士气有些低落的军士陆续抬起头呀,是呀,我们打了一场大胜仗,怎么能这样不开心,应该高兴呀! 再说,张超这个进士跟他们称兄道弟,这些朴实的军人人人觉得面上有光,很多人开心的哈哈大笑,张超趁热打铁,接着说道, “今天大胜,人人都有奖赏,各部参军会立刻下发,兄弟们高兴不高兴?” “高兴!” 军士们举着刀枪,大喊了起来,喊声震天,在群山中不断的回荡,张超点了点头,然后提醒道, “虽然我等十分高兴,但也不要忘记了此处是海贼出没之地,又有土人出没。为了家中的父母妻儿,大家更要做好防御,扎好营寨,以防意外,明白不明白?” 张超这么说话,军士们就更是感动了,有的甚至热泪盈眶,这样的官员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人人高呼“明白!” 张超点了点头,“那兄弟们,我们分头去做吧!” 然后参军们就分配各部一边搜索周边,安排岗哨,一边开始安营扎寨,而张超则开始审问抓获的海贼。 这群海贼还真是一群长期出没台海,打劫海商船只的海盗,都是闽南人,幸亏张超有所准备,有精通福建诸种方言的翻译,要不然他们都没有办法沟通。 贼寇的首领姓郑,待知道张超是从宁波双屿一带浮海而来的荡倭营,也是惊得连连摇头,大喊着,“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官军,输得不冤,输得不冤!” 张超笑着说道,“尔以基隆为巢,想必对此处甚为了解,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本官或可饶尔不死。” 这个叫做郑独眼的海贼并不太相信张超说的话,他惨笑的说道,“我郑独眼纵横大海十来年,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这位官人何必欺骗于我,福建的海商人人都欲杀我,你又有何本事可以护我不死?” 张超听完哈哈大笑,没想到还真抓住了一个海贼王,那就更要收归已用了,钱忠多机灵呀,他立刻踢了一脚郑独眼,骂道,“该死的贼人,在你面前的是浙闽巡海御史张老爷,老爷说你老实交代就可以不死,还能骗你不成?” 张超满意的点了点头,“本官张超,曾经种过痘,想来你也听过。本官是南直人,与福建毫无瓜葛,本官想饶你不死还是可以办到的。” 张超这么说话,郑独眼就是再傻也该明白了,他当然知道张超是万家生佛,在福建一些地方甚至可以比得上妈祖娘娘,所以他连连叩首,“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这就如实交代。” 随着郑独眼的交代,明代前期的台湾岛终于露出了神秘的面纱。 说起来好笑,基隆都不是郑独眼的老巢,他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出没可以有效的抢劫才带着手下于一个多月前迁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倒霉遇到了张超。 除了他们一伙,还有其他的海盗也在附近海岛有巢穴,只是因为他们规模大,才占住了基隆这个天然良港,要说起来他们有五百多人,逃到岸边的也有三百多人,只要张超守在这里,这些人迟早都要被抓。 那么为什么海盗以基隆为基地呢,除了基隆特殊的地理位置外,沿着西海岸可以一直到岛的南部,有很多福建逃到此处的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通过交易可以提供海盗们必须的物资,当然海盗们劫掠所得也需要交易出去,而这些闽人与大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可以帮助海盗交易,所以此时的台湾差不多就是一个海盗窝。 张超听完,也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真是一口气撞到海盗窝了,那还等什么,一边筑堡,一边扫荡吧。 但是到了秋天,风向一转,来自日本的倭寇不管是来大明朝觐,还是抢掠,往往都是首先来到基隆,窥探四方之后再行决定,所以到了此时,基隆又变成倭寇的基地,此时这些海贼有的跟倭寇合作,有的不愿意合作的就躲到别的地方,把此地让给倭寇。 郑独眼这么一交代,荡倭营的将校都摩拳擦掌,欣喜不已。显然张超的看法是对的,要剿灭倭寇,必须控制住基隆,他们可以在基隆设伏,与秋天从海上过来的倭寇决战,无论如何他们这一趟来对了。 等郑独眼说完之后,张超又问道,“此处土人又是如何?” 郑独眼虽然与土人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一些内情。因为基隆一带海盗倭寇出没,当地的土人早就待不住了。慢慢的南迁到魍港一带,沿着台湾西海岸平原,断断续续上千里。 按照郑独眼的交代,书记将土人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又与其他俘虏互相对照后,见并无差异,张超十分满意,他笑着说道,“郑独眼,你交代的不错,本官十分满意,从现在开始,你和这些俘虏都是大明荡倭营的官军,尔等明日可招揽旧部,别为一部,一应待遇减半,待立有功勋后,再与众同。” 张超这么一说,郑独眼等人长出了一口气,跪倒不断磕头,张超这时阴森森的说道,“既为官军,当引导官军剿灭匪寇,以立功勋。此外当严守军纪,否则军法不容,尔等明白了吗?” 第353章 艰难的开始下 郑独眼既然已经归降,到了此时也由不得他了,当然老老实实的磕头称是,很快郑独眼就带着人四处收集东躲西藏的海贼,最后大约召集了二百多人,这只武装被称为别动队,张超特别点名钱忠负责监管别动队。 然后王六钱忠郑独眼等人开始扫荡附近的海贼,拦截过往的船只,并且四处捕鲸。有了地头蛇的帮助,王六他们的收获十分巨大,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就重创了台湾附近海域的海盗。 光光捕杀官府有记载的海贼就有十来人,海盗首级数以百计,同时别动队的人马也增加到五六百人,荡倭营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让郑独眼恐惧不已,到了此时,没有退路的他只得老老实实的为荡倭营效力。 另外合作银也收获颇丰,这个时候正是福建商人出海的高峰期,水营一拦,在大炮的威胁下,这些人只得老老实实的交钱。 当然也有不愿意交钱的,但是荡倭营船速更快,他们想跑都跑不了,到了此时,就不是交钱的事情了,往往都是人船俱获,消息传到福建沿海,整个福建都震动了。 此时汪直已经带着陆营的人从浙江赶往福建沿海,除此之外,因为张超把主战场挪到了福建沿海,捕鲸公司的刘太监也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赶到福建。 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太监同时来到了福建,他们在福建北部的宁德府三都澳港口,与荡倭营联系大陆的船只正好相遇,从而建立了从基隆到三都澳的跨海联系。 往返一次需要半个月时间,如此一来,荡倭营捕捉的海贼还有鲸鱼制品,递交的合作银都可以顺利移交,同时也保证了基隆驻军的补给将再无问题。 与王六钱忠等人在海面上一切顺利不同,张超这边的建设就遇到了大问题。 首先就是来自两淮的军人极度的水土不服,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要求士兵们必须喝热水,也准备了大批的药物,防止腹泻和蚊虫叮咬,但是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一大批将士的病倒,已经开始出现伤亡。 其次就是人太少了,他这次出海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收银,捕鲸,筑堡,荡寇等等,这样就显得人手的极度不足。 另外就是基隆这个鬼地方雨水太多了,这个号称雨港的城市在他们登陆之后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雨水就没有停过,当然台湾属于亚热带气候,下完雨之后很快天就晴朗了,但是这严重影响了筑堡的进程。 又是一阵倾盆大雨,张超忧郁的看着这样气候,咬了咬牙,这样不行呀,台风就要来了,再这么拖下去,他只能等到台风之后才能回到大陆,那怎么也得有三个月了,那对岸的汪直岂不是急疯了。 张超知道这一次他对困难估计不足,有些好大喜功了,同时在舟山和基隆动手,太过贪多求全,以荡倭营现在的人力根本不够,热带地区的海岛开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要学的,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 张超想了想,现在首要的赶紧把堡垒完成,这时候只要留着一两百人驻防就足够了,他可以带着主力进入大陆,等台风之后,再带着主力回来。事到如今,只能收缩了。 “顺福,待雨停之后,你点燃烽火,通知王六钱忠登陆。家英,立刻快马通知出巡西海岸的陆营都赶回来筑堡,从明日开始水陆两营所有人马都动员起来全力筑堡。” 张超一声令下,各处人马陆续都集中过来,开始加快了筑堡的进程。出乎张超意外的是,随着陆营的返回,竟然有一百多个光着身子,脸上涂着涂料的土人也跟着来到了基隆附近,这让张超十分吃惊。 这次带队的是一名叫丁安的百户,老盐丁出身,张超十分好奇他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人勾引过来了,丁安得意的回报道,“属下运气不错,正好在一个社里,遇到了会说闽南话的土人。属下用带来的布匹换来了一些玛瑙,还有一大堆鹿皮鹿茸等物。 当收到撤军的命令后,属下灵机一动,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人手,只要他们愿意过来帮忙,我等可以用布匹交换。” 张超听完,大喜过望,“丁百户,此次筑堡,你当立首功。营务处宋百户,你现在就和丁百户一起去见土人首领,就说本官需要五百人,本官先给他一百匹布。事成之后,再给他一百匹布。” 宋百户领命和丁百户一起跟土人首领交涉,这个首领听完之后,也是十分高兴,但是五百人到底是多少,他还不太理解。 丁百户就告诉翻译,让他把社中的壮男都带过来,首领摇了摇头,太危险了,不愿意。无奈之下,丁百户拿出了二十匹布,告诉首领等下个月圆之时,他可以领走这些壮丁。 如果他可以领来更多的壮丁,他们可以给出更多的布,首领这下听明白了,高高兴兴的抬着布回去了。 丁百户回来汇报,张超笑着说道,有人来总比没有人来好,他立刻把这一百来号人加入到筑堡的行列。 实际上张超筑堡最困难的山石,他们需要开山,幸亏有了黑火药,速度才快了不少,要不是不断的下雨,他们也不会这么被动。 有了这些壮丁的帮忙,当天倒是多采了不少石块。但是不断的爆破声,也把这些单纯的土人吓得不轻,但是见得多了,慢慢也习以为常。 到了第三日,那个首领又带着人过来了,这一回似乎不仅仅是他一帮人,还有另外的社中过来的,张超也不食言,拿出了一百匹布,又招揽了五百多人。 这样一来,有了这么多的土人帮忙,在台风来临前,张超险险的完成了一个堡垒,堡垒的形状有些怪异,这是棱堡,属于张超的军事发明。张超特意把丁百户留了下来,让他率领一百多人驻防在堡中。 临走之前,张超邀约了这几个对他有极大贡献的首领,请他们饮酒,食用鲸肉还有各种大明的美食。另外又赏赐了这次来帮忙的土人不少礼物。 酒足饭饱之后,明军与土人进行了回易,来自大明的布匹,铁器等各种物品与土人拿过来的各种台湾土特产品进行了交易。突然他的眼光被一个物品盯住了,不仅仅是他,陪同张超的王六钱忠等人也是呼吸一窒,天呀,这样的偏僻之处,竟然有此等宝物? 第354章 狗头金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宝物竟然让见惯了金银的张超都有些忍不住,实际上很简单,一个大块的狗头金而已。这种天然的不纯净的形状不规则的金块散发着让人陶醉的金色光芒,竟然有拳头般大小,最起码也有好几斤重。 张超猛然间想起不仅仅日本金银很多,台湾岛也盛产金银,他就听去过台湾的人说过,一个状似南瓜的大山盛产金银,是台湾最大的金矿。 社首见张超等人的表情如此惊诧变得十分得意,跟翻译说了一串语句,意思大概是这个石头他是在追逐鹿群时发现的,知道很珍贵。要不是张超他们出手大方,他还舍不得拿出来交换。 张超心里暗道,为什么其他殖民者用几个玻璃珠就可以换到一块地,怎么轮到自己却这么费劲,要不是拿出几百匹布,还真可能遗漏了这么大的事情。 张超点点头,伸出了一只手,“此物确实珍贵,本官瞅着应当值五匹布。” 他的话音刚落,王六钱忠等人几乎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张超,有没有搞错,这块狗头金最起码值几十两银子,价值几百匹布总要有的,就算海岛偏僻,怎么着也得值一两百匹布呀!张超这么报价,也太黑心了一点。 翻译是侨居此处的汉人,当然也知道张超黑心,但是他不敢直说呀,只听社首很不高兴的说了一串话,翻译很快告诉张超,“怎么可能只值这么一点,最起码要加上这些。” 翻译指着张超拿出的一堆铁器,大概有七八件。听社首这么说,王六等人不由得心中大喜,连忙示意张超赶紧答应下来。张超却连连摇头,“这些铁器珍贵至极,能开山劈地,又能与人争斗,岂能随便交换?” 社首恨恨的瞪了一眼张超,说道,“汉人都是骗子。”然后又说了一串抱怨的话。 张超见翻译吞吞吐吐,知道都不是什么好话,也不生气,说道,“除非你告诉我这块石头哪里来的,要不然本官绝不交换。” 翻译这么一说,社首听完大喜过望,张超甚至觉得他眼神有一些狡黠,只见社首迅速的拿起金块递到张超的手中,然后把布匹和铁器扒拉到自己这边,显然这笔交易达成了。 果然,当张超问起狗头金产地的时候,社首就说了,这块狗头金是在一条河边捡到的,这条河属于某一个山里部落的地盘,张超等人要去那里需要首先征服那个部落,但是那个部落善战,甚至会吃人,他们只能离得远远的。 社首一边指手画脚,一边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张超莫名的想到了李鸿章,当年他跑到俄罗斯,玩弄以夷制夷的招数时,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态,殊不知他拿出此物就是引狼入室。 张超故作沉吟的说道,“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本官会派人去看的。” 这一次交易大会,很顺利的结束了,有了张超的示范,交易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到了夜间,借助鲸油灯,张超等人开始总结这一次的台湾之行。 前后捕杀俘虏了几百名海盗,张超算是圆满完成了朝廷的任务,海疆为之一清,等击败了倭寇,张超可以得意的说,他做的很不错。 王六等人横行海疆,从福建人手中抢夺了十几万两银子,除此之外他们也捕杀了几十条鲸鱼,但是因为热带海域的特殊情况,这些鲸肉只有一小部分腌制起来,其余的只能丢掉,确实浪费的厉害,幸亏鲸油鲸皮可以在船上处理,要不然损失就大了。 除此之外,他们在基隆附近海域获得了一些珍贵的珊瑚,有红色的有粉色的,拿到内地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而张超这边筑堡成功,还收获了好大一批鹿皮鹿茸等物,另外调查发现,台湾虽然多山,但是沿海有不少的荒地可惜开垦,更不用说还发现了黄金,这不是一个荒岛,这是一个宝岛呀! “诸君,此地有金矿,又可以开垦土地,一年三熟,这样的宝地却浪费在那些土人手中,真是可惜呀!” 张超这样的叹息确实说到了荡倭营军校的心中,虽然这个鬼地方热的要死,雨水又多,但是架不住有黄金呀,而且土人也没有多少力量,这些荡倭营的将士虽然朴实但一点都不笨,这样的好地界便宜了土人真是可惜了。 “老爷,您说的没错,只是钱忠愚笨,虽然羡慕但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就是扑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没想到首先跳出来迎合张超的竟然是钱忠,虽然在座的军官们有些不耻钱忠的为人,但是他确实说错。面对着眼巴巴的淮军将士,张超说道, “金矿规模如何,我等也不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情况,本官明日就要回到大陆,回来时应该是台风之后,最起码也要是八月份了,所以需要有人留下来调查,弄清楚这座大岛的情况。” 一旁沉默的顺福突然举手说道。“三爷,属下在您身边一直是负责文书的,对于此事如何操作十分熟悉,属下愿意留下来。” 张超点点头,“那你就带人留下来调查,三个月之后我要弄清楚土人的大概情况。 另外可能产金的地方尽可能多知道一些,本官听说一个类似南瓜的大山也有金矿,你给我找一找在哪里。 除了金矿之外,是不是有其他的矿产也要想办法多知道一些。我回大陆之后会招揽探矿的师傅,到时候就清楚了。” 虽然不知道张超哪来的消息,但是顺福没有多问,默默的点头称是。 张超这时继续说道,“诸君,这里大部分人都跟我出生入死过,我张子卓有今日离不开你们。” “老爷言重了!” “要没有老爷,属下早就饿死了,哪有今日的风光!” 诸军官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张超按了按,这时说道,“过去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咱们说说现在怎么办。小琉球有金矿,大明除了我们还没有别人知道。这金矿要是小矿那就算了,若是大矿,咱们该怎么办?” 王六有些犹疑的问道,“三爷,您的意思是?” “若是大矿,就需要很多矿工,我们又要打仗,总不能自己去挖吧,那些土人又十分蠢笨,我们一旦大兴土木,他们如何反应尚不得知,所以也不能依靠土人。 还有此岛土地肥沃,浪费在土人手中真是可惜了,若是夺过来,这样荡倭营将士每一家几十亩上百亩总能分到,我等也需要人帮忙种地。 所以本官思之再三,咱们需要盟友,能够运输大量的矿工和农夫过来挖矿种地,这样荡倭营就可以坐收黄金稻米,如此岂不美哉?” 张超也很多说完,在座的军官一个个兴奋不已,本来以为张超这个文官是万家生佛,会顾及太多,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黑心竟然想着鸠占鹊巢,但是我们喜欢,凭什么一群土人占据了这么好的地,我们这些人一家子却只能待在南直隶吃苦受累,咱们也要挖金子,咱们也要当地主! 但是张超这么说,王六有些疑惑,“那咱们不告诉朝廷,这样不妥吧?” “当然要告诉天子,但不是朝廷。若是此处产金的消息让大臣们知道了,我等荡倭营还有好处吗?要知道这里离大陆不远。” 张超说完王六也沉默了,国威却不服气的说道,“当然不能告知狗官,但为甚要告诉皇帝老儿?” “不告诉天子就是不忠,本官岂能做那等不忠之人。咱们需要人来挖矿种地,只有天子才能为咱们找到这么多人。” 钱忠有些迷惑的说道,“告知天子,岂不是那些当官的都知道了?” 张超微微一笑,“本官也是文官,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禀报天子并不等于告知朝廷,本官自有办法,诸君并不用担心。” 听张超这么一说,在座的军官们将信将疑,一个个眉头紧锁听着张超的解释。 第355章 杨旦 张超的想法实际上也简单,这台湾有金矿既然他们想着开采,那肯定是瞒不住的。到时候迟早有人会知道,那个时候要是被迫坦白那就麻烦了。 但是他现在将可能有金矿的消息告诉太监,皇帝肯定会知道,因为采金需要他的保护。但是,请注意这个但是,皇帝不一定会告诉大臣,因为皇帝的个人利益与朝廷的利益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大明连续爆出浙江银矿,四川银矿已经无银可采的消息之后,皇帝知不知道真实情况不一定如此,当然知道,但是他毫无办法。 所以当张超将这一切解释清楚之后,在座的军官们也或多或少明白过来,但是另外一个问题产生了,皇帝知道后,一定会派出太监,那到时候他们怎么能保证不被太监们抢夺? 张超冷冰冰的说道,“东番远离大陆,又多有疫病,若是有不知趣的,老天爷也会收拾他。” 张超这么说完,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六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张超这哪里是忠,明明就是把天子当做旗帜,行自家的私罢了。 但是他看了看周围将校兴奋至极的表情,心中暗叹,他早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自从张超开始贩运私盐,违反海禁开始出海,到了今日开始开采金矿,所有的行为都是一贯而终的。 而他也从中获益不少,王家也有不少子弟为张家效力,他们早就是利益共同体了,只不过现在张超拉拢了整个荡倭营而已。 幸运的是,张超获得的钱财都用在了正途上,特别是希望学堂那么多穷人的孩子可以读书,跟随这样的家主,他王六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最终众人商议私下里成立一个东番公司,统筹采金种地事宜,然后各人按照股份分红,张超亲自提名钱忠运作此事,在军中只有这个人比较合适,特别是需要对土人做一些违反道德的事情,再没有比钱忠更适合的了。 安排好人事,留下足够的粮食药物给留守人员,张超带着船队开始返回三都澳,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很不幸此时的台湾海峡再也不祥和了,幸亏有郑独眼这样的老海贼在,要不然他们很有可能会吃大亏。 即便这样,张超在三都澳登陆时,也是脸色惨白,而十来条大船也受损了两条,幸亏船只坚固没有沉没,但是加上疫病军士前后死伤了一百多人,可以说这是荡倭营成立以来最大的损失。 汪直刘瑾见到张超,几乎是惊呼道,“我的祖宗,你终于上岸了,没有大碍吧。” 张超叹息道,“今日方知大海之威,下一次出海一定要造更大更坚固的船,要不然对不起死去的将士。” 汪直和刘瑾感慨的互相看看,这张子卓真是够拼的,要是大明的文臣都如张子卓这样,估计早就没有什么倭寇的侵扰。 但是当张超拿出了那枚狗头金和各色珊瑚时,汪直刘瑾这才明白张超这么拼命是有理由的,也是值得的。 “两位公公,现在到底金矿在哪里,规模有多大,下官并不清楚,但是下官已经让留守的官军在查证此事。所以请两位公公禀报天子,尽快调来一些有经验的探矿师傅,弄清楚金矿,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东番岛土人众多,为防止土人的干扰,需要在东番驻军,最好有监军太监,以保证金矿的安危。 其三就是,东番岛要挖矿,可能需要大量的矿工,这需要朝廷的支持。” 张超这么一段话刚说出口,刘瑾立刻就大喜过望,抢先说道,“子卓,你是真正的忠臣,你放心,咱家一定会呈报天子,尽快做到以上三点。但是此事你要管束好下属,不要到处声张。” 汪直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没有说话,张超点点头,“刘公公,下官明白。” 刘瑾兴奋至极,得意而去,汪直看着刘瑾的背影,笑着说道,“子卓,这位刘公公虽然与咱家年岁相仿,但看到他,咱家恍惚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十几年的汪直是什么样的,张超没有见过,但汪直到了今日地位一落千丈,文官对他却还是极度警惕,不断有人弹劾,他当日该有多少威风,想想就可以知道。汪直此说,就是在提醒张超,张超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子卓,现在剩下咱们两人,你仔细说说这一次出海的体会。” 张超就把他这次出海的感觉说了出来,根本就是太仓促,还有很多值得提高的地方,但是财富来自于大海,郑和这句话没有说错,要解决大明的问题,不仅要出海,还要加大出海,大明禁海简直是愚蠢至极。 汪直听完之后,笑着摇摇头,“子卓,你可是文官呀!” “恐怕朝野早已经把我当作阉党了,不管了,只要做成事,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 汪直哈哈大笑,张超有如此说,显然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 自从张超与汪直分工,汪直帮着张超在沿海折腾,张超则带着水营在大海上收税,这两件事一出,张超在文臣中的形象就有些乌漆麻黑了。 首先是张超与汪直的关系,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暴露出来,两人至少有一定的合作关系。而汪直是什么人,文官的仇人呀,与汪直合作,张子卓吃错药了吧。 其次张超抢了那么多的银子,姑且不论这银子的性质,该不该收,朝中已经知道,一半归了天子内库,一半归了荡倭营充作军费,那大明朝廷呢,张子卓的立场到底在那里? 这一年的大明朝天灾极广,江南水患还在继续,黄河又泛滥了,弘治三年白侍郎修理黄河营建的水利工程,被大水一扫而光,甚至危及到了运河。 事实上此时已经冲毁了张秋河,截断了京杭大运河,朝廷已经危在旦夕。张子卓弄来钱竟然给了皇帝的小金库,过分,太过分了。张超并不知道,他的同科杨旦正日赶往福建,既是申斥,又是拉拢,还是妥协。 确实王恕挡了你的升官,但是朝廷并没有忘了你,也知道你委屈,但无论如何,你跟太监特别是汪直交往过密,这是不合适的。这不,你这次剿灭了如此多的海盗,朝廷已经给你升官,你着急什么。只要你改弦更张,前途还是光明的。 当然杨旦的到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这一次张超这么折腾,揭露出福建走私出海非常严重这一事实,作为福建人,杨荣的曾孙,福建历史最悠久的豪族,杨旦不避嫌疑,亲自赶了回来,就是一个目的,与张超妥协,你老兄闹也闹够了,该收手了。 第356章 谈话 杨旦是吏部主事,他出身福建豪门,又是名臣之后,他年岁不大,一举一动又风度翩翩,以至于殿试结果出来之后,朝臣们都有些后悔,这样的人应该进入三甲的,比那个臭嘴钱福看起来要顺眼的多。 而土包子张超似乎看到了一个加强版的李启思,两人在京中有些来往,张超问候了一番京中同科的情况,杨旦也一一介绍清楚,这时慢慢进入了主题。 杨家与汪直是有深仇大恨的,成化十三年,杨旦的伯父杨泰与堂兄杨华胡作非为,暴横乡里,草菅人命,这件事被汪直新成立的西厂侦知,引发了一场通天大案。最后较量的结果是内阁首辅三元相公商阁老辞职还乡,文官集团损失惨重,阉宦势力甚嚣尘上。 而事件的导火索杨家则是家破人亡,几乎倾覆,要不是杨旦读书有成,杨家哪有翻身的机会,但即便如此,杨家还是给朝野留下了恶劣印象,即使杨旦表现很好也洗刷不清。 所以杨旦不能接受张超与汪直的交好,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子卓兄,你远在福建可能有所不知,你近来的争议颇多,浙江福建两省弹劾你胡作非为,与汪直勾结更是数不胜数。” 张超点点头,也不为自己辩论,“不知道朝中诸公是何看法?” 张超这么一问,杨旦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按说张超这么乱来,朝堂上早就是翻了锅了,可事情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浙闽两省的意见很大,一是为张超收的合作银,一是为汪直,也有些一些御史推波助澜,但是内阁六部的大佬都没有怎么表态,甚至天子也留中了一些奏折。 这一次南下,彭侍郎召见杨旦,杨旦就提及了此事,想问问前辈为何朝中大佬不表态,这不是纵容张超吗? 彭韶无奈的说道,“张超本性是一个爱惹事的人,他在南直隶,南直隶不安,勋贵也被折腾的不轻。现在到了浙闽两省,浙闽两省要是没有反应,那才反常。两省反弹越大,朝廷就越要支持张超,你在中枢也有些日子了,这一点还看不出来吗?” 彭韶这么一点拨,杨旦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到底是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张超被派出去就是为了折腾地方的。 浙闽两省这两年闹倭寇,事情也不算太大,朝廷把张超派出去就是因为朝廷对两省海防十分不满,两省海防那么多的官员军队,一年消耗那么多的钱粮,可到头来倭寇想来就来,想杀就杀,那朝廷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还有福建的走私,越来越厉害,中枢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派张超过来敲打一下,目的就是如此。 张超也超额完成了这项任务,但是得罪官场的事情他不出面,却把汪直派了出来折腾。这一点出乎了朝廷的意料,汪直也不是张超的牵线木偶,他为什么会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至于张超收合作银,这等同于收海商的税,朝廷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对,至于收到钱之后他的分配,也是出乎意料。 因此张超超额完成了朝廷赋予他的使命,但是具体执行过程中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这是朝廷不能接受的。所以杨旦此来,就是要消除这些小算盘,而派出张超的同科,本身就代表了善意。 “晋叔,巡视沿海海防是汪公公主动请缨,我总不能拦着,反正他折腾一下也好,正好发挥了汪公公的长处不是,别人不知道,你应该很清楚呀!” 张超这么一说,杨旦哑口无言,他最后只能无奈的说道,“子卓兄,汪直胜似老虎,别人不知道,我们杨家可是有切身的体会,你与他来往千万要当心。另外人言可畏,你不要忘记了王越的前车之鉴,汪直不是李广,你跟他交往有百害而无一利。” 张超很无奈的点点头,“晋叔,朝廷制度如此,如之奈何。你也知道,我曾经被汪直打过板子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当然不愿意跟他混在一起。但是为了国家大事,就算个人名声有些损害,那也只能认了。” 张超这么说话显然是想着澄清此事,杨旦内心是不是相信并不重要,他过来不是跟张超吵架的,所以当然也就认可了张超的这个说法。 张超突然想起了李广,这个会玩弄鬼神的太监,杨旦竟然这么说话,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晋叔,李广现在又做了什么?按照你的说法,似乎与李广交往难不成还有些益处?” 杨旦笑了笑,自从太子出生之后,这位李太监就彻底抖了起来。很多大臣都与李广有着这样那样的交往,甚至于远在河南老家的王越也让人带着礼物拜会了李广。 但是到了此时,杨旦又有些奇怪了,张超在京师把李广打了一顿之后,这两三年以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修复彼此的关系,因为李广在京中说张超的坏话这两年早已经不是新闻。 对于这一点,京师文臣实在想不通张超的脑洞,如果张超想勾结太监,也轮不到交往臭名昭著的汪直呀,所以杨旦想到这里,只能承认张超也许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委曲求全?还是与汪直的闺女真有私情? 杨旦很快提到了另外一件事,黄河又破堤防了,甚至运河也岌岌可危。他沉重的说起了在运河两岸的见闻,到处都是死人,地方损失惨重呀! 张超生气的说道,“弘治三年,我就说过,白侍郎治水糊里糊涂,整个进程缺乏足够的谋划。 他要开月河,光说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却没有细化,这么大的工程朝廷要决策,不是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决定的。 现在黄河又出事,这才几年呀,可惜了当年我费尽心思弄来的几十万两银子都百花了!现在又要来,你当我家里有藏宝盆呀,念一声就有了银子!” 杨旦静静的听张超发完牢骚,这件事情张超确实有抱怨的权力,但是听到最后,杨旦突然笑了起来,“子卓兄,在天子眼中,你就是有着藏宝盆呀,你今年给内承运库可是送了不少银子!” 张超眼睛一眯,似笑非笑的说道,“晋叔,朝廷派你过来,恐怕这才是目的吧。” 杨旦默然,张超叹了一口气,“不瞒杨兄,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若是一开始告诉朝廷,我这合作银不要说收,提都没法提;但是现在,就算有无数御史弹劾,合作银想罢也罢不了,杨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杨旦已经听明白了张超的意思,事实上他出京之前,彭侍郎也有此叹,张子卓竟然用这样的办法绕开了海禁,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第357章 谈崩 张超说的没错,他脑洞大开收起了合作银,捅开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东南沿海的走私已经十分严重。张超突然这么一闹,让北京的天子和大臣们也都看到了这里面蕴含的巨大利益。 偏偏现在又遇到了南北都有灾,中枢没钱,还要养活九边大军,那天子和朝廷自然想从这一块入手。张超已经开启了一个先例,用大军卡住要塞去收钱,显然十分成功,那么现在中枢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做的更加完美。 至于重启海禁,皇帝知道,大臣们也知道,前几代皇帝都没有堵住,现在有了荡倭营就能堵住吗?张超能收到钱,朝廷也有好处,这样就不错了,先顾眼前吧。 而彭韶能够说服众位大佬,派出同为福建人的杨旦,也是因为他看出了其中的奥秘,张超收海商的银子是大势所趋,挡是挡不住的,这个时候派出杨旦,已经是他诸般承诺,大家看着他的面子才认可的。 也是因为福建的事情要是没有地方豪强的支持,总像张超这么硬来迟早会出大事,现在既然恶人张超做了,我们做做好人多好呀。 杨旦斟酌再三,“朝中诸位对子卓收合作银虽颇有争议,但木已成舟,朝廷也不欲追究此事。” 张超听完,十分欣喜的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但是合作银应该全部上缴兵部,不能由荡倭营与内廷私自分配,这一点不容动摇。” 朝廷漫天要价,张超自然得还价,他头疼的说道,“荡倭营在海上巡逻,风险很大,又要自筹经费养军,又要捕鲸,还要驻防荒岛,不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恐怕这些丘八不会那么听话的。再说天子已经尝到了甜头,想收回来?” 张超摇了摇头,“晋叔,还是你跟刘公公去谈吧。” 杨旦哈哈大笑,张超也接着笑了起来,“子卓兄,你到底意欲如何?” “荡倭营是用银子喂出来的精锐之师,花费甚大,想让他们效命,不花钱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收到的银两荡倭营要拿到两成,至于其余八成,由朝廷和天子自己商议,我看若是一时半会议不出结果,干脆这笔银子就存在济世钱庄,到时候可由圣旨提取,这样朝廷还可以赚些利息,咱们何必操这份心?” 张超这个主意包藏着祸心,看起来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但是张超知道皇帝绝对不会认可,皇帝可能被大臣忽悠,但是太监们不是傻子,这银子不在内承运库,根本就不是内廷能够说的算的。 但是张超对杨旦这么说,这是他身为文官绝对的政治正确,杨旦当然很认可。至于张超说荡倭营要拿两成也好,三成也罢,杨旦都会答应,因为具体能收到多少,谁也不知道,朝廷这就是把这一块承包给了荡倭营,能收到多少需要看他们的本事。 张超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这次我出海到了鸡笼,见东番岛虽然荒凉,但是可耕之地甚多,我想请朝廷允许,招收一些老百姓去东番岛种地,所得也可以满足驻军花销。等日后汉人多了,也可在东番设官治理,如此岂不美哉?” 杨旦听完,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张超这是典型的以已度人,他以为朝中官员都是他呀,有谁会如同他那样胆大,都是进士了,还跑到海外去攻打海贼,在东番岛设官,老鬼才会过去。 只不过张超想种地,招募人手,这倒是一件好事,谁让福建人那么多,地那么少呢。所以杨旦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 杨旦这个时候十分艰难的问道,“子卓兄,你今年准备收多少合作银?” 张超想了想,偏着头问道,“不知道晋叔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是以朝廷大臣的身份还是以福建豪门的继承人?” 杨旦无奈的摇摇头,“子卓兄,果然敏锐,想来你也知道小弟的苦恼。” 张超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诚恳的说道,“晋叔,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我的运河谈?在我看来,任何事都要一分为二的看,这次荡倭营拦路收银,想必很多福建大族心有不平,对为兄也是一肚子怨气。” 杨旦点点头,只听张超继续说道,“但是荡倭营收银之后,那些船只其后一年进出大海都有荡倭营的许可,现在朝廷也默认了此事,那么海禁就等于事实上解除了,如此一来,福建人就可以大批出海,如此前后比较,闽人能够获得的收益我看远大于解禁前。” 张超这么一番解释,杨旦当然听明白了,但是很多闽人获益不等于闽人大族获益。本来有了海禁约束,那些出海的商人老百姓无不仰大族鼻息。 可是张超如果仅仅收些银子还则罢了,荡倭营还允许南直商人在双屿弄什么贸易区,允许出海的海商自由采购商品,这样一来他们还如何垄断货源,牟取暴利,总不能让他们也不顾体面出海吧。 所以杨旦接着说道,“子卓此说确实有些道理,彭侍郎也很认同,虽然两千两一条船实在有些高,但也勉强可以接受,谁让朝廷现在困难呢。” 张超笑着说道,“福建大族能如此想,当然甚好,如此我也放心了,想必也有些条件吧。” 杨旦点点头,“他们希望子卓兄关闭双屿的贸易区,至于南直的商户,福建诸位也不会让他们吃亏。” 张超心中暗想,这些福建人反应就是快,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真正的必杀技。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双屿的贸易区是他的底线,是绝不能让步的。 杨旦见张超不说话,苦口婆心的说道,“子卓兄,福建诸家的条件够优厚的了,他们这么顾全大局,朝中诸位都很认可,你也该满意了。” 张超笑着摇摇头,“杨兄,按说你这么劝说,我自然也得给你这个面子。 但是现在掺和到双屿的,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你恐怕并不知道,南京的勋贵,守备太监,南直的大族都有份参与进来,现在他们兴致正隆,想挡是挡不住的。” 张超这么一说,杨旦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张子卓为什么要这么做,与他到底有什么好处,这是想着彻底砸锅呀! 这就是眼光的问题,在张超看来,对外贸易的利益空前,足够养活无数的利益集团。 可是在福建人看来,出海收益虽然大,但风险也大,容不下那么多抢食的人,所以他们一直觉得是张超入门无望,故意借着朝廷的名义逼着福建豪族让步,现在他们让步了,张超自然也该投桃报李。但是谁知道张超竟然想着鸠占鹊巢,如此只能拼命了。 所以一场争斗不可避免的开始了,这是福建豪族眼中的生死之争,自然手段会用尽,而作为始作俑者张超将不可避免的承担起最多的怒火。 第358章 这才是开始 杨旦离开了,满腹心事,对于这场张超挑起的争斗他是无可奈何,什么时候同科之间差距如此之大,到底是自己哪个环节做错了? 张超拒绝了杨旦之后,立刻就开始起草奏折。他把这段时间自己的操作仔细的阐述清楚。他驳斥了以前那种禁海方式,认为根本没有效果。又列举了本朝自洪武以来的禁海往事,说明只有控制海洋才能保证海疆不被倭寇侵扰。 他的奏折明确的说道,大明的海外走私贸易分成东西两洋,从福建去往日本的船只必经之地就是东番岛,只有卡住这里,朝廷才能做到主动,想收税就收税,想挡住倭寇就可以挡住倭寇,甚至想禁海也可以。 所以张超明确的请求允许荡倭营在双屿,三都澳和基隆设置据点,以控扼中日贸易,同时阻挡倭寇的入侵。 同时张超对于浙江巡海道等人的弹劾进行了一番驳斥,荡倭营既然被授权扫荡沿海的海贼倭寇,那么汪直作为荡倭营的监军太监当然有权力过问海防事宜。 张超驳斥了他利用合作银制度为非作歹的事件,大军在外,没有后勤支援,出了问题谁负责?通过与荡倭营的合作,这些船户可以携带一些货物通过海路运输到其他省份,这里面是有足够好处的。 那些说缴纳合作银的船户都是违反海禁,私自走私的商人,张超不予认同,沿海这么多的海防卫所怎么可能犯这样的大错,这是诬陷,要不然朝廷可以去查问呀。 他表达了自己对合作银分配的看法,收到的合作银除了必要的军队支出外,其余的银两将交给朝廷,在此之前,他准备存在济世银行,等待朝廷的决策。 事实上谁都知道张超的合作银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必须有一个说法,一个能够交代过去的说法,朝廷也仅仅只需要一个说法,你可以说这是帝国的虚伪,但这是必须的。 还有那些针对张超在荡倭营中的行为各种非议,甚至以为他想借助荡倭营谋反一事,张超愤怒的进行了驳斥,有老子这样的谋反吗,这个荡倭营有勋贵,有太监,还有各种读书人,你说我要造反,先问问这些人答应不答应。 是,确实有很多读书人是来自于济世学院,算作他的门生,但那是没人愿意从军,只要有人愿意,他愿意主动把济世学院的学生撤出来。 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心迹之后,张超很诚恳的说道,荡倭营本来就是试验一下读书人从军之事,肯定有各种不足,他希望天下的有识之士能够公正的看待荡倭营出现的种种问题,并给出解决办法,而不是一棍子打倒。 连续写了好几封奏折,张超揉了揉头,转了转脑袋,他有些疲倦了。他又拿出了一些亲朋好友的来信,开始阅读。 对于小妹生孩子他不在身边,以至于难产一事,他十分内疚,作为丈夫他太过失职了,他请求老丈人一家好好照顾小妹,千万不能再有事云云。 然后是徐溥的来信,这位阁老忙于希望学堂的建设,目前已经建立了不少学堂,老先生也诉说了一些苦衷,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不明白有教无类的道理,嘴上说着漂亮话,可是行动却是百般阻拦。 另外他对张超弄出的合作银很不以为然,认为此举有可能导致走私加剧,朝廷的禁海一事将名存实亡,希望他能够认真考虑。 张超知道中国的士绅阶级通过垄断知识达到垄断政权的目的,没想到老徐到现在还没有回过味来,是彻底的单纯,还是故意这么一说,劝说他罢手? 所以张超的回信就故意回避了此事,他说道,教化天下,让更多的人有书可读这件事是正确的,就算有些人有些阴私的想法,但大部分人总是好的,您老别想得太多了,好事多磨嘛。要是觉得压力太大,就多让年轻人练一练,比如我那个便宜弟弟徐骏。 至于合作银,张超承认了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他也提到了就算他不收,海上的走私就少了?他这么一收,至少朝廷得了实惠,可以做很多事情,所以这么做属于无奈之举,承认既成事实罢了。 然后是一些商人的来信,张超并没有回信,他反而写给了华秀才一封私信,交代了一番,鼓励商人出海一事就由他暗自去鼓动,但是记住注意安全。另外要求济世医院迅速组建医疗队,人越多越好,同时收集相关药物,他有急用。 写完了这么多,张超终于累了,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累坏了他并不知道,这一晚并不那么安宁。 这段时间,荡倭营到处收取合作银,已经引起了福建各方极大的关注和愤怒,一群朱皇帝老家的人跑到大海上问福建人收银子,凭什么,就凭船坚炮利吗? 所以对于罪魁祸首,那个种痘秀才福建人真是百味交陈,从原来的感激不尽到现在的痛恨不已,因此就有几个昏了头的勇士想闯一闯军营,问问张超为什么祸害闽人。 很明显他们的希望破灭了,在护卫的刀枪下,这几个壮士悲壮的失败了,其中一个身负重伤逃了出去,他踉踉跄跄的闯进了一处毫不起眼的院子,然后普通跪在地上。 “属下无能,连张超的边都没有摸到,就受了伤,只得逃了回来。” “本公子本来也没想过你能成功,能活着回来就好。至于张超,你们就算刺杀了他,又有何用?只要那封信留下就好。” 这个刺客点点头,但是他的内心却有些糊涂,让我们去杀人的是你,现在说杀人没用的是你,我们的命不是命吗,但是他也知道自家公子的为人,最是狠辣不过,为了性命考虑,他只得闭口不语。 “下去吧。”刺客很顺从的离开了院子,这位公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刺杀从来就不是手段,而是态度。张超既然敢招惹福建海商,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足够的代价。 听说他有娇妻爱子,还有兄弟子侄,对了,还有一个嫁了人的亲娘,当然我们都是文明人,不需要用这些手段,但是恐吓一番还是可以的。 记住了,这才是开始。 第359章 鼓气 弘治五年七月,张超上书禀报朝廷,经过荡倭营将士的拼杀,已经捕杀海贼头目数十人,海贼一百多人,询问朝廷如何处置,另外张超反驳了浙闽官员对于自己的种种非议。 同时张超也诉说了自己被刺的经过,另外附上贼人的威胁信,他同时弹劾福建地方官员对剿匪一事不予配合,甚至荡倭营购买粮食肉蔬都有困难。 与此同时,浙闽两省的官员异口同声的上书弹劾张超擅权自重,同时表明绝大部分海贼都是良民,张超是杀良冒功。福建巡按御史弹劾张超举措乘方,专杀启衅,贪婪成性,掠夺民财等等。 内阁三人看着案头堆着老高的奏章,不禁头皮发麻,张子卓也太有威力了,竟然引起了地方如此强大的反弹。 丘濬有些纳闷的问道,“杨晋叔不是回了福建吗,怎么弄出了这个结果?” 刘健苦笑的说道,“张子卓坚持已见,除了收合作银以外,他搞的那个什么贸易区也不愿意罢撤。这样一来,浙江还好,福建地方则是怨气滔天,这不,就打了起来。” 丘濬想了想,点了点头,“张子卓看来也是成竹在胸呀!” 刘吉摸着胡子,满意的笑着说道,“出海的收益超乎想象,南京的勋贵太监都掺和进来了,张子卓当然不会退,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他自然也不怕。 真要感激他这么闹了闹,要不然朝廷还蒙在鼓里,浙闽地方到底贪了多少好处,这一回我等决不能善罢甘休。” 谁都不是傻子,这么打起来,就说明出海贸易的收益之大远远超乎了想象,而张超能够抢来银子,总比福建地方独吞好,那支持哪一边还用说吗? “现在需要商量一个解决办法,让他们总是这么斗下去不是办法。” 刘吉则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急什么,让他们斗,咱们也要看一看到底哪些人掺和进来了,明年是京察大计之年,王三原不就是等着这么一天吗?到时候可别因为彭凤仪心慈手软。” 刘吉这么说话,其他两人暗自摇了摇头,这两位算是杠上了,只不过刘吉说的确实有道理,让王恕清理一下浙闽官场也好。 内阁对于张超和浙闽官员吵架,一直没有表态,杨旦就有些憋不住了,他找到了上官彭韶,“侍郎,您怎么也不说话?” 彭韶叹了一口气,“晋叔,为官要看大势,这一局张超是胜券在握呀,咱们就不要掺和了,免得惹火烧身。” “我们没有输,没有输!你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干什么?” 福建泉州,福建沿海的大族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常规的办法都用尽了。 他们各种排挤荡倭营,粮食物资都不允许老百姓售卖,又不断的挑衅军士,张超的办法就是把大军收在大营里整日集训,然后由刘瑾帮忙收购,甚至有的从浙江一带运了过来。 见张超如此,横行惯了的汪直首先就不乐意,张超笑着解释道,“公公,要打人,首先就应该把拳头缩回去,现在我们占据主动,越是此时,越要稳得住,不着急。 这一次事情是我挑起来的,福建很多中立的官员肯定有意见,但是我现在主动退让,他们反而会站出来为我们说话,毕竟荡倭营也是朝廷官军。” 看起来张超是不断示弱,可是这不是他们这些大族想要的,他们要的是荡倭营跟老百姓起冲突,要的是死人,他奶奶的,这荡倭营真是邪了门了,这么守规矩,这还是官军吗? 当然张超也不是一味软弱,他可是抓了不少海贼,现在正好审一审,当然为了避免嫌疑,他又找来了地方官和刘瑾来一个三方审问,如果有谁家倒霉被牵扯进来,荡倭营的大军就会迅速出动,毫不客气的拿人。 这么对峙了半个多月,福建地方反倒是怂了,他们主动认输,不再骚扰驻军,张超也投桃报李,把关起来的子弟也放了出去,这样一来气氛倒是缓和了一些。 双方这个时候的精力就放在了官场上,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想到朝廷一点消息也没有,甚至理应派出来查问的御史都没有。 这样一来,福建各家就有些丧气了,现在张超的双屿贸易区才刚刚开张,危害并不明显,他们还没有急迫之心,真要这么恶斗下去吗? 至于恐吓张超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张超就扬言,若是他的家人受到了什么损害,荡倭营就会巡查福建沿海,见到船只就会罚银,不听话的就直接击沉,你们可以试一试。 所以这一次泉州聚会,众大族是唉声叹气,怎么这么倒霉,碰到了软硬不吃的滚刀肉?就在有人提议退缩,跟张超再商量一下,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鼓劲。 “郑二爷,我们知道你胆气壮,可事已至此,咱们总不能真的跑到南直隶杀了张超一家吧。” “那倒不用,诸君,请听我一言。” 郑二爷看起来成竹在胸,各家老爷也慢慢安静下来,想听听他怎么说? “诸君,你们可曾想过,张超如此横行跋扈,他到底仰仗什么?” 听郑二这么一问,这些人心里嘘了起来,这谁不知道呀! “张超仰仗的是南直的勋贵大族!” “退休的徐阁老!” “擅于给皇上弄钱,受宠呗!” 郑二见各位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他很郑重的摇了摇头,“诸君,你们说的都挨边,但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张超在八闽大地这般横行,依仗的不是其他,就是荡倭营能打,敢出海,船坚炮利!” 郑二这么一说,这些人想了想,确实如此,要不是荡倭营在大海上出没,谁会鸟张超。所以他们立刻安静下来,认真的听着郑二的分析。 只听郑二继续说道,“张超不管是收合作银,还是驻军鸡笼双屿,搞什么贸易区,都依靠荡倭营,不击溃荡倭营,我等就只能是任人宰割。 很多人觉得只要除掉张超,朝廷就不会再收什么合作银,还会跟过去一般随便我等出海,那是痴心妄想,只要荡倭营还在,没有张超,朝廷还会派出李超,王超。 一条船两千两银子,一年可以收上几十万两,谁能忍得住,诸君,扪心自问,换了你们当政,你们能忍得住吗?” 郑二这一番解释,众人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在他们暗自痛恨张超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郑二说的在理。 只听郑二继续说道,“我们闽人要想过得好,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横下一条心,除掉荡倭营!幸运的是,荡倭营不是铁打的金刚,还是有弱点的,我已经找到了对付荡倭营的办法!只要我们齐心一致,要灭掉荡倭营并不难,现在就不知诸位愿不愿意了?” 第360章 守城 弘治五年八月,基隆堡,大雨。 闲极无聊,将士们正在聊天侃大山,“丁大哥,听说张教化还是秀才时,你们就认识?” “呵呵,你们几个兔崽子哪里听来的?” “甭管是哪里听来的,大哥,你说是不是呀?” “哈哈,今天闲着无聊,大哥给你们说一说张相公。那个时候张相公确实只是个秀才,还是个小秀才!” 丁百户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当日张超训练他们这些新科盐丁的故事,说的这些刚刚入伍的兵卒们一愣一愣的。 当然这么几年下来,对纪律早就熟稔的丁百户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够随便说的,所以他只是说了一些当年的趣事,就这样,他发现值得回味的还有很多。 当年一起一百多兄弟,现在天各四方,大部分人在荡倭营,当着总旗,小旗。他这样表现出色的甚至成为了百户。 一些不愿意从军的,就待在南京,守卫着张家的各个产业,甚至还有一些仍然在贩卖着私盐。当然也有的早已经过世,但是总的来说,大家都过得很不错。 丁百户私下里与兄弟们聚会,都知道有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拜张超所赐,所以他们十分注意维护张超,容不得一点不敬。 对于基层军官的这种情绪,汪直和陈豹也有耳闻,但并不奇怪,毕竟很多人都是张超的家丁出身,要记不得张超的恩德那才奇怪了。 像张超这样的文官不会长久待在一个地方,所以一旦张超调走,这些军士慢慢的也就归心,成为了大明官军的一部分。 丁百户正与将士们热切聊天之时,钱忠和顺福带着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丁百户一见,大吃一惊,他们不是去寻找金矿吗,怎么这么急哄哄的赶了回来。 “张兄,钱兄,你们怎么突然赶了回来?” “丁兄,这一次咱们麻烦大了。” 丁百户见顺福脸色很难看,不加思索,就命令将士们回到各地的岗位上,准备好战斗。 布置完成后,丁百户才询问顺福到底发生了什么,“南边传来了消息,有一大波海贼突然在南面登陆,然后又召集了不少土人,准备侵犯基隆。” “现在不是经常刮台风吗?这些海贼哪里来的?有多少人你们清楚吗?”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钱忠突然说道,“报信的土人语焉不详,我也不清楚。我听说之后,既急忙赶了回来,我看咱们还是稳守堡垒的好。” 丁百户点了点头,立刻命令道,“按照张教化的指令,从现在开始,基隆守备队由我全权指挥。现在我命令,各部立刻检查弹药物资,将数据统计于我。” “是!” 经过一番统计,丁百户松了一口气,张超临走时留下了足够的弹药物资,堡中粮草柴火又十分充足,这整天大雨又不用担心没有水,只是有一样,这雨天火药有可能受潮,别到时候不能用就麻烦了。 他们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油纸包裹的火药,丁百户才放宽了心,只要火药不出问题,就算是雨天,他们也有挡板,也不用担心火铳完全没用。 丁百户虽然大小战斗也打过一些,但是守城战斗他也是第一回遇到,更何况这座堡垒只有一丈多高,又修的奇形怪状的,到底效果谁也不知道。若是来敌太多,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第五日上午,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当丁百户等人站在堡垒上望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不禁有些发呆,这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海贼,还有这么多光着身子的土人,怎么着也有几千人吧。 丁百户望着城下的海贼土人倒吸凉气的同时,这些海贼也是头大不已。“三哥,这荡倭营什么时候筑起了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堡垒?” “我怎么知道,怕什么,我们有这么多好汉在,一人一泡尿也拿下来了。” “哈哈哈,三哥说的是呀!那三哥咱们现在就攻打?” 三哥眼珠子一转,“不着急,先让土人上去碰碰,都传说荡倭营的火铳厉害,也不知道到底如何。若是真的厉害,咱们等雨天再进攻,二哥说了,火铳下雨天没用。” “哈哈哈,三哥就是高明!” 翻译将三哥的要求对土人说了一通之后,又拿出了不少物品,土人首领十分满意,他嗷嗷怪叫了几声,两千多名土人就围了上来。 丁百户叫将士们紧张的满头满汗,不由得大怒,“尔等怕什么,一群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土人,就算没有火铳,咱们用长矛也能刺死。” 丁百户一顿臭骂,又有坚城保护,几十名火铳手开始按照规程,装药,压实,瞄准,点火,发射,尽管十分紧张,但是经过训练的军士绝大部分还是完成了射击,虽然枪声有些此起彼伏,单缺乏保护的土人还是死伤了十几个人,顿时土人一顿。 土人首领气的嗷嗷叫,激起了土人的凶悍之气,又冲了过来,土人擅长用标枪捕鹿,这个时候他们就用标枪往基隆堡上瞄准投了过去。但是标枪的射程毕竟有限,又有城墙阻隔,所以站在城墙上的长矛兵倒是没什么损失。 第一轮射击过后,第二轮射击明显就整齐了不少,土人立刻就死伤了几十人,第三轮,土人又死伤了几十人。这一下丁百户就松了一口气,他们能击中土人,土人的标枪却挨不到他们,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基隆守备队的信心立刻就鼓舞了起来。 反之,土人的士气就不行了,这只挨打不能还手,谁也受不了呀,顷刻之间死伤了上百人,土人突然间就崩溃了,跑的到处都是。 三哥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直冒冷汗,土人擅长使用标枪都拿荡倭营没有办法,他们这些人拿着大刀软弓,要是这么冲上去,还不是一个个活靶子?看来只能等到雨天了。 幸运的是,基隆多雨,等到午后,大雨倾盆而下,三哥兴奋了说道,“各位兄弟,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给我冲呀!” 这一次三哥和土人也算是倾巢出动,猛的冲了过来,因为雨水太大,荡倭营的火铳果然没有射击。 海盗们大喜,冲锋的也越发迅速,这个时候土人也冒雨抛出了标枪,虽然看不清目标,但是也可以掩护大队人马的冲锋。 城堡上的长矛队不断的拨打着标枪,有几个人被标枪击中,猛地往后一个趔趄,但是因为身上的铠甲,倒是没有致命伤。 海盗们终于冲到了城堡下,但是这个时候突然间背雨一面的枪声响了,簇拥在城堡下的海盗死伤惨重,土人又一次惊吓的四处逃窜,原来火绳枪在雨中竟然也可以使用! 第361章 巨舰 大雨天确实无法使用火绳枪,但也有偶然。张超在基隆待了一个多月,他当然知道此地多雨,所以修建城堡时在士兵射击的位置都装有可拆迁的挡板,这样一来防守时就再无漏洞。 虽然下雨天火药容易潮湿,定装火药用油纸包裹就避免了这一问题,所以瓢泼大雨落下之时,丁百户狡猾的让兵士不要射击,等着海盗上钩。 这么一轮射击,彻底摧毁了海盗和土人攻占城堡的信心,所以他们慌不择路的往回跑,这个时候丁百户命令停止射击。 他同时也拒绝了军士冲出去击败落水狗的打算,因为张超交代的很清楚,守住基隆堡就是胜利,等到九月张超率领主力重返东番岛,那个时候才是算账的时机。 落败之余的三哥看着手下几百人还有那一千多土人,简直是欲哭无泪,二哥说的不是那么回事呀,这个城堡根本就拿不下来,现在这让他如何是好? 三哥这么一群海贼出现在东番岛并不是偶然,他们是福建各大家族不惜重金招募而来的。自从郑二劝服了众人之后,他们就决心首先拔掉荡倭营在基隆的守兵。 东番岛这个地方人迹罕至,荡倭营能够驻扎在那里的将士不会太多,所以只要招募人手想歼灭这股守兵应该不困难。 而一旦基隆守兵被消灭,张超就陷入了两难的决定。要么继续增兵,那么海贼当然可以继续侵扰,甚至日本过来的倭寇也会加以侵扰,时间一长,张超怎么可能吃得消? 要是张超撤走驻军,那没有了海上支点的荡倭营又如何收取合作银。所以只要他们不断骚扰基隆,荡倭营伤亡一大,再加以弹劾,张超迟早会被赶走。 虽然夏天台风很多,但是闽人长期出海,早就积累了很多躲避台风的经验,所以他们这一千多人就很顺利的从漳州一代偷渡到台南,而出力最多的则是林家,这就是他们的投名状。指挥官则是郑三,郑二的同族兄弟,一个长期在海上纵横的海商或者说是海贼。 郑三到了台南之后,唯恐自己的力量不足,又花费了不少物资召集了几千土人,但是召集的过程就被与荡倭营有接触的土社告诉了钱忠顺福,从而发生了围攻棱堡的一幕。 但是战斗的结果出乎了郑三的意料,有坚堡可守,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却无可奈何。东番岛物产稀少,也容不下这么多人脱产围攻,所以无奈之下,郑三只得带着这些海盗退走,另外将这个消息派快船送到了大陆。 既然攻不进去,那么就想办法诱惑荡倭营走出来,所以郑三就让人不断的骚扰基隆,不管是破口大骂也好,还是送些女人衣服也罢,丁百户等人就是坚持不出堡垒。 过了一个月,郑三又一次出现在基隆堡,这一次他倾尽全力发动了一次进攻,但是面对着不断射击的火铳,他还是无计可施,又一次退了回去。 到了八月末,台风天就要出去,无奈的郑三只得带着这些海盗扬帆出海,他准备远走零丁洋躲避荡倭营的追捕。 而这个时候,郑二也已经收到了郑三的来信。郑二知道荡倭营难缠,但如此难缠,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现在可怎么办?把郑三的来信告诉那些大户,想了想,郑二就摇了摇头,这些人鼠目寸光,不知道张超的威胁,如果让他们知道围攻基隆堡失败,十有八九会退缩回去,然后跑到张超面前献媚。 郑二咬了咬牙,郑家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成为了福建最大的海商,现在却要被一个淮人掐住脖子,他不甘心,不甘心呀! 郑二仔细了斟酌再三,他把那个报信的海贼喊了进来,十分自信的说道,“你告诉三爷,我等闽人不擅长陆战,所以围攻基隆堡是以短击长。但并不代表我等不擅长海战,你让他稍安勿躁,收集人马在澎湖驻扎,过些时日我亲自赶往澎湖。” 海贼见郑二如此自信,也放心了不少,连忙回去报信。郑二又连续给好几个家主写信,他用密语写道,基隆堡已经被拿下,驻军被全歼,按照计划,他们的船队该出动了,大家在澎湖集结,然后在海上截击荡倭营水营。 郑二知道,这样的假消息瞒不了多久,但是只要船只出了海,也由不了他们。张超的荡倭营水营确实强大,有大炮火铳,但是却有一个巨大的缺陷,船只太少了。 这也是张超的无奈,又要造船,又要铸炮,他不可能投入太多的资金。而仅仅十几条大船就想控制海峡,这一次他要让张超见识一下什么叫蚁多咬死象。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郑二派去日本联络的人在台风来临之前已经到了日本,也许今年的倭寇会非常多,不知道荡倭营准备的怎么样? 与此同时,张超正在三都澳港口迎接林举人父亲的到来。林父这一次与林家决裂,可以说是无奈之举,这是大家族分散风险的办法之一。 所以他虽然说着漂亮恭维的话,但是脱离家族,林父还是充满了不安,甚至是愤怒,张超知道安慰林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荡倭营的力量十分强大,足以保护他的安危。 因此林父就见到了两条与众不同的巨舰,这是八月底刚刚从南直隶过来的两条新船。船只很大,形状不同于福船,看起来有两千料,有三条巨大的桅杆,高耸如云,挂着各种形状的帆。 林父也认识船长,是他们支援给张超的,张超笑着说道,“林伯父,还是让你的老部下给你介绍一下这条巨舰。” 舰长见到自己的东主,刚想下跪行礼,就被林父挡住了,开玩笑,这个舰长现在是朝廷的百户,他哪里敢收礼。 “林,林先生,”舰长勉强适应过来,“这条巨舰形制不同于福船和大明的任何船只,船只巨大,却速度飞快,从南直隶到三都澳节省了一大半时间。 最夸张的是,船首船尾设计较为狭窄,只安装了一门大炮,还有十门大炮装在战舰的两侧,通过两舷开设的炮孔射击。有了这十多门大炮,就算被几十条大船围攻也无法奈何于它。” 林父看着这两条巨舰,也是心中震撼不已。他知道船长是一个实在的人,不可能欺瞒于他,那些大炮的威力他不甚了了。但是如此巨舰却有很快的速度,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是打不过,跑也跑得了。 而对于福建海商而言,若是不能重创荡倭营,逼得荡倭营不再出海,那他们就算暂时胜利了也毫无意义。那么如此一来,岂不是他站对了立场? 就在林父心中波澜万分之际,张超也是感慨不已,这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成就。这两条巨舰是荡倭营甚至可以说是张超的底牌,为了它们的成军,张超整整等了一年多,而他秘密训练的炮手船员全部在这两条船上,也是因为这两条船即将入役,他才敢于跟福建海商决裂。 郑三在东番一个多月,又围攻基隆堡两次,却毫无成效,早就有见风使舵的人告诉了张超,另外郑独眼的别动队也有人出海,所以他对此是心知肚明。 他甚至还知道郑三的船队就躲在澎湖,但是即便如此,张超还是按压下来,就是为了等这两条大船的到来,现在既然来了,那还等什么? 第362章 僵持 弘治五年九月,张超的带领着荡倭营十二艘主力舰,(有五艘在双屿岛负责巡视和捕鲸),另外还有别动队的二十多艘小船,还有十多艘运输舰,浩浩荡荡的出海,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很明确,基隆。 肯定有人很奇怪,既然张超知道郑氏兄弟在澎湖,他为什么不去澎湖。原因很简单,台湾海峡水况十分复杂,他的舰队并不是很了解澎湖,去那里决战对他毫无益处。要是被带到不利作战的海域,他岂不是要吃大亏。 只要他卡住了基隆一代海域,还怕敌人不上钩吗?台风季节已经过去,靠着强烈的北风,张超舰队很顺利的再次登陆基隆,这一次汪直和刘瑾这两个太监也跟了过来。 当大军登陆后,见到了眼泪汪汪的钱忠顺福等人,钱忠猛的跪倒在地,“教化老爷,卑职险些不能为你效力了呀!” 说完,钱忠就嚎啕大哭起来,将士们又好气又好笑,这哥们还是一个百户,整天拍马屁奉迎,又胆子奇小,也不知道教化看重他哪一点了? 张超连忙拉起了钱忠,安慰道,“是本官的过错,把你们孤零零的丢在基隆堡,幸亏尔等忠勇无比,才保住了基隆堡,本官一定上书朝廷为尔等请功。” 张超这么说话,丁百户等留守将士当然欣喜若狂,虽然在此地留守有吃有喝,又有药物保护,看起来一切都挺好。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少,又被试探围攻了一个多月,早就是精神极度紧张。主力的到来,这才让他们松懈下来。 丁百户拿出了石灰封存的海贼土人的首级,汪直统计之后,也不禁有些咂舌,竟然有两百多脑袋,扣除了土人,也有几十个海盗,这是大功呀! 张超问道,“知道是哪些土社吗?” 钱忠点点头,连忙汇报起来,这一次台南大大小小的土社或多或少都出了人,钱忠打探出来的理由是海贼出手很大方,让这些土社无法割舍。 张超阴森森的说道,“海贼出手大方,就敢围攻官军,这是造反,这是大逆不道。 张家英,丁怀德,你二人负责指挥对土人的扫荡,钱忠,你负责引导大军前进。但凡是攻击过荡倭营的土社,一概夷灭,让他们知道官军的厉害。 抓获的土人,记得分隔起来关押,让他们说汉语,习汉字,从汉俗,不允许再赤身裸体,这成何体统!” 张超下达了这样残酷的命令,王守仁有些不忍,刚想说话,刘瑾却首先立刻反应过来,“如此甚好,多抓一些这些土人,正好可以……” 话音未落,张超就白了一眼刘瑾,胡说八道什么,“刘公公,土人缺少教化,我这是在教化他们,你不懂不要胡乱说话。” 刘瑾也知道自己多嘴险些坏了大事,倒也不生气,咧着嘴自嘲的笑了笑。王守仁则是摇摇头,看来军中的传言不假,东番岛应该是有一些矿产,这才引来了这个贪婪的太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矿产如此有吸引力? 至于张超说起了教化,王守仁就不再言语了,孔夫子当年盛赞管仲的教化,这一次张超有样学样,他又如何可以反驳,随他去吧。 张家英率领着一千多人开始扫荡土人,在官军凌厉的攻势下,各个土社都不堪一击,胆子大的抵抗一场,往往被消灭一空,到了后来,官军所到之处,土人就躲了起来。家英等人就在土人聚集的地方开始筑堡,准备慢慢蚕食。 而钱忠则开始带着探矿的师傅寻找各种矿产,在基隆一带土人稀少,所以他们很顺利的发现了煤矿和硫磺矿,特别是硫磺,储量巨大,有些出乎意料。 倒是金矿,土人告诉的那个地点确实有一个储量不小的沙金矿,到了此时张超彻底安心下来,有了金矿,大明是绝不会放弃此处的。至于南瓜形状的大山,因为土人聚集在深山中不断骚扰,目前还没有找到。 张超则带着舰队主力一边安心的巡视基隆海域,等待着郑家兄弟的船队。 再说郑家兄弟,他们在澎湖的消息放出来有些时日了,这荡倭营怎么着也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哨船的报信,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们迷惑不解的时候,哨船跟踪荡倭营之后终于传来了消息,张超竟然再次去了基隆。郑氏兄弟就有些头疼,这鱼不上钩呀,这可如何是好? 张超行的是阳谋,郑氏兄弟当然知道他们再待在澎湖已经没有意义,但是跑到基隆进攻荡倭营,郑二立刻就摇了摇头,对他们的杀手锏来说,必须有特别的海域,基隆一代海域广大,不行,不适合呀! “二哥,现在如何是好?” 郑二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等不能以短击长,必须调动荡倭营来咱们选中的地方,要不然如何对付的了那么些大炮? 老三,你说咱们去厦门行不行?,若是海盗骚扰沿海,张子卓该如何应对?” 郑三难得的犹豫了,“都是闽地老乡,这样不妥吧,就算咱们手下愿意干,那几家也不会同意的。” 郑二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张超摆明了不愿意过来,总要调动他才行。 他密语了一番郑三,这才邀请了其他几家过来相聚, “林三叔,听说张超那厮见过你,你看看有什么办法把他请到澎湖一带?” 林先生无奈的摇摇头,“郑当家的,张子卓不愿意过来,我有什么办法,我看咱们还是各回各家,东洋不成,去西洋总是可以的。” 其他几个船队东家连连点头,这台风天过去,该出海了,总不能一天到晚守在澎湖等着张超。再说郑三那么多人都拿荡倭营一个百户没有办法咱们还是不要折腾了,还是赚钱要紧。 郑二气的半死,老子道理说了一大堆,又好不容易把你们弄了出来,现在有两三百条船,要是都没有办法赶走荡倭营,日后如何聚集得了这么多的船只。 郑二连连摇头,甚至不顾颜面,满口的脏话,“他娘的,道理老子也说的够多了,你们想装孙子也要人家领情才是,不让荡倭营知道我等的厉害,日后在这大海上岂不是淮人说了算?” 林先生只得无奈的点头,郑二说到了点子上,可是晚出海一天就少赚一份钱呀,这可怎么办? 正在这个时候,郑三高兴的闯了进来,“二哥大喜,大喜呀,老六回来了!” 第363章 目标 老六回来了,郑二也是大喜,这都快半年了,终于回来了。郑六是郑二的族弟,一向精明能干,能言善辩,更难得是曾经进过学,他突然回来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 林先生讪笑了两声,“林六回来了,这是大喜事呀!” 郑六大步走了进来,见这么多人,毫不奇怪,团团施了一礼,然后端起茶壶自斟自饮,连续喝了几大口,“二哥,荡倭营的手伸的太长了!” 郑六这才开始说起他日本之行,他带着船队去往日本,倒是没有遇到荡倭营,等到了日本九州之后,事实上这个时候从福建去往日本的船只大部分是在九州博多港与日本完成交易。 这一次郑六的船队到了博多港就发现出问题了,他们带来的货物竟然价格卖不上去,几番打探之后,他才知道细川氏的家臣去年竟然带着人在双屿岛与松江府一个豪族完成了很大的交易,带来了大量便宜的南直货物,这直接冲击了目前的明货市场。 本来可以赚十倍的钱到最后只赚了一半的利润,这让郑六非常不满,这个时候又传来了一个惊天霹雳,张超在双屿收起了合作银。甚感怪异的郑六就待在日本打探消息。 慢慢的荡倭营的行动就清晰了,先是双屿,然后是基隆,很明显来自南直隶的淮军是想卡住福建去往日本的航路。 这个时候,郑六又得到消息,与细川氏有交易的松江徐家竟然也来了日本,他们带来了海量的棉布丝绸,市场的价格又跌了下来,这下子就惹了众怒了,这才两年呀,南货就跌了一大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与海商们高价从福建豪族拿货不同,徐家的船队是直接从工场拿的优惠价,两方的价格差距有十倍还多。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闽人,徐家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愤怒。他们的货物来自于双屿贸易区,你们只要交了合作银就可以过去采购,量大管饱,价格便宜,欢迎惠顾奥。 交了合作银竟然有这么大的好处,很多海商将信将疑,所以徐家船队回航时跟着一起去往双屿碰碰运气的人就非常多。 当郑六说出了这番话之后,这些豪族都脸色惨白,张超这是要断了他以前们的根,还要他们的命呀。 大明大宗出海货物都是从南直浙江通过陆路运到福建的,这期间的运输费用本来就远远超过海路运到双屿的花费。 而违反海禁出海又需要摆平官府,这期间巨大的灰色支出逼得他们不得不卖出高价,这样一来才能维持开支。 可是双屿贸易区一开,来自南直隶的货物立刻就将虚高的货物价格打了下来,这样一来那些海商还会傻了吧唧的回到福建进货吗? 但是他们这些豪族却不同,他们的根在福建,福建官员固定的分红是绝对不能少的,要不然他们这些豪族就会被愤怒的官员们给活活撕了。这样只出不进,就是有亿万家产也吃不消呀! “拼了,拼了!” 一个又一个有所动摇的豪族都喊了出来,不把淮军赶走大家都得完蛋。 郑氏兄弟相顾看了看,心中高兴,郑二这个时候说话了, “各位,荡倭营虽然强大,但是他们不仅得罪了我等,还大大得罪了福建卫所官员。 我们真的吃不消了,大不了丢弃家业,搬到南直去。他们可就再也没了孝敬的银子。 荡倭营有大炮有火铳,福建卫所也有呀,只要赶走了荡倭营,咱们的好日子还能继续。” 郑二这话一出,这些豪族这一次不再犹豫,他们迅速离开了澎湖,赶往福州漳泉等地,晓说厉害,让福建卫所也参与进来。 郑六经过澎湖时见过荡倭营的气势,他有些担忧的说道,“荡倭营火器锐利,就沿海那些废物卫所到底行不行呀?” “我本来也没想着依靠这些废物,老六,你与大内家接触的如何?” “这个大名对现状十分不满,但对于是否出兵还是很犹豫,生怕恶了大明,没办法朝觐。” 郑二叹息了一声,“这群蠢货,鼠目寸光,也不想想,荡倭营堵在了基隆,他们怎么去朝觐?” 顿了顿,郑二对着郑三问道,“老三,大员那边传来的消息,荡倭营在扫荡土人,杀伐很重?” 老三点了点头,有些后怕的说道,“张超这个人哪里是什么万家生佛,简直比刽子手还要毒辣。当日跟着弟弟围攻基隆堡的那几个土社,都被杀掠一空,男丁都被掠走,女子幼儿则被卖给支持淮军的土社。他还在岛南营建一座堡垒,以监视土人。” 郑六皱着眉头问道,“东番岛上的土著起码有几万人,张子卓如此一来,岂不是犯了众怒?” “虽然犯了众怒,但淮军凶悍,土人敢怒不敢言,甚至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绑着送到了淮军那里,现在岛南已经不是咱们的地界了。” “土人畏威不畏德,张子卓倒是一点都不迂腐,如此行事还真做对了,他还做了些什么?” “听说在推行什么教化,让土人穿汉衣,说汉语,习汉字,从汉俗,反正是花样百出,看这架势,荡倭营是准备待在东番岛不走了。” 郑二皱着眉头走来走去,“这样不行呀,得给张超弄点事情做,要不然他真在东番岛站稳了脚跟,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老三,这一次我们兄弟不去基隆,改去岛南,毁了他的堡垒,然后发给土人军械,我倒要看看张子卓如此站得住脚跟?” “二哥,咱们不等张超来澎湖了?” “张超既然直接去了基隆,我等的打算看来是被他看透了,想必他也不会来澎湖。咱们去基隆胜算也不大,现在又必须鼓舞一下士气,台南离澎湖也近,正好可以骚扰一番。” 郑二这么一说,郑三郑六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陆上作战,郑三刚刚大败而归,这一次是否又有胜算? 郑二想了想,解释道,“火铳害怕下雨,这总没有错。咱们寻一个下雨的日子突袭筑堡之地,跟荡倭营肉搏。没有遮蔽之物,想必火铳也射不出来,我就不信了,官军还能与我等肉搏?” 郑二这么一说,郑三立刻大呼起来,“二哥说得对,这一次不劈了几个官军,我就改姓张。” 第364章 血堡上 基隆堡中,张超有些头疼,这么些天,这些缩在澎湖的海贼怎么不过来了,这让他在基隆附近海域决战的计划落空了。张超把主将参军都召集过来,他想听一听众人的意见。 一个百户船长骄傲的说道,“张教化,咱们干脆去澎湖寻那些海贼去,荡倭营战无不胜,怕他们作甚?” 张超不置可否,他特别注意几个人的意见,“丁百户,你怎么看?” 丁猛不知道张超为什么对他这么另眼相看,他想了想,说道,“当日教化不欲前往澎湖,就是因为此处岛屿众多,我等不熟悉海况,唯恐有失,所以才定下了与贼寇在基隆决战的打算。 属下在想,是不是贼寇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觉得在基隆作战他们的优势无法发挥,这才不欲前来基隆?” 张超猛地一拍脑袋,怎么这一点没有想到,看来军事真是一门专业的活,自己还是要多听听这些军官的意见。于是他笑着说道,“丁百户,那你觉得如何是好?” “属下觉得,敌不动,我不动,如此较为稳妥。” 张超转向王守仁,“伯安,你这次乡试考完,桂榜未阅就赶来为本官效力,本官十分感动,你晓熟军事,本官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守仁看了看参军们绘制的东番地图,他有些忧心的说道,“晚生对海战不甚了了,也说不上什么。只是晚生有些不明白为甚教化现在在此处筑堡?” 有几个军校见王守仁指着大员的位置,不屑的抿嘴笑了起来,这都看不明白,果然是书生一枚。张超则认真解释道,“此处附近皆是土人的社寨,扼守此地则土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本官的掌握之中。” “晚生明白教化的想法,只是觉得此时十分不妥。筑堡官军只有三个百户,又远离基隆堡,若是贼寇突然弃船登陆,围攻大员,此处官军岂不是孤军在外,十分危险?” 张超一愣,他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其他的军校到了此时也不再嘲笑王守仁,显然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等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这要是跟上次一样,突然冒出了几千贼寇,那这只官军就有些危险了。 “值班参军,立刻查证一下这几日往来大员的报告。” 很快消息就传了过来,已经有三日没有消息了,张超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立刻整队,一个时辰后出发。” 荡倭营的主力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鼓声敲响,大军迅速动员起来,除了留守的人马,这一次他们赶去救援的陆营有一千五百多人,几乎是倾巢而动。张超汪直亲自带队,王六负责陆营指挥,而丁猛则被提拔为水营的试千户,负责指挥水营。 张超已经看出来了,王六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海军指挥官,他决定让丁猛担任这个职务,职以任能,特别是海战在即,他赌不起。 从基隆堡到达大员,有数百里之远,张超有些懊悔,这么远的距离,让家英丁怀德带着三百多人押着八百多土人筑堡,要是突然冒出了几千海贼,内外夹攻,搞不好顷刻之间就是全军覆没。 所以迫于无奈,这一次他们乘坐的是水营的舰船,沿着海岸线,只需要两三日就就可以到达大员附近,此处有一个内海海湾,张超在此筑堡,也有防御海贼的目的,未来荷兰侵占台湾建立的热兰遮城堡事实上就在附近。 张超想着在基隆一带与海贼决战的希望破灭了,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一次搞不好会在大员附近海域与贼寇决战,又是一片不熟悉的海域。 虽然荡倭营不熟悉这一带海域,但是郑独眼这一群归降的海贼倒是挺熟悉的,但是水营对别动队还是很不信任,所以丁猛的指挥就有些意思,荡倭营的两条主力舰在外侧,居中的是十条炮舰,而别动队靠近海岸线,运输舰则跟随在炮舰的后面。如此一来有着大炮的保护,倒也不担心运输舰有什么损害。 再说郑氏兄弟等人,他们召集了众豪族的家丁以及重金邀请过来的海贼,二百多条船突然间出澎湖,赶往大员海域。为了达到袭击的突然性,海贼从外海绕过了大员,然后悄悄的登陆。 郑二登陆之后,与前期赶到的郑三汇合,询问荡倭营筑堡的情况。待得知只有二三百军士监视着一千多土人时,郑二知道这一仗他们的胜算很大。 修整一夜之后,海贼主力汇集了两千多郑三召集的土人浩浩荡荡的沿着海岸线水陆并进,这一带因为荡倭营的扫荡,土人或死或逃,此时已经有些荒凉。郑二看着土人聚居的地方到处都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也是十分吃惊。 “这荡倭营竟然杀伐如此严厉?” “二哥,要不然老三我怎么可能鼓动起这么多的土人,荡倭营的功劳不少。” 郑二摇了摇头,他觉得有些怪异,他突然发现他对张超这个人了解的还不够深入,人云亦云的多。 这样一个人人口中的佛爷一般的人物,敢于出海行船,敢于如此屠杀土蛮,确实十分反常,这一次一旦击杀了这三百多官军,会不会两方将不死不休? 只是他看了看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他知道到了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了。他们这么大队人马出现在大员南部,家英和丁百户早已经得报。 与张超的大意不同,家英和丁百户自从驻守此地开始筑堡就十分担心,这里实在离基隆太远了,而他们对于土人的杀伐又太过惨烈,若是土人突然冒出来围攻,他们该如何是好? 基于这种不安,筑堡过程中,他们对待土人就十分残酷,迫切想着早点完工,所以土人因为疲惫劳累多有死伤,才十来天就死伤了几十人,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周边都派出了哨探。当郑二大队人马还没有到达之时,家英和丁怀德已经得到了消息。 现在这个堡垒已经修了一半,围绕了堡垒还有一道围墙,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是进退两难。若是退兵,就是前功尽弃,而且敌人水陆并进,他们还不一定跑的快熟悉地形的土人。再说荡倭营从来都是打的海贼跑,什么时候闻贼逃跑过? 若是在此地坚守,这堡垒刚建了一小半,而且还有这么多居心叵测的土人在内,若是他们在外面厮杀,这些土人暴起反抗,那就麻烦大了, 土人懒惰,不爱劳动,丁百户看了看外面正被鞭打的土人,注意到他们仇恨的目光,咬了咬牙,“诸位,这些土人不能留了。” 家英看见丁怀德狰狞的表情,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可有将近八百人,怎么能一下子全部杀光? 丁怀德就开始解释道,“这些天我等已经与土人结下了深仇大恨,若是放了这些人,他们逃到山林之中,日后剿灭就更加困难,还不如就地杀了他们。” 家英犹豫着不说话,一个教导非常不同意,“无罪诛杀如此多的土蛮,有违圣人的教诲,不妥,不妥。” 丁百户怒气冲冲的说道,“放你娘的狗屁,若不杀土蛮,此辈突然暴动,我等岂不是要被内外夹击,到时候还怎么守住堡垒。 若我等能逃过此难,教化是杀是剐,任凭他发落,但是此时此刻,必须行此雷霆手段。 本百户是这一次筑堡的指挥,按照荡倭营条例,本百户有战场最高处置权,张家英,吴安听令,你等率所在百户诛杀所有土人。” 家英见丁怀德如此说话,也知道军令如山,只得咬咬牙和吴安一起听命。那个教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但是身边的书记早就记录下了这一切。 丁怀德瞪着眼睛看着那些土人,只见两百多军人突然列队持刀持矛冲向了土人,所到之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土人惊恐万分,想四散逃跑,却由于绳索,跑也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被刺死。 看着土人凄惨倒地,听着土人临死前此起彼伏凄惨的叫声,闻着浓烈扑鼻的血腥气,几个刚刚从军的参军猛的呕吐起来,那个教导更是看不下去,泪流满面,不得不以袖掩面。丁怀德面无表情,突然间他吼了一声,“臭小子们,都瞪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就是战场杀伐,容不得一丝儿女情长。” 家英红着眼睛杀了一个又一个土人,等他清醒过来时,只见视野之内,已经没有站立的土人,沉默的荡倭营将士将土人的尸体抬起,沿着堡垒堆成了三条尸体垒成的防线,火铳手将躺在这些死人身上迎战入侵的海贼。 第365章 血堡中 郑二的大队到达了台江内海,二百多舰船沿着鹿耳门和南水道进入内海,而陆上的人马则团团围住了堡垒。 丁怀德冷冷的看着海贼大军展开,因为他们兵力稀薄,也只能据堡而守,报信的人马已经赶往基隆堡,援军就算是走海路最快也得十天之后,而这十天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荡倭营刚刚处决了如此多的土人,血水沿着堡垒一直流到了河边,海边,看着围绕着堡垒堆积成几排的死尸,闻着刺鼻的血腥气,郑氏兄弟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群淮人真狠呀! 而一直跟随他们的林先生则是目瞪口呆,这一只张超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竟然如此残忍,这么多的土人应该是刚刚被杀害的,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感到后怕。就算拿下了这些荡倭营又如何,张超又是这般报复谁吃得消? 他们这边感叹,旁边的土人早已经是哭喊声惊动天地,没有经过郑氏兄弟的批准,这些土人就呐喊着乱糟糟的冲向堡垒。 郑三大怒,这群土蛮怎么连号令都不听,被郑二拦住了,土人死的再多,他也不心疼。都传说荡倭营火铳凶狠,让他们试试也好。 上至丁怀德家英吴安,下至普通将士,都知道他们与土人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现在又身被重围,想活下去就只能拼命。 再说镇守外围的都是精锐将士,大多经历过不少的战事,他们好整以暇,开始按照教程装上弹药。 而火炮队的四门小炮已经在炮位准备好了,等土人进入射程后,四门小炮相继打响,紧接着火铳手又开始射击。 几十杆火铳和小炮组成的火力根本不是土人能够抗衡的,第一轮射击后已经倒下了几十名土人。但土人在极度的愤恨之下,悍不畏死,继续凶猛的冲锋。 第二轮排枪响起,第三轮排枪响起,这个时候冲锋的土人已经死伤惨重,能够投掷出标枪的土人已经有些稀少。 一排又一排的陆营枪兵此时也端着长矛冲了出来,挡在了正在装弹的火铳兵前面,正面与冲过来的土人交锋。 土人投掷出的标枪大部分被长矛击落,落在兵士身上也因为盔甲的保护而无法伤害太多,有一个倒霉的兵士被击中颈部,鲜血猛地喷了出来,随即软倒在地,后排的军士立刻往前,默默的站住了他的岗位。 一收一放,冲锋在最前的一排土人就倒在阵前,又是一收一放,涌过来的土人又倒了一地。随着官军的前进,前排的土人不断往后退缩,后面的土人又不断涌了上来,顿时乱成了一团。 此时枪炮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拥挤在一起的土人顿时惨叫连连,在猛烈的炮火中如同割麦子一般纷纷倒了下来。 凭借着一腔愤怒的土人终于扛不住了,开始拼命的往后逃跑,枪兵们端着长矛跟在后面追击,土人彻底崩溃了,开始四散逃跑。 见势不妙,海贼大队连忙出动准备接应土人,这个时候陆营退兵的锣声响起,荡倭营止住了追击,开始慢慢往后退。 郑三也约束着海贼不要往前冲锋,彼此慢慢的摆脱了接触,惨败之后的土人愤恨海贼看着他们单打独斗,却不出营相助,愤恨之余直接就离开了。 土人如此无能,被荡倭营一阵冲锋就击溃了,真是枉费了他的一番心血,所以郑二也毫不可惜,也就听之任之。但他心中还是百味交陈,看了看周边豪族子弟惨白的表情,他叹息的对着郑三说道,“大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精锐之师,怪不得你围攻基隆堡一个多月也是无可奈何。” 郑二突然十分自信的吼道,“诸位,荡倭营虽然精锐,但凭借的只是枪炮之利,我等无此利器,今天不宜出战。但东番岛多雨,到了雨天,枪炮无法释放,到时候我等就有用武之地了。” 见郑二这样说话,郑三又手持着利刃,这些豪族子弟虽然将信将疑,但此时只能相信他,捏着鼻子赌一把。林先生看了一眼与自家交好的陈家,两人也是默默的点头称是。 海贼退缩下去扎营休息,丁怀德家英等人才暂时松了一口气,现在怎么办,有一个参军就建议,乘着海贼退下去干脆咱们也北撤吧。 怀德摇了摇头,“海贼肯定盯着我等,跑是跑不掉了。就算我等顺利躲过了海贼,咱们杀了这么多土人,沿路的土人会不断的骚扰我等,所以只能坚守此地,才有活路。” 怀德这么一说,这三个百户的将士也无话可说,道理实际上他们也知道,只不过是侥幸罢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海盗竟然没有出动,莫不是海盗被吓住了?将士们不禁士气大振。 怀德看着外面堆积的尸体,叹息了一声,下令开始清理,现在尽管是九月,但东番岛天气还是十分炎热,要是闹出瘟疫,他们就惨了。 远远的看着官军清理尸体,丢到海上去,海盗也没有发动,显然他们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就在这互相瞪眼之际,一天过去了。 到了第三日早上,还是晴空无雨,这个时候郑三就有些憋不住了,“大哥,咱们还等吗?” “等,老三你着急什么?官军炮火如此凶猛,此时硬冲上前极为不智。” 郑二确实能沉得住气,但是他统帅的是乌合之众,其他的海贼见都两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也都以为郑氏兄弟是畏惧了官军,再加上首日官军凶悍屠杀土人的表现,所以海贼的士气就十分低落。 看着日上三竿,海贼还没有出动,怀德心下大喜,看来这一伙海贼确实是胆怯了,他决定赌一把。要不然等到下雨天,他们无险可守,那个时候就被动了。 “诸位将士,贼人虽众多,但士气低落,本百户决定出击消灭海贼,立不世之功,正当其时!” 吴张两百户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丁怀德竟然敢出击十倍于己的海盗,这胆子也太肥了? 面对着营中将士的怀疑,丁怀德鼓劲道,“匪寇虽众,但纪律不整,皆是乌合之众,良莠不齐,又新遭大败,士气低落;而我营虽数量稀少,但皆抱必死之心,又军纪严整,久经训练,故战无不胜,士气高昂。有此五胜五败,我军必胜!” 丁怀德这一席话说了出来,教导也是惊诧不已,什么时候丁怀德这么厉害了,不仅言之有物,还有这样的才干? 经过士气加持之后,三百多人官军嗷嗷叫着排着整齐的队伍倾巢而出,冲出了堡垒,他们要向海贼发动全力进攻,炮兵则是推着小炮跟随其后。 而留守的几个受伤的军士身边都堆满了火药,要是这一次出击失败,他们就会点火炸毁了这座堡垒。 看着官军就这么冲了下来,海盗联军毫无准备,待发现官军目标是他们的营寨时,整个海匪就乱了,郑二顿时愣住了,有没有搞错,我这里可是有十倍的人马呀,你们也敢进攻。 就在郑二发愣之际,郑三推了推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还没等他说话,郑三就高兴了说道,“这群官军,胆大包天,弟弟我带人劈了他们。” 说完郑三兴冲冲的准备出门,郑二招了招手,却放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弟弟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再说自家有十倍的兵力,还怕什么,碰一碰也好。 但是战斗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一边倒,郑三带出去的海贼被打的节节败退,突然间一阵凄惨的叫声传了出来,“三爷死了,三爷死了!” 顷刻之间,整个海贼大军就崩溃了,溃逃的海贼四处逃跑,随着官军冲进海贼简单的营寨之后,郑二等人不由自主的随着海贼们往着海边逃跑。 官军继续追击,突然间怀德发现有什么东西滴到脸上,摸了摸然后抬头一看,下雨了,老天爷竟然在这个时候下雨了!他又抬头看到海上的海盗开始下船接应,叹息了一声,这才全军回返堡垒。 第366章 血堡下 惊魂未定的郑二逃回了船队,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这个时候大雨倾盆而下,他简直是欲哭无泪。现在倒是出击攻击官军的好时机,可是新遭大败的他们又哪里有那个胆量下船。 因为荡倭营没有继续猛烈冲杀,所以海贼联军的死伤并不算严重,但是事实却恰恰相反。最精锐,最能打的郑家家丁包括郑三在内,几乎是全军覆没,这样一来,海贼联军中真正的主心骨郑家已经没了力量。 所以当天下午,郑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各家船队扬帆出海,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二百多条船的巨大力量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郑二又气又累,病倒在船上,他实在不明白这一次十拿九稳的行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们会败的这么悲惨,甚至连老三都战死了? 此时郑家的力量已经遭受重创,郑二为了避免被其他的闽人趁火打劫,所以他的船队并没有直接返回澎湖,而是沿着海岸线往南然后绕过澎湖直接去了零丁洋,这反而让他逃脱了一场大难。 惨败而归的的各家船队与张超率领的荡倭营水营主力在半路碰了个正着,士气全无的他们在荡倭营的高速船只和大炮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不断有船只被击中俘虏。等到天色将黑,剩余的船只才乘着夜色侥幸逃脱。 既然海战获得了重大胜利,拷问俘虏又发现陆战同样是大胜,张超与汪直商议之后决定直捣澎湖,彻底收复这个朝廷放弃的战略要地。 而收复澎湖的过程也是一帆风顺,大量的豪族子弟被他们抓获,又俘获了一百多条船,还有大量的水手,可以这么说经过台南一战,福建豪族伤亡惨重,再也没有办法制约张超。不仅仅如此,他们的生死都在张超等人的一念之间。 看着眼前被捆绑的林先生,张超摇了摇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再次相见是这个时候,他叹息了一声,让人解开了林先生的绳索,“林伯父,这一次到底有多少福建大族子弟陷在澎湖?” 林先生现在根本顾不上羞愧,他是恐惧万分,这是被抓到实锤了呀,要是张超呈报上去,福建大族谁也跑不掉,他们都会家破人亡。 面对张超的询问,林先生是惊恐万分,只得连连摇头,却没有说话。张超想了想,无奈的说道,“本官本不欲与福建大族为敌,这一切都是郑氏兄弟惹的祸,本官只抓首恶,不问胁从。” 张超如此说话,林先生还能不明白吗?他欣喜若狂的抬起头,只听张超继续说道,“但是死罪能饶,活罪难免,只要是涉案的家族,都需要付出赎罪银才能了结此事,” 这是张超和汪直商量几次的结果。他不可能把涉案的福建大族都抓了起来,这既不可能,又不现实,张超知道,汪直同样也知道。 所以他们想出了赎罪银,既狠狠的敲福建大族一棍子,又不会把他们彻底打死,而且有这么多的把柄握在他们手中,在福建他们将是一帆风顺。 留下凶神恶煞的汪直处理此事,张超十分放心,他带着陆营前往大员,他想知道丁怀德家英吴正这三个百户到底是如何打的这一仗。 当三天之后张超在大员登陆时,他见到了大海上到处漂浮的死尸,引来了一群群鲨鱼来噬咬。这样悲惨的场面,让张超心中不禁悲怆万分。 自从那场大雨之后,大员一带再也没有下雨,但是雨水再大,也没有办法冲光所有的血水。特别是堡垒附近,甚至还有很多血泥,看到这一切,张超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是血堡呀!“ 这一次赶走了海贼联军,这三个百户也是死伤惨重,有一百多人战死战伤,张超看着军士一个个行礼,也是激动的还礼,这些都是猛士呀! 待听明白了丁怀德此战的布置,阅读了战情报告之后,他沉默了良久,其余跟随而来的参军教化也是心情沉重。 张超想了想说道,“你们漏了一条,诛杀土人是本官出发之前对丁百户的交代。从现在起,丁怀德升任试千户,全权负责对土人的围剿。其余参战将士的升迁奖赏按制度办。” 说完之后,张超摆了摆手,让参军们留下处理,他则是慢慢的走出城堡。他明白殖民时代的残酷,但是事到眼前,他还是有些不忍。但是他知道,这就是弱肉强食的殖民时代,他决不能怪罪这些忠勇的将士,更要为他们承担责任,遮挡一切风雨。 王守仁则默默的跟在张超之后,他对于张超的担当十分佩服。对于丁怀德的指挥,王守仁虽然觉得相当残忍,但是他并不意外,曾经走过长城,走遍边疆的王守仁,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饱读史书的王守仁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教化,教化不仅仅是嘴上的的功夫,更要拿着刀枪。 所以他安慰张超说,“先生,丁千户身处险地,此是不得已之策,怪不得他。史书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张超十分惊讶王守仁的看法,他点了点头,“丁怀德是一等一的良将胚子,此战他立有大功。至于诛杀土人,虽有争议,但这就是教化,我朝若想据有此地,不得不如此。” 张超说完之后,突然对王守仁说道,“伯安,你对于管仲的教化是如何看得?本官想请你写一篇教化论,让荡倭营知道如何教化这些土蛮。” 张超说完之后,王守仁拱手施礼,“敢不从命!” 就在王守仁斟酌如何行教化之时,丁怀德则率领着荡倭营近两千大军开始轮番扫荡台南的土人。 自从大员之战之后,荡倭营彻底震慑住了台湾的土人,有些胆小的土社通过那些合作的土人向荡倭营输诚,张超此时也改变了对付土人的政策,开始恩威并施。 对于主动走出大山的土人,张超除了让他们缴纳一些鹿皮作为惩罚之外,就没有再行其他处置。而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的土人,张超则绝不宽容,他不惜拿出了大量的棉布来收购土人的头皮,男女勿论。于是台湾大山之中,变成了人间地狱,部落之内,部落之间常常为了一匹棉布互相厮杀不断。 就在残酷的绞杀战不断进行之际,张超赶回了基隆,此时汪直也已经处理好了赎罪银一事,大大小小十几家大族,缴纳的几十万两银子让汪直心花怒放,除了交给天子之外,荡倭营上上下下可算是过了一个肥年。 这些大族是以合作银的名义缴纳的罚银,按照张超与他们的约定,他们需要协助张超擒拿逃跑的郑氏兄弟,同时张超承诺在澎湖将设立一个新的贸易区以满足福建海外贸易的需求,这样一来,张超与福建大族根本的利益冲突就没有了。 通过舟山澎湖两个贸易区,未来有可能他也准备在广东再设立一个,这样一来,更多的大族权贵也可以参与到海外贸易中,但是因为不同贸易区之间的竞争,这种利益就受到了一定的制约,不会出现以往那种海商完全受制于大族的局面,如此也可以促进海外贸易的健康发展。 另外各个贸易区又都设置在荡倭营控制范围内,张超可以起到一定的主导作用,这也有利于他的操控。 , 第367章 反应 在这场荡倭营与福建大族为了海外贸易主导权的最后决战中,福建大族是大输特输,而最终达成的协议却是张超网开了一面,但是由闽人主导的东洋贸易却硬生生的插入了大量的南直权贵豪族。 闽人当然很不服气,但是形势比人强,海陆皆败的事实告诉他们,硬抗是毫无效果的,虽然收益不比从前垄断,但总比家破人亡来的实在,另外这样的局面他们也遇到过,只要他们拿出当年对付海禁的办法来攻略荡倭营,总有一天他们会扳回这一程。 而对于福建官方来说,还不等他们入场参战,荡倭营就获得了全胜,这样一条凶狠的过江龙让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而大量福建大族子弟被抓,也让他们失去了继续斗下去的勇气,鬼知道张超掌握了多少他们勾结海商的证据。 现在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反正被张超折腾的又不是他们一省,南直浙江也吃了不小苦头,这样一想,官员们心里也平衡了不少,只是这条过江龙,还在不要待在福建的好,那个抄家灭门的郑家还在广东沿海等着张超去剿灭呢。 因此在弘治五年年底,诡异的局面出面了。福建官员异口同声的夸奖起张超安靖海疆的功劳,认为这样的大才再待在福建实在是浪费了,朝廷应该重用,似乎前些日子举省弹劾根本没有发生。 看到这样的奏折,丘濬是哭笑不得,他虽然不知道张超大败海贼的内幕,但目前看来福建官绅肯定是失败的一方,所以这些人无奈之下才热心的为张超请功,目的就是赶走他。 丘濬还知道,这些日子不少广东同乡来拜见他,目的就是一个,不让荡倭营进入广东,与此同时,广东沿海巡海道和卫所针对海盗的战斗不断有捷报传来,你看,我们自己都能对付海盗,不需要朝廷派人。张超这样的猛人,我们招待不起。 丘濬笑着说道,“张子卓这个后生,也真是了得,闽省官员竟是拿他无可奈何,现在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 刘健也凑趣说道,“张子卓这半年待在东番岛,硬生生的从福建抠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还逼得福建官绅异口同声的为他请官,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刘吉则摇了摇头,“荡倭营也死伤惨重呀,只是这些死伤是海贼所为,还是闽地豪族所为,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一说,另外两位阁臣也沉默了,他们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能做到这一切,张超以及荡倭营所付出的代价。 张超报捷的奏折除了说明诛杀数百名海贼之外,还表明荡倭营死伤惨重,兵力不敷使用,请求在福建增加募兵一千,另外就是保举了好些立功的小军官。 刘吉想了想,严厉的说道,“现在张超绝不能离开福建,最起码运河没修通之前绝不能离开,朝廷需要他弄银子。张超的一切要求诏准,告诉他,明年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朝廷要见到五十万两银子,少一两都不行。” 刘吉说完之后,两个阁臣都没面有忧色。刘健有些担忧的说道,“福建士绅今年已经损失惨重,明年要是再征收如此多的银两,就怕……” “没什么好担心的,那是张超的需要考虑的问题。他今年前前后后交了三十多万两银子,看起来很多,但我就不信他能全部交出来。即便他很干净,荡倭营上上下下也不会干净,五十万两他是有办法挤出来的。” 说完之后,刘吉却叹息道,“今年南北都有大灾,明年还要修水利,不逼着张超,咱们哪里去弄银子?” 这句无奈的话一说出口,三人就唉声叹气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这一年天灾人祸不断。 弘治五年,广西贵州苗壮造反,朝廷用了大半年时间才勉强镇压下去。 同样是弘治五年,苏松常大水,苏南粮赋重地成为洋洋之地,今年的赋税彻底泡了汤。 还是弘治五年,黄河又决成立几支,入运河,坏张秋河东堤,夺汶水入海,漕运中断。 特别是第三件事,对于大明中央的运转影响空前之大,没了漕运,九边几十万大军,还有京师百万官民吃什么穿什么,这个冬天京师物价腾贵,朝廷特别难挨。 因此为了缓解这一次空前的灾难,朝廷不顾谢迁等人的上书反对,开始了盐政改革,废除了盐商赴边纳粮,改在盐运司纳银,领取盐引。谢迁的奏折写的十分清楚,开中法对于九边驻军的重要意义,但是事急马走田,也只能这么饮鸩止渴了。 所以对于张超在南边不断的小动作,朝廷当然依稀看得见,但是谁让他有本事弄来银子,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朝廷已经决定,明年同时在南北整修水利,彻底解决水患,所以需要银子,银子,银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够了,而特别会弄钱的张超,他的任务就是五十万两,绝不能打折扣。 刘吉的票拟呈报司礼监之后,弘治皇帝很快就看到了,立刻批红诏准。张超确实是一个能干的大臣,不对,应该说是非常能干,不管在哪里,他似乎总有办法弄来钱,而且还很会带兵,可谓是文武双全。 事实上,在弘治心中,张超不仅能干,还是难得的忠臣,与别的大臣总是把朝廷放在第一位不同,张超似乎总是首先想到他这个皇帝。不论是合作银,还是东番岛的金矿。 想到这里,天子就舒了一口气,刘瑾已经报告,东番岛那个渺无人烟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一个不小的金矿,只要有足够的矿工,明年多的不敢说,几千两黄金总是有的。 再加上汪直偷偷递交的合作银,明年内承运库拿到十万两银子肯定不成问题,虽然比不上刘吉狮子大开口,理直气壮的问张超要五十万两,但是天子已经很满意了。 从小到大,天子都被教育不要逐利,要做个有德之君。可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天子很快就发现手里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宫中那么多太监宫女要养着,皇亲国戚要奖赏,京营大军要犒赏,就算是老黄牛文臣还要偶然请他们吃一顿,这一切都需要钱,所以他可以对蒋琮欺骗晋商听之任之,也可以对张超在福建折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们有本事弄来钱呢,至于怎么来的,天子需要关心吗? 看着天子认真的批阅奏折,萧敬在一旁微笑的伺候。这些年内廷在张超身上投入的大量资源终于见了成效,这一年张超入宫的几十万两银子他们至少分了一半,以后每年都有出海的收益和东番岛的几处金矿,他们这群人可以过得十分舒适。至于会死一些土蛮,那有什么,连衣服都不穿的土蛮也算人吗? 想到这里,萧敬不知道怎么想想起了目前春风得意的李广,黄米白米收的不亦乐乎,不知死活的东西,咱家看你怎么收场? 第368章 王恕的决心 福建地方为张超请功的消息在吏部也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作为张超的同科,张彩和杨旦还有靳贵,宋珫等人聚到了一起,聚会的地点当然是张超在京师的那处宅子。 张彩搂着一个侍女,上下其手,笑着说道, “晋叔兄,你们福建的地方官有些意思呀!前些天还跟子卓斗的你死我活,这才几天,都说起他好来了?” 对于张彩好色,他们这些人早就司空见惯,虽然见不得他如此放浪形骸,但是这些人都没有说话,毕竟这是私下里,张彩这么做也是不拿他们当外人。 杨旦有些哭笑不得,“尚质兄,你就别寒蝉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猜不出来吗?我也不瞒大家,子卓兄手段太高,我们闽人是被他折腾怕了。” “哈哈哈!”大家伙笑了起来,这一点基本都看了出来,宋珫跟张超关系最好,“我们江西赣南那些山地又在闹匪患,我真巴不得子卓兄折腾一下我们赣省,一个个只知道贪污,正事不干,要不然哪来这么多的匪患?” 张彩笑着说道,“云满兄,你真是嫉恶如仇呀,我看你该去当御史才是!” 宋珫眼睛一亮,“整日里待在行人司做些迎来送往,不知所谓的事情,我早就腻味了,怎么尚质兄,你有什么好消息?”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一边沉默良久的靳贵突然插话道,“明年就是弘治六年了,又到了京察之年,子卓兄出京有三年了吧。” 听靳贵这么一说,众人想起来确实如此,明年他们这一批进士第一个任期就要结束,又面临京察这样残酷的官场洗牌,与其说靳贵怀念张超,不如说他们想听一听张超的意见。 宋珫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状元郎,你愁什么,再怎么京察也轮不到你们翰林院。对了,充道,你随着倪部堂修完了宪宗实录,理应升迁一级,这一次该升为学士了吧。”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立刻关注起来,靳贵他们这一批进士中最有希望入阁的,寄托着很多人的希望,他的升迁关乎重大,不由得他们不在意。 靳贵当然也明白,他苦笑的摇摇头,“翰林院藏龙卧虎,杨介夫,梁叔厚,费子充三位无论是资望还是才干都远胜于我,更不要说,还有很多老翰林等着走出翰林院呢。我一个半路掺和进来的,这一次哪里轮得到。” 张彩听完立刻摇摇头,“充道兄,官场不是谦让的场所,有时候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你身在翰林院,程学士的遭遇你应该知道,现在他虽然复出,但也只能落在谢余姚之后,日后能不能入阁还未可知。” 张彩刚刚说完,宋珫立刻接了过来,“尚质说的很对,充道,你该争还是得争。你们翰林院跟养蛊一般,只有成为学士才有另一番天地。” 靳贵摇了摇头,张彩宋珫不在翰林院,并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争的,特别是翰林院这个既讲究资历又讲究人脉的地方。 杨廷和梁储看着年轻,但是资历很老,又是他们这些人的房师,再怎么折腾他也别想越过去。至于费宏这个前一科的状元,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是太多人欣赏了,连弘治三年会试的题目都是费宏出的,靳贵想越过去,也是难比登山。 杨旦也插话进来,“就算靳兄这一次无望升迁,着眼于未来,教育太子之事也绝不能落于人后。” 杨旦说的很对,其他人立刻就连连点头,靳贵点点头,“我自会尽力。” 靳贵对于成为太子的老师并不担心,因为他有李东阳和张超的双重保证。 现在李东阳实际主管翰林院,他的出名与李东阳当日的考察密切相关,说起来靳贵作为李东阳的门生都不为过。所以他跻身翰林院的推荐名单绝无问题。 而张超已经来信告诉他,内廷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所以靳贵进入太子老师的行列,基本没有问题。事实上不仅仅如此,张超的同乡何太监和李芷萱都被安排进入了太子宫中,对于未来的正德皇帝,无论张超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就在这一群小官员为了未来筹划之际,吏部两位大佬王恕和彭韶也坐在一起商议。 福建官场玩弄的小把戏怎么可能瞒的过人老成精的两人,他们两人只当是看了一个笑话,他们商议的是即将到来的京察和大计。 王恕早就不得圣心了,他拖到今天,就是想在致仕之前严厉的整顿一下官场,为下一任吏部尚书铺平道路。 王恕准备退休之后推荐礼部尚书耿裕接任自己,耿裕与他一向相得,但是耿裕脾气却好的多,想必会君臣相得吧。 王恕愣愣的发呆,彭韶咳嗽了两声,“部堂,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二,这可是两千多人呀,这么一下子全都罢黜,一定会天下震动!” “老夫当然明白,但是你看看这些人,老夫罢黜他们的罪名可有错处?” ”绝大部分当然无误,但有一些人颇得内阁的欣赏,这些人虽然有些贪婪,但都才干不俗,善于治事。若是一朝罢官,恐内阁很有异议。 还有这张超,他的功劳才干天下闻名,列为平常恐怕说不过去,而且点评说他贪酷浮躁,那张超一定会被迫辞职,如此一来恐怕朝野争议颇大呀!” 王恕知道,他对于张超的定性,很多人都不同意,要知道京察虽然他的话语权最大,但并不是他一个人主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屠滽,还有吏部侍郎,考功郎中,河南道掌道御史都有话语权,他这个结论十有八九没办法通过。 但是王恕还是坚持己见,他准备尝试一番罢去张超的官职。这三年以来,张超说的话,做的事情都争议很大,王恕每一桩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异类,而且是不容于大明的异类,王恕已经嗅到了危险,这是一个闯荡官场几十年,名满天下的重臣的直觉。 王恕不同于正在为张超跑腿的徐溥,他在地方干了几十年,他就是没有见过张超这一号人物。王恕对于大明的祖宗家法十分满意,他也不允许有人肆意改动,而张超对祖宗家法不仅毫不尊重,而且还肆意改动,这样的人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王恕想着在自己致仕之前,彻底将这个年轻人按死,也为大明扫除一个祸害。 “凤仪,你我在官场几十年,可曾见过张超这般的?” 彭韶想了想,“还真是未曾见过,要说起来,张超与王世昌有些相像,但差距还是很大。” 王恕摇摇头,“凤仪你不明白,王越虽然争议颇大,但说到底还是读书人,他想什么,做什么我等还能看明白。 可是张超就不一样了,他不像是一路科考上来的读书人,老夫竟然看不透他。他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都喜欢折腾,总想着改动一番,偏偏他手段还很多,每一次都能做成。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秉政大明,那他会如何?是不是祖宗家法也想动一动,也想改一改,若是成功还则罢了,若是失败又当如何?” 王恕这番话说出口,彭韶立刻肃然起来,他十分震惊,甚至都有些结巴,“部,部堂,不,不至于吧,张超只是一个同进士,若想秉政大明,恐怕不太可能。” 王恕摇了摇头,“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当年谁能料到王振一个太监竟然会引发土木之变,三杨阁老都不能想到这样的惊天变局,那你我又怎么能料到日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对于这些异类,还是要小心,能除则除,千万不能留有后患。老夫曾经密奏天子要警惕此人,可惜呀!” 王恕连连摇头,彭韶有点不以为然,“部堂,您常常说我等铨政官员,用人考察之时当论迹不论心,为甚到了张超,您又另眼相看? 再者,这一次罢黜了这么多官员,若是其他人以张超为例抵制科察的结果,我担心此次会出大麻烦。” 王恕听完,沉思良久,他最后也没有表态,只是说道,“老夫知道了。” 彭韶告辞离开,这一次他为张超说话,于公,这一次京察和大计,吏部动作太大,如张超这样政绩出众的官员不能随意罢黜,这是他们铨政官员的职责所在,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于私,张超与福建士绅刚刚达成妥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张超有所误解,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他相当赞同王恕的看法,张超太能折腾了,应该对他有所警惕。但是据他所知,不仅仅他们,事实上很多大员都有这样的看法,既然如此,彭韶不觉得张超还有秉持国政的机会。 这样一来发挥张超的长处,让他在外为朝廷效力,远比罢黜他来的理所应当。既然如此,何必费力不讨好,惹人非议呢,唉,也许王部堂是该致仕了,虽然仍旧老而弥坚,但越来越刚愎自用,突然间彭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第369章 刺杀 王天官与彭韶在讨论张超的同时,远在福建三都澳的张超也在与吕师爷讨论这一次京察。现在是隆冬季节了,福建却是温暖如春,让张超十分舒服。可惜小妹还在南京,这一闲下来就有些思念家里的老小,特别是还没有见过那个宝贝闺女,实在挂念的很。 张超是都察院外派的御史,对他的考察也属于京察的一部分,而吏部尚书竟然可以对他有一票否决权,甚至可以不经过皇帝直接罢黜他,这是张超从来没有想到的。 大明外廷之首的吏部尚书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力,有没有搞错,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制度,这太不符合大明大小相制的制度了吧,别的不说,要是吏部尚书乱来谁能吃得消?张超猜想的没错,明朝灭亡跟京察激化了党争有一定的关系。 面对他的疑问,吕先生笑的说道,“东主为官时日尚浅,对京察不甚了了也是正常。 虽然吏部尚书权力很大,但也不能说是一言而决,他需要征得都御史的认可,而且具体做事的是考功郎中和河南道御史,他们的考语也很关键,吏部尚书想一家独大也没那么容易。 对四品以上官员的京察是天子亲自主持的,吏部尚书并无特权。另外对于翰林,科道官员,一般都是很好的考语。自成化京察制度形成以来,一贯如此,已成为惯例。 所以东主您不用担心,对你的京察只是形式而已,更何况天下间要是论政绩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您。” 张超听完点了点头,这才像话嘛,成化皇帝那么喜欢任用太监,怎么可能给吏部尚书这么巨大的权力。 四品官一般是参政道员,后世的副高官官员,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副省以上官员属于中管干部,由皇帝亲自考核; 而不同于后世的是,副省以下的官员,则统由吏部都察院决定进退,并不是由地方大员来决定的,怪不得在大明,有这么多的官员不愿意待在地方。 而类似翰林院这样的储备高干,给事中御史这样的纪委干部则是会被另眼看待,这也很正常,这两类人群一类不干活,一类是自己人,再怎么考察也不能考察到自己身上。 想起京察,张超就像吞了一口狗屎,按照规定,文官呈上的奏折不能说自己的功劳,只能说自己的不足,最后还要表明自己干的不好,请求辞职。 向张超这样年轻力壮的给自己找的辞职理由就是浮躁,而岁数大的往往就是老了干不动,不能效犬马之力。 这样的奏报呈上之后,那些吏部要拿下的官员往往就会被顺水推舟,赶回家致仕。 要是罢官理由是贪暴,好吧,你就出名了,除了罢官之外,名声是彻底臭了,所以除了实在是名声太臭的官员,一般来说贪暴这样的大杀器是不会用上的。 这也就是史书上明清官员罢官理由清一色的浮躁和年老不能胜任,这往往就是京察和大计造成的,而张超并不知道清名在外的王天官竟然准备给他挂上贪暴的罪名,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自在。 他这一次到三都澳一来是与福建官绅的谈判算是成功了,那他总是躲在东番岛也不是个事情,需要与这些人见见面,有些东西需要面谈交代一番。 另外就是他这次过来是来迎接南京济世医院的医疗队,这只医疗队组建的并不容易,东番岛这样的荒僻孤岛,又是常年炎热,疫病当然很多。 而济世医院的医生在南京既有社会地位,又有很高的收入,他们怎么可能有动力跑到这个鬼地方来给大兵治病。所以即使张超给出了很高的待遇,但也没几个人愿意过来。 到最后被动员过来的都是对张超极度崇拜的学生,另外还有一个主动报名的,一个很特别的人物,汪春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妹难产时说的那番话很快就流传出去了的,她与张超有私情也就成了实锤。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非常严厉的打击,直接影响了她的一生。 愤怒郁闷无奈抓狂之下,汪春华就想着逃避,她报名参加了这次医疗队,想着来到福建,就可以待到义父身边,而其他人则认为她是想着跟张超相会,小妹点头之后,一路绿灯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另外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千多名蒋琮调配过来的矿工,还有南直招募的无地的流民灾民,甚至还有一些女子,他们将与福建招聘的一些农民一起作为第一批开拓台湾的移民。 这么多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无论是口音还是生活习惯都很不一样,张超在三都澳设立一个大营,按照保甲法打乱了重新分配,对他们开始简单的卫生教育和军事教育。 这些远道而来的大夫将作为老师,给这些移民上一堂卫生课;而荡倭营挑选过来的军士将训练他们基本的军事知识,让他们可以抵挡土人。张超知道,就算有了这些训练,在荒僻的东番岛,能有一半人活下来了就是成功。 幸亏济世医院和荡倭营都大名在外,这些移民才安心下来,认真学习。而汪春华则是需要给那些女性移民做一些基本的卫生和生育普及,这些苦命的女子往往身世都十分凄惨,被发配到东番岛嫁给军士和移民总是一条活路。 张超一个大营一个大营的视察,看一看这些移民学习的怎么样,等达到女移民的大营后,他十分惊诧的见到了汪春华。 一个张家家仆出身的大夫笑着说道,“三爷与汪娘子好好聊一聊,我等先出去了。” 说完,张大夫示意了一下张超身边的人,这些人也立刻退了下去,只剩下国威这个贴身保镖站在几步之外,还在犹豫是进还是退。 这时候张超也看出不对了,我不是澄清此事了吗,怎么回事?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汪春华抬头了。 汪春华这一次没有蒙纱,女大十八变,成了老姑娘的汪娘子正是张超眼中人生最美丽的时候。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会首先遇到张超,不由得愣住了,她有些模糊得看着张超,怎么哪里都有他? 看着有些憔悴消瘦却更显得亭亭玉立的汪娘子,张超不觉咽了咽口水,也许是美人当前,魅力使然,也许是很长时间没有接触女性的缘故,他只觉得呼吸一窒,清了清嗓子,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张超与汪娘子远远的相对时,忽然一个人影一晃,一个人突然冲了出来。国威作为保镖,离张超不远,他立刻发现了不对,一边喊着,“三爷小心,有刺客!” 一边立刻向着刺客的方向横插过来,张超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刺客离他越来越近,张超就不假思索就往着汪娘子的方向急奔。 刺客见国威横插过来,看来想贴近张超刺杀已经有些困难,就手腕一转,将短刀丢向了张超后背。 汪娘子见刀抛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击中张超的后背,她也是不假思索的侧身冲了过来,挡住了刀锋,短刀结结实实的击中了汪娘子的肩膀,啊的一声惨叫,汪娘子中刀。 这个时候国威已经跟刺客交上了手,张超回转身,见汪娘子中刀倒地,他连忙上前扶住了汪娘子,此时尖刀深深的刺中了汪娘子的肩部,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上半身。 这边发生的打斗声很快就引来了官军,刺客冲杀不过,最后重伤被擒。而张超则扶着满身鲜血的汪娘子来到了大夫所在。 张超不断的呼叫着大夫赶紧清洗包扎伤口,要不然迟了就有危险了。 可是他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汪娘子伤的部位是肩部,需要脱衣服包扎,而现在大营中都是男大夫,这可怎么办。 张超不假思索的说道,“我知道怎么包扎,还是我来吧。” 说完张超让众人离开,然后开始脱汪娘子的衣服,重伤之后一直混混沉沉的汪娘子突然间反应过来,抓着衣服低声喃喃的说道,“不要,不要!” 张超贴着汪娘子的耳边安慰着说道,“娘子放心,我会给娘子和汪公一个交代。” 见张超这么说话,汪娘子还是紧紧的抓住了衣服,但气力已然不够。 张超见鲜血不断涌出,现在是救人的时候,一定要果断,就迅速扯开了汪娘子的腰带,露出了她的内衣。 见张超如此,汪娘子手慢慢松开了,闭上了眼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张超顺利的扒下了汪娘子的血衣,然后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止血,又抹上黄连素,这才用纱布裹住伤口,又细心的给她换上了洁净的衣服。 被折腾的昏昏沉沉的汪娘子,突然有些无力的睁开了眼睛,低声对着张超说道,“天意如此,妾身也不得不认命,只是婚后我情愿独居,不欲与王夫人同住。” 张超摇了摇头,“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请娘子不要误会。若是有缘结为夫妻,请一定放心。娘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张超绝不负你。” 第370章 张超之心 汪春华听完之后,强忍着眼泪没有救出来,冷淡的说道,“本姑娘救你从无他意,张御史您多虑了。” 说完以后,她本想转身向内背向张超,但是实在无力,只得闭上眼睛,再也不愿意看张超一眼。 张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想了想,可能是女孩子受到惊吓,性情不定也说不定。 他轻轻的掖了掖被子,然后就出门找带队的张大夫问个清楚。听着张超出门的声音,汪春华泪如雨下,她实在太委屈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还是张超是她前世的冤家,现在竟然沦落到要成为这个人的妾室。 张超出门见到张大夫,一番严厉询问之后才明白为什么汪娘子会来到东番,最后张大夫庆幸欣喜的说道,“三爷,要不是有汪娘子在,这一次您真就凶险了,万幸,万幸呀!” 张超听完一阵阵头大,虽然他本意是事急求权,实在没办法也做好了纳汪娘子的心理准备,但是等他弄明白了汪娘子为什么而来时,心中也不是滋味,就是各种各样的误解把这个姑娘逼到了现在这样,顿时一股怜惜就涌上心头。 他再次轻轻的推门进来,见汪娘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睡了过去,春华的眼角还挂着眼泪,而衣被上都有湿痕,张超心里叹息了一声,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处理此事。 此时他也下定了要娶汪春华的准备,是的,是娶,不是纳,因为明朝的妻妾制度是十分缺乏人性的。 张超身在官场,就听说过一些妻妾斗法的故事,就在刚刚过去的成化朝,有一个夫人,将丈夫身边的十多名侍妾一一逼死,结果事情闹大之后,成化皇帝也只是判了两口子离婚,然后让人打了那个夫人五十大板,这件惨案就这么不了了之。 所以妾是没有人权的,后世那些经常逼走原配的小三,在这个时代,你们都得乖一点,一不小心就被大房捆着卖出去。也许可以这么说,她们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是那些悲惨的妾用命换来的,另外还要感激伟大的中国革命。 当然张超知道小妹本性善良,不会背着他做什么事情,更何况汪娘子来到福建也是她同意的,但是张超还是觉得让汪娘子入门为妾很不合理。 最起码,这个时候士大夫家中规矩十分严格,吃饭时妾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等有了孩子却只能称正室为母亲,这就让他受不了。事实上张超也是一个妾生子,他母亲当年如何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自己不愿意让自己未来的孩子有这样的遭遇。 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孩子,日后心理不出问题那才见鬼了。怪不得有些对命运屈服的汪娘子还是不愿意和小妹生活在一起,这样谁也受不了呀。 而在明代要娶汪娘子为妻事实上也根本办不到,明朝法律对于出妻是有严格要求的,七出之罪不是白说的。而小妹哪一条也挨不上,张超不要说没有这个心,就算有,也别想成事。 张超摇了摇头,来到明朝,本来想着跟小妹白头偕老,没想到现在竟然想着娶二房,自己年初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估计油墨还没有干,自己真是一个渣男呀! 就在他低头沉思时,汪娘子微微动了动,张超知道她醒了,看着春华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喊着水,张超连忙用枕头垫在她的背上,然后给春华喂水喝。 慢慢缓过来的春华,见张超亲自忙来忙去,心中很不是滋味。要说起来,张超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只可惜他已经有夫人了。 自己到了今天却沦落到为他妾室的地步,也是自己太过肆意,才惹来今天的麻烦,但是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另眼相看也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怨谁呢,两个人都有责任。 张超见汪春华有些哀怨的看着自己,也有些无奈,“汪娘子,你在南京的遭遇我已经知道了,都是我行为不当造成的,道歉的话我也不说了,我会与汪公商议一下,如何娶你过门,唉,还是对明朝了解的不够呀!” 张超这番话说出口,汪春华脸色大变,甚至惊诧的扯动了伤口,痛苦的呻吟起来。娶,张超用的是娶,难道他要与王夫人和离,这怎么可能? 张超这才开始解释道,“东番岛目前大明还没有纳入国土,算起来是化外之地,我准备在那里迎娶你过门,这也没有违背大明的国法。” 张超说完,春华捂着小口怪异的看着张超,你糊弄我吧,就算你在东番明媒正娶了我,在大明朝我难道就不是妾室了?但是张超能有这份心还是好的,至少说明他能体谅自己。 张超继续解释道,“日后你同样是我的妻子,孩子也都是嫡子,我会处理好此事。” 春华摇了摇头,“官人有此心,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张超说这番话,不仅仅只是安慰,他还有很深的用意。自从他发家致富之后,他就萌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想法。 特别是听了于谦的遭遇之后,张超就对明王朝十分警惕,更何况他现在拥有了巨大的家产,觊觎的人一定不少。若是哪一天在官场上栽了跟头,他会不会被人连皮带骨头的吞了下去,这谁也说不准呀! 勇猛如菜园子,都要竖起大棒子拼命,他一个平凡的人又如何保证无失,没有后路不行呀! 所以狡兔三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早早的涌上了心头,而东番岛就是他选定的后路之一。开拓台湾的荡倭营他已经渗透很深,但是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是一个文官,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 有朝一日他离开了沿海去往内地为官,他又如何操控荡倭营,这是一个大问题,不由他不深思。 而此次遇刺却突然打开了他的思路,让一个与他有密切联系的女人坐镇海外作为他的代理人岂不是正好,而汪春华正好是这个合适的人,所以张超说要娶汪春华绝对是真心实意,绝没有半丝掺假,但是这一番心意现在却不能表明,还是先过汪直这一关吧。 第371章 聘礼 张超被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汪直和刘瑾的耳边,他两人连忙赶了过来。等来到大营,听到内幕之后,汪直先是一愣,转而愤怒至极,一脚踢翻了营中的木桌。汪直厉声骂道,“尔等都是废物,张子卓现在何处?” “教化正在帮汪大夫治伤。” 听完这么一句,汪直脸都气青了,刘瑾在一旁心中暗笑,没想到张子卓成了汪直的女婿,有意思呀,有意思呀,不知道这对翁婿如何相处。 汪直怒气冲冲的来到汪娘子的住处附近,他本想伸手进门,刚伸出手却缩了回去,心中叹息了一声,在外面大声喊道,“张子卓,你给我滚出来!” 账内张超正跟汪娘子说话,突然间汪直的声音传了过来,汪娘子立刻就是眼泪汪汪,又要滴下来,张超低声说了一句,“汪娘子,请稍待片刻,我出去迎接一下汪公。” 汪娘子看着张超出门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这个名震天下的官人竟然对她如此,更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了,怎么一瞬间就跟张超谈婚论嫁起来,这不是应该禀告长辈的吗? 爹爹就在外面,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了,真是想念的很,要是能起身就好了,自己让他如此丢人,怪不得他会这么生气。不知道他会不会看看自己? 汪娘子在那里胡思乱想之际,张超刚一出门,汪直竖起了马鞭,就是一鞭子抽了过来,正好打了个正着。张超猛地一哆嗦,先是啊的一声,然后立刻镇定下来,低下脑袋,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汪直还要挥鞭,却被刘瑾拦住了,张超的地位摆在哪里,怎么能随便汪直乱打。刘瑾一边阻拦,一边说道,“汪公,罪在刺客,张御史又有何过?” 汪直气呼呼的丢下鞭子,也不说话,却首先看向了房内。张超知道汪直是担心汪娘子,低声说道,“我已经包扎妥当,汪娘子当无大碍。” 汪直突然骂道,“还不滚开,拦着咱家作甚?” 张超连忙让开身子,汪直径直入内。至于父女两人说了什么,张超并不知道。张超此时十分狼狈,被汪直劈头盖脸抽了一鞭子,连官帽打歪了,官服也有些破破烂烂,还沾了不少鲜血。 刘瑾强忍着笑意说道,“张御史因祸成福,化险为夷,咱家真是白担心一场。” “刘公公,你想笑就笑,别憋着,在下看着难受。” 刘瑾捂着嘴,露出了一副怪笑脸,张超又好气又好笑,突然从房间内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他叹息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道,“这些年汪公父女也不容易,希望这一次他们父女能够好好谈一谈。” 刘瑾很理解的点点头,“咱家就是不明白,不管是监视百官,还是监军九边,汪公公都做得那般出色,最后却是落了一个被贬南京的下场,这也太不公平了。” 张超看了看刘瑾,见刘瑾说话的态度很严肃,他甚至有些为这位未来的九千岁感到悲哀,想了想,他决定点一点刘瑾,毕竟两人相处还算愉快,真不愿意看到他被凌迟几千刀的惨相。 “刘公公,汪公那般惊艳骇俗,能有这样的下场已经是万幸了。” 刘瑾却不同意张超的说法,“汪公不应该待在边疆,要是一直留在皇爷身边就不会被小人谗言了,自然不会被贬。” 张超见刘瑾这样说话,心里暗自摇头,却不再说话,路是自己走的,怪不得别人。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汪直才出了门,见张超还等在门外,他叹息着说道,“事已至此,咱家也无话可说,你选个日子赶紧纳她过门吧。 春华命苦,自幼失了父母,咱家一个太监,又不会教习于她,所以才养成了这般骄纵的姑奶奶性子。 你纳了她之后,还是别宅安置的好,不要跟你夫人住在一起,若是有了子女,也不要亏待了他们。” 张超点点头,“汪娘子先在公公身边养好伤,学生从京城返回之后,再行聘礼。” 说完他告诉汪直自己的打算,他准备在东番岛以正妻的礼仪迎娶汪春华,汪直听完之后,感觉莫名其妙,这张超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在异国他乡迎娶的妻子,回到大明她也是妾室,这有改变吗?但是想了想里面的女儿,汪直叹了口气,点点头同意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正室之礼,这样对女儿也算是有一个交代。 既然张超行的是正室之礼,那又有什么聘礼呢? “聘礼是一个船队,可以出海远洋,应该有十几条大船吧,以后这条船队就归汪娘子和她的孩子继承。其他聘礼一概如王氏礼。 日后汪娘子就待在沿海,我会尽量抽出时间与她多多相聚。” 张超说完之后,汪直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这根本就不是行聘礼,张超这到底什么意思? 张超与汪直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些话现在可以说了, “汪公,学生现在家业太大,在官场行事又太有争议。若是有朝一日学生变成了于忠肃那般,学生自己为国捐躯还则罢了,学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子女变成学生母亲那般。 所以学生要留后路,要狡兔三窟,汪娘子的船队就是其中之一,若是万一有不忍言之事,汪娘子还可以为我留下一脉香火。 所以为了能够让汪娘子震慑住船队,学生一定会以正妻之礼待之,以贵其身份。” 张超这番话说出口,汪直简直是难以置信,这个张子卓是文臣吧,他竟然对朝廷这般的不信任,不知道他的诗书是如何读的。这个荡倭营的教化整日在军中宣扬忠臣良将,可是自己却这般,这般虚伪。 但是汪直明白,张超这样接触太多黑幕的大臣,能有这样的想法十分正常,而且很多人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想到这里,汪直莫名的觉得有些无力,这个人连纳妾都这般算计,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托付给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是莫名的汪直却又松了一口气,张超不是纯臣,他早就看出来了,他能吐露真言,又把这么一条船队交给女儿,想必也会善待于她,至于正室侧室,在张超这样的人杰面前,又有多大区别?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汪直沉思了一会,问道,“张超,既然你如此坦诚,应该有所求吧。” 张超点点头,“学生一旦与汪娘子成亲,自当请辞荡倭营教化,但若是没有荡倭营的扶持,船队恐怕也难以发展,这就需要汪公的扶持了。” 汪直听完之后,点点头,“此事易尔,咱家自当尽心。” 到了弘治五年十二月,汪娘子身体已无大碍,这时两人的感情有了不小的进展。说起来张超这个人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他对待女性确实非常尊重,这让他很快打动了汪春华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这时张超才告别春华,放心的乘船离开福建,他准备先赶往南京看望妻儿,然后再入京等待京察,反正就是一个形式,他远在福建,截止日期之前赶到就可以了。就在他悠哉悠哉的来到南京之时,弘治六年终于到了。 第372章 年终 这一次张超先回南京,抽空见了见妻儿,处理一下生意还有家事。现在张家的精力都在钱庄,铁厂,船厂和机器厂,对于其他都已经放手了。 对于生意,用两个字可以概括,兴隆,张超仔细视察了一番,看到新技术被不断应用,也就放心了,现在他对于赚多少钱已经不太在乎,只有技术的不断进步才是他最关心的。 随着大量的资金投入,吸引了越来越多出色的工匠,辅助以济世学院的教育,机器厂生产出了各式各样的机床,同时带动了下游产业不断的技术革新,看到相关产业慢慢的开始自我循环,自我升级,张超十分开心。现在就算没有他,只有给予足够的时间,这一套工业体系总有一天会慢慢建立起来的。 回到家中,栓儿早已经启蒙,因为张超弄出了拼音字母,这个孩子认字很快,以至于教授蒙学的先生就跟张超说,此子太过聪明,应该更进一步了。 张超想了想,就让栓儿跟着希望学堂一起读书,不再给他专门聘请老师,一个小孩子还是有些朋友的好,另外让他早早接触一些家境不好的同学,也知道他现在的吃穿用行的来之不易。 小妹对于张超的想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张超是进士,他肯定比自己想的周到,所以虽然满心不愿意,但也乖顺的听从了。 果然栓儿到了希望学堂之后,终日跟着比他大一些的小朋友混在一起当然是兴高采烈,他看到同学过得十分艰辛,往往将家里带来的吃食与他们分享。 张超知道随着孩子们变大,栓儿身边的这些小朋友会慢慢得有些心思,所以对栓儿的老师和随身的伴当又精心挑选了一番,既要让孩子体会到童年的快乐,又不能让他变歪了。 至于老二还在快乐的成长,而对于小女儿明台,张超十分疼爱,两辈子第一个女儿,无论如何爱护都不为过,甚至早早的将家中珠场和香水工场挂在她的名下,这不亚于公开宣布,他这个女儿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日后谁能娶到她就有福气了。 看着张超这般乱来,小妹是哭笑不得,但张超浓浓的爱女之心,还是让她十分欣慰。特别是知道了张超即将纳汪春华为妾室的消息后。 张超被刺,让小妹担心不已,不明白张超这官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这么让人揪心。但是因为张超遇刺,却让张超与汪氏走到一起,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小妹还是心如刀割。 她的强颜欢笑不仅仅张超看出来了,林氏也看出来了。对此,张超也只能硬着头皮假作不知,平日里多多抚慰妻子,世间的事物变化太快,有时候谁也想不到。 而林氏对于自己这位叔父早就久闻大名,她这一次也终于见识到了张超的风采。与林家各房争斗不休不同,张家因为张超这个唯一的核心在,所以兄弟子侄非常团结。 而张超惩于二哥的教训,对于自己的亲属子侄管理非常严格,而南京又是一个花花世界,所以他们身边的伴当都是张超精心挑选的,这一次回来,他们就将这些子侄的日常表现一一汇报,张超审核之后毫不犹豫的进行奖惩。 林氏发现张超的处置十分公道,而她的夫君明英因为表现很好,就获得一些额外的奖励,这其中包括一些船厂的股份,随着出海的船只越来越多,这一年来船厂的收益之高,连她都羡慕不已,张超还真是舍得呀! 林氏高兴之余,也有些颓废,男人都有自己的活计,可是她们女人呢,只能待在家里带孩子,管理一些家务,向她这样还没有孩子的,只能守在家中空耗时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想到这里,林氏牙一咬,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因为叔母王氏生育,而李氏对于家政兴趣不大,又有身孕,所以这一年来张家的家政基本是林氏在管理的,她做的也非常出色,张超听说之后,决定见一见这个侄媳妇。 林氏听到张超召唤他,早早的来到张超书房等候召见,却发现张超与大伯平安,还有一个经常来张府的华先生三人坐在书房内。 林氏见有外人在,立刻就是脸色一红,这个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来见自己的侄媳妇。 平安笑着安慰道,“这是华先生,林氏,快来拜见华叔父。” 林氏红着脸行了一礼,华秀才也有些纳闷,这张超不按常理出牌呀,竟然让自己见他的侄媳妇,莫不是有什么跟自己相关的。 张超见林氏见礼完毕后,笑着说道,“华兄,林氏是林兄的堂妹,十分明理聪慧,你不是总抱怨说自己忙不过来吗,我想让她协助你。女子细心,经济分析科一些琐碎的事情可以交给她来办理。不要因为她是我的侄媳妇有什么顾忌,他只是你的属下,你只对我负责。” 听张超这么一说,华秀才也知道这是张超深思熟虑的,显然不容他拒绝,他也没有想过要拒绝,有一个张家的人在经济分析科,他会减少很多麻烦。 张超发家也有好几年了,身边用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一个半路加入的,现在却掌控着那么庞大的产业,私底下不服气,打小报告说他不是的不知道有多少。林氏能够参合进来也是好事,也不知道张超是怎么想的,他本来以为张超会派一个侄儿过来的。 林氏长大了嘴巴,虽然朝思梦想有接触张家产业的一天,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刚想拒绝,张超笑着说道, “林氏,你这半年表现的很好,能够主动协助叔母处理家务,上下都对你称赞有加。所以我想着给你加一些担子,协助华先生处理一些事物,也不要太担心,多看,多学,少说话,不要自作主张,有什么不知道的尽量多问问华先生。” 林氏见张超这么说话,显然是主意已定,只得施了一礼,然后答应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平安有些担心的说道,“林氏虽然不错,但是那么多的生意让她掺和进来,真的合适吗?” 张超笑着解释道,“家中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只有林氏有些空闲,不让她去经济科,让谁去?我侧面调查过,此女个性坚韧,做人理事都很有一套,又懂得理财算账,是难得的人才。她在经济科,我也不指望她做多少事情,只要待在那里,华兄就能安心做事了。” 华秀才听张超这么一说,脸色涨的通红,他明白自己的想法被张超猜透了,张超派出一个女子,显然是对他的极大信任。 华秀才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对张超深施一礼,士为知己者死,张超既然这么信任他,他怎么能不全心全意的为张超效力。 张超安排妥当后,又抽空拜见了一下徐溥,老先生为了希望学堂跑来跑去,过年了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师生两人聊了聊这一年来的见闻,很是相得。 只是临走时,徐溥对着张超说道,“子卓,你才干卓越,但也要记得不要太过张扬,收敛锋芒,方才走的更远。” 张超连忙答应,然后告辞离开,看着张超骑着高头大马扬长而去,徐溥摇摇头,叹息了两声这才慢慢踱步走回屋内。 第373章 海运 安排了家事之后,张超快马加鞭的出海了,是的,不出海也不行呀,大明朝南北的交通枢纽运河被冲断了,现如今南北的水路交通已经断绝。 要不是北京还有大批的漕粮储存,北京城断炊都有可能,即便如此,北京现在的物价仍然是往年的好几倍,作为大明朝的忠臣,张超怎么能不为君分忧。 在张超的统筹下,有二十条三桅大船,满载着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他们将在荡倭营水营的指引下,从松江府出发,目的地是天津。这些商人都是合作银的提交者,所以荡倭营有责任保护他们到达天津。 此时的黄海,风平浪静,看着长长的船队排成一列行驶在大海上,张超心情十分愉快。 张超笑容满面的恭维王守仁,“伯安,你是浙江乡试的经魁,今年的会试当然也不在话下,真是让人羡慕呀,二十岁的进士呀!” 听张超这么说话,王守仁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今年二十不到,要是能考中进士,那可不得了,顷刻之间就会名闻天下,与杨廷和费宏等人齐名。 所以王守仁理所应该的谦虚了一番,张超笑着说道,“伯安不用太过谦虚,你的才干本官还是清楚的,浙江的经魁要是会试不中,考官才是瞎了眼。只是坦率说,我不希望你到时候去翰林院虚耗光阴。” 听张超这么一说,王守仁立刻来了精神,很明显张超对于翰林院有些看法,张超解释道,“本朝把一大群读书人圈在翰林院,整日里舞诗弄文,却不让他们去地方郡县历练。等这些人资历足够以后,却可以轻轻松松的成为六部堂官,甚至入阁秉政,实在是太舒服了。 但是这些人久在中枢,不谙下情,遇到问题,他们能够拿出来的解决方案总也脱不了前人的窠臼。但是时移世易,天下总是在变化的,总有一天,这样的制度会出大问题。” 张超说完之后,指了指船队,“别的不说,就说这南粮北运吧,大水冲毁了漕运,以前从未遇到,朝廷就想不到可以海运,眼睁睁的看着京师物价腾贵。既然三宝太监可以泛海到西洋,我朝运些粮食到京师又有何难?” 听张超这么公开的指责,王守仁愣住了,他父亲正在翰林院,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语。张超这时摇摇头,“事实上也不是他们不知道海运,恐怕是阻拦太大吧。也不知道我捅开了这层窗户纸是对还是错? 但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为国为民,整日里为了一些蝇营狗苟,这也不行,那也不能,实在是太憋屈了。做就做了,到时候就算被处置,本官也毫无怨言。” 张超这么一说,王守仁十分佩服,他不由得拱手施礼,“老师真是为国不计个人得失,学生佩服之至。” 张超笑着摇摇头,“我自吹自擂罢了,伯安,不必如此。” 说完之后,张超摇摇晃晃的回到船舱中。他这段话既是有感而发,也是故意对王守仁说得,想通过他的口传到有心人的耳中。 他一个三甲进士对翰林院不满,当然很正常,凭什么老子累死累活,你们待在北京就可以顺利升官。 至于他指责朝廷的那些话,事实上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看法。比如刘大夏,当年翰林不干,非要下部,估计他也是这样的看法。 张超也不怕有人给他小鞋穿,老子凭本事当官,怕个鸟!真要不自在了,就辞职回家,到时候带着船队四方游荡,或者去吕宋欺负土人,给自己再找几条后路。 这一年随着合作银的顺利征收,张超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他胆子越来越大,想试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总觉得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捆绑,在这个时代一定会无往而不利。 就这样,张超率领着船队在天津登陆,有大批的南货抵达的消息传到京师,京城立刻就轰动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运河冲断之后,南方的物资竟然通过海路大规模的运到北方,这还是第一回,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再也不用担心物价高涨了。 本来囤货居奇的商人见势不妙,也开始了抛售,这样一来,北京的物价顷刻之间就跌落了一小半。 张超到处散播船队的东主都是荡倭营的合作商,他们感恩天子圣德,特意从南方运来赈灾物资,来打压京师物价,这都是天子的恩德,所以所到之处老百姓拜谢皇恩的喊声很快到处都有。 这样的消息当然立刻传到了内阁,三位阁老是面面相觑。张超在南方偷偷出海,我们看你能弄来银子的份上,睁一只看,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是你现在带着一条船队浩浩荡荡的赶到天津,这是在公然挑战大明朝的海禁,你当太祖祖训真不能教训你吗?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内阁也很清楚,张超真是挑选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来挑战祖训。运河断了,北京物价腾贵,远在南方的大臣听到之后,凭自己的本事弄来一大堆物资从海路运到北方,这如果有罪,那天下人都不要做事好了。 就算有人有什么看法,一个事急从权就可以推脱过去,真是不愧是张子卓,总是能找到好机会。 所以内阁讨论了一番,决定按兵不动,不表态,看看大臣们的态度。 而丘濬则再次要求请旨从南方海运粮食入京。既然有张超的成功经历,朝廷当然也可以做到。现在有张超这个成功的例子,朝廷搞一把还是可以的,反正只要承诺运河修好之后不再海运就可以。就算有人要怪,帐也只能算在张超身上。 一些偏于实干的大臣觉得张超这个做法好,他十几日之间就运来了这么多物资,那么朝廷只要组织得当,从现在开始通过海运组织运粮,就可以解决北京现在面临的危机。所以如丘濬这般上书请求开始海运的奏折就有不少。 但是很多对张超有意见的大臣第一时间就开始弹劾张超,张超玩弄的手段实在是太明显了,他们的弹劾除了违反海禁,与商人勾搭牟取私利,还有就是拍天子的马屁,你他娘的是一个文臣,又不是太监,怎么能这么干?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找的罪名千奇百怪,反正不准备让张超好过,特别是那些在运河有巨大利益的官员,绝不能忍耐。 王恕听到之后,气呼呼的跟彭韶说道,“凤仪,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张超的手段,这不是异类,谁还是异类。这样的人不加防范,迟早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臣,这就是一个丁谓!” 王恕这一次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罢黜张超,即使张超确实很有才干,但这样的人本事越大,危险也越大。就算是当着天子的面辞去吏部尚书也得赶走这个小奸臣。 彭韶面对王恕的愤怒,沉默不语,他知道张超一心想开海,他是借着此事来试探一番,但是这次试探显然激怒了王恕。而王恕几十年的官场资历足以毁掉这个年轻人,问题是现在他怎么办?该如何站队? 张超曾经那么折腾福建大族,他被王恕赶下台岂不是好事?彭韶却不这么想。 张超这个人他亲自见过,确实极有才干,会的是硬本领理财和打仗,这样的人才王恕想一棍子敲死,彭韶摇摇头,这才三十岁不到呀,就算一时倒霉,哪一天朝廷有事还是要用他。那到时候他们福建人就要为今天违背约定付出代价。 若是张超报复拿出了福建大族走私的资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至于张超是不是丁谓那样的人物,彭韶却不以为然,丁谓哪有张超的狠劲呀,想了想,彭韶牙一咬,王部堂,宁欺老莫欺少,这一次只能对不住了! 第374章 告密 弘治六年正月十五,在这个团聚的日子,张超赶到了北京,这一年同时是会试年,京城中有非常多的举人,李启思林举人文征明和终于中举的祝允明早已经赶到京师。 张超根本来不及与他们相会,就在到达京师的前一晚,在驿馆中的张超出人意料的见到了乔装打扮的杨旦,他传来了一个惊天密闻,吏部尚书王恕对张超十分不满,准备在这次京察中罢黜他,最起码也是以浮躁的罪名降级。 张超听完之后,十分愕然,“我与王部堂只有一面之缘,素无积怨,何来王部堂要如此待我? 再者这三年在外,我怎么说也是功劳卓著,又是御史,王部堂这样做就不怕天下人说他不公吗?” 面对张超的疑问,杨旦也是无话可说,他听到彭韶的交代时,也是震惊不以, “子卓兄,这是彭侍郎亲自交代的,想来无误,再过几日王部堂就要请旨京察,到时候他们待在吏部,你就是有万般手段也使不上,所以别问那么多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想办法。” 张超深施一礼,“晋叔大恩,吾自会铭记于心。请回去禀报彭侍郎,就算张超去职,荡倭营与福建诸家的协议也不会变。” 杨旦听完之后,点点头,当夜两人同榻详谈,张超问明白了京师现状之后,第二日天刚亮,杨旦就赶回了京师,与彭韶汇报。 “晋叔,这就是老夫一定要传音的原因,张子卓就算罢官,荡倭营还是他一手创立的,到时候若是有不懂事之辈挑衅,搞不好福建诸家损失会更大。” 杨旦点点头,张超收取合作银对于福建人来说并不是坏事,福建人只要交了钱就可以大肆出海,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所以真正不满的只有福建那些外来的官员,谁管他们,要抱怨找荡倭营去。 而有了澎湖贸易区,他们这些豪族自然会控制住,所以张超承诺过的货源就十分重要了,这样他们才有可能与双屿竞争,所以张超等于是双重制约了福建,由不得他们。 “彭老,若是王部堂一意孤行,张子卓岂不是难逃大难?” “老夫也不清楚,但是你要记住,京察的结果需要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张子卓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最起码刘博野还是可以说服的。” 杨旦点点头,他当然明白刘吉与王恕势如水火的道理,另外张超与内廷的关系很好,他也不认为王恕真能罢了张超的官。 “只是如此一来,张子卓会名声扫地,这未尝不是好事。” 彭韶突然间抚着胡子笑着说道,杨旦心中一震,这些上了岁数的老狐狸呀,他迟疑着说道,“张子卓不仅在士林中极有声望,天下万民也很感激他的恩德,王部堂真要做的过分了,就怕于王部堂的名声也会有碍。” “说起来,臣子就不应该有那么好的名声,如此置天子于何地,王部堂就是受名声所累,仕途才那般坎坷。” 突然间彭韶有些犹疑的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张子卓在民间的名声更胜王三原一筹,那么他在士林名声差点,岂不是天子会更加放心,不会吧,此子应该没有那样的心机。” 彭侍郎与杨旦详谈之际,张超也已经快马赶到了京师,他虽然不知道王恕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是的,确实是死地,一旦京察被罢,张超的仕途基本玩完,而没有官位,他又如何保住现有的一切。 张超很明白,就算是辞官不干了,也不能这么灰溜溜的被赶下台,这是有本质区别的,所以他绝不能让王恕得逞,管你是清流领袖也好,国家重臣也罢,既然敢弄死自己,那就只好拼命了。 按照规定,张超首先应该去都察院述职,这个时候的左都御史是屠滽,而张超正好跟屠总宪的家人有些交往,谁让屠总宪是浙江人呢。 张超赶到都察院,屠滽立刻就知道了,他却有些不想见张超。张超在浙闽沿海做了什么,他早就了然于心,根本不需要询问张超。 屠滽确实佩服这个年轻人的胆量和能力,而且屠家也从中获益,但是张超的所作所为与官场格格不入,所以屠滽的态度很简单,有好处我就接着,但是我不会为你说话,也不会为难你。 王恕要拿下这么多的官员,自然要征求他的意见,他的态度当然是支持了,只要王恕说的合情有理,他绝不阻拦。王恕是吏部尚书,威望之高,举世皆知,他一个晚辈恭敬一些一点错误都没有。 再说屠滽虽然魄力不足,但是他的眼光却不差,官场的现状他当然很清楚,王恕能不顾自身安危整理一番,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阻拦。 但是对于那些争议很大的人物,屠滽的态度很简单,我会表明自己的看法,但是最后决定权在王恕。 可是轮到这个张超,麻烦就来了,王恕要罢黜张超的理由充分吗,并不充分。张超不管怎么有争议,他毕竟安靖了海疆,这是很大的功劳,作为左都御史,他不能昧着良心去漠视张超的功劳。 但是王恕做的也不能说不对,事实上屠滽内心是赞同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到处折腾,好好先生屠滽很看不惯张超的做法。 所以屠滽权衡再三,最后还是选择支持王恕,与王恕相比,张超只能算是后起之辈,那支持谁还用说吗? 屠滽理了理心绪,然后才召唤张超入内,张超面对总宪一五一十开始汇报起来,屠滽连连点头,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临走之时,屠滽对着张超说道,“子卓,你在浙闽巡海御史的任上做的很好,能够安靖海疆,扫清海寇,浙省今年没有倭寇侵扰,你当居首功。” 张超连忙谦虚了几句,屠滽继续说道,“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是太过年轻,对你的所作所为,朝中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很有看法。 现在又面临京察,老夫自然会为你陈述一二,但是有些误会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澄清,老夫能够为你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屠滽的暗示已经非常清楚了,也算是帮了他一把,张超并不指望屠滽会为他力挽狂澜,所以他施了一礼,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第375章 三个问题 屠滽的暗示再一次告诉了张超,杨旦报信的准确性,所以离开都察院之后,张超就顺道拐去了吏部,他想知道王恕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他不明白呀。 离京察开始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的吏部空前的繁忙,无数官员想着过来探探风,幸好张超在吏部有两个同科,张彩得到张超拜访的消息,当然就放下了手上的活,把他引了进来。 张超开门见山的说道,“尚质兄,我想拜见一下王部堂,你可有办法?” 张彩见张超脸色严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相当坦诚的说道,“王部堂最近公务繁忙,微兄虽然能见到部堂,但是不能保证部堂一定会招见子卓。” 张超点点头,“尚质兄,请尽管一试,若不能见到老大人,小弟自然不会赖着不走。” “子卓,你说笑了,请稍待片刻,为兄去去就来。” 张彩满腹好奇,张子卓突然跑来吏部要见王部堂是为了什么,想到近些时候吏部正在准备京察,莫非,不应该呀,张超是御史,考语不会太差的。 张彩是王恕在吏部很得意的门生,所以他求见王恕当然立刻就被召见了,待张彩说明白来意之后,王恕眯了眯眼睛,这消息走漏够快的,是彭韶,还是屠滽,不管了,老夫一生行事正大光明,从无私情,见一见此子倒也无妨。若是他真能改邪归正,老夫也不愿意浪费了他的一身才学。 张彩领着张超进门,然后关上门出去了,宽敞的吏部尚书公堂只有坐在堂上的王恕和堂下站着的张超。 张超施礼完毕,然后不等张超说明来意,王恕就问道,“你此来是得了谁的报信?屠总宪,还是彭侍郎?” 张超默然不语,等了一会儿,王恕才说道,“你既然不说,老夫也不在乎,想必你也知道老夫对你的考评,不错,老夫欲罢黜你的官职。你想知道原因,先不要说话,老夫问你三个问题,等听完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第一个问题,老夫听说你创办的济世学堂招收落第的士子,让他们学习奇淫技巧之术,是也不是? 第二个问题,你征收合作银是不是就是为了变相开海? 第三个问题,你收到的合作银为什么交给太监刘瑾送入宫中,而不是交给兵部?” 张超听完之后,心中大震,这个王恕被称为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不是白说了,这份敏锐,这份洞察,怪不得能纵横成化弘治两朝,得到如此大的名声。 王恕的问题涉及到三个方面,张超的学术观点,张超的政治观点,张超的政治立场,都是直指根源,由不得张超一丝抵赖。 张超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儿,王恕也不着急,张超想了想,在这样的政治家面前,任何隐瞒都毫无意义,那就畅所欲言吧。 “下官确实让落地士子学习数学,物理,医学等专业知识,好让他们能够造福大明。 下官凭借着这些知识发明了黄连素,创办了济世医院,也凭借着这些知识研制了火铳火炮。 所以下官从来不以为这些是奇淫技巧,反而以为这些是利国利民的大学问,大明应该提倡才是。 下官征收合作银一来是筹备军饷对付倭寇,二来就是为了开海。下官一向以为严守海禁,四处设防不是对付倭寇的良策,反而应该建造舰只从大海上消灭倭寇;而且通过开海,大明可以获得非常多的财政收入,前宋就是明证。 至于第三个问题,下官担心征收合作银不会被朝廷许可,所以才不得不与内廷合作,以求迅速成事,让朝廷见到效果。” 最后,张超非常坦白的说道,“王部堂,下官曾经跟座师徐阁老说过,无论是做人还是治事,都应该求同存异。 只要我的所作所为有利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有利于天下百姓,有利于子孙后代,则无事不可为,无事不可想。 下官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这就是下官为人做事的原则,下官过去不会改,现在不会改,将来更不会改。” 王恕听完之后,长叹了一声,“可惜了一身所学,老夫果然看的没错,你这个人心中从无圣学,或者说不以圣学为重,本末倒置;做事贪功求进,毫无底线;为人是非不分,唯利是图,所以你虽然百般掩饰,但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王恕越说越严厉,越说越愤怒,最后到了厉声斥责,须发皆张的地步,只见张超虽然脸色冷峻,却越来越坦然,越来越冷静,就是毫无惧怕慌张之色。 等王恕说完之后,张超突然笑着说道,“多谢王部堂的教诲,下官心中的疑惑已解,下官告辞。” 说完张超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王恕先是一愣,然后是勃然大怒,他拍着惊堂木喝道, “张超,你如此违法乱禁,竟然毫无悔过之心吗?” 张超顿了顿,甚至语带不屑的说道,“部堂,你我道不同,不相与谋,再说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告辞!” 张超这么说话,就相当于撕破了脸,王恕气的脸色通红,但是却没有阻拦,张超临出门前,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部堂,理学救不了前宋,也改变不了大明的痼疾,咱们谁是谁非,还是留待后人置评吧。” 王恕刚想说话,却只见张超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门外的张彩脸色十分复杂,两人激烈的争辩他是听的一清二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王恕竟然想罢黜张超。 这一点已经够惊人的了,而更惊人的是张超面对王恕罢官的压力,竟然会坚持己见,毫不动摇。 张超与张超寒暄了几句,心事重重的两人就互相道别了。 张超骑着马很快就回到家中,现在离京察没有几天了,他知道要是王恕上报京察的结果,其中有他的名字,那对他的伤害将是致命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赶紧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回到家中,张超沉思了良久,然后拿来了近期邸报,又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才拿来笔墨纸砚,动笔写了起来。 第376章 辞职 张超已经知道,围绕着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有了不少弹劾,他来京报到之后,按照制度应该主动辞职,闭门待参,当然这是一种政治态度,表明只有天子才能决定你的进退。 面对弹劾,张超当然也要写上奏折表示反驳,他陈述了一番自己的艰辛,要养活几千军人,帮他们置办军械弹药,发放粮饷,除了捕杀鲸鱼之外,还需要扫荡海寇,安靖海疆。 这一两年来张超干的非常不错,给朝廷带出了一只精锐之师,又每年弄来了几十万两银子。现在他听到朝廷有困难,不避责难千里迢迢的从海上运来物资,没有功劳怎么也有苦劳吧。 竟然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交相弹劾起来,甚至有德高望重的前辈要定他的罪名,把他罢黜,你们都很牛,我是没有办法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把,老子不伺候了,辞职。当然奏折上不能这么说,但是这一层意思确是清楚的表示出来了。 这样一封与其说是辞职的奏折,不如说是一封控诉信递交给通政司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就传遍了朝野上下,甚至国子监的报纸也登了出来。 内阁刘健拿到奏折之后,有些不满意的说道,“张超这是想干什么,哪有这么写奏报的?” 刘吉不以为然,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说道,“朝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亲自逼迫,怪不得张子卓急眼了。” 丘濬也是有些不满意,“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这么写,这是怨望呀!” 刘吉笑了笑,却给张超说起了好话,“张超一个年轻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分得清轻重,还是需要历练呀!” 丘濬迟疑的点点头,刘健则是有些忧心忡忡,他嗅到了一种很不好的味道。 果然刘健的感觉没有错,得到张超辞职消息后,这些跟随张超一起来京的商人就慌了,开始在北京抛售南货。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这么多大臣反对从海上运输物资,连主持此事的张超都被迫辞职,那我们还待在北京找死呀,所以我们只能赶紧干完这一票,然后回乡再也不来北京了。 至于京师的老百姓,对不住了,咱们看张御史的面子,这些南货便宜卖完之后,再也没有了。 这样的言论一出,几乎是一瞬之间,北京的物价就翻了一倍还多。给了希望,然后又亲手破灭了希望,这就是张超和这些南货商人现在所做的。 所以天子脚下,被物价飞涨弄得心浮气躁的老百姓这下子终于忍不住了,骄傲的北京人开始鼓噪,甚至有人砸毁了好些不断涨价的粮铺。 发生在天子脚下的民乱,立刻震惊了大明朝廷,九城兵马使和巡街御史连忙开始弹压,这才勉强压制下来。 因为老丈人张峦的病情恶化而心情不好的天子听到锦衣卫和东厂的联合禀报后,不由的勃然大怒,他下令厂卫调查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乘机闹事。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天子不小心翼翼。 天子又找来了张超的奏折,仔细看了看,有些迷惑的问道, “张超辞职待参,反驳科道官员的弹劾,这是应有之举,就算语气有些激动,但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风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趁机作乱? 还有这个要罢黜张超的前辈到底是谁?朕怎么从无耳闻?” 虽然弘治迷惑,但司礼监却很清楚,萧敬已经得到张超的求救,所以萧敬小心的说道, “京师物价腾贵,张超运来一些物资,刚刚把物价打压下来。恰好有这么多大臣弹劾张超,张超只得辞职待参,结果这些同来京师的商人误会了,就到处宣扬朝廷不让他们泛海北运,这样一来,物价又暴涨起来,这才引起了这场风波。” 弘治狐疑的问道,“就是这样,如此倒也说的过去,只是萧伴伴,卿的意思是无人做乱,只是误会所制?” 李荣负责东厂,他连忙奏报说,“奴婢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事发突然,东厂也毫无发现。拷问那些闹事的刁民,也是一无所得。” 弘治想了想,也许真的没有歹人乘机做乱,那当然是好,只是也不能马虎大意,他严肃的说道,“李伴伴,厂卫要继续严查此事,绝不可松懈。” “奴婢遵旨!” 这是弘治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但是旋即又不满起来, “那要罢黜张超的前辈是谁?张超是御史,就算要罢黜他,也得朕的同意,谁能代朕做主?” 李荣偷偷的看了看天子的脸色,“奴婢也不知道张超指的是谁,但是听说张超去过吏部,与王部堂不欢而散。” 弘治顿时阴沉下来,“张超虽然是七品官,但是朝廷现在要用他筹钱来整修黄河,绝不可乱动,萧伴伴,你去知会一下内阁,这件事朝廷已经定议,不能出差错。” 萧敬连忙点头称是,司礼监一向与王恕不合,这个时候当然要下眼药,所以李荣继续说道,“奴婢听说,自冬日起,王恕就在准备京察和外察,去往他府中的轿子一眼望不到边。” 弘治眉头先是一蹙,然后笑着说道,“朕用王恕,就是用他清正廉明,朕信得过王卿家,这样的奏报以后不要报了。” 李荣知道自己的想法被弘治看出来了,吓得连忙下跪。天子见李荣下跪,倒也不生气,摇摇头笑着说道,“朕知道尔等不喜欢王恕,可是朝中需要这样的人,才不至于出现成化末年的乱局。” 萧敬连忙说起好话,“皇爷说的甚是,张超能安靖海疆,扫荡贼寇,又能为国理财,想必王部堂不会无视他的功劳。” 弘治点点头,“朕用王恕,就是用他做事公道,这一点朕可以放心。萧伴伴,你让人告诉张超,不要胡乱担心科道的弹劾。只要他忠心于朕,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自有朕为他做主。” 萧敬嘴角微微一笑,连忙点头称是,然后弘治又说,“丘濬上书虽有些道理,但转漕运为海运,上下争论颇多,朕一时也难以决断。萧伴伴,你让张超再多运些粮食入京,朕要看看这海上到底有多少损耗。” 弘治这个决策显然是十分稳妥的,萧敬也很赞同,连忙拟旨让张超去办理。 第377章 礼物 萧敬来到内阁,将弘治的想法告诉内阁,让张超多运些粮食物资以平息民怨,看一看海运的损耗,以决定是否让官粮海运。 丘濬见皇帝态度有所松动,十分高兴,抢先领了圣旨,刘吉老谋深算,倒也不以为杵。刘吉十分清楚,天子认可了张超海运一事,就意味着张超的筹划完全成功,合作银和变相开海已经变成了事实。现实比梦想骨感,刘吉知道尽管朝廷上下争议纷纷,但是面对巨大的现实压力,也只得认可。甚至刘吉已经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先把眼前的困难度过去,等运河修通了,天下太平了,再重申海禁。 萧敬此来,也表明弘治在张超与弹劾官员的较量中,选择了张超。张超接到圣旨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成了,要是内外交迫,朝廷都不松口,那才是大麻烦,只是今年内外六十万两银子的任务也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等过了几年,这些银子成了预算的一部分,朝廷就算反悔也困难。 因为弹劾张超引发京师乱象,这样的责任谁也不愿意背,所以十分诡异的,对于皇帝做事总要说三道四的官员,绝大部分选择了默认。 事实上这些人也不傻,张超把物价打压下来,他们日子要好过不少,吃着人家的好处,心里想着骂娘,有些官员想想干脆算了,但是有些御史就不干了。 张超这是公然违反海禁,皇帝怎么能这么干,我们还要弹劾,还没等他们出手,这个时候一个天大的噩耗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让他们暂时放下了与张超撕逼的心思。 原来弘治六年的京察和外察正式开始,这本来是应有之意,算不得什么噩耗,噩耗是吏部尚书请求对翰林院系统,科道系统也一体纳入京察,严格考核,而私下里吏部传来的消息更是夸张,老王恕想清洗官场,这一次不拿下几百上千官员绝不罢休。 弘治皇帝当然是一律诏准,这是吏部尚书的职权,翰林和科道官员京察轻松放过,本来是潜规则,王恕真要京察也说的过去,总不能公开搞什么不公正吧。 得到圣旨之后,负责京察的王恕屠滽等人就立刻留在公房,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夜以继日的开始考核官员。 同时四品以上官员则各自写奏折,递交天子圣裁,而天子就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内阁司礼监,他只需要看一看结果就好。 天子自己则和皇后一起,继续为老丈人的病情担忧,而济世医院的名医也被要求参与进来治疗。可是张国丈可能是年少时吃的苦头太多,这病情一直不见好。 心烦意乱的弘治皇帝看着整日以泪洗面的皇后,也是无可奈何,他只能不断安慰,甚至答应再给老丈人提升一级,然后给两个国舅爵位,让他们可以世代富贵,与大明同休。 听完了这些,皇后破涕为笑,十分感激天子的厚恩,但是这样的事情争议太大,还是算了吧。 弘治皇帝则笑着说道,“朕是天子,要恩宠外戚,谁敢说个不字,谁敢阻拦,朕就赶他回家。” 张超这个时候相当头疼,他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认可了他的行为,那么他再辞职也说不过去,可是王恕要是把他科察定了个不合格,有老王的名声背书,他张子卓岂不是要名声扫地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李启思文征明祝允明等人过来拜访,他们这些举人又到了三年一度的会试,看着李启思沉稳的面容,张超心中暗自点头,他知道这三年李启思在南京国子监日夜埋头苦读,这一科势在必得。 张超虽然心事重重,但也不能表现出来,热情的接待一番,然后他留下了李启思,两人默默以对,张超首先开口, “李兄,你这三年在南监刻苦攻读,我早有耳闻。这一科主持会试的是李长沙,想必你有所准备。” “天下人才辈出,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我见到了很多人杰,苏州府的毛澄,庆阳府的李梦阳,不论是人品还是才学,我都远远不及。” “我在苏州为官时见过毛澄此子,确实非常不错。但是李兄也是人品不凡,胸有才学,不必如此自谦。 我刚刚得来消息,这一科会遴选庶吉士,李兄,你一定要努力。” 李启思默默点了点头,张超发现李启思这三年大有改变,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浮躁,看来上一科落榜对他的锻炼确实很大。 从弘治三年到弘治六年,变化太大了,李永宁致仕之后,很快就告别人世,李家学历最高的就是李启思这个解元。而张超则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大臣,事实上两家此时的地位已经颠倒过来了。 这个时候李家反而要仰仗张家维持在家乡的地位,所以李家父子无比庆幸当日老太爷的眼光,要不然现在张超要是报复他们李家,可就麻烦大了。 眼睁睁的看着张超起家的李启思将一切心思压在心中,刻苦攻读,他的天分极好,所以这一次会试他的希望很大。 两人又聊了一会,李启思这才告辞离开,张超则继续想着心事,突然家丁进来禀报,丘阁部的管家过来拜访。 丘濬有什么事情?张超和丘濬的关系有些意思,说是盟友算不上,两人也没有利益来往,丘濬一生除了读书没有其他爱好,所以张超常常与他进行一些理论上的探讨。 张超亲自迎接出去,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要坏事还是绰绰有余,没必要为了一点颜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寒暄了几句,这位操着广东口音的丘府管家掏出了一本书,递给张超,张超莫名其妙的接了过来,这是管家说道,“奉我家老爷之命,将此书赠与御史。” 然后管家就告辞离开了,张超送走了管家,心里纳闷丘濬在搞什么,等他打开一看,又仔细的阅读了一番,不由得拍案大怒,丘濬当我是傻子不成,竟然想拿我当枪使? 他连忙让人抓拿那个管家,可是这个管家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张超想了想,用素描将来人的形象画了出来。又请来了文征明,让他根据张超等人的描述画了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画。这个时候张超就庆幸不已,他当日教唐伯虎的油画技艺竟然派上了用场,文征明画的相当不错,这样一来,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第378章 阴谋 阳谋 张超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么大动干戈,这是因为这个丘府管家送给张超一本自传,王恕的自传。而这本王恕的自传是刻印于成化二十二年,当时王恕正好致仕在家,他就把平生诗文整理之后雕版出印。 本来致仕大臣退休了,写一本自传夸耀一下平生成就这就十分寻常的,比如程敏政的老丈人李贤就出版了一本自传,当然他给后人惹不少麻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是具体到王恕就完全不同,他不应该出这本自传。 因为王恕的致仕非常奇葩,不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成化二十二年,宪宗起用传奉官,王恕进谏更加深切,宪宗愈加不高兴。王恕之前已加职太子少保,时逢南京兵部侍郎马显上疏请求辞官,宪宗忽然在批文上附上王恕以太子少保退休,朝野群臣得知后大为惊骇。 说白了,王老爷子是被先帝赶走的,所以回到老家陕西三原的王恕心不甘情不愿,在这本自传中有些语句是有很大问题的,比如有几句话特意被人用红笔勾出了来,张超就看到王恕在传记中自比伊尹、周公,另外还有将官员奏疏扣留下来,一概说宫中不回复。 伊尹、周公这两位都是权臣中的权臣,王恕自比这两位,那他的心思就值得寻味了,更何况王恕现在是吏部尚书,大明六卿之首。这如果让弘治皇帝知道了,他该是什么想法? 问题在于,丘濬给张超这本自传干什么,难不成让张超上书弹劾王恕,这简直是把张超当成是傻子了,就算王恕真正罢免了张超,张同志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然后灰溜溜的回家,这是两人的地位和影响力决定的,张超落败根本是非战之罪。 张超可以不满,但绝不能用文字狱的手段进行报复,这种手段一旦使出来,张超就会彻底名声扫地,一辈子也没有翻身。因为文字狱是文臣最忌讳的东西,谁没有写几个文字,要是都这么干,谁也跑不掉。 张超知道,丘濬和王恕是有矛盾的,而且这个矛盾相当公开。说起来,两人矛盾的来源似乎有些好笑。弘治皇帝生了儿子,欣喜若狂,就宴请百官。 国人吃个饭都要按官职大小排座位,这一传统可谓源远流长。这是等级社会的标志,与社会制度、职官制度密切相关。 我们常常看到一群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人走进某酒店包厢,准备入座,“宋局,您上座!”“不不,李主任,张处从部里来的,只有他才能坐这里嘛!”几个人推来让去,往往折腾半天。 而实际上,最后该怎么坐还是怎么坐。一个接受了现代自由平等观念的人,常常觉得这样很无聊。是的,的确无聊。 但在等级森严的文化环境里,座位安排确实很重要,所谓高下有别、尊卑有序,一点儿都含糊不得,即使今天也不例外。大多数情况下,座位该怎么安排,当事人都比较清楚,一般不会有什么异议。但当一种新的制度处在发展变化中时,新、旧的观念就会起冲突。 丘浚以礼部尚书入内阁为文渊阁大学士,王恕时任吏部尚书,两人同时加太子太保之衔。那么这两位谁大谁小呢。丘濬入阁前,丘濬任礼部尚书掌管詹事府,与王恕同为太子太保。王恕作为吏部尚书为六卿首领,所以位在丘濬上。 但是现在丘濬以尚书入阁,这是明朝建政以来的第一位,入阁后情况就不同了,此时内阁已然凌驾于六部之上了。 但王恕心里不服,也不怪他不服气。自从太祖皇帝废除丞相,吏部尚书即为百官之首,又手握人事大权,因此是很有底气的。只是内阁经过从永乐、宣德、正统到成化等朝的发展,地位越来越高,已然超越六部。 这一次宫中设宴,丘浚以为自己是内阁大学士,应该坐在王恕之上位,王恕却不肯相让,两人颇有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这件事闹到最后,弘治皇帝特意下令,内阁在朝会的排班位列六部之前,从而确定了内阁独一无二的政治地位,也就是说丘濬赢了。 但是这一次争座位让两位老臣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也就是说王恕除了刘吉这个死对头以外,在内阁中也与丘濬矛盾很深。 但是张超知道,丘濬应该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王恕,这涉及到政治人品,更不要说私下里派人指使张超这么做。所以张超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很显然玩弄阴谋的人很清楚朝廷的现状,这是一箭三雕呀,不对,应该是四雕,还有一个刘吉,真他奶奶的狠毒。只是张超的内心却十分高兴,没想到自己万般无奈之际,竟然峰回路转,有人主动把解套的武器送了上来。 所以张超决定去刑部举报此事,这个时候刑部尚书还是何乔新,他亲自接待了张超,待张超将王恕的自传和那幅肖像画呈上之后,何尚书心中咯噔一下,心知坏了。 张超举报的罪名是有人意欲利用张超和王恕的矛盾构陷大臣。在刑部张超隐晦的把他去吏部与王恕沟通的情况说了出来,当然有些不能说透的事情他也就是一笔带过,但是他的意思很明白,王恕对他有成见,可能想借助京察惩罚他,应该被人知道了,所以有人想从中耍弄手段,试图诬陷大臣。 到了此时,张超已经不在乎王恕会如何处置他,张超看到阴谋之后立刻来刑部举报,这无论如何都可以说明张超不是小人,那么张超的立身根基就不会动摇,而王恕的任何行为都会被视为政见不合。所以就算京察得咎,张超也有翻身的机会。 何乔新头大的就是张超来举报之事,事涉大学士,吏部尚书还有一个名震天下的御史,只要一上报立刻就天下震惊。 另外何乔新很担心王恕该如何过这一关。正在闭门考察官员的王恕他没有办法联络,那么不知情的王恕要是罢黜张超,就会被认为是利用京察蓄意对付政见不合的人物,这会动摇王恕的政治根基。甚至连这一次京察结果的公平公正也会被触动,到时候王恕就真的难了。 何乔新现在巴不得张超拿着自传弹劾王恕,而不是亲自举报,因为张超举报之后,刑部必须公正处置此事,按图索骥,寻找这个所谓的丘府管家同时将相关内容上报。而此时王恕自传肯定也会被内外关注,到时候自然有别人会弹劾王恕,天子如何看待王恕就不知道了。 所以思来想去,面对张超的阳谋,何乔新也是无可奈何。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何乔新不由得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也是该让一头地了。 第379章 幕后黑手 张超举报完毕之后,留在刑部等待朝廷甄别。何乔新连忙上书朝廷,另外下令寻找这个管家,同时要求丘濬来刑部说明此事。 这件涉及到两位重臣的重大案件立刻就轰动了京师。丘濬得知后,很快就赶到刑部,气的半死的丘濬见到画像之后,破口大骂,这是有人诬陷老夫,他家从来没有这么一个管家。 经过刑部多方查问,确定张超见到的人假冒丘濬的管家给他送书,不论是张超还是丘濬都没有说谎。 弘治皇帝得报之后,也是大吃一惊,连忙下令厂卫一起出动,寻找这个为非作歹,构陷大臣的贼子。可是这个假冒的管家就像是人间消失一般,不知所踪。 很多人都将此事与弘治三年万弘璧一案相提并论,认为这一次搞不好又有重臣要倒霉,目前看来这个倒霉的大臣很有可能就是正在闭关京察的王恕,谁让他没事瞎写什么自传。至于幕后黑手,几乎所有人都指向了专业背锅人刘棉花。 弘治面无表情的看完了王恕的自传,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说道,“张超是不是与京师犯冲,怎么他每次进京,朝中都不会安宁?” 萧敬知道弘治心情不好,他小心的说道,“皇爷,此次恐怕怪不得张超。” 弘治突然起身走了走,“让张超别管京察结果了,运好粮就早点离京。你让人告诉他,安心做事,早点把银子筹集好,万事有朕担着。” 萧敬连忙点头,然后弘治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让大刘先生拟旨,进阁臣丘濬,吏部尚书王恕少保。这件事到此为止,厂卫别再查了。” 萧敬到内阁传达圣旨,刘吉脸色铁青,皇帝让他给两个死对头拟定升官的诏书,这差不多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不要再玩这么低级的手段了。 可是刘吉知道,这件事跟他无关,就算他要动手,他也不会找上张超,更何况还嫁祸丘濬,他有那么傻吗,谁都知道他与丘濬,王恕都有隙,可是刘吉又不能抓着皇帝说道,这件事跟我无关,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既然跟自己无关,丘濬也不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那这件事是谁干的,刘吉还用猜吗?真是想不到呀,咬人的狗不叫。刘吉越想越恼火,终日打鹰,没想到被鹰啄了一口,更关键的是他还有苦说不出。 刘吉在那里暗恨之际,刘健则是心中一松,冒险一击果然收到了奇效。刘吉,丘濬,王恕这三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也不知道安享天年,非要待在朝中,当了六年的伴食相公,他刘洛阳也该做些正事了。 倒是对于张超能识别其中的陷阱,这么果断的跑去刑部,刘健是惊叹不已,他本以为此子颇有胆量,做事急功近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眼光,应对毫无过错,竟然能够顺利脱身,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他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就在两刘各有心事之际,奉旨给王恕升官的太监萧敬大步迈入了吏部,除了这封升官的诏书以外,他还需要给王恕介绍一下朝中关于他的大案,另外将那本自传还给王恕。 当王恕从萧敬口中知道发生什么之后,有些无奈,有些颓废,甚至有些伤感,他知道自己五十多年的仕途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 面色悲怆的王恕送走了萧敬之后,面对恭贺他的吏部官员惨然一笑,然后拿出张超的考察报告,修改起来。王恕知道这一次他已经拿张超无可奈何了,那么他现在的目标就是尽善尽美的完成这一次京察,这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的抉择。 萧敬回去禀报弘治,弘治自言自语道,“朕在位已经六年,是该调整一番了,怀大伴若是还在,哪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萧敬见天子怀念怀恩,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愧,默默的站在一旁。 再说张超,接到圣旨后,欣喜若狂,总算所有的麻烦都解除了,那么是该离京了。只不过离京之前,有些大人物的家中还要去拜访一番。 首先他去的就是倪岳的家中,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倪岳将今天朝中发生的事情告诉张超之后,倪岳叹了口气,“子卓,没想到这一次朝中更新换代竟然又是由你引起。” 张超无奈点点头,诚恳的说道,“部堂,这一次学生去刑部实在是不得已,学生虽然与王部堂政见不同,但绝没有构陷他的心思,也只有主动告发,学生才能洗清嫌疑。” 倪岳点点头,“子卓,你做得很对,这才是光明正大之举,那些阴谋伎俩只能得逞一时,却不能得逞一世,你看看,现在某人不就自食其果了吗?” 张超见倪岳意有所指,却不太认同,“学生倒不以为是刘首辅所为。幕后之人虽然是谁还是模糊不清,但是此人对学生应该恶意多过善意,这不应该是刘首辅,学生自问与刘首辅关系不错,他犯不着让学生来做这个恶人。” 张超这么一说,倪岳猛地反应过来,是呀,张超还有一点没说,但是他也明白,世人都知道刘吉与丘濬,王恕不和,刘吉哪有那么蠢,同时对这两位下手,岂不是不打自招,但是若不是刘吉,那应该是谁? 想到这里,倪岳不觉苦笑,“当日徐阁老致仕,不该推荐老夫呀!” 张超笑着安慰道,“到了阁部这样的高位,总会有些手段,要不然天子也不会放心把江山社稷托付给内阁。” “哈哈哈,你呀,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尽了,说内阁不谙下情的也是你吧。” 张超点点头,笑着说道,“确实是学生,这个王守仁嘴巴真是不够严实,没想到传到倪公耳边来了。” “既然知道,就不要到处乱说话,你现在的名望已经很高,更要注意一言一行。 这句话是王学士告诉老夫的,没有别人知道,他也是好意。” “多谢倪公的教诲,谁让学生才学不够,对翰林只能是羡慕嫉妒恨。” 倪岳哭笑不得,没想到张超竟然是这样的性子,敢当着他的面说起笑话来了。 张超与倪岳告别之后,又去拜访了徐琼一番,徐琼现在高居礼部右侍郎一职,但是并不太管事,备位而已。这几年徐琼跟着张超也算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所以对于张超的到来,他显得格外热情。 两人倒也没怎么聊起国家大事,反而聊起了家常。等徐琼知道栓儿已经认得很多字,甚至有一手好棋艺之后,十分欣喜,笑着说道, “等过些时日,老夫就去南京任职,到时候一定要见一见贵府的小天才。” 张超谦虚了两句,然后疑惑的问道,“徐公为甚要去南京任职?” 徐琼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这实际上跟张国丈很有关系,徐琼已经发现与病重的老国丈想比,天子的两个小舅子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翰林,徐琼深感不安,他决定与张家保持距离,省的将来受牵连。对他来说,待在南京还离家乡近一些,他也老了,今日不知明日事,何必待在北京挡人路惹人厌烦呢。 就在徐琼想着怎么回复之时,一个家丁跌跌撞撞的泡了脚过来,“老爷,张国丈病故了,金国太请二夫人赶紧过去。” 张超听完大吃一惊,这寿宁侯张峦不过四十多岁,这么快就病死了? 第380章 致仕 寿宁侯病故,京师官员看在天子的面子上,少不得都去祭奠了一番,张超也不例外。看着人头攒动,争当孝子的官员,张超也是苦笑不得,看来为了蒙天子一笑,大家伙也是拼了。 张超倒没有这个雅好,说起来他和张家还有一脑门子的官司,就算想当孝子人家也不收呀,所以还是算了。 会试也已经开始,李启思等人早已经入场,希望他这一次能够金榜题名。此时新的一批船队已经到达天津,张超看看也差不多该离开京师了,没想到又出了一件大事。 刘吉请求辞职,对,没错,那个待在内阁十八年之久的刘棉花终于辞职了,而且传来的消息来看,这一次大名鼎鼎的刘棉花是玩真的,他已经闭门谢客,连续上书请辞。 刘吉名声再怎么不好,但也是本朝的文官领袖,真正的一品大员,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辞职,不应该呀,要真是如此知廉耻,他刘棉花的雅号哪里来的。 很快内幕就传了出来,弘治皇帝感伤于老丈人病故,决定大兴土木,在张国丈的老家为他营造一座大坟,为了早日完成任务,皇帝决定让京营作为施工队。 另外弘治下令追封张峦为昌国公,让皇后的弟弟张鹤龄袭封寿宁侯,另一个弟弟张延龄则被要求封为伯爵。 面对皇帝这样极端不合理的要求,刘吉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了。 京营包括三大营、十二团营等,是明朝重要的军事力量,但明朝政府却经常用这些军队来进行一些工程建设,包括修造宫殿、城垣、陵墓等,把士兵变成劳力,影响操练。京营占役越严重,官军战斗力就下降得越厉害。 成化年间,京营占役已经成为了一项弊政。弘治即位之初,在即位诏书上把它列为先朝弊政之一革除,下令山陵修建完毕后,京营官军不许再做其它工役。 所以刘吉就搬出了弘治的即位圣旨,当初皇帝你可是这么说的,现在这么干,似乎有些出尔反尔? 另外,张皇后兄弟都封爵,那是不是给周太皇太后,王太后的子侄也同样封爵,总不能厚此薄彼吧,要是你这么干,就不怕天下人说你不孝顺吗? 见刘吉这么说话,传旨的太监也是无可奈何,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下来了。谁知道当天晚上刘吉回到府中,皇帝竟然派来了一个太监,对刘吉冷嘲热讽,最后问他啥时候致仕,别赖着不走了。 弘治这样的举措,刘吉是瞠目结舌。而且皇帝公然要他滚蛋,他再赖着不走,老搭档万安的下场就摆在前面。无可奈何花落去,刘吉只得于次日开始上辞呈,做完三辞三留的保留游戏后,就告老还乡了,一个在内阁十八年的重臣就这么谢幕了。 刘吉不愿意拟诏被赶回了家,这也同样显示了大明天子决绝的态度,次辅丘濬因为王恕自传案气的不轻,这几日一直告病在家,唯一一个在内阁理政的刘健毫不犹豫的起草了一干圣旨。 刘吉连续三封辞呈之后,皇帝立刻批准,然后按照顺序进丘濬为首辅,刘健为次辅。这个时候勉强视事的丘濬就上书说,内阁事务繁忙,请求增加人手。 这是应有之意,因为吏部尚书王恕忙于京察,廷推没办法进行,所以皇帝干脆直接任命排位最前的礼部尚书倪岳入值文渊阁,这是众望所归之事,文武大臣也没有多少异议。 所以刘瑾致仕引起的风波很快就波平浪静了,事也凑巧,张超离京正好与刘吉遇到了一块,两人在京郊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默默以对。 张超毫不犹豫的批评起皇帝,“天子私心太重,刘公此次致仕甚为惋惜。” 张超说的是真心话,开什么玩笑,竟然动用国家军队给自家老丈人修坟,简直是乱来。而且这样的宠幸外戚,事实上不是在爱张家,而是在推着张氏往火坑里走。 张超想起跟徐琼告别时,徐琼所说的话,“子卓,我也不瞒你,天子太过宠信张氏,我们徐家还是远离京师的好,以免有朝一日会被牵连,招来祸端。” 连张家的亲戚都这么认为,可见弘治这么做的危害之大。刘吉此时倒是一身轻松,他甚至有些胆大的说出了一段往事,“当日先帝要废黜太子,老夫不甚赞同,先帝就曾经指着东宫的方向说道,此子乃都人所出,目光短浅,柔仁好儒,日后国家必然多事。” 张超听完,也有些吃惊,没想到那个被黑的一塌糊涂的明宪宗竟然有这样的眼光,张超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刘公为甚不支持先帝呢?” 刘吉面带不屑的说道,“吾等文臣,喜欢的就是这样宽厚仁慈、仁孝恭俭的天子。别的不说,要是先帝仍然在位,子卓就凭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早就危险了。” 张超心中一跳,脸上却吃惊的问道,“刘公,为甚如此说话?” “你我之间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你的荡倭营交给朝廷几十万两,那自己岂不是留下百万两还多?” 张超摇了摇头,“刘公如此说就太过了,为了获得天子的支持,今年荡倭营只是勉强维持而已。再说荡倭营有游击,有监军在,怎么也算不得是我的荡倭营。” 刘吉面露冷笑,“荡倭营真正说话算数的是那些参军教化,大半出自张氏门下,老夫说的对也不对?” 张超虽然心中震撼,但毫不示弱的说道,“陈豹是勋贵之后,汪直又久在军中监军,下官可没有那个本事架空他们。至于那些参军教化,朝廷一声令下,下官自会让他们撤出荡倭营。再说若是荡倭营只听命于我,刘公你这么说恐有生命之危呀!” 刘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张子卓,王三原想罢黜你,果然没有做错,但是他把你当成丁谓,却是小看了你。” 突然间刘吉有些无奈的叹息道,“不管你是奸也好,是忠也罢,与老夫又有何关系?老夫已然致仕,已是风烛残年了。” 张超默然不语,听着刘吉的表演,只听刘吉继续说道,“老夫这一倒下,又逢京察,想必朝中党羽也会烟消云散,是帮不了子卓多少了。” 张超已经听明白了,这是刘吉正话反说,他虽然倒下了,但是势力并不会那么快就消散,他刘吉也明白一些张超的把柄,而且是致命的把柄,但是刘吉又表明他已经退休了,不会告发张超。所以张超无论是想利用这些势力,还是要保守自己的秘密,都要给刘吉一些好处。 张超听完之后,心中暗骂,这个老狐狸,不过他只能笑着说道,“刘公安心颐养天年就是。只是刘公门下人才辈出,不知道能否借下官一二,也好随时请教。” “好说,好说,支持后生晚辈,正是平生快事!” 第381章 漕粮海运 刘吉的条件也不过分,他希望张超继续带着刘家发财,作为回报,刘吉一些官场的潜势力可以为张超所用,另外刘吉也有一些幕僚甚至宫中的关系也可以为张超效力。 这就是刘棉花的优点,他特别会审时度势,张超也投桃报李,刘家可以继续作为张家的合作力量,作为稳妥张超建议刘吉可以增加一些工场的股份,比买地实惠多了,还不引人注意。 此时,在张超的主持下,以济世钱庄为核心,相关的政商通过各种工场交叉持股,一个崭新的利益集团已经忽隐忽现。 张超回到南京,开始组织大规模海运,他准备在未来一两年通过海路往北方运送大量物资,从而彻底显示海运的巨大优势。 而要完成这个巨大的工程,需要继续投资船厂,培训海员,因此张超将原来的海员班扩大,分门别类开始了专业培训,为商人们提供必要的人力资源。 另外为了减少商人出海的担忧,在张超的坚持下,济世保险正式成立,凡是出海的船只可以购买保险,如果出险,济世保险将进行赔偿。 此时出海的风险还是很大,所以这种看起来很像冤大头的保险公司一成立就非常受欢迎。但是济世保险并不是傻子,根据规定,有相关的专业人员会考察每一条船的船况,导航情况,从而决定所收的保险费。 而聪明的商人很快就发现使用济世船厂的船只运输,有经过培训的海员船这样的船只更不容易出事,相应付出的保费也会减少很多,这样一来也促进了济世船厂的高速发展。 张超在南京忙活的时候,在双屿忙活了大半年的陈豹也回到了淮安家中,他的父亲平江伯陈锐对于这个能干的儿子十分欣慰,父子两人开始了一番交谈。 朝廷布置给张超五十万两银子,皇帝那边还要十万两银子,另外负责海运一大批粮食,张超同志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讨价还价呀。既然要求这么高,又不允许打折扣,张超勉为其难,但是需要朝廷的支持。 到最后内阁同意了张超的条件,允许张超扩大荡倭营,准许他从沿海卫所和操江水师以及负责漕运的官军中挑选足够的水手和船只,当然朝廷钱粮是没有的,张超需要自己想办法养活他们。 而陈豹这一次带队回来就是负责挑选水手,陈豹过来就是与父亲商量怎么来处理这件事。 “豹儿,你在荡倭营也有些时日了,你对这位张御史是怎么看的?” “张御史太厉害了,白手起家,竟然创办了荡倭营这么大的基业,他不仅养活了几千大军,扫荡了沿海的贼寇,每一年还给朝廷弄来几十万两银子,孩儿真是佩服的紧。” 陈锐点点头,“此子确实了得。那你觉得荡倭营的战力如何?” “远胜普通官军,孩儿觉得荡倭营不亚于朝廷九边精锐。” 陈锐又点点头,突然问道,“那你指挥得动这只精锐吗?” 陈豹立刻点头,“当然,孩儿有参军辅佐,有教化动员,如臂指使,从无不顺。” “若是没有这些参军教化,你还能指挥的动吗?” 陈豹听完,愣住了,想了想,苦笑着摇摇头,“孩儿从未想过此事,但想来不甚容易。不要说是孩儿,就是张教化,没了这些人,也是费劲的很,荡倭营的营制营规实在太复杂了。” 陈锐点点头,突然转移话题,“你想怎么挑选就去挑选吧,为父不拦着你。” 陈豹听完十分高兴,兴冲冲的带着参军教化还有一些老军士去挑选兵士去了,陈锐看着儿子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 张超弄出来的荡倭营,里面的读书人已经不是大猫小猫三两只了,随着荡倭营名气的增加,里面官兵的待遇也慢慢也流传出来,有些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穷秀才也想赌一把开始从军,所以荡倭营里面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当然残酷的训练和辛苦的环境往往让大部分读书人待不了多久,但即便如此,留下来的都是不错的人才。 这样一来,荡倭营成立的初衷已经基本实现,陈锐刚才这么一问,就知道陈豹在荡倭营并没有其他明军主官那种说一不二的地位。怪不得朝廷开始放心大胆的扩军,一个听从文臣指挥,战斗力强大的军队谁不喜欢,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勋贵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漕运中断,大量船只和军士空闲,张超临时借过来,陈锐是求之不得,不然他哪里给这些人找饭吃。 张超按照以老带新的原则将军士们分配到各个运输船上,然后在水营的保护下开始北运。 此时明朝官办的造船业已经落后很多了,所以张超想尽办法才凑够了五十多条大船还有其他可以勉强出海的小船两三百条,这样一趟可以运输十多万石粮食。 这么多的粮食当然只有官府才能提供,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南京户部竟然不太配合,原来张超为了表现出海运的优越性,他报出来的花费比漕运少了一大截,本来这是好事,可是南京户部也有自己的苦衷。 海运如果比漕运损耗还少,这样的消息要是流传出去,他们还怎么按照往年的数量征收余粮。今年如果少收,那明年想多收门都没有。海运毕竟是权宜之计,万一哪一天国家罢废了海运,他们岂不是苦了。 另外漕运还可以夹带很多东西,张超的海船则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南京户部这群王八蛋并不愿意海运,在他们看来,漕运今年不通,明年就会通,到时候一切墨守成规就可以了。可是按照张超这么干,要是朝廷见到好处不再漕运,他们就惨了。 张超连骂三个他娘的,见到他唉声叹气,一个刚刚入幕府的孙师爷自告奋勇,他愿意去找南京户部交谈。 孙师爷是刘吉推荐过来的,孙师爷想了一个办法,把各种花费计算下来,漕运大概有多达三四成的加耗,那么南京户部这一趟就按照漕运的花费把十三万石粮食交给张超,但是按照张超提供的损耗实际执行。 这样下来,还有大概一两万石粮食是多出来的,那么这批粮食可以作为荡倭营的军粮,张超可以便宜买下来充作军粮。到时候这批银子可以通过济世钱庄成为南京户部的小金库。 张超这个时候不高兴了,这么做南京户部是高兴了,我还怎么显示海运的优越性,孙师爷就笑着说道, “东主,漕粮这一块您是碰不得的,还是知难而退吧,您帮荡倭营弄来了便宜的粮食,已经足够了。” 张超苦笑的摇摇头,孙师爷说的没错,他太贪心了,忘记了运河利益集团的强大,算了,弄来了这么多水手已经足够了。 第382章 京察的结果 要不是天子非要看一看海运的损耗,张超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花点钱直接买下十万石粮食北运,天津收到多少也可以看一看损耗。 可是这个时代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花钱摆平的,所以张超只能按照南京户部和漕运总督制定的规则来,所以他最终弄出一个损耗相当已经是那两方很给面子了。 如果损耗相当,那么海运相比漕运就毫无优势可言了。不管怎么说,出海会遇到风浪,漕运则没有这一项担心,另外漕运一切都在监控之中,不虞有其他风险,所以等运河修通后,想必得到的结论是漕运更好,而海运则是一个不错的补充。 这一趟组织漕粮海运让他彻底见到了帝国官员的下限所在,改革可以,但是绝不能动我们的奶酪,也许这就是所谓改革的深水区,不杀人触及到根本那就别想解决问题。 想明白了这一切,张超果断认可了孙师爷的方案,经过孙师爷巧舌如簧的说服,这两家很快就与张超如胶似漆了,没想到天上掉馅饼,还有这样的好事,所以张超所需要的粮食也就顺利的准备妥当。 按照张超与陈豹的约定,漕粮海运将交由他来办理,他的父兄负责漕运,他负责海运,如此也是家学渊源,陈豹对此十分感激。只要做好了海运,陈豹的未来将十分光明,最起码成为不亚于其兄的存在。 等第一批漕粮北运到天津时,已经是四月了,而陈豹的奏报到达内阁时,丘首辅看到之后立刻就气炸了,岂有此理,老夫研究了那么多年的前元海运可不是白研究的,难不成本朝的大海就比前元厉害很多?张子卓陈豹两个是在公然欺骗朝廷。 这段时间丘濬这个首辅干的相当不顺利,首先是刘吉的意外致仕,让刘吉的同党恐惧愤怒不安,这股窝火不敢朝皇帝发,就瞄准了这个新鲜出炉的首辅。 也不知道是谁组织的,这些人打着为王恕说话的名义,频繁攻击丘濬,最起码丘濬也是身背嫌疑,岂能成为首辅,啪啦啪啦,一阵攻击。 丘濬当然知道这群丧家之犬打的如意算盘,他们这么为王恕说话,想必王天官就算不接纳他们,也会手下留情,只要挨过了京察,他们又可以做几年好官了,到时候也可以投奔新的主人。 嘿嘿,丘濬心中暗笑,王恕他虽然不喜欢,但是这个老家伙什么性格他又岂能不知,这些跳梁小丑一个也别想躲过去。 所以丘濬也不在意,到了弘治六年三月王恕闭关多日的杰作终于拿出来了。丘濬想的没错,以都御史吴祯,御史魏章为代表的刘吉余党全部灰灰,本来丘濬应该笑一笑的,但是老人家实在笑不出来。 两千多名官员光荣上榜,或罢或贬,两千多名呀,大明朝到目前为止,在编的文官有二万多名,而北京的吏部尚书还不需要考察南京的那一批京官,所以按照比例,大概七八个官员就有一个光荣上榜,这老王恕憋了这么久竟然丢出了一个全杀技,所以整个北京立刻就炸开了锅。 弘治皇帝非常不高兴,他这些年也学着宪宗弄起了传奉官,这一回传奉官全部被罢,一个不剩,他能开心起来才活见鬼了,而负责传奉官的太监李广更是跑到皇帝面前大哭不止,弄得弘治一阵阵头疼。 皇后同样不满意,他的亲戚通政司高参议光荣上榜,谁都知道本朝的外戚是没有话语权的,一个只是备位的官员王恕也不放过,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内阁非常不满意,很多他们看中的实用性官员这一次都没有跑掉,这将严重影响朝廷的运转。特别是治河的一批官员被罢,是,这些人确实账目不清,但是指挥几十万人修河历来就是一盘糊涂账朝廷只在乎总花费和实际效果,只要做成事贪点就贪点吧。王恕你是痛快了,我们到哪里再去寻找熟悉黄河的官员? 而万众瞩目的张超却出乎意料的保住了官位,但是也没有很高的评价,仅仅是保住了官位,张氏升迁是没门了,王恕给的理由是张超与地方不谐,互相弹劾。说明张超浮躁,本来是要降职的,要不是他确实做的不错,剿灭了不少海贼,这才让他原官不动。 翰林院同样非常不满意,好些老资格翰林在翰林院熬了九年,就要出头了,结果因为上班一杯茶一份报纸,纷纷降职,翰林虽然清贵,但只是六七品官,这样只能出去做县令,难不成我们熬了这么久就是这个下场,不行,绝不能接受。 翰林被打的晕头转向,科道就闹翻了天,耻辱呀,奇耻大辱,从来只有我们找别人的麻烦,这一回竟然欺负上门了,科道一百多名给事中同时闹腾起来,除了真正的清流以外,其他人都准备弹劾王恕。 但是,罪名呢,王恕为官几十年,清名赫赫,要是有把柄,早几十年就被人翻了出来,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所以大家伙只能束手无策,干着急,没有办法。 这一次京察外察,王恕是早有准备,他列举的罪名证据都十分充分,所以弘治皇帝尽管内心十分不愿意如此大动干戈,但也没有办法,这是吏部尚书的权力范围,他作为皇帝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能否决的。 这个时候丘濬终于忍不住了,他也知道王恕整顿官场确实有道理,而且十分应该。但是有些官员是绝不能动的,特别是治水的官员。这一点内阁三人意见统一,现在刘大夏作为副都御史负责治黄刚刚上任,王恕你把他身边得力的官员罢得罢,贬得贬,你让他怎么干,不能因为人事的问题拖延治水。 刚上任的倪岳这时候说道,“先帝在位时,明知道王越在三边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但是还是让他担任了十多年的三边总制,蒙古鞑子也二十多年没有入侵。 这些年朝廷任命的九边官员虽然品性不错,但蒙古骚扰边疆却越发严重,远不如王越在时。 所以以下官看,对于边塞总督巡抚的任命,德才兼备者当然最好,但是对一些能力非常,但品性欠佳的官员还是多一份宽容的好。” 倪岳说完,丘濬和刘健也不禁沉思起来,倪岳这不仅仅是就事论事,而是陈述他对官员任命的看法,也是隐隐的批评王恕以道德资历用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在座的三人都是实用主义者,丘濬点了点头,“舜咨说的在理,那这一次内阁该如何处理?” “这一次很多官员三年任期未满,可以以此为理由取消一些官员的考察,特别是治水的官员。” 丘濬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错的理由,既不会公然影响京察的结果,也可以捞出一些实干的官员。 丘濬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老夫与王三原素有积怨,这个当小人得罪清流之事还是老夫来做吧。” 丘濬这是好意,也是首辅的担当,刘健和倪岳感激的施了施礼。丘濬点点头,埋头起草奏折,刘健则是连续看了几眼丘濬,心情有些复杂。这些老臣虽然脾气各异,极其不好相处,但是做起事情来却又如此不避个人得失,怪不得成化以来朝廷虽然多事,但都能顺利度过,也不知道轮到自己执政时会是如何? 第383章 落幕 丘濬这边刚刚上书,那边天子就批准下来。显然君臣对此很有默契,这样一来就有九十多名大臣成功脱难,都是有缺点但治事能力颇强的官员,而一些有明显问题但三年任期未到的官员,丘濬并没有反对罢斥。在丘濬看来,他已经相当友好,王三原该知足了。 但是王恕知道此事之后,立刻上奏折反对,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四品以下官员,京察结果也是几方认可的,内阁不能随便找理由救人,要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京察外察都别干了。 王恕的理由也很有道理,但此时天子已经很不耐烦了,所以王恕的反驳他看都没看,对着萧敬说道,“朕任王恕罢去二千多官员,他还有何话说。朕不是太甲成王,不能万事都由他。” 萧敬连忙跪倒,哭着进谏道,“王恕刚直忠贞,天下皆知,皇爷此说,万万不可流传出去,如此置王恕于何地?又置皇爷于何地?” 弘治也只是发泄心中的愤怒,听完萧敬的劝谏后,叹息了一声,说道,“萧伴伴说的对,朕今日才明白,唐太宗为甚要推倒魏征的墓碑,这样的大臣确实难以驾驭,让人又爱又恨!” 弘治感慨完之后,又说道,“卿可传旨王恕,朕圣旨已下,绝难撤回。” 王恕得到天子的回复后,立刻请求辞职,这是文臣此时的常态,如果自己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也只能辞职,弘治想都没想,也迅速驳了回去,“京察已终,卿当立刻任用官员以填补朝中空缺,岂能轻弃于朕,此请不允。” 弘治的反驳很有意思,他的想法是王恕你赶走了这么多人,赶紧把人给我补上,别想着把麻烦留给我,潜台词就是就算辞职也得等到屁股擦干净了再走。 这样一来,王恕也不好继续请辞,但是天子对王恕的态度也公开于众,此时就连王恕自己也知道等他忙完了这件事差不多就要告老还乡了。 所以对于王恕的弹劾就适时出现了,但是弹劾的人却比较有意思,是一个太医,太医院院判刘文泰。为什么是刘太医开了这个头,也是精心挑选的。 王恕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太大,清望太高,以至于王恕罢斥了二千多名官员,这样严重违背官场规矩的行为,大家伙愣是不敢说他的不是。 可是这位老先生一日坐在吏部,一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虽然七老八十了,但看起来还是身体嘣棒,吃嘛嘛香,一顿饭据说能吃三十碗肉,一碗熟菜,还有一盘大饼。 所以大家不能再等他自然落幕了,让一个不是士林的人来起这个头再合适不过了。反正刘太医也不是混士林圈的,就算有些骂名他也不怕。 而刘文泰刘太医虽然本职工作医术不怎么样,但是刘太医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在先帝朝由一个太医升到了太医院使,甚至转行坐到了通政司右通政的位置,与李大魔法师不相上下。 可是与大魔法师的悲惨下场不同,宪宗驾崩,刘太医虽然也差点被治罪,但幸好弘治知道他爹是得了相思病才去世的,所以刘太医总算是保住了太医的位置。 过了五六年,风头过去了,刘文泰就想官复原职,上下关系都打通了,就丘濬都认可了,没想到被王恕驳回了。 这一下刘文泰不高兴了,所以瞅准了机会写了一封弹劾的奏章,弹劾的内容都是实锤。 第一变乱选法。一下子干掉这么多人,太乱来了,不仅仅如此,还不公正,很多王恕赏识的人虽然业绩不怎么样,但名声好就拿了个优,一些人业绩好,由于不被王恕看重,就只能及格甚至不及格,奏折举了一些例子,比如大名鼎鼎的张超; 第二,讪君卖直。那本自传咱们就不说了,天子不让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忠诚的士大夫,怎么能彰一己之善,显先帝之过? 另外奏折提到了一件事,妖人万弘璧当日找群臣的麻烦,唯独对于王恕是赞叹不已。要知道万弘璧连李贤二十多年前的自传都翻了出来,王天官近在眼前的自传却视而不见,这里面到底是万弘璧对王恕另眼相看,还是两人早有勾结,谁也说不准。 这样一封弹劾立刻引爆了早就气息凝重的官场,王恕得知之后,气的差点昏倒,竟然说他与妖人万弘璧勾结,简直无法容忍,王恕立刻上弹章反驳。 对于刘文泰弹劾的第一点,王恕十分强硬的回复到,每一个吏部尚书对于如何用人管人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他这六年来的吏部任职干的如何,天下早有公论,对于京察的考核结果,刘文泰一个太医没资格点评于他; 对于第二点,王恕确实没有说错,事实就是如此,很多劝谏先帝都当放屁,所以他只能委委屈屈的写到,臣做传记在成化二十年,二十二年辞官在家,并非对先帝有意见。况且传中所载都是以显示先帝纳谏的美德,何名彰扬过失? 当然弘治皇帝是不是相信自己的说法,王恕也不自信,反正就这么回事。但是对于第三点,王恕简直是气急败坏,当年我怎么跟万安斗法的,天下人都知道,现在你说我跟他的孙子勾结,这个说法能信吗? 事实上谁都知道王恕不可能与万弘璧有什么交集,但是刘文泰就是泼了他这一身污水,有本事王恕你把死人拉出来说话呀。但是王恕也不是善茬,他最后说了一句话,刘文泰是无赖小人,他的水平写不了这样的奏折,此必是善写文章心怀阴谋的人幕后策划。 事实上这就是王恕在疑心丘濬,这一次自传事件爆发,最终的结果是刘吉下台,丘濬上台,从受益者来说丘濬最大,张超也避免了罢官,怎么就这么凑巧,这两个人都有好处,这是一; 丘濬眼睛不太好,刘文泰经常给他治病,两人交情很不错,这是二;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当年万弘璧案发,弘治是封锁消息的,非重臣不与闻,为什么刘文泰这个太医竟然知道; 以上种种,让王恕疑心,这是丘濬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政治闹剧,把自己和刘吉同时赶走,好独揽大权,所以王恕这么一说,就把丘濬这个首辅牵扯进来了。 这个时候又有流言冒了出来,这九十人中有丘濬修《宪宗实录》的同僚,希望通过丘的关系得到提拔重用,却被王恕刷掉了,所以丘才发难;又造谣说,丘之所以能入阁是因为向皇上进奉一种“阁老饼”,皇上吃了喜欢,才提拔他。 这样一来,丘濬这个首辅也是忍无可忍,他才上任没几天,结果闹出这样的说法,他还怎么干下去?所以丘濬愤怒之余,结果新科状元毛澄中招了。 状元毛澄带着新科的翰林被弘治皇帝亲自召见询问对策,丘濬毫不留情的批判这位新科状元的对策内容“多出《小学史断》,全无自得”,庶吉士李启思为同年说了两句好话,丘濬就骂他一肚子不知所谓,与同乡张超简直是麻雀跟凤凰相比。 丘濬说着说着,怒气上冲,就直接把帽子往地上一丢,这下子毛澄与李启思两个倒霉蛋只能是面面相觑,悲催的无以自拔。 这时候李东阳出来说了两句好话,丘濬才熄灭怒火扬长而去。事后,李东阳就安慰这两个小受气包,这不是你们的错,谁让首辅被王三原的门生给欺负了。 首辅与吏部尚书这么公然撕逼,弘治皇帝也有些疑心,他可以接受大臣互相吃吃醋,闹一些小矛盾,但不能接受大臣之间玩弄阴谋伎俩,所以立刻下刘文泰于锦衣卫狱。 刘文泰也是个怂货,在狱中供出同谋有吴祯魏章(该死的刘吉!),也提到了丘濬曾经这么评价过王恕,但弹劾一事刘文泰坚持说与丘濬无关。 到了此时,弘治皇帝已经很清楚了,他的首辅与吏部尚书已经势如水火,必须要选择一个了。所以面对两人同时辞职,弘治选择挽留丘濬,让王恕致仕,而且给王恕的礼遇远不如刚刚致仕的刘吉,显然弘治在心中对于王恕的看法并不很好。 继首辅刘吉致仕,吏部尚书王恕也致仕,这场政治大戏才算告一段落,别急,事情并没有完。由于丘濬排挤王恕的恶名被坐实,有好事者在午门贴了个匿名揭帖,“秦桧当年陷岳飞,宋家宗社竟衰微。如今丘浚排王恕,明主须当早见几。” 一代理学大儒竟然被比作秦桧,丘濬自己当然哭笑不得,为了挽尊,好面子的他竟然对王鳌说,其实秦桧也是一个能臣呀,南宋再造,桧之力也。又讲什么“秦桧和议为得宜”,听得王鏊一愣一愣的,当然,挽尊失败,丘濬被骂的更厉害了。 也就是说,弘治六年刘吉王恕丘濬这一场三位七十多岁老人之间的大撕逼,最终的结局是两倒一伤,谁也没落下好,当然这也符合幕后黑手的想法。也就在这个时候,丘濬看到了张超上报的结论,能不气的拍案而起吗? 第384章 成亲 随着丘濬名声扫地,他在内阁的影响力也不如从前,名义上他是首辅,可是入阁刘健比他还早,也比他更得宠,这样一来两人就有些平起平坐,再加上一个官二代倪岳,这三人的组合倒有些民主的意思,没有谁一家独大。 不同于丘濬,刘健却摇了摇头,“首辅,漕粮还是漕运的好,海运最多只能是补充,绝不可本末倒置!若是张超所报低于漕运,我等反而不好办了。” 倪岳听完也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赞同刘健,这是本朝士大夫的共同看法。海运风险太大了,一不小心船只就会倾覆,即使成本更低,也不能不让给漕运,最起码后者稳定,而稳定是大明最重要的一点,不容动摇,就算多花钱也无所谓。 现在张超探索出一条海运的道路,确实是好事,可以多运些粮食,这样也有利于九边的粮食储备,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要不然他们费那么多心思整修黄河水利干什么。 听两人这么一说,丘濬叹了一口气,“老夫何尝不知如此正好,可是张超都所报不实,其他的官员又会说几句真话?” 刘健倪岳听完,也是无奈,大明太大了,他们远在北京,又没有在地方任过职,当然不清楚地方的那些勾当。张超在处理黄连素和印书一事上给了他们很好的印象,觉得他可能确实想做些事情,所以呈报的东西往往都比较真实,可是现在才干了几年,也开始学坏了。 倪岳苦笑着为张超说起了好话,“朝廷对他的要求太过苛刻,恐怕也由不得他不如此。” 这一说,丘濬也只能无奈认同,但是三人内心深处都知道他们只是尽量往好处想罢了,张超恐怕不是弘治二年那个勇于担当的张超了。 再说张超,他离开南京后,带着几条新舰回到了三都澳,又很快与汪直等人再次赶到了基隆。 在基隆这个充满着军人的场所,张超与汪春华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谁也不愿意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管是张超还是汪直。 那些女移民在简易的住房为汪春华准备妆束,看着春华镜中美丽的容颜,一个妇人感慨的说道,“娘子真是佳人,张教化有福了!” 春华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只是默默不语,虽然是新婚之喜,但是她更多的是迷惑。她一直对张超坚持在基隆迎娶她感到大惑不解,因为谁都明白这样的做法属于自欺欺人,张超这个进士又岂能不知,可是他就这么做了。 一套套正式迎娶的程序做完之后,张超揭开了汪春华的红盖头,喝完交杯酒之后,从此之后两人将再也无法分开。 但是在这个洞房花烛夜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沉重。张超搂住汪春华很不习惯的娇躯,低声问道,“娘子是如何看待岳父的?” 洞房花烛夜张超问起这样的问题,春华实在有些不明白张超此说到底何意,也许张超要她与汪直保持距离,那她如何做到,不等春华说话,张超却接着自言自语道,“娘子不说,为夫也知道,在娘子心中,一定认为汪公是忠贞之士,根本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春华突然挣脱了张超的怀抱,毫不犹疑,语气僵硬的说道,“妾确实是这样的看法,张教化有何见解?” 汪春华顷刻之间已经做好了夫妻反目,她孤独终老的准备,只见张超伸出手将春华又一次搂在怀里,然后笑着说道,“为夫也是这样的看法,汪公是英雄,天下人亏欠他太多了!” 张超这么说话,突然之间春华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张超连忙用手擦了擦,这是新婚夜,怎么能随便落泪。“夫君不是故意如此说,哄骗妾身的吧。” 汪春华又喜又疑,但声音已经柔和起来,不如刚才那般僵硬。“为夫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为夫与岳父是一类人。” 张超说完之后,汪春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张超见状,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就凑了上去亲了一口,春华霞飞满脸,她连忙挣扎了一下,想知道张超为什么这么说。 张超哈哈的得意一笑,开始解释起来,他需要让汪春华知道汪直为什么在官场人人喊打,张超为什么说自己与汪直是同一类人。 张超先是给妻子解释了一下明朝的体制,因为土木之变后,明朝中央体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士大夫开始成为国家的主导,这就引起了皇帝的不安。 皇帝不安之余,就开始任用太监,而汪直是这些太监中能力最强的,所以他严重触犯了士大夫的利益,所以不仅仅汪直倒霉,被骂的不成人形,连懵懵懂懂与汪直有些交往的王越陈钺也没有跑掉,统统倒了大霉。 春华对于这种新颖的说法是第一次听到,原来父亲太忠心,太能干,竟然成了罪过?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父亲如此忠于先帝,那为什么先帝会最终疏远了父亲,还贬斥了他?” 张超冷森森的说道,“因为大明是士大夫的大明,先帝想更换太子必须得到士大夫的同意,而今上为了继位,就必须众正盈朝。” 张超如此赤裸裸的撕开了大明的真相,春华只觉得身上一冷,她不由得往张超身上凑了凑。然后转移话题问道,“夫君已经是进士了,也是文官士大夫的一员,又为什么说自己与义父是同一类人?” “因为我从来不相信士大夫儒家这一套,我是一个异类,一个不容于士大夫集团的另类。所以吏部尚书王恕千方百计的想罢去我的官职,幸亏我运气不错,才挨了过去。” 见张超咬牙切齿说出了这番话,春华愣了愣,她不由得回忆起她听到的看到的张超的故事,确实张超能够被人记住的是种痘是黄连素,是公司是医院,就算当官之后,也是捕鲸,也是出海,似乎确实与一般文官很不一样,但这也说明张超很能干呀,为什么王尚书这个很有名的清流大君子会容不下夫君? 春华静静的想着心事,她突然问道,“夫君这番话告诉过王娘子了吗?” 张超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她,这属于你我之间的秘密。” 春华突然有些开心,这是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没想到张超竟然会把这样的心事跟自己分享,也许自己才是他的红颜知己,不知不觉间汪春华的脸又红了。 张超见汪春华竟然不问自己为什么告诉她,所以不得不问道,“娘子,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只告诉你吗?” 春华心中一慌张脸一红,不由得问道,“那为什么呀?” “因为夫君需要你知道我的处境,也许哪一天我就会被罢官免职,甚至家破人亡,而这域外之地则是我预留的后路,必须经营好。 荡倭营在基隆的这些人,都是我的家丁出身,都十分值得信任,你我在此成亲,我需要他们记住你是我的娘子,他们的主母。若是有朝一日,我离开了荡倭营,他们也必须听从你的命令,你明白了吗?” 汪春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超一定要和自己在基隆成亲的目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385章 我来了,我征服! 洞房的花烛还在亮着,张超和春华都没有睡意,张超将他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新婚妻子,等待着她的选择。 春华思考了一会,突然问道,“夫君,你和妾身成亲的目的原来就是为此吗?” “夫人坚强勇敢,百折不挠,正好是张超最喜欢的。本来因为身份有隔,我虽有好感,但从无唐突之意。你我有缘,这是天意所为,张超不敢违背,只是委屈夫人了。只是你我一体,不说清楚,我心有不安。” 张超这么一席话,让汪春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非常复杂。她看出了张超确实说的很诚恳,但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也许是张超新婚之夜说起这个,实在是太煞风景了,也许是张超一本正经,却毫无儿女之情,也许,也许,还有很多也许。 另外春华没有想到张超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对大明朝廷充满了恐惧和不安,难不成被士大夫看做异类就这么的令他不安吗?那他安安心心的待在家中做一个名士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又要蹦出来这么折腾呢? 张超苦笑的说道,“也许是不甘心吧,我想着在大明创造一番事业,让大明可以脱离原来的轨迹,但是我又充满了恐惧,时时刻刻就想着有一条后路,万一哪一天事业不成,也可以乘桴浮于海,苟全性命。 说起来,我今日所说可以算得上大逆不道,但确实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以前从来不敢与人分说,但是今日不知如何,就是想着跟夫人说清楚,也许真是你我有缘吧。” 张超这番苦恼的表白让春华突然有些感动,也有些心疼。这个男人走到今天,恐怕也很不容易,背后应该有不少辛酸事吧。 春华突然间有些动情的抓住了张超的胳膊,“夫君,能说一说你的以前吗?” 张超点了点头,就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他穿越至今的往事,怎么抚养栓儿,怎么种痘,一幕幕往事随着张超的描述慢慢呈现在春华面前,汪春华这才明白自己正倚靠的男人虽然才华卓越,但能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怪不得他会如此充满了不安。 张超幽幽的说道,“母亲的悲剧告诉我,这个世道谁都信不过,皇帝不行,士大夫也不行,你我夫妻一体,却也只能相互扶持了。” 两人默默的靠在一起,良久,春华抬起头,“妾身愿意承担如此重任,只是妾身愚笨,不知道该如何做起。” 张超十分开心,又啄了春华一口,“夫人不必着急,东方一刻值千金,咱们可不能浪费了大好时光。” 这么一说,春华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说道,“妾身来伺候官人。” 张超看着春华娇俏害羞的神情,坏笑着说道,今天不同,却是为夫来伺候夫人,说完就动手动脚起来,很快洞房中就充满了旖旎。 到了第二天,两口子拜见了汪直,汪直见夫妻两人相处的很是融洽,心中虽然满意,但嘴上还是有些很不舒服的骂道, “这么好的闺女却是让你给糟蹋了,早知今日,当日在庐州就不该救你,让那张国舅好好折腾于你。” 张超明白汪直这口气憋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发泄,当然态度很好的等着他发泄出来。 没想到汪直直接骂道,“快点滚回去,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御史,也不知节制一二,要是现在走出去,咱家的女儿还怎么见人。” 汪直这么一说,张超与春华只得忍羞赶紧告辞离开回去补觉,汪直在后面看着笑个不停。 等到第三天张超带着春华,分批接见了军中张超家丁出身的子弟,还有济世学院的学生等等,还有发展的军士代表,这些人都是荡倭营的骨干,他们轮流与两人见面,很多事情不需要多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未来这个女人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见完将士之后,张超带着春华来到了船队。随着张超不惜工本的投入,张家的船队已经有三十多条大船,有水手千余人,看着这么多船只水手朝自己行礼,汪春华莫名的感到了恐慌,这么庞大的势力她如何管理过来。 张超笑着安抚道,“拿出当日在产科拼命的精神,好好学,不用担心,有我在,你总会上手的。” 从此之后,汪春华就定居于福建三都澳,往返于福建与基隆之间,负责管理张超的海外事务,越来越庞大的商船队,日益强大的荡倭营,越来越多的移民在她的手中产生,不知不觉间华夫人就成为福建沿海最有权力,最神秘的女人。 而汪直对这一切视而未见,也许是张超与他的特殊关系,也许是朝廷伤透了他的心,也许是他能够理解张超的担忧,谁也不知道这个自幼在宫中长大的瑶民俘虏之子是什么想法。 随着开拓台湾逐渐进入正轨,张超就发现他们对于殖民开拓的难度还是缺乏了解。一开始的几千移民就如几滴露水一般很快就被东番岛吸的干干净净,尽管早有准备,但是越来越多的伤亡还是让他们头疼不已。 到处都缺乏人手,挖矿,垦地,伐木都因为人手不足而停滞不前,特别是金矿和伐木,恶劣的环境,土人不断的侵扰,空前的伤亡让移民们避之不及,这个时候,刘瑾终于憋不住了。 他好好的提点太监不干,来这个荒岛挖金子,结果却因为没有人手施展不开挖不到足够的金子这怎么可以,必须要想办法。所以张超汪直刘瑾等人就聚在一起,等各个负责人抱怨完之后,张超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缺人,但是大陆的移民几个月才一批,有些供不上,所以我以为,咱们得另想办法。 从现在开始,大陆移民就转做最不容易出事的差事,都去种地,尽可能的多种甘蔗,这样收益最大。” 张超话音刚落,刘瑾不干了,“张子卓,你什么意思,没人咱家怎么挖金子?” “公公别急,听我说完。至于采矿伐木这些危险的事情,本官决心用奴隶。” 刘瑾奇道,“奴隶,哪来的奴隶?” “我们荡倭营自从扫荡了海贼土人之后,这几个月一直马放南山,也该干点实事了。我的意思就是让荡倭营去琉球日本去抓些奴隶回来,以补充人手。” 张超说完,在座的面面相觑,咱们是官军呀,怎么能这么干,更何况这两个都是太祖御定的不征之国。 张超咬着牙齿说道,“倭寇侵扰大明一百多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准他们过来,咱们为何不能过去报仇? 再说琉球国说是大明的藩属国,可是咱们的荡倭营在基隆有些日子了,他们离得这么近,怎么会不知道?这什么中山王怎么就想不到过来送些礼物,犒赏一下大家?对我们荡倭营不敬,就是对朝廷不敬,就是对天子不敬,不应该教训一下吗? 诸位,不要忘记了,朝廷给咱们定了六十万两的要求,光收合作银收到什么时候,不问他们要,难不成咱们自己掏腰包?” 张超这么一说,在座的这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是呀,凭什么呀,汪直摇了摇头,这个女婿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士大夫,比咱家还蛮横,只不过咱家喜欢。 在座的都是胆大包天,不怕事大的,所以很快就拟定了议程,准备好好教训一下琉球和倭寇,让他们知道一下荡倭营的厉害。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大家都扮作海盗,到时候做起坏事来也不怕有人知道。 张超很自豪的想到,日本,我来了!我征服! 第386章 约定 会议开完了,荡倭营的下属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汪直和刘瑾这两个太监。 刘瑾坐在那里突然说道,“子卓,今天咱家才知道,为什么咱家那个陕西老乡一定要罢去你的官职?” 张超笑呵呵的说道,“刘公公,我们相识也有几年了,你才看出来呀?” 到了今天,张超已经放开了,他并不担心眼前这两个太监,与文官相比,张超反而觉着这两位载入史册的大太监,他交流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咱家知道子卓喜欢惹事,但是扮作海盗去欺负藩属国,你是第一个,不得不服呀!” “什么藩属国,有事就是藩属国,没事就过来打秋风,这样的藩属国越少越好。再说了,欺负藩属国,总比掠夺民财来的好。” 张超面露不屑,汪直突然摇了摇头,“你比咱家当年还能折腾,咱家现在有些后悔了,真不该把女儿许给你。”突然汪直眼皮一翻,“张子卓,你该不是早有计划拉咱家下水吧?” 张超笑着说道,“汪公,刘公,咱家在这荡倭营早就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我也不吐不快。汪公出身特别,姑且不论。刘公,你出身陕西,要不是陕西贫瘠,你也不会入宫,是也不是?” 听张超这么一说,刘瑾微微的点了点头,只听张超继续说道, “陕西那般贫瘠,一遇灾难百姓就不得不流离失所,卖儿卖女,这样的现象现在是比比皆是。不是我朝百姓懒惰,实在是土地贫瘠,灾难众多,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 另外一面,天下之下,无奇不有,富庶之地更是到处都有。别的不说,就说这东番岛,本官这段时间让人细细的统计了一下,光可垦之地就有百千万亩之多,而且可以一年三熟。 还有这山中的金银硫磺石炭等物也储藏颇丰,这应该是一座宝岛,哪里是什么贫瘠之地。可是这样的宝地却被一些土著占据,甚是可惜,甚是可惜呀! 若是将这样的宝地来安顿我朝百姓岂不正好,如此天下自然会太平无事,汪公,刘公,你们说对不对?” 汪直默默无语,他早就看出了张超的心思。刘瑾则连连点头更是赞叹的说道,“咱家也是这么想的,这群土人守着金山,却只知道刀耕火种,连衣服都没得穿,确实该杀。子卓你带着荡倭营把他们赶走,做的一点没错。只是这与藩属国又有何干?” 张超点点头,“刘公公,东番岛一个荒僻之地都有如此财富,那琉球日本该当如何?下官可是听说,日本有金银岛的美誉呀!不去那边折腾一番,还是太浪费了。” 听张超这么一说,刘瑾喉咙异动,汪直这个时候出来泼冷水了,“子卓,你说的没错,荡倭营也有这等战力,可是朝廷自有法度,若是有朝一日,这些藩属国闹到京中,该当如何?” 刘瑾眼巴巴的望着张超,张超冷森森的说道,“我是文官出身,知道这些人大多迂腐不堪,不足与谋,所以我只能先做再说,等他们看到好处了,自然会有人被吸引过来。只要有好处喂着他们,也不怕没人为我说话。 再说还有内廷,还是天子,只有有银子奉上,他们才不在乎藩属国的死活。 两位公公,说句不该说的,内廷各位无儿无女,只有今生,没有来世,就应该多多弄些钱财以慰晚年,有我这个打手帮他们弄钱,高兴还来不及呢,些许藩属国,又何足道哉?” 听张超这么一说,汪直突然问道,“张超,你有儿有女,还有两房妻子,为什么要做这等勾当?” 张超听这么一问,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要解决大明的问题,就必须抢劫周边的藩属,用他们的钱财血肉喂饱大明的豪强,用他们的土地安抚大明的流民,舍此,并无他法。” “真是为国不顾自身安危得失,张子卓,咱家真不知道如何说你才好。只是此等国策更迭,就算你是当今天子也未必做到,你也太好高骛远了。” 张超听汪直这么一说,呵呵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确实做不到,但是刘公公不一定做不到。” 听张超这么一说,刘瑾心中猛的一阵激动,张超竟然说咱家有秉国的希望,这怎么可能? “本朝体制,首重司礼监,若是公公有朝一日,能够掌印司礼监,就有希望为大明革除旧弊,行此变革。” 听张超这番鼓动,刘瑾心中顿时激情澎湃,“若是有朝一日,咱家有那么一天,一定与子卓携手,行此大业。” 张超躬身施礼,“到那时,下官自当效命,万死不辞。” 刘瑾听完哈哈大笑,伸出了手,张超也接着笑了起来,与刘瑾握在一起。 汪直冷眼旁观两人的表演,突然问道,“张超,你就这么大公无私,没有一点私心吗?” “汪公,不瞒您说,我也爱钱呀,别的不说,这东番岛只要开拓下来,我最起码有几十万亩良田,到时候这些都会交给春华腹中的孩儿。要是在内地,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家产?” 刘瑾听完,莫名了松了一口气,也许贪婪的人更容易把握吧。而汪直则是指着张超,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一挥袖子,走出门外,遥望着远处的群山。 烟雨朦胧中,汪直突然觉得心胸舒坦了不少。虽然不到四十岁,可是他的心已经老了,确实老了,算了,随他去吧。至于大明,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为子女筹划一番了。 很快,刘瑾就兴高采烈的飞驰而去,张超则慢慢来到汪直的身边,汪直指着刘瑾的背影,“是为王前驱,还是唆人作恶??” 张超摇了摇头,“都不是,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禽兽如此,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刘瑾能够权倾天下,到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我当然也会投桃报李。若是他打错了主意,胡作非为,被人反噬,我自然也会踹上一脚。路是自己走的,只能靠自己,自助者,天助之。” 汪直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算是真正看懂了天下万物的本质。只是你所谋甚大,风险也大,也许哪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你可要想好了,不要拖累了春华母子。” “有荡倭营的千军万马,有出海的船队,最起码我也有一搏之力,到时候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于忠肃的下场,送走她们母子还是办得到的。” 汪直摇了摇头,叹息了两声,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突然他唱起了那一首西江月,“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几度夕阳红呀!” 第387章 琉球攻略一 替罪羊 在靠近台湾五百余里,距离琉球本岛八百余里有一个岛屿叫做石垣岛,此时该岛还没有纳入琉球王国的统治,这个岛屿有一个按司(豪族)叫做赤蜂,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赤蜂光着膀子,头上的帽子插着几根鸟毛,他此时正在烦恼,原来琉球的尚真王又要派人来收税了。 石垣岛所在的八重山群岛十分荒凉,岛民靠着打渔为生,而他们这些按司只能收些渔食,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这两年西边的大明突然派了一只叫做荡倭营的军队到处扫荡海贼,一些海贼也吓得躲到石垣岛上,赤蜂这才知道一些外面的世界。 与这些海贼的来往,让赤蜂的实力大增,现在他手里有人有刀,他觉得应该拒绝琉球王的要求,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有交税,凭什么现在要交税。 可是传说中琉球王有上万大军,几百条大船,这要是打过来,赤蜂自己虽然勇猛,但是也不觉得他能抵抗的住。至于这些交好的海贼,听说最近荡倭营不再扫荡了,所以他们又纷纷离开了石垣岛,这让赤蜂烦恼不已。 正在这时,穿着明人衣裳的古乙姥走了进来,她是赤蜂的妻子,是岛上另外一个按司长田大主的妹妹,古乙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来她哥哥的一些明人朋友过来了,也邀请他过去一见。 赤蜂知道能够来到石垣岛这个偏僻所在的明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现在势单力孤,需要一些朋友的照应。所以赤蜂也带着礼物,随着古乙姥来到了长田大主的家中。 赤蜂见来人是四个人,其中一人左眼戴着眼罩,于是心中一动,他以前听那些海贼说过,明人海贼中最强大的一股的首领叫做郑独眼,莫非就是这个人。 因为长期与明人有所来往,所以赤蜂和大主都能说一些简单的汉文。赤蜂发着怪音说道,“这位英雄,是郑独眼吗?” 郑独眼猛然一惊,手按住了佩刀,就要抽出来。与寒微时期的郑独眼有过交往的大主连忙说道,“他叫赤蜂,我的妹妹的那个。” 郑独眼这才明白过来,他松弛下来,“原来你就是大主的妹夫赤蜂,听说你很有些气力,来来来,与兄弟较量一番。” 郑独眼知道对于这些土人,就要干脆了当,直接以力相服最为了当。郑独眼这么一挑衅,赤蜂当然也不示弱,两人较量了一番,很显然得到明军训练的郑独眼更胜一筹,这让赤蜂羡慕佩服不已,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个子独眼龙竟然比他的力气还大。 郑独眼降服了赤蜂,也开始说明来意。西面大明官军的头目回来了,又开始扫荡海贼,他和手下几十条船,几百号兄弟不敢向西,只好先躲在八重山群岛,等风头过去,所以郑独眼希望他们这些当地的按司能够容纳。 赤蜂当然是求之不得,有这么多的海贼,再加上他们岛上几家按司也有几百人,想必琉球王也不敢派人过来,所以赤蜂和大主很高兴的容纳了郑独眼。 当然郑独眼也很客气,送了几卷棉布还有一些兵器,这让赤蜂艳羡不已,这个时候郑独眼与几个手下对了对眼色,开始说道, “赤蜂兄弟,我等容你们接纳,感激不尽。但是我等江湖人讲的就是义气,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我们帮助的,也可以相告,我等兄弟自当尽力,在所不辞。” 赤蜂虽然不是完全听得懂,但是郑独眼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所以他就把琉球王要派人收人头税的事情告诉了郑独眼。 郑独眼拍着胸脯说道,“当日兄弟我得意时,经过琉球时,中山王对我是客客气气,你放心,我去说两句,一定免了你的赋税。” 这下子赤蜂就感激不尽,郑独眼就带着兄弟在石垣岛开始挑选驻地,过了几日浩浩荡荡几十条船运载了几百海贼就驻扎下来,这下子可吓坏了赤蜂和大主,原来郑独眼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势力。 幸运的是,郑独眼这批海贼对于石垣岛的土著十分客气,也不扰民,这时候赤蜂就起了心思,他与宫古岛的按司见亲,一向矛盾很深,何不请郑独眼帮忙,消灭了见亲。 所以赤蜂连续观察了几日,见郑独眼确实对他们比较友好,而且军中辎重不多,这才带着石垣岛的特产珊瑚,他知道明人非常喜欢这些物事,果然不出赤蜂所料,几株大珊瑚一送,郑独眼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事实上郑独眼也着急的不得了,按照张超的要求,他需要找一个替死鬼让他作乱,引出琉球王的军队,好多抓些俘虏,另外减轻攻击本岛的压力。所以郑独眼就选中了石垣岛的赤蜂按司,一来离得近,二来他对此人有所了解,是个野心勃勃的角色。 没想到他过来有好几天了,这赤蜂竟然按捺住性子一直不来相求,总算他是过来了。所以郑独眼答应之后,第二天就出兵宫古岛,对于这样的土豪,在目前的荡倭营眼中,毫无负担,经过赤蜂的引导,荡倭营横扫了宫古岛,却故意放走了按司见亲。 除此之外,荡倭营打着赤蜂按司的名义,连续攻击了琉球本岛多处,掠走了上千名丁壮,这就彻底激怒了中山王尚真。可是他又摸不清楚赤蜂的实力,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东躲西藏,逃过一劫的宫古岛按司见亲,终于不负众望出现在里见城,他带来了十分准确的消息,石垣岛按司赤蜂不过几百人,再加上几百被大明打的逃窜此地的郑独眼部海贼加起来不过千余人。 见亲愿意作为引导,指引中山王的大军讨伐海贼,尚真大喜,承诺只要剿灭了赤蜂和海贼,就将八重山群岛也一并分封给他,作为世袭按司。 中山王又连续召见了好几名与海贼有过接触的将士,发现这些海贼确实有些强大,所以不放心的尚真决定出动五千大军,由大里等九名将领率领,前往石垣岛讨伐叛贼赤蜂。 说是五千大军,事实上就是众按司加上中山王的嫡系部队的联军,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准备,终于召集完毕,他们要乘着台风来临之前彻底消灭这一伙胆大包天的贼寇。 第388章 琉球攻略二 攻陷 琉球国的造船水准很高,所以五千多大军搭乘着百条海船,浩浩荡荡的往西南海域驶去。 琉球造船要从本朝太祖朱元璋说起。洪武二十五年,琉球中山王察度向明朝朝贡。为了方便贡使往来,另一方面也为了防备倭寇,明洪武帝派遣福建舟工三十六户赴琉球定居,这些移民被称为闽人三十六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些移民在琉球安家落户,他们定居的村落被称为久米村。久米村的人都是汉人,因此其汉语水平非常高,在琉球对中国的交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接待册封船和对华贸易的多为久米人。 因久米人精通汉文,所以在琉球社会中的地位较高,闽人三十六姓後裔,有不少是与国王关系亲近的特权阶级。而因为久米人善于造船,几代积累下来,琉球的船南可至东南亚马六甲,北可至朝鲜日本,以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著称,贸易发达,号称“万国津梁”。 这也是张超对琉球念念不忘的原因,只要控制了琉球,这些出色的造船师傅就可以为他所用呀,到时候他控制的船队规模又可以翻上几番。 而这一次五千琉球国的军队由按司见亲引导,准备首先以宫古岛作为前进基地,然后再进攻石垣岛。说起宫古岛,见亲按司就眼泪汪汪,这些该死的海贼,竟然将宫古岛上的壮男一掠而光,他还丢失了大部分财物粮食,这让他如何活的下去。 过了数日,讨伐军终于到达了宫古岛附近海域,此时这些讨伐军并不知道石垣岛又是一番天地。 郑独眼由赤蜂引导,袭击了宫古岛,就在胜利回到石垣岛的当晚,荡倭营突然发动袭击,将赤蜂等人一网扫尽,除了赤蜂和几个按司,两岛的壮男壮女两千多人,都被扒光了衣服,五人一组捆在一起,然后丢到船上,运到东番岛去挖矿。 然后郑独眼才带着赤蜂这个明晃晃的大靶子开始骚扰琉球国。这些琉球国的土著军队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一只严阵以待的精锐之师,由张超汪直亲领。 此时讨伐军登陆宫古岛的消息已经传来,张超笑着跟丁猛说道,“丁千户,下面怎么打就听你的指挥了。” 丁猛施礼道,“属下遵命。” 丁猛在荡倭营中的地位有些尴尬,他并不属于张超的嫡系出身,但张超对他有恩,又提拔他为水营的千户,所以丁猛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但等他发现张超所为有些怪异之后,已经不由自主了。 这一次张超为了挖矿竟然跑到琉球国抓捕奴隶,他虽然心里有些异议,但丁猛只是纯粹的军人,以听从命令为首要,见两个太监都没有反对,所以他只能闷在心中,不折不扣的执行了。 丁猛现在要做的十分简单,袭击讨伐军的船队,将这五千人彻底关在这座岛上,张超他们清理的很彻底,这座岛上现在粮食并不多,不知道这五千大军困在岛上能支持几天? 荡倭营海军突然出现,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火攻船顺风冲入了讨伐军的船队之中,一条又一条大船不断中弹或者着火,有侥幸逃脱的,面对着速度更快的荡倭营海军,也只得缴械投降。 岸上的大里等人见到这一幕,几乎是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拖在后面运送辎重的船只已经全部沉没,这么多人被堵在这个小岛上,这可如何是好? 张超不动声色的用望远镜远远看着宫古岛,他明白这五千奴隶,他已经收定了。因此留下丁猛带着一部分海军看守着宫古岛海域,等这批人饿上几天,再收拾起来就容易了。 张超则是和汪直一起,准备突袭琉球国,大事临头,汪直还是有些不安,张超打气道,“公公,没有了这五千人的保护,琉球建国百余年积累的财富就如闹市中落在地上的黄金,任人争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呀! 再说现在的中山王尚真本来就是一个乱臣贼子,其父尚圆不过是宫中一小吏,却弑杀了尚德王父子,诈称世子,这才获得了大明的册封。我等此去,除掉叛逆,才是真正的拨乱反正,还琉球一个朗朗乾坤。“ 听张超这么说话,汪直也不再言语,张超说的确实没错。在成化五年,潘荣出使琉球之后,琉球国发生了一次政变。 第一尚氏王朝最后一个君王尚德被杀害,王室子嗣全部遇害。宫中御锁侧官(管理财务的宫廷官员)金圆,被群臣推举为君,改名为尚圆,并以世子的身份向明朝报告父丧。隔年,明朝使臣册封尚圆为王,史称第二尚氏王朝。 这事实上就是一次血腥的宫廷政变,尚圆死后,他的儿子尚真继承了王位,所以张超这么说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张超听着说道,“您要记得咱们现在诈作海贼,是受雇于赤蜂的海贼,到时候找一个尚德王一族的后人,继承王位。如此救难解危,大明的威望将在藩属国中更进一筹,何其美哉!” 汪直听完,只能说张超说的好有道理,他连反驳都没有办法反驳。事实上张超对于哪个尚继位才不感兴趣呢,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清洗琉球的权贵,掠其财产,然后彻底控制琉球,再行汉化,如此才能保证这一战略要地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 琉球国的首都在首里,用了几日时间,船队就达到了首里附近海域,次日黎明时分,大大小小上百条船突然打出了海盗旗,冲进了港口。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数千“海盗”顺利登陆,直接扑向王城。 猝不及防的中山王尚真站在王城城墙之外,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片,足足有二千多名海贼,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海贼,难不成倭寇来了?不对呀,这装束也不像呀! 就在尚真疑神疑鬼之际,猛地一阵巨响,王城的城门被炸开,郑独眼带着别动队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很少经历战事的琉球王卫队,哪里抵挡的住,琉球王城很快沦陷了。 中山王百年的积累至此就便宜了张超,而中山王尚真一家全部被擒,然后被张超下令勒死,尸体则挂在城墙上示众,还竖了一个旗帜,石垣岛按司远弥计赤蜂灭中山王于此,这样才对嘛,总要让人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 然后按照事先的交代,荡倭营进行了有组织的搜索,琉球国众多大臣相继被杀,家产充公。张超又下令在首里大掠三日,这才带着抢来的数百条船只,两万多名壮丁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个遍地烽火的琉球国。 第389章 琉球攻略三 哭秦庭 张超沉默的远远眺望着琉球本岛,心中很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三天他们做了什么。 这三天,中山王尚真以下万余人被害,数万人被掠,昔日繁荣的琉球变成了人间地狱,而这一切都是荡倭营所为,这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暴动起来的危害。 当然张超并不后悔,在这个生物达尔文时代,落后和弱小就代表着杀戮,琉球国积累的财富与其日后便宜了日本,还不如由他来收取,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顺福过来禀报,“教化,已经统计好了,这一次收获极大,计有黄金两万三千多两,白银四十多万两,铜钱三千多万枚,另有奇珍异宝无数,总价值不下于百万两白银。” 本来对于张超有些腹诽的汪直,听完之后,简直是目瞪口呆,一个小小的藩属国竟然有如此众多的财富,这怎么可能,这么富裕了还三天两头的跑到大明打秋风,确实该杀。到了此时,他才明白张超的眼光是多么敏锐,多么超前,很快这个消息就流传出去,消息所到之处,欢呼声如雷霆般不断,与此对应的是,奴隶船上不断传来的哀嚎声。 张超点点头,然后严肃的问道,“有军士违纪吗?” 顺福点点头,“为数不少,到最后杀红了眼,除了一百多名别动营的海贼,还有四十五名荡倭营军士因为乱来被抓。” 张超知道顺福所说的乱来是什么意思,这一次大军在外,对于小的违纪,宪兵往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那些公开胡乱杀人和对妇人乱来的军士才会被抓。 张超出兵之前说的很明白,抢劫也得有规矩,敢乱来的绝不轻饶。所以每一个总旗都派有宪兵,怕的就是荡倭营劫掠上瘾日后成为祸害。 “船到基隆之后,公开处决。营务处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是讨伐海贼时牺牲的,该有的抚恤银两不能少。” 顺福点点头,有点犹豫的说道,“张家雄也被抓了,他做的太过分了,琉球王的妃子他也敢碰。” 张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他恨不得冲到家雄面前问清楚,你个猪头,你想要什么女人私下里问我要就可以,竟然公开这么做,现在让我怎么办,严明军纪,只能以身作则,可是英雄豪杰四兄弟都是跟他最久的,少哪一个他都觉得有点缺陷,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汪直听说之后,“这件事咱家来处理,子卓,你回舱去吧。” 张超无奈的点点头,甚至求情的望了汪直一眼,汪直眨眨眼睛,示意他明白了。 船到宫古岛,此时丁猛已经攻陷了此岛,饿的半死的讨伐军几乎没怎么抵抗就举手投降,当然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下场,估计会死战不退,但这就是人性。 所以两方汇集之后,又过了数日,才赶到了基隆,张超此时毫无喜悦之情,躲到了家中,谁也不见。刚刚有了身孕的春华知道丈夫心里郁闷,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屋外张氏兄弟以及众多家将黑压压的跪倒在地,张超无奈的走了出来,一一将他们扶了起来,然后苦笑着说道, “四兄弟自早就跟随我,与我名为主仆,却胜似兄弟。家雄走到今天,要说难过,我不比你们哪一个差。 只是家有家规,军有军纪,该说的我早已经说过,不要以身试法,他非不信,现在你们求情,我理解,但是本官思考再三,只能执行军法,要不然上行下效,荡倭营迟早有一天会毁于一旦。 你们现在都是百户千户,日后也许会机会率领千军万马,设身处地的站在本官的立场想一想,你们会怎么做?” 张超沉重的说出来这番话,这些人都低着头默默不语,很快他们都慢慢离开,张超拍着家英的肩膀说道,“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家雄,你们去代我跟他告个别吧。” 到了第二日,在汪直的监刑下,这些违纪的军校被当众斩杀,张超并没有出席,他打点精神和营务处等人谈论如何分配。 内外廷的六十万两银子,此时毫无问题,但是张超并不准备给得这么痛快,按照计划他还准备二次进攻琉球,到时候再上供一批也就够了。 除此之外,对于全军如何奖励,对于东番岛的土地如何分配,等等,都是十分棘手的问题,需要他们仔细研究。 最后达成意见,在琉球的荡倭营将士和别动队的海贼一视同仁,按照级别开始分配,最差的也可以拿到几十两,而类似张超汪直刘瑾这样级别的则有几千两白银。当然为了怕军士乱来,他们拿到的只有两成,其余八成将存在济世钱庄,由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掌握。另外在其他各处的荡倭营也可以拿到一些奖励,所以可以这么说,这一次是皆大欢喜,谁都有份。 而对于东番岛的土地,张超决定统一规划,以大农场的形式集中开垦,而那些农户则成为东番公司雇佣的农户,这比平均分配土地,小家小户的开垦来的迅速,效率更高。 比金银更加重要的是,刘瑾获得了几万名奴隶,挖矿的人手将再无问题,如果所料无误,这些人用不了几年就会葬身于矿坑,但是现在又有谁会去关心呢? 琉球国突然被一个偏远的按司勾结海盗攻克,国王全家遇难,这样的惊天消息迅速震惊了整个琉球,琉球是个群岛,绵延一千多里,而张超他们只是偷袭首里等核心区域,对于其他地区并没有怎么涉及。 问题是国王全家都没了,剩下的各岛按司有的是国王的兄弟子侄,有的是国王分封的大臣,金圆可以政变称王,咱们当然也可以,所以谁也不服谁,为了王位一场惨烈的厮杀不可避免。 这个时候,一个按司名叫尚全也起了异样的心思。要说起来这个按司还是尚德王的远房侄子,因为其父当年见机很快,主动归顺,才保住了身家性命。但也被尚圆分封在北方最偏僻,靠近日本的奄美群岛上,离琉球主岛还离着老远,只能自生自灭。 尚全能够得到这个消息也是从往来此地的明国海商那里听来的,同时这个海商还给他说了一个故事,申包胥哭秦庭七日。 传说春秋末年,楚国被吴国攻灭,楚国申包胥为了恢复楚国的社稷,就跑到秦国去求援,秦国不太乐意,申包胥就在城外哭泣,一直哭了七天七夜,秦人终于被感动了,这才出兵援助,恢复了楚国社稷。 然后这个海商告诉他,明国在琉球西部的基隆驻有军队,战斗力十分强大,他也可以效仿申包胥去那里哭求,只要宗主国大明愿意出兵相助,他这个国王就稳当当的,那还愁什么。 尚全也是聪明人,当然明白了这个海商的意思,所以他倾家荡产让海商给他准备礼物,同时与海商约定,只要这个海商能够带着他找到明国军队,海商但有所求,一切照准。 海商等的就是这句话,所以两人对天盟誓之后,海商就带着尚全绕过了琉球主岛,不过十余日就来到了基隆。 这样一来,琉球王国被大明赶走的海贼攻灭,尚德王的后裔来大明求助的消息,很快就被“震惊不已”的荡倭营连同尚全一起用快船送到了天津,这下子大明中枢就热闹了。 第390章 琉球攻略四 出兵 “那个琉球王子还一早起来对着皇宫哭泣?” 焦头烂额的首辅丘濬皱了眉头询问身边的中书舍人,舍人是一个新科进士,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首辅,那个尚全王子如此做已经是第五日了。” 丘濬心里暗骂了两声,眯着眼睛背着手进入内阁,他看到刘健和倪岳两个大学士也皱着眉头,苦笑着说道,“张子卓这个后生,虽然送来了二十万两银子是件大喜事,但也给内阁惹了大麻烦!” 倪岳无奈的摇摇头,“他在东番岛估计是见识到了,所以才特意用快舟送到京中。” 刘健也是愁眉苦脸,“问题是尚全所奏是否属实?若是尚圆,尚真父子果真是蒙骗天朝所得王位,尚全所求就正当合理,我朝也不得不出面处理。” 丘濬没好气的说道,“这件事怎么可能作假?宪宗实录上记着呢。” 丘濬说完,嘴里嘀咕了两句,明朝出使琉球的使节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最起码当年尚德王去世才二十多岁,尚圆号称是尚德的儿子,却比老子还大了十几岁,要是当年出使的韩文等人看不出来,那才见鬼了。 但是对于藩属国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大明一向是不管不顾,只要藩属国不是闹得太不像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例,以前朝鲜也发生过一例,当时朝鲜的端宗被篡位,礼部询问端宗的下落,结果使节直接回了句,端宗寻找建文皇帝去了,十分强硬,十分无礼的打发了礼部。礼部听到之后,问都不敢再问。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尚真被杀,尚德的远房侄儿跑过来要求袭封王位,这件事闹开了那就麻烦了。 如果大明现在不给尚全主持公道,这会寒了藩属国的心呀,也实在有损天朝上国的脸面。 倪岳沉吟道,“科道已经在弹劾出使过琉球的韩文等人,说他们被尚圆父子蒙混,有损天朝颜面。并且要求朝廷出兵帮助尚全复国。” 刘健摇摇头,这韩文也够倒霉的,出使过琉球的大臣中现在他混的最好,已经是湖广巡抚了,结果挨上这种事情,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看来只能在地方多待几年了。 丘濬一直在沉思,突然问道,“张超如何说?他现在待在那个什么东番岛,整日里不知所谓。他离琉球最近,也最熟悉琉球发生了什么,他总该有个说法吧。” 倪岳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恭敬的递给丘濬,“首辅,这是张超的来信,因为信中所言实在有些,有些,” 倪岳想了想,用了一个词,“恩,太过功利,只能写私信交流。” 丘濬接了过来,仔细的看完之后,又递给了刘健,两人这才明白张超为什么用书信的方式,而不是奏折的方式,因为张超说的赤裸裸的。 在这封信中,张超首先介绍了琉球赤蜂之乱的经过,表明真正攻陷琉球的是一伙海盗,首领姓郑,而这伙海盗是被他们荡倭营赶到琉球去的,要说起来,对于琉球之乱,荡倭营是有责任的。 但是这伙海盗现在竟然壮大到能攻灭藩属国,也是出乎了张超所料,所以张超觉得不能再任其发展壮大下去了,否则迟早要出大事情。而他自信荡倭营的实力足以剿灭这群海盗。 张超说琉球王室以及诸多大臣被杀,琉球国百年积累都在这群海盗手中,传说有几十万两之多,若是扫荡了海贼,这些财货正好可以用来治水。总不能只付出,不拿回报吧。 最后张超说道,琉球各个按司不断混战,力量都不强大,但已经影响到合作银的征收,另外尚全确实是尚德王一族少有的继承人,理论上有继承琉球国王位的资格,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派兵支持尚全继位。 张超知道大明官僚的通病,想吃鱼又怕腥气,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方案,派去支援的明军可以叫做琉球志愿军,是被尚全感动,自愿支援尚全复国的,与大明无关,这样万一复国失败,也有了回旋余地,同时也表明大明不干涉藩属国内政,可以减少藩属国的担忧。 张超这封信写的相当实在,提出了一个靠谱的方案,内阁看完之后心中就有了底,他们知道就算大明要干涉琉球,也只能动用荡倭营,而张超愿意做这件事,最起码说明大明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必要。 至于海贼抢夺的那些财富,大明一向公正,若确实是琉球国的,自然会原封不动的归还琉球,当然金银铜钱并不会写属于哪一国,那就是战争缴获了,理当归大明所有。 所以很快三人就统一的意见,就按照张超所说赌一把,票拟完成后,又与司礼监沟通了一番,就递给了天子。 张超给内阁送来了二十万两银子,刘瑾也送来了两千两黄金,还有三万两白银,刘瑾保证,年底挖出五千两黄金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弘治皇帝能不开心吗?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尚全整日哭泣就好了,说起来太丢人了,一个乱臣贼子篡夺了中山王,弘治到现在才知道了准信,这让他情何以堪,也是父皇太糊涂了,既然内阁都同意张超出兵,那他当然也同意,这个志愿军不错,先试一试效果,也许占城也可以这么干,弘治心中暗想。 大明天子命令张超汪直率志愿军将尚全送回琉球国安置,并且要求张超查访金圆父子篡夺中山王一事的真假。 这封奏折实际上留有很大的余地,若是张超胜利了,可以立刻转为承认尚全的王位;若是失败了,朝廷也可以在新的中山王面前说的过去,维持藩属国关系。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封圣旨给予了荡倭营干涉琉球国的权力,等到九月台风季节之后,尚全等人也赶到了三都澳,张超将与新科进士行人司行人李鏊一起负责出使琉球。 李鏊是陕西人,对张超十分尊敬,原来他是老乡张彩特意挑选过来,跟着张超攒些功劳好升官,所以一来李鏊就表明了态度,唯张超是从,绝不会挡他的事。 张超对于这样的助手当然十分欢迎,所以让吕先生陪伴着李鏊四处游玩,张超则召开军事会议,准备二次出征琉球。 第391章 琉球攻略五 治理 这一场军事会议的气氛十分轻松,张超简单布置了一番,又开始强调军纪,这一回不同于上一次了,咱们坏人做过了,好人也要做的出色,拿出大明官军的风采出来,别让这群琉球土鳖小瞧了。当然对于不听招呼的乱臣贼子,还是要狠狠的招呼。 这些跟随张超的将士算是明白了张超的心态,既要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所以他们虽然心中暗笑,但是脸上都十分严肃,庄重的承诺下来。 张超点了点头,这时候让两丁开始布置水陆的作战事宜。他则是轻松的跟汪直聊着,汪直感慨的说道,“子卓,没想到这件事真让你做成了。咱家以为内阁怎么也会阻止此事?” “因为我告诉他们,琉球国的百年积累都在那些海贼身上,而那些海贼又是荡倭营的手下败将。” 汪直哭笑不得,他指着张超的鼻子笑道,“你还真是舍得?” “有些东西毁了可惜,又不能流传出去,跟鸡肋一样,还不如送给朝廷。说到底这两年天灾人祸,内阁压力太大,帮琉球复国,又有面子,又有里子,为什么不干?” 汪直想了想,张超说的确实在理,事实上明朝的士大夫确实怕打仗,关键是怕打不赢。要是都像张超这样,既能打胜仗,又能捞到钱,他们还是愿意做一做的。 准备一番之后,很快就到了弘治六年十月,荡倭营又一次出海来到了琉球,这一次张超做足了功课。先是让人带消息给琉球的各派势力,表明了朝廷的旨意,你们看着办吧。金圆欺骗朝廷,现在大明要拔乱反正,如果及时归顺,咱们既往不咎,如果还不听话,那就不客气了。 李鏊对张超如此做,十分佩服,这才是天朝上国做事的风格,正大光明,大气坦荡,所以又是一顿马屁。张超虽然挺得意,但是也有些好奇,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从未来往过,凭什么这个副手对他这般恭敬? 张超并不知道,在李鏊这些官场新丁眼中,张超是一个传奇人物,除了他不可思议的弄钱本领之外,他在官场上虽然是一个异类,但是张超有钱,只要对他友好,张超一般回报也很丰厚,所以在绝大部分官员眼中,张超还是可以好好交往的。 李鏊跟张彩交好,王恕虽然离开了,但是接班的是王恕推荐过的耿裕,所以张彩顺利的升任员外郎,因为能力出众,耿裕十分欣赏张彩,要不然李鏊也抢不到这个差事。 临走之时,李鏊去拜见年兄,询问张彩应该如何跟张超相处,张彩的说法是,你只是一个副使,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对于张超的所作所为一概听从就好,张超自然会投桃报李,千万别自作主张就是。 李鏊也是聪明人,他觉得张超应该是那种性格极其强势的官员,所以他除了做到张彩嘱咐的之外,还对张超逢迎不断,也是因此,两人相处的极其和睦。 尚全到大明求援,确实是一步妙棋,很快琉球国焦灼的局面就改变了。那些世袭的按司与尚圆尚真关系不大的,很快就有人承诺支持尚全,前提是保持他们的地位不变,使者当然是满口答应。 当然也有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使者只要求他们不参合王位之争,就可以保住他们的地位,所以这些中间势力想了想,这样确实最好,他们也就接受了张超的条件。 但是在琉球本岛主要是尚圆尚真的亲信按司或者是他的族人,他们不可能接受尚全,就算大明说既往不咎,那尚全继位之后要是报复起来,大明到时候会为他们说话吗? 所以这些人立刻就停止了彼此之间的冲突,开始抱团,他们拥戴第二代中山王尚圆之弟尚宣威的儿子尚礼为新的中山王,准备负隅顽抗。 张超慢慢的操作此事,派出使者,持续给他们压力,就是逼这些人抱团,然后好好清洗一番,别的不说,这些按司占据着琉球岛的绝大部分地盘,财富也主要集中在他们手中,要是不清理,尚全没办法继位不说,张超哪里搞来军费? 在琉球国,除了这些按司之外,还有一股势力琉球神道,张超攻破首里城之后,对这股势力虽然有些影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知道来者不善,当然会分散风险,就有人乘着船跑到张超驻扎的久米岛来了。 这一次久米岛上的福建三十六姓张超也不受影响,说到底他们是外人,琉球王位之争跟他们关系不大。张超这次过来驻扎在久米岛,开始拉拢他们,除了他们善于造船之外,日后控制琉球,这三十六姓熟悉情况,他们的作用也将举足轻重。 现在三十六姓的首领姓林,张超得到消息之后,特意请他过来,“林老,这些琉球神道到底是什么人物,本官有些不甚了了。” 林老这时候开始解释起来,琉球神道是琉球人固有的宗教信仰,包括祖先崇拜、御岳信仰、来访神信仰、龙宫信仰、东方信仰和妹神信仰等。 琉球人尊敬女性,亦信仰妹神,祭司和巫师只能由女性当任,称为祝女和民间灵媒师。因此早期祝女的势力很大,甚至威胁到国王的统治地位。尚真王即位后,实行“祭政一致”政策,对祝女制度进行了改革,将祝女置于国王的统治之下。 首里城设有闻得大君御殿、首里殿内、真壁殿内、仪保殿内,被称为“一本社三末社”。闻得大君御殿位于首里汀良次町,支配全国各地末社的祝女殿内。 闻得大君为王国高级神女三十三君之首,是由国王任命的最高级神女,其宗教地位位居国王之下。闻得大君由前王妃等王族女性中选出并就职。闻得大君是御殿的神体,为国家安泰、海路安全、五谷丰登等祈祷。 张超听林老介绍之后,皱了皱眉头,突然问道,“闻得大君能不能由汉女担任?” 林老听张超这么一说,目瞪口呆,有些疑惑的摇摇头,“以前无此先例。” 张超想了想,然后说道,“尚圆父子兄弟弑君篡位,欺骗大明二十多年,这严重损害了天朝的声威,决不能容忍此事再次发生。 但是大明一贯不掺和藩属国的内政,但是如果对藩属国没有制约,此等事必然会一再发生,朝廷可没有那么多声威好浪费。 所以本官有意,重申琉球祖制,闻得大君不得由中山王任命。日后闻得大君也必须接受朝廷的诏命方才可以出任。 尔等福建三十六姓在琉球已经一百多年了,熟悉情况,林老可为本官挑选一女子出任闻得大君。” 这是张超借鉴清朝对于外蒙的统治,进行的一项革新,将行政与宗教分开,实行双头制。除此之外,张超还决定划分琉球国各按司的地盘,各按司只允许世袭,不允许互相攻击,侵占地盘。这样一来,琉球国就永远是松散的按司联合体,那么作为宗主国的大明,他的话语权就举足轻重了。 张超想了想,还不行,需要有一个专设的使节专门处理琉球事务,驻琉球大使。另外还需要驻扎一只军队,如此方可保万无一失。 张超想好之后,又用笔将粗略的计划写了下来,然后请来汪直,汪直听张超解释之后,赞叹的点点头, “子卓,你真是难得的奇才,咱家看来此策不仅可用于琉球,也可以用于蒙古。若是此策得行,蒙古对大明将再无危害。” 张超十分佩服的点点头,汪直确实很有眼力,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要害,两人又研究了一番,这才喊上李鏊,决定联名上书,请朝廷试行此策。 第392章 琉球攻略六 大使 张超等人商量好对策之后,这才和汪直一起召见那个神道的祝女。这个祝女有些小心翼翼,见张超态度很随和的问话,她也慢慢松弛下来。 张超得知尚礼继位之后,咬着牙说道,“尚真不真,尚礼不礼,皆为乱臣贼子,尔等祝女该当如何?” 祝女吓得连忙跪地参拜道,说道,“妾等不敢,唯上国是从,只是,” 张超立刻拦到,严厉的说道,“别只是了,要么尚全,要么尚礼,你们自己选好,三日之后,荡倭营就会进攻首里,到时候别怪本官言之不预。” 张超突然翻脸,祝女也吓得一哆嗦,汪直在一旁突然说道,“张御史,不要吓坏了祝女,还是咱家来说吧。” 在明朝对外的交往中,太监往往代表了皇帝,所以祝女虽然对张超的严厉吓得不轻,但最重视的还是太监。 汪直说出了他们的条件,政教分开,日后闻得大君也由朝廷任命,这个条件对于神教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日后她们的地位将大大提高,也不会被中山王侵夺了。 而且汪直还承诺朝廷将提供大明医药公司的药物给神教,让她们可以施舍给百姓,从而竖立她们的威望。 所以这个祝女立刻改变了立场,尚真王在位的时候,违背祖制,打压神道,对于他的死亡,神道中下层实际上更加开心。这一次尚礼继位,神道内部已经有些分裂,这个祝女代表的势力过来接洽,表明她们对于尚礼并不看好。 现在又听到了大明的条件,这个祝女非常满意,这样的好事还不赶紧答应,万一对方变卦了可就来不及了,所以她立刻改变了态度,决心全力配合张超,扫灭尚礼这个伪王。 张超见这个祝女如此聪明决断,不由得有些吃惊,笑着说道,“这才是合适的大君人选嘛!” 胡萝卜丢下,这个祝女感激的泪流满面,然后主动开始交代尚礼集团的内幕。有了神道集团的配合,张超对于琉球岛的进攻十分顺利。 海上大炮轰击迅速击溃了尚礼的船队,然后陆营登陆,横扫尚礼集团。而由于神道集团的背叛,尚礼集团不断有人叛逃,以至于战斗顺利的有些难以置信。 只用了十多日就彻底击败并且剿灭了尚礼集团,伪王尚礼被火炮击中而死,张超对于尚礼集团进行了严厉的清洗。各大按司血淋淋的下场也告诉了这些按司违背大明意志的下场。 然后张超乘热打铁,对琉球岛进行了新的利益分配,未来的中山王尚全将占据三分之一的地盘,其余的都分配给了这次见机快速的按司,甚至连神道也获得了一块地盘作为她们的口粮地。 而久米岛也从此属于三十六族汉人所有,由三十六族的老人轮流出任按司。张超还让尚全和各按司在神道面前盟誓,互相之间永不攻伐,若有矛盾必须上交给大明驻琉球大使主持裁断。 张超对于很多按司不会说汉语十分恼火,张超决定派人专门教习这些按司以及他们的继承人,从此之后琉球上层必须说汉语,习汉字,从汉服,并且以为定制,若是不能流利说汉语的,不允许继承按司的地位。 借助着荡倭营的屠刀,张超顺利的做到了这一切,另外为了震慑琉球王国的反叛势力,大明将在琉球驻军五年,以帮助他们抵抗海寇的侵略。 盟誓完毕后,张超看着尚全很不自在的表情,冷冷的问道,“尚全身边的人,安排好了吗?” 顺福低头答道,“已经安排好了。” 张超想了想,“你把那个祝女叫来,我要亲自问问她。她这段时间表现的不错,看来那个什么大君挺有吸引力的。” 天色将明,张超摸着祝女的身体,上下其手,笑着说道,“若是怀孕,你这个大君可如何是好?” 祝女也毫不害羞的说道,“尚真王在位时,闻得大君是由王妃担任的,怀孕本来就很正常。御史比国王还要尊贵,妾身的地位自然也高,若是天幸有孕,生女则为闻得大君;” 张超突然笑着说道,“若是生男,吾当给他一份比琉球王更大的基业。只不过本官不过一个七品御史,哪里比得上中山王?” 祝女认真的说道,“妾身虽然没有见过上国的官员,但是如御史这般英武,妾身也知道没有几个。” 张超突然大笑了起来,“你真是聪明,哈哈,本官就喜欢聪明能干的女子。”张超说话的同时,手就乱动起来,祝女动情之下,不断的扭着身子,张超突然凑到祝女耳边说道,“这个尚全似有不足之感,你要给我盯紧了,若有异动,就报给大使,记住了。” 祝女懂事的点点头,这才慢慢的穿上汉服,又在张超脸上亲了几口,方才妖娆的离开。张超看着祝女的背影,不觉苦笑的摇摇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与这个祝女竟然谈事情谈到了床上。 这个祝女真是个妖精,又跟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张超答应她的闻得大君就不得不应诺了,真是聪明呀! 就在张超感叹之际,强忍着怒火回到王宫的尚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大骂张超不止,他的亲信连忙用土语说道,“大明的军队还没有离开,殿下小心隔墙有耳。” 尚全这才强忍住不再骂,这个时候亲信说道,“御史只是大明的七品小官,殿下暂且忍耐几日,等那个张御史回国之后,殿下再派出使节相求大明皇帝,到时候就可以任凭殿下了。” 尚全想了想,这个亲信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才转怒为喜,但是他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对话已经悄悄地送到了张超手中。 “汪公,这个尚全果然不安分。” 汪直不以为然的瞪眼说道,“你行事如此刻薄,换了谁当这个中山王都会愤怒不已,这哪里是中山王,不过是大一点的按司罢了。” 张超嗤笑道,“我们打死打活,他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若是他安分还则罢了,若是,嘿嘿!” 汪直点了点头,突然认真的说道,“子卓,咱家思来想去,这个驻琉球大使,还是咱家来做。” 张超有些吃惊,“琉球芝麻小国,何必劳烦汪公?” 汪直摇了摇头,“按照你的计划,下一步就是侵扰倭国,但是你不能一直驻扎在此,所以咱家坐镇指挥,并且监视琉球正好相宜;还有,咱家也厌倦了在南京鸟笼般的日子,若是待在琉球终老,想必朝野都十分乐意,何乐而不为?” 张超知道汪直还有第三点,他待在琉球,可以帮助张超监控东番岛和荡倭营,如此也可以帮助春华以及她未来的孩子。 张超想了想,确实汪直很合适,他想了想,“如此就多劳汪公了!” 第393章 琉球攻略七 不速之客 张超安排好相关事宜之后,留下丁怀德带着一个千户镇守琉球,而张超则准备率领主力返回大明。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赶巧,琉球国出事了,离琉球最近的日本岛津氏终于知道了,这样好的打秋风机会,这群倭寇当然不会错过。 这个自称秦始皇后裔的岛津家族控制着日本九州岛南部为萨摩、日向、大隅三国,但是由于岛津家内部错综复杂的传承关系导致家族内部争夺继承权的斗争特别严重,发展到后来逐渐形成了岛津本家日益衰落,反而是分家逐渐强大起来。 一大群岛津挤在狭窄的三地,向北有当时比较强大的大友氏,向南则是鹿儿岛和琉球王国,因为内耗严重,岛津氏虽然对琉球国有着野心,但是也没有办法灭掉他们。 这一回听说琉球王竟然让一群海盗给灭了,所以岛津家族就急急忙忙组织了一只联军,大概有三千人,八十多条船,准备看看有没有机会捡捡便宜。 应该说如果没有荡倭营的存在,岛津氏的决策并没有错误,但是运气实在欠佳的他们刚刚到达奄美群岛,就被荡倭营发现了。 所以丁猛就率领着水营在海上截击倭寇,海战不同于陆战,讲究的是大船胜小船,大炮胜火铳,说白了,谁的船大,谁的炮多,炮大,谁就有优势,所以这一仗几乎毫无悬念。 岛津家族在大炮和火铳的远近攻击下,一败涂地,更悲惨的是,由于荡倭营的船更快,他们跑都没的跑,最后无奈之下只有一小部分成功的弃船登陆,但是张超随后就下令丁怀德的陆营开始攻击。 来到熟悉的陆地,倭寇表现了很强的战斗力,但是面对火枪加长矛的排队刺杀,战斗还是一边倒,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一群群倭寇战死在海岛上。至此,张超这才放心,他精心训练的荡倭营相比于日本精锐的武士集团,确实有很大的优势。 李鏊本来听说大股倭寇到来,本来吓得半死,没想到战斗的结果竟然是一边倒,无论水陆,荡倭营都获得了大胜,所以惊魂未定的他,对着张超又是一阵马屁。 哭笑不得的张超安慰了一通李鏊,然后让人押着倭寇俘虏和大量的首级回到了首里,好好的震慑了一番这群土人。但是既然有大股倭寇入侵,张超就很不放心了,他决定让两丁率领精锐留镇琉球,而自己则带着李鏊返回大明。 事实上这就是张超留下两丁外加一肚子坏水的钱忠三人负责骚扰日本,至于怎么打就是他们三人决定,张超不再过问,他并不知道跟着张超祸害过琉球的荡倭营一旦没有约束,将会变得多么可怕。 回到三都澳时,已经是弘治三年的冬十二月了,这个时候春华已经快要临盆,他准备在这个冬天好好陪陪春华。 就在张超潇洒自在之时,张超汪直李鏊的联名奏折终于到达了京师,大明中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回面子里子都有了,而张超也圆满完成了朝廷的交代,五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就这样丘濬还十分不乐意,他们都明白这一回张超肯定是发了大财。 看看他送过来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除了丢在皇宫,或者赐还给中山王,几乎是毫无用处。但是银子呢,最重要的银子呢,张子卓说他捕鲸加合作银费尽心思收了二三十万,这余下的用缴获补上,刚刚好五十万两,说出去谁信。 当然张超也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道理,今年荡倭营给京师内阁六部的炭敬整整翻了一倍还多,收了银子,科道六部才没有怎么追究。事实上谁都知道那群丘八见财不要命,张超这么干已经相当厚道了,反正大家伙的腰包不亏,朝廷没钱,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刘健如释重负的说道,“算了,有这五十万两,刘东山那边也好交代了。明年运河一通,日子就好过了。” 丘濬鼓着腮帮子怒道,“老夫心里窝火呀!张子卓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油滑,竟然都打起马虎眼了。” 倪岳笑着说道,“首辅休要生气,弘治七年给他升到六十万两,做不到,就罢去他的官职。” 丘濬闷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萧敬前几天来过,天子觉着张超这一次做得很好,想让他继续带兵去救一救占城国,只不过被老夫给挡了回去。安南可不是琉球,若是他们扰边,麻烦就大了。” 刘健和倪岳同时点点头,“首辅做得对,正该如此。” 三人又议了议,然后就讨论起张超三人的联合奏折。内阁都是老于政务的,一看就知道张超打的什么主意,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日后琉球国大明至少能做一半的主。 但是这个主做来干什么,有什么好处,大明自己的事务都管不过来,谁还有心思理睬藩属国,所以丘濬的建议就是撤回荡倭营,只不过册封那个什么大君倒是可行之策,约束一下国王,省的再冒出来什么金圆,银圆欺骗天朝,这才是正道。 倒是刘健却有不同的看法,“首辅,以下官看,这个驻琉球大使还是可以派的,汪直就很合适。” 丘濬和倪岳眼前一亮,这倒是很不错的主意,只是汪直又不是傻子,他会乐意?这比流放海南岛还要远。要知道汪直这两年在荡倭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种形同流放万里之外,他心里能乐意才怪。 刘健接着说道,“当年汪直在宫中,得罪的人很多,覃昌萧敬李荣都不甚喜欢他,让他留在琉球终老,想必他们也很乐意。” 倪岳想了想,说道,“若是汪直在琉球乱来,又当如何是好?” “在琉球乱来,总比在大明乱来的好。这两年汪直也颇立功勋,若是天子起意让他重回九边监军,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丘濬摇了摇头,“当年汪直在九边做得不错,甚是公道。” 刘健不服气的说道,“若是汪直公道,要我等何用?” 倪岳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这句话当年刘吉也说过,没想到刘健也这么说。唉,怪不得张超对我等清流一向有异议,也怪不得他。 倪岳想了想,说道,“汪直的荡倭营监军太监还是保留的好,就说让他兼任驻琉球大使,如此也可少些阻力。我看荡倭营现在摊子有些大,干脆一分为二,陈豹现在负责运粮和捕鲸,干脆也派一个教化和监军太监。” 丘濬点了点头,荡倭营几番扩张现在军籍就有一万多人,战力又很不一般,确实应该不能再等闲视之,“舜咨说的在理,老夫这就下文给马司马,咱们好好议议人选。” 第394章 琉球攻略八 捷报 必须说明的是,内阁对于荡倭营的分拆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一来荡倭营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卫所,但是指挥官陈豹只是一个游击,任职与规模严重不配,也影响了军官的升迁; 二来荡倭营活动范围北到天津,南到琉球,绵延上万里,陈豹张超汪直三人根本指挥不过来,所以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两个指挥中心,陈豹在北,张超汪直在南,文武太监三方互相牵制的制度本意根本无法实现; 三来荡倭营的战力不俗,这个时候张超他们消灭大量倭寇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北京,但是被荡倭营击败的海贼,竟然可以攻灭琉球国,这让朝廷对荡倭营的战力高看了一眼; 四来荡倭营的弄钱能力极强,张超上供了五十万两,而这显然只是他们收入的一部分,一只军队有钱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为了防止荡倭营的军阀化,分拆是必由之举。尽管还有好几道防线,但是防患于未然是文官集团的共识。 有了这四个理由,倪岳刚一提议就获得了丘濬的认可,当然荡倭营立功颇大,怎么把这件事做的漂亮些,就需要同马文升好好商议一下了。 此时内阁虽然地位很高,但是兵部尚书马文升同样很受天子的宠幸,又能力非凡,所以对于兵部事务,马文升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内阁的票拟来到司礼监之后,这些太监们还在高兴之中。张超这一次同样给内廷也带来了不少的收益,所以他们高兴之下一律批准张超所请,也同意内阁任命汪直兼任驻琉球大使。 但是对于分拆荡倭营,太监们有些担心张超等人的反应,所以决定拖一拖,问问他的想法再定,还有张超在人事安排上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总不能让功臣吃亏呀! 当然太监们内心是支持拆分的,根据他们的判断,荡倭营一年至少有一百多万的收益,所以不管汪直还是刘瑾,现在对他们的位置眼红的都不在少数。就算地方艰苦又如何,只要能来钱,刀山火海也可以一试。 一个多月后,张超收到了萧敬的来信,张超皱着眉头,他知道荡倭营早晚要分拆,但是现在似乎有些过早,想了想,拆分就拆分吧,阻拦反而不好,再说早在弘治六年运粮时,实际上也已经拆分了,这个时候只不过是确认。 就在张超沉思时,一个丫鬟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夫人要生了!” 张超一下子就把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赶紧跑到产房。三都澳位于福建北部,经济比较落后,当然春华自己是产科大夫,她也培训了好些徒弟,所以待在家中倒也不妨碍生产。 第一个孩子生育总是十分艰苦,虽然有张超的陪同,但整整一天一夜的折腾,临近第二天天亮,筋疲力尽的春华才生下了一个男孩。 张超抱着孩子递到春华身边,全身汗透的春华低头看了看孩子,然后细声说道,“当年王娘子生育,夫君你也是陪在身边。” 张超愣了愣,突然笑着说道,“我差点忘了,当年还是你接生的明镇。” 春华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那时候真是羡慕王娘子呀!” 说完这句话,不等张超反应,春华又转移话题,问道,“这个孩子,夫君准备取什么名字?” “就叫明远吧,”张超想了想,“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春华柔情似水的看着皱巴巴的小婴儿,“这个名字好,听着大气!” 明镇出生时,张超要准备科举,明台出生时,张超不在身边,所以对于老四明远,张超就拿出了当年照顾栓儿的精神,快乐的当起了奶爸。 想想穿越至今,他都有四个孩子了,严重违反了计划生育,但是现在咱也是富豪榜的一员了,算是完成了好些小目标,不在乎了,咱养得起。 张超这边幸福快乐的时候,并不知道,此时倭寇俘虏和首级的入京,已经引起了巨大的风浪。 斩俘一千多名倭寇,马文升拿到捷报看到这个数目时,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张超是真敢吹呀。又仔细的看了下去,这些倭寇俘虏和首级已经离京不远了,难不成这是真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让王越封爵的威宁海之战,也不过获得了几百个首级而已。 将信将疑的马文升明白,到了弘治年间,明军的战斗力已经急剧下降,这个时候九边获得了几十个鞑子脑袋,就欣喜不已,视作大捷,一群人可以升官发财。 前段时间,更是闹出了一个笑话,辽东传来捷报,边军大捷,斩杀了上百个首级,弘治皇帝高兴的要赶去太庙报告祖宗,但是被老奸巨猾的马文升拦住了。 果然,派去的御史很快就传来消息,这些人是准备来大明朝觐的女真人,被边军灌醉了,然后咔嚓之后上报。就算这样,弘治皇帝也十分高兴,最起码这些边军很有些胆色,所以根本就没有追求此事。 这两年张超送来了上千海贼的脑袋,朝廷对此很不以为然,以为海贼战斗力一般。但是海贼攻破琉球国,他们这才隐约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似乎海贼并不那么简单,那么荡倭营就可能确实干的不错。 但是现在一口气送来了二百多名倭寇,还有一千多枚首级,这是很难欺骗的。如果作假,这些倭寇拷问之后,肯定会说出实情,到时候张超会吃不了兜着走。 明朝与倭寇的交锋史是从太祖年间就开始的,这群东洋矮子一个个都悍不畏死,战斗力顽强,所以即便倭寇比不上鞑子,双方战力也相差不远。 在永乐年间,明军曾经在辽东击败过两千多名倭寇,从此大明虽然有倭寇入侵,但是往往都是小规模的骚扰,大规模入侵几乎绝迹。而永乐年间的那场胜利,当时的指挥官辽东总兵刘江以功封广宁伯。 这可是五伐蒙古的永乐年间,到了今天,张超等人立下的这个功劳如果是真,肯定可以封爵,这可如何是好?马文升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又一次拿出了报捷的文书,这是一场发生在琉球国的海战加陆战,对手是什么日本大名,明军都获得了大胜。而战斗的指挥官丁猛丁怀德都是试千户的小军官,张超汪直并不负责具体指挥。马文升点了点头,不由得对张超又有了一丝好感,人品不错,这些百户千户的功劳他都没有昧,确实难得。 只不过张超如此报捷,倒也省了兵部不少麻烦,马文升笑着点点头,下令兵部派人迎接这些报捷的使者。 第395章 琉球攻略九 召见 兵部查问了俘虏,又检验了一番首级,确认荡倭营消灭的确实是入侵琉球的日本大名岛津氏。消息传播的很快,内阁,六部,翰林院,科道系统等等相关的,不相关的都跑过来凑趣,一股脑的上书恭贺朝廷获得琉球大捷。 弘治皇帝得知之后,兴奋的无以复加。相比于他的父皇,弘治自问在他的治理下众正盈朝,朝中没有太监祸乱朝纲,没有老女人乱国,宫中没有争斗,士大夫忠心为国,国势蒸蒸日上,虽然天灾频繁,但是大明仍然人心安定,可以说他是大明的中兴之主。 但是有一样,与成化年间相比,本朝的武功确实不值一提。一个哈密一个河套让大明头疼不已。 套寇是北元正统小王子部落,用于成化晚年的纵容,此时已经陆续占据了河套地区,三天两头的侵扰宁夏延绥和大同三镇。更麻烦的是,小王子此时已经快要一统蒙古,大明一直对此束手无策。 对于万里之外的哈密,大明就有些搞笑了。哈密处于明朝,瓦剌蒙古和吐鲁番三股势力的交叉处,为兵家必争之地。大明钦定的哈密王让吐鲁番欺负的如丧家之犬无处安身,以至于哈密两夺两失,要知道敌人不过数百而已。可是大明就是战守不定,以至于在西域和西蒙古,大明威严全无。 到了此时,明军已经极度保守,朝中除了戴罪家中的老臣王越,也几乎没有拿的出手的将领,边军也只是一味的龟缩在长城之内,防守防守再防守,任由套寇年年扰边。 没想到北边不亮南边亮,琉球国被海盗攻灭,大明扶危解难,帮助尚全复国,又帮助琉球全歼了日本的入侵,斩俘数千,这样的军功就算是太祖太宗时期也拿的出手,而且还在藩属国面前重树大明天威,扬眉吐气,太扬眉吐气了。 另外前段时间辽东发生的丑事,虽然弘治百般遮掩,但朝野的耻笑还是让他觉得面上无光。 所以弘治皇帝决定对荡倭营大加封赏以挽回影响。另外皇帝想召见功臣,问一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对了,怎么排名靠前的功臣都没有过来报捷,只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李鏊和一个千户三个百户? 皇帝并不知道,张超是胜利惯了,不太在乎消灭倭寇的意义;汪直是知道其中的意义,但是不清楚朝廷的态度,不愿意太过宣扬; 而普通将士则以为这一次又是跟从前一样,赏赐一二两银子就打发了。大家都是土豪,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 所以在南方的荡倭营上下知道这一次是大胜,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都或多或少有所忽视。 因此张超请求返回的李鏊和王六一起押运俘虏首级,李鏊是满口答应,作为新科进士,有幸掺和这样的好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再说到时候马兵部问上几句,只要他对答出色,也有利于未来的升迁。 这一次出使不仅捞了上千两银子,还有这样的好事,张超真是够朋友,不枉他这一趟的辛苦。 就在李鏊开心得意时,司礼监太监到兵部宣旨,让李鏊带着这一回报功的将士一起进宫,天子要亲自接见他们。 天子亲自召见,还有这样的好事,李鏊大喜过望,急忙收拾了一下,然后通知同来的王六等人。 这一次毕竟是入京而且还要押运两百多俘虏,王六是千户,又是担任过王越的侍卫,见过世面,所以张超让他带队,没想到这一次真的做对了。要是换了家英等人,面对皇帝和一群大佬,弄不好会怯场,有损荡倭营的威风。 既然要面君,当然不能没有体面,所以有幸面君的王六等人都是顶盔挂甲,器宇轩昂。 因为荡倭营有钱,所以荡倭营的将士但凡战斗,都人人披甲,所以上至军官,下至普通军士都有一套特质的钢铁打造的盔甲,反正是锻锤加工,成本不高。 马文升也要随着一起进宫,见到这群军士,他上前摸了摸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王千户,尔等穿戴的盔甲非军中特制,哪里来的?” 由于财政困难,明朝军中普遍装备的是棉甲甚至是纸甲,看起来挺保暖,但是效果肯定不如铁甲,哪里比得上荡倭营人人一身铁甲。 王六当然认识这位兵部大司马,施了一个军礼,然后骄傲的说道,“此甲被称为板甲,军中陆营将士人人穿戴,乃是荡倭营委托铁厂所制。” 马文升听完,目瞪口呆,这套盔甲或者称为板甲,一套怎么都价值几十两银子,荡倭营怎么可能装备的起? 王六听完马文升的疑虑,反而有些奇怪,“板甲不贵呀,荡倭营一次订购了三千套装备陆营,也不过六万两白银,属下等只要出海几次,捕得几十条巨鲸即得。” 马文升见王六说完,其他的将士都纷纷点头,他是彻底无语。传说的果然没错,荡倭营将士都是有钱人,竟然人人挂甲,怪不得面对倭寇和海贼都屡立大功,有这样的好甲,将士们自然英勇无畏。 一路无话,王六等人奉命进入皇宫,行完军礼,弘治皇帝看到这群彪悍之师,十分高兴,让他们解甲在各自的位置坐下。 见将士坐行都很有规矩,弘治就更开心了,问起了王六这一次琉球之行。王六先是行礼,然后开始解说琉球扫灭倭寇和海贼的战斗。 这些都是张超临走前对过口供的,弘治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特别是听到火炮击败了倭寇的船队,然后在海岛上荡倭营用鸟铳加长矛,击败了张牙舞爪的倭寇,弘治就有些疑惑。他突然问道,“这火炮鸟铳又是何物,听着是一种火器,只是朕为何从来没有见过?” 王六等人互相看了看,面露疑惑,这些东西早就被张超献给朝廷了,皇帝怎么会不知道? 马文升心中暗自抱怨,麻烦来了。兵部实验过这两样火器,确实威力非凡,只是张超报上来的价格实在高的离谱,鸟铳费时费力,火炮更是价比千金,这两样确实好,可是兵部没钱,装备不起呀! 马文升也要求户部提供专项资金,用于打造这些利器,可是户部推脱没有这笔钱支出;工部推脱朝廷原来的火器就有很多,没这个必要;太监们又推脱宫中的工匠不足,不愿意打造。 马文升觉得奇怪,私下里查问过,原来张超送上这两件利器的同时,把如何打造的流程写了厚厚两本书送了上来,还提出了详细检验的方法。这样一来工部和太监都不太愿意干了,开玩笑,要是按照张超的那套模式打造枪炮,他们不亏死才怪,还怎么偷工减料,从中捞银子。 马文升暗自叹息了一声,也就按下此事,不再过问,他不可能触碰朝廷整个军工系统,即使他是兵部尚书。 只是今天弘治突然这么一问,马文升就不得不回答了,他面露难色的回道,“启禀陛下,早在弘治四年,张超就献上火铳和火炮,兵部检验发现确实是难得的利器,只是这造价太高,朝廷装备不起呀!” 第396章 琉球攻略十 试炮 马文升是弘治的宠臣,弘治今天高兴,也根本没想着找他的麻烦,所以弘治点了点头,“朕也知道朝廷没钱,怪不得马爱卿。” 丘濬在一旁听着,很不高兴,张超弘治四年就献上了,你们到今天都不闻不问,也不上报,有这样的利器,最起码京师得装备上呀,怎么可能拖到今天,这他娘的是渎职。 丘濬就不管不顾的说道,“若是火炮果能一炮数里,应该首先在京师周边修建炮台,以拱卫京师,臣弹劾马文升身为兵部尚书,虑事不周。” 丘濬是内阁首辅,他这么跳出来弹劾,马文升只能拿下帽子,委屈的说道,“火铳暂且不论,我朝有三眼铳可用,这火炮必须苏钢打造,一门耗费几千两银子。 别的不说,京师周边筑建炮台,最起码也得几十万两银子。兵部早就捉襟见肘,户部又不拨银子,臣无能,愿请辞回乡。” 弘治无奈的摇摇头,这内阁和兵部杠上了,他只得当起了和事老,“两位卿家,现在建筑炮台也还来得及,丘卿不用太过着急,马卿家也不用辞职。 王千总,卿说这火炮,一炮数里,不知是否当真?” 王六连忙离开坐席,跪倒说道,“末将不敢虚言。这一次荡倭营用快船押运倭寇,船上有两门火炮,陛下一试即可。” 事实上王六也有些糊涂,朝廷怎么可能几十万两银子都没有?张超在荡倭营一口气装备了一百多门大炮,还有几十门小炮,也没见他犯过愁,反而朝廷装备不起,这也太奇怪了。 但是王六很明白,朝中高官之间说些什么,他千万别掺和进来,省的害了张超,所以他闭口不语。荡倭营军纪森严,见王六不说话,其他军校虽然也是十分奇怪,但也闭嘴不说。 弘治这时下令,“京中既然有鸟铳火炮,就不用从天津运了。马卿家,你让兵部试一试这两样利器,朕要亲自观看。” 幸亏今天在场的都是大佬,都明白火器射程很远的重大意义,所以也就没有阻拦,但是这时候王六不得不说话了。荡倭营教程说的很清楚,火器该如何保养,这三年前送到京的火器,鬼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要是万一不能用,出了问题,搞不好要牵连到他们。 王六再一次跪倒说道,“启禀陛下,这火炮火铳都需要严加保管,以防锈蚀。末将请求检查一番,再行试验。”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王爱卿所虑极是。只是今日群臣燕饮,此事倒也不急。马爱卿,你安排一个黄道吉日,朕来观看。” 王六和马文升连忙行礼称是,天子看着王六孔武有力,做事却有理有度,小心谨慎,感慨的说道,“王爱卿真良将也,不知是何出身?” 众大臣则是另一番心态,他们见王六行事十分有礼,也是心中感慨,这武人有了文官教导就是不一样。看来张超确实干的不错,看来应该好好推广荡倭营的模式,也该好好教一教九边那群武人,越来越不像话。 王六沉吟了一下,决心赌一把,他跪倒在地,“臣本是威宁伯王大帅的侍卫,后与张御史相识,进入荡倭营为朝廷效力。 臣今日蒙陛下恩召,能够一睹圣颜,虽死无憾。臣有一言,恳请陛下圣听。” 弘治听完,有些好奇,这个王越的前侍卫竟然有话要说,莫非要为王越求情?那真要高看一眼了。而大臣们则是一阵哗然,他们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王越的侍卫出身。 只见王六连连磕头,然后才抬头说道,“末将侍卫王大帅多年,知道王大帅忠心朝廷,战功赫赫,若陛下能够赦免王大帅,他一定会拱卫边疆,再立新功。” 王六说完,席间顿时鸦雀无声,马文升厉声喝道,“此等国家大事,尔竟敢置啄?” 又对着弘治谢罪,“陛下,臣管束不力,臣有罪!” 弘治挥了挥手,示意无事,然后走下御座,来到王六身边,亲自将他搀扶起来,然后指着王六对着大臣们说道,“侍卫尚且如此,王越必然忠贞不二。是朕有误呀,传旨,复王越左都御史。” 皇帝竟然因为一个侍卫的话就赦免了王越,真是瞎来,有大臣就想进谏,却被旁边的大臣拦了下来,弘治皇帝明显是想收买军心,你丫的掺和什么。要弹劾王越,等这群丘八离开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混什么。 王六听完,感激的涕泪纵横,哽咽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弘治这时对着荡倭营的军校说道,“只要尔等如王卿这般尽心国事,忠心不二,朕不吝封侯之赏。” 其他的几个小军官也十分聪明,齐刷刷的出列,跪倒在地,叩谢皇恩。 这场招待会和乐融融的结束了,但是马文升却不能安心,他出来之后跟王六说道,“王千户,王越是你的旧主,尔为他说情情有可原。但是尔记清楚了,尔是一个武臣,朝中大事不是尔可以过问的。” 王六连忙谢罪,马文升这才说明目的,“王千户,随本官去兵部仓库一观。” 王六等人随着马文升到了兵部仓库,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那两门火炮还有十几只火铳。检查一番之后,王六只得摇了摇头,差不多快废了,现在顶多是减半装药,但是这样一来,他们所说的一炮数里,可就没办法交代了。 马文升也是头大的不得了,没想到竟然出这样的事情,这让他如何交代。天子正在兴头上,这不是公开打脸吗? 王六这个时候很见机说道,“马部堂,火炮放置太久,已然锈迹斑斑,这些炮车又腐朽不堪,末将以为需要整修一番,方可使用。 另外这火药也与荡倭营所用差距甚远,以末将看,最好是从天津将两门火炮拉到北京,也就是数日之功,还来得及。” 马文升十分果断,他先是贿赂了钦天监把黄道吉日往后推了推;又让报信的使者急递出京,将火炮连同炮组一起拉到了北京,然后才恭请皇帝参观试炮。 试炮的结果果然十分理想,两门火炮打的又远又准,弘治看完之后十分满意,有了这样的大炮,再也不用担心蒙古人打进北京城了。 所以一高兴,皇帝给两门大炮取了个响亮的名字,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然后决定铸上一百门,给北京大同等战略要地先装上。 马文升和叶琪听完,不由得心中连连叫苦,他们将当日张超呈报上来的手册已经看了又看,这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要造好,可不那么容易,没有几十万银子想都别想,这可如何是好? 对于这个难题,倒也难不倒内阁,这大将军炮谁弄出来的,找谁就是了。反正朝廷的诏书已经发到福建去了。 到了弘治七年四月初,张超接到了朝廷的诏书,要他率领荡倭营的立功将士回京受赏,特别是驻扎在琉球,立下大功的两位丁千户,必须要入京。 当然诏书中特别点名,为了防止倭寇再次入侵,新任的驻琉球大使汪直赏赐蟒袍等,萌一子锦衣卫百户,但是不要入京了,看好荡倭营和琉球就可以了。 这样一封诏书的到来,让张超有些猝不及防,他不得不让人赶紧召回正在折腾日本的丁猛丁怀德。 第397章 侵扰日本上 张超在击败了岛津家的入侵之后,留下了丁猛丁怀德钱忠三人,让他们侵扰日本。张超的训令是,以攻为守,断绝倭寇对琉球的侵略;报复岛津家的入侵,让日本知道大明今非昔比,减少对大明的骚扰;弄清楚日本的政权现状,主要财富聚集地和金银铜产地。 张超的训令实际上相当保守,两丁的进攻属于试探性质,然后再由张超决定是否发动大规模进攻,毕竟日本的体量和人口在那里,又是明朝主要的贸易国之一,他这样谨慎毫不为错。 相对于攻伐琉球,丁猛对于骚扰日本毫无意见,所以他们的舰队过了鹿儿岛之后,第一个攻击目标就是萨摩藩。由于这一次攻伐琉球的主力来自于萨摩,萨摩藩不可避免的受到重创,所以荡倭营的反击打的相当成功。 在炮火的掩护下,荡倭营很快攻到了岛津氏的居城附近。猝不及防的岛津家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只能据城坚守,等待着自家的武士回援。 丁怀德第一次攻到日本,也是小心翼翼,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何况是骚扰大明百余年的倭寇。 所以丁怀德又是火炮集中攻击,又是埋炸药轰炸城墙,反正能想到的都用上了,效果很明显,他们一举攻克了居城。 等攻入日本独特的天守阁之后,丁怀德见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很多孩子妇人,就有些于心不忍,但带领他们入侵的岛津家的武士对此习以为常,这是日本战国战争的特点,失败者举家被杀或者自杀,绝不会留下后患。 琉球海战的结果影响深远,海陆相继惨败的结果让一些武士幡然悔悟,他们体内的秦人基因突然间爆发出来,也可以说日本武士畏强凌弱的特性暴露出来了。 所以一批武士主动投降荡倭营,带领荡倭营毫不犹豫的反噬攻入了岛津家。这些武士战斗十分勇敢,毫不畏惧,敢打敢拼,对待自己的族人也残酷异常,而且十分遵守军纪,令行禁止,更夸张的是,所得缴获也一律归公,让荡倭营上下疑惑不已。 这群倭寇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个性的人种,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在欣赏倭寇乖顺的同时,丁怀德等人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丁怀德私底下跟丁猛说道,“与这群倭寇相比,钱忠这个小人就显得实诚多了,也可爱多了。” 丁猛也赞同的点点头,最后两人决定,对于这群武士既用又要防,要利用倭寇进行厮杀,劫掠,以减少主力的伤亡;但是对他们也要防一手,火铳大炮这些利器绝不允许他们使用,防止被反噬。 萨摩岛津家被攻灭的消息迅速流传出去,庞大的大明竟然因为藩属国入侵,反打到日本来了。而且船坚炮利,勇敢的日本武士打打不过,冲冲不过,眼睁睁的看着萨摩藩几百年的积累被抢掠一空,这一次不同于蒙古入侵,再也没有神风相助,所以追随强者迅速成了很多武士的选择。 于是又有一批武士投降了荡倭营,丁猛等人不胜欢喜。他们按照张超编组别动队的方式重新编组了这些武士,但凡战斗,这些武士都是冲锋厮杀在前,凡是有杀人抢劫的任务也让这群武士来做。当然该给的待遇也绝不少,严格按照军规来处理。 荡倭营的待遇非常优越,这些武士吃着大米饭,嚼着鱼肉,比饭团好吃多了。所以别动队士气爆棚,也不断让人带信,呼朋唤友,赶来效力荡倭营。倭寇别动队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 按照张超的要求,荡倭营不允许离开沿海,进入日本内地太过深入,所以荡倭营沿着南九州,慢慢攻入了北九州。随着规模的扩大,丁猛等人的胆量也越来越大。 此时的大友氏是九州岛实力最强大的势力,他们完全压制住了九州南部的岛津家族,又完全抵抗住本州方向以为占据石见银矿而大发其财的大内氏,靠的就是中日贸易。 可是随着荡倭营沿着日本海岸线前进,中日贸易已经断绝,这些被张超驯服的商人也不是傻子,荡倭营狠狠教训一番日本的大名,对于他们的生意虽然暂时有些影响,但未来却是好事,最起码不用担心倭寇会劫掠他们。 而且荡倭营抢劫过来的很多物资,转手就低价卖给了商人,又高价让他们运输辎重,所以大明的海商同样支持荡倭营的进攻。 也是因此,荡倭营就得到了消息,迫于无奈,大友氏集中了全部武力,有两三万人之多,准备与荡倭营决战,此时整个日本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北九州,等待着这场决战的结果。 但是丁怀德却不这么想,他们这一次说到底不过三千人,加上别动队五千人不到,去攻打几万人的大友氏,就算能赢,也会死伤惨重,他脑子又没有坏,干嘛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荡倭营身处大海,何处不可以攻击,干嘛傻乎乎的盯着北九州。 他的想法立刻得到了丁猛钱忠的支持,所以丁怀德玩了一招声东击西,故意派出一部分舰船骚扰北九州,让人觉得荡倭营还在北九州。 而荡倭营主力则从外海绕过,突然出现在四国岛北部海域,他们瞄准的是胜瑞城。这是目前日本最强大的大名细川氏的居城。 此时幕府管领细川氏正处于极盛时期,就在去年,拥有足够粮饷的细川政元发动政变,废黜了幕府将军,从此之后室町幕府威信全失,彻底沦为了野心家操控政局的傀儡。这次政变被称为明应之变,对日本的影响差不多可以跟东汉末年董卓上京有的一拼。 而细川政元这个日本的董卓,为了压制上洛后的混乱局面,不得不将主力放在近幾,从而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四国方向,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细川家的地盘基本都在一起,各个方向都有军队防守,当然大海除外。但是这个时代,谁又能想到有敌人会从大海中冒出呢? 对于九州方向出现的明国海寇,细川政元缺乏警惕,他根本想不到远在九州折腾岛津家的大明会突然跑到四国,所以胜瑞城几乎毫无防范。 有心算无心,荡倭营四千多人登陆之后,只用了一日就攻克了这座城市,然后别动队进行了残酷的劫掠,最后一把火烧毁了这座城市。 荡倭营撤走之后,细川家的援兵才赶到了胜瑞城,看着这座坚城变成了一堆废墟,整个细川家都蒙了。家中百年的积累,家主和无数家臣的妻子儿女都没了,什么都没了,这样的细川氏还能被称为半将军,三分之一殿吗? 第398章 侵扰日本下 胜瑞城被明朝海寇攻占,然后劫掠一空的消息传到京都,细川政元听完之后,急怒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清醒过来之后,细川政元连忙布置回援四国事宜,可是荡倭营早就不知道所踪,而无力出海的政元只能望着大海叹息。 反对细川的势力见状则是士气大振,开始了猛烈反扑,明英之变后稍微稳定的日本政局又是一团混乱。 就在日本大乱之际,荡倭营也蒙了。他们对着一大堆战利品在发蒙,到了此刻,他们才真正反应过来,原来日本最强大的大名的都城都被他们攻克了。细川氏在这一次上洛和随后的一系列行动中,所获得的丰厚收益差不多都便宜了荡倭营。 敌人如此脆弱,丁猛等三人商议之后,当然决定沿着日本海岸线继续前进。由于细川政元的惨痛教训,此时几乎每一个日本大名都把主力聚集到远离大海所在,以防止荡倭营的突袭。 这样一来,荡倭营对于沿海侵扰的收益就越来越低,而由于兵力的缺乏,丁怀德不愿意率领陆营远离大海,去进攻敌人坚固的堡垒。此时也已经是春天了,所以三人商议之后,决定返回琉球,从而结束这一次的进攻。 从开始的小心谨慎,到离开时的骄傲得意,荡倭营对于日本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来横行百年的倭寇也不过如此,甚至私底下对于南方的明军,荡倭营也十分不屑,骄横不知不觉间出现了。 所以张超派去的使者正好遇到大获全胜的荡倭营,等得知朝廷召唤他们的目的之后,丁怀德首先就忍不住了,“倭寇如此弱少,我等有些胜之不武呀!” 丁猛笑着点点头,“不过天子召唤,我等还是应该准备一番,让朝廷知道荡倭营的神威。” 丁怀德见钱忠在一旁默默发呆,“钱忠,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钱忠愣了一下,这才说道,“两位千户,是倭寇太弱,还是荡倭营太强?在下实在有些迷惑,所以才有些发呆。” 丁怀德哈哈大笑,“当然是我等太强了!” 钱忠微微笑了笑,与丁怀德丁猛不通过,钱忠对于力量的感受尤其敏感,这是他特殊的人生经历决定的,他突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我们都这么强大了,为什么我才是小小的百户,而张御史才是七品的芝麻官,为什么? 钱忠想明白这些之后,对于荡倭营有了新的一番认识。这是一只以张超的家将学生为核心的军队,也许现在的百户千户在未来都将是总兵副将,他需要融入其中,成为他们真正的一员,这样当机会来临时,他才有光宗耀祖的一天。 事实上如同钱忠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很多人也许没有想的那么多,但是荡倭营前途远大,几乎大家都看出来了。荡倭营的学习会开始挤满了人群,来自于南直福建浙江等各地的军人海贼书生等等慢慢的融合在一起。 等到四月间,张超终于迎来了丁怀德丁猛等人率领的主力,而此时汪直则准备带着一部分新兵准备去琉球换防,两人检阅了一下远道而来的大军。张超毕竟在军中的时间不长,他只感觉眼前的这只军队举手抬足间动作更加熟练,更加自信,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察觉。 而汪直则感觉完全不同,骄兵悍将,典型的骄兵悍将,这是大胜之后军队所独有的气质,他这一生唯独在威宁海之战之后才看到这一幕,但也比不上眼前这只军队。恍惚间,汪直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还是那个监军,而张超则变成了王越。 汪直突然间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张超,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书生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养出了这样一只虎狼之师,看来王越第二是跑不掉了,也不知道这对他是利还是弊。算了,还是经营好琉球,若是万一,也可以给他和春华明远留一条后路。 “子卓,丁猛等人弄出的那只倭寇别动队,你准备如何处理?” 张超也是挠了挠头,“倭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对此类人绝不可疏忽大意。” 汪直听完,点了点头,他也听过丁猛等人的汇报,知道这群人比狼还要凶残,不加提防搞不好要吃大亏,只听张超继续说道,“但是这类人战力不俗,又熟悉日本,要是解散了也十分可惜,” 张超突然低声说道,“汪公在琉球,也可以带着军队去日本转一转,权当是练练兵,这些人都用得上。” 汪直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一层,张超继续说道,“我问过久米村的汉人,琉球南可通吕宋马六甲,北可通朝鲜,通达四方。我听说吕宋矿产丰富,尤其是铜矿众多,马六甲又可以通达西洋,您也可以让这群倭寇去折腾南洋的土人。 既可以劫掠土人用来挖坑,又可以抢夺他们的物资,以壮大荡倭营,何乐而不为?” 汪直听完,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说张超折腾琉球日本还有些道理,他让倭寇去东南亚劫掠就是赤裸裸的抢劫了,什么时候大明的读书人变成这样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这个人又同样是百姓爱戴的万家生佛,真是看不透呀! 张超见汪直沉默不语,很残酷的揭开了事实真相,“汪公,这就是一个强者率兽食人的时代,若想大明国内太平盛世,少不得劫掠四方蛮夷。 你我掠夺的财物无论是用于赈灾,还是用于办学,都可以让无数人收益,为了大明劫掠四方,虽然有些残忍,但势在必行,不得不为。 汪公,自从我屠杀了东番岛的土著之后,我早已经看透了此事,您到此时还没有看明白吗?” 汪直默默的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会,这才挥手告别,张超带着荡倭营数百名立功将士乘船赶往天津,而汪直则带着一批新军进驻东番琉球。 用了一个多月,张超等人才从福建赶到了天津,这才遇到了早就等候在此地的陈豹。这一次陈豹运气也不错,捡了个大功劳,所以他也被下令北上,但是这两人心中都明白,朝廷让他们北上的目的不在于受赏,而在于如何拆分荡倭营,因此他们两人需要协调一下看法,以应对朝廷的咨询。 第399章 天子的急招 “子卓兄,这一次咱们荡倭营在日本可是大涨国威呀!” 刚一见面,陈豹就欣喜的说道。张超摇摇头,显得有些头大的说道,“本来只是让他们报复一下那个什么岛津家,没想到丁猛等人胆子太大,把事情闹大了。我却是有些担心朝廷的反应,毕竟日本是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这么一闹,要是御史弹劾,我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张超这么说,很明显是想知道朝廷的反应,没想到陈豹突然笑着说道, “子卓兄,你也太小心了,凭什么只准倭寇骚扰大明,大明却不能打过去。以前是做不到,只能由着惯着日本。现在荡倭营能够做到,天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不征之国,安南不也是吗?太宗皇帝照样灭了它。” “话是这么说,你也知道那群御史,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这样的大事?” “你就放宽心吧,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从双屿的海商那里听到的。如果有人弹劾,总得说清楚消息来源吧,到时候咱们让人弹劾他一个勾结倭寇,看他怎么办?” 陈豹意气风发的说道,张超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基隆当面有我,理应没事。若是日本从朝鲜过来告状,那就不妙了,所以咱们议定的,在朝鲜济州岛建立捕鲸基地一事刻不容缓。” 陈豹有些犹疑的问道,“子卓兄,你莫不是真想灭了日本国?” “陈老弟,这一次丁猛他们前去日本,就是为了探明日本国是不是真的遍地金银。” 张超说完,突然抿嘴微笑,陈豹见他突然卖起了关子,欣喜若狂,这肯定有内幕呀,要不然张子卓会这样。 “子卓兄,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张超这才得意的说道,“确实是真的,缴获了大量金银不说,在日本四贯铜钱就可以换一两黄金,也就是说,日本的金价比大明便宜了一倍,你说这金子能不多吗?” 听张超这么一说,陈豹目瞪口呆,他发了一会愣,突然站了起来,兴奋的连续走了几圈,“子卓兄,干他娘的,吾这就去联络几家叔伯,谁也别想拦着兄弟们发财。” 张超含笑说道,“别忘了内廷,宁愿得罪文臣,也绝不能得罪了那群阉人。” “你瞧好吧,”陈豹就想离开,张超伸手拦住了他,“这一次荡倭营分拆,朝廷是什么想法?” 陈豹毫不在乎的说道,“还是咱们去年议定的,没什么变化。双屿,海运,捕鲸归我管,再新设立教化御史和监军太监。 你那边需要增加一个武将,其他的暂时不变,朝廷也怕变化太大,影响了收入。 说起来就这么一回事,只是不能再与子卓兄共事了,也不知道新来的教化监军好不好相处?” 张超点点头,“是呀,这也是没有办法,” 张超突然低声说道,“营务处里面都是咱们的人,只要保证将士们的薪资不会被克扣,做到按功行赏,不偏不倚,你的北营就不会出岔子。” 陈豹点了点头,荡倭营的营务处是一个很低调的机构,毫不起眼。但是却负责营中物资的流转和薪金的发放,这一块张超使用的是专业的财计人员,账目十分复杂,一般的文官太监根本看不懂。 另外陈豹并不知道,营务处有一个统计科秘密负责军中动向,领导着荡倭营各部的学生会,而统计科的科长看起来与张超毫无瓜葛,私下里却需要定期向顺福的秘书科汇报。 张超接着说道,“乘着大捷,咱们想办法把将士们的官职提升上去,丁猛管着水营好几千人,却只是个千户,太不合适了。” 陈豹点点头,立了这么大功,要是再不升迁,就没人老实干活了。想了想,陈豹突然问道,“子卓兄,内阁有意让你去三边,你去不去?” 张超猛摇头,他才没有心思去北边啃沙子呢,除非让他当巡抚独当一面,但是现在他的资历积累不够,去三边只能当副手,那还不如留在南边,但是内阁的想法他又没办法拒绝,这可如何是好? 陈豹看张超有些担忧,笑着透露出一个消息,“与内阁不同,陛下想让你出使占城。” 张超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鬼?陈豹这才开始解释。 占城与安南相爱相杀的历史源远流长。自太祖建鼎以来,占城国往来大明的使节很多,大部分是解释占城是如何欺负安南的,这一段安南的悲惨史一直到明军灭了安南为止。 但是蟋蟀天子撤出安南后,局势大变,凭借着赶出明军的声威,安南开始反攻倒算,这样一来占城就扛不住了。 到了成化二十二年,占城被攻下,占城的王子跑到大明求援,一个藩属国被另一个藩属国拿下了,大明的面子哪里放。所以明朝就派一个海商护送着占城王子回去继位。 但是占城此时已经无力抵抗安南,好不容易继位的王子被安南欺负的只能东躲西藏,隔不了两年就连续跑来大明求援。 去年荡倭营帮助尚全复国,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件好事,大明当然是四处招呼,很快占城王就知道了,又一次派出了使者,于是弘治就萌生了让荡倭营去一趟占城,以阻拦安南的入侵。 当然弘治皇帝对于帮助占城这么上心,并不仅仅是天朝上国的面子作祟,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安南很不安分,大明需要占城这个搅屎棍来吸引安南的注意力,让安南不要想着在北方骚扰。这些年两广苗瑶叛乱不断,背后少不了安南的挑拨,也让大明疲于奔命。 翻开中国与越南的历史,大家可以看到,但凡中国强盛必然要攻打越南,因为越南北部属于中华的故土;但是另外一个事实,可能有人遗忘了,那就是无论中国强盛还是衰弱,越南总是不断的做些小动作,频繁的扰边,甚至派兵入侵中国。 说白了,越南是个贱人,矫情的很,中国这个大人,气急了就狠狠抽一耳光,这时候越南才安分一点,越南的这个性子一直到今天还没有改变,陆地不行,就在海上折腾。 另外对于大明皇帝来说,安南还自高自大,对着大明称臣,却对南方的小国称王称霸,自称是南国天子。 安南这样的小动作,弘治当然知道,就算不知道他手下的大臣也会让他知道。原来大明无力救援占城,只能装孙子吐吐口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力量,当然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弘治就动心让荡倭营去一趟天南,吓唬一下安南,但是他这个打算刚露头就被内阁驳了回去。 但是这一次荡倭营打败倭寇,弘治又起了心思,而且这一次更加坚决,安南再怎么也不如倭寇,而这一次内阁则犹豫了,所以君臣议定的结果就是等张超回来大家议一议,再做定夺。 张超弄清楚这些前因后果之后,又找来资料查阅了一番,才打定了主意。 就在张超等人到达北京的前一天晚上,他正在驿站再一次交代部属在京师的注意事项,这个时候一顿急马赶到了驿站,天子有招,命令张超迅速入宫,张超看了看天色,这天都黑了,有什么急事用中旨现在让我入宫,这也太离谱了,张超果断的拒绝了。 第400章 中旨 太子 张超拒绝了天子的召唤,那个太监也无可奈何。这是文臣士大夫的特权,动不动就封还圣旨,谁让这一次弘治皇帝用的是中旨,没有经过票拟,张超当然可以不认,因为他可以说,这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太监在假传圣旨。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距离京师虽然只有一日,但是张超是带着军队入京,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是军队,怎么可以随便乱动,即使中旨只招他一人,他也不敢随便接旨。最重要的是他拒绝中旨,皇帝虽然有些丢脸,但是此事完全符合国家制度,道理在他这一边,天大地大不如道理大,就算皇帝不满,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太监急忙赶了回去,等到第二日天一亮太监入宫,弘治皇帝得知之后,很不高兴的骂了几声,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让萧敬去内阁传旨,让张超即刻入宫。 萧敬来到内阁,很是抱怨了一番,丘濬对张超这么做却是大加赞赏。倪岳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件小事同样也是一件大事。 丘濬笑容满面,“萧公公,你书读的不多,不明白此事看着是小事,但却至关重要。张超是带兵的大臣,他昨日若敢随便接受中旨,今日我等一定会罢了他的官职。” 萧敬心中吐糟,谁有你丘濬读书读的多,但是丘濬这么解释,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但是萧敬内心却有不足之感,要是大臣都这么干,天子的权威何在? 他们这些太监权势滔天,说到底依仗的就是天子的权威,所以萧敬此时对张超的看法就有些复杂,张超无论怎么跟内廷友好,根本还是文臣呀! 所以这一天上午,张超就在半路上等来了圣旨,既然有了内阁的票拟,一切合规,他当然就丢下荡倭营,迅速入宫。风程仆仆的张超来到紫禁城,却被带到了端木宫。端木宫是皇太子的宫殿,莫不是皇太子出什么事情了? 张超是稀里糊涂,等到了之后才发现不仅仅皇帝在,宫中的大佬也云集于此。等问清楚原因,他简直是哭笑不得。原来今天是钦天监选定的好日子,需要给皇太子种痘,听说他正好来京,所以让他赶来压阵,谁让他名气大呢,又是种痘的第一人,有了他坐镇,想必种痘会一帆风顺。 昨晚连夜召他就是想着让他今天一早来到宫中,可谁知道张超拒绝了圣旨,所以不得不让他快马加鞭,以防止误了良辰吉日。 张超知道之后,摸了摸磨出血的大腿内侧,虽然心中抱怨,但他也体会到了天子的爱子之心。都是做父亲的,种痘虽然几乎没有风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是疫苗呀,世上没有几个人有那位高女士的胆量。 皇太子生于弘治四年九月,这一年虚岁四岁,活泼可爱,天资聪颖,长相类父,十分清秀,太子被一个女官牵着来到了宫中,还左顾右盼,不停的嬉笑,时不时还停下来玩闹一番。 等远远见到弘治皇帝后,太子立刻挣脱了女官的手,然后格格笑着朝天子扑了过来,弘治就如同普通父亲一样,把太子抱在怀中,摸了摸太子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厚照,今天可不要调皮奥!” 太子点点头,四处瞧了瞧,却见到张超这个生人,太子一点不认生,他连续看了几眼。见张超反应过来,微微抬头,他突然拌了一个鬼脸,张超脸色一变,太子得意的格格笑了起来。 张超见朱厚照果然如此,三岁看少七岁看老,这位未来的正德皇帝果然本性活泼,这对普通人家的孩子倒也没什么,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这就是悲剧了。 张超此时也用余光看到了李娘子,二十多岁的李娘子变化并不大,虽然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了,但是当日她在他面前啼哭的场景,张超还历历在目,岁月变迁,一晃眼三四年过去了,春华都当妈了。 两人视线交流了一下,然后又各自收了回去,张超微微点了点头,李芷萱也同样点点头。此时此刻确实不太方便,但是见到彼此都好,也就足够了。 给太子种痘的大夫是当年黄老培养的学徒,他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的划了一个小口子,太子奇怪的看着他,倒也不哭不闹,等感觉到疼痛时,身体只是动来动去,扭个不停。等种痘完成,他忽闪忽闪的看了两眼,见被松开了,猛的一阵小跑,跑到了张超面前,抓住了张超的袍服,原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打扮的大臣,充满了好奇心。 张超是监察御史,穿的是七品青袍,绣溪敕,而太子在宫中见到的人除了太后帝后之外,要么是宫女,要么是太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文臣,所以太子摸着官袍的补子,然后抬头盯着张超,操着清脆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为甚穿的不太一样?” 张超施了一礼,然后微笑着回道,“太子殿下,臣是监察御史张超,奉旨过来观看殿下种痘。殿下真勇敢,臣十分敬佩。” 太子得意的点点头,见张超语气和蔼可亲,胆子越发的大,“你的礼物呢?” 张超一愣,他明显听到旁边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弘治皇帝也满脸笑容,但是他却没有出言阻拦,看来他也想知道张超如何应对。 没想到张超还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小心打开之后,拿出了一个陀螺,张超放在地上,陀螺被绳子缠绕,张超用力抽绳,陀螺就直立旋转起来了。 太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玩具,目光就追着陀螺,他蹲下身子一把抓了过来,然后又站起来,跑到了天子面前,拍着手笑道,“父皇,好玩,真好玩!” 弘治笑不可支,慈爱的说道,“既然好玩,你还不谢谢张御史?” 太子点点头,小大人一样的对着张超行了一礼,然后不等张超回礼,急忙抱着陀螺跑了出去。太子身边的太监也连忙跟着跑出去,看着太子的身影,弘治有些奇怪的问道,“卿家怎么随身带着玩具?” 张超回道,“臣有二子一女,现随妻子住在南京。臣宦游在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心中甚是思念。臣在驿站见到有商户出售此物,就一时兴起,买了下来,没想到却能一愉太子,臣真是荣幸之至!” 弘治点点头,张子卓倒是一点不迂腐,没有如同其他大臣一般,见面就是进谏不断,然后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 想到这里,弘治突然有了一丝好感,今天早上的郁闷也就消散了,他见张超面露疲惫,笑着安抚道,“爱卿辛苦了,还是早日回去休息吧,等过两日,朕再召见荡倭营立功将士。” 张超行礼后,慢慢退了回去,萧敬笑着说道,“子卓,你昨日拒绝中旨,天子很是不快。不过今日你应对得当,想来应该无事!” 张超笑着感激萧敬的好意,有些无奈的说道,“多谢萧公相告,唉,下官带兵入京,不得不小心谨慎,心中惶恐呀!” 萧敬点点头,“此事虽然怪不得你,但不能再有下次了,你不要忘记了,天子的中旨也是圣旨!” 张超很明白萧敬的警告之意,他郑重的点点头,“下官明白!” 第401章 未来 与萧敬地严厉警告不同,士大夫的反应就正面多了。张超离开皇宫之后,就被早有准备的倪岳请到家中,倪岳的态度十分宽厚和蔼。 等问清楚了张超入宫的见闻之后,倪岳顿了顿,“子卓,天子爱子之心虽天下皆知,但是中旨招你入宫,确实出人意料。” 张超点了点头,“学生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思之再三,不得不拒绝了中旨。一来学生以为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这大半夜里跑到京中,有些骇人听闻,二来学生恰好带兵入京,嫌疑太重,必须小心谨慎,若是歹人矫旨,就是灭族之祸。” 张超如此解释,倪岳点了点头,很明确的说道,“你能如此想,可见你确实长进了不少。祖宗设立内阁就是怕小人蛊惑天子,胡作非为。你此次虽然有些多虑,但多想总比少想好,这才是士大夫应该做的。这几年在外历练,果然提高不少,真是可喜可贺呀!” 张超连忙起身表示不敢当,倪岳摆了摆手,“当日王三原一定要罢去你的官职,老夫虽然不赞同,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经过昨日,老夫可以肯定的说,你虽然做事争议很大,但本质是好的,王三原门户之见还是太重,他不该罢你。” 倪岳如此点评,又涉及到退休的元老,张超只好沉默不语。倪岳继续说道,“子卓,你擅长理财练兵,都是一等一的本事,未来国家要仰仗于你,好好做,不要让老夫失望。” 张超这时候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致谢,只听倪岳笑着说道,“不夸你了,免得你骄傲自满。这一次招你入京,除了奖励功臣之外,老夫以为荡倭营规模太大,提议拆分,老夫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张超立刻表示赞同,“学生也有此感,所以去年不得不与陈游击分开治事,这实在有违朝廷的制度。只是荡倭营新设,颇有朝气,又战绩不俗,朝廷想增设官员,最好挑选一些有上进心的官员。” 倪岳听到这里,见张超毫无推脱,毫无私心,就显得更加高兴,又一次感慨道,“你确实做的不错,不论是制器,还是治军,你都是一等一的。” 提到了制器,倪岳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你铸造的那些大将军炮还是太贵了些,朝廷装备不起呀!” 张超摊开手,有些无奈的说道,“一门大炮,动辄上千斤精铁,而且铸炮甚难,十门能有一两门堪用就不错了。 学生在荡倭营最大的花销就是这些大炮,也许说出去阁部不会相信,学生在荡倭营三年,一文未取,所得都化成了大炮巨舰,这才有琉球大捷。” 听张超这么说话,倪岳是哭笑不得。两人事实上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倪岳嫌贵,张超则说贵的有价值,而且表明我付出太多,别想着再坑我一把。 倪岳对于商人这一套当然不怎么样,所以聊了几句,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既然歪题了,所以倪岳又掰了回来,“你对荡倭营分拆,若有什么意见,可写一个条陈给内阁。” 张超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倪岳接着说道,“刘大夏拼了老命,都累得吐了血,才把运河修通了,今年朝廷应该不会那么捉襟见肘。所以朝廷决议今年铸造一些大炮,以守卫边防。” 张超听完,点头表示同意,既然手里有了钱,又见到了大炮的威力,铸炮是必然之举,只是九边那群乌龟大炮造的再多,是不是真有用,还真说不准。 “荡倭营枪炮厂的工匠随时可以调拨北方,只是学生造炮用的是苏钢,北地钢铁是否合用,学生却说不准。” 倪岳听张超说起了技术问题,也有些头大,他不太听得懂,所以摆了摆手,“过几日,内阁会请兵部工部一起商议此事,你也到会说清楚。” 张超示意听明白了,这时倪岳突然问道,“你一任榷场主事,一任巡按御史,明年御史任完,就是三任期满,按照制度,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升迁了,你想去哪里?” 张超听完,有些发愣,我去哪里能自己做主吗?这不是你们这些大佬决定的吗? 所以张超憨厚的说道,“学生就是一块砖,朝廷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一点都不挑剔。” 倪岳哈哈一笑,张超这态度不错,只是有些言不由衷,他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善于治军,那就去哈密一趟,你意下如何?” 张超听完,眉头紧皱,他才没心思去西域啃沙子,只是漂亮话刚说了,总不能立刻就反悔吧。 倪岳见张超眉头紧皱,显得很不乐意,笑着说道,“老夫也知道你不愿意去,放心,哈密那个不毛之地,还用不上你这个大才。” 张超见倪岳语气亲昵,索性说出了真实想法,“学生倒不在乎升迁或者是去哪里,关键是要说话算数。这几年学生一直是主官,独断惯了,所以不愿意给人当助手,不自在。” 听张超这么一说,倪岳也有些意想不到,没想到张超是这个态度,想想也是,张超为官以来,行事风格与众不同,争议也很大,那这样一来,他们计划的几个部门可就不合适了。 张超这任御史完毕,按照惯例,若是在京,就是大理少卿,通政司参议这样的二流部门的二把手甚至更低。 若是在外,张超就会出任一省参议或者按察副使。所以吏部考虑到张超会带兵,让他成为三边总制属下,然后加一个陕西或者山西参议,去守边吃沙子去。 或者让张超去南赣剿匪,那里到处都是大山,可以学一学当年的党国五次围剿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运气了。 但是由于张超在琉球立有大功,按照弘治的意思,需要越级提拔,那么张超按察使或者左右通政都可以担任了,只是这样物议实在太大,内阁没有同意。 今日听张超这么一说,倪岳立刻就感觉吏部原来的思考有些不妥,这家伙若是去九边或者南赣,肯定会自以为是,到时候要是与巡抚闹将起来,搞不好还真会误事。难不成真的要让他去一趟占城,帮助占城王,然后直接超擢? 想到这里,倪岳不动声色的问道,“子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张超知道自己瞒不过倪岳,他点点头,“陈游击告诉学生,天子有意让学生带着荡倭营去援助占城。” “你动心了?” 张超点点头,倪岳摇了摇头,“本朝士大夫这么喜欢掺和藩国事务的,你是第一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张超突然间躬身施礼,“阁部,您可能有所不知,占城土地肥沃,一年三熟,每一年富余的稻米就有几百甚至上千万石之多,而且价钱极其低廉,光这一点,就值得朝廷援助占城了。无论什么时候,粮食总是最珍贵的,更何况江南粮食产量越来越低,朝廷总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倪岳沉思了半晌,突然问道,“海运已经如此便利了吗?那荡倭营为什么海运漕粮需要那么多的花费?” 张超张了张口,他没想到倪岳这么精明,所以只好苦笑着说道,“阁部,谁又能撼动漕运呢?” 倪岳听张超这么说话,也只得连连摇头,他至此算是真正听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第402章 朱夫人 张超告别倪阁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自己的一群小伙伴。张超看他们正推杯换盏,举了举手,“打扰各位了,在下能否蹭一杯水酒喝一喝。” 张超说完,顿时就是一阵哄堂大笑,张彩搂着侍女大笑不止,咳嗽了几声,这才假装板着脸说道,“银子带来了没?” 张超听完,在身上作势摸了几把,苦恼的说道,“洒家没钱呀,这可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大笑,宋珫走上前,拉着张超坐下,“没钱就老老实实罚酒三杯。” 在一阵欢笑声中,张超坐了下来,预留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他旁边是靳贵宋珫,再外面是张彩杨旦,很显然都是张超的好友或者这一科的佼佼者。 靳贵笑着问道,“子卓兄,先喝喝酒压压惊,今日在宫中受惊不小吧。” 张超先是端起酒给同年们敬了三杯酒,表明自己的歉意,这时才笑着回复靳贵,“倒也无妨,在下见太子殿下聪明活泼,心中欢喜,大明前途定会一片光明!” 这一次,张超的家奴提前入京打点,所以同年都聚在张家,准备今日给张超接风,没想到先是听闻中旨被拒,然后是张超入宫,再然后是倪岳招见,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见天色已晚,这些人只好先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大家聚在一起开始聚会,张超是主人,又不擅长诗词,所以只好聊聊天,议论一下朝政。 听张超说完他这一天的经历之后,张彩有些咂舌,他很不明白张超为什么这么喜欢出海跟藩国较劲,虽说富贵险中求,但用在张超身上就不适宜了,无论是前途还是财富,张超都是数一数二的,他还这么喜欢出海做什么。 只是张超独特的地方太多,张彩也是习以为常,杨旦则有些明白张超的想法。占城是大明西洋贸易的第一站,很显然张超控制了东洋贸易之后,得陇望蜀还想控制西洋贸易,野心是真大呀! 这一年张超与福建人的关系好了不少,荡倭营虽然收银子狠,但是在维持航线,扫荡海盗上面做的很不错,甚至保险公司的存在也极大的推动了海洋贸易,看起来这笔钱花的还算值。 最关键的是,张超供给福建的货物虽然做不到与双屿一碗水端平,但也尽量维持平衡,由于解除了海禁的束缚,福建在海外贸易上巨大的先发优势,福建海贸的总盘子在去年有了很大的增加,这样一来,大家对于张超就有些复杂。 蛋糕做大了,矛盾也就缓和下来,在福建人眼中,张超虽然很霸道,仗着荡倭营能打欺负福建人,但是确实有能耐,经过他这一番整合,倒是参与海外贸易的人都有所受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子却很诚实,也可以说不打不相识,福建人与张超代表的南直势力慢慢关系缓和下来,毕竟海外贸易的空间还非常巨大,在填补这些空缺之前,大家伙打起来太不值当。 所以对于张超遇刺,福建人很快就出卖了主谋郑氏兄弟,以至于郑氏兄弟只能广东沿海流浪,再也不敢在福建露面,势力也慢慢的萎缩下来。 对于张超想去占城,杨旦是支持的,西洋贸易路程遥远,南海到马六甲一带又是海盗众多,若是荡倭营能够清洗一番,倒是大好事,这样福建人去往南洋倒是安全了不少。 所以杨旦举起酒杯,与张超对饮之后,说道,“子卓大才,定能挽占城于水火之中。” 张超笑着点点头,“这还要朝廷同意,再说,我对安南占城沿海了解甚少,少不得福建诸家的协助。” 杨旦点点头,“没问题,想必彭部堂也是此等看法。” 这一天太过劳累,同科聚会之后,相继告辞,张超有些疲倦,所以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没想到李东阳却送来一封请帖,邀他当晚出席宴会。 李东阳现在此时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弘治六年,他是会试主考官。弘治七年年初他与程敏政一起受命辅导庶吉士,而到了三月,因为丘濬眼睛不好,又不断受到科道的攻击,所以就推荐李东阳出任礼部右侍郎,兼任侍讲学士,专门负责内阁诰敕撰写。 可以这么说,李东阳离入阁理政只有一步之遥,考虑到丘濬年岁已高,即将致仕,李东阳入阁可以说近在眼前。所以面对李东阳的邀请,张超不敢怠慢,提前备好礼物去了李府。 张超本来以为这一次是李东阳惯常的诗会或者是主流文人之间的交流,所以有些忐忑不安,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出席宴会的竟然鱼龙混杂,都是京师名门,非富即贵,让他十分糊涂。 就在他坐在那里不断打发过来凑近乎的各家子弟时,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出现在他面前,“子卓兄,请随我来。” 张超有些好奇的随着李兆先来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面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大概三十多岁,张超立刻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朱夫人,不知道她请自己过来所为何事。 李兆先禀报了一声,然后在一旁站定,朱夫人笑着说道,“子卓,请坐!” 张超告罪了一声,然后坐下,这时候朱夫人上下打量了张超几眼,心中却是不甚满意。张超本来就是中人之相,这几年又不断出海,甚是劳累,显得又黑又瘦,虽然张超很满意,觉得自己锻炼的不错,但是在朱夫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虽说男人重才不重相貌,但是朱夫人还是有些不甚高兴。特别是她知道自己的干女儿春华竟然成了眼前此子的妾室。所以她有些赌气的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春华看中了你哪一点。” 张超立刻明白了,这是遇到了苛刻的丈母娘呀,还不等他说话。李兆先倒是先开口打抱不平,“母亲大人,子卓兄才干卓越,海内皆知,最近更是了不得,救琉球于危难之际,灭倭寇于大洋之间,孩儿真是佩服之至!” 李兆先这么说话,朱夫人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毕竟是大家闺秀,知道不能以貌取人,所以就说道,“你们男人不是整日里之乎者也,就是打打杀杀,太过无趣。” 然后才进入正题,“春华那个孩子弘治四年突然离京,到现如今也有好几年了,虽然与老身有书信往来,但老身还是挂念的很,今日请子卓来,就是想听你说一说她现状到底如何?” 张超告罪,“都是晚辈的过错,让夫人不能与春华相聚。”然后张超动情的将他与春华结缘到生子的过程说了一遍。 朱夫人听完叹息了两声,“以春华的人品不该为人妾室的,只是她归了你,也是命中注定,都怨钱福那个没有口德的家伙,怪不得被赶出了翰林院!” 张超只好低头不语,朱夫人又说道,“这件事你们不愿意多说,老身也明白,自然不会到处声张。春华人品出众,又曾救你性命,你要记住好好待她,绝不可委屈了她。” 张超连忙点头称是,朱夫人这才说道,“今日老身生日,特意请你过来,一来是问一问春华,二来嘛,” 说到这里,朱夫人有些犹豫,想了想,才说道,“子卓,日本真的有那么多的金银吗,你可不要诓骗了老身?” 张超听完,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朱夫人脸色顿时有些涨红,她是学士的夫人,谈论起钱财总觉得有些丢人。 张超当然明白朱夫人这个消息的来历,看来陈豹这个家伙传递的不错,张超想了想,非常坚定的说道,“夫人明鉴,张超可以骗任何人,也绝不会欺骗夫人。张超以项上人头担保,日本确实广有金银,而且比大明金银加起来还要多上许多。” 朱夫人大吃一惊,她猛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第403章 北京勋贵 看到朱夫人吃惊的有些失态,张超并不奇怪,事实上除了他,没有谁会想到日本有那么巨大的贵金属储量,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容易开采的富矿。 朱夫人勉强压了压自己的惊叹,看了一眼旁边震惊的长大嘴巴的李兆先,然后再一次确认,“子卓,此等大事可不能随便诓言。” 张超也十分严肃的回道,“此种大事,晚生绝无虚言。” 朱夫人盯着一脸严肃的张超,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好。李东阳是文坛领袖,喜欢呼朋唤友,家中宾客满朋,这当然是好事,有利于扩张扩张人脉,但是有一样,太过费钱了。 笔墨纸砚,酒菜饮食,哪一样不要花钱,李东阳又不善于理财赚钱,而李兆先又是一个大少爷,油壶倒了也不会去扶,甚至还有一些恶习。这样只进不出,就是有天大的家业也架不住呀,所以朱夫人出嫁之后很快就发现李家是个空架子。 所以她不得不出面治理家业,甚至自己的嫁妆都拿了出来资助丈夫,她十分明白与仕途相比,钱财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一番辛苦下来,李家总算是稳住了,保住了逼格,她也赢得了全家的拥戴。 朱夫人是国公嫡女,对于南京这两年发生的一切她十分了解。随着水利机械的大规模推广,棉布丝绸产量迅速增加,而张超又打开了海外市场,所以大量棉布丝绸被出口到双屿,然后换成了一船又一船的金银。 丝绸棉布远超种粮收益,而且还不用交税,所以整个南京文武勋贵迅速参与进来,胆子小的就种植经济作物,提供原料,或者直接入股各大工场,收取红利;胆子大的,甚至也有样学样,要么弄一家工场,要么造船出海,贩卖丝绸棉布。 工商业的迅速发展,也推动了济世钱庄的大发展,大量的金银经过济世钱庄又重新投入到工商业中,造船,丝绸,棉布产业迅速扩张,这样的滚雪球发展又迫使张超想着开拓南洋和西洋贸易,用荡倭营的枪炮开拓海外市场。 南京勋贵猛的抖了起来,北京天子脚下的这些勋贵就忍不住了,凭什么我们离皇帝更近,竟然还没有你们有钱,我们也要掺和进来。 北京勋贵集团虽然想合作,但又自高自大,想着占据主导地位甚至吃独食,这样一来,南京政商两届岂能接受,滚一边吃屎去吧,带你们玩就不错了,还想跑过来抢食,就算你是皇帝老丈人还是舅舅又怎么样,老子们祖上也是为大明买过命的,谁怕谁。再说我们有钱,要是敢乱来,就花钱买御史天天盯着你们,让你们永无宁日。 几番斗法之后,北京勋贵发现他们还是老实一点好,先进来再说。但是等北京勋贵进来之后,却发现他们有些水土不服。 南京政届说到底实力都有限,要不然不会被排挤到南京来,这样的结果就是面对由经济科整合起来的南京工商业,他们并没有多少优势。所以在南京工商业集团中流行的规则是由张超主持制定的,考虑到各方利益,相对公平。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无论有权没权,有财没财,各大工场都交叉持股,云集了很多利益集团,大家以股份说话,彼此之间十分平等,遇到争议时投票解决。 这样的模式十分新颖,运行一段时间之后,大家也就看出好处来了。对于有钱的商人来说,这一套模式明显对他们十分有利,股份说到底也是钱,而现在有钱却拥有话语权,那当然十分痛快,所以他们的态度最积极,也最支持股份制。 而对于南京的政界大佬们而言,他们被排挤到南京,除了有些影响力以外,真正的实权已经十分有限,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影响力也会下降。但是用现在的权力或者影响力换来的股份却不会消失,就算离职归乡,也可以换成相应的金银,这对他们也很有吸引力,避免了人走茶凉。 这一套模式,南京的太监们也相当满意,说到底他们虽然权势滔天,但根本还是皇帝的家奴,又身有残疾,但是在董事会上,大家凭股份说话,就十分平等了,谁也不敢对他们不敬,省得便宜了对手。另外太监们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工匠,可以提供大料原料和熟练工人,作用举足轻重,而这些都通过股份折现,太监们也可以从中钻空子牟利,而且这种方式比赤裸裸的巧取豪夺来的隐蔽,吃相也好看了很多。 到了此时,蒋琮这个极其贪婪的太监才明白张超为什么鄙视他们,张超玩的这一套才叫优雅,不仅弄来了很多钱财,而且名声非常好,所以他也有样学样,学着张超搞起了捐助办学。只要一想到徐溥那副涨红着脸状似吃了屎的表情,蒋琮就狂笑不止。 至于南京的勋贵集团,因为他们参与的比较晚,而自身的实力也不足以改变既有的规则,所以虽然不满意,但也只能接受。但是随着北京勋贵集团的进入,南京勋贵才发现张超创立的规则同样也保护了他们。 因为北京勋贵圈还是那一套巧取豪夺的旧式玩法,习惯了各家有商有量相互妥协的南京政商界立刻就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北京勋贵集团碰壁之后,虽然捏着鼻子参与进来,但是因为对于规则的不熟悉,他们还是步步艰难。 所以慢慢的这些人就把主意打到张超头上,可是张超却不是一般的人物,作为本朝的后起之秀,关注他的人特别多,而且他又长期躲在海外,北京勋贵有力也使不上。 这一次张超入京,还带来了日本有大量金银的消息,只要想到一船银子运到日本,就可以拉回价值两船银子的黄金,北京勋贵就直冒口水。这太适合他们了,比跟着南京那群混蛋开工场种地划算多了,但是倭寇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没有荡倭营的保护,哪一家有那个胆量? 所以他们立刻就把主意打到张超头上,借着朱夫人寿辰的名义,说服了她想摸清楚情况,然后再定夺如何操作。 而张超对北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勋贵也是头疼的很,说到底这群人就是国家的蛀虫,都是一群恶人,但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跟倭寇打交道倒是大好事。 若是被倭寇打疼了,自然会想办法弄来更多的资源,支持荡倭营为他们报仇,所以张超开始给朱夫人介绍日本的金银矿产。 张超给他们找的地方是关东的佐渡金矿,目前罕有人烟,有荡倭营水军的保护,他们可以安心的采矿,但是要想打通此处,必须进入日本海。这个时候荡倭营就可以将战线延伸到对马和济州岛一线,到时候东西夹攻,小火慢熬,慢慢的消化日本。 第404章 朝议 张超仔细的介绍了日本佐渡金矿之后,朱夫人感觉有些发晕,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再三确认张超所说无误,她以为张超在说胡话。 佐渡金矿在日本一共开采了四百多年,产金量占整个日本黄金产量的一半,佐渡最兴盛时期每年大约可以掘出将近40吨的黄金,也就是说一年可以开采一百多万两黄金,另外还有数倍产量的白银,也就是说如果全力开采,一年就可以获得大概相当于户部一年收入三倍产量的金银。 到了此时,朱夫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张超所言是真,这座金矿谁也不敢打主意,别的不说,这么多的金银挖出来想隐瞒消息那是绝不可能,到时候知道消息的朝廷绝不会饶了他们。 李兆先在一旁痴呆呆的听着,不知不觉间口水都流了出来,他都无心去擦拭一下,唯恐漏掉了一点。 朱夫人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所以她果断的说道,“兆先,你去把老爷请来,这件事我们娘两是做不得主的。” 李兆先奉命去请李东阳,朱夫人沉吟再三,“子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此处有如此众多的金银?” 张超见李东阳就要出面,知道这个惊喜实在太大,超过了北京勋贵的承受范围,看来不得不与士大夫打交道了,当然他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张超笑着说道,“夫人,日本素有金银岛的美誉,晚生当然十分关心,这也是晚生派去的探矿师傅告诉晚生的,就算有误,但此岛富含金银总是跑不了的。” 李东阳很快就赶来了,尽管即将入阁,要保持沉稳,但是此时此刻,李东阳也忍不住了,如果张超所言是真,只要占住了这个金矿,大明将再无财政问题,在这样的重大问题上,只有立刻禀告朝廷。 张超只能又一次重复他刚才所说的话,李东阳首先问道,“子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们几人,应该无他们知道。” “好,你随我入宫,此事必须立即禀报天子。” 然后李东阳就对着夫人和儿子说道,“此事决不可外传,否则国法难饶。” 李东阳拉着张超赶往皇宫,一边走一边埋怨张超,“你也太不谨慎了,如此大事应当立刻报告朝廷,怎可与妇人相谋。” 张超只得赔笑道,“这个金矿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再加上日本是不征之国,学生想大家联合起来偷偷挖一点。” 李东阳气得直跺脚,“你少给我胡说八道,若是有这么多金银,谁敢私底下乱挖,不怕灭族之祸吗?” 等李东阳带着张超入宫,已近傍晚,但是得到消息的皇帝立刻下令内阁六部和左都御史进宫,他们君臣要好好议一议此事。 按照李东阳一路的交代,张超的说法是他知道这个金矿储量后,有些不知所措,才跑到李家询问李东阳的意见,李东阳得知之后,立刻带着张超入宫奏报天子。 倪岳听完狠狠的瞪了一眼张超,他知道张超这个说法肯定有内幕,要询问意见,昨天为什么不跟他说,怎么也不应该跳过自己跑去问李东阳,但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问问是怎么回事,因为首辅丘濬听完,立刻就发问了。 “张超,天子和重臣都在此地,你应当知道妄传消息是何等罪过。” “下官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只是探矿工匠言之凿凿,下官也不得不信,所以才与李学士私下商议如此禀告朝廷。 以下官看,朝廷应该再派人去探明矿产,只是佐渡岛离日本太近,离大明太远,如果属实,怎么挖矿也是问题。” 马文升听完,“你可知具体的位置?” 张超点点头,然后要来纸笔,在纸上将大明,朝鲜,日本的位置画了出来,然后点出了佐渡金矿的位置,弘治和重臣们看着这个离日本太近的金矿也觉得头疼不已,这地方还真有点够不着,鞭长莫及呀! 可是张超所说的金矿又实在太过诱人,不,应该说可以让人发疯,不搞清楚谁也不会安心。当然有人怀疑张超说谎,但是就算是皇帝,也绝不相信张超会如此不智,敢当着皇帝和重臣的面公然撒谎。 而且就算张超撒谎,他们也得跑过去看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可是可以开采几百年,一年上千万两的超级大金矿,甚至可以说决定了大明的国祚。若是真的,他们这些人看着金矿不开采,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也是极度的不负责任。 所以重臣们围绕着地图看来看去,谁也没有出声,他们都在思考其中的利弊。倪岳对张超比较了解,他知道张超既然敢把此事抖出来,肯定有一套自己的方案。 “张超,你去过琉球,又灭过倭寇,想必对日本有所了解,你说说看,朝廷应该如何做?” 张超点点头,指着佐渡岛说道,“荡倭营的水师已经足够对付倭寇,臣请求率领水师与探矿工匠一起再次去此岛查访。只是若是开采,需要大量的劳力,臣以为当一步步来。” 他指着济州岛说道,“此岛原为前元的养马地,一年可养马两万匹,大明创基之时,此岛却为朝鲜窃据,臣以为朝廷可首先收复此岛,以此岛作为前进基地; 通过此岛前往佐渡,不过数日,有荡倭营水师掩护,想必我朝可以牢牢控制佐渡岛。” 马文升听张超说完,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此岛离日本太近,还是太近呀,若是倭寇侵扰,恐不易开采。” 一直静静倾听的次辅刘健突然插口说道,“先查明金矿,其他再说。” 丘濬点了点头,他此时心中有了决断,“此事至关重要,又千头万绪,在查明之前,却需要保密。 臣以为李东阳可入阁专司此事; 另外派人去朝鲜通知朝鲜王,大明决议收回此岛,就算没有金矿,一年两万匹马也值得朝廷收回此岛; 荡倭营分拆一事应当立刻停止,朝廷封赏大典后,张超陈豹即刻出京,查询金矿事宜。另外内廷可派出得力内宦一同查访。” 丘濬说完之后,众大臣纷纷点头,弘治也赞赏道,“爱卿考虑的周到。” 他看了看身边的太监,突然指着身边的随身太监何文鼎说道,“文鼎向来忠直,可一同前往。” 丘濬对于这个人选相当满意,因为何文鼎是浙江余姚人,一向忠诚敢言,甚至连皇帝小舅子在宫中胡闹,也是直言进谏,甚至惹怒了皇后。 这个时候,礼部尚书王宗彝突然问道,“济州岛归朝鲜已有百余年,朝廷当以何名义收回?” 第405章 影响 大宗伯的话点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名义。中国人常说师出有名,到了明朝这件事就更加重要了。要不然朱棣也不会背上一个篡字,要不然嘉靖也不会为了谁是他的爹跟大臣们斗来斗去。 事实上名义代表着统治秩序,如果作为当政者带头违背,上行下效就会出现礼崩乐坏的局面,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当政者,所以自太祖开始,就非常重视这一点。 当然这样干的后果就是很可能会出现一大批欺世盗名者,而到了明朝崩溃时这一点就暴露无遗。但是权衡利弊,有大义的名分对于维持朱家的统治至关重要。 朝鲜和日本名义上都是大明的藩国,要拿人家的地总要有一个大气的理由,要不然何以服众。如果大明朝带头不遵守礼仪道德,他还怎么驾驭天下,所以名义这个东西看起来有点虚,但至关重要。 大宗伯话一出口,重臣们立刻就停止议论,开始思考起来。实际上他们除了愁佐渡岛离日本太近,让大明难以下口之外,其次就是担心出兵的名义。 但是看到有这么多金银的可能而不出兵,那是不可能的,混到部堂级别的高官可以有很多缺点,但唯独不可能迂腐,即使是提出问题的王尚书也同样如此,他的目的就是想大家一起定一个说法,好让礼部在与朝鲜打交道时,不那么为难。 张超表面上也是严肃的思考,但是内心却十分不以为然,来自于后世的他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堂堂理想国的大统领都可以出尔反尔,说话跟放屁一样,何况普通人。 张超记得腓特烈大帝的经典名言,如果想要别人的东西,拿来便是,辩护律师总是找得到的,这才是霸气,也是这个弱肉强食时代通行的规则。 大明现在这一套礼义廉耻是建立在大明的力量强大无比,可以制定规则的基础上,但是现在大明连身边的藩国都没办法控制,没这么强大的国力却去追求所谓的颜面,那跟宋襄公有什么区别,只是留下一个笑柄罢了。 但是张超知道自诩为天朝上国的大明想改变这个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所以他当然要出来为君分忧。 张超出班说道,“朝鲜以东的大海鲸鱼众多,又被称为鲸海,臣以为朝廷可租借济州岛用于捕鲸的处理基地,当然大明也不会亏待了朝鲜王,每年可以缴纳一些租借费。” 丘濬听完,点点头,这个理由不错,他接着说道,“荡倭营出兵的理由也是捕鲸,另外若是日本使者来询问,日本的那个佐渡岛也可以这么说。” 王尚书知道这个理由还算可以,但是凭什么朝鲜王会答应,面对他的疑问,张超笑着说道,“荡倭营可以去朝鲜都城汉城访问一下,让朝鲜王知道大明船坚炮利,这样才好谈嘛!” 张超想着赤裸裸的敲诈朝鲜王,让这群老大臣都对他另眼相看,再想到张超对于琉球国的处理,这些大臣立刻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真不是一个良善之辈。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弘治心中陡然产生了一股豪气,欺负人的感觉就是不错,如果也能这么对付蒙古鞑子就好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弘治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 就在大家各有心思之际,这场秘密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倪岳临走时给张超使了一个颜色,有些事情他需要问清楚。 事实上这一次说出佐渡金矿的事情属于张超临时起意,根本算不得预谋已久,所以被李东阳拉到宫中时,他才突然明白其中蕴含的重大意义。如果这座金矿的产量跟他看到的资料记载的相似,佐渡金矿会改变中国和日本的国运,这一点都不为过。 为了控制这座金矿,大明必须发展海军以控制相关海域,否则别想采金,有了强大的海军,明朝也不会蠢到再闭关锁国,因为日本随便一个孤岛都有这么大储量的金矿,那么日本本岛呢,最起码会想着摸一摸情况。 如果到时候明朝围着日本沿海这么一转悠,大大小小的金矿消息根本都瞒不住,到时候贸易也好,抢劫也罢,中日之间必然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这个时候日本正处于战国时期,到底是村长乡长搏斗,这种混乱的局面也方便大明的扩张,但是想彻底征服却又难上加难,所以很有可能会长期化。 日本有大金矿,其他国家呢,到时候明朝将会有很大的兴趣往东南亚扩张,他正好可以因势利导,比如说菲律宾巨大的铜矿储量,等尝到海外拓展的甜头之后,明朝再想闭关锁国已经毫无可能。 当然有利必有弊,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荡倭营的作用将举足轻重,那么朝廷必然会更加重视荡倭营,他在荡倭营做的那些手脚,看来是需要收回了。 另外大量金银流入朝廷,肯定会推动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但是到时候通货膨胀也将不可避免,很有可能南北差异将越来越大,到时候土里刨食,活不下去的北方农民极有可能引发一场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考虑到明朝正德年间的那场农民起义的规模,这一次也许会更加严重。 仔细的想了又想,张超突然对未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他这个蝴蝶极大的搅和了整个时代,太热闹了,总比沿着历史线前进来的刺激。 张超一边沉思,一边和倪岳回到家中,倪岳到了书房,不等坐下,就问道,“今日之事,你为甚要先告知李东阳?” 张超摇了摇头,“此事太过重大,下官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奏报朝廷。昨日在阁部处,几次想说出口,却不敢乱说。今日遇到李学士,方才坦陈以告,想听一听他的意见,没想到李学士立刻拉着下官去见天子。” 倪岳听完脸色缓了缓,“你要是禀明老夫,老夫也会拉你去见天子。老夫相信你不会胡言乱语,但是此事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有了这个金矿,大明至少可以延长国祚百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 事实上如同倪岳这样想的大臣很多,所以对于丘濬撕下脸皮,派荡倭营去日本几乎无人反对。就算张超所说大打折扣,朝廷一年能弄来一百万两金银,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饱读经史的重臣都知道,像大明这样的大国,如果出现改朝换代,最大的可能就是中央出现财政危机,然后不得不加税地方。中央加一两,到了地方就会增加到十两,到时候老百姓活不下去,就会造反,朝廷就必须镇压,这又加剧了财政危机。如此一来这样的恶性循环必然会把帝国推到绝路。 而偏偏明朝财政极其困难,这早就引起有识之士的极大关注,所以对于张超弄来的超级大喜报,不管内心是否相信,所有人都知道必须去查探一番,就算为此得罪了两个藩属国也绝不在意。 第406章 献俘 弘治皇帝连夜召集重臣开会,但是具体什么内容谁也不知道,很多人都以为出现了空前紧急的军国大事,所以第二天北京就脑补出一个结论鞑子又要打过来了。 几十年前也先围攻北京的那一幕还有老人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谣言四起,很多人急哄哄的离开京师,等天子得到报告时,已经是人心惶惶。 哭笑不得的弘治只得让人辟谣,他召集重臣开会是因为讨论对于荡倭营的封赏问题,绝没有鞑子入侵这回事。 知道内幕的大臣也进行安抚,老百姓见朝廷没乱,权贵们都没有跑路,也都将信将疑。这时候刚刚廷推入阁的李东阳建议这一次献俘仪式规模弄大一些,以安抚百姓。 天子点头同意,等到了弘治七年六月初,献俘仪式正式举行,明朝和它的前任朝代一样,将奏凯献俘礼作为一种重要的军礼。 与之前的汉族中央政权相比(特别是与宋代相比),明代的奏凯献俘礼不仅更为隆重宏大,而且献外族俘虏的次数也远侔前代。 而如何献俘有一套十分固定的礼仪,大概分为奏凯还师、献俘告庙、论功行赏。此时兵部已经露布天下,而主要将领也已经入京,所以这一次礼仪就是献俘告庙。 本来这一场战役的最高指挥员是张超,按照规定他应该作为大将在大庭广众之下献俘。但是张超以自己是文官为由坚决拒绝了,但是荡倭营游击陈豹并没有参与指挥,他也不好意思作为大将献俘。 最后根据张超提议,丁猛丁怀德两位丁千户作为大将来报捷,大明两个千户就消灭了数千倭寇,这说出去可以显示大明国力强盛。 张超穿越前见过九三胜利日阅兵,国庆阅兵,但是这个时代的献俘典礼却十分不同。献俘典礼更在于震慑叛乱,而不是炫耀武力。 献俘礼的地点是午门,从正面看,午门呈凹形。东、北、西三面相连的城台,高十二米,使门前形成了一个可容纳两万多人的方形广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帕瓦罗蒂等世界“三大男高音”,曾在依门而设的临时舞台上,面对广场上如醉如痴的听众,引吭高歌。 门正面(北面)城台上,正中是重檐黄色琉璃瓦庑殿顶城楼,面阔九间。所谓“重檐”,就是从外面看,有上下重叠的双层房檐;“庑殿顶”,即房顶呈五条屋脊、四面斜坡状。城楼东、西两侧,分设钟楼和鼓楼。皇帝祭社稷坛时,鸣钟,祭太庙时击鼓,在太和殿举行大典时,钟鼓齐鸣。 仪式前一天,被俘的战俘,颈系白带,反剪双手,由兵部官员牵引,自长安右门人内,押至太庙、社稷坛祭祀,表示是祖宗的护佑和国家的福份。此举被称为“献俘”。 当日清晨,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分列两厢,身穿朝服云集午门前,此时荡倭营将士挺胸叠肚自豪的押运着数百名日本俘虏,还有首级器械旗帜,运送到午门之前。 太阳初升,午门前广场上,刀枪林立,旌旗蔽日。皇上驾临城楼,一声令下,先是两个人高喊“拿去!”回音未落,又有四个人齐呼“拿去!”接着,八个人、十六个人、三十二个人……直至三百二十人放声呐喊“拿去!”气势磅礴,声震苍穹。 在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数百名奇形怪状的倭寇,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广场上,瑟缩着跪倒在地。 身穿衮龙服的皇帝在鼓乐声起、三呼“万岁”声中,至午门城楼御位上降旨,对俘虏进行发落,若恩赦不诛,则宣旨释俘,众战俘叩头谢恩。此景称为“受俘”。 高高在上的大明弘治皇帝这也是第一次举行这样的盛典,他居高临下看着广场下数万军民朝着他姓三拜九叩大礼,不由得豪气万丈,作为君王的快乐原来就在于此! 这一次对于倭寇的处理相当宽容,毕竟战争不是爆发在大明。所以几个岛津氏头目被饶恕,未来将作为乖宝宝遇有典礼就被拉出来亮相。而其他的倭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毕竟东番岛金矿缺人,这群倭寇可都是好劳力呀,要是杀了也太浪费了。 献俘完毕后,朝廷公开宣读了封赏。根据圣旨,荡倭营入京营序列,此时大明的十二团营就被改为十三团营。 按照制度,荡倭营当以侯爷掌军,但是被文官坚决拒绝了,这本来就是试行文官领军的部队,怎么能被勋贵控制,更何况未来荡倭营将承担很重大的使命,怎么能由勋贵折腾。 所以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掌军勋贵不设,以都督杨玉为都指挥,陈豹为副,内臣汪直、何文鼎为正副监军,升擢张超为右副佥都御史,正五品,兼任荡倭营都教化使,改工部都水郎中王琼为兵部郎中,兼任荡倭营副都教化使。 杨玉祖上是鞑官出身,成化弘治年间先后担任游击参将等职,屡立战功,资历很老,由他这个毫不相干的老将军来担任总兵,一方面朝廷放心,另一方面也想让杨玉来看看荡倭营的体制到底如何,以备参考。 陈豹虽然变为副手,但是他的级别被提升了,改为副总兵,他当然会非常满意,但是由主将改为副手,陈豹还是有些心中不甘; 作为荡倭营的创建者和灵魂人物,张超这一次被从七品的御史改任五品御史,下一步升迁最起码是按察使一级的高官官员,他当然也很满意; 王琼是本朝刚刚冒出来的新秀,成化二十年的进士,在都水郎中任上,编著了《漕河图志》八卷。接任的人查考那些事,竟然是毫厘不差,由此王琼以勤勉、干练而出名,本来要被刘健提议改任为河南参政,但是临时被调任荡倭营副教化使,以协助张超。 根据张超的建议,荡倭营中枢下设有参军处,宣教处,营务处,分别负责参谋,教化和后勤,这是张超参考当年我军的模式建立的。 经过张超邀请,去年会试落榜,但是才华得到公认的王守仁出任荡倭营参军处游击,而且弘治皇帝特批荡倭营的读书人都可以参加各自等级的科举,这样也消除了王守仁的后顾之忧。 宣教处游击由江西人,南京国子监的监生秦宁担任,他长期作为张超的助手,待在军中负责教化事宜; 营务处游击由张超济世学院的学生黄毓担任,黄毓是黄老的远房侄子,善于算术记账,打理营务处做的非常出色; 荡倭营下设海运营,海战营,陆战营,训练营四大营,指挥员都为游击。海运营主要负责漕粮和物资运输,海上捕鲸,由原来负责此事的千户赵德担任,升迁为游击; 海战营游击则为丁猛担任,超迁为参将; 陆战营游击为丁怀德担任,超迁为参将; 训练营游击为王六担任,超迁为参将; 荡倭营下辖三大处四大营,共有两万多人,装备有数百条大小舰船,有舰炮一百多门,其他各式火炮数百门,是此时明军最为训练有素,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终于在此时组建完成。主官的选择都是朝廷精心挑选的精明强干之士,目的很明确,一定要弄清楚佐渡金矿。 第407章 杨玉的愤怒 根据张超的请求,新组建的荡倭营驻扎在天津,同时进行军事训练,等待台风之后,再出征日本。当然用不到两万多军队,要不然那么多的物资费用,张超再有本事也摆不平。 另外朝廷也下旨从各地开始抽调善于探矿的工匠,这同样需要时间。 在这三个月的练兵时间,并不需要张超费心,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家庭和那些赶不走的官宦子弟身上。 因为需要长期驻防天津,张超就让人把妻儿迁到天津,好全家团聚,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实在想念的很,现在运河已经修通,可以过来了。三个孩子想必也长大了不少。还有小妹,唉,恐怕也憔悴了不少,遇到了自己这样的老公。 在等待家属的时候,来自北京的勋贵子弟大批出现在荡倭营,张超让参军处严格训练水准,不准放水,吃的消的一切好说,吃不消的哪儿来回哪儿去。 同样的很多文官的子弟也不约而同的要报效朝廷,张超只好一视同仁,想捞金子首先要吃的了苦,连苦都吃不了凭什么为大明效力。 对于叫苦不迭的官宦子弟,张超找了一个来历最大的人物作为例子,当今皇帝的表弟,重庆公主之子周贤为例,要论地位,谁也没有他高,要论学识,周贤以公主之子考中举人,不亚于任何人。 周贤都老老实实的参加军事训练,要不然也别想入营成为教化,你们凭什么要求特殊待遇。这样一来这些官宦子弟只能服气,老老实实的参加训练。 但是荡倭营的操练实在太苛刻,军中行事又十分粗暴,这些军士可不管谁是谁,所以能扛得住的不过十之一二,这大大出乎了张超的意料,很显然此时大明虽然有些衰落,但是统治阶级确实没有彻底堕落。 只是连公主之子都掺和进来,张超也是头大不已,现在荡倭营简直成了藏龙卧虎之地,随便找一个都大有来头,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主之子都能吃苦留在荡倭营,你一个阁臣之子却灰溜溜的被赶了回来,你真是丢人呀!” 李东阳正在家中训斥长子李兆先,李兆先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理亏,可是他实在受不了,他也实在不明白整日傻乎乎的站军姿有什么用。 挥了挥手,赶走了长子,李东阳叹息着坐了下来,这时朱夫人走了进来,她亲手端来一杯茶,递给李东阳, “老爷消消气,兆先自在惯了,当然吃不消军中之苦。只是妾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权贵大臣会把子侄派到荡倭营,就为了那些银子吗?” 李东阳长叹了一声,“此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难成大器!” 说完之后,他接过了夫人的茶水,解释道,“不仅仅是为了一些金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荡倭营的军制独一无二,文武兼用。 张子卓是难得的治军奇才,荡倭营中充斥着读书人,竟然也练成了一只强军。本朝文武殊途,我等文臣只能通过科举为官,这条路太过艰难,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代能够考中进士。 但是武臣却完全不同,可以世袭为官。张超营中的文官,既可以考科举,又可以作为武将为国征战,若有子弟成才,不论文武都可以保持家业不衰,如此派出一个子弟从军,何乐而不为。兆先太过狂荡,读书不成,又无法从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朱夫人默默无语,良久又问道,“为甚周贤也能从军,他可是今上的表弟?” ”周贤是天子钦点的,他有锦衣卫的世职,要从军谁也不能拦着,这也是天子在补偿他。 他学识很好,不能考中进士也是因为出身国戚,这一次他举人从军,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呀! 再说周贤等人在荡倭营也都是教化参军一类的助手,要不然谁也不敢让他从军。” 朱夫人听完很不满意的说道,“妾身都不明白你们这些文臣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皇族,外戚,太监,甚至连勋贵,都防的厉害,难不成天下只有你们文臣是好的?” 李东阳沉默不语,他当然明白夫人抱怨的有些道理,只是他心中明白,文官几代人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权力,怎么可能随便让这些人出头。 就在李东阳夫妻谈话的时候,新任荡倭营总兵官,都指挥杨玉正在大发雷霆。 要说起来也怪不得杨玉,老将军带来了几十名家将,这些人一向护卫在将军身边,可是刚一入军,就遇到一个大麻烦。 根据荡倭营制度,各级军官不允许有私兵,所以警卫参军就要求这些家将先到训练营参加军训,然后由参军处统一分配。 杨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开什么玩笑,大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制度。警卫参军就搬来了制度,翻到了关于警卫的那一部分,请求杨玉观看。 杨玉顿时涨红了脸,他这个老军伍并不识字,杨玉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参军嘴角撇了撇,显然这个读书人瞧不起他。 心中甚是自卑的杨玉强忍着怒火,听参军读完了警卫纪律这一部分,无奈之下只好让家将入训练营重新学习。因为临来之前,兵部马尚书交代的很清楚,他同样需要听从荡倭营的制度,如果有什么不满意可以上书朝廷。 这时参军调来了一个总旗,这个总旗和他的部属五十人将作为杨玉的警卫,另外参军处宣教处也派来了一个参军,一个教导随从在身边,以协助杨玉的工作。 身边熟悉的人都离开了,杨玉十分不自在,过了两日之后,杨玉决定去训练营看一看自己的家将安置的怎么样。命令一下,不等杨玉吩咐细节,参军和教导就开始布置具体事宜,杨玉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些读书人办事很有条理,倒是省了他不少口舌。 等来到训练处附近,杨玉见军营布置的中规中矩,点了点头,他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却被哨兵拦住了。等随行的参军提供了有关证件之后,登记核实之后,杨玉这才被允许入内。 杨玉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听说过细柳营的故事,所以等候时也不生气。等他入营之后,游击王六迎接出来,然后给他介绍训练情况。杨玉听完之后,点点头,由王六陪同四处查看。 突然间一个家将闯了进来,跪地大哭道,“将爷,您可来了,杨九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杨玉大吃一惊,瞪着牛眼询问王六,“王参将,这是何道理?” 王六不太清楚,这时他身边的一个教化突然站了出来,“禀军门,杨九违反以下制度,经张都教化批准后,今日午时三刻即将处死。” 说完这个教化,噼里啪啦开始诉说起来,杨玉听完之后大怒,“只是随便出营,调戏一二女子,算的了什么?杨九在九边随着本将出生入死,几次救本将于危难之际,是本将的救命恩人,岂能随便诛杀?” 那个教化迎着脖子抗辩道,“军门,按照制度,军中纪律,您无权干预。” 杨玉听完,怒发冲冠,他猛地冲向了教化,“反了,反了,本将是荡倭营的总兵,竟然管不了你?” 说完,就想朝着教化踢去,王六等人连忙把杨玉和那个教化分开,王六笑着解释道,“老将军,您才过来,不知道情况,我等军事主官平日里只负责作战训练,军纪是由教化和监军负责的,这个教化说的没错,您还是赶紧去找张教化吧。” 杨玉听完,又见王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很显然王六说的是实情,杨玉顿时愣住了,转而又羞又怒,这他娘的连自己的家将都救不了,这个总兵还有什么干头? 第408章 新旧冲突 迫于无奈,杨玉只得亲自去找张超说明情况,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去死吧。张超听完之后,让人拿来了杨九的相关资料,翻了翻,这才说道, “杨总兵,杨九刚刚入营,对军纪了解不多,他所犯的事情,荡倭营宣教处也有责任。这一次按照大明律来处理杨九,处罚之后,他不能再呆在荡倭营,您还是让他回去吧。” 张超说完之后,对着身后的教化说道,“记录一下,纪律手册增加一条,凡是新入军营,没有经过纪律教育的,还算不得荡倭营的将士,按照大明律来处置。” 说完之后,张超对着杨玉诚恳的说道,“老将军,荡倭营的运转和大明其他官军差距很大,您还是先让人给你读一读相关手册的好,省的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杨玉听完,压抑着怒火,说道,“本将知道了。” 杨玉气呼呼的回到大营,很快就得到了杨九等人的处置意见,杨九被按照大明律狠狠打了一顿,而十余名家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赶出了荡倭营,可以这么说,经过此事,杨玉这个总兵脸皮扫尽。 恼羞成怒的杨玉刚准备弹劾张超,却被知道此事的王琼和何太监好说歹说给拦住了,荡倭营的军纪森严,不仅仅杨玉的部属,就是王琼和何太监带过来的人也挨过苦头。张超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同时跟他们三人过不去吧,就算是下马威也不是这么干的。 这时陈豹也过来说明情况,张超确实是这样治军的,而且陈豹给杨玉好好分析了下荡倭营主官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听完之后,杨玉咧着嘴又惊又怒,“张子卓这是把我等当贼来防吗?” 陈豹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杨玉说的话糟理不糟,某种程度上,与其他的大明军官想比,荡倭营的将领是十分憋屈的。 陈豹只能说道,“老将军,张子卓是文官。” 气呼呼的杨玉无话可说,这是陈豹接着说道,“老将军,你待得时间尚短,等过些日子您就知道了,有了一群参军辅助,没有了那么些琐事,确实自在不少。” 杨玉事实上已经感受到了,有了众多参军的辅佐,他指挥起来确实十分流畅,但是他还是不习惯,他原来那些家将协助,虽然简陋了些,但指挥起来也是很顺畅呀,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这时杨玉问道,“小伯爷,本将习惯了身边的家将,若是老夫想把那些家将调过来辅佐左右,能不能做到?” 陈豹苦笑着说道,“老将军,现在您手头这些参军不是做到挺好的吗,何必着急招来家将。像我等身边的护卫参军教化,都是参军处和宣教处指定的,调来一二倒还可能,要想全部调过来,绝无可能。” 杨玉听完有些无可奈何,“那本将要提拔奖赏一些人呢?难不成也办不到?” 陈豹笑着说道,“那当然可以。只是参军处需要审核功劳,宣教处审核有无往日过错,之后再由老将军,末将,张王二教化,何公公,五人合议之后,然后投票决定是否提拔,担任何职,受何奖励。” “何为投票?” “就是一人一票,分为赞同,弃权和反对三条,票多者赢。当然这是平时,若是战时,老将军有临机决断权,只是事后需要由朝廷判断对错。” 杨玉听完目瞪口呆,张子卓荡倭营这套制度简直是他们武将的克星,这也太悲催了。这他娘的就不应该听从马文升那个王八蛋的欺骗,虽然升了官,但是哪有原来在京营那般自在。 杨玉捏着鼻子开始上任,与张超相处的磕磕碰碰,事实上杨玉已经上折请求离开荡倭营,不为别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但是马文升得知之后,派人告诉王琼,杨玉必须待在荡倭营,老老实实的按照这一套制度当着总兵官,郁闷也得待着,朝廷派他过来不是跟张超斗气的,好好看一看,学一学,搞清楚有哪些不足,这才是正理。 与杨玉的憋屈不同,王琼在荡倭营则是如鱼得水,他没有想到张超将荡倭营的营规搞得这么细致,这么周全,任何人在这套体系中只是一个螺丝钉,而维持荡倭营运转的则是制度,根本不依赖于人。 这与王琼的思路有些一致,他在负责漕运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思路却没有这么清晰,只是漕运涉及的面太广,陈规旧制太多,很多时候他看出了问题但是没有办法改变。 但是荡倭营却完全不同,这是一只新军,充满了朝气,一切制度都是在摸索中建立起来的,他不断的提出看法,然后与张超商讨。张超也从谏如流,找来了相关负责人,大家商量之后立刻执行。 王琼从中感受了创业的极致乐趣,他在写给刘健的信中,高度评价了张超弄出来的这套制度,并且请求立刻在明军中推广。只要有了这套制度的约束,明军就真正被管束住了,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胡作非为了。 事实上看出这套制度优越性的不是一个两个,但是从杨玉的反应中,内阁和兵部已经看出来,若想推行这套制度恐怕非一朝一夕。 此时杨玉的遭遇在京中勋贵和高级将领中已经哄传起来,谁也不愿意被这套制度束缚了手脚,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呀。 尽管张超可以带着勋贵发财,但是大明的军队才是勋贵真正的根基,所以各种各样的弹劾谣言不断产生,试图动摇天子的意志。 弘治皇帝也有消息来源,何太监将张超与杨玉矛盾的经过,原因不断上报,而表弟周贤也频频给天子写信,介绍他军训和在教化处宪兵科工作的经历。两人从不同角度让弘治对荡倭营有了深刻的了解。 弘治非常清楚这套制度的优越性,但是他也明白除非不怕九边官军造反,否则荡倭营这一套制度别想普及。 无奈之下,弘治皇帝安抚京中的勋贵说道,荡倭营体制特殊,目前难见优劣,朝廷需要观察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决定是不是推行,事实上皇帝表达了拖延的意思,这时勋贵们才放心离开。 这个时候弘治听说张超的家属到达了天津,心中感念张超的忠诚,弘治皇帝下令授张超中顺大夫四品官衔,同时封张超的母亲于氏为太恭人,张超的妻子王氏为恭人,另外恩萌张超的长子明威为锦衣卫百户。 圣旨传到天津,正在逗弄儿女的张超吃惊不已,这莫名其妙的,怎么突然给他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第409章 济州岛 不管大明天子因为什么原因封赏,这总是好事,特别是给张超多灾多难的母亲诰封。小妹同样也开心不已,这个时候人们追求的就是这些,虽然张超有些不以为然。 小妹开心的在张超面前试穿恭人的衣物,见张超有些心不在焉,小妹就有些不高兴了。 “夫君,是不是因为朝廷没有诰封汪妹妹,你才这般不快?” 张超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小妹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但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要在前世,还在上大学呢,果然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呀! 张超连忙笑着说道,“你这是哪里话,我不是一直在看嘛。为夫只是觉得这一套等级太过森严,太过虚夸了。事实上都是爹生娘养的,等级搞得太多毫无意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小妹听着张超不着边际的话,有些发蒙。张超是突然联想到要发展资本主义首先就要解放人身自由,等级制度更是要不得,可是现在这样人分为三六九等,甚至有恶心至极的贱民,他搞出的这一套别跟沙滩的高楼一样看着坚固,但是一阵浪就冲的稀里哗啦。 好吧,家里得了诰命,张超竟然想起了这些,怪不得他前世要那么久才成家,要不是有人瞎了眼,真是注孤生的命呀! 张超家族突然得到诰赏,却有一个好处,杨玉再也不闹了,毕竟张超是文官,又新受赏,在杨玉看来这是天子在警告他,所以杨玉立刻就乖觉下来,老老实实的开始行使总兵的职责。 等真正沉下心做事,杨玉这时候就发现他确实省了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用操心军饷,不用操心军纪,只需要一心主持军事就好,这对于职业军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幸事,即使杨玉对张超很不满意,但也承认这一点。 既来之,则安之,杨玉在研究了荡倭营的军阵之后,他敏感的察觉到了荡倭营这一套模式的巨大优势,不论火铳兵还是长矛兵只需要训练三个月就可以上战场。特别是火铳兵,看着操作复杂的很,射程也不远,但是一来成军迅速,二来相比弓箭杀伤力巨大,有了长矛的保护确实可以发挥很大的优势。 长期与蒙骑兵战争的杨玉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荡倭营与蒙古骑兵作战的情景。离远了用大炮轰,近了走私火铳射击,肉搏可以用长矛兵,看起来十分不错,只是蒙古鞑子又不是傻子,这样的坚阵他们才不会过来碰的头破血流呢,说到底还是要用骑兵,以骑制骑,这才是王道。 所以杨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陈豹,陈豹又转而告诉张超,张超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实际上还有一个大杀器,那就是水泥棱堡。蒙古骑兵再牛,也不可能飞天遁地,也要喝水放牧吧,我就沿着一些战略要地筑堡,然后逼着蒙古人过来决战,若是不来,就慢慢蚕食。 所以与蒙古的战争必然是长期性的,需要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所以现在嘛,还是老老实实挖金子来的实在。 弘治七年九月,荡倭营下属海战营,陆战营主力,以及捕鲸营和训练营各一部,浩浩荡荡的出渤海,赶往佐渡岛,两个北方人杨玉和王琼这是第一次出海,从新鲜到眩晕,再到呕吐不止只用了半天功夫,很快就扛不住了。 同样那些来自京师的权贵后人一个个吐的面无人色,这出海怪不得人人视作九死一生之事,果然如此。 倒是浙江人何太监扛了下来,所以张超想了想,直接下令先去济州岛,要不然真有大面积死伤他可承当不起。 何太监就算有异议,看到这样情况,也实在无话可说。杨玉岁数大了,就有些吃不消;王琼身体倒是不错,虽然吐着吃,吃着吐,但是也就几日的功夫,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济州岛此时是朝鲜流放犯人所在,除了犯人,就是养马人,朝鲜官府在此地的力量极度虚弱。 张超等人没有遇到阻拦就成功登陆,杨玉登陆之后,还是感觉全身打晃,他无奈的说道,“何公公,张教化,老夫实在扛不住了,这一趟佐渡岛之行就只能仰仗你们了。” 张超等人看着杨玉青灰发白的脸色,显得他这一次苦头吃的不轻,也知道不能让老爷子再这么折腾了,统计了一下,大部分北方新入营的军士都吃不消,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 张超让人叫来了此地的朝鲜官吏,说明了来意,我们是大明的官军,奉命捕杀鲸鱼,海上风浪很大,要借贵地休整一番。 朝鲜官吏听完,面面相觑,这种事第一次碰到,他们哪里敢答应。刚想推辞,何太监就怒斥道,“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尔等也是大明的臣子,难不成想抗命吗?” 吓得这个官员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这种事小人实在不敢做主,必须禀报大王。” 张超笑着对丁怀德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你家大王想必也会同意。只是事态紧急,我等必须在此地修养,尔等可先回去报信。” 说完荡倭营将士就上前抓住了这个朝鲜官僚,然后逼着他带路,迅速攻陷了岛上守城。战斗力差距太大,又加上事发突然,所以张超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攻陷了守城。然后张超让人将这些朝鲜官吏士卒一股脑的用船装着,送到了朝鲜的釜山港。 临走之前,张超私底下交代丁猛,到时候把人往港口一丢,然后朝着港口轰上几炮再走,别管朝鲜人的伤亡。 张超这一番蛮横不讲理的布置让何太监目瞪口呆,此时杨玉王琼病倒,张超又有陈豹支持,所以命令很顺利的下达了。等王琼知道时,船队已经走远。 王琼不知道如何说是好,他无奈的说道,“张教化,你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 张超笑着解释道,“朝鲜虽然称为小中华,但毕竟是蛮夷之地,畏威不畏德,我这边强硬处置,朝鲜人反而会恐慌不安。 到时候再安抚一下,这租借济州岛一事就成了。 要是和和气气的跟他们扯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现在的形势,几日之间,就病倒了这么些人,济州岛这个中转基地必须拿下,要不然等日后运人,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更何况此地还有这么多的马匹,王教化,朝廷缺马呀!” 听张超这么说话,王琼也知道他说的在理,也就不再说话。反正朝鲜毕竟是外人,朝廷最多是斥责几句,绝不会拿张超如何。 张超留下杨玉王琼等人在此岛修养,然后他和何太监陈豹继续带着船队往东行驶,先进入日本沿海,然后折向北方,到了十月初,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佐渡岛。 第410章 明寇入侵 与张超想象的不同,佐渡岛并不荒凉,这里有泽根和松崎两个对外港口,而且是日本北方航线的一个中转港口,与越前越后也都有渡船联系,所以荡倭营出现在佐渡海面时就发现此处大海有不少船只来往。 张超与陈豹何太监互相看了一眼,暗道不妙,本来他们想偷偷的占住此岛,然后挖金子。可是现在怎么办? 张超咬了咬牙,“事已至此,只能用海战营封锁了。传令丁猛,封锁此岛四周海域,但凡看到的船只一律击沉。” 张超命令一下,很快就得到了执行,海战营迅速控制了佐渡岛海域,然后开始掩护运输舰只登陆。 荡倭营百余艘舰只黑压压的一片突然朝佐渡岛冲了过来,岛上的日本人简直是目瞪口呆,这都哪里来的,突然一个反应快的大喊道,“明贼来了,明贼来了!” 此人一边喊,一边跑,这时候港口上的日本人也反应过来,也跟着往回跑。荡倭营的舰船靠近码头,一批又一批的陆战营将士端着长矛火铳就冲了出来。 这座岛只有几千人,而荡倭营就有五千战兵,所以这场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输赢。荡倭营上岛之后,迅速消灭了控制该岛的本间一族,同时开始抓捕岛上的男女。这是张超早就计划好的,这个岛日本人只能当矿工。 而在攻克的本间一族的府库中,发现了大量的金银,张超知道之后,显得十分轻松,他笑着对何太监说道,“何公公,看来这一趟军费是够了。” 何太监则是深施一礼,“张佥都,大明多亏有你,才获得了这么一座金山,请接受咱家一拜。” 张超连忙把何太监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我等都是大明的臣子,何必如此见外。” 何太监也不是傻子,这些库存的金银之中,很多都是沙金,很显然此地有一个大金矿,至于规模是不是张超所说的那么大,则是有待这一次跟随而来的上百名探矿工匠探查。 通过拷问俘虏,张超等人得知此时在佐渡岛已经发现多处金银矿,以银矿的产量为大,而大部分则是要上交越后国守护上杉氏。听翻译说完之后,何太监有些紧张,很显然他们打了小的,大的肯定会出来。 陈豹满不在乎的说道,“管他呢,有荡倭营在,准叫这什么上杉氏有来无回。” 何太监尴尬的笑了笑,他已经发现了这只荡倭营的独特之处,与其他大明官军不同,这只荡倭营充满了进取精神。 张超点点头,“既然这个守护上杉氏知道此处有金矿,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不如来个先发制人,攻击上杉氏,让他们知道我等的厉害,他们再要进攻就需要动员大批军队,如此就不是一日两日。 有这个时间,我等正好调集荡倭营,另外在岛上建立几处堡垒,以控扼此岛,到时候就算有大股倭寇入侵,咱们也毫不畏惧。” 三人商议之后,就开始分兵,陈豹主动请求带着荡倭营攻击越后国,而张超则负责筑堡,何太监负责寻找金矿。 这个越后国有些意思,越后国东北是出羽国,东是陆奥国,东南是上野国,南是信浓国,西南是越中国。西向日本海,隔海与佐渡国相望。与各国均通过山地连接,利于国土的防卫,偏偏面向日本海一侧的中部的越后平原和偏南的高田平原,农业和渔业兴盛。 两千名荡倭营将士突然间从大海冲进平原地区,四处劫掠,此时越后国实际掌握政权的守护代长尾家急忙动员各家的豪族,立誓要将这一群上岸的明贼赶出去。 因为有大炮和火药在,越后的小城堡根本就守不住,可以说是遇城则破,然后荡倭营就让投降的倭人四处劫掠,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关键的是拼命掠夺壮丁充作矿工。 在这个战国时代,人口是各国的根本,越后国核心区域是平原地区,人口有近百万之多,但是也扛不住荡倭营这么干呀,只十来日功夫就有数城被破,一万多人被劫掠,金银粮食损失无数。 因为越后地形狭长且与多国接壤,本国形成了上越,中越,下越三部分,此三地区相对保持独立,国内守护代长尾氏虽然逐渐取代了守护上杉氏的权力,但国人、领主独立性强,不服长尾氏的统治。 但是这一次荡倭营干的实在太过头了,大大小小的豪族不得不抱团,簇拥在长尾家身边,与荡倭营决战,他们经过一番紧急动员,竟然有一万多人。 经过十多天的连续战斗战斗损耗,另外部分主力在看管俘虏的倭人,所以这一场决战中陆战营主力有一千五百多人,另有倭寇别动队五百多人。 因为陈豹等人在异地作战,地理不熟,所以他们实际上相当小心,只不过运气不错,平原地带又有骑兵不断侦察,倒也不用担心有敌人伏击。 所以这一场决战的两方,事实上在开战之前都知道了彼此的存在,荡倭营是连续,利,对自己极度自信,而越后一方虽然大小豪族,战斗力参差不齐,但是数倍于敌人,人多势众,所以双方都对自己的胜利充满了信心。 荡倭营以别动队居右,三百多名骑兵居左,步兵居中拖后,炮兵居前。愤恨不已的越后联军见明贼骑兵稀少,所以以骑兵首先发起了冲锋。 荡倭营先是以炮兵攻击,一轮射击之后,步兵整队向前,火铳兵开始了射击。火枪队先分三排,第一排射击完后第二排射击,第二排射击时第一排和第三排交换位置,到后方装添火药等,第二排射击完后再第三排射击,第二排同开始的第一排交换位置,补充弹药,第三排射击完后再由第一排射击。 这样轮番,源源不断的射击让越后骑兵一个又一个在冲锋途中或是战马中弹,或是武士中弹,间或又有炮兵不断射击。从来没有遇到过鸟铳和火炮的日军,几乎被打蒙了。枪炮射击的声音又让战马受惊,日本根本无法靠近陆战营的本阵。 偶尔有一些武士冲到军阵前,面对长矛,没有训练的战马嘶叫着抬高了前蹄,就是不愿意往前冲,而后排的日本还是不断的向前冲。 很快荡倭营阵地前日军就乱套了,自乱阵脚的日军死于自己人马蹄之下远远多于荡倭营枪炮射击下的伤亡。 由于是各家豪族的联军,事实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带头冲锋的长尾家损失惨重,有的见机快的豪族就改变了主意,开始逃跑。 有一就有二,越后联军慢慢崩溃了,而荡倭营见势,开始了猛烈的攻击,骑兵部队虽少,但都是杨玉带出来的精锐骑兵,追着越后联军不断冲击败兵。 这一场爆发在越后平原的决战以明军大获全胜而告终,一万多名越后联军除了一部分骑兵跑出之后,荡倭营抓到了三千多名俘虏,另外斩杀了两千多人,越后长尾氏的脊梁被彻底打断。 胜利进军的明军甚至攻克了长尾氏的居城春日山城,彻底劫掠之后,一把火将这座几百年的名城烧的干干净净。 就在越后国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降临之际,荡倭营才结束了越后国的攻伐,回到了佐渡岛。他们并不知道,越后平原之战彻底震惊了整个日本,几乎所有的日本上层人士都明白,灭国之危出现了。 第411章 使节 弘治七年的冬天,整个日本躁动不安。去年明贼骚扰了半年之久,以细川氏为首的日本九州四国大名损失惨重,名声丧尽。所以整个日本的大名都十分警惕。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群明贼突然打到了越后国,一场合战就击败了越后守护代,这是一次面对面的硬碰硬,并不是袭击侵扰。结果却是数倍于敌的越后联军惨败,守护代长尾氏灭亡,现在越后已经是一盘散沙,闻风丧胆。越后是关东一等一的大国,连越后都扛不住明贼的攻击,那么日本其他大名谁也不敢保证说自己能够抵抗住明贼的侵略。 更麻烦的是,明贼有海军优势,打不过可以跑,但是日本的大名能跑到哪里去,所以这一伙几千人的明贼已经成了各家大名的心腹巨患。 现在明贼只有几千人,往往打了就跑,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但是如果来的是几万人,占着不走慢慢蚕食,那岂不是离家破人亡不远了?所以各地忧心忡忡的大名互相联络,不断派出使者商议,试图寻找一个办法,最起码要弄清楚这伙明贼的来历,他们到日本的目的何在? 陆战营得胜而归,带着无数缴获和俘虏得意洋洋的回到了佐渡岛。此时休整一番的王琼也已经来到佐渡岛,只剩下杨玉带着一群实在害怕大海的官军镇守在济州岛。 明军突然占领济州岛这个荒僻大岛,赶走了岛上的朝鲜官吏军民,又跑到釜山港一阵炮击,吓坏了朝鲜王上下。 此时占据朝鲜统治地位的两班大臣又一次开始了习惯性的撕逼,强硬派就要求派出大军赶走明寇,一寸国土也不能丢失;胆小的就说这块地本来就是前元时期从大明窃取的,现在宗主国来要,还回去就还回去吧。 两班大臣吵着吵着甚至要打起来,朝鲜王不胜其烦,最后议定的主意就是先派人过去问一问,这明军到底目的何在。 事实上对于济州岛朝鲜上下并不是很重视,海外孤岛,除了流放犯人,就是养上一些马牛。但是朝鲜四海升平,又不用打仗,这些马虽然珍贵,但与宗主国大明的双边关系相比,济州岛显得无足轻重。朝鲜王自问与大明关系良好,从无僭越,为什么大明突然对朝鲜兴兵,但是兴兵又不是在鸭绿江一线,却跑到了济州岛,真是奇哉怪哉。 所以朝鲜王的使臣来到济州岛,见到了杨玉王琼。得知两人的身份,使臣吓得不轻。一个是有些名气的明国大将,一个是明国的兵部郎中,这么强大的组合待在济州岛,大明难不成真的要入侵朝鲜? 王琼此时也有些忐忑不安,他留下来收拾张超弄出来的烂摊子,所以他不得不扭扭捏捏说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办法原因,大明荡倭营奉旨捕鲸,但是因为海浪太大,不得不到济州岛躲避风雨,岛上朝鲜人对于大明十分不敬,所以官军教训了一番,然后把他们赶走。 使者将信将疑,对于捕鲸此时朝鲜已经有所耳闻,但是捕鲸用的上全副盔甲吗?躲避风雨可以理解,但是岛上的朝鲜人敢于得罪大明,说出去谁信呀! 但是只要明军不是针对朝鲜王国的,那就可以谈,所以使者对于王琼的谎言只是连连道歉岛上军民的不对,却不敢有一丝反驳。 这与对付明朝的礼部不同,在济州岛的是一群丘八,逼急眼,不讲理动起手来,他一个使节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那一通炮击在朝鲜传的神乎其神,一炮糜烂几十里,上百里,有这样的神兵利器,朝鲜怎么敢招惹大明? 王琼敏锐的发现了使节的胆怯,他此时十分佩服张超的远见,所以王琼改变了原先的打算。此时佐渡岛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济州岛上数以万计的马匹让杨玉和他都觉得这个岛大明应该控制住。只要挑选一番,一年济州岛就可以挑选出不少战马,这对于丢失养马地的大明至关重要。 所以王琼在张超条件的基础上又更进了一步,显得更加的不要脸。 第一,这个岛是前元故地,本不属于朝鲜,所以大明理当收回。 第二,朝鲜国窃居此岛百余年,需要给大明赔偿。 第三,惩罚对大明不敬的朝鲜军民。 果然王琼说完之后,这个使节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来?这也是大明的文臣,怎么这么无赖不讲理。使节对这三个条件一条也不敢答应,只好含糊了几句,急忙回去报信。 王琼打发走朝鲜王之后,又将与朝鲜使者谈判的过程禀报朝廷,从济州岛到京师走海路十分迅速,很快奏折就送达北京。 朝鲜使节回国之后,差点被愤怒的朝鲜王诛杀,那个原本宽厚仁慈的大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鲜也不是没有能人,一番分析后,决定再次派出使节出访大明,这一次的目标是北京。聪明的朝鲜人觉得有可能是边将瞎胡闹,大明皇帝还是好说话的嘛,特别是当今的弘治皇帝,仁慈的很。到时候说几句好话,拍拍马屁,明军搞不好就撤走了。 王琼这边谈判没有多久,就得到了朝廷的回复,朝廷根本没有提及对他谈判的评价,只是让他们挑选一批战马,运到北京。 这是朝廷的谨慎态度,现在济州岛已经抢了,总不能归还朝鲜吧,大明朝还没有那么笨,有这么多马总是好事。既然有马,先弄些回来再说,军费总要先补上。 最关键的是张超那边的结果如何,还没有传递过来,所以到底如何处置要看张超那边的结果,不着急。 与此同时,兵部尚书马文升还特别下令辽东官军,如果遇到朝鲜使臣,就给我好酒好肉的招待起来,但是不允许他们入京,等待朝廷的决定。 所以大明中枢归根到底一个字拖,如果张超那边发现了金矿,那济州岛就必须拿下;如果没有发现金矿,这就是一个误会嘛,大明再把官军撤出来,然后与朝鲜回易战马。不过是一个养马场,只要战马到了大明,谁养的无足轻重。 很快张超那边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明军在佐渡岛发现了好几个金银矿,规模很大,但是否有张超所说的那么夸张,还有待观察。 王琼听到消息后,立刻让使者带着上贡的金银与运马船一起入京,而王琼也等不及了,再次出海,正好发现了回师的荡倭营。 王琼了解了一番之后,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所闻所见,什么时候大明官军这么强大了,竟然可以以一千破数万倭寇,真好,真强大。 王琼见到张超刚想恭贺几句,只见何太监欣喜若狂的跑了进来,“两位教化,工匠又发现了一个大金矿,天呀,这佐渡岛简直就是一座金山,怎么有这么多的金银矿?” 第412章 专断之权 经过一个多月连续不断的勘测,明朝从各地调过来的工匠连续找出了多处贵金属矿,而且都是容易开采的浅藏矿,即使达不到张超所说,但也是规模空前,远远超过大明现存的金银矿,也就是说,张超真正给大明找了一座金山。 王琼陈豹听着何太监兴奋至极的描述,也直愣愣的发呆,只有张超,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显得很淡定,他事实上极度兴奋,所以摆出的表情就像跟在场的人在说,赶紧夸奖我,赶紧夸奖我吧。 果然王琼听完之后,对张超深躬到底,然后说道,“大明能有张教化这样的奇才,真是大明之幸呀!” 王琼起头,陈豹,何太监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军官开始轮番拍着马屁,这下子张超受不了了,他笑着说道,“咱们还是别自吹自擂了,想一想这金矿怎么挖出来才是正理。” 这个时候,何太监首先蹦了出来,“有什么好商议的,咱们抓了那么多的日本人,让他们淘金子真是不错,这才多长时间,都有上万两黄金淘了出来。” 日本人听话,干活卖力,何太监这段时间算是领教到了,所以他绝对支持张超这么祸害日本人,倭寇死的再多也不心疼。 王琼皱了皱眉头,“夺人地,掠人民,抢人财,下官总觉得有些不妥。” 张超也知道文官的作风,笑着解释起来,似乎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王兄,事起仓促,又要说服朝廷,不得不行此下策。只是日本人不挖矿,咱们从国内运人,那死伤也许更多。王郎中,你说咱们怎么办才好?” 王琼听张超这么说话,也是哑口无言。他自己过来时除了身体极度不适以外,海上风浪巨大,差一点掉到海里去,那么如果从国内运人,这死伤绝对不少。 问题是既然知道这个金山,大明不可能干看着不挖,不仅要挖,还要拼命的挖,尽可能早一点挖光,毕竟是倭寇的地盘呀!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佐渡金矿的大概情况,也要给大明天子一个交代,所以张超留下陈豹镇守佐渡岛,他和王琼,何太监需要回去禀报,然后商议一个挖矿的办法。 弘治七年十二月,顶着凌冽的寒风,脚踏着地下的积雪,张超等人押运着第一批金银来到了北京。此时张超等人的联名奏折已经提前入京,大明朝廷也知道了张超等人在日本做些什么。 这一趟出海,抢了朝鲜日本各一个岛屿,与日本打了一仗,杀了上万人,掠夺了数万人,然后抢了金银数十万,不仅仅荡倭营人人腰包鼓鼓,大明朝廷也是腰包鼓鼓,可以好好过一个肥年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从皇帝到内阁六部都有些迷茫,金子是好,可是用这样的方式抢来的,这算怎么回事。 堂堂礼仪之邦,竟然做起了强盗,当然收获是巨大的,实际上人人内心都觉得应该抢,抢的不错,但是真要事情做出来了又开始矫情了。 已经有很会看风头的御史开始弹劾张超,当然不是弹劾抢劫,而是弹劾他为官贪婪。这些御史也不是傻子,张超在外面搞风搞雨好几年了,鬼知道私底下吞了多少金子。这几年张超家产翻着个的增加,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这里面有问题呀,我的万岁爷。 皇帝看到弹劾之后,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这是有人嫉妒了,可是莫名其妙的皇帝松了一口气,朕过得紧巴巴的,张朝却有钱的很,他早就有了一丝贪念,只是想办法压制而已。 当然现在皇帝总算有钱了,这股贪念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张超再会弄钱,也不如挖金子来的快,来的容易,但是该怎么面对张超等人做出的这些事情呢? 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从上到下大明朝廷都当起了缩头乌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直到大量金银入库,弘治皇帝亲自带着内阁六部的重臣看着一箱箱金银被搬出来,然后完成交接。到了此时,谁斗知道该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了,要不然在日本拼命的荡倭营也会寒心呀。 对于该不该跑去日本挖金矿,当然应该,至于理由,养着这么多的儒士是干什么的。所以很快理由就找到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本既然是大明的藩属国,那日本的地也就是大明的地,大明跑出去挖矿当然可以,虽然谁都知道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必须找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私底下,内阁交代张超,既然你已经与日本打起来了,那就想办法把日本彻底打服气了,然后逼迫日本割了佐渡岛。当然面子上要说成日本以佐渡岛上贡朝廷,朝廷迫于无奈才收下了。 对于第二个问题,应该让谁去挖这个金矿,争议就很大了。谁都知道,这地方是抢来的,必须尽最大可能多挖,而在这个时代,只能堆积人力,所以挖矿的人越多越好。 所以国内那些一年挖不到几千两银子的金银矿的矿工全部运到佐渡岛去,另外那些官营的煤矿铁矿的矿工也一律运走。 除此之外,张超建议,国内那些死囚,除了十恶不赦,应该凌迟处死的,其余的死刑犯一律流放佐渡岛,让他们用余生赎罪。 而赦免死刑改成流放,这是大明天子的恩德呀,张超这个建议一出,立刻就被同意了,准备在弘治八年由天子下达这封赦免诏书,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些人去了佐渡,想活着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张超用日本俘虏挖矿,大明朝廷的态度是假装不知道也不允许上报,这件事只能大家心知肚明,却不允许揭穿。 所以商议的结果是,朝廷对外保密佐渡金矿消息,权当不知道此事。另外再一次提拔张超为右佥都御史,命令他以讨伐倭寇的名义,全权负责对日本的征伐以及挖矿事宜。 张超对于这群死要面子的官僚讨论出来的结果真是哭笑不得,会议临到结束,丘濬拍着张超的肩膀说道,“子卓,你刚过而立之年,就被朝廷重用以征伐倭寇,这是朝廷对你的信重。这一次朝廷予你专断之权,这件事务必办好了,办的漂亮了,朝廷丢不起那个脸。” 丘濬特别强调朝廷丢不起那个脸,张超十分明白,这一次他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等事情忙完了,他张子卓十有八九会被当成给内外交代的替罪羊。当然他乐在其中,如果能彻底征服了日本,就算是被贬官也无所谓,当然决不能为此丢了脑袋,面子和里子张超还分的很清楚。 所以张超很坦率的说道,“首辅,朝廷为什么用下官,下官心知肚明。等成功之日,下官希望朝廷能网开一面,不要让下官太难做人。” 听张超这么一说,在场的大学士和尚书们一个个老脸通红,大家都是明白人,让张超做恶人看来也瞒不过他呀! 第413章 弘治盛世的开端 张超离开皇宫,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紫禁城辉煌雄伟,端庄磅礴,但这如同大明帝国一般,并不代表着未来。所以紫禁城的决策者们想出来的永远是独食,金山所得用于补充财政赤字和皇帝的奢靡生活,该有多么美好呀! 但是这与张超的意图不同,大航海时代缺乏的是什么,是勇敢,是贪婪,是残酷,但是最缺乏的是无数不畏生死,勇闯大海的开拓者。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让我开启这个时代吧。 回到府中,丁淳见到张超回到府中,连忙躬身施礼,“东主,已经布置妥当了。” 张超点点头,“执行吧,让天下人都知道在日本,有无数金山在等着他们开拓。” 随着张超一声令下,沿着运河长江,一个消息如暴风一样刮过,消息迅速的传播出去,那就是荡倭营在东海之滨发现了巨大的金矿,一年可以开采出五六个大明财政收入的黄金白银。 随着张超将消息传出,不甘心朝廷吃独食的北京勋贵,朝廷大臣也兴风作浪,不顾朝廷的禁令,肆意传播,一个月不到,整个天下就乱哄哄的。 从北京到广州,从松江府到成都府,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整个明帝国沸腾了,就在官绅百姓们将信将疑之际,大明要讨伐日本和各地官府抽调矿工的圣旨也流传出去,彻底敲实了这个消息。 皇帝扯鬼吧,要不是有金山,你会去讨伐日本,太祖太宗那会儿那么强大都没有这么干,弘治你个小鸡似的有那个胆。即使有那个胆,大臣们也没有呀! 只有一种可能,发现了金山,确实发现了金山才会让上下讳莫如深,吃起了独食。 无数官员士绅百姓围住张超的家,逼问他日本金矿的事情,被逼的无可奈何的张超只得交代了他在日本折腾出来的事情。 张子卓似乎被这些人吓坏了,他不仅交代了日本金矿的事实,还将朝廷的打算也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发觉不妙的张超不得不上折请罪,然后闭门思过。与此同时,无数官员严厉弹劾了内阁首辅丘濬,这么重大的消息竟然瞒的严严实实的,这是想着擅权呀,奸臣,该杀。 张超这一次成为主攻的对象,他很有钱,大家忍了;他年经轻轻,穿着大红袍,大家也忍了;但是他有发财的路子,不带着大伙一起发财,这就忍无可忍。 实际上这是一次由张彩等人组织起来与张超合演的双簧,因为这份利益太大了,凭什么朝廷吃独食,我们也要吃,所有人都要吃。只有把事情闹大,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面对一年几十万产出的黄连素,大明各地的王爷,豪绅都不顾吃相,现在有超过百倍产出的金银矿,大明王朝竟然想着吃独食,门都没有。 不让我们吃,那朝廷也别吃,抱着这样的心理,对于张超的弹劾,对于荡倭营的弹劾,对于内阁的弹劾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到来。 皇帝懵逼了,内阁懵逼了,整个朝廷都懵逼了,这个消息朝廷本来也没想着严防死守,但是这么快就闹得天下沸沸扬扬,谁也想不到。 “张子卓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被大臣们骂的狗血淋头的丘濬终于憋不住了,拍起了桌子。 倪岳不得不说起了好话,“首辅,这件事根本瞒不下去,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日本金矿的消息。张超也是没有办法,他得罪不起那么多人。” 刘健则是摸着胡子说道,“太快了,这个消息传播的太快了!” 三人都明白这一次肯定有人推波助澜,兴风作浪,但是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一个中书舍人跑了进来,他搬过来一大摞奏折。丘濬从上到下连续翻了十几本,然后气的把所有的奏折推翻在地。 这是外地得到消息的官员发来的询问奏折,通过各种角度来探求消息,据丘濬所知,皇帝那边收到的弹劾奏折更是多的要命。 倪岳默不作声的把所有的奏折拿了起来,然后一本本翻过,直到看到翰林院编撰靳贵的奏折。 在这封奏折中,靳贵首先肯定了天下万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是合理的,所以想着金子根本不是过错。大明先祖基于此,提出了藏富于民的主张并一直执行到今天。 然后靳贵提起佐渡岛面积很大,以朝廷的力量一时半会根本挖不完。问题是金矿离日本太近,如果不快点挖完,谁知道日后日本会不会强大起来,又把金矿抢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靳贵提出从大明到佐渡岛的海路是控制在朝廷手中,既然如此,朝廷干脆卖门票吧。 大明允许老百姓去佐渡岛采金,但是到达佐渡岛的路费你们得出吧,去那里挖金子需要的器材得买吧,你们这么多人要吃饭吧,这一些朝廷可以垄断起来卖高价。 然后金子采够了,出海之前,国家需要收税,二一添作五,朝廷拿一半不为过吧。 凡此种种,靳贵提出了一个可以不费心血拿到足够金银的好办法,倪岳听完,不由得拍案叫好,这才是大明的翰林,就是有才干。 奏折传阅之后,大学士们连连点头,丘濬立刻请旨廷议这个方案,很快,升迁靳贵为五品侍讲学士的诏书也发了出去。 “子卓兄,受之有愧呀!” 就在张超等弘治三年的进士为靳贵庆祝的时候,靳贵与张超对饮一杯,然后说出了这句话。 张超笑着说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弘治八年春天,大明朝廷正式向天下公布了海外金矿的消息,并且准许百姓采金。 朝廷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包括有人担保,包括税收等等,但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天下人发财的决心。 富贵之家并不会亲自去采金,他们往往组织一只队伍,然后买船开赴东海。而穷苦老百姓则出卖苦力,谁都知道金山离日本太近,太危险了,所以对于苦力的待遇当然就十分优越。 随着一批又一批老百姓陆续出海,张超他们担心采矿人手不足的问题顿时就得到了解决。 因为进岛出岛都有荡倭营和户部太监的联合把守,所以大明朝只需要坐着收钱就好,倒也省了不少事情。 所以从弘治八年开始,小小的佐渡岛竟然挤满了数十万来自于大明的采金人,每年两千多万银半两的金银被采出,然后运到大明。大量金银的流入,让明朝的财政异常宽裕,同时也彻底解决了明朝经济迅速发展所需要的贵金属,进一步推动了商品经济的蓬勃发展,大明弘治盛世由此拉开了序幕。 第414章 盛世的阴影 谁也没有想到,佐渡岛的金矿储量那么巨大,在大明王朝疯狂的开采之下,鼎盛时期,一年有上百万两黄金,几百万两白银还有大量的铜被开采出来。 即便如此,这金银就是怎么也挖不完,一年一年又一年,疯狂的淘金热刺激着大明,佐渡岛上的矿工越来越多,已经快挤不下去了,逼的大明只得限制了采金矿工的数量。 而几十万人需要大量的物资,很多东西可以从大明运来,但是例如粮食等大宗物资海峡对岸的日本人手中就有,所以现实需求要求明军征服日本。 另外这样疯狂采金的盛景,怎么可能不引起隔海相望的日本的注意,日本人很快就明白了大明为什么冲入日本,为什么会占据佐渡岛。 弘治八年在张超的主持下大明开始了对日战争。明军围绕着日本沿海连续发动了一轮又一轮骚扰,规模越来越大,不在乎占领土地,只在乎劫掠人口和物资。 荡倭营参战的兵力从几千人到几万人越来越多,舰船多达上千艘。明军越来越多,日本大名越打越弱,日子越来越艰难。 所以到了弘治九年夏天,荡倭营暂时停止了侵扰,乘着这个时机,日本众多大名联合起来,拥戴日本天皇,向大明请和。实在是打不下了,狭长的日本根本扛不住有强大海军作为掩护的陆军反复袭击。 荡倭营根本没有占据日本的心思,就是反反复复的抢劫,在弘治八年冬天,被骚扰的忍无可忍的细川政元簇拥着将军义澄,召集了无数大名,与明军主力进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 战争的结果是拥有十万大军的政元惨败,被迫切腹自杀,细川氏烟灰云散,足利幕府的统治彻底崩溃。胜利之后的明军进行了更加残酷的劫掠,但是面对细川氏留下的空缺毫不在意,又一次撤走了。 此战之后,日本人也死了赶走明贼的心思,只得不断派人过来议和,一直到大明松口,需要一个代表出面,才拥戴天皇出面议和。 这一年中日之间签订了著名的济州条约,条约被张超生拉硬凑改称了二十一条,主要条款有日本向大明称臣; 日本永久租借鹿儿岛对马岛和佐渡岛给大明,租金为象征性的一贯永乐钱; 大明货物的关税不超过130,而且不能重复缴税; 允许大明招募日本流浪武士; 允许大明在日本开采矿产,矿税不高于130; 涉及到大明百姓与日人之间的争议,由大明驻日大使裁决等等; 可以说,济州条约开启了近代不平等条约的先河,通过这个条约,日本终于被打开了门户,上千年积累的金银就如同流水一般,慢慢被大明吸干了。 但是张超知道这两年对于日本频繁的侵扰虽然沉重打击了日本各地的统治集团,但是日本的根基尚在,日本人面对强者虽然被迫屈服了,或者说是潜伏了爪牙,但是大明一旦衰弱,这群倭人会如何,张超太了解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场耗时一年多的中日战争总算是胜利结束了,荡倭营通过战争顺利扩张到五万多人,先后组建了骑兵营,陆战二营,三营,海战二营,三营等,成为京营中实力最强的战略军团,更是驻扎在大明四海。 随着战争的结束,张超的名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三十多岁的张超被认为是大明最杰出的文人统帅之一,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胜利者的待遇------弹劾。 弹劾张超在日本杀人掠夺太过,有伤天和; 弹劾张超在日本私分战利品; 弹劾张超在日本私自招纳倭寇; 弹劾张超收买军心,居心叵测; 弹劾张超与太监勾结; 弹劾张超在日本作威作福,甚至以帝王自诩; 等等等等,凡是能够想到的,能够提到的,张子卓毫无疑问都涉及到了,事实上征服一个国家的功劳实在太多了,张超已经尽可能的拉上足够的人来分享,但是不够,绝对不够,所以张超只得老老实实的上奏折请罪,然后闭门思过。 对这个待遇早就心知肚明的张超态度十分诚恳,所以大明天子很宽容的准备封张超为平倭伯,但是被张超坚决拒绝了,张超的说法,我是文臣,不是武人,封爵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事实上王越的教训告诉张超,文武两边他只能选择一边站队,既想封爵,又要当文官,王越的教训摆在那里。 张超准备学习先祖于谦,请求皇帝将于谦的旧宅赐予他,让他好日夜学习,然后拒绝了其他一切封赏。当然皇帝也不能亏待了张超,最终他被授予了太子少保,这也是于谦曾经受到的封赏,所以张超最终接受了。 有了张超领头,朝廷自然很顺利的减少了对其他参战大臣的封赏,这一场对于日本的讨伐,到了最后,除了杨玉获封伯爵之外,其他立功的将士都只有世袭的指挥军职。 很多人都私下议论朝廷对功臣太薄,张超不得不站出来说道,朝廷做得没错,日本只是暂时屈服,所以劝说将士戒骄戒躁,不要太在乎眼前的得失。 有张超的现身说法,封赏一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但是张超知道,只要佐渡金山还在,只要日本没有灭亡,中日之间的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别的不说,两年的战争已经让日本人学会了铸造枪炮,等恢复了元气,这场中日战争的第二篇就要开启了。 张超安安心心的待在京中疗养,同时作为宫保,张超少不得入宫陪着到处乱窜的太子玩闹一番。 这个时候花了大价钱的刘瑾顺利成为了太子宫的总管太监,刘瑾小心的哄着小祖宗,而张超笑嘻嘻的看着,又瞄了几眼站在一旁的何聪,看了几眼李女官,张超微微一笑,端起茶水喝了下去,慢慢来,不着急。 弘治九年春天,日本战事稍歇,荡倭营就到安南和占城国转了一番,故技重施开始骚扰安南沿海,胆大的丁怀德率领陆营沿着红河一直攻到了安南国都今天的河内一带,最终逼迫安南撤出占据的占城国领土,并且赔款和开放市场。这一场大胜,极大的震撼了东南亚的土蛮。 所以弘治九年九月,大明天子登基十周年之际,大明举行了盛大的献俘和庆祝仪式,来自于四海朝觐的藩属国远远多于太宗当年,大明弘治盛世已经光芒四射,照耀四海。 但是光芒之下,还有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影子,那就是北元。弘治九年土鲁番再攻哈密,鞑靼小王子攻掠大同、宣府,边境又一次告急。 这一次雄心勃勃的弘治皇帝决心不再忍耐,就在大典次日,大明天子召见内阁首辅刘健,大学士倪岳,李东阳,吏部尚书屠滽,户部尚书叶琪,礼部尚书徐琼,兵部尚书马文升,刑部尚书白昂,工部尚书刘璋,左都御史杨谧,南京刑部尚书闵珪,学士谢迁,程敏政,户部侍郎刘大夏,以及正在京中休养的太子少保张超,让他们一起讨论一下如何解决占据河套地区不断向大明入侵的套寇。 这些人都是国朝一等一人才,弘治希望他们能够想出一个办法,能够扭转大明面对鞑靼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 事实上随着国力的增加,大明的文武百官也同样有这个想法,现如今大明威震四海,国力强盛,府库盈满,正是一举解决北元的好时机。 (第五卷,征战南国完) 第415章 战争的目的 既然君臣一心,所以皇帝流露出讨伐鞑靼的想法之后,徐琼首先迎合了天子,他说出了一大套高大上的理论证明大明讨伐鞑靼是顺乎时代潮流和天下人心,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决定。 虽然对于天子亲戚这般厚脸皮有些不以为然,但这一次讨伐鞑靼是众心所愿,所以大家也只得捏着鼻子称赞天子的决策。 弘治皇帝十分开心,但是他听来听去,就是没有听到张超的意见,皇帝不由得有些着急,作为朝中公认的知兵文臣,又率领大军击败过日本的大臣,张超的意见十分重要,难不成他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就在弘治皇帝忐忑不安之际,殿内也慢慢安静下来,重臣的目光都聚集在张超身上。 虽然张超才三十多岁,但他已经是公认的国家重臣,对于大明的军事和财政拥有很大的话语权,这件事张超不表态,大家也不会安心,这是这两年张超不断胜利带来的影响力。 虽然御史不断弹劾张超这个错误那个问题,但是在座的大臣都知道张超对日大胜的来之不易。要知道太祖那会刚刚开国,猛将如云,武力那么强大也对倭寇无可奈何,只得禁海躲避倭寇。 而这一次一年多的中日战争,朝廷却彻底击败了日本。更夸张的是,这场战争,朝廷并没有出一分钱,张超以佐渡岛金矿产出为抵押,从以济世钱庄为首的多家钱庄那里贷款二百万两银子,以充作战争的军费。 然后这些银子立刻就投入到船只军械的生产,人员的招聘之中,等战争打完了,张超以巨额缴获归还了钱庄的欠款和利息,这场仗打下来,可以说大明全民获益。 朝廷不费分文获得了一座源源不断产出的金矿,又彻底击败了日本,可以说面子里子都赚到了。 而以济世钱庄为首的多家钱庄前后贷款了几百万两白银,战后本息归还后,这些钱庄也是受益颇丰,要知道这仅仅是对公家的贷款。钱庄更大的收益在于开发了对于出海个人的风险贷款。 打开了日本的大门之后,勋贵士绅,荡倭营将士,海商采金人疯狂的跑到日本,战败的日本只得把千年积蓄拿出来,以满足大明的欲望。 勋贵不断套购黄金,海商倾销货物,采金人则跑到日本的本岛金矿去折腾,当然内地的金矿谁也不敢去,但是沿海的几个大金矿则只能任凭大明折腾。 甚至有些弱小的采金人没办法进入日本,转向了其他岛国是碰碰运气。在张超暗地扶持下,这些人抱团组成了一个个开拓团,瞄准了东南亚的众多岛屿。他们从钱庄借款招募日本武士,从海贸商人那里购买船只军械,被引导着冲向吕宋等海外岛屿。 对于张超弄出来的面向个人的风险贷款,小心谨慎的华秀才很有话说。但是被张超劝回去了,这些人跑到海外,是可能赖钱不还。但是十个人中有一二个能够出头还上钱,张超就会大赚特赚。 而且这些贷款并不是没有条件的,都是指定用途,必须购买张超下属工场的船只铁器,说白了就是倒了一个手又回到张超手中,既可以开发一个巨大的市场,又可以获得大量的收益,何乐而不为。 这种神乎其神的操作模式让张超在战后获得了空前的声望,逼迫朝廷不得不打压于他。 幸亏张超书读的不错,所以十分老实,规规矩矩的闭门谢过,绝不见客,时间久了,朝廷也就放下了心,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张超就获得了教育太子和参政议政的机会。 张超思考结束后,慢慢抬起抬头,见殿中鸦雀无声,有些奇怪。首辅刘健笑着问道,“张宫保,想好了吗?” 张超点点头,先是出班请罪,然后开始了长篇大论。 “陛下,各位部堂学士,臣以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我朝要讨伐北元,臣十分赞同,如何打怎么打是前线将士的问题,但是打到什么程度需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则是朝廷的问题,朝廷必须有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 听张超这么一说,弘治得知张超张超支持,也是心花怒放,但是张超的这一席话却让皇帝有些迷惑。打战当然有目标,要不然打什么劲,这谁都知道,张超这是什么意思。 而内阁和马文升则是眼睛放光,他们有些明白张超的意思,但是还是有些模糊。 张超继续说道,“臣以为,首先朝廷需要明确一个目的,是彻底消灭北元,是赶走北元,还是缓解北元的侵扰,不同目的需要动员的军队和准备的物资也各不相同,这样无论前线将士还是后方兵部户部地方官府都可以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张超这段话说完,稍稍缓了缓,继续说道,“臣攻打日本时,内阁对臣交代的目标就很明确,击败日本,逼迫他们承认大明对于佐渡金山的控制,逼迫他们不再侵扰大明。 所以臣就坚持侵扰,不以一城一地为目标,致力于掠夺日本的人力物力,削弱他们的有生力量,但绝不占领日本土地,这样也避免陷入太宗时期大明在安南的窘境。 这才是对日战争获胜的关键,臣举此例并不是表功,而是说明确定战争目的的重要性。 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与中原王朝对峙厮杀数百年。现在大明虽然正处盛世,蒸蒸日上,而反观蒙古四分五裂,衰弱不堪,但臣以为绝不可轻视,所以臣恳请陛下和众大臣首先明确这一点。” 张超这段话一出,刘健等人就开心不已,张超事实上是在表内阁的功劳,所以刘健很和气的说道,“子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老夫到今日才明白战胜于朝廷是什么意思。” 刘健这么说,张超连忙表示不敢当,天子也表示听懂了,实际上他对于彻底消灭或者赶走北元,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弘治盛世吹得比天响,皇帝也知道很大部分是张超的功劳,然后朝廷有钱了,这才想着反击一下鞑靼,让他们不要再骚扰大明边关。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弘治的想法,也是内阁的意思,所以很快大家就确定了目标,想办法缓解北元的侵扰,一切以此为中心。 第416章 三边总制 明初为解决北方的北元隐患,不断出兵最终达到目的。北元政权虽不复存在,但随之而来的问题让明朝更为头疼,蒙古诸部开始对明边境不断侵袭,由于少数民族逐水草而居,人壮马强,机动性十分之强,农耕文明对其作战不占有优势,因此只能采用防御战略。 由此明初开始着手建立北方防御工事,除修补秦朝时期便有的长城外,还建立了一整套的防御战线,即九边之卫。 九边可以分成三块,东有辽东镇,护卫北京侧翼;蓟州镇和宣府镇,大同镇,护卫北京正面,宣大两镇居于内外长城之间,而太原镇则守卫内长城;延绥镇,固原镇,宁夏镇,甘肃镇则需要直面河套地区的蒙古骑兵。 明朝不同时期,需要面对的敌人实力有所不同。瓦剌强盛时期,也先抓着明英宗不断入寇,蓟州镇和宣府镇,大同镇是主要的战场;到了成化弘治年间,鞑靼崛起,延绥镇,固原镇,宁夏镇,甘肃镇四镇压力很大,但是这四镇位于陕西和甘肃北面,与京师相隔千里,所以京师尚感受不到巨大的压力。 但是到了弘治八年边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鞑靼北部等入河套驻牧,小王子及火筛居贺兰山后,与之相倚,势力日强。 弘治八年,虏三入辽东,多杀掠;弘治九年,宣府,大同,延绥诸境俱被敌残略。 此时,鞑靼已经打到北京眼皮子底下了,大明君臣再也不能装聋作哑,必须要有所行动了,毕竟大同离京师不过七百里,宣府就更是在眼皮底下,要是一旦被鞑靼突破,京师必然震动。 但是事有凑巧,由于长期没有战事,大明的军事将领出现了很大的断层。这一年,八佩将印,征伐四出的保国公朱永病逝,大明失去一擎天巨柱,无奈的弘治皇帝只能追封他为宣平王。 此时真正拿的出手的大将事实上只剩下七十多岁的老王越,急了眼的弘治皇帝在朱永死后,立刻起复王越掌都察院事,但是因吏科都给事中季源等反对,弘治不得不收回成命。 所以确定了目标之后,下一步就需要讨论统军大将的人选,此前已经有大臣推荐王越出任此职,但是对于王越的争议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到今天一直没有下文。 弘治皇帝看着侃侃而谈的张超,心中高兴,总算王越之后,国朝又多了一个拿的出手的文臣大将。 所以弘治问道,“张卿,现在目标已定,你觉得这一仗应该怎么打?” 张超出列,行礼道,“臣非设奇致胜的将才,凡战只知道结硬寨,打呆仗。所以与日寇之战,臣只负责后勤,从无出战。与鞑靼作战,若陛下问臣后勤,臣不才可以回答;若陛下问臣如何作战,臣不敢言。” 张超这席话一说,大臣们都露出了笑意,张子卓倒是有自知之明。事实上在很多人看来,张超最大的本事就会创新,建立一套新的制度,或者发明新奇的物事用来敛财。 荡倭营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在张超全新的制度架构下,军饷充裕,纪律严明,士气高涨,故而可以战无不胜,但是具体到如何作战,确实非张超所长。 张超与参军王守仁做兵棋推演的故事此时已经流传出去,很多人都觉得张超那一套十分简单,只要用钱用强兵去堆就好,所以对他有目前的成就,虽然佩服,但内心总有些不以为然,似乎与心目中的周瑜诸葛亮这样计谋百出的文人大将相距太远。 弘治皇帝并不清楚这些,他见张超不敢回答,心中有些失望,但张超说起了后勤,现在朝廷有钱了,后勤根本不是问题,张超用不上呀! 见张超不愿意说话,气氛就有些沉闷,这个时候兵部尚书马文升站了出来,“鞑靼小王子部等部占据河套,臣以为当设总制一职,遣重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以统一事权。” 弘治听完有些犹豫,这件事很敏感,一个大臣同时主持几镇军务,文武兼济,总兵,巡抚以下,悉听节制。这万一要是乱来,谁能扛得住,所以三边总制时罢时设。 马文升见弘治沉吟不说话,也着急了,在他看来总制的设立是必须的,要不然明朝没办法减轻鞑靼对于山西陕西甘肃三省的侵扰。 围绕着河套地区,榆林镇,固原镇,宁夏镇,甘肃镇四镇相距不远,但各镇奉命独自承担辖区内御边任务,凡遇战事,相互无协防职责,故多有败绩。为有效巩固西北边防,必须实行集中统领。 这件事在成化八年已经有先例,他这一次只不过因循旧制罢了,当然弘治的担心马文升也猜的出来,但是现在是准备对鞑靼的进攻,要是事权不一,是要出大事的,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南京刑部尚书闵珪在弘治五年镇压过两广苗乱,所以这一次也与会,他见弘治有所犹豫,站了出来,“陛下,三边总制必须设立,否则将权不一,难获成功,成化年间王越出任三边总制,故能屡获大胜。” 听到闵珪提到王越,弘治就是一肚子气,“王越才干卓越,故能克敌制胜。朕有心用起用王越,给事中竟然封还圣旨。现在尔等说要重设三边总制,若此人才干不及王越,出现乱事,又当如何?” 弘治的意思很明显,王越有能耐,所以他才能做好三边总制的位置,而不是三边总制成全了王越,要是换了一个人,不如王越,到时候搞不好会惹出大麻烦。 弘治说完,众大臣互相看了看,大家都猜出来了,皇帝想任用王越,这样十分保险,可是大臣们反对,他又没办法做主,只好撒气。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说道,“既然兵部说要复设三边总制,那就复设吧,由吏部主持廷推。” 廷议很快就结束了,张超低着头离开了朝堂,却被倪岳喊住了,“子卓,你为甚不愿意回答如何作战?” 张超摇摇头,“学生与鞑靼从无接触,岂敢纸上谈兵。阁部,这是一场大战,非王威宁不可,该是放下陈见的时候了。” 张超说完,深施一礼,然后大步离开了,倪岳看着张超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内阁心里明白,这一仗必须王越来打,换了别人谁放心。 所以廷推十分有意思,在吏部尚书屠滽主持下,推荐了七个人,可是都被弘治皇帝否决了,无奈之下,屠滽就跟马文升说道,“此职非王越不可,否则难乘圣意。” 到了现在,骑虎难下的马文升不得不与科道官员说好话,现在还用得上王越,你们就别折腾了,所以屠滽添上了王越的名字再次报了上去,弘治立刻就同意了对于王越的任命。 到了弘治九年十月,王越入京,谁也没想到,他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张超担任他的副手,同时抽调荡倭营陆营骑营精锐万人与战。 第417章 王越的拜访 王越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穿着宽衣短袖,但是高大的身躯还仍然矫健,声音洪亮,所以大明天子再一次见到王越这幅状态,心中十分满意,笑着问道,“老爱卿还能饭否?” 王越眼睛瞟了瞟一旁的兵部尚书马文升,得意的说道,“老臣一顿可以吃三碗饭,力尚能挽弓,想来还可以为陛下再效几年犬马之力。” 弘治大喜,连说三个好字,然后问道,“这一次恢复卿家原职,为三边总制,配平胡将军印,兼巡抚,另加封太子太保,如此事权统一,不知道卿家可还满意?” 王越听完连忙叩首谢恩,然后说道,“甘陕贫瘠,老臣又一向奢侈,用财如流水,大军出外,一日万金,须有一干臣协助,方能成就功业。” 弘治听完,点了点头,“不知道卿家觉得哪一位大臣能协助于你?” “非张子卓不可!” 弘治听完,顿时陷入了沉思。弘治知道王越自负豪杰,高傲自如,常为礼法之士所忌恨。更夸张的是王越的饮食供奉模拟王者,射猎声乐恣意享受,即使被谪迁也未减损。 所以在王越获罪时,朝臣中有不少人认为对他的处分过重,但终究无人为他陈情,除了王越与汪直有所勾结外,根源就在于此。 而张超对日大胜之后,同样被科道弹劾,但是张超就与王越不同,他十分谨慎乖觉,终日闭门谁也不见,另外张超饮食穿着十分普通,不喜欢宴饮妇人,倒是喜欢摆弄一些奇淫技巧之术,甚至连续出了好几本书,只是感兴趣的读书人并不多。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弘治皇帝突然想到了这一句话,王越张超虽然各有不同,但都是非常之人呀! 想到这里,弘治虽然点头同意,但还有一些疑惑,“上月,朕召见张卿询问如何讨伐鞑靼,张卿懦弱不敢答。此次朝廷府库充盈,何以老卿家必须张卿辅助?” 王越听完,摇了摇头,“陛下,若论机变用奇,张超远不如老臣;但论起修甲练兵,减课劝商,臣远不及他。 此次他谨言慎行,必是因为不谙熟鞑靼,而非才干不济。若随臣锻炼几年,日后在臣之后,守卫边疆,必此子也!” 弘治听完,恍然大悟,立刻就同意了王越的请求。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张超不愿意协助王越,趟这摊子浑水。 在张超看来,大明九边成型百余年,已经形成了一个十分顽固的利益集团,大明边疆这些年混乱不堪,战力一落千丈,跟这个利益集团喝兵血腐化有很大的关系。 他一个文官,又带不走荡倭营,没有贴心的精锐,跑到那些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除了吃败仗背黑锅,啥好处都没有,还不如好好的待在京师,耐心经营来的实在。 这两年,朝廷的收入翻了一番,除了给皇帝大臣们发钱之外,绝大部分收入都用于加固边墙,铸造大炮火枪,给边军发银子,就这样的投入也没见边军有什么起色,所以一想到这里,张超就有些灰心丧气。 但是让张超难以置信的是,王越这个老家伙,不畏人言,竟然大摇大摆的来到张家拜访,再怎么老王也是国家一等一的重臣,得报之后,张超不得不大开中门,迎接王越的到来。 然后张超让人赶紧把住在附近的宋珫请了过来,也好有个见证,省的惹来科道的弹劾,虽然不在乎,但是苍蝇飞来飞去也麻烦不是。 张超迎接到门外,恭恭敬敬的把王越请了进来。老家伙腰板绷直,胡须全白,左顾右盼,见张超穿着朴素,这个宅子也就一些平常摆设,不断摇头。 王越有些鄙视的说道,“子卓,老夫听说你善于经营,家产百万,可今日所见,你一个堂堂宫保,如此自简,也太过吝啬了!” 张超听完,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复,哪有到人家做客却这么说话的,半晌,张超苦笑着说道,“大帅说笑了,下官出身贫寒,一向如此,已经习惯了,倒不是吝啬。” 王越进门,正好宋珫也赶了过来,他不高兴的问道,“此是何人?” “这是下官的好友,监察御史宋珫。” 王越盯着宋珫看了两眼,然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显然他很明白张超把宋珫请来的用意。 三人坐定之后,王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叹了一口气说道,“子卓,刚才老夫是说笑了,你行事这么谨慎,想必不会如同老夫这般坎坷。” 张超与宋珫相视一眼,这时王越接着说起了正题,“此次讨伐鞑靼,关乎重大,不知道你为甚拒绝?” 张超起身谢道,“大帅在天子面前举荐下官,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下官才疏学浅,从未涉足九边,唯恐耽误了大帅的正事,这才不得不拒绝。” 王越摇了摇头,“子卓,你这是当我是外人呀。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的,老夫知你甚深,王六又是在你的手下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甚至汪……” 还没有说完,张超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断了王越,语带哀求的说道,“大帅,您虽然这几年不在九边,但九边这些年如此不济,其中内情想必您也很清楚,您何必把我往这个火坑里拉?” 王越被张超打断,也不生气,但是听张超这么一说,摇了摇头,叹息不语。半晌之后,王越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现在到处都在哄传弘治盛世,可见这一次朝廷对老夫期待之深,又赋予全权,信任之深,远胜先帝。 老夫老了,这差不多是最后一次带兵,若是有个闪失,一世英名必然毁于一旦,老夫输不起呀!” 说完,老王越作势摸起来眼泪,张超感觉头皮发麻,这个老家伙,真是能屈能伸,表演起来也是一把好手,只听王越接着说道, “子卓,你的才干别人不知道,老夫却心知肚明。你带出的荡倭营是什么水平,老夫前些日子亲自去天津看过,远超九边精锐。你不来协助老夫,老夫心里没底呀!” 无奈之下,张超只得尴尬的说道,“大帅,您太过誉了。” 王越眨巴着眼睛,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张超的手,张超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这时,王越说道,“你我合力,此战必胜。” 无可奈何的张超只得说道,“敢不从命,”说完之后,张超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只是不知道大帅准备如何作战?” 王越大笑着说道,“哈哈哈,有子卓相助,老夫无忧矣!” 第418章 三边协理 听张超问到正事,王越立刻就收敛起来,很严肃的说道,“老夫决议收复河套,重筑东胜城。” 张超听完,不假思索的回道,“这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只是计划再好,也要有执行的人,以目前的宁夏,甘肃,延绥,固原四镇,就算加上大同镇。” 张超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原因很简单,这五镇纸面上有三四十万大军,可是现在防守都力有不足,更不要说去复套了。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范围包括贺兰山以东、吕梁山以西、阴山以南、长城以北地区,由于黄河河道在该区域呈现几字形,故而称为河套地区,因为降水充沛地形适宜,水草十分丰富,所以河套地区又有塞上江南之称。 河套地区因资源丰富,且历来是中原政权与游牧民族必争之地,因而自秦朝时期就一直视河套地区为战略要地。明朝在稳定政权后,便迅速入主河套地区,筑东胜城,设东胜卫,并积极设防以抵御盘踞在蒙古高原的元廷。 至明成祖执位,由于兵力不继等原因,明朝在河套地区的防线开始收缩,逐渐撤出了河套地区,由此河套地区直接暴露在蒙古势力之下。到英宗年间,孛来、毛里孩等部先后开始进入河套地区,自此蒙古诸部在河套地区落脚,且以河套地区为根据地对明边境不断骚扰,明朝河套之患由此开始形成。 到了成化年间,明军开始反击,朝臣乃有搜套之战的提议,计划一次集中十万精锐一举击破套部主力。 但是首先,在河套地区捕捉歼灭战的战机相当困难,一旦情况不利,蒙古残部甚至可以利用机动性的优势逃向漠北,明军的车营和步兵很难阻止,何况一旦决战失利,蒙古骑兵必然大举入塞,宁夏、延绥、甘肃三边防务顿时溃烂; 其次,河套地区不仅有荒漠草甸还有毛乌素沙漠,因粮于敌不可能,集中大量资源于前线也受到主客观条件限制;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明帝国赌上国运的战争并不会有效震慑蒙古部落。 也就是说,即便明军苦战击破套部主力,只要不在河套地区修筑完备的防御工事群并迅速动员大规模屯垦戍边,那么第二年必然有蒙古人趁虚进入河套成为新的套虏。 所以最终经过权衡利弊,明帝国放弃了打搜套战争的打算,转而在河套地区构筑由边墙、烽燧、城堡组成的防御体系,虽然同样耗费不赀,但至少能有效阻挡住蒙古轻骑兵入寇的脚步。 作为成化年间就活跃在三边的大将,王越对于这一切十分了解,这一次出山他本来也就打算因循旧例,打两个胜仗,压制一下鞑靼的嚣张气焰,也没有想过要复套。 但是天津一行却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荡倭营征伐日本后,随后分兵,以海战一营驻扎济州岛,控制对马和佐渡岛,保护黄金产地和日本北方航线的安全; 海战二营驻扎东番岛,控制鹿儿岛和琉球,保护日本南方航线的安全; 海战三营驻扎在松江府,以随时支援另外两营; 三个海战营还负责收取捕鲸合作银,以充作荡倭营的军费; 而三个陆战营和骑兵营以及训练营除部分驻扎海外,主力都驻扎在天津,并不与京营待在一起,这也是荡倭营特殊的军事性质决定的,随时准备出海作战。 所以王越在天津见到了一只久经战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涨的精锐之师,这让他不由得大喜过望。 如果以荡倭营为核心,辅助以三边挑选的精锐之师,另调集各部骑兵,如此有五六万人足可以复套。 所以王越让人拿出来一本早已写好的小册子,递给张超,张超仔细翻了翻,这是一套利用战车,火器和骑兵搭配,诸兵种合成作战以收复河套的军事计划。 王越的战法是当蒙古骑兵正面向明军冲锋时,车营迅速结成方阵,步骑兵则置于方阵中间。 当蒙古骑兵进入火器射程时,所有火器轮番发射,撂倒一批蒙古前锋部队; 但蒙古人还是会继续冲上来,此时,则由步兵在车阵前安置拒马器。这拒马器是类似铁蒺藜之类的东西,马冲上来要么被扎而惊跳,要么便裹足不前,甚至直接一头撞死,不管怎么样,都会造成敌方进攻的混乱。就乘这混乱的当口,车阵内明军长枪手便万枪齐刺,于是,又一批敌军被撂倒。 到了这个时候,蒙古骑兵已经阵形大乱,前面的要往后退,后面却刹不住车,还依旧往前冲,队伍混乱不堪,锐气尽失。此时,在经过前二个环节充分消耗敌军之后,骑兵部队便会突然杀出,给予蒙古骑兵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套战法,充分发挥了火器的优势,而且通过车阵和步兵的配合,有效阻挡了蒙古骑兵的冲击,减少了己方的伤亡,堪称古代步炮协同作战的典范。 张超看完,心里暗自感叹,古代的名将果然名不虚传,王越的这一套战法与后来戚继光的做法几乎完全一样,也符合热兵器初期的战争现状。 张超看完之后,叹服的说道,“大帅果然英武,有此车营确可大胜。但有大帅统军,下官担心的并不是打不胜,而是无法持久。” 王越听完,赞同的点点头,“老夫本也有此想,所以此次出战,首重后勤,老夫必须得到子卓的协助。 托子卓的福,朝廷府库充盈,但是光有银子,三边粮食储备却不够,所以老夫计划用一年的时间来整军备战,积累物资,于弘治十一年春夏间发起进攻,用五十日进至东胜城,然后驻城占领河套。” 张超听完,突然问道,“若朝廷催促又当如何?” 王越胸有成竹的说道,“整军备战,积累物资,老夫尽可皆托付于子卓。老夫当效仿红盐池之战,出奇兵攻击鞑靼,获得几处小胜,如此可为子卓的练兵准备时日。” 张超听完,又坐在那里想了很久,王越也不催促,张超想清楚之后,突然起身深施一礼,“整军备战,积累物资,可谓文武兼济,下官需要全权负责,不得有他人干扰,大帅可能做到?” 王越抓着张超的手说道,“老夫有意奏请朝廷设立协理陕西三边军务一员,子卓可凭右佥都御史担任此职。另兼任整饬三边兵备,整军备战,兼理钱粮,一切由汝。” 张超听完,十分感激王越的信重,他躬身到底,这一次诚心的说道,“下官敢不从命!” 第419章 复套之争 王越与张超计议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开。看着王越的身影,张超感慨的说道,“王威宁老当益壮,烈士暮年,壮志不已,真英雄也!” 宋珫也是连连点头,他这时说道,“此老刚刚复出,就这般招摇,怪不得都察院同僚对他成见很深。子卓,你现在成了此老的部下,可要当心呀!” 张超摇摇头,“英雄怎会不招人嫉恨。要想做事,还要做好,一定会招惹是非,嘴长在人家身上,随他们去说吧。” 宋珫摇摇头,他知道张超嘴上说的这么坦然,可是心中还是不太舒服。但是宋珫想起在都察院的那些事情,心里也不太舒服,他跟着张超混久了,对都察院吹毛求疵,动辄以道德说事,很是有些不习惯。 再说他一任行人司行人,一任御史,现在是第二任,已经是资深御史,也该想一想出路了。 张超明白他的心思,就说到,“大战将起,首重战马。固原位于宁夏南部,有多处马场,又可与西蕃回易以茶换马。 近些年地方懈怠,又有庆王边将侵占,需要整治一番。此军国大事,非能言敢为之士不可,不知道宋兄可有兴趣?” 宋珫听完,大喜过望,上面有张超在,他这趟差事必然一帆风顺。当年马文升在陕西出名,一靠镇压土达,二来就是靠着整理茶马贸易。宋珫相信张超的能力,一旦张超获胜,必然也有他一份功劳,所以他立刻就同意了。 张超对陕西那边一点不了解,既然决定要去,当然要多找一些自己的人,他下一个想到的就是张彩。张彩在吏部郎中的位置上,对人事安排影响很大,张超想请他将王守仁,彭泽都调过去配合他。 由于张超的蝴蝶作用,王守仁在军事上的才干很早就显露出来,所以他弘治九年的会试竟然考中了,殿试二甲顺利留京,出任兵部主事。 这一次张超出征,老部下当然要喊上,此时王守仁通过两年的日本征伐,不论是指挥才干,还是理论水准,都已经初露锋芒,该是张超让他一头地的时候了。张超准备让王守仁协助整饬兵马。 彭泽是张超的同科,弘治三年的进士,先后担任工部主事,刑部郎中,张超与他有过接触。他发现这个人个性刚猛,为官清廉,又是陕西人,可以协助张超征集粮食物资。 虽然此时要回避本乡为官,但是张超准备请求以彭泽随军御史的名义操办此事,这样彭泽就是京官序列了,也就不存在回避一说。 经过王越张超一番行动,弘治皇帝一切照准了两人所请,而且弘治特别下令不设立总兵官,防止误了王越的事情。另外王守仁彭泽均被任命为随军御史,辅佐张超。 王越和张超带着作战计划来到了兵部,与马文升商议,马文升大吃一惊。马文升提到了一件旧事,成化八年,兵部提议复套,当时王越的说法,非精兵十五万,无以复套。现在鞑靼的力量更胜从前,你却说五六万人就可以做到,如此出尔反尔,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越就列举了一番原因,一是朝廷有钱,可以支持久战,这样他可以用一年的时间来训练军士,准备物资; 二荡倭营新获大胜,士气、军制、装备都非常好,新式火铳火炮装备军队,明军战斗力远胜以前; 三由于水泥和火药的使用,可以加速筑堡,这样可以节约时间; 听完了王越的这番解释之后,马文升将信将疑。王越这时候说了一句让马文升气炸的话,“老夫将兵二十年,大小十余战,全无败绩,若无把握,安敢如此?马部堂少经战事,太过小心了。” 老马虽然比不上隔壁老王,可以带兵驰骋沙场,但也是在陕西辽东干过巡抚的,三边总制同样也干过,王越竟然这般瞧不起他,本来就对王越有旧怨的马文升至此心结更深。 成化八年,套寇入侵,马文升驻兵韦州,而设伏诸堡待之。遂败寇黑水口,擒其平章迭烈孙,又败之汤羊岭,斩首二百,名其岭曰:“得胜坡”,勒石纪之而还。 马文升这个军功太大,报捷就更是夸张,没想到回去,却被总制王越告了一状,说他谎报军功。这件事经过勘查,马文升被罚了三个月工资。 很显然马文升吹牛了,他一个文官对部下拿过来的首级搞不清楚,一边是勒石求名,一边是遣子报功,作为上官的王越当然就不爽了,结果马文升就栽了跟头。 但是边将吹牛,每个人都干过,王越当年也干过,这个差不多是潜规则,所以两人理所应当的结怨了。 王越这么久没有复职,除了王恕等清流大臣看他不顺眼屡次阻拦外,马文升也是重要的原因。 但是这一次天子只信重王越,马文升也是无可奈何,甚至为了完成廷推,还要跑去跟科道说好话。在马文升看来,这是他为了国家大事,不在乎旧怨,结果王越竟然是这个态度。好好好,你牛,咱们走着瞧。 兵部谈崩之后,王越索性就直接上奏折说明了自己的作战计划,见王越跳过自己,马文升更加愤怒,于是同样就上折反驳,两人开始吵架,这个时候大臣们开始站队了,绝大部分站在马文升一边,这年头北疆将士多么废物,实际上大家都明白。 你王越又不是有三头六臂,就算加上张超和荡倭营,真就能扭转乾坤?所以大家伙不相信。但是王越以前的功劳太大,大家又抱有很大的期望,万一真的复套成功了,那鞑靼必然会元气大伤,弘治盛世才叫真的圆满了。 弘治皇帝也是同样的心情,所以他犹疑未定。这个时候长期在边疆监军的苗逵正好在京,他就征询苗逵的意见。 苗逵事实上比较赞同马文升的看法,他对于九边的战斗力十分怀疑,但是这段时间火铳火炮开始装备九边,实验的结果确实是利器,所以苗逵对于熟练使用火器的荡倭营就高看了一眼,更何况张超带着荡倭营横扫日本,想来就算弱一点也不会有覆灭之危。 苗逵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看法之后说道,“皇爷,按照王越与张超的计划,以荡倭营为精锐主力,其余官兵都是由陕西诸镇抽调,还要经过张超训练一番。 奴婢以为只要不动用大同宣府之兵,何不让王总制尝试一番,就算失败了,有王总制在,也不会有倾覆之危。” 弘治皇帝听完猛地反应过来,现在不同往日了,朝廷手里有钱,万一失败了,再重新招募军士就是,朝廷现在输得起。 第420章 平鞑国债 就在王越与马文升撕逼的时候,张超也同样忙的不可开交。对于这一场战争的胜负他并不太担心,毕竟荡倭营的战斗力摆在那里。他的任务是招募训练军人和粮食辎重,只要做好了,想必没有什么大碍。 整饬军备一事由张超主持,由王守仁负责日常训练,以参军处和训练营为核心,从荡倭营抽调得力人手,又从甘肃,固原,宁夏,绥远四镇辅兵和沿边百姓那里挑选五万人,另外从投降明朝的蒙古人也就是土达和善于骑射的边人挑选万人作为骑兵,以荡倭营的体制组建复套军。 在未来这只军队和他们的家人将作为驻扎河套的守边兵团。为此,张超不惜训练新军,也不愿意与九边旧军扯上关系。 他这个练兵计划明显与王越的想法不同,相当于以荡倭营为模板,训练一只新军。王越看明白了张超的计划之后,叹息了一声,很显然张超并不信任九边驻军,宁愿重新招募,也不愿意与旧军凑在一起。 由于荡倭营的出色战绩,朝廷一直有心推广荡倭营的模式,只是由于勋贵的阻拦,一直难以实现。 张超这个计划呈报之后,兵部眼前一亮,扩充荡倭营,然后再见机压缩旧军,如此温水煮青蛙,虽然缓慢,但总有一天会达成目标。但是这样一来,新军的战斗力不知道怎么样。 张超的说法是,复套军的战术不同于旧军,旧军那一套用于新军恐怕会水土不服。张超也希望有一部分年青的基层军官充实军队以提高战斗力,但是需要重新训练以适应荡倭营的体制。 所以根据张超的请求,兵部从各地抽掉了数百名有作战经验的年青军官充作千户百户。好笑的是,这些人大部分是被所部主官挤出去的,要么不通人情,要么做事刻板,张超审查之后发现,这些人反而很适合新军的需求。 另外复套军也招募各地的读书人充作教化,这一点得到了礼部和国子监的大力支持,很快人手就齐备了。 因为荡倭营从两千多人到现在五六万人,有了一套十分成熟的扩军模式,所以张超除了偶尔上上课,抽查一番,主要精力并不在此。 他目前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后勤上,如果新军成型,到时候加上其他辅助的人员,差不多要动员二十多万人,尽管可以通过水路运输一部分物资,但是黄河的条件十分恶劣,要是遇到凌汛怎么办,他必须做好充足的打算。 二十多万人需要的军饷粮食,还有数万匹战马需要的豆草,新军需要打造的战车,火炮,火铳,火药,行军需要的帐篷军服,每一样都是天文数字。 朝廷原来预备打仗的一百万两远远不够,经过营务处计算,这个数字至少需要翻几番,所以张超报给朝廷的军费开支是五百万两。 当户部拿到这个开支时,头皮发麻,目瞪口呆。就算有了日本金矿又如何,朝廷多出来的钱到处都有用处,哪里不需要用钱,就算有些结余,也不能这么花呀,怎么可能为你这场战争花上这么多钱。 你张子卓不是能耐吗,也想想办法跟讨伐日本一样,不让朝廷花上一分钱呀! 张超气的差点一口盐汽水喷死叶淇,鞑子连衣服都没得穿,这一仗除了捞到一些马牛羊之外,亏本是必然的。 可是这是复套战役,只能往宽处想,而且一旦胜利,三边四镇至少可以减少一半的军费开支,这样一算,怎么都是赚的。 但是叶淇就是一个字没钱,除非你张子卓有本事从钱庄贷款四百万两。 所以张超经过仔细思考之后,就提出了一个国债计划。他希望以佐渡金山为抵押,发行四百万两的平鞑十年期国债。 国债年利率高于济世钱庄的存款利率,达到每年10%,不考虑复利,约定以五年为期,每年归还本息八十万两。 当这一套方案弄出来之后,户部尚书叶淇恨不得敲开张超的脑袋看一看,他是怎么想的出来的,很明显这是透支未来用于筹措战争经费。 因为这一套体系谁也没有玩过,所以叶淇也不敢做主,只好领着张超来到内阁,内阁又喊来其他的部院大臣,大家坐在一起商议这套方案。 对于户部来说,张超开辟的这条先河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如果朝廷没钱了就可以发行国债借钱,那么这将极大的改善国家的财政。至于归还,呵呵,叶尚书没有想过,十年后他早就退休了,麻烦留给了后人,功劳可是自己的。 从兵部的角度来说,打仗筹措的钱粮越多越好,而且这个先例一开,以后遇有大事,大家也有一条筹款的办法,所以马文升的内心同样是支持的。 事实上对于朝廷而言,只要能弄来钱,管他是借的还是抢的,都是好办法,但是问题是,这国债卖的出去吗?老百姓认不认账? 济世钱庄是张家的产业,张超弄一套肯定有一定的把握,所以刘健就让张超好好解释一下发行国债的利弊。 出乎意料的是,张超拿出了一张纸,列举了前代遇到战争和财政危机时想出来的解决方案。 汉武帝时期,为了讨伐匈奴,发行白鹿皮币,然后又搞出了告缗令,弄得中产以上之家十室九空; 东汉灵帝时期,为了讨伐羌人,卖官鬻爵,官场风气一塌糊涂,很快强汉就灭亡了; 唐代为了讨伐安史之乱,发行大钱,下放财权,导致军阀割据; 宋代为了征伐西夏,被迫进行王安石改革,后来蔡京又发行大钱,最后亡于金国; 等张超列举出这几个朝代危机时期的财政举措之后,这些在座的国家大臣脸都绿了,这些人都是饱读经史,当然明白张超所说的十分正确。 现在大明有一座金山,但看来并不太够用。但是这场仗该不该打,该打,鞑靼三天两头的侵扰,现在金山产量这么大,国家财政支出还没有大增的时候不打,以后还怎么打,所以晚打不如早打。 所以张超就想出来发行国债这一招,拿未来的钱用来打仗。以后遇到同样的紧急事务,咱们还可以这么干。 这句话一出,保守的大臣们就不干了,这债总是要还的,我们今天钱花的爽快了,子孙后代万一还不上怎么办? 张超很明确的答道,“在下官看来,现在有了佐渡金山,到第一天还很久。另外就算有这么一天,大明还可以借旧债还新债。 诸位部堂,借债的人都是国家的豪强士绅,他们才是国家的支柱。只有得到他们的支持,大明的江山才能巩固。要不然哪一天大明出问题了,他们的债权也会荡然无存。” 轰的一声,几乎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国债原来还有捆绑士绅的深层含义。当然谁都明白大明总有一天会出现债台高筑的局面,但是要出现这一天那要很久很久了,与捆绑士绅的巨大利益相比,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也算不得什么。 当然为了让士绅积极购买国债,为了保证国债能够按时还上,监视国债用到正路上,可由购买国债的士绅组成国债监事会。 监事会派人检查国债的使用,派人监控佐渡金山的开采,等等。如此一来,也就不必担心国债没有人购买了。 第421章 未来 张超汇报完毕后,众大佬也不再询问,一个个沉默不语。在座的都看明白了张超的路数,朝廷没钱,可以借嘛,只要有抵押,加上朝廷的信用,肯定是借的到的。 事实上只要不是傻瓜执政,或者到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时候,朝廷一定会坚持信用,这样一来朝廷发行的国债就极具诱惑力了。 国债数目很大,一万两银子借出去,五年可以回本,十年可以翻倍。但凡大家豪族,都存着一大堆银子,以前是偷偷存着,后来济世钱庄兴起,就存在钱庄。但是相对安全,敢于大笔收银子的济世钱庄利率不高,而中小钱庄虽然利率高,但风险也大。即便如此,大家也很乐意借给济世钱庄,毕竟可以稳定增值。 但是一条腿走路,总不如两条腿走路来的稳当,所以把钱借给国家购买国债也是一条不错的理财方式。更让人欣喜的是,国债无记名,大家买上多少,没有人知道,也不用担心家财露白惹来什么麻烦。 在这个时代民间借款利息很高,动不动都是高利贷,或者家里有钱可以兼并土地,但是请记住能被逼到借高利贷的,往往都是穷光蛋,所以谁也不敢借太多银子。 而兼并土地,各地官府可不是善茬,更麻烦的是,这两条弄钱的方式,往往名声不好,士大夫们是不敢碰的。 所以士大夫集团家里有钱的,藏着一大堆银子不是他们不知道理财,是没有一条稳定的路子,而国债恰恰是最稳定的途径。 最起码在佐渡金山挖光之前,国债是很安全的,事实上就算挖光了,大家也能找到别的抵押,比如盐税等等。 有了多余的银子,不管是修桥铺路,修城墙还是铸大炮,甚至是给皇帝修坟,都显得宽裕的多,这样可钻的空子也多,当然正直的士大夫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想明白这些,叶淇就首先说道,“要不咱们先试一试?” 没有人愿意说不,大家都看向了首辅刘健,刘健想了想说道,“四百万两太多,十年时间又太长,这样吧,改成一百万两,三年为期如何?” 张超想了想,“这样一来,军费可就不够了。” 刘健撇了撇嘴,咬着牙说道,“张超,你喊出五百万两,里面肯定有水分,朝廷也给不了你这么多。除了先前承诺的一百万以外,国债一百万,明年朝廷再挤给你一百万,但是后年王越一定要复套,要不然,” 刘健没有说下去,但是话里面的威胁张超听得明白,张超笑着说道,“首辅,三百万两够不够,下官心里没底,下官认为还是实报实销的好,户部兵部都察院可派人与大军营务处交接,定期查账,以避免贪污。 这一次这么多银子都用在储存粮食,训练新军,就算复套不成,朝廷也会获得一只精锐之师,不会如过去那般被动挨打。” 刘健听完,脸色稍微缓了缓,“但愿如此。” 到了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一次新发的不记名国债是一百万两,利率10%,分五年偿还,一年偿还三十万银子,这点钱对于财政的影响不大,试试水正好。 另外张超所说的监事会一概不予同意,开什么玩笑,这个口子开了,日后朝廷财政岂不是谁有钱就听谁的,这怎么可以。 张超也不太在乎,只要国债这个口子一开,慢慢的国债借多了,自然而然,张超今天的提议就会有人支持,总有一天监事会是一定要召开的。 先是监事会,然后是议会,先是监督金矿收入,然后是监督税务,只要这个头一开,慢慢的该有的都会有,不着急。 这一次重臣会议之后,请求发行国债的奏折呈上,司礼监此时也得到了相关的消息,皇帝欣然应允。大明天子决定从内库中拿出十万两支援讨伐鞑靼,当然利息还是要收的。 张超得到这个消息后,哭笑不得,皇帝挖起自己家的墙角也是照挖不误,佩服,佩服。 有了皇帝带头,大家伙就放开了,因为这两年朝廷和勋贵大臣从日本弄来了很多钱,这一百万国债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卖的干干净净。对于张超提议的监事会,很多勋贵很有兴趣,但是在这一点上,太监和文官利益一致,决不能开这个口子。只是大家伙对于朝廷还是很不放心的,这样的呼声越来越多。 再说张超见这一次朝廷难得的大方一回,那当然赶紧去提钱,当然兵部户部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王越张超都是明白人。 王越带着一部分银子和王守仁彭泽率领新军预备军官和训练营先行赶往固原,而张超因为要等待国债发行,准备稍后与荡倭营精锐一万多人一起出征前往固原。 这是一条数千里的长途跋涉,而且道路崎岖,十分不便。荡倭营又是重装部队,配有大量火炮盔甲,所以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荡倭营同样装备了不少战车,既可以运输钱粮,又可以防范骑兵的突袭,还可以减轻士兵的负担。 张超相信这一次千里之行,对于荡倭营的战斗力提升具有重大的意义。荡倭营参军处,宣教处和营务处早就拟定了相应的计划,准备了除粮食之外的大部分物资。 陈豹骑着马,跟张超说道,“子卓兄,要不是你成了什么三边协理,我等还真不太愿意去陕西?” “这是何意?” 陈豹笑着说道,“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荡倭营虽然出生入死,但是在日本哪一仗不是腰包鼓鼓,跟着穷鞑子打来打去,有什么好处?” 张超担心的看了一眼陈豹,“我怕的就是这个。以前我没有经验,现在就怕钱发的多了,军心也散了。” 陈豹摇摇头,“宣教处做的很好,将士们士气很高,训练也很刻苦,跟着王大帅打鞑子还是十分乐意的。只是若有大胜,银子绝对不能少喂。 陆营还好,现在水营意见很大,他们不断出海收的银子,大部分换了战车大炮,可是却没有几条新船,又不能立功提拔,这段时间咱们几个和王教化是伤透了脑筋。” 张超听完,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军种矛盾了。 杨玉听陈豹这么说话,哼哼了两声,“鞑子可不是那么好打的,王大帅当年最多也不过几百斩首,到时候还有三边那群窝囊废,恐怕不够分呀!” 陈豹不在乎的说道,“我等能打,怕个鸟?从来只有京营抢功,还没有听说京营受气的。” 杨玉又是哼哼了两声,“荡倭营也算京营,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自己赚的,朝廷还动不动就过来打秋风。” 张超皱着眉头问道,“要不我请旨合作银直接交给兵部,咱们与其他京营一个待遇?” 张超话音未落,杨玉与陈豹异口同声的说道,“千万别,要是兵部过了一手,我等早晚会饿死。” 张超瞪着眼睛说道,“既然知道,就尾巴缩紧点,别瞎咋呼。告诉水营,有了陆营拼命,他们才能安心收银子,闹什么矛盾,银子不够就出海去抢,南洋诸岛好地方多的是。” 张超虽然已经离职,但是他在荡倭营的影响力还是最大,杨玉这个伯爵和陈豹只得老实听教训,却也不敢咋呼。 事实上两人并不知道,兵部早有让荡倭营把合作银上交的打算,可是荡倭营上下死活不乐意,皇帝的态度也很消极,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兵部一计不成,又想一计,准备拆分水陆诸营,这个时候水陆两营闹矛盾,简直是授人以柄,所以他不得不压制。 现在荡倭营和朝廷正处于蜜月期,所以马文升还比较小心,等过几年,恐怕朝廷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毕竟谁也承受不起荡倭营变成一股军阀武装,看来他需要早做准备呀! 第422章 急报 此时已经是弘治十年的春夏之交,因为荡倭营长期在南方和日本作战,对于九边的地理不熟。张超请旨,荡倭营从天津出发,再北上京师,与张超押运的银子汇合后,从居庸关经怀来怀庆,沿着桑干河直达大同,经内三关的雁门关南入太原,然后经风陵渡过潼关直达固原镇。 虽然绕了路,但是能够经过宣府大同,也可以了解一下目前边关的形势,同时也让将士们感受一下边关的地理。 荡倭营因为装备有大量的牲畜和车辆,所以虽然辎重众多,但行动起来并不缓慢,华北平原此时虽然是春天,但草木还没有想起来,还是有些荒凉。 大军静悄悄的走在官道上,一路遇到的老百姓远远的早就避开了,按照命令,营务处和前哨部队需要在每一天预定的宿营地附近准备好粮食草料,结果第一天就出了纰漏。 荡倭营官兵一致,只有大灶,没有小灶,当天傍晚就发现营务处准备的饮食远远不如从前,杨玉还磕了一颗石头,杨玉毫不在乎,吐掉石头继续吃饭。 陈豹就受不了,开始骂起来了,“他娘的,我等出征,地方上就给准备了这样的吃食,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 杨玉撇了陈豹一眼,“小伯爷,沿途的官府都把官军当贼防,又不是一日两日。有的吃就不错了,到了宣大,呵呵,边关都不够吃,不让咱们啃马料,已经是万幸了。” 张超听完,心情十分复杂的丢下筷子,“让营务处黄游击赶紧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很快黄毓就赶了过来,张超问道,“营务处带了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供给大军的就这样的伙食?长途跋涉,伙食应该更好才是。” 黄毓连忙请罪,然后说道,“禀宫保,卑职从顺天府拿到的粮食数量少的可怜不说,大部分还发霉变质,有的还掺杂着石子。 无奈之下,卑职只得高价从附近士绅买来了一些谷物,但是蔬菜肉类就见不到了,沿途的老百姓见咱们就逃,卑职也是无奈的很。” 张超叹了一口气,大明的毛病看来越来越多了,还没有等他想好,黄毓小心的说道,“宫保,要不卑职亲自去一趟县城,告诉县令,咱们愿意花钱买粮食肉蔬。若是他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您再想想办法?” 杨玉此时已经吃好,他抹了抹嘴,笑着说道,“张宫保,干这种活,黄游击不熟悉,还是本爵来吧。” 张超此时已经想清楚了,摇了摇头,“荡倭营不同于其他官军,不能骚扰百姓,但也不能让沿路官府给欺负了。 老伯爷位高,亲自出面不合适,让骑兵营派些人沿着县城跑几圈,打上几枪吓吓他们。就算是京畿重地,该闹还得闹,朝廷那里打官司我也不怕。 以后遇到不配合的官府,也这般处理。在大军前进方向,提前派人沿着官道宣传大军花钱买粮卖肉,只要咱们善待百姓,百姓想必也愿意卖东西给荡倭营。” 张超明白他一直强调军纪,让黄毓有些束手束脚。但是在明朝,道理不是这样的,你要是好声好气的跟地方官讲道理,他们反而蹬鼻子上脸。但是枪炮一闹,他们差不多就软了,当然事后的口水仗肯定是少不了的。 杨玉听张超这么一说,哈哈大笑,“张宫保,本爵虽然被你管的束手束脚,很不自在,但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一点不迂腐,杀人放火,敢想敢为。 王教化虽然在日本也挺放的开,但是回到大明总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就是不怎么考虑咱们荡倭营。” 张超被杨玉说的哭笑不得,啥时候杨玉对于荡倭营这么自觉了,都这么有归属感了。王琼毕竟是半路过来的,有所顾忌也很正常。 当日张超就写了弹劾的奏折,又让人将霉变的粮食拿了一些作为证据告了地方官一状。他知道这场口水官司肯定要打,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另外张超将沿路的见闻,他的处理也一起写信告诉倪岳,并且表明自己的担心,这是在大明京畿呀,都这么样,到了九边都这个待遇,客军有战斗力才怪。 张超现在很自觉了,在朝廷大员面前,乖顺如猫;可是在地方上,却绝对不怕得罪人,这才是带过兵的丘八形象嘛,也可以说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天晚上,荡倭营的骑兵大闹县城周边,吓得县令魂不守舍,然后黄毓入城,采办了不少物资,面对强横的荡倭营,地方士绅当然是战战兢兢,只不过荡倭营银子却给足了,这些士绅就有些莫名其妙,闹腾完了还给钱,这也是大明官军? 当然县令也不含糊,次日见荡倭营开拔,立刻具折弹劾张超,两人的奏折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来到内阁,看到这一切,刘健有些奇怪,“张超怎么刚刚出京没几日就跟地方闹起来了?” 倪岳把张超写给他的私信告诉了刘健,然后说道,“张超从天津绕路从宣大经过,估计地方官心中不忿,才有这样的事情。” 刘健立刻拍案发怒,“两人都在瞎胡闹,立刻派人申饬,要都这么干,迟早非出大事不可。” 张超收到朝廷的斥责时,已经到了怀来,也就是土木之变的战场附近。 大军通过居庸关时,他看到那样的天险,也不由得连连咂舌。这样的天险也不能保证明朝的江山永固,看来还是人心最重要呀! 从怀来沿着桑干河可以直达大同,这也是大同在明朝边关防御中十分重要的原因。蒙古人一旦攻破大同,就可以沿着桑干河直接打到居庸关,所以在几十年前的土木之变时,当时大同保卫战打的格外惨烈。 也先分兵数路,东路进攻辽东,西路进攻甘州,以吸引辽东镇和甘肃等镇,而主力则猛攻宣大。也先亲率领主力进攻大同,明军大同守军出击被全歼。最后只剩下参将郭登死守,战斗最惨烈时城中只有几百军士能战,即便如此,也先也没有拿下大同。 当时英宗率京营主力二十万人号称五十万增援大同,结果到了大同时又被战争的惨烈吓倒,急忙撤兵,撤兵时惊慌失措的明军,走的是蔚州紫荆关这一条近路,但是这一路缺少防御。 走到半路上才发现不对,又想折回宣府,重走居庸关,毕竟这一路有各种各样的堡垒,防守较为坚固。结果在怀来土木堡被也先主力追上,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张超这一路经过,看过地形后,对于当年土木之变感觉真是莫名其妙,这一仗输得实在太离奇了,太窝囊了,怪不得忍无可忍的士大夫们把责任都推给了王振,而且后世在有那么多的阴谋论。 要知道他娘的都是在内线呀,内线野战也会被伏击,而且还会断了水源,然后被突袭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打的。想到这里,张超就猛的警惕起来,别光顾着嘲笑先人,自己别阴沟翻船,临到天亮一泡尿尿床上了。 所以他决定宁愿走慢点,也不能放松警惕,把哨探派远些,出人意料的是,杨玉并没有嘲笑张超这般大惊小怪。他叹息着说道,“唉,本来老夫还想提醒一下宫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察觉。自土木惨败后,我等一出居庸关就十分小心,唯恐重蹈覆辙,这一仗呀,一言难尽。” 就在他们相顾叹息时,几匹快马正沿着官道往荡倭营疾驰过来,他们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小王子部突然出现在大同,联营几十里,现在该轮到张超决定进退了。 第423章 战前 谁也没有想到在临近大同时竟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几十里联营的鞑子那至少有几万骑兵,大同外长城一线被突破,鬼知道鞑子钻进边墙,现在在哪里,也许就在附近。所以从未与蒙古骑兵蒙面的荡倭营立刻就紧张起来。 作为这一次行军的主官,张超立刻下令全军警戒,改为战斗队形。荡倭营久经战阵,又尽皆精锐,静悄悄的变阵完成,将士穿上盔甲,大炮的炮衣也被拿下,完成了战斗准备。 这个时候张超对着杨玉陈豹说,“大同是国家重镇,决不可有失。现在既然得到警报,本官决议改道去大同,解大同之围。” 对于张超这个决定,杨玉陈豹都无条件的赞同,他们没有遇到还则罢了,知道了鞑靼入侵大同,却不赶往相救,这是很大的罪过,到时候万一大同丢了,他们也会被问罪。 张超接着说道,“本官是教化,不负责军事指挥,在对日作战期间,陆营指挥也尽皆托付前线将领,此次亦当如此。按照战时条例,杨总兵负责指挥,自本官以下全部听从杨总兵指挥,请杨总兵发号施令。” 张超说完之后,主动让开了位置,请杨玉居中指挥,杨玉大吃一惊。在此时,总兵官名义上是最高军事指挥,但是事实上明朝于总兵之外,设置重重监督者,让总兵职权大范围缩水,总兵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冲锋陷阵带领士兵参与战斗。 到了此时,巡抚甚至巡按这样的文官和总兵已经成了完全上下级关系。总兵御虏有功,则会得到巡抚奖赏。总兵御虏不利,巡抚会弹劾总兵,并将责任推其身上。所以张超十分干脆的让杨玉指挥,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是荡倭营的军事条例就是如此,所以得到指挥权的杨玉立刻下令,让前锋营加大搜索范围,丁怀德为步兵指挥,骑兵营游击杨林负责指挥骑兵在步兵前方和两侧护卫,杨玉和陈豹张超带着钱粮物资居中。 然后杨玉说道,“大同城高墙厚,将士众多,一时之间鞑靼难以攻克,故不可着急。此地离大同不过三日距离。我军带有大量钱粮物资,为预防鞑靼偷袭,我军不可急趋,一日二十里即可,午后就安营扎寨,如此敌人再无可乘之机。” 众将官点头听令,这是求稳的做法,虽然速度慢了一半,但绝无被突袭的风险,这对于只有两千名骑兵的荡倭营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部队在黎明时用饭出发,加上中途打尖的时间,用两个时辰行军二十里,完成一天的行程,吃饭之后,再用两个时辰修筑营垒,天黑前正好休息。如此一来,士兵的精神体力都能得到保证,随时可以迎敌作战,晚间宿营也不怕敌人的夜袭。 用过午饭之后,士兵接着筑营。营垒外挖出了两条壕沟,外壕宽六尺,深八尺,内壕宽三尺,深四尺。 壕沟两丈内筑起土墙,高八尺,厚一丈,用的都是壕沟里挖出的泥土,有多余的运到远处倒掉。 土墙上建有女墙,高四尺,厚六尺,可以当做士兵的掩体,营寨前后各有一道营门,壕沟上留有道路通行。 用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到了下午申时,一座坚固的营寨已经初具雏形,剩下的只是内部细节和附属设施。 士兵们休息了一会,接着干活,在营垒中搭建营棚。营棚按照建制分组,每小旗一棚,棚内设伙房和厕所,棚外搭建帐篷。 医疗队、亲兵队、运输队以及主将的帐篷设在营寨中央,旁边挖有地窖,存储粮食、药品和火药等等,还覆盖有油布防潮,留透气孔通风。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微微偏西,将近傍晚。 外出的斥候和骑兵纷纷回营,杨玉传下当晚的口令,关闭营门,禁止士卒随意出入,有违令者,立斩无赦。 暮色之中,荡倭营的营寨旗帜飘扬,壁垒森严,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座城池,又仿佛已经在这里伫立了经年累月。 军号响起,开始做晚饭,营寨中升起一道道炊烟。寨墙之上,张超杨玉陈豹和几个营官教化参军一起沿着营地周围巡视。 张超等人对一切早已经轻车熟路,他与随行的众人一路走来,互相交流,研究即将到来的战事。 张超手扶女墙,环顾肃穆的军营,心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情。“杨总兵,您与蒙古骑兵多次交锋,以荡倭营这样的营寨,能否抵抗的住蒙古骑兵的冲锋?” 杨玉摸着胡子骄傲的说道,“张宫保多虑了。就这样的营寨,荡倭营又有大炮火铳这等利器,就是来了十万鞑子也别想攻的下来!” 陈豹在一旁听两人的对话,突然忍不住插话,“孙子曰: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只是这座营寨虽然修得坚固异常,也不知道鞑靼会不会偷袭,明早离开之后却要废弃,确实可惜了。” 陈豹这话一出口,张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杨玉丁怀德则是嘴角一撇,很是不以为然,看来陈豹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张超毫不客气的批评道,“陈副总兵你虽然家学渊源,但从来没有指挥过大兵团作战,就算在日本,你也是没经过恶战,怎可如此松懈。 不要因为荡倭营火力凶猛而粗心大意。你要记得,世上没有常胜之兵,却有善败之将,所仗的就是治军严谨,不留破绽,让敌人无机可乘,虽败不乱,败中取胜。” 听张超这么批评,陈豹猛然涨红了脸,呐呐的再也说不上来。张超目视丁怀德等人,他们连忙躬身行礼,肃然回道,“末将每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违犯军纪条例!” 训斥了众人之后,张超感慨的说道,“不瞒诸位,我是书生带兵,不敢自居将帅之才,只有未思胜,先思败。 自我带兵以来,也看过孙子兵法,武经七书等书,总觉得书中所写太过深奥,带兵打仗十分神秘,所以一直担心,到时候万一打了败仗,将士们的妻子问我要丈夫要父亲,我该如何面对?” 听张超这么一说,陈豹终于低下了脑袋,杨玉感慨的说道,“老夫从军几十年,一直拼杀在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想来这些年因为老夫的过错,死伤的将士也有几百上千人,要说起来,这些人的妻子确实应该找上老夫理论。” 张超笑着安慰道,“大军相持,有所死伤,再所难免。只是本官这几年摸索下来,一直觉得战争其实就是一个比拼谁犯错更少的游戏。 大明相比鞑靼,不论是人口,还是国力,都远胜一筹。但为什么总是被动挨打,在我看来就是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总是犯一些低级错误,土木之变就是典型。大家要牢记只要我们自己不犯错,耗都能把鞑子给耗死。 既然刚才提到孙子兵法,我就多说一句。孙子曰:兵者,诡道也,以正合,以奇胜。我劝诸君忘掉这句话,在荡倭营只需要记得以正合三个字。 作战时别想着对敌人耍花招,相比鞑子,我们在这九边还嫩着呢。不求奇功,但求沉稳,牢记结硬寨,打呆仗,才是常胜不败之道。” 第424章 前哨战 荡倭营离大同越来越近,已经好几次遇到鞑靼零散的骑兵,然后被前锋营驱逐走了,这样一来荡倭营的压力就有些大了,虽然他们欺负的日本不要不要的,可是面对大明百年来最大的仇敌,被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蒙古骑兵还是有些发憷。 这是人之常情,即便张超自己也有些紧张,这个时候杨玉这个老将的作用就显出了,杨玉和张超每一天都巡视营寨,与军士促膝聊天,说到鞑子时,老杨一脸的不屑,仿佛鞑子就如同釜中游鱼一般。。 再加上教化们的努力,广泛的宣传国仇家恨,荡倭营此时士气高涨,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不就是一群鞑子吗,干他,干死他们! 无独有偶,荡倭营士气高涨的时候,鞑靼这边同样是士气高涨,根本的原因很囧,因为荡倭营太富了,普通士兵都披甲,这还有没有天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抢! 当哨探将荡倭营的消息报告小王子的时候,小王子还有些发愣,啥时候明军这么有钱呀,就算传说中大明在大海上找到一个金山,也没有理由普通士兵都披甲,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呀! 一瞬间,小王子说中了无数大明文官的内心,所以本来只准备围着大同抢劫一番周边的小王子改变了主意,玩一票大的,干死这伙增援的明军,抢着铁甲回去。 被赶回蒙古的鞑靼,连铁锅都无法自给自足,更不要说人人披甲了,所以小王子的决定得到了他非常重要的部下和盟友火筛的支持。 鞑靼军决定围点打援,在大同附近彻底剿灭张超所部。至于战术嘛,还是老一套,先诈败,然后等明军乱了阵型,埋伏在一旁的主力骑兵再发动冲锋,一举击溃明军。 明朝的马军,就是学习蒙古的大规模轻骑兵集团作战战术,然后自己加以改进的军种。明朝的每一个骑兵都带有弓箭,这也是学习了蒙古骑兵的优点。 明朝的骑兵也是弓拴在左边,箭筒在右边,然后手拿长柄眉尖刀。长距离行军,和用弓箭不用长刀的时候,为了两手空出来,就把眉尖刀系在左侧的腰带上。 眉尖刀,既能劈砍,又能突次,同时具有矛和刀的双重威力,是骑兵非常好的长柄武器。 弓箭是最最普遍的武器,真正打到仗,基本一开始都是乱放箭的。实在是到了非要近战不可的时候,才用刀。 荡倭营的一部分弓骑兵是明军马军的模式,穿着轻便的战甲,带着弓箭和眉尖刀负责骚扰和侦察。 但是荡倭营的主力骑兵营,却与传统的明军明兵完全不一样,骑兵穿着胸甲,顶戴头盔,配有长弯刀,有时还配有一把大斧,作战时,排成整齐密集的队列,先是慢跑,然后逐渐加速到大步,最后飞驰着冲向敌人,用冲击力而非用弓箭去发挥骑兵应有的功效。 张超这一套是仿照欧洲近代骑兵的模式建立起来的,与荡倭营严格的纪律十分一致,但是骑兵营成立之初,很不被杨玉看好,事实很明显,张超一个文人,连怎么骑战都没有弄清楚,他弄出来的骑兵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由于谁都不能说服对方,在济州岛两人按照各自的模式组建了一只百人骑兵队,进行了一场演习。但是演习的结果却是一边倒,杨玉这一队竟然不是张超新式骑兵的对手。 杨玉战败之后,闷闷不乐,痴痴的想了两天。之后却一反常态,抖擞精神,与张超仔细磋商研究,然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新式骑兵的训练上,从而训练出一支两千多人的新式骑兵。 在弘治八年冬天,荡倭营与日本的大决战中,第一次在战争中亮相的骑兵营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用整齐的步伐迅速击败了当面的日本骑兵,然后从侧翼包抄日军,最终追亡逐北,获得全胜。 因为大军临近大同,又几次遇到敌军的哨探,所以杨玉让前锋营前出十余里,遇到敌情后迅速禀报,为主力部队的展开留出时间。 这一天早上,由100名弓骑兵和400名胸甲骑兵构成的前锋营,在前进途中,遇到了三百多前来诱敌深入的鞑靼骑兵。 双方刚一交战,鞑靼骑兵很快就落荒而逃,试图引诱前锋营追击,但是前锋营却停了下来。与普通明军追求首级带来的赏赐不同,荡倭营骑兵人人有钱。所以面对这样的诱惑,前锋营就保持了冷静,他们想起了张超的警告,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没有进行追击。 本来诱敌深入的鞑靼骑兵,见前锋营并不上当,无奈之下,指挥作战的火筛又派出了一个千夫长率领一千多名骑兵,决定首先敲掉这一队头脑清晰的小部队。 见鞑靼大队骑兵突然冲了出来,前锋营是庆幸不已,显然敌人有埋伏。根据杨玉的命令,前锋营遇到敌情后,除了派人及时禀报外,还需要阻挡敌人,且战且退,为主力展开阵型留出时间。 所以荡倭营见敌军数量不如想象的那么多,长期胜利自信心满满的前锋营主动迎战,排着密集整齐的阵列,挥舞着马刀冲了过去。 与从小骑着马长大的蒙古人不一样,前锋营骑兵在个人的骑术和武艺方面根本不是蒙古骑士的对手,但他们能在严明纪律的约束下整齐划一的行动,集体冲锋时时刻保持马挨着马,肩并着肩,就像一堵快速移动的“铁墙”。 如墙行进的前锋营列并不需要太高的奔驰速度,那样反而会打乱阵型,影响冲击力,所以他们使用的是整齐的慢跑冲锋。 这堵铁墙时刻保持着集体力量,避免散阵后各自为战的混乱厮杀,所以整体战斗力要远远大于蒙古骑士的军队。在奔跑冲锋中保持密集队列,是比个人马背武艺要高难得多的整体战术行为,只有荡倭营军制下科学系统的大强度训练是其出现的基石。 就在火筛的眼皮底下,这个鞑靼千人骑兵队,竟然出人意料的被前锋营一举冲开,双方骑兵白刃战时,总是会出现一把蒙古弯刀同时面对两到三把明军马刀的局面,蒙古骑兵以优良的武技硬拼奥前锋营团结的纪律,结果毫无悬念的被击溃。 第一轮冲锋完成之后,前锋营大部分将士仍然保持着密集阵型,开始回返向着松散的鞑靼骑兵再一次发动墙式冲击,不服气的鞑靼千夫长亲自带队冲锋,结果这一次千夫长当场阵亡。 鞑靼骑兵这一次终于不用演戏了,前锋营两次冲杀后,鞑子落荒而逃。这一次前锋营同样也没有追击。胸甲骑兵继续保持警惕,弓骑兵先是收拢四散跑开的战马,然后下马砍下了三百多颗鞑子脑袋,再将牺牲的一百多名战友的遗体绑在马上,这才开始慢慢的撤退。 远远望着前锋营行动的火筛,脸色铁青,这是鞑靼骑兵第一次在战场上被数量出于劣势的明军击败,而且是面对面硬碰硬的较量,真是奇了怪了。明军的战术十分新颖,他从来没有见过,出于谨慎,火筛压制住部将们出击的请求,眼睁睁的看着前锋营撤走。 这时心事重重的火筛才率领主力六千多名骑兵离开了埋伏地点,从前锋营的小心翼翼可以看出,他这一场伏击很难捞到便宜,而鞑靼骑兵也没有兴致去冲击明军军阵,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撤离。 当摆出攻击阵型的荡倭营步军与前锋营会师后,却迟迟不见蒙古骑兵出现。前锋营再一次出击,发现鞑靼骑兵已经撤走。 这时张超等人开始听前锋营主官孙晋诉说清楚前哨战的细节,前锋营献上了三百多颗鞑子的脑袋还有敌军遗留下来的旗帜和其他物事。张超等人这才如释重负,原来横行天下数百年的蒙古骑兵也已经今不如昔,现在同样不是新式骑兵的对手。 杨玉看着地下的一堆脑袋,突然抓起了敌人的旗帜,眼泪猛的流了出来,他抓着张超的手激动的说道,“老夫与鞑子纠缠了几十年,斩首总共不过几十级。 今日一战,区区五百人的前锋营竟然可以正面击败一个蒙古千人队,斩首三百多! 就算是名震天下的王越也做不到,老夫有幸能够指挥这样一只强军,真是祖宗积德,幸运之至!天子有宫保辅佐,真是大明之幸!是社稷之幸!天下万民之福呀!” 随着杨玉的这番感慨,一个又一个将领过来恭喜,荡倭营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全军上下充满了自信,原来荡倭营已经这么强大,甚至可以说是天下至强之军! 士气满满的荡倭营第二日赶到了大同附近二十里处,此时得到火筛禀报的小王子亲率三万主力精骑前来增援,他决定亲自碰一碰这一只奇怪的明军,看看这一股明军的精锐骑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治十年六月初五凌晨,太阳刚刚升起,此时已经是夏日了,明军与鞑靼骑兵正面相逢,土木之变之后,明军与蒙古骑兵最大规模的野战开始了。 第425章 激战 因为前锋营已经遇到过鞑靼骑兵一个千人队,获胜的荡倭营知道敌人就在附近,所以更加小心。在太阳刚刚升起时,前锋营前出不过五里就遇到了大队敌军,此时明军与鞑靼军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因此这一仗对双方而言都是透明的。 远远望着穿着红色甲胄的明军,火筛不由开始了深思。这一只明军也许是昨日胜利的缘故,见到他们大队人马,并不是迅速撤离,落荒而逃,而是驻步不动,显得十分大胆。 就在火筛沉思之际,小王子达延汗策马来到了他的身边,达延汗面色冷酷的说道, “火筛安答,这就是你昨日遇到的明军侦骑?” 火筛点了点头,小王子远远眺望了一会,“果然人人披甲,看来确实是明朝苦心训练的精锐之师。今日本汗的怯薛军先去试一试对面明军的精骑。 如果怯薛军胜了,那还好说;如果怯薛军败了,咱们再去见一见明军大队,看是不是同样能打。如果都这般能打的话, ” 小王子话没有说完,但是火筛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那样的话,这只明军就是腹心之患,不得不小心应对。日后遇到这伙明军也只能退避三舍,绝不可正面交锋。 火筛点了点头,“臣遵命,郭勒津部一定会战斗到底,绝不后退。” 小王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吩咐了几声,鞑靼骑兵也停了下来,一只总数千人,穿着皮甲的蒙古骑兵冲了出来。 前锋营因为昨日的战损,又被加加强了三个百户,所以此时有六百多人。明军千户见对面的蒙古骑兵人人披甲,显得十分整齐,眼睛一眯,知道是遇到了鞑靼的精锐骑兵,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是闻名天下的怯薛军。 昨日大获全胜后,前锋营士气大震,面对敌骑毫不畏惧,处在中间的千户冯英抽出了马刀,喊了一声,“诸将士,随本千户冲锋!” 鞑靼的骑兵见前锋营就这么直愣愣的冲了过来,同样也毫不示弱,弓箭也不射了,也同样直愣愣的冲了过来,要与明军硬碰硬一番。显然小王子有交代,一定要搞清楚明军的底细。 站在高处的小王子见对面的明国马军慢慢起步,速度并不快,但是几百骑密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块整齐的移动着,与松散的怯薛军相向冲撞。 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将士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骑兵飞溅起来的尘土飞扬,灰蒙蒙中,怯薛军一队又一队的与那堵墙碰撞在一起。 小王子眼睁睁的看着排着松散队伍的怯薛军一队队的被那堵墙淹没,小王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战斗到最后,明军只剩下薄薄的三四排,似乎一捅而穿,但是墙还是没有被凿穿,而怯薛军一个千人队几乎是全军覆没。 这一场精锐对精锐的决死冲锋震撼了现场几万名鞑靼骑兵,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甚至心生胆寒,士气低落起来,对面的明军是比大汗的怯薛军还要勇敢善战的好汉,真是勇猛呀! 就在鞑靼骑兵倒吸一口气之际,剩余的两百多名明军扭转马头,往回撤退,即便如此,剩余的人仍然阵型不乱,这一场厮杀已经为后面的主力留下了足够的时间,那他们确实该撤退了。 小王子愣愣的看了明军离开,良久,他叹了口气,然后命令吹号下令进攻明军大队。 三万多蒙古骑兵绕开了惨烈厮杀的战场,后队的鞑靼军甚至将明军和鞑靼军的遗体分开,整齐的放在道路两旁,而没有破坏。 等鞑靼大军与荡倭营正面相遇时,小王子站在一个山坡上,眺望了半晌,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荡倭营的主力沿着官道摆开了好几个方阵,互相错开,方阵之间相隔一定距离。每一个方阵都是空心的,外围是连续几排的长矛兵,里面是三排持着长长火器的明军,最里面是一些粗粗的长管状的火器。 几个方阵的后面正面是一排排武刚车,后面应该是一个小山头,旗帜招展,应该是明军的指挥部,武刚车两旁都是骑兵,骑兵可以通过方阵之间的通道杀出。 因为官道的地形所限,鞑靼骑兵要威胁到明军的指挥部,必须突破这几个方阵。 此时张超正在训斥撤回来的前锋营,一下子死伤四五百骑兵,让他心疼不已,看到敌军的大队骑兵,且战且退就好,干嘛非要以少敌众与鞑子硬碰硬,脑子进水了? 训练出这两千多骑兵有多么不容易呀,不仅仅士兵要有纪律,连敏感娇贵的战马都要训练的有纪律,该有多难,冯英难道忘记了,还是太骄横了。 杨玉笑着说道,“宫保,前锋营能硬碰硬全歼一个鞑靼千人队,这样的交换比,朝廷都要乐疯了,你就不要再训斥了。 老夫估计小王子是吃不消这样的惨败,不得不全军出动,挣回面子。” 张超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丁怀德是怎么回事,虽然武刚车少了点,但放着不用确实太可惜了,非要让将士与敌军硬碰硬?” 杨玉摇摇头,“丁怀德在日本打了好几场大仗,已经是当世名将。既然他是前敌指挥,肯定有他的考虑,就一切随他就好,老夫只擅长骑战,对于这样的步骑对抗,也说不上来。” 张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与此同时,小王子正与火筛商议, “火筛安答,这一伙明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有那武刚车不用,却放在阵后? 若是他们以武刚车围营,本汗还要犹豫一番,要不要去攻。” 火筛嘿嘿怪笑道,“既然明军这么大胆,臣就先冲一冲,看看这荡倭营比那边军如何?用血肉之躯来抵抗我蒙古铁骑,这伙明军也太嚣张了。” 小王子点点头,“那火筛安答,你的本部作为先锋先试探一番,记住小心点,如果见势不对,就赶紧撤回来。” 火筛听令,率领本部六千多骑兵冲了进来,蒙古军在临近明军时,明军的火炮开始发射。 明军的野战火炮射程短,口径小,用的是实心铁球。所以真实的杀伤力十分有限,主要起恐吓作用。但是上百铁球以极快的速度砸了下来,也同样击中了十几个蒙古鞑子,顿时是人仰马翻。 从来没有遇到火炮射击的蒙古鞑子开始变得慌乱起来,而战马也受惊了,慌乱之间开始射箭,乱七八糟的箭支散乱得到处都是,只有很少一部分落到了最前面的明军身上。 明军人人顶盔挂甲,骑兵弓的射程又有限,所以这些箭支的杀伤力十分有限,偶尔有几个倒霉蛋正好被落下的箭头刺中要害阵亡,后排的明军迅速递补上去。 与此同时,明军火铳兵的射击开始了,一轮又一轮连续不断的射击击中了冲过来的战马和马手,不断有骑手落地或者马匹嘶叫着倒下。 鞑靼骑兵从明军阵前掠过射箭的结果是自己的死伤远远大于明军,这样几圈下来,鞑子也不乐意了。 火筛决定改变战术,直接以铁骑冲击明阵。由于良好的骑术,能够顶着炮火冲过来的鞑靼骑兵有一大半,但是面对长矛阵,战马嘶叫着不愿意往前冲,后面的骑兵又不断往前涌,所以明军阵地前方一片混乱,大量的鞑靼骑兵不断落马。 当然也有一部分骑兵冲进了明阵,与长矛兵厮杀在一起,后续的骑兵也不断冲了进来,明军后排的火铳手也冲上前帮助刺杀骑兵,所在阵列的明军不断让鞑子没有冲击到的明军向突破口增援。 战场上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厮杀声。张超紧张的看着眼前,却发现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不断让人击鼓,让厮杀的将士们知道张超就在后方,现在只能靠着将士的意志在支撑。 这一场惨烈的厮杀,一直到午后才分出了胜负。输红了眼的火筛将自己的本部全部投了进去,却还是攻不破明军的阵线,等他清醒过来发现死伤惨重,无奈之下承受不了巨大的伤亡的他只得主动撤退。 而明军也同样死伤数百人,丁怀德等战事稍微缓和,开始派出预备队填补阵线。火筛败退之后,跪倒在小王子面前请罪,小王子安慰道,“安答何罪之有,唉,都是本汗太自信了,与明军阵战确实非我蒙古之长呀!” 小王子见明军阵型毫无破损,心中沮丧,他只是来抢劫的,并没有决心拼死血战。所以小王子已经心生退意,尽管小王子以本部精锐掩护,但是连续惨败的鞑子还是士气低落,开始争先恐后的逃走。 见敌军开始撤退,显得混乱至极,丁怀德下令改变阵型,开始发动进攻,而骑兵营一千多将士也开始猛追,与掩护撤退的蒙古鞑子展开了激战,急于撤退的鞑子面对骑兵营不断的密集冲锋,无奈之下只得分散逃走。 毕竟骑兵太少,面对这样的有利战局,荡倭营也不敢追击太过,所以追出十余里就主动收兵。 即便如此,这一场持续大半天的大战,荡倭营仍然正面击败了鞑靼,以一千多人的伤亡,换取了三千多颗鞑子的脑袋,这样的空前惨败也迫使小王子迅速撤离大同,从而结束了这一次入侵。 全身汗湿的张超望着战场上的硝烟,心情有些复杂,这一次确实是荡倭营赢了,可是蒙古鞑子输了吗? 十万蒙古骑兵入侵大同,结果只损失了三千多人,而边墙内的汉人至少死伤被掠上万,财产损失更是无可计数。荡倭营只是赶走了把家里砸的稀巴烂的强盗,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呀! 第426章 军功 正在张超思索之际,前敌指挥丁怀德过来禀报,张超笑着将丁怀德拉到身边,“丁将军,此战大胜,你当为首功,国朝又多一名将也!” 丁怀德笑着给张超施礼,“若无宫保,末将一个流民哪有今日?” 陈豹显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虽然出身很好,但是指挥能力一直得不到认可,所以这一次至关重要的大决战无论是张超还是陈豹都选择丁怀德来指挥,心中苦闷的他不得不强笑着祝贺。 张超摆了摆手,“丁将军,本官不是责怪你,只是有些好奇,我军虽然武刚车不多,但也可以摆在阵前,为大军护佑,如此死伤是不是少一点?” 听张超这么一说,很多人都面露沉思,有些好奇的盯着丁怀德。 丁怀德听到之后,先是请罪,然后抬头说道,“末将担心武刚车围阵,鞑子会不敢攻击。 如果每一战都需要布置战车环营,对于大军的机动不利,骑兵营也不能总是这么消耗,以少敌多。 末将以为荡倭营久经战阵,训练有素,凭鞑子还冲不开我军的方阵。” 张超听丁怀德说完,不得不佩服丁怀德的勇敢和判断力,因为事实证明,荡倭营抵抗住了鞑子的冲击,作为胜利者,丁怀德确实看的很准,也极有远见。 众人说笑了一阵,参军处赶来汇报,这一仗明军前后总共死伤一千多人,骑兵损失将近一半,而步军也死伤几百人,虽然没有人伤筋动骨,但也是损失惨重。 而荡倭营前后斩首三千多,缴获战马两千多匹,可以说获得了一场空前大捷。 张超笑着对教化处说道,“起草奏折,咱们准备报告朝廷,到时候露布报捷,声势弄大点。 另外也告诉大同巡抚一声,咱们帮他们赶走了鞑子。” 想了想,张超又说道,“把咱们的损失翻上几倍,这样好多要些银子,咱们帮朝廷找了一座金山,多要些钱也是应该的。” 张超说完,众人哈哈大笑,陈豹不满的说道,“此次我军大破鞑靼,若是大同守军能够及时出击,小王子部搞不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这些人呀,” 杨玉听完有些好笑,“小伯爷,你以为谁都向荡倭营这般,可以硬碰硬,大同守军得到捷报后能出击,就是上等的强军了。” 果然,荡倭营的捷报传到大同后,刘巡抚根本不相信荡倭营的胜利,扯鬼吧,斩首几千,你当是太祖年间呀。 但是大同总兵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刘抚台,此事搞不好是真的,末将刚刚巡视回来,鞑靼十分混乱,已经乱哄哄的撤退了,末将是不是出城追击一番?” 刘巡抚想了想,突然厉声斥道,“小王子一向狡猾多端,恐又有什么诡计,尔等仔细城防即可,莫要胡乱冲出击又为敌所乘。” 训斥完了总兵,刘巡抚派人严厉斥责了张超,说他谎报大捷,再要胡说,小心弹劾于他。并且命令荡倭营倚城扎营,不允许进城。 守备太监听完,很有些奇怪,“咱家从来没有听说过张超谎报军功,这是三千多斩首,首级可骗不了人。汉民与鞑靼又长相不同,就算造假也没有那么多人,以张子卓的见识才干,不该如此不智!” 刘巡抚撇了撇嘴,“少年人获得几场胜利,就找不到北,也是正常。我等在九边多年,不要说三千多斩首,就是三百多斩首也从未听过,要有这样的大功,张超封为伯爵都不够!” 守备太监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刘抚台,咱家看还是派人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巡抚想了想,同意了太监的看法,就让巡按带人过去了。 张超得知大同的反应,简直哭笑不得,看来立功太大,竟然谁都不敢相信。按照规定张超带的是客军,确实应该听从大同巡抚的调配,所以巡抚是有斥责他的权力。 在被训斥之后,张超十分窝火就带着巡按去看那一堆鞑子脑袋,表明他从来不谎报军功。 巡按仔细查验了一番,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震惊,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大同,此时如梦方醒的刘巡抚才派总兵开始追击,但是为时已晚,只斩杀了几个迷路的鞑子。 斩首三千多,这是多少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捷,所以整个大同轰动了。可是自刘巡抚以下却全部很不开心,他们防守了这么多天,却没有几个斩首,搞不好还会因为边墙被破要挨处罚。 所以唉声叹气的大同方面就打起了歪脑筋,第二日守备太监和巡按一起过来犒赏荡倭营,询问张超有没有报捷。 太监打的是什么主意,张超岂能不明白,他也是老江湖了。张超事实上也挺犯愁,这么多斩首似乎太多了些,所以军中上下,将士们多拿钱,军官们则是人人有份,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就这样还剩了很多。 张超假作不明白,“公公,我等是客军,按说该当您和大同巡抚报捷,还轮不上荡倭营。” 太监听完,心花怒放,这张子卓竟然是一个二愣子,所以本来只想着沾沾光的太监开始得寸进尺,“哈哈哈,张宫保说的对,既然如此,荡倭营就将斩首交给咱家,然后咱家与刘巡抚一起露布报捷。” 张超笑而不语,一旁作陪的周贤不干了,他是皇亲国戚,又是举人出身,心高气傲,所以毫不客气的骂道,“该死的家奴,竟然想抢荡倭营的军功?” 这么多的贵二代官二代待在荡倭营岂能吃这个亏,所以大同守备太监被骂的狗血淋头,但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的挨骂,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太监回去后,刘巡抚知道荡倭营的态度后,十分恼火,在他看来,要不是大同与鞑子交战多日严重消耗了鞑子,张超怎么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这可是可以封爵的大功,从此以后张家就可以与国同休! 利欲熏心的刘巡抚无奈之下,示意大同总兵花钱买脑袋,张超见总算有上道的人,也十分客气,五百两一颗,绝不还价。 这个价码实在太高了,但是张超知道他们有钱,这首级可是稀罕物,有钱也买不到,最后好说歹说,张超才松了口,四百两,绝不能再让步了,荡倭营是需要自筹军费的。 所以到了最后,刘巡抚,守备太监还有总兵等大小官牟甚至有人不惜向晋商借贷,总共花了三十万两银子买了八百颗首级。 附近的宣府也不知道怎么听到消息,也派人过来花了二十万两买了五百颗首级,然后立刻向朝廷报捷,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何编造消息,张超可就管不着了。 刘巡抚拿到脑袋之后,毫无廉耻的报捷朝廷,说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大同官军联合客军荡倭营大败小王子,大同官军斩首八百,荡倭营斩首近两千,同时宣府巡抚总兵也上书朝廷斩首五百,两方同时露布告捷。 露布捷报来到北京,朝野是一片哗然,都不敢相信是真的,这牛都吹上天了,怎么可能,但是捷报说的信誓旦旦,几方又验证了首级是真,也不由得朝廷不信。 所以弘治十年七月,朝廷命令兵部尚书马文升,侍郎刘大夏分赴大同宣府劳军,以了解战争的详情。 第427章 封赏的难题 廷议结束后,马文升和刘大夏心情复杂的回到兵部,两个老先生现在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这一次宣大闹得太大了,好家伙,两家加起来就有一千多颗鞑子脑袋,还有一个更猛的,半路闻讯增援过去的荡倭营有将近两千斩首,啥时候大明官军这么给力了? 兵部已经习惯了九边被骚扰侵略一番,然后弄几个十几个脑袋糊弄朝廷,这些老家伙对此真是无可奈何。他们也找不到解决办法,在他们看来,越是如此,越说明九边武人作战不力,越说明要加强文官领导,也越说明朝廷筑边墙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太祖时期猛将如云,姑且不论;到了太宗年间,五伐蒙古,看起来声势赫赫,可是就是找不到鞑靼主力,结果反而便宜了位居西蒙的瓦剌;结果到了英宗年间,就酿成了土木之变,差点颠覆了大明王朝。 所以文官开始掌控朝政的同时也伴随着九边的不断保守,万里九边防线耗费了帝国无数钱粮,成为帝国最大的负担,但是事实证明,虽然代价巨大,但是唯有守边才是最好的对付蒙古的方式。 因为自成化以来,难以入寇中原,蒙古在文官筑边墙,封锁贸易的巨大压力下,已经四分五裂,虽然蒙古部落不断入寇,但除了苦了九边百姓,事实上并没有对大明有多大的威胁,这总比土木之变玩心跳来的好。 所以兵部虽然讨厌九边将士作战不力,但是如果这种状况能够有利于加强文官集团的统治,那同样是可以接受的,毕竟维持大明的稳定才是朝廷的第一要务,即使付出了边军战力衰退也是值得的。 但是随着小王子部的愈发强大,离统一蒙古已经不远,就算老先生们再糊涂,也知道要给小王子找些麻烦,当年大明坐视也先统一蒙古的教训就摆在那里。 所以他们最终才接受了弘治派出王越,希望借助这个老东西推迟一下小王子统一的步伐,但是这一次小王子入侵大同,虽然京师震惊不已,但也没有想到大同和宣府能有这么大的胜利,麻雀窝里跑出来一个凤凰,可能吗? 但是斩首是做不了假的,大明与蒙古对峙百年,蒙古人的长相打扮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瞒得住兵部,所以马文升和刘大夏很清楚这三千斩首应该是真的。 所以刘大夏很肯定的说道,“部堂,此必是荡倭营之功,下官知道荡倭营善战,但如此善战,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马文升笑着点点头,“荡倭营有不少读书人,有读书人教育武人忠君爱国之道,竟然会有如此神效,老夫确实也想不到!” 马文升立刻把荡倭营战力的巨大提升,归结于读书人的存在,这是士大夫的公论,也是政治正确。 刘大夏当然笑眯眯的认可,刘大夏感慨的说道,“张超确实功不可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子卓竟然会把那么多的斩首送给大同宣府?” 马文升听到这里脸色就有些难看,他猛的一拍桌子,“张超这个人,能力非凡不假,但毛病也多,做什么事情,都想着捞钱,商人习性太重。老夫断定,他这一次肯定是旧病复发,从宣大边将那里用鞑子首级换了不少银子。” 刘大夏听完,哭笑不得,他事实上也猜到了,但是宣大边将既然敢买,肯定也有办法来糊弄朝廷,但是再怎么作假,也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跟马文升协调一下立场,人家这么干了,您老说说我们怎么办? 马文升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认账,天子今日这般激动,恨不得立刻去太庙祭祖,我等岂能扫了他的兴致?” 刘大夏想起了弘治皇帝兴高采烈让萧敬宣读捷报,一边听着,一边激动的涨红了脸,心中有些感慨,看来天子确实是憋坏了呀。 事实上憋坏了根本不是弘治一人,内阁六部文武百官谁不是兴奋不已,甚至听到消息的京师老百姓自发的放起了炮竹,总是被鞑子欺负上头,打又打不过,只能修长城,这种窝囊大家都有,谁也免不了。 这一次荡倭营为大家伙出了一口恶气,他们当然也很开心,但是高兴之余,作为政治家的马文升刘大夏也看出了一丝隐患。 张超把那么多斩首卖了出去,除了捞钱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恐怕也是担心成了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官场如此,军队何尝不是如此? 相比于其他明军的窝囊,荡倭营这几年出尽了风头,但是因为从来没有与蒙古人碰过,所以尽管他们都打到日本去了,可是最后的封赏也就那么糊弄过去。其中的根本原因还不是边军和京营将领不服气吗?欺负日本矮子算什么本事,这些人习惯性的忘记了当年倭寇是如何嚣张,而东南官军是如何的不济。 王越对于荡倭营的看重,这些人心中更是恼火,都在看热闹,所以对于复出的王越爱理不理。这也是张超想着练新军王越并不反对的原因,本来九边官军就不给力,要是他们再不配合,王越搞不好要栽大跟头,与其这样,还不如支持张超。 但是这一场大同之战改变了一切,荡倭营光芒四射,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张超不得不考虑以后。与九边传统的卫所军官不同,荡倭营是完全招募的新军,建军之初谁也不在意,中坚力量很多是张超的家将学生,甚至很多人直接是张超的奴仆出身。 这么一伙人年纪轻轻,随着这场大胜迅速脱颖而出,不可避免的成为大明军界的当红炸子鸡,尤其是在这个名将凋落的时代。可以肯定在弘治朝以至于未来的正德朝,这些刻着张字的军人将成为大明军方的主宰。 未来随着丁怀德王六为首的游击以上的军官走到总兵,副总兵这样的高位,甚至还可能封爵,而大明这样的好坑位都是有限的,你上位了就意味着别人靠边站,这些人能不招人忌讳吗? 而培养了他们的张超就更是麻烦缠身,大明非常乐意出现一个知兵的文官,但是绝不乐意出现一个知兵而且培养了无数军官的文官,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王越就是典型。 所以为了缓解这样的局面,张超丢出了一千多首级,如此一来,随着宣大无数边将的冒起,荡倭营将官们就不是那么太过瞩目了。如果再加上家世这些加分,荡倭营将官在未来也许会坎坷些,但是肯定会走的更为稳当。 张超所想所为路数十分清晰,马文升刘大夏也很快猜的出来,可是他自己的小算盘打的震天响,朝廷不乐意呀。 荡倭营报上的军功,给了那些贵二代官二代很多的首级,朝中大员对于张超的知情晓趣当然很赞赏,对于封赏他们,朝廷也乐意。 但是朝廷并不想封赏那些冒功的宣大军官,这些人无能不说,还喝兵血,贪污,提拔他们只会败坏明军的风气,可是他们报上来这么多的军功,又如何能不封赏?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功劳集中在荡倭营一家,朝廷派出的钱再多也有限,但是如果普及到宣大二十多万大军,那花出去的钱就海了去了,虽然朝廷现在有钱,但也不能这么花。 马文升想到了这一切就觉得头大,但是内心深处,他又十分高兴,这一次总算复套有望了,只是便宜了王越这个老匹夫,不着急,不着急,等复套完了,咱们再算总账。 刘大夏见马文升不断摇头苦笑,他想了一会,提出了一个主意,“部堂,下官听说,宣大两镇这几年士兵经常闹事,粮饷两缺,咱们这一次出外,干脆顺便理一理府库,敲打一番边将,省得他们自以为是。” 第428章 朱晖的觉悟 刘大夏说完,马文升立刻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宣大两镇新立军功,朝廷这个时候清算府库,军心必然动摇,就算你我前去也可能出事呀!” 刘大夏突然间阴阴一笑,“不是有荡倭营在吗?” 马文升听完,猛地一愣,他又仔细的思索了一会,突然间猛地一拍,“就这么办,假冒军功,若朝廷一味纵容,早晚必出大事,正好乘机整顿一番。嘿嘿,那些立了军功的,正好可以提拔到京营,给张国丈修坟。” 马文升此说涉及到弘治朝的一个重大的弊病。那就是弘治皇帝有一个很大的爱好,把京营当成施工队,张国丈的大坟前面已经说过,还有什么公主的墓,什么寺庙道观,凡是大的工程,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离不开京营。 虽然京营的战斗力不怎么样,谁都知道,但是这也是皇帝亲自掌握的军事力量,皇帝带头这么干,其他的权贵也是有样学样,整个京营就充满了乌烟瘴气,而把这些冒功的将士提拔到京营,事实上就是明升暗降,调虎离山。这也是兵部为了国家的面子,没办法惩罚这些人才不得不为,想出来的办法。 即便如此,兵部又怕出事,荡倭营正好可以起到震慑作用,刘大夏又说道,“那张超怎么办?” “老夫去大同跟他面谈,就看他晓不晓事了。” “阁部亲自出马,想必张超会知道朝廷的担忧,此子很识时务的。” 马文升听完,与刘大夏相视一笑,在他们看来,与麻烦的九边武将不同,张超虽然也同样惹事,爱打小算盘,但知道大局,分得清轻重,而且张超的商人脾性,让他很容易妥协,朝廷很容易驾驭他。 就在兵部商谈时,刚刚继承父亲保国公爵位的朱晖正在与母亲和妹妹交谈,他作为朝廷使者将与兵部尚书马文升一起出使大同,实际上朱晖还有一个重要任命,他需要带领另外十二团营中精心挑选的几百将官去荡倭营学习。 因为荡倭营的特殊军制,已经天下皆知,这些人只能老老实实学习,要不然万一被荡倭营训练营拒绝,日后必然前途尽毁,而朱晖作为国公,当然不是这个待遇,他将成为荡倭营内定的第二任总兵官,统领这只国家精锐。 朱晖的母亲,老太君见儿子踌躇满志,有些担忧的说道,“晖儿,你已经四十多岁,也颇通情理,现在又继承了爵位,老身本不当教训于你,只是你此次出外,远不同以往,你心中可明白?” 朱晖低下头,很恭顺的说道,“孩儿明白。” “那你说来听听?” 朱晖开始一五一十诉说起来,与明朝其他的开国功臣相比,朱晖家族的发迹很晚。 朱晖的祖父朱谦是这个家族真正的奠基者,作为土木之变一系列战事的功臣,朱谦作为宣府总兵,立有很大的功劳,而且因为守边,他也没有掺和到朝廷的政治斗争中,所以朱谦最终以抚宁伯的爵位,终老于宣府总兵的位置上。 而朱谦之子朱永则是这个家族发扬光大的关键人物,朱永是明朝成化弘治年间军方第一人,虽然比不上王越多立奇功,但朱永作战沉稳,有他带兵,朝廷非常放心,当然朝廷也给了朱家巨大的回报,朱永获封保国公的世爵,可以与大明王朝同休。 现在朱永病故了,被朝廷追封为宣平王,至此这个家族通过两代的不懈努力,终于可以与魏国公徐达的后人齐名,成为大明勋贵的翘楚。 现在家族到了第三代朱晖手中,与父亲朱永当年跟随在朱谦身边一样,朱晖也同样跟随朱永身边带兵。也是因此,朱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举国上下,朝野内外都希望他成为父祖那样的国之柱石,但是朱晖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三代为将,必有奇祸,这几乎是中国将门的通病,中国上下五千年,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朱晖也同样知道,所以他十分恐惧,十分不安。在那个没有张超的时代,朱晖数次带兵出征,闹出了很多笑话。 比如某神书大加描写的一场大胜,朱晖就是当时的领兵大将,可是朱大将军的功劳是斩首几级,但是朱晖列出的功臣竟然有上万人之多。逼的内阁和兵部不断的弹劾朱晖,无他,太不要脸了,丢人不是丢的。 但从朱家的私利来说,他是成功的,他几次出征最起码没有打败仗,朱家的爵位也保住了。慢慢的,朱家也不需要继续带兵,就如其他开国大将的后人一般,坐享其成,享受祖辈带来的荣华富贵,这难道不是一次成功的转型吗? 比如说这一次,朱晖就非常清楚朝廷派他出去的目的。与其他十二团营相比,荡倭营是张超一手创办,然后辛辛苦苦做大,现在更是辉煌无比,战斗力远在诸军之上,所以张超在荡倭营中拥有巨大的威望,这样一来,朝廷就有些头疼了。 所以荡倭营的捷报传到京师之后,大明中枢立刻就形成了一致意见,荡倭营现在这种局面决不能继续下去,一定要把这只能打的精锐之师控制在朝廷手中,不是大明不信任张超,而是防范武将的天性使然。 但是张超的威望是自然形成的,而且张超到了后期已经过有意在躲避不太掺和荡倭营的军务,所以朝廷觉得拔除张超的影响力不需要做的那么赤裸裸,这样也让功臣灰心,所以思考再三,朱晖就被派了出去接任总兵官,可以利用朱家的巨大声望,来抵消张超的影响力。 如果朱晖有心为国效力,如父祖那般,他必然会不断拉拢荡倭营的将校,成为朱家的铁杆,但是与大臣们的意愿相反,朱晖却并不愿意这么做。 朱晖是聪明人,他如果这么干,无疑就成为了张超的冤家,而张超的手段如何,朱晖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得罪这样的人,智者而不为。 最关键的是,朱晖并不认为他能够拉拢到真正杰出的将领,有本事的人往往十分自傲,瞧不起他这样一步登天的勋贵,他又无心效仿父祖,何必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带兵的将领,不管如何有才干,都有可能失败,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朱晖是知道的,他追求的是朱家的百世基业,而不是一朝燃灭,这一点他知道,他的母亲知道,他的妹妹大学士李东阳的夫人同样知道。 所以他一直无心带兵,现在到了荡倭营,他决定作为一尊大佛,任人供奉,万事不理,只为荡倭营挡风遮雨,朱晖坚信日后荡倭营的将校一定会出人头地,而未来有了他们这些人的照应,朱家最起码还可以保证两代的荣华富贵,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勋贵家长应该做的。 所以朱晖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母亲和妹妹,朱母听完之后,欣慰的点点头,动情的说道,“晖儿,你父亲出征的时候,娘就终日里担惊受怕,你能有此心,我就放心了,也就可以放心的去面见你的父祖。只是你这番心意应该告知张宫保,让他知道你的善意。” 朱晖叹了口气,“张超是文臣,文武殊途,儿子一直和他只有点头之交,此等事如何能够说出来?” 朱母笑着说道,“我儿有所不知,张超也可以算得上你妹妹的便宜女婿。” 朱晖大吃一惊,这时候朱夫人笑着将她认春华为义女的往事说了出来,现在春华是张超的爱妾,要算起来两家确实能够扯上关系,朱晖听完眼前一亮,这样一来,他这趟差事倒是真的好办多了。 第429章 封赏 弘治十年七月,保国公朱晖,兵部尚书马文升率领的朝廷代表团来到了大同,亲切的慰问了大同战役的立功将士,同时也高度评价了荡倭营在这一场战役中的突出表现,朝廷代表团同时宣布了立功将士回京受赏的命令。 好吧,编不下去了,张超这段时间很烦恼,打了胜仗同样是一件麻烦事。随着荡倭营大胜小王子,大同宣府方面来打秋风的官员数不胜数,他们不是对财物,而是对将士。这也可以理解,谁都愿意有这一只精锐留在身边。 先是参将游击这一层次,然后是千户百户,反正只要愿意留在宣大,最起码官升一级,待遇从优,要不是荡倭营严格的军规,优厚的待遇,搞不好荡倭营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便如此,军中还是很多人动心了,这也可以理解,越往上,荡倭营能够提供的空间越少,只有走出去才有希望。 面对这样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张超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内心还是有些不舍,他最后只好安慰道,等朝廷的使节过来,嫌荡倭营升官不容易的,他肯定会放行。但是就算想走,最起码要等一等朝廷,朝廷能够拿出来的筹码更多,宣大这两个鬼地方盘根错节,不一定有多少空间。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明晃晃挖墙脚的是陈豹,陈豹是勋贵出身,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一次他将离开荡倭营外放总兵官,定的就是大同总兵。朝廷对于这一位出身勋贵世家,又才干卓越的将领十分青睐,所以陈豹一步登天,获得了大同总兵的任命。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超主动说道,“陈兄,咱们认识有十年了吧,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豹看到张超明亮的眼神,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最后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张超接过来一看,都是军中跟陈豹走的近的,当然也有一些他培养出来的,比如陈斌,荡倭营陆营千户,一个河南的流民,张超最早的一批追随者,没想到他也想走。 张超有些伤感的说道,“陈斌也想走呀,也好,树挪死人挪活,荡倭营毕竟空间太窄,提供不了足够的机会。” 陈豹硬着头皮解释道,“朝廷有意让我总兵大同,小弟需要一些体己的人,陈斌与丁怀德资历相当,只是一个千户可惜了!” 张超无奈的承认陈豹说的很对,陈豹在荡倭营事实上相当尴尬,看起来他是荡倭营第一任指挥官,但是一开始他只是张超与南京勋贵妥协的产物,谁都不拿他当回事。 到了后来荡倭营做大,他又不负责作战,甚至这一场大同之战最关键的决战,张超也没有选择他,所以在军中他的威望远远比不上丁怀德王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一批出援的精锐,核心人马都是跟随张超出生入死的,剿海匪,攻琉球,掠日本,无役不与,无论是情感还是能力,张超只会更信任丁怀德。 所以陈豹对于丁怀德确实有一些想法,这一点高层心里都明白,而这一次陈豹离开,对他对荡倭营都好,张超和杨玉已经决定,推荐丁怀德接任副总兵。 这一点张超必须争取,要是高层将领没有一个荡倭营基层提拔上来的,肯定要出问题,这一点想必朝廷也能够理解。 陈豹带着陈斌等一批将领离开,拉开了荡倭营大分裂或者说大发展的序幕,所以等到马文升来到大同,他惊喜的发现,朝廷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只需要提拔几员大将,荡倭营什么威胁都没有了。 所以马文升与张超的谈话十分和谐,张超太乖巧了,他卖了一些首级,看起来是给朝廷惹了不少麻烦,但反过来说,这也是好事,朝廷也不希望只对荡倭营一家封赏,到时候其他的边军闹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马文升提出了朝廷的想法,陈豹,王六,黄毓等人将相继被提拔离开荡倭营,陈豹拟任为大同总兵,负责筹建大同新军,陈豹胆子大,后台硬,所以朝廷给了一万人的编制。 王六将作为宣府的副总兵,他也将带着一批荡倭营的军官筹建宣府新军,朝廷同样给了一万人的编制。 而黄毓则直接提拔到工部,担任工部员外郎,负责营建最关键的枪炮厂。这一行的专业性太强,太监和兵部工部花了很多钱,可是造出来的枪炮就是比不上荡倭营所用,无奈之下,不愿意乱花钱的内阁,决定破格提拔黄毓。 黄毓连秀才都算不上,却要被提拔为工部员外郎,想必他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会坚决发蒙吧。 张超笑吟吟的想到,能够从荡倭营走出去,都是好事,所以他对此一律表示认同,也支持他们多带一些将领离开荡倭营,荡倭营立功的将士太多,他们这些人走了,剩下的人也可以提拔。 所以马文升同样投桃报李,不再追究荡倭营贩卖首级之事。也同意了张超对于丁怀德的副总兵的建议,同时张超的老搭档秦宁也留在宣教处。 对于丁怀德这员大将,又是荡倭营最重要的前线指挥官,朝廷寄予厚望,与张超杨玉陈豹是朝廷文官眼中的帅才不同,丁怀德是彻彻底底的猛将,是不可或缺的爪牙。 因为丁怀德是确确实实一步一个脚印靠着拼杀从基层爬起来的大将,而且刚好三十多岁,朝廷最起码可以用三十年,这一点谁都知道,而放他在荡倭营参加复套战役,朝廷也很放心。 事实上秦宁这个书生朝廷对他也十分满意,可是荡倭营宣教处是独一无二的机构,朝廷就算想提拔秦宁,一时之间也没有地方放。 在未来秦宁肯定有很大的前途,要知道秦宁的下面可是一大堆的二代,这些人都需要安排岗位呀,再没有比宣教处更合适的位置了。 教化军人,负责将士军纪甚至将领提拔前的筛选都是宣教处的职责,可以说不需要上战场,却拥有巨大的权势。 据说,朝廷有意让教化使和宣教处主官兼任相应的御史或者兵部头衔,如此一来,这一堆二代无形之中就获得了等同进士的地位,到时候再跳出军界,转为文官,太美好了,不是吗? 但是这一套方案争议太大了,一群二代出身的秀才监生,竟然想蹭到清流御史的位置,门都没有,就算是加衔兵部主事也不行。但是在台上的大佬心中都支持这个方案,所以目前朝廷各方正为这件事角力,也是因此对于秦宁的提拔就暂时搁置下来。 部下们都有提拔,那么张超和杨玉呢,马文升见张超和杨玉似乎呼吸有些急促,露出了微笑,他首先对着杨玉说道,“朝廷决议,进杨玉为大同侯,论功予世侯,回京提督团营。” 杨玉听完,直愣愣的发傻,朝廷这一次给的封赏实在太大了。他原来的爵位是伯爵,现在直接跳为世袭的侯爵,作为蒙古人的后裔,能够得到这样的封赏,杨玉能不欢喜的发呆吗? 马文升也知道杨玉需要缓一缓,所以等了等,杨玉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对着北京方向,不断叩首。 但是缓过来的杨玉却发现,他需要离开荡倭营了,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舍,得失之间,杨玉不由得又开始发愣。 等杨玉谢恩完毕之后,就轮到了张超,“援王越例,封张超为合肥伯,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并提督荡倭营。” 张超听完,脸色大变,他猛的站了起来,然后行礼说道,“朝廷厚恩,超本不当拒绝,但此战张超虽有微功,但不敢受封爵之赏。再说超为文臣,怎可提督荡倭营?” 马文升听张超这么一说,脸色一变,“子卓,这可是朝廷天大的恩赐,你可要想清楚。” 张超斩钉截铁的回道,“张超是文臣,此志绝不可改。” 杨玉不明白两人打什么机锋,迷糊了眨了眨眼睛,马文升突然笑着指着自己的椅子说道,“子卓志向远大,看来老夫的位置早晚是要你来做了喽!” 听马文升这么一说,张超也是笑着说道,“部堂老当益壮,学生资望尚浅,安敢作此想!” 说完之后,张超缓了口气,心中暗骂,这些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在封赏一事上给自己下套! 第430章 彭泽的难处 张超为什么对于马文升十分窝火,是有原因的。原来马文升说出来的王越例,既让张超有一个文官的职务右都御史,但是又增加了一个武官的职务都督荡倭营,那么问题来了,张超是文官还是武官?还是文武兼备。 在成化年间,王越取得威宁海大捷之后,也面临相同的选择,当时王越很贪心,不仅得了伯爵,还想文官武官一起干,因为王越当时担任了左都御史的都察院老大不说,还兼管团营,这样一来,王越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不仅仅文官集团不爱看他,勋贵武人集团也瞅他不顺眼,而且他还与大家共同的冤家汪直交好,所以汪直倒霉之后,王越跟着就倒了大霉,不仅仅爵位没了,差点自杀。 这一次马文升弄出的王越例,就是一个坑人的封赏,如果张超大大捏捏的接受了,王越的下场肯定在前面摆着。 所以张超毫不犹豫,十分坚决的坚决了都督荡倭营的武官差遣,不仅仅如此,他干脆不接受封爵,这样一来,马文升就高兴了,张超这个年轻人聪明上路,不是王越那个老匹夫一路的,所以马文升才说张超的未来在于兵部尚书,显然也就认可了张超。 随后马文升就传达了保国公朱晖即将出任荡倭营新一任总兵的决定,张超和杨玉都十分欢迎,有了这么一员大将坐镇,想必复套必然大获全胜。 到了弘治十年八月,因为大同大捷,一大批文武百官收到嘉奖,张超也不例外,他现在的官职是太子少保,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任三边协理大臣,总理三边钱粮,复套军都教化使,同时张超的母亲,妻子获赠一品夫人,张超的长子次子获得了锦衣卫千户百户的世职。 即便如此,还有很多人认为张超应该封爵,因此朝廷无奈之下就将张超辞合肥伯的谢恩折公布于众,不是朝廷不封,而是张超认为自己是文官,不应该封爵。 在这封谢恩折中,张超深情的认为,爵位应该留给那些为了朝廷出生入死的将领,而不是他这样躲在阵后观战的文官。张超这一辞爵不得了,从此之后,大明的文官也就只得断了爵位的念头,所以日后张超挨了不少骂。 在这一次回京封赏的人群中,张超,丁怀德都没有参加,反倒是宣大两镇只要有首级上报朝廷的,都获得了进京受赏的机会,当然他们也出人意料的被留在了京营,正认真的享受着各家勋贵的调教。 等到弘治十年九月底,张超用了大半年时间才把荡倭营主力带到了宁夏镇南部的固原,三边总制的驻地。 此时早就赶到此处的王守仁已经初步挑选了五万新军,正热火朝天的训练着,张超的到时,王守仁同样是松了一口气,上万精锐的荡倭营坐镇然后开始训练,既可以防秋,又有足够的人手操练新军。 这一次荡倭营大同大捷,王守仁也捡了便宜,不对,应该说他在荡倭营参军处因为这场大捷得到了高度评价,所以他这一次被破格提拔为兵部郎中,兼任复套军副都教化使,成为张超名副其实的副手。 安排了训练事宜后,张超就去见了唉声叹气的彭泽,现在整整十五万大军待在固原,再加上宁夏和延绥两镇,整个陕西需要承担三十多万大军的粮食,尽管有一部分屯田粮食,但是远远不够,实在远远不够。 彭泽做了很多努力,宁夏有青盐,所以他请旨在宁夏行开中法,这样一来,陕西的盐商总算运过来一些粮食; 另外彭泽利用自己陕西进士的身份,与陕西各大家族沟通,花钱让他们运粮入济固原,这个时候回到老家的王恕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这一次朝廷舍得花钱,所以陕西的大族也很配合,民运也运过来不少粮食,但是几番努力,粮食还不能满足张超要求的可以供二十万大军一年之用。 所以无奈的彭泽不得不拿出了杀手锏,他开始严厉整顿固原和宁夏两镇的屯田。与英宗时间相比,弘治年间军屯的产量竟然减少了一大半,那么这么多的屯田到底哪里去了? 由于蒙古鞑靼又不断南下,边防吃紧,加之当地军官占夺田地,屯兵许多人逃走,生老病死人数日增。剥削严重,管理腐败,使的宁夏固原一带土地抛荒情况日趋严重,结果屯军失额,屯地荒芜,屯粮锐减,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的破坏,所以军屯的粮食就远远不够了。 彭泽很明白,张超借用自己的目的就是利用自己刚猛的性格去折腾他们,然后张超过来再安抚一下,也就好做事了,这就是为人副手必须要做的得罪人的事情。 所以自从来到固原开始,彭泽就可以巡查各处的屯田。这里据说是地震变成大山了,咱们去现场查看;那里听说是因为干旱没办法种地了,咱们再去看一看;这三看两看,认真负责,爱计较的彭泽竟然一口气找出来超出现存田地一倍多的屯田。 到了此时,彭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的边军竟然腐化到这种程度,与此同时,彭泽非常痛苦的看到,在军官们脑满肠肥之际,军士们孤苦伶仃,不断逃亡。 还有庆王家族,这个就藩宁夏的王爷和他的子孙后代,几乎占据了宁夏将近一半的土地,还拥有大批牧场,即便如此,庆王家族还不知足,不断的扩充田宅,侵吞屯田。 彭泽也去拜见过庆王,劝他退还田地,没想到庆王府根本就没有鸟他。当彭泽将这一切告诉张超,还举了一个他亲眼所见的例子,一些军户穷极了苦极了,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即使是大姑娘小媳妇也不例外。 这时,彭泽发现张超睫毛抖得厉害,两道泪水从眼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淌下来,附在脸上默默地闪烁。张超稍稍抬起一些头,泪花迷离地望着门外荒凉的冬日情景,喉结使大劲抽动一下,沙哑地说出一声,“看,大明的老百姓该有多好,我们这些为政的有愧呀!” 说完,张超抹了抹眼泪,然后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彭兄,先把这些穷的没有裤子穿的军户统计出来,然后每一家至少出一丁,没有男丁女子也可以,都入到新军来,男子为兵,女子为护士,新军待遇好,这样他们也有一条活路!” 说完这个,张超然后说道,“下令追回宁夏固原诸将校侵占的屯田,另外明日本官拜见庆王,好好说服于他。” 第431章 处置 张超下令追回将士侵占的军屯,彭泽立刻震惊不已。他前期也是这个打算,自己来做恶人,追回军屯,可是等查清楚侵占的数量后,他立刻麻了爪子,不敢干了。 因为这个数字实在太过庞大,而且侵占军屯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手拿刀把子的军事地主,想从他们那里抢食,你试试看人家会不会打你黑枪。 在张超彭泽他们之前,又不是没有文官不想这么干,而是根本干不了,这些军官闹起来谁能扛不住,万一闹起了兵变,就算是皇帝也救不了自家的性命。 所以彭泽连忙阻止道,“子卓,此事还要三思呀!” 张超摆摆手,“济物兄,没事的,你要知道荡倭营在固原,能够灭鞑子的荡倭营在固原,谁敢闹事,我就敢灭了他。” 彭泽听完,长大了嘴巴,张超虽然说的有理,但他没有想到张超如此强横,这不符合他一向的为人呀! 彭泽想的没错,张超这一次特别强横,是有原因的。第一,就是彭泽所说,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这件事,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决定好好教训一番这群混蛋。要是纵容了他们,自己永远不能安心,良心上过不去。当然这仅仅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有整顿军屯的底气。 第二,这一次荡倭营立的军功太大,他需要做一些事情来抵销功劳。整顿军屯,一定会与边军关系闹僵,但这样朝廷可以放心,他的空间也就大了。 第三,从个人的私心来说,经此一事,荡倭营肯定会被边军排挤,他这么一干,最终的结果是荡倭营以及复套军会团结在他身边。他的依靠永远只能是新军,打压旧军,挤出资源,是必然之举。 有了这三条,张超就有足够的理由拿边军将校下手,他不同于那些畏惧边军的文官,他也带着刀把子,而且刀把子更硬。在加上朝廷的授权,名实兼备,所以他要不敢整理军屯,那就再没有人敢做了。 张超首先从荡倭营中抽调得力的官员和彭泽一起,开始查账,张超是开银行的,手下的会计水平此时是第一流,对付这些做假账的官吏几乎十拿九稳。 张超下令严厉追查相关的官吏,张超对付吏员是有一套的,荡倭营也有很多人手可以补上,一时之间,成百上千的官吏进了大牢,被严厉拷问,追究责任。抄家的不在少数,因为张超瞄准的是小官小吏这些具体做事的人,首先打起了苍蝇,所以沿边各大家族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此时在三边出现了一个极其恶劣的现象,那就是边地的大族还有庆王,总兵这些人的家人子弟垄断了各个府库的民运。 他们的操作手法相当高明,他们规定,只接受百石以上的粮食入库。也就是说只接受大订单,对于老百姓运来的小规模粮食理都不理。这样一来,边疆大户报出来的价格比正常价格高出了一大半,他们就如此可以从中牟取利益,中饱私囊。 所以张超毫不犹豫的废除了这一条,对于这些依靠内幕消息的牟利,张超应对的办法很简单,他让人在陕西甘肃的交通要道到处贴条子,比如固原某某库缺粮食多少石,草料多少,朝廷报价多少,现银交易,只要粮食到了可以立刻提着银子走人。 张超的报价是按照沿边大族的报价所制,很显然有利可图,所以几乎不用动员,陕西甘肃的老百姓都推着鸡公车把各家多余的粮食草料送到固原,很快固原宁夏的府库就堆积如山。 与此同时,张超始了轰轰烈烈的反贪污,反侵占,反空饷这三反运动,矛头直指三边的将校。张超根据彭泽检查的数目,给出半个月的期限,要求这些将校补上相应的缺口,到期做不到的一律罢黜。 这个时候恰好总兵官朱晖带着几百将校学习,正好谁到时候填补不上,就让这些京营的将校补上空缺,看谁敢咋舌。 按照张超的命令,荡倭营宪兵科挑选精锐的骑兵,组成固原镇巡查大队,每一天围绕着固原镇转动,如果发现有异动,可以不经请示立刻镇压。 面对张超的强横,加之张超彭泽以及出外办事的官员都有荡倭营保护,所以虽然固原镇的将校对于张超等人恨之入骨,但就是没人敢于造次。 长期以来的腐烂生活,让这些将校失去了拼命的胆量,既然张超只要求他们出一半侵占的数量,另外赔上一笔粮食,还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那还是老老实实听命吧。上百年也遇不到一回这样强横的主,只得认命,要是闹起来打不过不说,搞不好有灭族之祸。 在这个紧张的近乎爆炸的几个月,城内各大将官都被约束的老老实实,但是城外的土达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土达是投降过来的蒙古鞑子,宁夏沿边水草丰美,土达以放牧为生,因为这些人善于骑射,所以明军就让他们组成骑兵。 张超到任之后,严厉检查各个牧场,所以将官们就让土达闹事,阻碍检查甚至杀害了一些出外的官员。 根据张超的要求,骑兵营联合复套军开始了连续的剿匪行动,严厉打击不安分的土达,同时招纳善于骑射的土达组成骑兵,这样的严厉高压的同时,复套军的待遇也流传出去。 以荡倭营为核心组建的复套军,待遇优厚,更关键的是有营务处直接发放饷银,这些钱军士都可以拿到手,而且为了保证士兵不会乱花银子,这些饷银按照士兵三成,家属七成的方式直接发放到各家各户。 这样一来,那些裤子都没得穿的穷苦边军迅速就抖了起来,这左右邻居看到之后,很快就流传的到处都是,穷苦的边军知道张超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知道他们的疾苦,所以又是一大批人涌到了复套军中。 这样的操作方式对于喝兵血的三边将官就是釜底抽薪,在张超狠命折腾的同时,事实上也有一些胆大的将官想闹事,可是他们能够动员起来的力量只有身边的家丁。 而这些人数量有限,广大的边军根本不配合,还有人私下里偷偷告状,而张超查实一个就抓一个,毫不留情。 在处理边军将校的同时,张超也拜访了庆王,这个时候老庆王已经病的迷迷糊糊,庆王世子就等着接班。可是在大明朝,世子想变成王爷并不那么容易。这么多的王爷,一年那么多花费,朝廷也吃不消呀,所以大明朝廷就想出了各种办法来拖延,而老王爷去世,拖延世子接班就是最常见的一招。 张超对庆王世子又打又拉,只要庆王府听话,主动归还一部分屯田牧场,到时候我就让礼部的同僚帮忙让你早日接班,另外谁都知道,我张超是财神,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发财,这样你也可以弥补损失,而且你要是上道,我可以给你争取一个贤王的美誉。 你要是不乐意,咱就拿着证据去朝廷那边打擂台,到时候只要我张超为官,你拖上十年八载能接班就是好的。想想为了接班要给太监和大臣的贿赂,还是配合点好。 庆王世子在张超这样的手段之下,只得老实就范。庆王一旦老实配合起来,张超就好办多了,凭借庆王府的宗室地位和张超的朝廷压力,对于其他分枝郡王张超就狠辣多了,手段不断,逼得这些人节节败退。 第432章 丁怀德的建议 张超在固原大肆折腾,三边总制王越却出乎意料的连续出现在甘肃,延绥两镇,甚至刻意绕过了宁夏和固原,就是没有回到固原收拾残局,显然他与张超早有默契,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张超来处理。 与此同时,安化王等庆王旁支都写奏折弹劾张超,甚至一些陕西的总兵参将甚至兵备道也曾找理由弹劾张超,但是朝廷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对张超听之任之。 在这样的局面,张超的强硬措施开始起效果了,先是低级将校,然后是总兵参将,最后是庆府王爷,退出了大批屯田和牧场。 张超能够顺利完成差遣的根源就在于这一场复套战役太过重要了,而战役所需要的大量物资宁滥勿缺。除了朝廷和民间已经动员的,现在还是不够,不得不有一个恶人出来逼着三边将校吐出来。 对于张超的严厉手段,朝廷从感情上相当支持,但是前提是张超能够压制宁夏的局面,别闹出了不可收拾的事情。 张超很圆满的做好了这一切,弘治十一年也来到了,到了此时王越才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固原。他首先就检查了几个大仓库,船只,粮草,枪炮弹药,各式车辆,一应俱全,足够支持他这一次的复套战争。 然后王越又检查了复套军,这是一只由荡倭营精锐为核心,以老带新组建的军队,总兵力有五万人,包括一万人的骑兵,还有四万人的步兵,按照荡倭营的体制建成,由保国公朱晖为总兵官,丁怀德为副总兵,张超和王守仁分别担任正副教化使。 复套军将和从宁夏固原延绥三镇挑选的三万精兵一起组成这一次作战的主力阵容,除此之外,按照张超的建议,另外组建了一只由两万人组成的工程兵,负责营建城池。 这一次军事会议是在固原召开的,新任陕西巡抚杨一清,陕西巡按御史宋珫也参加了会议。根据会议的安排,王越,朱晖将率领大军从宁夏镇水陆并进,沿着黄河出磴口,直达东胜,然后重新组建东胜卫。 而这一场战役的对手就是蜗居在河套地区的小王子部,小王子本部的主要活动区域在宁夏贺兰山后到后套这一地区,而火筛和亦卜剌因等部待在东套地区。 因为大同战役的意外失利,小王子部在弘治十年一直窝在河套地区养精蓄锐,因为不敢出入大同,所以在秋冬季,他们相继入寇了战斗力相对较弱的甘肃宁夏两镇,而王越则带着挑选出来的两万将士偷袭了贺兰山后小王子的营地,打了一个小胜仗,砍了几十个首级,抢回了几千马牛。 因为有大同战役的珠玉在前,王越这一场胜利显得微不足道,也没有得到多大的封赏,甚至有人认为王越廉颇老矣,不应该这样信任。别人怎么看,王越倒是无所他从中看出来了三边诸镇与荡倭营的巨大差异,所以这一次复套战役他更加坚定了以荡倭营为核心的战略计划。 王越的计划是乘着春夏之际,蒙古人放牧离开河套之机,大军顺流而下,到达东胜后再行筑城,然后以复套军防守,若是鞑子过来就依靠当地原来的残余工事防守。 但是也有一个问题,十万大军漂流数十日,若是有个万一就不可收拾,这也是马文升不看好的原因之一。 与会的陕西巡抚杨一清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仅仅恢复东胜卫是完全不够的,他建议要控制河套地区,需要在唐朝三座受降城的旧址上同时筑城,如此互相支撑才能控制河套,如果仅仅恢复东胜卫,这一座孤城要面对四面八方的鞑子,迟早会守不住。 东胜卫就在今天内蒙古呼和浩特附近,而唐代的三座受降城则分别位于内蒙古的巴彦淖尔,包头和呼和浩特三个地方附近。 事实上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河套地区的战略要地的位置都是比较接近的,在座的绝大部分都是对军事十分清楚的,他们明白杨一清的说法更为可取。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他的想法与王越的思路不同不说,这么庞大的筑城计划所需要的物资更是数不胜数,张超干了这么久,得罪了这么多人才抢来的那些钱粮够不够谁也说不准,现在一下子要筑三座城,这个难度太大了。 所以这场军事会议的争论非常严重,大家吵得没完没了,但是过了一会,王越才发现张超一直没有发言。 张超这时说道,“我们十万大军出征,所需要的后勤物资不可胜数,而以陕西甘肃两省的民力和屯田收入是支撑不了长期作战的。 所以下官以为,咱们这一仗的关键是要寻小王子部决战,而不是筑城。没有野战的胜利,不管是东胜城还是三受降城,就算筑好了,也没办法持久。” 张超说完,丁怀德立刻接口说,“张宫保说的甚是,只有正面打败了小王子,我等才可以安心筑城。” 事实上,这是荡倭营一贯以来的军事思想,力求战争的主动权,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而不是把精力放在筑城上,这样太过被动。 但是荡倭营的这一套军事思想却与此时明朝相对被动防御的战略思想很不一致,王越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张超说道,“怀德,你是怎么想的,不妨畅所欲言。” 丁怀德点了点头,拿起了教杖,指着后套地区说道,“此地水网密布,多沙洲,岔流,河道极不稳定,利于我而不利于敌,从宁夏镇顺流而下,不过十余日,后勤保障有力。 所以末将以为咱们先不管东胜城,而是一步步来,可在西受降城的旧址上先筑城。 如果小王子来袭,我军可就势与之决战,如果他不敢来袭,我军有水泥等物,一个月即就可筑城。 此城一成,只需要复套军一部驻守,我军可以骑兵不断骚扰,如此一来就截断了小王子与火筛的东西联系,也截断了东西蒙古的联系,同时遮蔽宁夏甘肃不受侵扰。 末将听说小王子志在统一蒙古,若是我等控制了此地,小王子进出西蒙古只能绕道漠北,所以末将以为他必然会出现阻挠大军筑城。 等西受降城筑成,我军可以积累物资,再沿着黄河顺流而下筑中受降城东胜城,如此稳扎稳打,无论小王子部出现与否,我军都可稳操胜券。” 丁怀德说完,王越也反应过来,丁怀德的做法实际上比他的计划更加稳妥,这也是因为荡倭营可以正面与蒙古鞑子抗衡,并且一战歼敌数千之众,所以丁怀德才有此想。而长期与蒙古人玩弄互相偷袭游戏的王越却一时没有想到,或者说内心深处没有足够的胆量与小王子硬碰硬,只想着偷偷捞一把。 丁怀德部是战争的主力,他有这样大的决心,王越也决心赌一把跟小王子硬碰硬来一回,就算不敌,从西受降城回去大军也不会有覆没的危险。所以在这一次军事会议上,王越就采纳了丁怀德的建议,决心与小王子部决战。 会议结束后,宁夏总兵李俊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宁夏镇,这一次王越新的计划相对更加稳妥,宁夏将很少受到侵扰,这当然是好事。但是王越准备与蒙古人决战,主力却是复套军,而宁夏镇除了骑兵以外,其余各部不是筑城,就是运粮。 如此一来,干苦力的就变成了宁夏镇,而立功受赏的则是复套军,这也太不公平了,李俊心中很不乐意,但是荡倭营战斗力摆在那里,不服气也不行。果不其然,李俊回到宁夏,将王越的部署一公布,宁夏镇的将领们就不高兴了,搞了半天,是给人打下手,这凭什么呀! 第433章 泄露 李俊拍着桌子骂道,“还不是尔等都是一群废物,守守城还可以,出城野战你们哪一个有这个胆量,还不如复套军那一群新兵蛋子有胆量,就是本总兵也不敢用尔等迎战小王子。” 李俊骂完,下面的游击参将也不敢作声,这段时间,宁夏镇过得相当憋屈。 好不容易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几十,若在弘治十年之前这可是难得的大胜,大家伙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呢,朝廷的胃口大了,到最后只赏了一些钱粮,这让宁夏镇出征的老少爷们哪能服气? 然后张超又带着荡倭营过来了,一边训练新军,一边不断的压榨大家伙,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到最后被硬生生割了一大块肉。 岳爷爷说,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潜台词就是说文官常常是怕死的,武将则是爱钱的,抢了大家伙的银子,大家能高兴才怪。 本来大家对王越的复套计划寄托厚望,荡倭营是京营只有万人,打完了肯定会回去,复套军又是新兵蛋子,一时间也指望不上,所以战事的主力肯定是三边四镇,而宁夏镇肯定是主力。 可是结果却是复套军这一群新兵蛋子成为迎战小王子的主力,而其他四镇除了挑选出来的两万骑兵,其他人都得去运粮和筑城,这他娘的还有什么盼头。 就算是骑兵日子也不好过,这可是在草原上与鞑子互相射箭厮杀,太危险了,就算是立了功劳,小命也保不住呀! 现在既没了钱,又没了前途,王越张超你这两个王八蛋,咱们走着瞧!成事虽然不足,败事可以绰绰有余! 长达百年的战事,九边与蒙古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联系,甚至有人做出了花钱买通鞑子,让他们去自己对头那里闹事这样的腌臜事。 三边军事会议开完没有多久,谁也没有想到,王越的作战机会就被一些西商知道了,然后小王子也知道了。 此时在后套过冬的小王子闻听之后,脸色大变。明军搜套十分常见,成化年间更是家常便饭,只是一直雷声大雨点小。 弘治早年因为小王子忙于征服其他蒙古部落,所以对明朝以朝贡获得利益为主,侵扰并不多。只是近两年,随着小王子部众越来越多,才开始了对明朝边关越来越严重的侵扰。 自从王越上任,小王子就知道明军的反击肯定会来,但是没想到王越竟然胆子大到要在河套筑城,这是想赖着不走呀,这如何使得。 河套地区除了水草丰美,又是漠南蒙古的战略要地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时代守护祭祀成吉思汗的鄂尔多斯部落就待在河套,凡是有志于统一蒙古的豪杰一定要出入河套,祭祀成吉思汗,以获得蒙古各部的支持,特别是小王子是黄金家族的后人,他能够坐稳蒙古大汗与他的血统有很大关系,他绝不能坐视明军控制河套。 但是大同一战,荡倭营给小王子的教训太大,他已经没有胆量与明军硬碰硬,此时还没有统一漠南,他也不敢这么浪,可是不阻拦汉人入套又不行,他不由得泛起了沉思。 春天就要到了,明军的进攻随时可能发动,但是寒冷的冬季过后,牲畜都熬得不轻,战马都掉膘了,此时与明军决战,付出的代价可能几年都缓不过来。 心中犹豫不定的小王子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火筛,想听听他的意见,很快火筛的建议传了过来,无论打与不打,首先就是迟滞明军的进攻,所以火筛建议小王子侵扰甘肃,他侵扰延绥镇,这样避开了荡倭营所在的宁夏固原一带,吸引明军来援,以拖延时间。 同时火筛建议小王子派人说服漠北蒙古的各大部族,河套地区同时也是他们过冬的场所,要是被明军战了,他们也没有好处,让他们也一起出兵。 如果漠南蒙古鞑靼诸部加上漠北蒙古各部,最起码有十几万骑兵,在秋天与明军决战。尽管明军的荡倭营战斗力强大,也不过万余人,蚁多咬死象,只有击破了荡倭营,鞑靼诸部才能在九边获得主动权。 小王子看到来信之后,心中大喜,火筛这一计策确实不错,所以小王子除了派人去漠北陈说厉害之外,从弘治十一年初春开始,鞑靼小王子火筛分成两路,开始猛烈侵扰甘肃延绥两镇。 这一次小王子的决心很大,所以鞑靼不计伤亡,连续攻破了多处城堡,围攻甘州。而在东线,火筛部因为去年的惨败,憋了一口恶气。火筛的进攻更加凶猛,直逼榆林,并且围杀了增援过来的延绥副总兵、都指挥同知朱瑾。 东西两翼同时遭到鞑靼的猛烈入侵,这让正全力准备的王越张超等人震惊不已。久在边疆的王越发现事情有变,这冬天刚刚过完,天气还很冷,鞑子在这个季节发动进攻,谁也想不到。事出反常必有妖孽,现在该怎么办? 此时老于战事的王越敏感的察觉到有可能鞑靼获得了明军要大举复套的消息,所以才提前发动进攻。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王越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握住主力不予增援,不仅仅如此,王越下令甘肃延绥两镇必须尽可能拖住小王子火筛两部,命令两镇明军集中于主要的城堡之中,不得命令不允许随便出击。 这道命令一下,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王越集中了三边精锐和荡倭营这样的京营王牌十万人,结果坐视贼寇入侵,这是什么行为。 所以压力很大的甘肃延绥两镇的巡抚巡按和镇守太监开始弹劾王越,说他畏敌如虎。王越上书朝廷辩解,同时严厉下令三边各巡抚太监,只要朝廷一日没有罢免他这个总督,他们都必须听从命令,不允许胡乱作为,否则严惩不贷。 王越和部下的激烈冲突已经了朝廷的密切注意,很显然三边总制的设立就是为了统一指挥陕西甘肃四镇,以防御鞑靼,王越这么干直接违反了朝廷的本意,必须严厉处置。 憋屈多日的科道官员开始上书弹劾王越张超,这种局面下皇帝也拿不定主意,此时刘健说话了,朝廷设定三边总制的目的就在于让王越统筹三边防务,对于怎么作战,那是王越的问题,朝廷不应该多加过问。 阁臣倪岳李东阳,兵部尚书马文升都支持刘震的看法,所以弘治虽然心里游移不定,也只好听从内阁和兵部的看法。 这个时候王越,张超和杨一清的奏折也来到了京师,他们批驳了对于王越的弹劾,就在朝廷闹得纷纷扰扰之际,时间也一天天的过去,明军出击的机会终于成熟了。 第434章 坚持 十万大军沿着黄河水陆并进,绵延几十里,另外还有大量的军需物资,幸亏黄河可以行船,否则光靠人背马拉,那个负担谁也吃不消,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历史上出征塞外的战事十分稀少的缘故。 一般来说都是帝国开国时期,那时候猛将如云,老百姓也承受的住巨大的后勤压力,而到了帝国中后期,统治阶级的内耗太大,国家的动员能力下降,所以在历史上也就只有两汉有此伟业,因此才有汉独有强亡的说法。 这一次出征,张超没有随军,他坐镇固原主持后勤,他需要源源不断的将大量物资发送河套。 张超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与国威闲聊,自从弘治三年到今天,八年过去了,国威待在张超身边读书习武,护卫他的安全。 高大魁梧的国威骑着一匹骏马,张超看到他威风凛凛的样子,有些遗憾, “国威,你弓马俱佳,武艺高强,若是从军,现如今最起码是一个骑兵百户,留在我身边却是可惜了。” 国威憨厚的抓了抓脑袋,“俺娘说了,让俺留在老爷身边,护卫您的安全,就像典韦许褚一样。” 张超高兴的哈哈大笑,“你不亚于典韦许褚,老爷我可比不上曹操,那才是真正的风流人物呀!” 两人说笑间就回到了固原,随着大军出征,每日需要发运大量物资,张超忙的不亦乐乎不说,甚至远在西安坐镇的杨一清和宋珫也忙得要死,他们不断接到张超发来的物资请求,可以说这一场战争,整个陕西都动员了。 王越大军出征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甘州,尽管这一场扰边收获很大,杀伤了无数汉人,可是小王子并没有实现逼迫明军主力回援,拖延时间的战略目的,到了此时,他不得不黯然回师。 看着手下的部众兴高采烈的背着锅,穿着绸缎棉布,抽打着劫掠的男女,小王子心情稍微好了点。 他思考再三,还是没有胆量与明军硬碰硬,所以小王子最终还是祭出了面对大明出征草原的绝招,躲到大漠深处。 弘治十一年四月明军出磴口,然后转向西北,迅速控制了后套地区,此时小王子部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早已经撤离了河套地区,见河套地区空荡荡一片,无可奈何的王越只好开始筑城。 一边筑城,明军一边沿着后套往贺兰山后进行扫荡,又在几个隘口和一些战略要地修建了堡垒,然后驻兵把守,一副驻扎不走的样子。 六月,西受降城旧址筑城完毕,明军采用的是张超在东番岛修建的棱堡,留下一部后,主力沿着黄河继续往东,准备在中受降城筑堡。 因为明军是沿着黄河通过水路进行后勤补给,所以蒙古军队试图侵扰后勤补给线的计划破灭,根本无法骚扰,反而暴露行踪,被明军骑兵盯住了歼灭。 此时的王越压力很大,十万大军出兵三个多月,这每一天花费的钱粮不可胜数,可是鞑子呢,鞑子的主力在哪里,找不到呀。 不仅仅王越着急,将士们也着急的不得了,而且现在又是盛夏之际,这么多军人驻在野外。虽然河套地区水草丰美,但是塞外的环境远远比不上中原腹地,长期驻在外地,非战斗损失也在不断增加。 王越内心犹豫,有心撤军,他询问大将们的意思,朱晖极力主张撤回去,而王守仁坚持,现在大军的粮草充足,而且张超又在不断的发运粮草,从没有抱怨,如此后勤没有问题,咱们还可以支撑下去,他建议继续筑城。 王守仁的观点得到了丁怀德等人的支持,而朱晖的建议得到了原来三边守将的支持,就在这样僵持不下之际,王越得到了张超的回信,张超的说法,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到了此时,只有坚持才有机会。 张超承诺他会倾尽全力,再支撑三个月,所以让王越无论如何也要熬到九月,如果鞑靼主力不出现,就一定要筑好三受降城,到时候可留下复套军镇守,并且张超表示他已经在全力准备冬装,现在就是耗,王越也能耗得起。 从四月出兵到七月,三个月时间,固原和宁夏的府库已经空虚了。这时候张超祭出了他的绝招,撒钱。 从王越在后套没有遇到鞑子主力之后,张超就有预感这一场复套战役搞不好是持久战,所以他思考再三,以三边协理的名义,从山西钱庄和济世钱庄那里贷款两百万两。 张超以个人的声誉担保获得贷款后,立刻向陕西的秦王,宁夏的庆王,甘肃的肃王等存有钱粮的王府和其他大族以及秦商和晋商发文,要求他们运粮到固原,这一次粮食的价格张超给的非常高。 可以说平日里只需要三十万两就可以买到的粮食,张超花了一百万两,此时他也无法顾及朝廷的观感,就一个想法,依靠财政上的巨大优势,决不能让这一次复套战争失败,两百万两银子就算朝廷到时候不还,张超自己想办法还。 除此之外,张超拿出了各种手段从三边四镇筹集粮食物资,张超这边拼命的时候,陕西的杨一清十分配合,陕西甚至是临近的四川甘肃等地的粮食物资开始慢慢北运。随着一车车物资的到达,张超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些,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消息,鞑子主力终于出现了。 到了六七月间,中受降城开始筑堡的时候,鞑靼各部和赶来增援的漠北诸部终于紧张起来,明军这路数不对呀。 事实上一开始小王子派人去漠北的时候,谁都以为明军还是老一套,他们只需要躲开明军主力的锋芒,等明军走开了,咱们再回来就是。 所以对于小王子的说法,漠北诸部将信将疑,但是大汗的面子又不能不买,所以漠北各部只是派出了一小部分人马,然后大队人马还是到处放牧。 可是明军这一筑城,然后又沿着大漠和阴山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棱堡,蒙古人终于坐不住了,因为明军看起来是要驻扎不走呀,这样一来,这河套地区,蒙古人可就再也来不了了。 所以到了七八月,漠北漠南蒙古,凡是支持小王子的,都开始增援,他们准备击败了复套军之后,顺势也去大明骚扰一番。 明军和鞑靼的骑兵在八月初开始碰面,连续打了几场前哨战,明军虽然不敌,死伤很大,但也摸清楚了对面鞑靼的情况,在东套一代至少有十万骑兵,而且每一天都在增加。 王越听到之后,不忧反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虽然这个过程太过艰辛,但是鞑子既然出现了,那就好,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王越这边一片欢腾之际,小王子同样十分欢喜,拥护在他身边的漠南漠北十几万骑兵是何等强大的武装,一旦消灭了面前的荡倭营,再顺势进攻大同宣府,就可以重演土木之变,打进北京城! 第435章 决战 王越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胜利,有了复套军,他并不惧怕与鞑靼的正面决战,而是害怕找不到敌军主力。 鞑靼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人心不齐,所以在战场上没有办法拼尽全力,只要明军盯着小王子打,重创小王子部,其他各部动摇之下很快就分崩离析。 而小王子部对于自己的胜利也毫不犹豫,尽管自正统以来,明军和鞑靼军大规模的会战一直没有打过,但是因为内幕消息,他清楚眼前明军的情况。 明军除了那一万多荡倭营,还有两万三边骑兵以外,其余的都是新兵,如果面对这样的军队,蒙古人在正面都没办法击败,那活该他没有福气统一蒙古。 八月间,塞北已经不再炎热,明军主力发现蒙古骑兵后,沿着黄河继续前进,此时蒙古主力分成三路迎战,一路沿着山区插入中西受降城之间,试图截断明军的陆上交通同时扫荡中西受降城的明军大小堡垒。 一路沿着黄河前出鄂尔多斯高原,准备骚扰明军的后勤线,尽管明军是通过水路,但有些地区河水不深,长期在此处的蒙军十分清楚。 小王子率领主力,准备与王越迎面决战。三路齐出,战略目的只在于歼灭当年的十万明军。 明军此时在西受降城和中受降城储存大量物资,并不担心敌军截断后路,所以王越的想法很简单,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主力就盯着小王子部。 战斗首先在北线打响,两万漠北穷的要死的骑兵进攻明军围绕着受降城的一系列堡垒,驻防的明军不多,就是守着堡垒不出,一个小堡垒不过几百人,漠北骑兵就是久攻不下,只得绕路,继续攻拔其他明军堡垒,还是啃不下。 坐镇的王守仁对此早有准备,棱堡的优势就在于此,可以以很少的力量牵制住几倍十几倍的敌人。现在数量还不够,等过两年形成立体防御体系后,再移民军屯,如此河套就固若金汤了。 北线如此,南线蒙军也同样遇到难题,在磴口等几个容易被涉水进攻的地点,明军同样立堡驻防,蒙古人必须进行攻城战才能实现战略目的。 南北两路同时遇到僵局,让正与当面明军对峙,只有小规模前哨战的小王子倍感压力。十八日,明军沿着黄河支流到达东受降城附近时,大军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并且构筑工事,做出一副要在此地筑城的假象。 当日小王子部,火筛部以及漠南漠北蒙古主力十万骑兵进至附近,双方正面交战不可避免。 去年大同一战后,小王子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他已经看出来了,面对荡倭营的步兵,骑兵,光靠传统的蒙古骑射已经不能解决问题。 特别是面对荡倭营的军阵,蒙古骑兵根本冲不进去。所以他动员了各部,集中了一只三千人的具甲骑兵。他有心训练成荡倭营的那种密集战术,可是因为时间有些短,目前还没有完成成型。 但即便如此,这样一只手拿着大刀狼牙棒的铁骑,作为预备队,在两方酣战时,突然冲了出来,必然会冲垮对面的明军。 次日凌晨,明军开始动员,按照布置,副总兵丁怀德将作为步军指挥,而王越将坐镇指挥,负责骑兵作战。 明军选择的阵地比较特别,两条黄河支流从一个小山丘冲过,形成一个钝角,明军靠山背水列阵。这样的阵型,蒙古鞑子只能通过正面突破,才可以获得战争胜利,想通过侧翼包抄已经不太可能,这是王越精心挑选的决战场所。 他也不担心鞑子主力不过来,不来咱们就筑城,一步步向前蚕食,逼迫小王子离开河套。 因为明军新兵众多,加之对于战术的理解也比不上在日本打了两年多的荡倭营,所以按照王越的布置,明军以武刚车环营,内部长矛兵火铳兵严正以待,再里面是步兵炮兵阵地。几个步兵方阵之后,是明军指挥部和重炮兵阵地。 王越敢于率领新军与鞑靼作战,除了荡倭营的训练体制可以迅速成军以外,另外一个优势就在于,他通过水路运来了三十六门重炮。 为了隐瞒消息,三十六门重炮拆开装在特意制成的木箱中,秘密出运,在选中战场后,就在山丘上开始构筑工事。 而在战前,通过济世学院训练出来的精锐炮兵已经校对过参数,这样一只鞑靼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炮兵,将成为鞑靼这一场战争的噩梦,所以明军同样是信心满满。 战斗开始了,蒙古骑兵按照以往一样,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冲击,试图攻破眼前明军的军阵,但是很明显尽管明军是新兵蛋子,但是有武刚车环营,给了他们不少的勇气,又有国仇家恨在,所以战争打的相当的激烈。 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鞑子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冲击,死伤无数,但就是攻不开眼前明军的阵地,当然明军同样也死伤不少,双方僵持不下。 几乎是不约而同,明军按捺住使用重炮攻击敌人的打算,而小王子也没有使用预备队。 这个时候老天爷出来作怪了,一阵大风吹过,沙石都被冲了起来,打到了人的脸上,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明军,阵地显得摇摇晃晃。 小王子见机,将三千铁骑和自己的核心武装怯薛军全部派了出来,开始了猛烈的进攻。火筛亲自带队冲锋,“蒙古的巴图鲁们,成吉思汗显灵了,随我冲呀!” 随着小王子的倾力一击,明军隐藏的炮兵也终于开火了,三十多门重炮以及各军阵的步兵炮同时发射出大大小小的炮弹击中了鞑子冲锋的马队。 对这一突然的猛烈炮火毫无准备的蒙古骑兵损失惨重,但是在火筛的带头冲击下,蒙军继续猛烈冲锋,冲开了明军的阵地,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眼看着防线即将被突破,又是一阵阵猛烈而准确的炮火击中了后续的蒙古马队,惨叫声不断。这时炮火开始延伸,截断了后续蒙军的冲锋。 此时丁怀德下令第二道防线的明军开始向前,想办法维持战线稳定。 怯薛军和火筛部都是蒙古的精锐,他们悍不畏死,冒着炮火拼死冲锋,而第二道防线的明军也毫不示弱,所以这一轮激烈的厮杀进行了很久。 久攻不下的鞑靼在天上不断飞来的炮火和明军拼死反击下伤亡惨重,被迫开始后退。到了此时,已经心灰意冷的小王子,不得不吹响了撤退的号角,而这时明军也开始击鼓,骑兵开始出击了。 第436章 胜利 随着两万多明军骑兵冲了出来,这场十几万人参战的大决战进入了高潮。此时明军重炮的炮火开始了延伸,在震天的炮火下蒙古骑兵溃不成军。 对这一幕早就有所准备的小王子在下达撤退命令后,就直接拨马带着身边的亲卫开始了逃跑。 而王越则亲自率领五千精锐骑兵盯着小王子的旗帜开始了穷追猛打。鞑靼兵败如山倒,小王子几次派出部下想迟滞王越的进攻,但是都被荡倭营整齐密集的马队冲散,然后明军继续追击。 这一场追击战打了三天三夜,一直到小王子侥幸逃脱了河套,进入大青山为止。而四散逃跑的蒙古骑兵随着明军的不断进剿,有的顺利逃脱,有的被迫投降。 到了第四日明军停止追击的时候,他们统计才发现自己前后斩首了包括火筛在内六千余人,迫降两万多人,缴获马牛羊等牲畜数十万计,整个漠南蒙古小王子部的腰杆差不多被打断了。 得到战败消息的南北两路蒙古骑兵迫不及待的开始了逃亡,等到小王子在大青山北接应南线的部众之后,一番统计时才发现自从满都海皇后死于威宁海之后,近二十年积累的家业又一次毁于一旦。 痛哭流涕的小王子和三万多名部众对着长生天发誓,一定要报此血仇大恨,然后整顿兵马,小王子准备突袭还不及得到消息的朵颜三卫。 小王子十分清楚他对朵颜三卫的控制力不足,现在自己实力大损,如果不能迅速击败这些在明朝和他之间摇摆的墙头草,他身首异处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抱着必死决心的小王子哀兵必胜,在宣府长城之外偷袭成功,将朵颜卫彻底吞并,至此河套一战实力大损的小王子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 得到小王子吞并朵颜卫的消息之后,其他的漠南蒙古各部落相继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至此小王子又壮大了不少,虽然比之战前,还是相差甚远。 在蒙古人看来,打了败仗不可怕,可怕的是打了败仗之后彻底颓废。小王子虽然失败于明军王越之手,但是他能够战败以后迅速击败了朵颜卫,加之他的大汗身份,还是有很多部落愿意追随。 另外这一战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好处,火筛等人阵亡,漠南蒙古右翼诸部损失了一位重要领袖,反而消除了小王子内部很多隐患,不知不觉间小王子对部众的控制力加强了。 胜利之后的小王子靠着朵颜卫的资源熬过了这个冬天,然后在第二年继续讨伐其他两卫,他准备彻底消灭朵颜三卫,彻底控制漠南蒙古的东部地区。 再说王越,在战胜了小王子之后,明军马不停蹄继续进军,向南控制了鄂尔多斯高原,向北直达大青山阴山地区和大漠的边缘,至此屏障陕西三边四镇的河套地区终于完全控制住了。 此时已经是十月,王越留下王守仁丁怀德率领三万人镇守河套,自己率领主力和蒙古人俘虏开始回师。 明军的捷报沿着黄河直达龙门,然后经过太原传递到北京,整个大明帝国的北方轰动了,这是太祖时期蓝玉消灭北元以来,明朝百年以来最大的胜利。 得到胜利消息的张超终于昏倒了。这半年多的煎熬让张超不堪重负,此时捷报传来,彻底松懈下来,张超身上的痼疾也爆发了。 自弘治四年创建荡倭营,张超一直在海外征战,然后又转向九边,长期艰苦的生活环境和大量的工作让他不堪重负。这一次又承担了十万大军的后勤以及三边的众多事务,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醒来之后的张超知道自己病情不轻,让彭泽暂时代替自己,另外奏折请求免去自己所兼各职,并且推荐杨一清代替自己。 王越在复套成功后,向大明中枢提出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他准备趁热打铁,于第二年春天继续进攻小王子部,扫除这个大明边防最大的隐患。 同时王越请求在刚刚恢复的河套地区,成立一个新的都司,设立五个卫所,以丁怀德为河套都司的都指挥使,兼任河套军的总兵;王守仁为总教化使,主持河套都司的民政事务。 另外王越请求从宁夏,延绥,固原三镇抽调五万军户驻屯河套,并且允许投降的土达两万余人在河套放牧。 王越的奏折十月入京,此时欣喜若狂的大明弘治天子决心召开一次盛大的献俘礼,以纪念这场大捷。 对于王越提议设立的河套都司一事,朝廷一律诏准,但是对于王越请求继续讨伐小王子一事,朝廷争议很大。 因为此时朝廷已经得到了朵颜卫被消灭,福余泰宁两卫请求归顺大明的消息,战败之后的小王子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实力,朝廷表示压力很大,是不是见好就收比较好? 最重要的原因是王越这一次的大胜,消耗的钱粮让大明朝廷有些吃不消了。除了原来给张超的三百万两银子,张超还借了两百多万两银子,战争胜利之后的各种抚恤,还有奖励。另外朝廷明年还要在河套地区筑城,移民五万户,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按照兵部的计算,朝廷需要为这一场大捷至少再花上五百万两银子,所以不管是内阁,还是兵部户部都有些胆寒这样巨大的军费,难不成朝廷还要发行国债,这可都要归还呀。 就在朝廷犹豫不已时,王越回到了固原,他听说张超病重,急忙跑过去探望,两人相对感慨了一番,这才提到了小王子死灰复燃。 王越叹息道,“小王子如此大败,却能立刻翻身,真是不可小觑。老夫这一次真是放虎归山,放虎归山呀!” 张超此时身体十分虚弱,他叹息的说道,“咳咳,大帅,河套那么大,小王子想逃您老想抓住他谈何容易。咳咳,只是这一次咱们不能趁着小王子虚弱之际,趁热打铁,过不了几年,吾恐边疆又要多事!” 王越点点头,“子卓所言,正是老夫所担心的,老夫已经请旨,明年春天出征塞外,消灭小王子。” 张超听完,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这一位踌躇满志的老将军,想了想说道,“大帅,咳咳,太宗皇帝五伐蒙古,都不能消灭鞑靼,何况现在,您还是见好就收,早点告老还乡吧。” “哈哈哈,子卓,你担心什么,老夫刚刚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离告老还乡还早着呢!”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王越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老夫新作一词,其中的两句,子卓可听我道来,” 王越抑扬顿挫的将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读了出来,张超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听王越说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久而久之,张超沙哑着嗓子说道,“这首词真是豪气万丈呀!” 王越得意的告辞离开,张超一倒头就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默默不语,春华此时端着药进来,见张超这般发呆,有些奇怪,“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张超摇摇头,将这首著名的满江红读了出来,然后说道,“我本以为这是岳武穆抒发壮志所作,没想到竟然是王威宁所著,只希望两人不是一样的命运,时也,命也!” 第437章 李广之死 张超的感慨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重病之中,但是他的消息仍然灵通。他已经得到了宋珫的消息,朝中科道官员正在准备集体弹劾王越,理由就是和刚刚自杀的太监李广勾结。 王越有没有跟李广勾结,张超相信是肯定有的,要不然弘治七年他也没那么顺利的致仕回家,但是王越与汪直交往吃了大苦头之后,在京期间十分乖顺,仅仅去拜见了一下李广,这根本不稀奇,因为这么做的文武大臣数不胜数,当然要除去张超,谁让两个人是仇家呢。 自从李广与张超斗殴被反推之后,对了,张超应该算是斗殴,不是正当防卫,因为没有打死人,当然打死人了,算不算正当防卫,这就说不好了,因为明朝虽然不是一个法治社会,但天下的事情,道理最大,何况文官是最讲道理的! 由于弘治皇帝十分信任李广献上的养身符箓,所以李广就越发受宠,也十分必然的开始干政。李广对于具体的政务并不掺和,而且李广还有一个好习惯,对于文臣的请托,他从来不推辞,所以大臣们虽然讨厌他,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随他去了。 李广坐稳位置后,并不与其他太监争权夺利,而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帮弘治皇帝花钱这件大事上,在他的怂恿下,各处大兴土木,皇宫增修宫殿、西郊大修园林,甚至武当山也花费了不少银两,国库银两挥霍无度,大臣无奈,皇帝对李广那是言听计从。 这段时间正好是张超不断从海外弄来金钱的时候,所以内承运库收入颇丰,李广花钱花的十分开心,通过李广这个府库搬运工,内库的银子慢慢的就变成了各大太监手里的银子,所以李广也顺理成章的和各大太监缓和了关系。 这个时候李广终于开始了自己的专权之力,他的路数还是宪宗朝的旧法子,矫旨授传奉官,向地方索贿,把持盐货之利。李广虽然对于海外的利益十分羡慕,可是张超勾结萧敬刘瑾等人,就是不愿意让他掺和,李广愤恨之余,就开始算计萧敬。 弘治八年,皇帝的妹妹德清公主出阁,按照规定要给公主找一个驸马,明代皇室有规定,大凡公主的婚配,多选择民间英俊善良的男子,不许文武大臣的子弟娶公主为妻,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明朝的皇帝非常忌讳外戚干政,担心大臣武将用子女联姻的手段,来干预朝政,甚至发生抢班夺权的危机。 为了彻底斩断外戚干政的危险,明皇室便下了死命令,不许皇家和大臣武将联姻。所以,有明一代,皇家公主的婆婆家往往都是寒门之辈,在政治上没有多大的地位,也就不会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施加影响力。 明朝一代的驸马爷绝大多数都是民间男子,在国家政治中地位不高。如今我们常常说一个女孩嫁给了条件不如自己的男子,叫“下嫁”,不过,整个中国历史上,最有资格称得上是“下嫁”的,就是明代皇室的公主们。出于帝王之家,老公却几乎全是平民百姓。 于是,民间男子争当驸马爷,成为明代一道独特的风景。由于官府和民间脱离,皇家又高高在上,如何了解驸马爷,如何挑选驸马爷,成了一个大难题。 那个时候,没有科学的鉴定方法,只能靠口碑相传和别人的推荐。驸马爷的好坏高低、优良中差,也就完全凭一张嘴而已。离皇帝最近的莫过于宦官,于是,为公主牵线搭桥的人,大多都是宦官。 这一次负责拉媒大事的是萧敬,萧敬是司礼监大太监,平日里公务繁忙,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手下的随堂太监办理,而这个随堂太监正好被李广收买。 所以李广就给萧敬推荐了一个叫做袁相的男子,弘治皇帝这个人不错,对于妹妹很关心,亲自召见了袁相,见这个小伙子人长得精神,谈吐也很不错,所以十分高兴的定下了这一门婚事,袁相如愿以偿,成为准驸马,他家里上上下下也是欢腾不已、兴高采烈。 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告了一状,说袁相这个人是个妾生子,又是商人出身,而且民间对于这个袁相的风评也不好。袁相想攀龙附凤,所以大肆贿赂李广,才变成了皇帝的妹婿。 弘治皇帝听到之后,大怒,竟然胆大骗到了皇家头上,所以让东厂调查了一番,果然如此,但是调查的结果是袁相贿赂的是萧敬的随堂太监,所以弘治狠狠的揍了一顿萧敬,把他赶到了南京,同时也撤销了这场婚事。 李广耍弄阴谋,赶走了萧敬,这个时候本性就完全暴露了,他给自己建了一个大园子,,叫做“集萃园”。这个豪宅,四周挖掘深沟,引玉泉山之水注入其中,保护自己的安全。 按照明代规定,除了皇家,谁都不能将河水引到自家庭院,但是李广就这么干了,还干的光明正大。 但是夜路走到了,容易撞到鬼,特别是喜欢弄神作鬼的人。弘治十一年,李广又劝弘治在景山上建亭子,没成想亭子建成之日,弘治最幼小的公主突然死亡。 这下,皇太后发了怒,认为李广建亭犯了“太岁”,导致幼公主突然暴死,要拿这“风水先生”治罪。 也巧当年的十月十二日,乾清和坤宁两宫又发生火灾。皇太后更为大怒,放言说:“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 您瞧,这事赶的,这不是死催的嘛!李广闻听后,也预感自己的下场,服毒自尽了。李广死后,弘治仍疑心他家藏有异书,便派人索取,因而搜得他收受贿赂的账簿,其中记载的多是文武大臣的姓名和数额,有的馈赠黄米千百石,有的馈赠白米千百石。 弘治看后十分惊奇,询问左右侍臣说:“李广一家能吃多少,竟受人如此之多的米?”侍臣告诉皇帝说:这里全是隐语,黄米就是黄金,白米即是白银。 弘治听后大怒,诏令将行贿的大臣交付法司究治。曾经贿赂结交李广的大臣们,听说皇帝欲加治罪,纷纷求救于国舅寿宁候张鹤龄。 这时,编修罗圮也上疏劝谏孝宗说:在这种普遍贪腐的局面之下,就如同人身上长了一个赘疣,虽然赘疣可以一刀切除,但人却会因失血过多死去。只有慢慢地调理恢复,才是万全之策。 如果将行贿众大臣一并拘捕治罪,势必使朝廷的颜面丢尽,威信扫地,国家将出现动乱。何况行贿大臣有六部之首,有带兵的部院大臣,又有封疆大吏,一旦将他们的罪行公布于众,不仅全国沸腾,边疆也会发生骚乱。 与其如此,还不如下一道密旨,让行贿的官员自行退赃辞职。于是孝宗便以法不责众而停止对行贿大臣的追究。 这实际上也没有办法,弘治皇帝不可能同时治罪这么多官员,再说他秉性忠厚,国家现在又是繁荣昌盛的极盛时期,所以他也不愿意大动干戈,只是对大臣们愈发不信任了。 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没想到到了弘治十二年,科道们又开始旧事重提,当然此时绝大部分倒霉蛋已经致仕,但是还有一个猛人王越还逍遥自在呢,不仅仅如此,王越还打了大胜仗,被封了伯爵,这如何不让大臣们愤怒呢,所以王越又一次被集体弹劾了。 第438章 王越之死 弘治十二年春天,朝廷驳回了王越出征的计划,理由是财政吃不消。王越此时正好在宁夏镇准备战事,但是听到之后,长叹了几声,再也不言语了。 与此同时,对于王越的弹劾也已经越闹越大,不仅仅是科道,很多嫉妒的文武大臣也掺和进来,消息很快通过邸报传遍了天下,然后王越果然病倒了。 这一年的春天还很寒冷,病倒的王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开始整理这些年的书信,然后口述自己这些年的军事体验,希望留下一些什么。 三边总制王越病倒,协理张超病辞,陕西巡抚杨一清刚刚上任,此时明军军心大乱,也没有了继续进攻的能力。 到了四月,王越弥离之际,询问身边的长子王春,“张超有没有收到老夫的书信?” 王春回道,“张宫保操劳过度,身体不适,一直在养病。所以他的家人收下了书信,并没有呈交于他。” 王越点了点头,“张子卓身体如何?” 王春说道,“张宫保已无大碍!” 王越大笑着说道,“好好,老夫虽死,也无忧矣!” 弘治十二年春四月,王越病逝于宁夏军中,享年七十四岁,消息传出,九边哀伤。 这位明朝成化弘治年间的大将,姿表奇伟,议论风发。曾四次出塞,终于收复河套地。身经十余战,出奇取胜,动有成算。奖拔士卒,聚集豪俊,用财如流水,因此人们乐于为他所用。又曾推荐杨守随、佀钟、屠滽等人,他们都有名于世。他和睦家族、敦睦故旧,赈济穷困、抚恤贫苦,惟恐做不到。 王越守边时,多挑选锐卒作为心腹将领,亲自与敌军搏斗。他又常常派人侦查敌军的辎重,率军邀击劫掠,或剪除敌军少量的骑兵,因此屡立战功。他在世时,众人大多责备他贪功。等到他死后,将士骄惰,冒功浪费军饷更加厉害,其后的边臣始终没有超过王越的。 王越英雄一世,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逸闻趣事,相传王越参加廷试时,有旋风刮起吹走了他的卷子,经监试向御史请求重新给他试卷,王越才在原稿完成。 第二年,朝鲜使者向明朝进贡时,呈上了王越的试卷,原来他的卷子被大风吹到了朝鲜,算命的人称此为“封侯万里“的征兆。 王越善得军心,善于用人。王越出任大同巡抚时。一天,天下大雪,王越刚坐在地炉边,命歌妓们弹奏琵琶侍候饮酒时,正巧有一个千户从敌营虏地侦察敌情回来,王越立即召他入府,仔细的询问他有关虏地的情势,心情愉快的说:“好冷的天呀!“手持金酒杯边喝边谈,又命歌妓弹奏琵琶佐酒。 两人愈谈愈高兴,王越就顺手把金杯送给千户,接着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话家常,气氛愉快,王越指着歌妓中最美艳的一位对千户说:“喜欢吗?送给你。“从此千户对王越竭尽忠诚的效命,他后来累官至指挥。 某夜,王越命人突袭敌人营地,快到达时,突然刮起风暴,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众人都觉得时机不对想回营。 有一名老兵上前说:“这是天助我军也!我们来到敌营,天刮大风让敌军守卫无法察觉我们侵入,等到我们完成任务归营,正好遇上入城掠夺的敌军,而我们位于上风处,顺风而行,敌人却逆风而行,这是风助我军也。“王越一听立即下马拜谢。得胜后,立刻升小兵为千户。 王越的胆量与智慧过人,他曾与朱永率千人巡边,敌军突然来到,朱永想逃跑,王越加以阻止,下令列阵自固,敌军疑惑不敢前进 。至傍晚时,王越令骑兵都下马,衔枚鱼贯而行,自己则率骁勇之士殿后,从山后行走五十里抵达城堡。 第二天,才对朱永说:“我们一动,敌人就会追击,就没有我们这些人了,我不动,是表示闲暇来迷惑他们。下马行走,没有军队行进的声音,是让敌人无法察觉罢了。“ 同样这个王越嚣张跋扈,王越曾经西行拜谒秦王朱公锡,朱公锡设宴招待,并召来歌妓奏乐。王越对朱公锡说:“下官担任大王的吠犬很久了,难道没有用来酬劳我的东西吗?“因而将朱公锡的歌妓全部乞求带回。 所以王越为人所嫉恨,甚至宫中的宦官也说他的坏话,中官阿丑擅长在明宪宗面前表演诙谐剧,一次,阿丑扮成汪直的样子,手持双斧踉跄而行,有人上前询问,阿丑说道:“我统领军队,只倚仗这双斧而已。“那人又问:“双斧叫什么名字?“阿丑回答:“叫王越、陈钺。“宪宗看后,微笑不语,似有所悟。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风流人物终于饮恨告终,张超闻讯之后,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然后昏倒过去。 等醒转过后,张超抱病来到宁夏,亲自为王越办理后事,此时他才看到了王越留下的那些书稿,张超默默的一张张读完,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按照王越临终前的交代,他的家人将王越佩戴过的宝剑送给了张超,张超盯了宝剑看了半晌,说道,“吾身体不适,恐难耐九边之苦,这把宝剑恐怕用不上了。” 说完之后,张超不顾王春奇怪的眼神,不等他说些什么,默默的离开了。 王越病逝的消息传遍三边,三边将士听完,痛哭流涕。此时镇守河套的王守仁上书,请求朝廷让他护送王越灵柩回浚县安葬,并负责督造王越墓。 到了五月,朝廷终于收到了王越病逝军中的消息,举朝震惊。尽管朝廷现在有了张超,杨一清,王守仁这样的文臣可以充作九边巡抚,有了陈豹王六丁怀德这样的大将,可以镇守九边,但是王越这个边军的主心骨突然病故,却让所有人十分惋惜。 所以弘治皇帝为其辍朝一日,追赠太傅,谥号“襄敏“,谕令祭九坛,令王越长子王春承继威宁伯的爵位,荫补其孙王烜为国子生。但是因为边防事务,驳回了王守仁督造王越墓的请求。 与此同时,朝廷因为张超屡次请求,下旨意改任张超为南京工部侍郎,让他回南京好好修养一番,同时因为边疆事务已经不再严峻,所以撤销了三边总制和三边协理。 张超带着家人慢慢悠悠的沿着官道返回南京,与他一起回乡的还有一些荡倭营的将士,或者是愿意继续跟随张超,或者是吃不消九边之苦,或者是已经赚够了银子,或者是被排斥待遇不够,原因很多。 张超与一个名叫刘惠河南出身的百户聊了一下,询问他为什么离开大军。刘惠笑着说道,他这些年跟着张超出生入死,积累了不少家当,也该回乡看一看了,另外这一次他还有不少兄弟,也一并回乡,准备合伙开一个镖局,然后把南京的种种新奇产出运到河南以及西北。 张超哈哈大笑,说你们需要什么都可以问他去要,到时候货物都给他们打个大折扣,说完之后,张超又回头看了看雄壮的固原城,心中感慨万分。 春天和煦的阳光照在张超的身上,暖洋洋的,此时决心已定的张超显得十分轻松,他今年三十六岁,已经不年轻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国家民族,有些事不得不做,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恐怕他的后半生再也没有清白可言了! (第一部弘治篇结束) 第439章 进京之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太保,南京工部右侍郎张超迁为兵部左侍郎,钦此!” 宣召的太监和颜悦色的宣读了圣旨,然后开始恭喜张超。张超行礼之后,十分严肃的接过了圣旨,从现在开始,张超又重新进入了大明王朝的核心层,成为兵部左侍郎。 这一天是弘治十八年十月二十六,就在四个月前,大明天子弘治皇帝驾崩,刚满十五岁的皇太子继位,作为天子的潜邸大臣,张超很快就被宣召入京,但是被直接提拔为兵部左侍郎,也是因为刚刚发生的战事。 长达七年没有扰边的鞑靼小王子部突然袭击了宣府,宣府副总兵王六率兵三千出击,被数万鞑子围攻,战死沙场,这是土木之变以来,大明最大的战场失败。更加让人揪心的是,战败的是明军荡倭营出身的大将王六。 消息传来,举朝震惊,谁也没有想到,弘治十一年被王越击溃的鞑靼小王子竟然又成了大明的心腹之患,消息传到京师,内阁首辅刘健捶足顿胸,悔不听王越之言呀! 此时倪岳已经病故四年,谢迁终于入阁,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刘李谢这一黄金内阁终于成型。 弘治十二年,王越病故,张超因病请求辞职,不准,改为南京工部右侍郎,在这个右侍郎的任上,张超足足干了六年,也就是说被冷冻了六年。 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张超完成了著名的数学中级和数学高级,开创了微积分,并且写出了自然现象的数学原理,用数学的方法来解释自然现象,科学诞生了。 同样是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待在南京的张超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的理工科人才,这些人充斥在各家工场和济世学院之中,不断的探索着大自然。 还是这段时间,随着张超的去职,那些通过厮杀提拔的荡倭营的上升路径被终止了,将士们有的成为九边将门的家将,有的回到张超身边,有的远赴天南,开拓四方。只有丁怀德待在河套,苦苦挣扎,保住了王越等人辛苦开拓的河套地区。 与北方的荡倭营名存实亡相比,在南方,发配琉球的汪直还有张超的家将张家英等人带着一部分荡倭营将士化整为零,不断的向南开拓,实力也不断扩张,来自于明朝的殖民者们此时已经控制了马六甲海峡,并且在吕宋岛发现了大量的铜矿。 这六年是大明的黄金时期,随着来自佐渡岛的黄金白银不断的流入大明,大明进入了鼎盛时期,弘治盛世的光芒照耀四方。 这同样是东西方开始交往的时期,来自于葡萄牙西班牙的船队已经开到了印度,与下西洋的大明船队有了接触。 但是光芒之下,必有阴影。这同样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代,大量掠夺的金银充斥着大明,刺激着工商业的飞速发展,但是还有很多无处可去的金银,也刺激了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 为了生存,无数老百姓变卖家产,远离家乡开始出海探险,或者成为大农场的农民,或者成为大工场的工匠。 在南方,随着济世钱庄的飞速发展,大量资本进入工商业,刺激了丝绸业,棉纺织业,造船业,钢铁业,陶瓷业的飞速发展,来自大明的大量物产远销日本东南亚,西洋,直至欧洲。 而巨大的收益同样也刺激着工商业的飞速发展,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新兴的资产阶级在一个叫做经济合作社的整合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以商助学活动,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很有经济头脑的士大夫。 通过对于南宋永康学派和永嘉学派的研究和运河谈,已故首辅丘濬的大学衍义补等的研究,一种全新的财富观诞生了,因应时代的发展,张超在弘治十六年出版了国富论,提出了一系列自己治国的理念。 张超以自己的运河谈为基础,阐述了他对于国家的经济,外交,内政,国防,教育各个领域的观点,这事实上就是一本他心中如何改革大明的规划书。 这本书一经问世,当时南方的读书人争先阅读,并且不断的投稿与张超商议,或者前来拜访,这股热切的讨论一直到弘治十八年天子驾崩为止。 此时谁也没有想到弘治盛世就这么快的结束了,又一个少年天子出现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延续他父亲创下的伟业。 “爹爹,您又要入京了,孩儿就可以见到大哥了!” 就在张超愣愣的想着心事的时候,他的次子明镇听到消息后,十分高兴的闯了进来。张超看了一眼老二,见他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马鞭,笑着说道,“怎么,张二少爷又去哪里游荡了?” 听张超语带调侃,明镇笑着说道,“孩儿跟安海大哥去练了一会马,听到爹爹升官的消息,才急哄哄的赶了回来。” 张超点点头,无奈的说道,“也不知道你老子我造了什么孽,你们兄弟竟然差异如此之大,你读书不如你大哥就算了,还特别喜欢舞刀弄枪,难不成真的想要出去带兵不成?” 明镇因为不喜欢读书,被张超夫妻教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他毫不在乎的说道,“爹爹文武双全,现在大哥继承的爹爹的文才,十八岁就中举;那孩子当然要继承爹爹的武功,日后率领千军万马,踏平北疆,消灭小王子。” 听到小王子三个字,张超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此时已经知道了王六惨败的真相。小王子通过六七年的苦心经营,已经征服了整个朵颜三卫,漠南蒙古已经统一,所以张超对于他侵扰九边毫不为奇。 但是这一次王六带兵出征被围攻,最终全军覆没,竟然是明军内讧的结果,因为王六在宣府训练新军,严重损害了宣府将门的利益,所以王六的新军一直缺兵少将。 更奇葩的是,因为边疆无事,明朝对于边地的投入竟然少的可怜,如此两相对比,王六的宣府新军装备竟然还是六年前的装备,甚至比有些旧军还要差。 这次小王子入侵,王六因为敌情不明,不愿意出征,而宣府巡抚总兵守备太监强迫他出征,出发之前,王六将自己的独子送到了张超身边。 在这封信中,王六叙说了战事的情况,最后说道,此战十分凶险,恐怕他难以再见张超。但是身为荡倭营一员,王六不能违抗命令,只是此子是他唯一的骨血,实在不忍心断送在边疆,所以将他送到张超身边。此子一向顽劣,希望张超能够好好教习于他。 而张超看到这封信后,很快就传来了消息,三千人出征的王越被五万多名鞑子骑兵围攻,在杀伤了数千敌人后,全军覆没,死时不过四十五岁。 经历过王越之死的张超,此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张超痛苦之余,更是怒火万丈,所以张超此时听到小王子,格外的不舒服。 张超沉吟的问道,“明镇,你王伯伯身为国家大将,刚刚战死沙场,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你真忍心上战场吗?” 明镇腰板一挺,“孩儿情愿马革裹尸,也不愿意死于床榻之间。大哥聪慧明理,母亲有哥哥照顾,孩子很放心。” 张超闭着眼想了一会,最后说道,“既然你志向已定,为父也不阻拦,这样吧,你去找国威叔叔,让他安排,只是你到时候别哭了鼻子。” 明镇听完,欣喜不已,张超这才说道,“你母亲那边,为父自会去为你陈说,男儿大丈夫,有志向是好事,但是一定要坚持。如果你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你不要滚回来见我。” 望着明镇高兴的出门而去,张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却泛起了思量,老大读书有成,做事有条不紊,又从小帮忙处置家族事务,日后最起码可以守成;有老二在军中,倒是可以互相支撑。 只是老三老四兄弟俩,想到这里,张超就准备出门,他决定去见一见春华,有些事情需要商议一下。 第440章 孩子们 张超有两个家,四子一女。原配王氏出长子明威,去年乡试中举后已经成家,娶得是徐琼的幼女,这件事轰动了南京城。 一是新郎官的父亲是天下著名的大臣张超,新郎官更是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可见张家后继有人; 二是新娘子徐氏的来头太大,当今皇后是徐氏的姨母,徐氏的父亲更是担任过礼部尚书,当然谁都知道徐氏的母亲张氏只是一个妾室,但是这样的地位已经掩盖了庶女的身份,尽管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一场政治联姻,张家攀附上了皇后家族。 三就是婚礼空前隆重,基本上大明上档次的官员都有贺礼,而远在北京的弘治皇帝更是亲书一封百年好合的横幅让人送给了张家,而张徐两家的聘礼和陪嫁让人咂舌,张家的豪富一时天下闻名。 事实上张徐两家结亲早就在弘治三年已经有了意向,后来徐琼在南京担任了很长时间的礼部尚书,对于明威十分喜爱,更是手把手的教导于他,因此弘治十二年张超回宁后两家就定下了婚事。 婚后明威就协同徐氏返京参加弘治十八年的会试,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考中进士,然后明威就留在了北京,一边打理北京济世钱庄的生意,一边攻读时文。 从张超回宁之后,就把明威带在身边处理家事国事,并不是让他一意攻读八股。事实上张超并不太看中这些,所以也没有太多要求。 但是张超没有想到明威竟然可以十三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会读书倒不是太稀奇,关键是这个孩子做事有条不紊,行之有度,与人交往落落大方,显然情商也很高,这让张超十分震惊。 此时明威处理家族事务已经是一把好手,张超对外往来的书信往往也由他起草,他甚至可以协助华先生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这一切让张超有些怀疑,莫不是他真生了一个少年天才?所以张超欣喜之余,特别注意明威的身体,派人监督他每日锻炼,在这个时代天才也不如身体重要。 所以张超索性就让明威去北京独当一面,看看他到底做的如何。事实上张超对于明威这一次考不中进士早有心理准备,去年的婚礼太招摇了些,北京的老夫子们岂能容忍,没看到老朋友吏部侍郎焦芳之子焦黄中也没有考中嘛。 明威到了北京之后,很快就随着徐氏拜见了一些张家的亲戚,甚至也曾入宫见过弘治和张皇后,拜见过皇太子。 张超现在还记得明威写给他的密信,汇报了他初见太子的感觉。太子性格活泼,非常的聪明,闻一知三;但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没有定性,很喜欢玩乐,身边的太监更是逢迎太过,所以明威担心太子这样的性格一旦继位,可能国家会多事。 张超看完,呵呵笑了几声,明威虽然年青,但是能看明白太子这也不稀奇,太子性格外露,看出来的人很多。只是他这眼光嘛,也说不好,要不然他为什么与严嵩交好呢。 严嵩是张超好友大理寺少卿宋珫的晚辈,他们能相识,倒也不稀奇,只是成为好友,张超摇了摇头,还要历练呀! 按照张超的交代,明威也去拜见了京中张超的一些长辈好友,比如太常少卿侍读学士靳贵,比如侍讲学士李启思,比如通政使张彩,比如宋珫等人。 明威卖相不错,行事才干都没有太多可以指摘的,所以很快就在京中打开了一番天地。 与远在北京的明威似乎前途无限相比,张超的次子明镇就调皮捣蛋的多,后来又爱上了骑马射箭,整日里飞鹰走马,走街串巷,俨然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只是明镇虽然喜欢玩闹,但是从来倚仗权势没有骚扰老百姓,也许是血脉使然,张超对这个孩子反而更加喜爱,也阻拦了王氏五次三番的教训。 事实上对于明威成熟过早,张超反而有些担心,而明镇这样就正常多了,更何况这个孩子在四处奔走时,对于民间疾苦有了很深的了解,张超可以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民间的真相。 随着张超身居高位,他每日处理的事务就处理不完,虽然说不上被文件包围,但也差不多了,所以明镇传来的消息就弥足珍贵了。 排行第三的是女儿明台,这个孩子长到五六岁,小妹张罗着要给她裹脚,被张超严厉的训斥了一顿,并且规定张超的子孙后代若生女一概不允许裹脚,这样的民间恶习岂能遗祸子孙。 不仅仅如此,张超还特意写出了一篇论裹脚的文章,并且公开出版,张超严厉讽刺了裹脚的前世今生。 裹脚是源于南唐时期,颓废的李后主遗留下来的东西,竟然流传至今? 然后张超讽刺了南宋开始对于妇女的约束,说男人打不过蛮子只知道回去欺负女人,可怜南宋的士大夫很多人真不是东西。 张超又说了一番因为女子裹脚,导致行动不便,从而导致生育时很容易难产,也影响了子孙的质量。所以张超认为为母强壮,子女才会健康。 在最后,张超认为大明的女子应该效仿太祖马皇后,不要裹脚。并且张超公开表示,张家永不裹脚。 这样一篇文章出来,立刻轰动天下,张超打完了鞑子,竟然又跟女子裹脚较上劲了。 这一回天下人就开始议论纷纷,骂的人很多,支持的也很多,但是很多人就不再让女儿裹脚,作为发明了神药的张超,他的说法谁也不敢不听,因为张超认为裹脚可能导致难产,这个结论太吓人了,凡是有爱女之心的都不愿意女儿早早的过世。 消息传到北京,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带头让自己与朱夫人所生的爱女放脚,对于他这个决定,朱夫人有些担心会影响女人的婚事。 李东阳笑着安慰夫人,“张子卓做了一件大好事,若是因为吾女不裹脚,而不愿意结亲,这样的亲家不结也罢。 再说实在没办法就嫁给张超的子侄就是,别人家不知道,张家总不会歧视老夫的女儿。” 朱夫人被李东阳说的哭笑不得,只是李东阳所说的结亲一事,她还真就听进去了,似乎也是不错的的选择,只是张超的儿子不知道情况如何,却也需要打听一番。 谁知道一打听,张超的孩子都生在弘治年间,却比李家女儿小了几岁,这就没有办法了,只好作罢。 如朱夫人这般想的人还有很多,所以张超的子女就成了香饽饽,不知不觉间盯上的就有很多。 明台刚刚懂事,张超就回到南京,待在她们母女身边,所以与张超很是亲近,父女感情很好。 张超特意为她建立了一所女校,请人教习于她。 此时这个小女儿已经长到十二岁了,虽然谈不上特别美丽,但也是一个名门闺秀,明台性格直爽,外柔内刚,张超索性让她自己处理那些嫁妆,所以不知不觉间一个小女汉子就培养出来了。 小妹很担心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张超得意的说道,“张家的女人就应当如此,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理得了家业,斗得了小妾。” 张超这么一说,小妹反而有些惆怅,她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说道,“你今天该去那边了。” 张超听完,有些郝然,不知如何说好。 第441章 熊孩子的迷惑 一个男人有两个女人就是这样的下场,左右不是人,张侍郎的尴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只好灰溜溜的走人,渣男呀! 小妹看着丈夫灰溜溜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故意如此调侃一下丈夫已经成为她的乐趣之一。 小妹对于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上面虽然有婆婆,但是不在身边,说到底她自己当家作主。张超虽然有一个妾,但是如同张超这般洁身自好的官员,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个妾也不住在一起,两人几乎毫无冲突,这样也不像别的夫人那般憋屈过日子。 最关键的是,明威很出色,作为后母和姨妈,她一直把明威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他关心备至,所以明威的出色也就是她的出色。如果自己的一双孩子明镇明台不让她那般操心那就更好了,小妹有些无奈的想到。 张超来到春华的住处,春华现在也待在南京,只是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她来到南京,两个孩子明海,明洋也带在身边。 明海出生于弘治七年,明洋出身于弘治十三年,此时明海已经十一岁了,他长期与汪直待在琉球。要说起来几个孩子之中,张超最亏欠的就是他,而明海待在琉球,养成的性子也与众不同,他耐不住大明的种种约束,恨不得立刻回到琉球。 但是张超要求他必须待在南京好好学习,了解大明,所以明海也只好待在大明学习,现在已经有一年了。这个孩子性格很野,内心好狠斗强,偏偏心思很深,所以只有他占便宜,从来没有吃亏。等张超发现这一点时,对汪直怨气很大,好好的孩子给你教成什么样了。 老太监自从被发配到琉球,倒也不生气,仗着手下的荡倭营,得意洋洋的当起了太上皇,每年给弘治皇帝献上一些银子,弘治对他在万里之外怎么折腾也是不闻不问,而朝臣巴不得这个老太监死在域外,更是很有默契的提都不提。 所以汪直借助了琉球这个平台和手下大量的移民以及倭寇俘虏,在南洋掀起了血雨腥风,打下了一块不小的地盘。平生志向得偿的汪直就把明海这个孩子当成了未来的君王来培养。 长期待在宫廷的汪直,对于明宫的种种阴暗面了解太深了,所以这孩子能不被教歪才怪,张超看性格差不多已经养成,无奈之下,只好给他上课。 歪就继续歪吧,他拿着资政通鉴不断的给明海讲故事,告诉明海,对于王者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耍弄阴谋这些东西虽然必须具备,也需要会看明白,但最重要的是阳谋,要顺势而为,如此方可无往而不胜。 比如未来在南洋殖民地,他的力量已经很强大,那就不需要太多的阴谋,以强大的力量稳扎稳打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也可以震慑手下那些桀骜不驯之辈。 另外张超让个性豪爽的明镇带着弟弟一起玩,希望兄弟之间能够和谐相处。但是在内心深处,张超却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生活的环境差异太大了。三个儿子各有各的性子,看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他家大业大,也不用担心他们闹腾,打来打去。 所以张超决定亲手教导小儿子,树立一个和谐兄弟的范例,也非常宠明洋,随他的意愿成长,不给他任何压力,有三个哥哥照应,他还是潇洒自在的生活吧。 张超与春华激情了一番之后,这才说明了来意,“前段时间先帝驾崩,我就有预感,很快就要进京,所以这才将你从福建叫了回来,交代一番。” 春华躺在张超怀中,好奇的问道“夫君,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一次进京,前途未卜,为了以防万一,你把两个孩子都带到琉球去。” 春华听完,大吃一惊,不由得抬起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张超。张超无暇顾及那美丽的曲线,阴沉的说道,“咱们的老朋友刘太监上位了,现在朝局一片混沌,搞不好要出大事情。要不是这一次王六哥死的实在太过冤枉,我必须为他报仇,我是不准备入京的。” 张超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次招我入京出任兵部侍郎,就是刘瑾的主意。哼,内阁那些老夫子是坚决不愿意我入京的,所以定的新职是宣府巡抚,刘健也真拿的出手。票拟呈上后,被天子改成了兵部侍郎,内廷虽然有意见,但是最后还是被挡了回去。” 春华这十几年代表张超在沿海活动,无论是政治见识还是才干手腕都不是当日阿蒙,所以她很快听明白了张超的意思,对于张超如此了解内情她并不为奇。 作为枕边人,她早已经发现自从弘治十二年回到南京,张超改变了很多,人似乎也阴沉了不少。敏感的春华也已经发现了张超的那个秘书处,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 春华想了想,问道,“夫君,就算刘公公上位,又能奈内阁如何,他们都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呀,听说,先帝临终前把太子托付给这三位大学士。” 张超嘴角翘了翘,不由得哂笑起来,“顾命大臣?自古以来,有几个顾命大臣有好下场的,更何况咱们大明这些大学士也太不拿新君当回事了。春华,你可知道今上的年号是什么?” 不待春华回答,张超立刻说道,“是正德,这不是明晃晃的指着新君说他德行不正吗?” 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正德老师的张超,十分熟悉正德的个性,可以这么说正德是一个十分聪明的熊孩子。 正德爱玩爱闹确实不假,但他十岁左右,各位儒臣就开始轮番为他讲读,一讲就是一上午,午后还是这样。每当讲课的时候,他神情庄重,眼睛正视若有所悟,不曾有一点的随便。 讲官离开的时候,正德一定拱手致敬作出行礼送别的样子。第二天合上书,背诵讲官所讲授的内容,认真复习。 不几天翰林院和春坊中给他讲读的儒臣,正德都能知道他们的姓名,有的人偶尔有什么原因没有来,正德必定向身旁的人打听说:“某某先生今天在哪里?” 罢朝的时候,学士中有误用束花带来的,正德看见了私下对左右说:“若是在上朝的时候,一定要以违反殿廷礼仪被御史纠劾呀!” 弘治多次到正德学习的春坊打听学习情况,正德率领东宫官属急走迎送,对礼节十分熟悉,学习之余,正德很好骑射,弘治以为他能治理军队,也是居安不忘危,也就不再禁止他了。 所以弘治和大臣们都相信,眼前的这位皇太子将来会成为一代贤明之君。但是正德皇帝也有自己的问题。 因为弘治幼年的不幸遭遇,所以在正德的童年时代,弘治并不太干预正德的玩乐,所以正德在宫中玩出了花,加之有刘瑾这么一群太监逢迎,正德因此玩的不亦乐乎,这个幼年十分快乐。 而且弘治经常单独带着正德,两个人在幽静的夜晚并肩而行,他或者会结伴偷偷出宫闲逛,到什么地方去感受一下普通人家的父子天伦之乐。 这就造成了正德爱玩闹,但对人太过宽厚,凡事不愿意往坏处想的性格,帝王必须有的阴狠十分缺乏。 因为弘治皇帝被庸医给治死的,死的十分突然,正德皇帝几乎毫无准备之下,继承了皇位。 继位初期的正德很认真的处理公务,并且是亲自处理大小政事,他想有所作为。但是正德管的太多了,大臣们不乐意了,皇上你处理的事太多了,应当把小事交给臣下来处理。 在正德初即位时,可以说对大臣们是言听计从,如果说有反对,那就表现在不准许大臣们辞职,不准许大臣辞去他的奖励,大臣们所赞同的几乎没有正德反对的事,甚至对于僧人也是如此。 要知道弘治皇帝自从李广死后,不信道家了,改信佛教了,宫中养着一堆僧人,连这些人都赶走了,可见此时正德的乖巧。 也是因此,小皇帝愈发的被文臣轻视,这个时候小皇帝的一些爱好,也很节制,但是三天两头的还是被人弹劾。 这些都是小事,因为即位之初就发生了小王子入侵事件,正德对此十分重视,不断的往边疆发放军饷,派出高级军官,对于张超的调动也是因此而生,但是小皇帝却发现出现了大问题。 此时文官推行的精兵简政新政竟然成了打击对手的工具,包括一些大臣打击别的大臣,更在于对太监的打压。 在弘治朝备受信任的兵部尚书刘大夏手下一大批官员被罢免,而很多出身荡倭营久经战事的中高级军官也同样被撤销罢免,到了后期,一大堆太监的部属更是成批成批的撤免,口子越开越大,甚至尚书侍郎级别的人物也开始中招了。 到了这个时候,聪明的正德已经察觉事情有变,所以这一次他出乎意料的同意了刘瑾的意见,让张超出任兵部侍郎,而不是巡抚宣府。 这事实上也很有道理,张超不仅是正德的潜邸大臣,资历也很深,早在弘治十年就担任了等同于巡抚的三边协理,现在过了八年,还让他干巡抚,这也太欺负人了,所以正德一看到内阁的票拟就十分不悦,这个时候刘瑾再说了好话,所以顺理成章的改变了任命。 此时还在实习期的皇帝实在不明白这大半年来朝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对大臣这么友好,大臣们如此对待他呢? 整天说他这个不好,那个不对,好吧,朕改还不成吗?可是又不让朕管事,朕不管,让你们办,可是办的又不怎么样,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所以正德糊涂了,彻底糊涂了。 第442章 王琼的迎接 张超将他收集到的信息告诉了春华,只见春华捂着嘴不敢相信,这可是天子呀,怎么跟普通人家的少东家上位被管家欺负一般?这也太离奇了吧。 “什么天子,不过一个亡父的孺子,只是投了一个好胎罢了。我等读书人,能够考中进士,哪一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踩着无数人的尸首才有今天的成就。 若是新君没有表现能够驾驭群臣的能力,这才是刚刚开始,大臣们喧宾夺主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春华默默的听着张超说着大逆不道之词,她明白张超说的在理,任何时代都是如此,自强者天助之,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 春华的身材很好,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刚满三十的她成熟丰满,张超不由得又伸出了狼爪,放心,这是合法的小三,不会被告强奸的,为强哥挽尊,超哥福气就是好。 两人又是嬉闹了一会,春华这才气喘吁吁的问道,“别闹了,夫君,既然如此,为甚你又说进京前途未卜?” 张超这才正经起来,微微笑了笑,这才严肃的说道,“因为我了解当今,并不是善茬,这一回文臣搞不好要栽个大跟头,十有八九朝廷会大换血。但是天子再强,猛虎也挡不住群狼,一旦君臣闹僵,最后的胜利者只会是群臣。 所以我此次入京,既要站在天子身边,又不能得罪了文臣,这中间的平衡心中实在没底。毕竟我是带过兵的大臣,一个不小心,就是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下场。” 张超这么一说,春华没有劝说他不要上京什么,她明白自己的枕边人,没有必要说这种话。春华有些揪心,但又不愿意表露出来,“夫君是国之栋梁,又对朝局了然于胸,必然没有大碍。只是妾身带着明海明洋离开大明,日后又当如何?” “自王威宁过世,汪公身体一直不适,你此次过去协助汪公经营。等京城局面稳定了,你再入京不迟。” 春华点了点头,张超压低声音说道,“天津要随时留下几条海船,你让家英挑选出八百精锐,互相并不统属,让他们待在在北京到天津沿路,我会让顺福居中联络安排。” 春华听完之后,默默点头,她万万没有想到张超对于形势的估计这般恶劣,很是担忧,脸上不由自主的就表现出来。 张超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说道,“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应该还不会如此激烈。” 与春华交代清楚之后,张超又给两个孩子上了上课,当了一回慈父。张超又马不停蹄的安排了一些事务之后,然后开始入京。 这个时候王琼总督漕运,驻扎在淮安,张超沿着运河进京,王琼亲自在码头迎接张超。王琼是成化年间的进士,算起来是张超的学长;就算张超达者为先,但现在两个官位相当,他也没有必要亲自迎接张超,但是王琼就这么做的,而且还毫不在乎。 要说起来王琼真是一个妙人,这个老西儿能力出众,治理漕河天下无人能及;在荡倭营几年,又学会了带兵打仗。而且王琼做事勤勉,干练,善于计算查对,对于张超弄出来的东西往往能举一反三,可以说王琼是张超最优秀的助手和合作者,也最能理解张超弄出来的那些计划书图册等等。 但是与才干相比,王琼似乎更擅长做人。本质上说,王琼就是一个官迷,只要能够有利于升官,他似乎什么都可以干。 就在今年,刚刚发生的一起群体性事件,让张超对王琼是刮目相看。衡王府当时有朝廷赏赐的土地,荒芜得无法耕种,衡王还是勒令百姓按照正常情况交租,又反过来诬告赵贤等小百姓侵占了他的土地。 这件事当时闹得太大,老百姓打死了衡王派出去的狗腿子。消息被地方上报后,王琼作为钦差前去勘查,他把旁边百姓家的土地夺过来给了衡王,把赵贤等发配到边境充军,当地百姓有很多人都怨恨王琼。 对于这件事,很显然就是官官相护,王琼不可能为当地老百姓说话,这是他的阶级立场决定的,但是王琼做的这般难看,这般赤裸裸,就让张超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 张超自问如果他去处理,肯定是想着妥协,想办法用其他资源堵住衡王的嘴,让他放弃这些土地,然后再摆平老百姓,最后上下都说他的好。 但是张超知道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最后毁灭大明的就是统治阶级的贪婪,他这一套总有一天会没有用处,就如同李鸿章一样,在糊墙罢了。 所以对于这个能干的坏人,张超并不愿意跟他纠缠太多,即使是老战友,还是长时间的上下级。但是王琼态度摆的这么低,张超显然也不能摆脸色给他看。 王琼迎接张超,然后在淮安最大的酒楼盛情款待,两人觥筹交错之余,就提到了目前的朝局,王琼很显然想知道张超是如何想的。 到了张超王琼这种层次,在京城都有人,所以张超升职的内幕根本瞒不了王琼,更何况张超和刘健的矛盾此时已经天下皆知。 张超这样一等一的人才,竟然被内阁排挤到南京做了六年的冷板凳,逼着张超闲着没事,只得研究数学格物,还写了不少书。 王琼都看过这些书,有些根本看不懂,所以他相当佩服张超研究水平之高,竟然想出了用数学来解释自然现象,比如水的密度,比如杠杆原理,比如为什么苹果落地,可以说张超确实开创了一门全新的学科。 但是王琼看来,张超研究越深,内心对于刘健的痛恨也越深。一个正当盛年的高级官员,被挤兑成这样,只能去研究这些奇淫技巧,眼睁睁着看着一个又一个远远不及他的官员爬上了高位,张超能不怨恨吗? 要不然张超也不会写什么国富论,这是公开跟刘健打擂台呀,刘健说什么治国如煎小鲜,要镇之以静,慢慢来,不能着急。张超就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方案,对朝廷内外政策,上下制度一阵批评。 张超这些方案在不同层次的官员中的反应差异很大,京中的老先生都很不以为然,认为张超还太嫩了,太不成熟,朝廷制度都是千锤百炼,百年积累下来的,岂能随意更改? 但是在一些激进的读书人和新科进士眼中,张超所说的都是针对大明的弊病,都很有道理,为什么朝廷一定要压着他,不提拔于他,所以推荐张超的奏折每年都有很多。 现在新君登基,一切都推倒重来,而张超这个风云人物,立刻被提拔入京,这里面是不是意味着巨大的变革,而巨大的变革往往意味着巨大的机会,王琼能不上心吗?能不迎接张超吗? 第443章 试探 “德华兄,请看看此物,”张超称呼王琼的字,然后拿出了几张纸,都是近段时期,邸报所录,小皇帝与众大臣的互动。 就着鲸油灯,王琼仔细的阅读了一番,有些东西不注意可能发现不了什么,但是整理出来就可以看出问题,王琼每一条都看过,但是整合在一起,他的心脏顿时怦怦乱跳。 张超若有所思的说道,“弘治十年,小弟有幸侍奉过还在潜邸的今上,对今上还算有些了解。 今上虽然性格外向,又为太监所惑,有些玩闹,但毕竟只是少年习性,在先帝和诸位师傅教育下,今上肯定会很快改正。 朝中各位现在这番不断逼迫,试图让今上如同先帝那般,小弟担心过犹不及呀!” 张超这番忧国忧民的表达,其中隐含的意思王琼大概也听的出来,张超很不看好现在的朝局,只是小皇帝会忍到什么时候,又会怎么发作,会闹腾多大,谁也说不准。 王琼听完,却转移了话题,“子卓,朝中围绕在今上身边的太监,据说得宠的有九位,有人戏称为九虎,不知道子卓如何看?” 张超点点头,看来何聪干的不错,荣升一虎了,“小弟只知道为首的内官监刘太监,与他有过不少的接触,这一位嘛,一言难尽,可以结交,但不可以深交。” 王琼点了点头,张超这个人情卖的够好,太配合了,也太有用了。 大明的惯例,皇帝要跟大臣闹矛盾,肯定要任用太监,所以正统朝有王振,成化朝有汪直,一旦小皇帝与大臣闹矛盾,身边的九虎必然上位。 但是这九个太监原来地位不高,就算名气最大的刘瑾也因为与李广交好,弘治十一年差点吃了挂落,所以只好蜗居为太子宫中,好些年没有出来折腾了。 这样一来,王琼就算有心结交,也找不到门路,而眼前的张超却并不同,他与刘瑾的关系很不错,他说可以结交,那通过张超的门路当然可以试一试了。 连续得到了两个答案,王琼再接再厉,他决定搞清楚张超对于未来的打算,“子卓,你即将就任兵部,只不过我却有些担心,这段时间,马部堂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张超抬眼盯着王琼看了看,“德华兄,你是为人所托,专门来问小弟的吧。” 王琼老脸微微一红,他试探的意思太过明显。王琼确实是能人,但是能人也得有人罩着才能尽展所学,王琼当然也不例外,他与首辅刘健的关系就很不错。 虽然荡倭营后续连续两场大捷王琼都没有参加,但并没有耽误他的升迁,这一次他也是奉刘健所托来探寻一下张超的想法,特别是倒刘的战役正如火如荼中,要是张超掺和进来形成了一个变量就比较麻烦了。 弘治十年之后,刘大夏是弘治皇帝最宠信的大臣。此时弘治皇帝因为种种原因,不太关注政事,所以大臣们能够见到皇帝的次数不多。 李东阳曾经在笔记中吐糟几年才见一次皇帝,但是唯独刘大夏是个例外,弘治很喜欢召见刘大夏,不仅仅是兵部事务,甚至其他国政也喜欢咨询一下刘大夏。为此,从兵部迁升吏部的老上级马文升曾经公开吃醋,抱怨此事。而内阁更是憋了一肚子气,却又无可奈何。 弘治驾崩后,刘大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来宣府大败,他这个兵部尚书要担负主要责任;二来,就是对他积怨很深的内阁和其他五部开始了反击,刘大夏任命的很多将领官员被罢官撤职,此时刘大夏有些不安于位了。 但是事有凑巧,张超突然被任命为兵部左侍郎,内阁还没有办法阻拦,这样一来张超就成了老刘的第一接班人,要是打掉了刘大夏,迎来了更年青实力更强的张超,刘健何苦来哉? 所以刘健就让王琼探一探张超的想法,试试看能不能缓和下关系。此时刘健已经在内阁十八年,已经赶上刘棉花了,现在又成了顾命大臣,刘健正处在人生的巅峰。 但是刘健再牛,他也没有办法抗拒自然规律,他的岁数大了,离告老还乡已经不远了,总不能给子孙留下后患吧。 刘健压制张超,倒不是对张超有很深的陈见,而是张超出头太早,缺少制约,而利用这段时间,刘健提拔了一批青年才俊,现在任用张超,也就不怕无人制约了。 当然最关键张超入京之后,若是他支持刘大夏,利用影响力为刘大夏说话,那麻烦就大了。更何况张超还与奸宦刘瑾有很深的联系,要是张超屁股歪了,麻烦那就更大了,张超可是带过兵的大臣。 所以刘健才有了试探张超的想法,张超问完之后,见王琼的反应,笑着说道, “德华兄,小弟明说了吧,弘治十二年那场大病,留下的伤患还偶有发作,所以小弟我是不乐意待在京师的,太冷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与宣府殉国的王副总兵关系非同一般,我一定要查清楚他战败的原因,为他报仇雪恨。 至于朝中的那些腌臜事,只要不是惹到我头上,我才懒得管。” 王琼听完,将信将疑,但是他见张超说的信誓旦旦,不由他不相信,不管怎么样,愁的是刘健,他反正无所谓。 张超说完之后,心中暗自嘲笑刘健,专权太久了一些,政治敏感度看来也下降了不少。到现在还盯着刘大夏,殊不知他命中真正的克星早就是虎视眈眈。 张超发现,这个时候的刘健似乎对于对于刘瑾缺少足够的警惕,一直把九虎当成一个整体,而不是各个击破。而且在对皇帝步步紧逼的同时,竟然同时开辟了好几个战场。 刘大夏没有了弘治的宠信,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兵部尚书,时移世易,何必这么着急打压于他; 对于自己,本来双方没有太多的积怨,可是硬生生的一直压着,张超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难不成王恕的影响力真的就有那么大吗?还是仅仅因为两人的政见不同? 张超不明白,刘健哪来的自信同时开辟这么多的战场,但是自然刘健担心他出什么幺蛾子,那就提提条件就是了,我不管你们怎么斗,我这次上京就是要干掉害死王六的那批混蛋,就看你们答应不答应了。 张超与王琼聚会后,很快离开了淮安,沿着运河上京,一路上不断有地方官员招待,所以耗时颇长,一个月以后才抵达了通州,这个时候刘健早就接到了王琼的信,他正在家中与自己的幕僚商议,到底该如何处理张超这个变数。 第444章 刘三条 “赵先生,你对张子卓的说法如何看?”刘健正在跟自己的幕僚赵先生闲聊。 “看来张超对东主心结很深,面对自己的旧部都十分小心,”赵先生十分干脆的说道。 刘健点了点头,他毫不奇怪,“唉,若是此子有王德华一半乖巧,老夫也不会如此费劲心思的打压于他。 张子卓才干胜过王德华,人品更远胜于他。若是作为朋友,也是值得交往的,只是他的想法实在太过怪异,老夫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才不得不如此。” 对于刘健这个借口,赵先生早就心知肚明,在明朝的部堂级别的高级官员中,这是一个公开而且近乎统一的观点。 张超德行才干都不错,就是思想有问题,思想路线有了问题的同志,使用需要受到限制。所以国家财政困难,他可以出海捕鲸,收合作银,抢日本的金矿;国家有外患,他可以带兵打仗,这些都是可以的; 但是一旦国家风调雨顺,张超还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好。所以弘治十二年以后的冷冻,就不足为奇了。 刘健唯一没有注意的是,他冷冻的方式太过赤裸裸,要是三年前给张超在南京升上一级,或者换到别的部,也许张超的怨气就不会那么大,也就不会写出国富论那样公开打擂台的文字。 所以新君改张超为兵部左侍郎时,刘健犹豫了半晌,这是新君第一次违反内阁的意图,本来他应该全力阻击的,可是想了又想,他还是息了这个想法。 小王子壮大,竟然可以正面击败宣府新军,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军国大事,必须要有更有能力的官员来承担对付外患的重任。 此时王越已经过世,国家打败过小王子,能够担负此任的文臣舍张超无二,此时必须要使用张超,作为首辅,本着为国家负责的态度,张超出任兵部左侍郎显然更加合适。 另外天子施恩重用张超,即使是天子违逆了内阁,也是很有道理的。这与唐太宗临终前罢免大将李勣,而高宗上台立即任用李勣虽然有些差异,但是情理相似。 在这个主幼国疑的时候,刘健虽然权势滔天,但同样需要避嫌,所以最终此议被顺利通过了,甚至于朝中很多对张超有看法的人都装聋作哑没有表示反对,显然对于小王子的担忧胜过了对张超的陈见。 “东主,当日天子改张超为兵部左侍郎,您作为内阁首辅,为大明江山社稷考虑没有阻拦,学生十分清楚。只是张超若有他心,恐非美事呀!” 刘健点了点头,他犯愁的也是这一点,很显然张超也觉察到这一点,所以与王琼交谈时,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愿意在北京为官。 张超越是这么说话,刘健就越担心,特别是对刘大夏的围攻即将大获全胜之际,“那赵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按照东主的计划,下一步就是废除皇庄,重整内承运库,此事关乎重大,不由东家不小心呀! 所以学生以为,既然张超这么说,您何不顺水推舟,让张超兼任左佥都御史,去宣府处理此次大败,全力整顿宣府防务。 南京吏部尚书林瀚资望颇深,刚直方正,又与张超关系莫逆,若是他改任兵部尚书,岂不美哉!” 赵先生给刘健出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建议,刘大夏下台在即,需要立刻考虑接班的人选,随着张超意外的出任兵部左侍郎,以前的人选已经不合适了。万一皇帝点了张超,那就麻烦了,所以需要一个张超都没有办法越过的人来担任这个职务。 所以赵先生推荐了林瀚,林瀚是福建人,成化二年进士,翰林出身,资历很深,学历很高,而且林家与张家在福建开海之后,合作的很好,两个人在南京时,又处的相当好。所以刘健只要抬出林瀚,张超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抢占兵部尚书这个位置。 林瀚当年也是内阁辅臣的有力竞争者,他虽然失败了待在南京,但也是君子们的一员,与刘健等人的政见相似,对于刘健下一步最重要的几个计划只有支持,绝不会反对。 本朝的财政十分混乱,这直接影响到了国家的动员能力,弘治十一年王越复套,打了才半年,就花掉了几百万两银子,国家就没钱了,还把张超累病了。 所以现在小王子重新崛起,一场大的战役已经不可避免,因此刘健就主张咱们整理一下财政。他提出了几个解决方案,一精兵简政,减少不必要的财政支出,削减吃财政饭的人员,目前已经正在进行,而且取得了一定成效; 二整理内承运库,内承运库是太祖皇帝秉持着天下为公的思想设立的,主要用来给官员发薪水,还有各种赏赐等,并不仅仅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可是在弘治晚年,到处乱花钱,因为太监们胡作非为,这个仓库浪费严重,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有多少家底,皇帝不知道,大臣们也不知道,这怎么行? 所以正直的士大夫们决定帮万岁爷好好整理一下内承运库的账目,查一查提领太监有没有贪污,最关键的是,要弄清楚这些年从佐渡金矿运来的金银数量,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自从张超弄出国债之后,从弘治十年开始,朝廷陆续发行了好几期国债,用来整修长城,给皇帝修坟等等。这两年是国债归还的高峰期,此时太仓库已经入不敷出,那么大臣们就想起了内承运库,天下为公呀,圣上。 三撤销皇庄,从成化年间开始,死不要脸的宪宗皇帝就在北直隶弄出了多处皇庄,让太监管理。这些太监贪污勒索百姓,下面的走狗更是无恶不作,所以大臣们觉得这个皇庄就是万恶之源,干脆撤销得了。 先帝虽然圣明,但是还是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养着一堆闲人,比如乱花钱没有节制,比如肆意扩大皇庄。那么现在伟大的正德皇帝即位,以刘健为首的大臣们觉得应该为天子好好考虑,改掉这些毛病,所以刘健的主张得到了京中高级官员的大力支持。 事实上刘健内心十分清楚,这就是文臣们利用新君即位,推行圣天子垂拱而治的政治理想,本质上就是侵销皇权。 从弘治年间开始,对于高级官员的任命,已经开始推行廷推制度,内阁廷推出几个人选,然后让皇帝挑选,此时皇帝已经开始失去直接的人事任免权。 而刘健推行的这三条国策,又开始挖皇帝的财政权,如果一个皇帝同时失去了人事任免权和财政权,那他除了垂拱而治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三条在弘治在世时,压根没有人敢于提起。但是此时新君即位,刘健觉得也该做一做了,特别是面对这个德行不正的新君。 这个时候张超这个带兵出身的文臣,又即将出任兵部左侍郎,他的立场将举足轻重,因为任何政治斗争到了最后必须仰仗暴力的支持,简单的说,就是枪杆子出政权。 抬出林瀚是一,赶走张超是二,刘健点点头,同意了赵先生的看法。 第445章 刘瑾的招揽 张超入京前最后一站,刚刚到达驿站,此时明威已经迎接出来。 张超见儿子出来,算一算也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了,甚是想念,今天见爱子风华正茂,朝气蓬勃,心里很是满意。 张超拍了拍明威的肩膀,高兴的问道,“明威,你怎么在此处等候着为父?” 明威施了一礼,“大人,孩子接到您上京的消息后,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到此了,孩儿实在想念父亲大人,所以提前在此等候。” 张超呵呵一笑,嘴上却批评起来,“真是胡闹,你还在国子监读书呢,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得。” ”孩儿明白,早就跟博士请了三日的假,博士很是通情达理。” 张超点了点头,“那就好,”等进屋才转移话题道,“你媳妇这些日子还好吧,妇人怀孕十分辛苦,你要多照应一些。” “孩儿明白,徐氏已经怀孕五月,目前吃喝睡觉一切如常。” 张超笑着说道,“日子过得真快呀,一转眼,你也要做爹了。记住了,让你媳妇多走动,要不然孩子大了,容易难产。” 明威连连点头,他们小两口感情很好,又是豪富之家,此时济世医院有人驻家指导每日的饮食,然后陪着徐氏做些运动,所以一切都很顺利,要不然明威也不会放心来迎接父亲。 父子两人坐定,明威开始谈论起这段时间他在京中的见闻,张超静静的听着明威说话,偶尔点评几句,就在此时,突然房门被推开了。 张超有些奇怪,都交代过了,没事情不要进来,扭头一看,顺福大步走了进来,脸色严肃的说道, “老爷,刘瑾刘公公到了,您是不是迎接一下?” 张超十分吃惊,刘瑾怎么突然间跑过来了,这也太夸张了些,张超想了想,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招惹刘瑾,就点了点头,“明威,你我父子一起去迎接一下刘公公。” 正德继位,作为太子宫的管事太监,刘健立刻得到提拔,现在已经是司礼监太监之一,离权力的鼎峰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次刘瑾通过锦衣卫得到了张超的行程,主动向正德皇帝提议他去召张超入宫。 正德对于张超这个曾经的师傅印象有些深刻,虽然这个师傅给他当老师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但是两人相处的很是愉快。 因为张超对于正德爱玩,不同于其他士大夫那样大道理说个不停,而是对于一般的玩闹直接无视,对于闹得过头了,往往先是鼓励夸奖他一番,然后设身处地的从他的角度分析,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所以张超出征之后,正德很是想念。现在张超入京,他当然迫不及待的想见张超一面,想问一问这个父皇留下来的大将,他准备如何解决边患的。 刘瑾主动讨旨,正德立刻就同意了。此时,刘瑾地位突飞猛进,进去了司礼监,那可是内相呀,所以他十分得意,想着来见一见故人。 张超亲自迎出驿站大门,十分恭敬的迎接刘瑾。刘瑾等张超施礼完毕后,才假模假样的说道,“张宫保,你我是旧识,何必如此见外?” 张超笑着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呀,公公现在为天子效力,劳苦功高超理当如此。” “哈哈哈,”刘瑾朝天施了一礼,大笑不止,“咱家不才,能得到天子厚爱,真是祖上积德呀!”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张超笑着说道,“公公,里面请。” 刘瑾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张超离他一步之遥,紧随其后,然后分宾主落座,刘瑾见明威站在张超身后,笑着说道,“这是子卓的公子吧,久闻张宫保爱子乃是有名的才子,今日一见,果然人品不凡。” 张超笑着说道,“小孩子只是擅长读书罢了,得些虚名罢了,还需要多多调教。明威,还不赶紧拜见刘公公?” 明威对于这些场面活,早就是轻车熟路,连忙上前大礼参拜。明威的妻子喊太后一声姨母,算起来跟皇家还是亲戚,所以刘瑾也不敢太过自大,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刘瑾再次落座后,这才说道,“皇爷想早些见到子卓,所以咱家讨旨,来宣读圣旨。” 刘瑾这时站起,开始宣读正德的圣旨,让张超明日入城直接进宫,正德要见他。 小皇帝这性子也太着急了些,张超恭敬的行礼接旨之后,然后两人才开始正式交谈。 “刘公公,下官何德何能,敢劳烦您亲自跑这么一趟?” “哈哈,若是别人,当然用不到咱家,只是子卓非平常之人,咱家必须跑这么一趟。” 张超连道不敢当之后,刘金龙开始了正题,“子卓你是天下奇才,胸有沟壑,在弘治朝早就立下了赫赫奇功。只是可恨内阁首辅刘健有眼无珠,一直压制子卓,才让子卓难以施展才学。 这一次宣府大败,刘健竟然只让你出任宣府巡抚襄助军事,如此还在是大材小用了些,所以咱家说服皇爷,任用子卓为兵部左侍郎,不知子卓可还满意? 咱家新任司礼监,朝中没有多少得力的朋友,不知道子卓可愿相助咱家?” 张超听完,长叹了一声,“刘公公,咱们是老相识了,你的好意下官心领了。有些话下官不妨直说,公公真的不应该找下官。 下官身份不同,带过兵,打过仗,手下有一群旧部。现在天津还驻扎着好几万荡倭营,下官是不能站队的,这样对国家很不负责,一个不小心,就要出大事。” 张超话音刚落,刘瑾眉毛就竖了起来,咱家都这么礼贤下士了,张子卓竟然直接拒绝。 刚想发作,但是刘瑾慢慢却又冷静下来,笑着说道,“子卓是国家重臣,有所顾虑,咱家也明白。呵呵,咱家随口说说罢了,只是子卓新任兵部左侍郎,不知道如何打算?” 张超咬了咬牙,“小王子胆大包天,乘大明国丧骚扰宣府,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准备上任之后,立刻前往宣大,布置防御,处置作战不力的将校。” 刘瑾听完,眯着眼睛盯了张超半晌,却不再说话。很显然张超是打定了主意,不掺和朝政,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出外。 刘瑾不明白张超为什么这么做,要知道他刘公公的背后现在站的可是正德,又是他推荐的张超,都这样了,张超还不愿意入到他的门下? 张超心说,刘瑾吃错药了吧,竟然想招揽我,你也配? 老子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管是军队,官场,商界甚至勋贵外戚,朋友一大堆,而且大多前程似锦,就等着你干倒刘健这一批老家伙才好上位。就算合作,也得我占主导地位,更不要说当刘瑾的小弟了。 所以张超表面对刘瑾恭敬,可是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刘瑾的招揽,这样一来,刘瑾也不愿意再跟张超扯皮,气呼呼的离开驿站回京。 “大人,这样直接拒绝刘公公,您不担心他的报复吗?” 张超见儿子满脸的担忧,笑着说道,“刘瑾不过是天子的一条狗,现在羽翼未丰,就如此嚣张,日后必不会长久。就算为父要在宫中与人结盟,也不会与他结盟。 明威,你记住了,在国子监闭门读书,不要掺和政事,也不许议论朝政,如果有人骚扰于你,就干脆请假在家。这段时日朝局不明,你我父子就站在岸上看着就好。 至于刘瑾的报复,呵呵,明威,你太小瞧为父了,他如果有什么歪心思为父立刻就可以要了他的狗命。” 第446章 教子 张超倒也不是说大话,他既然知道刘瑾未来有可能成为立皇帝,甚至还主动鼓动改变了人生轨迹的刘瑾重新回到原路,那他肯定有所防备。 刘瑾是太监,但是他的地位在宫外也是有宅子的,还有自己的私党他的妹夫孙聪和松山府的秀才张文冕。当然在外面混了几年的刘瑾,有钱又有势力,此时大不一样,也招揽了一些有本事的读书人为他效力,所以张超早已经安排人到了刘瑾的身边,甚至刘瑾挖金矿时招揽的一些护卫,也有张超的人存在。 所以张超才敢跟爱子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想到的是,听到张超这么说,明威立刻回道,“既然如此,父亲何不为大明除此奸宦?” 张超听完之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苦心培养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要是一般的读书人还可以理解,可是明威不是。 张超自回宁之后,张超见明威传统的儒家功底深厚,所以又在后世的基础上,给他上了很多政治课,详细分析了大明的政治体制,以及皇权,太监,士大夫等各自立场,还有自家应该具有的政治觉悟,以及如何站队等,就是怕他走错了路。 所以张超沉吟了下,这才问道,“明威,你说刘瑾是奸宦,他奸在何处?” 明威愣了愣,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说,刘瑾的奸佞天下人都知道呀,整日里逢迎天子,把好好的天子带坏了, “刘瑾作为天子宠信的太监,他和其他八个太监,合称为九虎,狼狈为奸。不知道劝谏天子,整日以新奇之物逢迎天子,致使天子耽于玩乐,不爱学习。天子自即位以来,经筵罢免不提,甚至常常微服出宫游猎,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呀!” 张超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睁开眼睛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跟你说的?” 明威有些吞吞吐吐,“孩子在国子监中,人人都这般说,孩子也是这般认为。” 张超瞪着眼睛盯着明威半晌,见他茫然无知,顿时心中一阵失望。千教万教,结果教出来一个封建士大夫,也对,自己回到南京时,他已经十三岁了,都考中秀才了,在徐溥徐琼的教导下,长大成人,怎么可能不歪? 想到这里,张超就有些后悔,当年只顾着创业,没顾得到明威的教育。“明威,你还记得,为父在你上京之前,给你说的那些内容吗?” 明威不笨,他从父亲的反应中觉察到了张超的不满,他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父亲给孩子分析过大明是如何运转的,还说了一些过头的话,孩子虽然吃惊,但细细想一想,确实很有道理。” 张超苦笑了笑,“过头?也是,对你来说,太过头了。” 张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开始解释,“刘瑾这些太监,服侍天子,为了固宠,逢君之喜是必然的,要不然他们没办法保全自己的地位。 为父给你说过朝廷运转的秘密,太监不过是皇权的延伸罢了,像刘瑾等九虎,为什么名声越来越差,不过是大臣们借着骂他们来抱怨天子罢了。 天子继位以来,不喜欢参加经筵,这很正常。天子尚幼,不喜欢经筵的繁文缛节,不明白经筵不过形式而已,只是天子用来笼络士大夫的工具。 天子喜欢微服出宫,这也不足为奇,今上爱动,又喜欢骑射,这样的人总是管束在宫中,当然并无可能。 明威,你要记住,群臣抱怨的这些都是小节,与治理天下并无多大的关系。天子也是人,他也有喜怒哀乐,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为父真是白教你了。” 明威听完,顿时恍然大悟,“父亲说的正是,孩儿明白了,只是为什么大臣们总是上书,抓着这些小节不放呢?” “那是因为大臣们想着约束天子,让他循规蹈矩,这样大臣们就可以利用祖制和先帝来压制住天子,让他听话,老老实实垂拱而治。说的不好听的,在大臣心中,天子只需要做一个会发音的木偶罢了,天下大事统统交给士大夫就可以。” 听完张超大逆不道的话,明威倒也不是很奇怪,他毕竟受到过熏陶,他又与这段时日的见闻联系起来,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君父,君父,哪有这么对待君父的? 张超笑着说道,“跟天子争权,并不意味着不忠于天子。你要知道朝中大臣都是人杰,哪一个不是战胜无数对手才爬到今天的高位。 而天子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能力掌握天下的毕竟是少数,而昏君暴君更是数不胜数。所以限制皇帝的权力才是利国利民之举。” 张超这么一解释,明威才算明白过来,见他笑逐颜开,张超拍了拍爱子的背,说道,“你还是一路太顺利了些,没有看透里面的花样,要知道权力之争无处不在!” 明威脸顿时红了,想了想说道,“父亲被排挤到南京,也是权力之争吗?” 张超点点头,“当然如此,” 说完之后,张超语重心长的说道,“明威,你已经是举人,就要入仕途了,有些东西也该明白了。 皇帝也可以算成是一个官位,只是这个位置与众不同,世袭不说,权力还非常大,而且独一无二,所以想夺皇位很难,那就意味着改朝换代,但是皇权却可能被侵夺。 皇帝之下,有实权的内阁文武百官的官位都是有数的,占据这些官位的大臣都是辛辛苦苦拼杀出来的,每一个都很有才干。 你上去了,别人就要下来,所以争权夺利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内阁六部想着跟天子争权,父亲被赶到南京,都是一个道理。 你可以有自己的立场,但是要看透事情的本质,而不要人云亦云,明白了吗?” 明威听明白了张超的意思,连忙躬身行礼,表示自己懂了。但是张超知道,懂了并不代表会用。明威一路十分顺利,又早早的考中举人,再加上他懂事之后,张家已经是一等一的富豪,所以他基本没有多少机会去磨炼。 就算张超自己,也是经过这么多年商场官场的勾心斗角才算是入门了,也算不是是权术高手,现在他回想往事,年轻时还是暴露太早了,以至于现在举步维艰。 他能走到今天的地位,靠的是硬本领,而到了正德朝,朝廷的争夺更加严重,也更加残酷。所以有自知之明的张超不得不让春华带走了明海明洋,也是以防万一。 若是明海长大了,可能能帮上自己,张超突然想到。看着父亲沉思,明威突然问道,“父亲,您此次入京,也准备开始争权夺利吗?” 张超笑着反问道,“明威,你认为父亲应该怎么做?” 明威低着头想了想,“父亲是进士出身,理应站在士大夫里边。只是内阁多次压制父亲,而且我家也算得上是外戚,父亲还与他们站在一起,也太过憋屈。所以孩子觉得还是旁观比较好,父亲急着出京想必也是如此吧。” 张超笑着白了爱子一眼,“总算为父这些年没有白教。你只看到了其一,没有看到其二。” “还有其二?” “你爹就如同外面明晃晃的灯笼,吸引着这么多的目光。要是离得近了,大家都觉得碍眼,要是他们停下来首先拿为父开刀就不妙了,还是走远些好,不招人眼。” 明威恍然大悟,事实上张超还有第三点,并没有说透。只有走远了,他们才会打起来,到时候不管谁死谁伤,最后收拾残局的时候,我再跳出来,总能抢到一杯羹的。 第447章 陛见 当天晚上,张超与明威在驿站都没有睡好,张超是不放心明威的未来,而明威则是再一次震惊于张超所说,竟然与徐师祖和岳父所教竟然有那么大的差异,不知不觉间父子的想法已经有了一丝差异。 到了次日,张超一早就出发奉旨入宫。正德皇帝得到张超等候觐见时,立刻召见了自己的师傅。 虽然这个师傅给他当老师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但是两人相处的很是愉快。 因为张超对于年幼的正德爱玩,不同于其他士大夫那样大道理说个不停,而是通常先是鼓励夸奖他一番,然后设身处地的从他的角度分析,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所以张超出征之后,正德很是想念,后来几次请求弘治召回张超,但是被弘治拒绝了,弘治皇帝笑着摸着太子的小脑袋说道,“这是朕给你挑选的栋梁之才,等你当了皇帝就可以放心任用了。” 正德压根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这么快速的到来,以至于他毫无准备。一想到父皇临终前不断流着鼻血,脸色苍白的样子,正德皇帝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此时的正德皇帝刚刚十六岁,嘴上还没有长出胡子,只有淡淡的绒毛,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这个削瘦的大男孩比栓儿还小,现在竟然肩负着亿万军民,想到这里,又想到他的未来,张超不由得充满了同情。 他这种异样的眼神没有怎么掩饰,就被眼尖的正德看到了,正德让张超平身后,好奇的问道,“朕有什么不对,张师傅如此看朕?” 张超闻言,顺势抹了抹眼睛,“臣有幸侍奉陛下,到今天算一算有八九年没有睹过圣颜,一时有些感慨,让陛下见笑了!” 张超如此说话很显然动了感情,正德也有些感动,所以感慨的说道,“当日朕还是黄口小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变化当然很大。朕看张师傅倒是没有怎么变化,不知当年的旧伤可全好了?” 张超连忙行礼表示感谢,“多谢陛下关心,臣已经大好了,虽然每到冬日还有些隐隐作痛,倒是不碍事。” 正德笑着点点头,然后开始了正题,他十分严肃的问道,“这一次鞑靼小王子乘丧袭扰我大明,宣府死伤惨重,朕欲讨伐鞑靼,不知道卿家可有见教?” 张超想了想,说道,“弘治十一年,复套一役,小王子部死伤惨重,当年三边总制王越建议次年继续讨伐鞑靼,可惜朝中有异议,王威宁又不幸夭亡,此议只能终止。” 听张超说到这里,正德忍不住插话,“当日之事,朕已经知晓,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兵部难辞其咎!” 张超听完,瞥了瞥一旁脸色微变的司礼监太监王岳,张超有些震惊于正德的坦诚,他知道王岳与马文升关系很好,这段话迟早要被被他们知道。 所以张超摇了摇头,“当年复套战役只打了半年,前后用了几百万两银子,要是第二年继续攻击,朝廷的财力还是不足,就算有银子,后勤物资一时也运不上来。 这些倒是其次,最麻烦的是,若是大军出塞,小王子躲到漠北,大明就无可奈何了,所以内阁和兵部不愿意继续打,也有一定的道理,说不上有错。” 听张超如此评价,正德脸色缓了缓,点点头,“张师傅真是中肯之言。” 张超很坦诚的回答,让正德很满意,这样的回答确实很实在,不偏不倚,张超继续说道, “到了今日,小王子已经恢复元气,更是征服了朵颜三卫,统一了整个漠南蒙古,小王子已经更胜当年。如果要说内阁和兵部有误,就误在这里,没有果断的支持朵颜三卫,拖延小王子统一漠南的步伐。” 张超说到这里,正德又一次点头,这确实说到点子上了,只知道守在长城后面,坐观成败,前后两任兵部尚书马文升和刘大夏都难辞其咎。 说完之后张超喘了口气,“反观我大明,弘治十一年之后,马放南山,以为小王子再难崛起,如此疏忽了对于鞑靼的防御。 据臣所知,目前除了驻扎河套的复套军数万人还保留了相当的战力以外,不论是三边还是宣大,蓟辽,可战之兵都不多,若是勉强出征,臣以为胜算不大。” 张超说完,正德沉默下来,他没有想到张超竟然如此不乐观,“荡倭营也不行吗?” “荡倭营海外驻军有数千人,因为防御倭寇,战力应该还不错。至于天津驻军,” 张超摇了摇头,“远远不如当年,也有些腐朽了。” 这是张超最无奈的地方,他平生得意之作荡倭营已经让那些贵二代官二代们和调过来的九边将门折腾的不像样子,他都不知道刘大夏是怎么干的。 正德气的一拍桌子,然后气呼呼的说道,“如此,朕岂不是奈何不了小王子?” 张超笑着安慰道,“陛下稍安勿躁,以臣看,要想恢复到弘治十一年的水平并不困难。 经过杨一清王守仁的苦心经营,千里河套防线已成,臣以为可以从宁夏固原延绥三镇各抽调万人,组建新复套军。 然后将复套军主力调到宣大,以复套军主力为基础,给臣两年时间,足够训练出十万精兵。 如此小王子再要入寇,朝廷就有可战之兵了,时机成熟,大明可以寻机恢复大宁卫,开平卫。如此一来,将战线延伸到河套-开平-大宁一线,长城沿线的压力就会小上很多。” 听张超这么一说,正德立刻喊道,“张永,将九边地图拿来。” 一旁伺候的张永,羡慕的看了一眼张超,然后跑了出去,过了一会,拿出了一卷地图,张超指着九边一线给正德皇帝介绍,恢复河套开平卫和大宁都司一线防御体系的战略意义。 因为朵颜三卫在靖难之役中支持太宗皇帝,所以太宗就承诺撤出大宁,如此一来,明朝就失去了这一战略要地。从此之后,蓟辽两镇的联络只能通过辽东山海关,大明也就无法监控东蒙古和女真三部。 开平卫就是元上都旧址,后来明宣宗时期因为此地气候寒冷,无法屯田,另外东胜和大宁一失,开平独木难支,不得不南撤几百里到达宣府。开平卫一失,鞑靼迅速将战线推进到长城一线。 现在张超的想法就是利用强大的国力将战线继续推进到河套-开平-大宁一线,如此一来,鞑靼小王子部在漠南就没有容身之地,迟早会被逼到漠北去。 而明军有了固定的目标,也不用在草原上跟蒙古人捉迷藏,这样就发挥了明军步骑的优势,回避了自己的不足。 只要两地城池一筑,只需要数千精兵驻守,蒙古人就是如鲠在喉,再也没办法随意南侵。 听完张超的战略计划之后,正德如沐春风,高兴的不得了,执政半年以来的晦气一扫而光,他高兴的说道,“听卿一言,朕胜读十年书。王大伴,让内阁票拟,进太子少保,兵部左侍郎张超太子太保。” 张超听完,连连辞谢,却被正德坚决拒绝了,“卿有大功,本应封爵,只是卿家多次拒绝,先帝才没有加封,这本来就是先帝的意愿,卿家勿要拒绝。” 正德竟然抬出了弘治皇帝,张超没有办法拒绝,只好接受了这个很重要的加封,此时他的加衔已经与各个部院大臣齐平。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为帝国最核心层的一员,这一年张超刚刚42岁。 第448章 罢工 王岳亲自去内阁,将正德的口谕告诉三位大学士,让他们票拟。此时的王岳压力很大,以刘瑾为首的九个侍奉正德的太监呈现出明显的接班态势,所以无奈之下,王岳就想着与外廷结盟,来抵抗刘瑾等人的进攻。 王岳的运气很好,他传递的善意很快就内阁接受了。这也是因为正德皇帝继位不久,表现出来的姿态很有些不对,不喜欢经筵,总是传旨罢免,空闲下来的时间就放在鹰犬、歌舞、摔跤这些游戏上,每日换着花样来。 更夸张的是,正德竟然偷偷的跑出宫,甚至跑到御马监玩起了骑射,这引起了文臣的极大恐慌,要是再出一个明英宗,那大家伙日子还过不过了,只要一想起土木之变,文臣们就头大不已。 所以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秉笔太监范亨、徐智就与内阁六部事实上形成了一个秘密的政治联盟,互相联络,互相通气。 此时明朝的体制,就是将丞相的权力一分为二,分别由司礼监和内阁掌管。大臣的奏折成教通政司之后,首先交给司礼监登记和皇帝过目。如果皇帝不喜欢奏折,就可以留中,不发给内阁。 然后司礼监再交给内阁票拟,内阁票拟后由司礼监批红,为了避免司礼监太监乱来,又设立六科监督整个过程,务必是内阁票拟的内容与批红的内容保持一致。 按说这样严密的制度,足可以保证皇权的至高无上和皇帝的独裁地位,但是任何制度都需要人来完成。 随着皇帝懒政,很多时候皇帝根本不看奏折,这样一来司礼监的地位就越来越高,甚至胆大的太监就可以将奏折隐匿不报,或者拿着奏折与内阁讨价还价,逼迫内阁按照司礼监的意愿票拟。 现在王越与内阁暗通消息,这时候正德麻烦就大了,司礼监加上内阁,比宰相的权力还要大,因为司礼监太监同时掌控东厂,并监察锦衣卫。这两家联合起来,正德皇帝这半年当然过得十分憋屈。 王岳很隐蔽的将天子与张超的交谈内容告诉了刘健,然后方才离开了内阁。刘健皱了皱眉头,张超的姿态倒也符合他一贯的立场,对事不对人,扪心自问,张超的说法十分在理,就算流传出去,士林也不能说他不对。 但是张超明明知道新君好武,却给他灌输什么复大宁卫开平卫的想法,还有两年可练十万精兵,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张超只是简单的认为如此做可以避免边患,但是这个敏感的时候,最重要的问题是首先解决内部,而不是对付鞑靼,攘外必须先安内,这是大原则。 刘健左思右想,觉得需要立刻将张超支走,要不然把这一位留在京中迟早是个祸害。对于张超升官,刘健倒是无所谓,按照张超的功劳,就算封爵也不为奇,不就是一个太子太保的虚衔吗? 所以刘健迅速票拟,以前功加封张超为太子太保,并且任命张超兼任左佥都御史去,赴宣府主持军务。 票拟呈交之后,迅速被司礼监批红,正德皇帝拿到之后,有些奇怪,“张师傅刚刚入京,就让他去宣府,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刘瑾昨日碰了个钉子,对张超一肚子火,所以他在旁边说道,“皇爷,那宣府战死的王副总兵,乃是张太保的心腹爱将。早点让太保去宣府报仇,也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正德听完,点了点头,也就通过了,一旁站立的太监何聪皱了皱眉头,他听出了刘瑾话中的恶意,王六确实与张超关系匪浅,但是这么说倒是显得张超私心太重,而且与武人勾结了。 所以何聪在一旁笑着说道,“刘公公说的正是,这阵亡的王副总兵乃是已故威宁伯王越的护卫出身,是荡倭营成军时期的千户之一,在扫灭海贼,倭寇和大同大捷中都屡立战功,就这么战死沙场,真是可惜呀!” 正德皇帝听完,双目圆瞪怒道,“国家大将本来就少,宣府的巡抚总兵真是该杀!” 就在这个时候,张永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皇爷,今日大汉将军都没有入宫侍奉。” 正德气得一拍桌案,大怒道,“反了,反了,大汉将军竟敢不入宫侍奉于朕,牟斌到底是如何管的?” 大汉将军是明代殿廷卫士的称号,归属锦衣卫管理。锦衣卫所属曾编有大汉将军一千五百多人,取身材高大者为殿廷卫士,以资壮观。 此时的锦衣卫掌镇抚司事指挥佥事牟斌是明代少有的比较正直的指挥使,弘治年间牟斌在锦衣卫任上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认可。 现在新帝登基,竟然出现了大汉将军罢工的事件,正德当然火冒三丈,更是对牟斌不满。张永连忙回道,“皇爷,奴婢听说此事源于薛福敬等被刘兵部罢免,无脸面见皇爷,此事与牟指挥使无关。” 刘瑾在一旁听完,气得狠狠的瞪了一眼张永,这个白痴,皇爷对牟斌发火,正好乘机把他拿下来,怎么能为他说话? 张永当然也知道刘瑾的不满,但是张永与刘瑾想法又有不同,他与牟斌有过一些接触,比较佩服牟斌为人正直,所以他不愿意落井下石。 既然张永不愿意说,刘瑾就开始诉苦了,“皇爷,说起来,这都是刘大夏的过错呀,他整天喊着裁这个,裁那个,就没见他裁掉几个文臣,难不成天下只有文官才配侍奉皇爷?” 听刘瑾提起刘大夏,正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她最厌烦的大臣就是刘大夏。宣府大败,到现在还是一堆烂摊子,也没见刘大夏提出什么合理的解决办法,反而一门心思的要罢黜这个,废除那个。 刘大夏拿着先帝遗诏的名头请求撤去非定额内的四方镇守宦官。无奈之下正德只得撤去均州齐元应付了事。 过了不久,刘大夏又提出了应撤去镇守宦官二十四人,又奏减皇城、京城守卫宦官,这一回正德终于忍不住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镇守宦官都是用来监视地方的,一下子撤销二十四名,这也太过分了,正德根本无法接受。 这几日,刘大夏又列举应当淘汰的传奉武臣六百八十三名,大汉将军薛福敬等四十八人也名列其中,刚刚拒绝了刘大夏请求的正德不好意思再次拒绝这个老臣的请求,而且他又对武臣没有战斗力十分恼火,所以不假思索就同意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烂事,传出去都是笑话。 这个时候刘瑾这一煽风点火,正德就更不高兴了,所以立刻下令,“复薛福敬等官职,另行文兵部,问一问刘大夏,他罢黜这些人的理由何在?一个个给朕都说清楚!” 刘瑾听完,喜笑颜开,但是一旁伺候的随堂太监宁瑾却磕头说,“这些是先帝遗命,陛下列入登基诏书,奴婢以为不宜问罪。” 正德听完,气得脸色满脸通红,瞪着宁瑾的目光之中更是怒不可遏,过了良久,正德皇帝才忍住了怒气,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就算了,别问刘大夏了。” 站在御座旁边的刘瑾分明看到正德的拳头紧握,知道皇爷是压抑着怒火,这时刘瑾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皇爷,这些腌臜事交给奴婢就好,奴婢听过皇宫里来了一群玩杂耍的,很是好玩,皇爷何不去那里散散心?” 刘瑾说完用眼神示意张永,张永立刻反应过来,“是呀,皇爷,奴婢看了这些杂耍只觉得眼花缭乱,惊心动魄真是引人入胜呀!” 听张永这么一说,正德也来了兴致,“老刘留下,老何,老张,跟朕一起过去瞧一瞧,要是不好看,张永,朕可饶不了你。” 刘瑾恭送天子离开,然后收敛了表情,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宁瑾,“来人,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给咱家拿下,乱棍打死!” 第449章 进退之间 正德不务正业跑去看杂耍,当然瞒不过有天眼的士大夫,所以次日一早一大堆的弹劾又冒了出来,九虎又一次被骂了。 张超此时迎来了圣旨,可是现在已经是快过年了,宣府天寒地冻,朝廷也太不人道了些,所以张超不得不上奏折说,自己旧伤复发,请求朝廷推迟,年后出发。 新出炉的张太保只好窝在家中养病,所以一大群好友就跑出来看望他。靳贵,李启思,张彩和宋珫现在都在京中,他们在张家潇洒自在的好吃好喝了一番。 李启思地位低了点,其他三位离六部侍郎的位置都差的不远,前途一片光明,但是这几位都对目前的朝局十分忧虑,非常希望听一听张超的意思。 张超笑着说道,“昔日太祖皇帝得天下靠的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时至今日,这仍然是至理名言,不过朝廷如何变动,都需要治理天下的人,咱们这一批人年富力强,只要坐好了自己的本职,别瞎掺和,想来前途还是光明的。” 张彩点点头,却有些忧虑的说道,“只是这九虎,名声实在差了点,咱们都有贤名,若是不骂几声,恐怕士林那边交代不过去呀!” 张超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骂当然得骂,但不能做出头鸟,而且要讲技巧。如果弹劾天子,要记得当今天子年幼,不要说大话套话,徒惹天子反感不说,还起不到进谏的作用。 另外九虎之中,对于刘瑾要格外当心,此人凶狠狡诈,残酷异常,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随意出手。” 张超说完,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需要根据自己这段时间的见闻,来思考张超的说法是不是很合理,这个时候李启思却突然问道,“子卓兄,你对于何太监有什么看法?” 张超皱了皱眉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李启思与何聪有深仇大恨,而且是不可能消弥的,谁也不可能帮何太监安上一个蛋蛋。 现在何聪贵为九虎之一,李启思只是一个普通的侍讲学士,此时两人的地位有了很大的变化,若是何聪报复李启思,那就麻烦很大了。 当然何聪想报复李启思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毕竟李启思与张超联姻,又是李东阳的门生,而且是清贵的翰林,没有正当理由,何聪也别想报复成功。 李启思有这么一问,也表明他意识了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需要得到张超的帮助。 但是何聪是张超在宫中的内线,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相比较而言,何聪目前甚至以后都比李启思的地位要重要的多,所以张超绝不可能为了李启思去动摇何聪,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张超作势想了想说道,“当年侍奉太子时,我与何太监接触不多。现在虽然他被归为九虎之一,但除了逢迎君上,也没有听说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姑且观之吧。” 张超说完,李启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就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李启思对于故人何聪摇身一变,变成天子身边的太监,也是出乎意外,甚至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当年对于何聪倒霉是亏心的,所以他当然担心何聪的报复,但是作为清贵的翰林,李启思并不畏惧何聪,特别是目前宫内宫外对于九虎一片喊打之际。 他之所以询问张超,是想知道张超对于当年的旧事到底知不知情,在这个以弘治三年进士为核心的小集团里,李启思的地位并不高,如果万一何聪要报复他,或者他要除掉这个隐患,都必须寻求张超的帮助。 张超的反应看起来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但恰恰如此,却引起了李启思的担心,以张超的小心,按说应该对何聪有所调查,那么张超现在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张超给皇帝出了一个讨伐鞑靼的主意之后,就告病在家,甚至兵部都没有去报道,这当然引起了刘大夏的极度不满。 马上弘治十八年就要过去,正德元年就要开始,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代,刘大夏是十分痛苦的。 作为弘治皇帝最宠信的大臣,自从新帝登基以来却过得相当不顺。他没有想到内阁和马文升这些人竟然会对他如此不满,不断的打压于他。 最让他心伤的是,正德皇帝对他也很不信任,还有九虎等太监不断的进谗言,所以马文升已经有些不安于位了。 立身唯谨,避嫌疑,远祸端,凡事预留退路,不思进,先思退。满则自损,贵则自抑,所以能善保其身,所以如何退下去非常值得讲究。 作为与刘东阳,杨一清齐名的楚地三杰,刘大夏不断的上奏朝廷,请求清除过去的弊政,如果皇帝愿意听,他就不避疑难,把那些难啃的骨头都给啃下来。 如果皇帝不听,谁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也可以在士林中有一个好名声。如此两全其美,公私兼顾,所以刘大夏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断的请求撤销宦官,淘汰那些吃空饷的武官等等,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就让他在临走之前做一些好事吧。 他已经知道了正德对于大汉将军们罢工的态度,知道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倒也毫不为奇,所以此时刘大夏已经准备过段时间上辞呈。 对于刚刚登基的正德皇帝,刘大夏是有感情的,他非常希望正德成为一个与先帝相似的有道明君。弘治盛世刚刚过去,正德一个孩子继位,没什么治国经验,垂拱而治,让士大夫们治理好国家不是很好吗? 等过几年刘健等人老了,正德也修满了经验值,这个时候既有经验又有威望,岂不是比现在这般与大臣们磕磕碰碰,三天两头挨弹劾来的更强? 天子呀,还是太年轻气盛呀,还有一个年轻人,刘大夏也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副手张超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入京,刘大夏有些不屑一顾。张超能力确实一流,人品也还不错,可惜政治眼光很一般,现在掺和到这摊浑水之中,王越的下场就摆在那里,等着瞧吧。 就在刘大夏沉思之际,一个主事大步走了进来,“部堂,今年运送佐渡黄金的荡倭营已经到达天津,是不是让他们尽快入京?” 刘大夏点点头,“赶紧让他们入京,这有什么好问的?” 这个主事有些不知所措,他紧张的问道,“因为带队的杨千户收到了天子的中旨,要求他们将这一次的二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送入内承运库。这与往年不同,所以杨千户才派人寻到兵部,询问是否照此办理?” 刘大夏听完,猛的站了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450章 弹劾 自弘治十年以来,佐渡岛的黄金白银就是大明帝国最大的财源,没有第一。 金山的产量很大,但是朝廷为了安抚各家权贵,没办法只好分给各家豪强很大一块财源,所以能够拿到手的只有一半左右,但也有几百万两纹银之多,有了这笔钱,朝廷才收复了河套,文武百才官不需要发宝钞这样的废纸,朝廷才可以修长城清漕运,可以说弘治盛世就是建立在这笔钱上。 为了争夺这笔钱,外廷与内廷争斗了很久,最后才达成了妥协,三成归内库,七成归户部。由于内承运库需要承担文武百官的工资等,所以这一笔钱内廷太监们基本只能闻一点香,但是能够动手脚的空间却并不大。 这也是弘治年间文官集团的巨大优势决定的,而弘治十八年第一批的金银已经入了户部,而对于这第二批的金银,内阁已经形成了决议,等金银入京先暂存户部,等内库清点清楚后,再入内承运库。 事实上这就是文官集团决心掐断皇帝的财源,没想到太监们竟然抢先请来了中旨,现在就麻烦了。所以刘大夏才大骂岂有此理,然后他详细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今年下半年发运的这部分金银,刚刚到达天津港,就接到了正德皇帝的中旨,命令将这一笔钱交给奉旨过来的锦衣卫百户钱宁。 运输这笔金银的刘千户见状刚准备执行圣旨,就被随行的监察御史给阻拦住了,御史指着刘千户的鼻子说道,“你这个蠢货,这是中旨,怎么可以听从?” 刘千户眨巴着眼睛,假装听不懂,“御史老爷,什么是中旨,这也是万岁爷的圣旨吧,不听从要诛九族的,你可不要害我。” 一旁的随军太监笑着说道,“刘千户说得对,邱御史,难不成你敢违抗圣旨不成?” 邱御史大怒,“我等押运数百万金银,事关重大,不经内阁票拟,这样的中旨岂能听从。” 钱宁大怒,抽出了腰刀,准备吓唬一下邱御史,没想到这个愣头青梗着脖子鄙视道,“除非本官死了,不然尔等别想拿走银子。” 钱宁这会儿真忍不住了,他非常得正德的宠幸,怎么能完成不了差事,愤怒之下就要砍死邱御史。刘千户也不傻,要真让钱宁砍了这个御史,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刘千户就用兵器挡住了钱宁,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两位老爷,两位老爷,都请暂息雷霆之怒,这金银呀总要运到京的。咱们先派个人回去禀报,等上面定下来到地方放哪里,咱们再放过去,两位看这样可好?” 说完之后,刘千户不等钱宁说话,命令道,“诸将士,从现在起,进入战时状态,看紧了金车,没有本千户的命令,谁也不允许拉走金银,违者军法从事。” 这一声令下,荡倭营将士们立刻结阵,护住了金银,谁也不让靠近。就这样,这金银谁也没办法提走,刘千户索性就停在天津,他把一个姓王的百户喊了过来, “老王,听说你们王家和张教化有亲,这次入京一定要代本千户拜访下张教化,问清楚怎么办,一定记得奥!” 王百户也不傻,当然明白刘千户的意思,这上面打架,他们这些小的可就要倒大霉了,真是无处是从,还是问问张教化的好。 所以马文升得报的同时,张超也同样得到消息,他知道这场争斗看来是愈演愈烈,看来这京师快待不住了,年后赶紧去宣府吧。 张超叫王百户回通知刘千户,这金银太多,光皇帝的中旨绝对不能执行,必须要见到正式的诏书。刘千户现在只需要待在天津荡倭营那里,看好银子,等着正式的圣旨就好,其他的不用管了,自有他来处理。 另外张超告诉王百户他们不要继续出海了,他会请旨让他们年后跟他一起去宣府。 当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北京,刘健听到之后,虽然脸上很愤怒,但内心却很高兴,真是天赐良机呀,正好可以顺势整理内库。 这笔金银是朝廷的钱,很大一部分是用来给在京官员发工资呢,怎么可以进皇帝的私库。 奥,不对,往年的工资也是内库发送了,别忘了,内库现在是九虎之首的刘瑾在管理,鬼知道他会不会把大家伙的银子拿了去,然后按照前些年的惯例发一堆草纸都不如的宝钞。 动人钱财,比杀人父母还要恶劣,所以在有心人的鼓动下京中的翰林科道六部齐刷刷的开始发动猛烈的反击,内官监太监刘瑾为首的九虎被群起发难。 不断有人上书,抗议天子滥用中旨,不经过内阁票拟的圣旨胡乱发内降,现在果然闹出了天大的麻烦,这国家的金银怎么可以入天子的内库,让太监们挥霍。 同时弘治时期混乱的内库管理也被翻了出来作为证据,弹劾的大臣要求从此以后,佐渡金山所得一律入户部,不再入内库。 正德皇帝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他让王岳告诉内阁,因为往年这个时候这些金银绝大部分会入内承运库,所以朕才派人过去提取,只是忘了跟内阁通气,这是朕疏忽大意,忘了跟内阁说了,不关刘瑾的事。 然后正德又说,因为今年国丧,又加上赏赐百官将士,所以内库空虚,朕提银子是用来给文武百官发薪水的,还有给先帝修坟,多余的银子他准备给张太后修一下宫殿,钱都没有乱用。 正德这样的说法让内阁上下十分吃惊,皇帝怎么用不说,竟然这么宠信刘瑾,刘瑾绝不可再留。所以内阁也没有表态。 正德皇帝还是太年轻了,他主动替刘瑾背黑锅,又抖出了内库没钱这个大新闻,立刻惹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这肯定是刘瑾贪污完之后,还蛊惑天子为他背锅,所以弹劾刘瑾的罪行又多了好几条。 弹劾刘瑾的奏折此时堆起来有几人高,这时候刘瑾也怕了,他感觉自己很冤枉,这些金银往年都是入内库的,只是这一次他怕文官半路给拦截了,这才跟皇爷说让人早一点去提走,没想到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马蜂窝。 另外他管理内库才几天呀,就算有贪污,他也贪不了那么多呀,所以心里憋屈的刘瑾生怕正德杀他的头,跑到皇帝面前哭泣自己的无辜。 正德皇帝此时也非常不高兴,朕拿走自己的钱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外廷这么拼命弹劾,就算是中旨,也没做错什么呀。 但是外廷的压力实在太大,所以正德皇帝只得再次让步,他又一次派人去内阁,表示只提走按比例应该分走的三成,其他部分交给户部,让内阁赶紧票拟,现在快过年了,年前处理掉,别搞得年都过不好。 第451章 混乱 王岳带着皇帝口谕来到了内阁,没想到刘健却没有见他,出来见他的是次辅李东阳。王岳有些好奇,“刘首辅哪里去了?” 刘东阳笑着说道,“首辅昨日身体不适,告病在家。” 王岳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刘健可不能有事呀,“首辅无大碍吧。” “只是偶感风寒,歇息两日就好。唉,也是今日朝廷多事,首辅操劳所致。” 王岳听完立刻明白了,“李阁老,咱家带来了天子口谕,既然首辅不在,您听过之后,赶紧票拟,然后宣示百官。” 说完王岳就把正德皇帝的想法告诉了李东阳,李东阳听完之后,十分高兴,这样大家也不好再闹了,可以过一个安稳年了,所以二话不说,立刻票拟。当日就派出了使者,让刘千户,邱御史把金银押往京师。 正德皇帝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松了一口气。正好刘瑾惹出了大麻烦,心中恐惧,就又弄出了几个新花样,请正德过去观看,正德皇帝兴高采烈的过去了,玩的不亦乐乎,这件烦心事也就抛在脑后了。 消息传到内阁,此时身体恢复的刘健,重新视事。他对于李东阳没有跟他通气,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谁让他身体不适呢。 年前朝廷要发薪水,对于很多京官而言,这可是年前最重要的一件事,要不然老婆孩子都过不好。特别是翰林这样的清流,又不敢贪污,怕坏了名声,影响了前途,只能苦苦的撑着。 现在张超弄来了金山,大家伙总算不用收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改成白花花的银子,所以翰林们的日子要宽裕不小,但是这一回发放薪水的事情,却出现了大麻烦。 往年这银子都是从内库拿出来,直接给了户部,这一回刘瑾因为被大臣们反复弹劾,心里很不高兴。你们不是弹劾咱家吗,咱家也给你们找点事情做。 所以刘瑾拒绝直接把银子给户部,反而要亲手发给大臣们,说是防止户部贪污,把银子扣下来。 另外刘瑾首先足额支付了给弘治修坟的银子,然后又足额支付了给太后修宫殿的银子,然后也全额给了京营大兵们年终赏赐的银子,到最后才轮到文武百官的薪水。 很显然此时内承运库的银子不够,所以刘瑾按照前朝的惯例,咱折东西给大臣。内库里面藏着大量陈旧的茶叶,丝绸,棉布甚至进口的苏木这些东东。 所以到了发薪水这一天,卯时正,天蒙蒙亮,此时大雪出晴,内承运库与外界联络的三道小门开了,库吏们抬着沉重的案桌,从里面紧挨着摆到了小门边,以防有人冲进库里。 大堆的银子已经码放整齐,堆在案桌后面,内库的太监们也在案桌后站好,准备按部门发放俸禄。 快冻僵了的官员们,终于开始踱着脚、活动下麻木的四肢,准备赶紧进去领完俸禄,离开这又冷又吵的鬼地方。没想到竟然要从狗太监手里拿钱,一个个心里硌得慌。 一个人模狗样儿的太监出来喊话,无非是遵守秩序,莫犯王法之类,如若不然,就乱棍打出去,然后讲明各衙门的领取位置,便开始放人进去。 官员们走到本衙门所处的地段,报上职位和姓名,管仓的小太监便麻利的找到相应的钱粮袋。官员们毕竟是孔孟门生,不好意思锱铢必究,所以大都不打开查看,但是用手这么一提,心里就纳闷了,怎么这么轻便,这分量不对呀,难不成今年又改了花样。 官员们对于太监很不放心,所以有一个官员也不怕丢人,拿起钱粮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九枚银半两,还有两张京城‘丰盈行’的粮票……凭此票可去这家京城有名的粮铺中,兑取相应数量的粮食。 这也是刘瑾搞出来的新花样,据说可以省时省力还可以灵活支取,只是朝廷禄米,还要去商人店铺支取,令他感到有些不快。 实际上刘瑾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按照现在的粮食价格大概是一石八斗粮食折银一两,可是京中上万官员,这么大的数量,粮店怎么着也该打打折扣,这样他吃吃回扣也是一大笔钱。 另外不同的粮食之间价格是有差异的,刘瑾尽量挑选比较差的品种,这样一来又省了一笔钱。 所以左右这么计算下来,刘公公一口气就节省了几千两银子,当然这银子不多,但是报到正德皇帝面前,被皇爷好好的夸奖了一顿。 这个官员不乐意了,“这位公公,本官是七品官,按照制度,应该是年俸九十石,一石八斗粮食折银一两,银粮各半,本官此次应该领到的银子有十五两,怎么只有这区区九枚银半两,还有五石的粮票,其他的银子粮票哪里去了?” 这个太监上下瞅了几眼这个官员,操着公鸭嗓说道,“嘿,你一个七品官倒挺会算账的,怎么没去户部呀,那就不用排队来提银子了,真够丢人的。” 这个太监如此鄙视他,可把这个官员气坏了,还没等他发火,那个太监清了清嗓子,“嗯,奉刘公公令,因内库钱粮不足,此次发放银粮各三成,其余折以南洋进贡的苏木。” 说完,这个太监指了指旁边一个袋子,怪笑着说道,“喽,这袋里有什么真腊国进贡的苏木,尔等正好提回去染染衣服。” 说完,旁边的杂役就把袋子递给了这个官员,这个官员用手一提,还挺沉的,打开一看,几块干巴巴的木头。 这个官员是个新科进士,不知道朝廷还有这样的旧例,他目瞪口呆,难不成本官抱着这一堆木头回去过年不成?这么点粮食银子,这往后的六个月全家老小吃什么,不够呀! 就在他发呆之际,那个太监嘲笑的说道,“你这个七品芝麻官,也就配这么点苏木,放心,染你的官袍是够了!” 嘲笑声让这个官员恼羞成怒,愤怒之下,不及细想,就把手中的苏木袋变成流星锤,扔到那个太监脸上,其他官员在一旁听到,也是火冒三丈,便有样学样,一边喝骂着,一边把手中的物事扔出去,砸得内库的太监差役抱头鼠窜…… 顿时内承运库就炸开了锅,一时间怒骂声、吵嚷声、叫喊声、打闹声充斥着内库前,场面一片乱糟糟的。 第452章 分类 发生在内承运库门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文官集团,消息很快传到了内阁,刘健与谢迁互相看了眼,都不由得露出了笑意,难不成这是天意吗? 由于李东阳不愿意把事情在年底闹大,所以失去了天赐良机的刘健原来还挺懊悔的,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样的狗血事,说明就连老天爷都见不惯九虎作恶多端,让他们过不了这个年。 当天下午,文官集团开始了猛烈的反扑。自弘治十年朝廷财政缓解以来,中央和地方相继取消了折俸,这也是为了大家伙的体面,现在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刘瑾竟然敢擅自折俸,而且这一次被折俸的只有朝廷官员,连京营的大头兵都发了全额的俸禄,这岂不是我等士大夫连大头兵都不如,不弹劾他弹劾谁。 这一次刘瑾帮着内阁做了动员,所以六部九卿下属的官员不需要动员又一次开始了弹劾。本来因为正德的让步和李东阳的说好话,这场弹劾战已经停顿了几天,现在又一次打响。 原来一直没有表态的内阁和六部堂官这一次齐刷刷的表态,要求正德罢免以刘瑾为首的九虎。这是大明中枢第一次表明了立场,弹劾的奏折经司礼监呈报,与贺喜皇帝登基,改元正德的折子混在一起,送到了正德身边。 到了年底了,宫里正准备过年,正德身边的太监都是职司,忙的要命,也没办法凑在正德身边伺候。只有几个小太监和一直服侍正德的李姑姑立在一旁伺候。 正德见时间一下子呈上了这么多的奏折,就有些懒洋洋的说道,“都是请安折吧,王伴伴看看就好,何必送到朕的面前?” 王岳抬头稍稍抬起看了一眼天子,见他睡眼朦松,看来不知道玩了些什么游戏,昨晚又熬夜了,王岳低着头说道,“皇爷,不仅仅是请安折,还有好些弹劾的奏折。” 正德一愣,这大过年的,瞎折腾什么,他以为这是文官们狗咬狗,所以想了想说道,“王伴伴,放这吧,你先出去办事,不用读了,朕过会看。对了,你吩咐刘瑾,给内阁三位大学士,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奥,别忘了还有张太保,年底的赏赐都照往年旧例加倍。” 王岳见正德是这个态度,但是又不好逼着皇帝赶紧看,所以他就赶紧说道,“奴婢遵旨。” 正德见王岳离开了,不以为然的扫了一眼这些奏折,心里就嫌烦,他四处扫了扫,见李姑姑站在一旁指挥着小太监收拾东西,就心中一动,几步跑到李姑姑面前,“姑姑!” 李芷萱现在三十多岁了,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但是在明朝,她已经属于老太婆的范畴了。因为长期伺候正德十分用心,为人又宽和大方,还有一手很不错的医术,所以上至弘治张后,下至普通的太监宫女都对她十分尊重。 李芷萱与正德的感情很好,他见大冬天里正德穿着有些单薄,不由得埋怨道,“陛下也真是的,宫中虽然生着火炉,但也要注意不能冷着,怎可穿着如此单薄?” 正德得意的说道,“姑姑不碍事,这乾清宫温暖着呢,朕身体热和着呢,要不信,姑姑,您摸一摸朕的脑袋。” 李芷萱抿嘴一笑,“陛下,您都是大人了,明年就要立皇后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正德被李芷萱取笑,倒也不生气,“姑姑是看着朕长大的,朕在姑姑面前永远是小孩子。” 芷萱立刻就捂着嘴笑了起来,“瞧瞧,咱们的万岁爷多会说话!” 正德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姑姑,您是大家闺秀出身,应该识的字吧。” 芷萱被正德说的一愣,她是学医的出身,当然识字,“奴婢当然识字,陛下不要忘了,奴婢可是医生,日后陛下生了龙子,奴婢还可以接生呢!” 正德一听,有些害羞的说道,“姑姑这么说,朕不大婚了。” “那奴婢不成了千古罪人,可不敢当呀!” 正德见李姑姑嘴角眼角都是笑意,就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抓着芷萱的袖子,拉着她来到这堆奏折面前,抓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姑姑帮朕看看,分门别类,那些什么请安折,贺喜折,还有弹劾的奏折都分开,这么一大堆,要看到什么时候。” 李芷萱大吃一惊,这怎么行,她连连摇头说道,“奴婢可做不了这个,这个……” 见李姑姑慌张的语无楞次,正德哈哈大笑,“姑姑没事的,这些奏折平日里也会让刘瑾何聪他们读给朕听,朕只是让你分分类,又不是违反了祖宗家法。 姑姑,你帮朕分分类,朕正好去看一看张师傅的国富论,张师傅真是大才,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李芷萱见正德无意间提到张超,脸上微微一红,就低声细语的说道,“陛下,奴婢就分分类奥,奴婢可不敢干涉朝政。” 正德很高兴,果然一提张超,李姑姑就害羞了,他立刻松开了手,飞一般的跑进殿内,一边跑,一边喊,“李姑姑,好好做,朕先进去了。” 正德跑到宫内,把国富论和其他几本书拿了出来,又吩咐道,“朕要读书,尔等不可随便打扰。” 小太监听完,立刻点头称是,站在一边,正德就拿出了国富论下面的一本书,却是一本南京济世书社印刷的小说,他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 嘿,这本书什么都好,为什么这神奇的武功叫做降龙十八掌,岂不闻朕有真龙护体吗,过几日,让刘瑾告诉这个书社,这武功得改,叫什么来着,嘿,就叫神龙十八掌。 正德皇帝有滋有味的读着武侠小说,李芷萱却坐如针毡。作为女人,她十分细致,她一本本的打开奏折,然后看了几眼开始分类。 这一看不得了,臣斗胆弹劾太监刘瑾,臣冒死弹劾太监刘瑾等,……,一封又一封弹劾的奏折被翻了出来,李芷萱看着头皮发麻,心中直跳。 竟然有这么多的弹劾奏折,这大过年了,刘瑾他们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自正德出生,李芷萱就开始伺候正德,然后看着一个个太监宫女慢慢的来到正德的身边,有的时间长的,比如何聪,有的时间短,比如刘瑾。 但作为宫中的苦命人,这些人与芷萱都相处的很好,互相关照,对她这个姑姑也是十分尊重。正德继位之后,他们一个个外放二十四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招惹了外官,惹来了这么多的弹劾? 李芷萱突然想起了张超,他已经是太子太保了,听说跟汪娘子生了两个孩子,不知道他有没有上奏折,有没有弹劾? 身在正德身边,李芷萱对正德十分了解,知道正德对这些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太监们的感情,所以芷萱不愿意张超与刘瑾等人对上,万一谁有个死伤,她心中都很难过。 想到这里,李芷萱就开始翻阅奏折,很快她就找到了张超的一封恭贺折,但是没有弹劾的奏折,她慢慢的又一次打开了张超的奏折,一字一句的重新读了起来,这才放下了新。等心情平复了,才把奏折放下,然后入内禀告正德,奏折已经分类好了。 第453章 讲义 正德皇帝看到李姑姑进来了,慌忙把小说一藏,然后挤出笑容满脸堆笑道,“李姑姑,这些奏折你都看过了?” 李芷萱此时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小皇帝搞笑的表情,她施了一礼,然后十分紧张的说道,“皇爷,大臣们又在弹劾刘公公。” 正德皇帝听完,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他嘴里咕噜了两句,然后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说道,“整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年都不让朕过好!” 正德皇帝来到御座旁,看到整整齐齐分了几堆的奏章,芷萱在一旁开始解释分类的原则。 正德就发现除了请安折和恭贺折以外,数量最多的就是弹劾的奏折,反而那些朝廷大事的奏折并不多。 他先看了相关的朝廷事务,最近到了年关,倒也没什么大事。到了最后,他才开始查看那些弹劾的奏折,拿起了头上一本,看了两眼,啪的丢在地上;然后是第二本,第三本,……,到最后,正德甩起袖子,就将御桌上这些弹劾的奏折打的到处都是。 发泄完之后,正德一屁股坐到御座上,气呼呼的喘着粗气。等好一会,他会安静下来,见李姑姑等人都跪在地上,他连忙说道,“姑姑请起,朕是气不过大臣们五次三次的欺负朕,跟姑姑无关。” 李芷萱对正德十分了解,就站起身来,将奏折还有碰倒的其他物事一一整理好,然后笑着说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奴婢在济世学院学习时,昔日曾经听张太保说过,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应该做得是冷静。” 听李姑姑这么一说,正德也有些好奇,“张太保竟然给姑姑上过课?” 李芷萱这么一听,脸有些发烫,她连忙撇清道,“济世学院每年都有大课,张太保当时还是个秀才,他给我们讲一些科学常识。奴婢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科学?姑姑说的是自然现象的科学原理吗?” “那本书,奴婢看不懂,张宫保给奴婢还有好多人培训,说不要喝生水,如何降温这些,都是医学的常识。有时候也提到一些很奇怪的道理。 张太保就曾经说过,等奴婢等人学成之后,一定会很忙,这个时候就应该妥善的安排好每一天的事务,要按照二八定律,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而不要眉毛胡子一把抓,这样更有效率。” 正德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是二八定律?” 李芷萱仔细想了想措辞,这才说道,“所谓二八定律,就是张太保发现,在做任何事情时,最重要的只占其中一小部分,约占两成,其余八成尽管是多数,却是次要的,因此又称二八定律。多数,它们只能造成少许的影响;少数,它们造成主要的、重大的影响。” 然后李芷萱就用二八定律举了很多例子,正德皇帝不断的点头称是。他从开头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越来越认真听讲,到最后静下来思索。 正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大男孩,他从李姑姑的这席话中,突然发现张超所说的二八定律正好符合他的现状。 正德知道,外廷总是说他贪玩,他确实承认,他确实喜欢玩耍,但是扪心自问,他对国家大事是非常认真心的,只是偶尔偷偷懒。 但是国务实在太忙了,他还要去骑马射箭,还要去看刘瑾带来的有意思的小说,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理政,而且他觉得,朝廷养了那么多的大臣,是干什么用的,要都是他操心,他养他们干嘛。 李姑姑无意中提到的二八定律却给他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他只需要管好最主要的事情就成,其他的交给那些忠心的臣子,让他们来处理就好。 李芷萱见正德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思考起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大臣的奏折,让她心惊肉跳,皇爷冷静下来,一定会好好处理的,这样就不会误事了。 正德看了被李姑姑收拾好的奏折,然后命令道,“这些弹劾的奏折一概留中,其余的交给内阁。” 随从的小太监立刻答应下来,然后几个人抱着奏折离开了乾清宫,这时正德问道,“李姑姑,这二八定律确实很用,没想到张太保如此有才。” 李芷萱听正德这么一说,心里也很开心,“陛下说的甚是,奴婢还真没听说过谁比张太保能干呢,竟然能从海外找到金山,要不然朝廷哪来的这么多金银。” 李芷萱提到金银,正德就有些恼火,他想起来那些奏报的内容,刘瑾折俸一事,是跟他汇报过的。 内承运库金银不够,往往都会从户部或者各地的府库调集,这同样是惯例,只是后来佐渡金山挖掘,内承运库有了银子,这件事才不做了。 但是既然有先例在,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让金银入内库有什么错误,只是使用中旨确实有欠考虑,有损他的明君形象。 但是佐渡金银入库,要忙活的事情太多,最后金银不够,然后刘瑾想出了折俸,说明刘瑾善能替朕分忧。要知道,这同样是朝廷惯例,总不能父皇的陵墓不建吧,母后的宫殿不修理呀。 相比于京营闹事,正德只能选择委屈了文臣。自弘治十年,取缔宝钞之后,朝廷发的都是实打实的银子,现在不够了,用一些苏木抵扣一下,这是老祖宗都做过的事情,凭什么朕不能做? 内心深处,正德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大臣们在欺负他,在变着法子的欺负他。打着弹劾刘瑾等九虎的名义,三天两头的找他的麻烦。 李芷萱见正德不高兴了,立刻止住了话茬,她心里暗想,真是糊涂呀,那么多弹劾的奏折说的都是刘瑾克扣大臣俸禄的事情,怎么自己糊涂提起了金山。 正德见李姑姑不说话了,就开始活跃气氛,笑着问道,“李姑姑,那当年张太保的讲义,你还留着吗?” 李芷萱一愣,正德嘻嘻笑着说道,“朕想看一看,张太保都说了什么,竟然调教出了姑姑这样的大才。” 李芷萱听完,立刻噗嗤一笑,“皇爷,您真能开玩笑,奴婢算什么大才?” 正德摇了摇头,“不然,朕让姑姑分类奏折,姑姑做得很好。不仅仅如此,乾清宫中大小事务,姑姑都能料理的十分清楚。 朕虽然算不上事务繁忙,但乾清宫也有数百太监宫女,大小事务不断。姑姑不是大才,难不成世上只有饱读诗书的翰林才算大才?” 李芷萱听正德这么说,突然有些怀念,似乎当年张超也这么说过,只是这句话太过敏感,她不知道如何回复,索性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一会李芷萱才说道,“奴婢当日才济世学院,只能算是一般的学生,离大才确实相差甚远。皇爷想看那讲义,奴婢这就拿来。” 说完李芷萱给正德施了一礼,回去将那份保藏了许多年的讲义拿了出来,正德发现讲义虽然有些发黄,但保藏的相当完好。 他一页页的翻过,除了一些医学知识外,还有很多其他的知识。比如基本的常识,比如学员如此为人处事,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如何分析遇到的问题,如何总结经验教训,正德慢慢手停了下来,陷入了深思 第454章 夫人 正德看完了张超的讲义之后,顿了顿,然后十分严肃的说道,“李姑姑,你想想办法,给朕弄来张超所有的著作,还有济世学院的讲义,朕要所有的的讲义,明白吗?” 李芷萱连忙下跪道,“奴婢遵旨。只是如此一来,奴婢就需要出宫见一见张太保,这,” 李芷萱发觉自己说完脸有些烫,但是她内心一片窃喜,似乎可以又一次见到张超了。 正德立刻道,“朕赐姑姑出宫的金牌,姑姑只管去做就是。姑姑是侍候朕的老人,理应在宫外有个宅子。 传旨,李芷萱侍奉朕有功,封夫人,让内阁挑一个好听的名头。” 说完这个,正德又赐给了李芷萱一个靠近皇宫的前朝太监的府宅,李芷萱在一旁听的愣住了,只得不断叩谢皇恩,然后拼命推辞,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功劳,岂敢受命。 正德摇摇头,“夫人受得起,当年夫人接生了朕,又抚育朕直到今日,没有夫人,朕哪有今日。刘瑾张永等人在宫外都有府宅,夫人理当有一所宅院。” 说完这些,正德松了口气,眨巴着眼睛,“从今日起,朕每日收到的司礼监奏章,都由夫人先行整理。然后将其中最重要的交由朕御览,其余的写个条目让朕知道事由即可,朕可是活学活用二八定律呀。” 李芷萱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这种事她一个女官怎么可以做,也不符合朝廷的制度呀,所以恐慌之下,李芷萱连连叩首。 正德亲手将李姑姑拉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大臣们,整日说刘瑾等人是奸佞,说他们是九虎,可是朕身边用的顺手得力的人就这么些,不用他们又能用谁。 但是文臣们现在与刘瑾等人势同水火,朕也不能太过偏袒他们,以免大臣们不满。 夫人在朕身边十几年,一向聪明贤惠,善能料理内务,父皇和母后都赞誉有加。 夫人请放心,你只是帮朕整理一下奏章,让朕通揽天下的大事,并不会干涉朝政。” 李芷萱事实上对于正德所说也糊里糊涂,她以为就如同今日这样分类,想了想正德这样信任她,总不能让皇爷不高兴,所以就答应下来。 可是哪些是最重要的奏折,又怎么写其他一般奏折的情况通报,李芷萱不知道呀。 正德也是心血来潮,他想看一看按照二八定律是不是真有效果,所以他鼓励道,“姑姑不是要去见张师傅吗,张师傅是大才,问问他就好。 姑姑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找几个识字的太监宫女过来帮忙。姑姑就在乾清宫内书房朕身边办公即可。” 李芷萱想了想,只得有些为难的答应了,作为宫女,李芷萱没有资格参与朝政,所以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反正就是帮皇爷把奏折分一下类,看来也没什么。 李芷萱此时满怀心思,她可以见一见张超,听说他一直告病在家,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年底真是大戏迭出,先是围绕着佐渡金银,大臣与太监们闹了一场,然后正德退让。 紧接着,刘瑾报复,克扣大臣的薪俸,惹得群臣又一次上书弹劾,这一回奏折上去,正德留中了,而他发火的消息传到司礼监,很快又传到了宫外,大臣们不以为然。这时候李东阳又说话了,快过年了,大家先过年,别闹腾了,有什么要说的等年后吧。 李东阳是士林大佬,又是内阁次辅,他这么一说,大家伙也挺给面子,就不再继续上书了,反正这种奏折战也不会一两天就有结果,等着就是。 但是这两件大事还没完,又出了一件大事,天子封自己的贴身李女官为夫人,让内阁找一个封号。 天呀,不会又出一个万贵妃吧,这个消息一流出来,大臣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甚至太皇太后王氏亲自把正德招到宫中,打探皇帝的心意。 王氏和成化废后吴氏那都是正成化年间万贵妃受宠的牺牲品,一个老公一辈子只碰了十来次,另一个更惨,结婚一个月不到,就被老公给废了,还被弄得家破人亡。 还有刚刚没了老公的张太后,当然也不愿意找一个跟自己相差不大的儿媳妇。 所以王氏和张氏就在宫中亲自召见了正德和李芷萱,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当年万氏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触皇帝的霉头,只得好言商量。 张太后正值虎狼之年,又刚死了老公,一直心里很不得劲。她见正德走在前面,左顾右盼,李芷萱走在后面,看起来老实本分,不由得有一股怒火上涌,但见自己的婆婆慈爱的看着正德,不由得按捺下来。 婆婆和那个倒霉的吴氏说的在理,这种事情绝不能逼迫,还有,要赶紧给皇帝立后,有了女人也就不会被一些无耻的女人给迷惑了。 更何况李氏是皇帝的接生之人,又一直待在皇帝身边,感情非比寻常,知道的东西太多,她也不敢做的过头,要知道有今日,此女早该料理了。 正德刚进殿内,就加快了步伐,迅速跑到了两后前面,然后施礼,“厚照拜见皇祖母,母后。也雪后初晴,十分寒冷,皇祖母和母后可要保重凤体呀!” 王氏笑着说道,“皇帝快快请起,来,到哀家这边坐,让哀家好好看看。” 王氏等正德坐好,上下打量了一番正德,“皇帝有些清减了,到了年前,也该好好歇歇,不要太过劳累了。” “孙儿身体好着呢,一点都不累。” 这时李芷萱进殿行礼,“奴婢李氏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 “起来吧!” 王氏不冷不热的回道,李芷萱站起身,低着头显得很老实。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一看。” 李芷萱连忙抬起头,目视王氏。王氏见她虽然三十多岁,容貌也一般,但身材苗条,看着知书达理,举止落落大方,看起来不是那些狐媚子呀! 唉,怕的就是这个,这种知书达理,靠着跟皇帝的感情爬起来的宫女,一旦受宠,根本都没办法阻挡,当年万氏不也如此。 张氏对李氏的相貌当然十分清楚,所以才放心的把儿子交给她管,没想到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位太后静静地看着李氏,正德就有些糊涂了,“皇祖母,母后,你们为甚盯着李姑姑看个不停?” 王氏笑着说道,“哀家听说皇帝封了李氏夫人,一时兴起,想见一见李氏。” “原来如此啊,李姑姑侍奉朕十几年,劳苦功高,朕想着刘瑾他们都有赏赐,当然也不能忘了姑姑,所以就封李姑姑为夫人,赏赐了一所宅子,好让她有个休息的场所。” 听皇帝这么说,王氏和张氏都长出了一口气,不是第二个万氏就好,夫人就夫人吧,这时王氏才让李芷萱站起来,在一旁伺候。 然后王氏笑着说道,“皇帝长大了,也该娶媳妇了,不知道皇帝喜欢哪样的?” 听祖母这么一问,正德顿时脸红了,他突然想起来看过的小说中的一个人物,“朕喜欢黄蓉那样的!” “黄蓉?黄蓉是哪家女子?” 李芷萱在一旁听到,忍俊不禁,只得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正德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前些日子,刘瑾拿来一些话本,朕很喜欢看,黄蓉是书中的女子,很是古怪精灵,朕很是喜欢。” 两后听完,也是哭笑不得,这个孩子呀,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总是长不大! 第455章 奉圣夫人 “刘瑾献上的话本?”张太后皱了皱眉头,“这个奴才胆子也太大了,怪不得外廷总是不断的弹劾他。” 听到这里,正德皇帝就有些不高兴,他硬砰砰的说道,“母后,朕身边任用的人哪一个没有挨过弹劾,这些文臣一贯夸大其词,无事生非,闹得朕连这个年都过不好,甚是可恶!” 明朝的后妃大多出自小家小户,对于朝廷政治往往没有多少发言权,即使张后也是如此,所以正德这么一说,她也只得闭嘴。 王氏笑着说道,“帮皇帝做事的奴才,干的越多,越被弹劾,想当年,” 说到这里,王氏却停了下来,见正德也没怎么在意,正抓着糕点往嘴边塞,不由得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哥儿慢点,喝点茶水再吃。” 正德嘴里包着东西,含糊的说道,“朕没事,皇祖母怎么不说了的,当年怎么了?” 王氏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你皇爷爷不爱说话,没办法也用过很多太监。 哥儿,你不同于你父皇,静不下来,看来也得学着你皇爷爷那般。 这也没什么,多用些太监看着大臣就好。但是要记住,太监只是伺候你的人,别宠信过度,到时候恃宠而骄就不好了。更不要为了一个奴才冲撞了你母后。” 听皇祖母这么批评,正德脸色一红,立刻跟张氏请罪,“朕错了,请母后见谅。” 张氏摇摇头,“哀家知道皇儿是一时口快,厚照,好好听你皇祖母的教训才是。” 王氏笑着说道,“哀家一个老婆子有什么教训,只是看了多了,有些感触罢了。 哥儿,哀家知道外面的文臣总是弹劾,你很是不耐烦。只是你要记住,这些大臣再怎么不是,朝廷大事总要他们来办理,缺了又不行,最好找一些听话又能干的大臣,这样你就省心不少。” 听王氏这么一说,正德只觉得字字珠玑,很有道理,所以高兴的说道,“皇祖母说的是,朕明白了。” 任用太监看着大臣,朕身边多的是,刘瑾就是一把好手,其他的也可以独当一面。 至于听话又能干的大臣,张师傅就不错,还有吏部侍郎焦芳对朕一向客客气气,正德立刻就想起来这么些人手。 既然已经知道正德对李氏没有心思,这祖孙三代就和乐融融了。 李芷萱受到皇封,内阁见皇帝在宫外给李氏赐了宅院,也知道自己猜错了,再听说李氏出身济世医院产科,父亲是读书人,自己光杆一个,没有兄弟子侄,所以了解过情况的李东阳说服了内阁,很大方的取了个好名头奉圣夫人,一点都没有阻拦。 李夫人出宫,按照皇帝的意思,要带着大大小小好些太监宫女,却被李氏拒绝了,她一个女官,哪有那么娇贵,带上几个侍女就好了。因为要伺候正德,这宫外的房子只是偶尔住一住,没必要花太多心思。 李芷萱这样的想法却被正德驳回去了,朕身边的人要的就是体面,所以正德一番招摇之下,朝野都知道大明出了个奉圣夫人。 张超自然也知道,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奉圣夫人,那不是当年魏忠贤时客氏的封号,想到客氏的结局,再想到两个小皇帝都没有后人,是弟弟和堂弟接班,张超就摇了摇头,也许他需要做些什么。 因为他同李氏的关系比较特殊,张超让人送了一份厚礼,然后张超就通过宫内的关系想见一见李芷萱。 李芷萱也想尽快见到张超,所以她跟正德请示后,在年二十九那一天出宫,来到了张府。 张超有八九年没有见到李芷萱了,弘治三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到了弘治十年她已经十分成熟,而时至今日,李芷萱已经是三十多岁,眼角有了鱼尾纹,青春岁月一晃而过。 此时的张超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时代,充满了气势,威严赫赫,李芷萱只觉得全身酥软,不由得有些发热。 两人相顾看了看,张超挥了挥手,“我与李夫人有要事要谈,尔等出去吧。” 服侍的家人见状静静的退了下去,李芷萱也挥了挥手,跟着她过来的人也退了下去。 张超慢慢走到李芷萱的面前,猛的把她搂到怀里,然后亲了过去。 李芷萱被一股男人的气息环绕,只觉得手脚酥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张超的舌头就深入到她的嘴里,李芷萱热烈的回应着。 两人亲热的一会,巨大的幸福感充盈在心头,李芷萱如在梦中,喃喃的说道,“妾身在做梦吗?” 张超搂着李芷萱说道,“没有做梦,也该到了你我出头的日子了。” 此时如梦方醒的李芷萱挣脱开张超,她见张超的书房有一面镜子,立刻上前照了照,这是一面玻璃镜,李芷萱见自己鬓发混乱,发钗也歪了,脸上一片桃红,不由的害羞捂住了脸,然后埋怨道,“妾身还以为太保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然这般,竟然这般,” 李芷萱说不下去,张超却是毫不在意,自从立志以后,他心态大变,今天这一幕毫不突然,自从知道李芷萱成为奉圣夫人后,他就有这个准备。 张超上前搂着李芷萱说道,“芷萱,你终于出宫了,我跟皇上请旨,就跟我好好过吧。” 李芷萱听完,热泪盈眶,却摇了摇头,“妾身是不能离开皇宫的,再说你有王夫人,春华,还不够吗?” 张超凑到她耳边说道,“张超不是浪荡子,只是情有所钟,情不自禁罢了。” 芷萱挣开身子,然后转过脸,见张超痴痴的看着她,不由得抱住了张超,主动亲了过来。 两人又亲热了一会,芷萱才幽幽的说道,“妾身知道太多东西,张太后是不会让我离宫的。再说,我从小看着皇上长大,一直把皇上当成自己的孩子,也有些舍不得离开他。 妾身在梦里多少次想到今天这一幕,没想到现在梦想成真了,现在就是让妾身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张超笑着回应道,“说什么死活,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芷萱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妾身能有今天,已经心满意足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张超想了想,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你吧。” 芷萱见张超不甚高兴,心里却甜滋滋的,她高兴的说道,“夫君,这一次妾身过来,是奉皇命来的,除了看望夫君以外,皇爷还想看一看济世学院培训的教材。” 张超愣了愣,芷萱就把正德的交代说了出来,张超听完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第456章 内书房 自从出现了奉圣夫人后,张超就决心与李芷萱搞在一起,这是因此他从目前的局势已经看出刘瑾上台的必然性。 刘健祭出的三条新政,目的在于夺取皇帝的财政权和人事权,如此一来成了空壳子的皇帝只能老老实实的当着木偶。 没有哪一个皇帝会受得了文臣这么揽权,特别是以爱折腾出名的正德,天性爱自由的正德岂能接受当一个木偶,所以这一场争斗是必然的。 张超对于正德的胜利毫不奇怪,因为帝国制度的设立使的和平时期的皇帝处于独一无二的地位,如果皇帝有心揽权,士大夫们根本阻拦不住。 在张超看来,目前在位的都是纯粹的封建士大夫,跟他尿不到一个壶,赶走他们符合张超的利益,但是做这个恶人,干这个坏事的不能是张超,刘瑾恰恰最为合适。 所以他表面按兵不动,私底下却不断的联系朝中的有识之士,特别是当年是在南京任过职务的高级官员,比如吏部侍郎焦芳,彼此协调立场,为即将到来的大事件做好准备。 但是张超知道刘瑾的手段太过狠辣,拉仇恨的水平天下第一,所以他需要提前准备,别到时候吃了刘瑾的亏,受了他的连累。 当他知道芷萱受封奉圣夫人后,就已经决定要和她混在一起,一来一个女子对他十几年的爱恋,谁也吃不消呀,反正脸皮已经厚了,女人又不是一个两个了,那就别让她再难过了; 二来就是芷萱所处的特殊地位,作为女官,她并没有什么权力,也与太监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是她对正德有巨大的影响力,关键时刻,她的一句话往往能解决问题。 所以张超使出美男计也毫不奇怪了,这个关键位置必须是绝对信任的人,否则计划不如变化,到时候就有苦头吃了。 但是现在正德皇帝突发奇想,让芷萱帮着整理奏折,减轻他的工作负担,让他好有时间去玩耍,张超必须承认正德这个主意是非常聪明的,甚至很有效果。 本朝的士大夫上奏折时往往需要说一大堆的废话,还非常喜欢用典故,这样一来阅读奏折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最有名的就是茹太素,他上书给太祖皇帝的奏折洋洋洒洒一万多字,老朱让人阅读,可是读奏折的人口水都说干了,老朱还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所以一气之下,老朱就赏赐了茹太素一顿廷杖。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朝的皇帝越来越受不了这样的奏折,所以内阁应运而生。但是基于皇权的独裁,所以从宣宗起,就启用了太监来约束内阁。 但是正德皇帝遇到的麻烦独一无二,因为弘治皇帝对文臣太好,士大夫蹬鼻子上脸,而司礼监太监们可能是跟士大夫合作太久了,竟然也有些指挥不动。 所以正德除了安排刘瑾何聪等人待在司礼监准备接班之外,他听到芷萱所说的二八定律后,异想天开让宫女参与进来,整理奏折。 正德越想越有道理,这宫女一辈子被锁在宫中,与外人交通也十分受限制,让她们帮忙整理一番,他这个皇帝的工作负担就小的多了,也不用担心司礼监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坑害了他。 但是正德对于这一套心里没底,所以就让芷萱去问一问张超,结果芷萱就狼入虎口,再也无法自拔。 正德让芷萱在乾清宫内书房负责整理司礼监文书房送来的奏折,然后分类,写出奏折的主要内容供正德预览,既减轻了正德的工作负担,同时又剥夺了司礼监太监擅权的可能性,但是如此一来,芷萱就变成了司礼监不共戴天的死敌。 等张超解释清楚了芷萱工作的重要性和影响力之后,芷萱脸都吓白了,她万万想不到正德行为的背后,竟然有这么一层深意。 “妾身还是禀明皇爷,不做了吧?” “天子刚封了你为奉圣夫人,芷萱就这般打脸?” 芷萱听完,又急又气,很是无奈,眼泪就在眼珠中打转,安慰道,“莫急,莫急,看我仔细与你分说? 之所以天子要芷萱这么做,说明司礼监伺候的不好,天子也对司礼监缺乏信任,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芷萱现在只需要放心大胆的做。 等有招一日,天子身边信用的太监接班司礼监,芷萱你正好顺势退出,如此不就可以了?” 芷萱听完,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退出,妾身听着夫君的吩咐就是,只是妾身无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能符合圣意?” 张超就给她出了好些主意。司礼监文书房收到圣旨后,一般由司礼监太监亲自送到正德身边,如果皇帝能力强或者勤政,司礼监太监只能规规矩矩的当一个送达的人。 但是一旦皇帝倦政,这个时候司礼监太监能钻得空子就多了。最简单的,乘着正德玩的高兴的时候,钻了进来,啪啪啪说一通,正德不高兴了,你处理得了,别来烦我。 张超这么一说,芷萱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王岳这些人总是来的那么凑巧,原来如此,真是一群狗太监,太坏了。 现在因为正德不喜欢司礼监这批老家伙,所以王岳他们送奏折会直接交给内书房,也就没有了面君的机会,如此一来必然权势大跌,因为衡量一个太监的铁标准就是他能不能见到皇帝。 那么宫中趋炎附势的人必然会凑到新的权力中心,也就是内书房。所以张超告诉芷萱,她不能一个人,那样就成了众矢之的,她需要找一群识字的宫女。 拿到圣旨后,首先由低级宫女抄写成几份,然后由高级女官分别按照固定的格式填写总结。 她作为领导,一来可以从中优胜劣汰,选拔人才;二来通过这种方式,集全众议,出现偏颇的概率就会很小。 另外张超指点芷萱,让她请正德允许,让已经退休的老太监萧敬坐镇内书房指导,如此皇帝也就可以放心。 公主被骗婚一事让萧敬颜面丧尽,不仅被打了一顿,还被赶到南京。一直到李广自杀,他才有了翻身机会。 等到正德继位,萧敬这个经历过天顺成化弘治年间的老太监见风头不对,很快就辞职退休了。 但是作为张超重要的合作伙伴,现在芷萱遇到麻烦,他必须出面让芷萱度过这个危险期,所以张超就给芷萱出了这个主意。 两人商量了很久,芷萱才带着张超的讲义回到皇宫,很快就将张超出的建议告诉了正德,正德闻言大喜,不愧是当世奇才,真是主意多呀。 所以正德元年刚刚开始点卯,司礼监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正德皇帝由于公务繁忙,影响了阅读圣贤书这样的大事,决定任命奉圣夫人李氏兼任乾清宫尚仪,负责管理典籍,同时值守内书房。 凡是司礼监文书房收到的奏折,必须先交由内书房,由诸女官看管整理后,等待天子御览。 当然皇帝也留了一个口子,如果遇到紧急事务,必须皇帝立刻阅读,可由司礼监太监直接交给圣上。 皇帝的口谕下到司礼监,王岳等人面面相觑,这他娘的让一群女人掺和进来,是什么道理。 很快就有消息流传出来,正德对于王岳等人五次三番的在关键时刻出现,十分不满,严重影响了兴致,所以规定非紧急事务先交给内书房,由李夫人带着一群女官整理分类之后,再报给天子圣裁。 这样的一个消息,立刻就引爆了皇宫,你司礼监也有今天,竟然让一群女人骑到头上来了。 第457章 李东阳的担忧 内廷的消息根本藏不了多久,很快外廷就知道了,大明的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谁也没有想到太监还没有消停,又冒出了一群女人,整理奏折,这到底要如何整理,要是女人能干这个,还要我们这群大学士干什么。 所以内阁的大学士们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并不怎么当回事。 时当中午,三位阁老休息一会,进行了一番闲谈。内阁首辅刘健笑着说道,“老夫本以为又会出一个万贵妃,没想到呀,竟然出了个上官婉儿!” “不然,宫中的事情传来传去,往往到了外面就十分骇人听闻。西涯,上一次天子要加封奉圣夫人,你十分支持,这个李氏莫非你知道几分?” “李氏原来是拙荆义女汪氏的闺中好友,所以老夫对李氏有所耳闻。李氏虽然父亲是个举人,但生世甚是凄苦,母弟早亡,父亲死于南都。走投无路之下,正好遇到济世医院招生,所以就成了济世医院一个产科大夫。 弘治三年,李氏代替汪氏入宫,从接生天子开始,一直服侍今上至今,宫中对她的评价甚好,说李氏知书达理,洁身自好,从无不法之事。这些日子,虽然被封为奉圣夫人,也没见她恃宠而骄,老夫以为,有这样的女子待在天子身边,倒是一桩好事。” “济世医院的产科大夫?不知道李氏与张超的关系如何?” “当日,李氏代汪氏入宫,后来张超纳了汪氏,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李氏在宫中一帆风顺,想来张超也出力不少,要不然今上也不会让李氏去看望张超。” 刘健点点头,他现在有些头疼,怎么哪里都有张超?这刘瑾与张超是老同僚,已经这般难缠,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奉圣夫人,一瞬间,刘健有一种直觉,张超在宫中布局已久,现在恐怕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刘健咬了咬牙,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他得逞,“张超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他已经入京一个多月,一直告病在家,既不视部,又不出外。要是真的身体不适,我等赶紧换一个兵部左侍郎,省的误事。” 听刘健这么一问,谢迁有些好笑,心想首辅你现在麻烦了吧,当年打压了六年,现在又要赶人走,就是泥人也有几分怒气呀。 谢迁对张超的观感不错,当然这跟两人家族在商场上的合作有关,但是对于刘健压一压张超,谢迁还是可以接受的,一个人太能干了,鹤立鸡群不好,有几个对手在官场上也许对张超更加有利。 所以谢迁就说起了好话,“当年复套一役,张超积劳成疾,留下了病根。所以每到冬日,必然会要病假,这已经是惯例。现在九边冰天雪地,鞑靼也在过冬,张超不愿意出外也情有可原。咱们总不能逼着他出京或者直接罢免他,张超有功于大明,这才受的伤,如此天下人会有看法的。” 听谢迁这么说话,刘健也无话可说。他转移了话题,“西涯,于乔,保定巡抚王璟请革皇庄,两位以为如何?” 李东阳眉头紧蹙,他现在确实有些担心,自正德继位以来,这朝中的局面越来越复杂。正德被九虎引诱,不爱学习,反而喜爱游乐,这样一来,群臣意见很大,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冲突,特别是围绕着佐渡金银入库问题,已经交锋过两次。 到现在那些弹劾的奏折还留中着,一直没有下文,大臣们意见很大,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刘健又要革去皇庄,他到底想做到哪一步,这样下去迟早朝廷要出大事,总是君臣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呀。 要不是先帝临终前的嘱托,李东阳真想就此告老还乡,太累了。家里有一个奇葩儿子,所以李东阳对于正德有不一样的理解。这就是个孩子,还没有完全长成,所以喜欢调皮捣蛋。如果循循善诱,慢慢引导,总有一天会回到正路。 可是刘健和李东阳却不是这么看的,他们觉得天子年幼,更要严厉教导,严师出高徒,要不然有这么一群该死的太监诱惑,肯定会走上歪路。 内阁三人组都承认正德聪明,可是聪明的君主一旦走向歪路,比先帝那样忠厚的君主还要可怕。前朝有隋炀帝,本朝有明英宗,都是聪明的很,结果怎么样,国家被坑害成什么样子了。 围绕着天子的教育,三位顾命大臣不知道私底下议论过多少次,李东阳的看法最终被否决,这也是当时士大夫共同的观点,加强对天子的进谏,所以大臣们给正德的压力越来越大,而正德的反抗也越来越强烈。 现在刘健又要打皇庄的主意,试图乘着天子年幼,一举奠定大局,似乎太急了些。大明天子在北直隶附近霸占土地,皇庄一扩再扩,在先帝时期,大臣们已经上书弹劾,但是被先帝挡了回去,皇庄一定要有,皇帝的借口是给各个皇弟留着,但是管皇庄的太监要是犯错了,先帝保证不会徇私。 这事实上根本做不到,老百姓怎么可能斗得过太监,当然能够让大学士说话的老百姓也不是一般人物,所以京畿附近围绕着皇庄,矛盾日益突出,严重的土地兼并流民不断,甚至有不少马贼在到处活动。 到了弘治十年以后,因为佐渡金银的大量输入,皇帝有钱了,对皇庄就不那么上心,大臣们这才敲敲边鼓,也整治了一番,一些作恶多端的庄头和太监被处理,但是皇庄的存在与北直隶士绅之间的根本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 现在正德继位了,麻烦又来了,可是皇帝新继位,需要赏赐官吏军民,需要给先帝修墓,需要立后纳妃,需要给身边得宠的大臣赏赐,这种种花销,内库的钱不够了。 所以皇帝身边的人又一次打起了皇庄的主意,过去半年,在保定巡抚的管辖范围内,竟然连续增加了四五处皇庄,每一处都有几万亩土地,这也太过了。 所以户部尚书韩文,保定巡抚王璟就提议,干脆咱们废了皇庄吧,有皇庄就会有太监欺负百姓,不如革去皇庄,就不会有欺压百姓的事了。 韩文是山西人,王璟又是成化八年刘健充任会试同考官时录取的门生,所以李东阳知道这两人的背后都是刘健,因此他也不便表示反对,总不能让内阁的矛盾公开化,但是李东阳却明白刘健的意图,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自古以来,无论何朝何代,皇帝是必然会有自己的产业,这是绝对必然的。无论大臣们说的如何好听,但革去皇庄就是削夺皇权,如果是别的皇帝,大臣们根本就不敢也不该提出这个要求,实在说,这是个太过分的要求了,你总不能要皇帝做无产阶级吧? 这是权力的争夺,是大臣在骗皇帝,皇庄真若收回了,则皇帝缺钱则是要去求大臣了,如此,皇帝何以称为皇帝? 此事不从削夺皇权处讲,即使从轻里说,这也是皇帝的家事,大臣们不该管,最多是举报哪些太监做了坏事,但是提出革去皇庄,无论如何都是绝对不该的。正如鼻子虽脏,但不能割去一样,皇庄做为皇帝的产业虽有弊端但不能革。 正是因为这个,李东阳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刘健似乎确实老了,太过刚愎自用了,对于天子也太不放在心上,这样下去,他担心会出现严重的君臣冲突。万一到了那么一天,他李西涯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458章 焦芳 就在内阁讨论新鲜出炉的内书房时,外廷同样也在讨论此事。吏部尚书马文升对此不屑一顾,“今上重妇人阉宦,唯独视我等士大夫于无物,如此国家恐又多事也!” 老马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走路出行都要两个人搀扶,他资历又老,是明代宗景泰二年的进士,当官以来前后经历了五代皇帝,在本朝资历第一,谁也超不过他。 所以他赤裸裸的说出这句话,别人都不敢说什么,老爷子资历太老,估计当着皇帝的面这句话也照喷不误,难不成正德真为这句话砍他的头吗? 但是这句话又太过敏感,所以大家伙只当没有听到,此时吏部左右侍郎是焦芳和王鏊,两人相顾苦笑,摇头不语。在此时,明朝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北党,核心人物是刘健,马文升这两个河南人。 刘健曾经多次参与或者主持会试,手下有一大批门生,而马文升则资历太老,门生故吏更是说不胜数,所以朝廷上下盘根错节,首辅和吏部尚书以合作的态度执政,几乎无往而不胜。 宣大总督刘宇,同样是河南人,因为刘健马文升的推荐,担任了大同巡抚。这个刘巡抚在大同任上,很有经商头脑,与鞑靼小王子私底下的交易干的相当不错,然后用赚来的钱贿赂权贵。 很明显,值得刘宇去贿赂的权贵是谁,极力推荐他的人又是谁,大家伙都知道。这件事干的太过出格了,以至于北京的锦衣卫都得到了消息。刘宇又顺便把调查的锦衣卫百户也拉下了水。 弘治皇帝听说后,相当恼火,曾经在召见刘大夏的时候,十分不满的说道,“健荐宇才堪大用,以朕观之,此小人,岂可用哉?由是知内阁亦未可尽信也。” 刘大夏听说之后,没有为刘宇辩护,因为这件事北党与李东阳刘大夏为代表的楚党闹了很大的矛盾,即便如此,刘宇的升迁也毫无影响,一直升到了宣大总督。 到了弘治十八年,小王子突袭宣府,大明死伤惨重,结果刘健马文升又把罪过归到宣府巡抚头上,并没有涉及到刘宇,反而计划让刘宇接班刘大夏。 这也是为什么张超突然被提拔到兵部左侍郎的位置,刘健马文升两人没有阻挠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们私心太重了。 相比于张超,刘宇实在太过废物,又是先帝钦点的小人,让他接替刘大夏,就算刘大夏有心退休,也决不能接受这样的接班人。 两家僵持不下之际,再看到张超的背后又站着强大的南党,所以就算两人有心,也挡不住,更何况刘健马文升的本意也不太愿意阻拦,看家护院的打手还是能干点好,朝廷的官位还有很多,到时候再给刘宇换一个新的岗位就好。 此时马文升年老,为了以防万一,刘健与李东阳妥协后,焦芳则被提拔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一来焦芳是河南人,二来焦芳是天顺八年的进士,李东阳的同科,他在这个位置上预备接班老马,看上去可以左右逢源,两人都可以接受,但同时也是两姑之间难为妇。 不对,应该是三姑之间难为妇,张超已经几次私下联络焦芳,要求焦芳跟他协调立场,此事让焦芳相当为难,甚至是恼火。 此时的形势相当复杂,由于正德的少不更事,群臣越来越轻视天子,已经闹了好几场了。焦芳非常清楚,年后的关键战役就要爆发,文臣要打内库和皇庄的主意,就算天子犯傻,他身边的太监也绝不会犯傻,更何况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奉圣夫人,而偏偏这个奉圣夫人又是出身于张超的济世医院。 再考虑到刘瑾故往的经历,焦芳有一种感觉,似乎养病在家的张超是想着大干一场,而不仅仅是等着老老实实的接班刘大夏。 由于在南京的交往,焦芳与张超手下的那些商人的合作很深,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张超的要求,同样焦芳知道王鏊甚至谢迁也没有办法拒绝张超,谁让大家都跟着张家大发其财呢。 但是焦芳很不喜欢谢迁,很不喜欢王鏊,甚至很不喜欢张超,这群人都是南人,讨厌,真是讨厌。 翻开焦芳的人生,他得李贤举荐入翰林,因万安彭华而贬官。到了礼部右侍郎,上面又站着讨厌的尚书傅翰、张升,这些人清一色的南方人。 弘治十七年,老天爷发火,灾难频发,谢迁就请求避位,推荐同是南方人礼部尚书吴宽、吏部侍郎王鏊自代,却唯独漏掉了资历更老的焦芳,因此焦芳又恨上了谢迁这个南方人。 所以在焦芳眼中,南方人都是他命中的死敌,即使是能给他带来钱财的张超也不例外,这么年经就成了兵部侍郎,竟然还有人说他被打压,难道忘了我焦芳是怎么被人打压的吗? 所以到了此时,已经高居吏部左侍郎的焦芳还是只得忍耐,忍耐,再忍耐。天可怜见,焦芳也已经七十多岁了,难不成这辈子真的就没有办法被人尊称一句部堂? 七十多岁急于仕途精进的焦芳只得无奈的听着八十岁的马文升抱怨天子,这就是正德即位初期大明政坛的写照,一大堆七老八十的老人占据了高位,堵住了年轻人的进步。 事实上,焦芳根本不需要怎么着急,因为一个御史正在写弹劾马文升的奏折。因为张超被提拔为兵部左侍郎。刘大夏的左膀右臂,原兵部左侍郎熊绣,被吏部尚书马文升推举为两广总督。 老了老了,竟然要被赶到两广这样的偏僻所在,同样是楚人的熊绣怒发冲冠,他没办法抱怨天子,竟然在他还在位的时候,硬生生的赶走了他,因为谁都知道他是帮老友刘大夏代过。 他也不抱怨张超,毕竟张超能干,他在延绥巡抚的任上与张超有过接触,两人关系还不错,对于这个后生晚辈他也抱怨不起。 熊绣的一腔怒火就转移到了马文升头上,刘大夏又因为被刘健的精兵简政搞的颜面尽失,已经有心辞职。如此一来,两人就决定拉老马下台,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这个计划也得到了李东阳的默许,因为他也受不了刘健马文升的联盟,权力实在太大了。 正德元年新年刚过,政坛就爆出了两个大新闻,兵部尚书刘大夏因屡次进谏天子不成,请求辞职。 同时,御史何天衢弹劾马文升,奏折中说马文升主张革除冗员,但是在革除冗员后,他的朋友,他的乡亲又都起用,且“私其婿崔志学乃擅改管理易州柴厂青州府知事员缺为通判以补之”。 何御史的弹劾一经流出,马文升立刻请求致仕辞职,他待不下去了,这样的私情在他大喊精兵简政的大背景下被揭发出来,老马的清望一招丧尽。 同样是辞职,可见刘大夏走的漂亮,而马文升走的狼狈,问题是这两位这么一辞职,而且不是做做样子,是真心想走,这样一来就留下了两个尚书的坑位,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第459章 妥协 “子卓,恭喜呀,四十多岁的部堂,最起码可以纵横朝野四十年!” 张超白眼珠子一翻,“张西麓,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以为人人都是五超元老马太傅,真是见识浅陋!” 张超和张彩相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马文升和刘大夏这两个老尚书已经是第多少次请求致仕了,估计他们自己都不太清楚了。 此时天下人都知道两位老尚书要回家了,只有好面子的正德还在不断慰留,但是这份慰留是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子卓兄,你有何打算?” 张超见张彩眼放异光,知道他十分心动,是来探一探自己的口风, “我?马上春天就要到了,我也该去宣府了,这不是早就计划好的吗?” 张超十分淡然的说道,他非常清楚这一次兵部尚书根本轮不到自己,尽管民间或者宫中都以为他会顺势接替刘大夏。 张彩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子卓,咱们可是同科,你又何必瞒我?现在朝野都可以你要出任大司马,相比焦芳那个无德的老家伙,子卓你可是众望所归呀!” 张超微微一笑,拿出了一份奏折底稿,这是他请求近日出发到宣府的奏折,张超已经正式上奏朝廷,这表明他无意成为兵部尚书的继任者。 张彩有些不明白张超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尚质兄,你不看看朝中部堂们的年纪,自弘治以来,有过四十多岁尚书吗?有那么多老资格在,怎么可能轮的上我?与其被人在廷推时赶下来,还不如主动退出,这样还可以得一些补偿。” 听张超这么一说,张彩也有些失望,他虽然比张超年长,但两人资历相当,张超不敢想兵部尚书,他又怎么敢想吏部右侍郎? 张超看张彩有些神情黯然,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听说刘首辅有意革去皇庄,监督内库,老兄,你觉得天子能答应吗?天子要是不答应,大臣们能罢休吗?到时候大家伙都上书,你我能躲的过吗?此时咱们还不如躲在外面,喝喝茶看看热闹,何必掺和进来。” 听张超这么一说,张彩立刻反应过来,是呀,时机不对呀,如果不是急着升官,以至于迷惑了心智,以张彩的才智,他是很容易看出其中隐含的危险。 “那子卓兄以为该当如何?” “靳兄因为母丧已经辞官守制,朝廷已经同意宋兄出任宣府巡抚,协助于我,不知道尚质兄意欲如何?” 张彩无语,张超竟然可以把一个大理寺少卿直接运作成了宣府巡抚,他该对宣府的那些将官多么恨呀,而且朝廷竟然也同意了,看来为了让张超主动走人,刘首辅代价也付出不少。 “我?我本来想进入吏部,只是张兄这么一说,我却是有些犹豫了。” 张超心说,张彩的野心真不小,他一路官运亨通,吏部主事,员外郎,郎中这么升了上来,现在是通政司右通政,竟然想一步跳到吏部侍郎,看来私底下应该做了不少工作。 张彩的本事很大,他是朝中少有的陕西能人,据张超所知,他私底下与刘瑾走动比较频繁;张超又与杨一清关系很好,杨一清甚至推荐张彩接替自己,那么他肯定与李东阳关系也很好,敢打吏部的主意确实是有资本的。 张超想了想,“我等多人出外,朝中没有人也不是事情,若是尚质兄愿意留京也是一桩好事,只是还需小心谨慎呀!若是没事,与刘公公见上几面也是好的。” 张超这么说话,张彩还能不清楚吗?他试探的问道,“子卓,你不看好刘首辅?” 张超微微点了点头,“皇帝再年幼,那也是皇帝。只是刘首辅威望太高,若是斗法起来,士林必然支持首辅,如此一来,若是咱们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恐招惹是非呀! 小弟还没有学会这一套闪转腾挪的本领,所以着急出外,老兄,你长袖善舞,若是留京,想必无碍。” 张彩听完心情有些沉重,他毕竟是士大夫的一员,张超虽然自称不善于争斗,但是这家伙眼光很准,他不看好刘健能成事,那这十有八九就有可能成为现实。也许是要多看望一下同乡了,特别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奉圣夫人,刘公公最近气正不顺呢。 张超眯着眼看着张彩告辞而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在刘瑾专权时期扮演的角色,不让他回到刘瑾身边,刘瑾连谋士都没有,还怎么折腾大臣? 张超宣布退出兵部尚书的竞争,这样一来,局势就变得明朗了,焦芳顺理成章的接替了吏部尚书,而张彩则走通了李东阳的路线,被添加到吏部右侍郎的廷议推举名单中,然后正德皇帝得了刘瑾的介绍,顺利点张彩为吏部右侍郎。 为了安抚张超,刘健提议复设宣大总督,以兵部左侍郎张超任副右都御史提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节制三镇巡抚总兵,兼理粮饷。 这样就把张超彻底踢出了朝廷,这时刘健与李东阳进行了一番政治交易。 李东阳的同科,原南京兵部尚书,天顺八年进士,南都四君子之一的张敷华接任左都御史,以加强对御史的控制,保证科道言路与内阁保持一致。 原南京吏部尚书林翰改任兵部尚书,原户部右侍郎,河南人许宁改任兵部左侍郎;同时原宣大总督刘宇入京,出任右都御史,兵部尚书兼提督团营,从而控制军队,为刘健等人为即将到来的与太监的决战做准备。 王琼由副都御史总督漕运改任户部右侍郎,李东阳的门生邵宝则由湖广布政使改任副都御史,总督漕运。 就是这一次因为两位老尚书的致仕,朝廷完成了一个小规模的新老交替,张敷华和林翰两位著名的清流入朝,分别担任左都御史和兵部尚书。 这样的结果满足了刘健和李东阳,而谢迁几乎一无所获,这也是当前内阁的权力分配所决定的。 正德元年二月,张超正式率领荡倭营一部离京,经过他的请求,能力出众的杨一清出任大同巡抚,总兵照旧是陈豹;而宣府巡抚则由宋珫担任,总兵官改为丁怀德; 同时经过一番运作,九虎之一的太监何聪出人意料的在正德面前主动请令出任张超的监军,正德高兴的应允了。这样一来,张超在宣大两镇再无其他官场上的制约,可以大显身手。 张超这一番举动,虽然便利了自己,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而眼看着张超离京,此时完成了人事布局的刘健,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所以朝臣新一轮的弹劾开始了。 第460章 宣大总督 宣大总督属于边防总督类型,设立的目的一是以文御武,二就是协调三镇的关系,统一事权,防止因为各镇互不归属,遇警互相推诿,以此加强中央对于地方的军事控制权。 自正统以来,宣大总督属于临时性质,都是遇事即设,事毕即罢,没有常设化,制度化,因此发挥的作用也不稳定。 因为张超有意复开平卫,训练十万精锐,所以他在写给正德皇帝的奏折中,要求给他三年时间,每年在原来的粮饷基础上增加银百万两,另外再行开中法,促使山西的商人前往边疆运粮,正德都一概应允。 而这一次户部尚书韩文得到了内阁的提醒,也没有怎么阻扰,该给的钱粮都给的相当痛快,所以张超这一次出外走的很迅速。 张超到达怀来后就停了下来,此时他手中真正掌握的军队只有一千多名荡倭营军士,要是他傻乎乎的带着这么点人跑到宣府,鬼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按照兵部的命令,复套军需要等待宁夏的援兵赶到之后,才可以南撤大同,所以张超也不着急,他发给两人的命令说的很清楚,让他们挑选出三千人组成训练营,由丁怀德率领从水路顺流而下,经过太原然后进入宣府。而王守仁则率领主力等交接完毕后再出发。 按照张超的命令,大同总兵陈豹所部抽调大同新军五千人,宣府新军残部两千人,一起集中于怀来。另外张超派人去三镇选拔军士,按照既有的模式挑选,他计划从三镇挑选出六万人,如此一来就可以组成十万人的野战军团。 他无意与三镇原来的将门有什么联系,老子就依靠复套军组建新军,宣大将门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全部给老子靠边站。 另外张超让人带着他的旗帜在宣大沿边不断宣传,务必让小王子知道,当年那个在大同重创他的荡倭营和张超来到了宣府。 张超如此大张旗鼓,就是为了震慑小王子,让他不敢或者说不敢大规模入寇,为张超训练新军留下时间。 他给杨一清宋珫的命令说的很清楚,这两年你们就守好了宣大,原来宣大的将门爱怎么搞怎么搞,不管是吃兵血也好,占屯田也罢,都不要管,随他们折腾,咱们的任务就是先把精兵练出来再说。 当然宋珫责任更大,他还要稍稍报复一下原来宣府那些欺负过王六的将门,但张超不允许他触及这些将门的核心利益,也别杀人,一切以稳定为主。 张超这一番绥靖,很快宣府紧张的气氛就一扫而光,宣府的将门也很给面子,有几个游击参将的不法证据很快就被宋珫找了出来,然后张超下令治罪,然后张超宋珫也就消停了,似乎一切都烟消云散。 张超这么做,宣府原来的将门也不愿意在征兵一事上得罪总督和巡抚,所以张超让人挑选军士,他们也没有阻拦,但是一个个都握着自己的核心家丁不放,生怕被张超忽悠走了。 幸运的是,宣大新军的挑选标准比较奇怪,看起来挑选的军士都是普通至极,所以那些武艺高强的家丁都顺顺当当的留在自家手中,慢慢的他们警惕的心思就放下了。 张超在宣大的所作所为,宣府这些不熟悉他的将门被忽悠了,但是大同总兵陈豹却看得清清楚楚,张超这么干,比直接报复那些将门还要残酷。 因为军人的意义在于战争,而无法进入新组建的宣大新军,那这些将门自然在未来就变成了二线三线,只能做一做守备部队,迟早会如同内地的那些卫所一般,走向没落,这是挖他们的根呀。 但是王六也是他的老部下,他也相当愤怒宣府将门,事实上他这个南直隶出身的将门之后,在大同镇过得磕磕盼盼,他真正能够说的算的就是那一万大同新军,所以大同这些将门一起跟着没落,也符合他的心愿,所以他很有默契的配合张超挑选军士。 张超在宣大的开局如此普通,如此波澜不惊,让原来有心看热闹的京师也是惊叹不已。这还是那个无事生非的张子卓吗,似乎在南京待了六年之后,他成熟了不少,首辅刘健如是想。 当然他也就这么一想,因为刘健目前的心思压根不在张超身上,随着马文升刘大夏的离开,朝局又一次稳定下来,这个时候韩文和林瀚张敷华三位老先生领头,开始了对于天子的不断进谏。 正德元年正月刘健奏裁郊祀内侍数额,正德嘉其言,裁撤了相应的内侍; 巡抚保定佥都御史王璟于正德元年二月初五日抗疏切谏,请革皇庄,正德不悦,说庄田是用来奉养两宫太后的,令有司再议。 户部尚书韩文等覆奏:京畿重地的老百姓应该要照顾,如果庄田是用于奉养两宫太后,那就让巡抚查询清楚到底是哪些地,然后招人耕种,收的银子直接归内库。那些管理庄田的太监直接回宫就好,不要鱼肉百姓。 正德说:你们为国为民,忠心可嘉。但我要养两宫,事非得已。所以下令留下了管庄太监一名,校尉十名,其余全部占还。不允许这些人多拿多占,如果有发现的,一概问罪。 大学士刘健等再奏:皇庄既然进奉两宫,自宜委于有司,不当仍主于私人,反失朝廷尊亲之意。同时极言内臣管庄扰民之害。到了此时,正德皇帝干脆不再废话,直接留中不发。 正德元年二月二十三日,大学士刘健奏陈天子勤政;正德元年二月二十九日,礼科都给事中周玺等谏言天子观游;正德元年四月初四日,五府、六部等衙门以英国公张懋为首合词上疏谏阻天子微行。 正德元年五月二十五日户部尚书韩文会英国公张懋等议仓库空虚可虑,请求派出大臣巡内库,崇节俭,裁冗食、节冗费、赃罚解部,处置盐法,清查积朽,钱钞折银,清厘草场。 正德诏令所司详究佐渡金山能否加大产量,同时要求查询清楚近年支用日渐增加多至数倍的原因,以及运送各边银两已用未用之数,并有可行长策,议处以闻。 正德同时告诉大臣,他已经派出太监开始巡查内库,不需有司代劳。群臣再上书,天子又一次留中。 正德元年六月初十日,大学士刘健等奏陈时政:近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奢靡无度,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德;弹射钓猎,杀生害物,非所以养仁心。鹰犬狐兔,弓矢甲胄,不可施于宫禁。 吏部主事孙磐应诏上言:今日庶政之弊,莫甚于内臣典兵。乞请尽撤沿边内臣。 正德看到之后,不悦,再次留中不发。就在君臣不断对峙之中,正德元年七月到了,天子大婚,司礼监传旨,以大婚礼需银六十万两,韩文以户库空虚,请发内承运库银,天子不悦,但到最后户部也只掏了十万两。 由于天子大婚,此时还在宣府练兵的张超接到了皇帝的圣旨,命令张超前往观礼,并且作为迎亲的副使,没想到在边疆的张超竟然得了这么个好彩头,传旨完毕后,太监张永请张超安排一个房间,好两人密谈。 第461章 张家有女初长成 张永随着张超父子来到了书房,又让从人离开,然后两人分宾主落座,明威给张永上茶后,然后站在张超背后,张超挥了挥手,“张公公,请。” 张永抿了一口,点点头,“确实是好茶呀!不知道产自何地?” 张超笑着说道,“此茶出在杭州西湖群山,茶叶扁平光滑挺直,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好茶。” 听张超这么一番点评,张永笑着说道,“那咱家可要带一些回去,孝敬皇爷。” 张超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此茶产量极少,若是天子喝惯了,你我可就麻烦了。” 张超这虽然是说笑话,但也是事实,朝中的太监谁也不敢把产量很低的产品进贡,要不然日后皇帝习惯了,谁也吃不消。 张永哭笑不得,“张公果然对我等十分了解,怪不得皇爷会让咱家来见张公,问一问主意。” 张超一愣,“什么主意?” 张永眉头紧锁,语带愤怒,“张公虽然远在怀来,想必对朝中之事也有所了解。现如今外廷整日弹劾咱家等人,污蔑咱家九人是九虎,整日里喊打喊杀。 除此之外,外廷还不断逼迫皇爷,叫嚣着监管内承运库,革去皇庄,甚至连皇爷大婚,户部也不出银两,如此下去如何是好? 皇爷知道,张公忠于天子,忠于社稷,故派咱家过来问计,希望张公能畅所欲言。” 张超听完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张永,“张公公,是天子等不及了,还是尔等等不了了?” 张永脸色大变,双手颤抖,最后强忍着恐惧说道,“张公说笑了,咱家哪有那个胆量?” 张超见张永虽然被自己的气势压倒,但仍然能流利的说话,也是叹了口气,虽然是时势造就,但这个太监确实不是凡品, “张公公,现如今刘首辅已经年过七十,朝中焦吏书,林兵书,张都宪等六部九卿,大都接近古稀之年。所思所想与陛下有些差异,十分正常。尔等侍奉天子,理当劝和不劝散,岂能随意撺掇天子猜疑重臣?” 张超见张永局促不安,叹息了一声,“本官也知道有些朝臣确实有些过分,但即便如此,张公公也应该明白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道理,要知道时间在天子一边,何必如此着急?” 张超这席话差不多是掏心窝子了,张永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朝中这么一群老家伙,一个个七老八十,等他们陆续下台了,然后天子又长大一些,到时候就没有这么多冲突了。 但是张永知道老大刘瑾有些忍不住了,再说这段时间文官们的弹劾实在太密集了些,炮火都集中到他们身上,此时在京中的八人压力很大,怨气也很大。 皇爷喜欢新鲜花样,喜欢骑射,喜欢微服私行,这些都有好几年了,早就习惯了,一时之间怎么可能改的过来。 现在大臣逼着皇爷改,说是我等引诱的,天地良心,我等确实是干过,但是宫中做这种事情的又不是我等这九人,凭什么总是盯着我等不放? 司礼监太监陈宽王岳哪一个没有拍过马屁,献过礼物,为什么不弹劾他们?所以有些委屈的张永等人,就听从了刘瑾的建议,咱们用皇爷的名义问一问张超如何,谁都知道张超聪明主意多。 所以刘瑾才劝说天子,说张超只有一妻一妾,却生了四子一女,而且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可见福气很大,让张超过来做迎亲的副使吧,也讨一个好兆头。 正德听刘健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让司礼监告诉内阁这么票拟,这才有张永这一次出外宣诏。这事实上这也是刘瑾来试探一下张超的看法,看看能不能结盟,很明显张超给出的答案并不太符合他们的想法。 两人谈到这里,也有些谈不下去了,张永就告辞离开,然后张超让明威准备笔墨纸砚,他亲自手书给内阁次辅李东阳写了一封信,将张永来问询的事情告诉了李东阳,张超十分坦率的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天子年幼,总这么逼迫天子,搞不好真的会让小人所乘。 张超写好信,然后告诉明威,“你明日一早回京,将此信亲手交于李次辅,切记,切记,要亲手交给他老人家。” 明威点点头,次日一早就往北京赶去,而张超则继续待在怀来,等待大同巡抚杨一清,张超这次回京,他准备请杨一清代行自己的职务。 明威快马加鞭,急急奔京师而去,等到了北京,立刻赶往李府,然后拜见李东阳。明威作为张超的嫡长子,跟随张超,他突然来到李府送信,李东阳当然明白肯定出了什么事情,立刻召见了他。 明威就把张超的信交给了李东阳,李东阳看完之后,压抑住内心的不安,笑着说道,“明威,你此次回京,可曾回府拜见母亲?” 明威知道李东阳的意思,“阁老,学生从父命,快马加鞭,回京之后就直接前来拜访,中间没有见过他人。” “好,老夫知道了。记住了,守口如瓶,此事不可外传。” 明威点头称是,然后借口回家告辞离开了李府,心烦意乱的李东阳也无心留他吃饭。 李东阳又拿出张超的信仔细的看了一遍,他此时内心也十分担忧,身为局中人,他很明白现在局势确实十分危险,但是天子和身边内侍的所作所为又逼迫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进。 饱读经史的李东阳知道一旦形成了这种君臣对抗的局面,那未来将十分堪忧,结局如何,谁也不知道,如果没办法就告老还乡吧,让年轻人来担这个担子吧,李东阳不由得产生了退意。 明威离开李府,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腹中饥饿的明威见下属一个个疲惫不堪,索性找一个客栈先吃饭,然后再回府。 明威慢慢走入客栈,习惯性的四周看了看,突然间他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原来在一个角落,一个年轻人正朝他挥手呢。 明威快步走到那个年轻人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明台,你怎么在此处?” 原来这个年轻人正是张超的爱女明台,她此时正身着男装,笑颜如花,十分开心的看着哥哥。见哥哥来到面前,明台上前挽住哥哥,然后开心的反问道,“哥哥,你怎么突然回京了?” 明威见明台面前放着几盘菜,连忙让小二拿来碗筷,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奉爹爹之命,回京办事。明台,你理当知道,这里是北京,不是咱们生长的南京,不能乱跑,万一露出了身份,你的名声可就。” 明台不等明威说完,撅起了嘴巴,“哥哥,你和母亲一般唠叨,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明威摇摇头,对自己这个被宠坏的妹妹,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埋头吃菜。明台见明威不说话,笑着说道,“哥哥,这北京城挺有意思的,虽然比不上南京繁华,但这天子脚下,不管是百姓还是读书人胆子都挺大的,什么都敢说。” 第462章 登徒子 明威顿时就有些奇怪,作为大明读书人的一份子,他当然知道大明的读书人胆子奇大,什么事情都敢管,什么事情都敢喷,但是唯独一个地方有些例外,那就是京师。 读书人叽叽歪歪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出名,为了当官,可是京师之中遍地都是锦衣卫东厂,要是说错了话,惹来了官司,被这些缇骑找上门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另外在京中官员太多,谁也不敢保证乱说话会不会惹来反感,所以一般而言,京师可以算是天下的首善之地,当然说话也小心的多。 反而南京正好想好,那里经济繁荣,小报众多,更关键的是缇骑基本没有,而南京官员都是失败者,往往他们是带头抱怨,所以南京风气之开放算得上是大明翘楚。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明台竟然认为北京人说话很大胆,这就有些诡异了,明威又吃了两筷子,总算是压制住腹中的饥饿,这才问道,“明台,难不成你经常来此处?” 明台听完,脸色一红,呐呐的说道,“那也没有了,只是偶然出来,哥哥,你知道的,我要管些外面的生意,不得不出门的。” 明威拍一拍自己的脑门,简直无话可说,这说到底是自家爹爹的错,从小娇养妹妹,结果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原来张超等明台稍大,就说你嫁妆的那些店铺田产啥的你得自己打理,然后给了她一个精通财政的丫鬟作为助手,从一个小店铺开始,慢慢扩张到自己所有陪嫁的产业。 所以从十岁开始,明台就扮作男装,乘着小马,开始巡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于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张超不仅不阻止,反而不断鼓励,只是为了安全,私底下也派人跟随保护。 一来二去,明台就喜欢外面的世界,与同年龄的小姑娘相比,显得见闻广博,活泼开朗,明理大方。小妹见女儿如此,也只能认了,心里打算着日后给她挑一个脾气温和一点的夫婿,有着张家大量的陪嫁,想必也不会委屈。 张超上京,小妹带着明台入京陪同,而明镇则跟随国威成了张超下属警卫的一员,整日里辛苦的受训。 明台则开始接管张家在京师的一些店面比如珍珠店,比如香水店等等,这些都是明台的陪嫁,她当然十分上心,没事就来巡视一番,然后累了往往就在客栈找个角落歇一歇,喝喝茶,看看热闹,一来二去,就成了客栈的常客。 明威也不好说自家老子的不对,只好继续询问,“明台,你说京师百姓胆大,所谓何事?” 明台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日子,在这个客栈,总是有人议论皇上在宫中的行为,今日跑马,明日走狗,后日放鹰,好像一天到晚都不务正业。甚至有些读书人公然宣读大臣弹劾的奏折,说皇上不务正业都是什么九虎害的,反正胆子奇大,什么都敢说。” 明威听完,眉头深锁,他这段时间跟随张超在外,见到了不少宣大的官员,那个爹爹非常赏识的杨巡抚,就曾操着尖细的嗓音跟爹爹私下议论朝局,而特别是张永的到来,更是让明威感觉风雨欲来风满楼,没想到待在京中的妹妹也在民间看到了这么一幕。 就在明威明台兄妹高高兴兴的吃喝好,明威赶去付账,准备离开之际,客栈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一个彪形大汉推门进来,在门口站好,四处看了一番,然后点点头;这时一个佩戴文士巾的小秀才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满眼好奇,四处打量,跟着又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此时客栈已满,只有明威明台兄妹这一桌已经吃好了,所以这小秀才就摇摇晃晃来到兄妹两人附近,明台见明威过来,就准备起身,正好与小秀才差点贴在一起,明台脸色一红,连忙往后让了让,就碰到了椅子,连忙抓住,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了身体。 小秀才鼻子嗅了嗅,有些无辜有些好奇的看着几眼明台,然后直勾勾的望着明台。 明台此时红霞满面,见来人跟自家二哥年纪相仿,刚想张口骂登徒子,可是又想到自己是男装打扮,对方也不是故意的,只能气鼓鼓不说话,然后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小秀才。 明威刚好来到附近,看到不对,连忙上前隔开了两人,然后拉着明台匆匆离开,他十分明白这个时候先把妹妹拉走才是正道,要是两人起了冲突,张家的名声就毁了。 小秀才开口想说点什么,那个站在后面,面带微笑的管家连忙挥手摇头示意,小秀才顿了顿,就目视着明台兄妹离开。 那个管家眼睛撇了撇,那个大汉就跟随着兄妹两人走了出来。见兄妹两人戴上披风上马被一群人簇拥而去,也挥了挥手,旁边有两人就骑马跟随而去。 “客栈鱼龙混杂,明台,你日后若要出门,客栈不要再去了。就算想去,也要待在包间,让护卫待在身旁,以侧安全,今天的事情就是教训,明白吗?” 明台骑在马上听着哥哥的教训,不做声,却在心中不断的骂那个登徒子,差点占了本姑娘的便宜。 小秀才大马金刀的在明台坐过的椅子上坐好,却意外发现了一块香囊,上面一个篆字台,小秀才见香囊十分精美,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满意的揣在怀中。 那个管家见小秀才这般动作,充满笑意,压低声音说道,“小侯爷,刚刚那是个女子。” 小秀才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吃惊,“果真是女子?那另外一个也是女子?看着不像呀!” 管家微笑着摇了摇头,“另外一人风尘仆仆,应当是男子,只是,”管家猛的一拍大腿,“原来是他,他怎么突然回京了?” 小侯爷更是奇怪了,“老刘,你认识那个男子?” 刘管家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小侯爷,却摇了摇头,“老奴眼花了,可能认错人了,”然后管家转移话题说道,“小侯爷,您也逛了大半日了,该歇息一下了,老奴去点些酒菜?” 小侯爷点点头,却又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香袋,又嗅了嗅。管家看到这一幕,头大如牛,他已经认出了明威,那么这个绣着台字的女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张超的独女明台。 要是小侯爷真的起了心思了,那麻烦可就大了,他可承担不起与张超反目成仇,只是张超突然把长子派来京中到底是为了何事? 很快饭菜都上来了,小侯爷开开心心的大吃海喝,这时那个出去的大汉跑来禀报,“刘,刘管家,那两人被一群护卫保护,进了宣大总督张太保的家中。” 小侯爷听完,大吃一惊,“张太保?那此女岂不是?” 刘管家苦笑着说道,“刚才老奴还以为看错了,如今看来老奴猜的没错,这两人应当是张太保的子女。” 小侯爷有些颓废的丢下了筷子,然后靠在椅背上,“老刘,走了,别吃了,咱们回宫!” 第463章 明台 很显然,这个小侯爷就是正德,他微服私访没想到遇到了明威明台,竟然对男扮女装的明台起了兴趣,这很狗血的一幕事实上并不稀奇。 因为正德就要大婚了,大婚了自然会对女孩子感兴趣,今天遇到一个奇葩的女子当然也来了兴趣。 但即便如此,正德也才十五六岁,他仅仅是对女孩子有些兴趣而已,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他就是觉得一个好玩的,鲜活的女孩子非常有意思。而大明皇帝对于感兴趣的女孩子当然会收集在宫中。 但是等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张超之女后,正德立刻就明白了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交集,因为明朝选妃立后都是找的小户人家,就是怕找一个豪族,日后江山换了人,这是太祖高皇帝亲定的祖制,谁也不可以动摇。 又一次被约束住的正德无奈的带着刘瑾,回到了宫中。刘瑾见皇爷显得很不高兴,就给出了一个主意,“皇爷,要不奴婢去和张太保说一说?” 正德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张太保是国家重臣,朕岂能轻辱于他,此事就此作罢,不得再提。” 正德说完,摆了摆手,然后独自一个人进入了殿内,刘瑾看着正德的背影,恍惚间觉得皇爷长大了许多。 “大少爷,属下跟随着那两人,又回到了客栈……,最后属下发现那些人去了皇宫。” “皇宫!” 明威猛地站了起来,他万万想不到那伙人竟然最后进了皇宫,那,那个登徒子是谁,明威立刻就猜了出来。 刘瑾让锦衣卫跟随明威等人调查身份,大明的锦衣卫何等身份,当然是招摇过市,很快这两人就被明威的随从发现了。 在这大明朝,竟然还有人敢盯张家的哨,所以明威毫不在乎,就让他们跟着,等他们发现张家的身份之后,想必也会见难而退。 只不过等明威知道这伙人的身份之后,他不由得震惊了,这大明的正德皇帝真的偷偷跑出来呀,微服私行,原来大臣们果真没有弹劾错,这就是一位顽主。 明威对正德的印象就更差了,但是家中有父亲在,所以他只是和母亲说了一声,然后约束妹妹不再出门,然后就等着父亲回家。 这样一来,明台对于登徒子更是咬牙切齿,尤其是她发现自己的香囊不见之后。但是她待在家中,闲极无聊,所以就只能逗弄自己的刚刚出生不久的侄儿,陪着嫂子说说闲话。 很快张超就回到京中,等知道自己的子女偶遇正德之后,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女儿竟然也大了,看来是要给她择婿了。 张超毫不担心正德会想起让他的女儿如何,这根本没有可能,大明皇族只找小家之女早就是深入人心,皇帝又如何,他做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明威,你妹妹今年也不小了,看起来应该要考虑终身大事了。长兄如父,你觉得为父应该给她找什么样的夫婿?” 明威听完,不由胸脯一挺,“孩儿觉得,父亲是两榜进士,国家重臣,孩儿不才也是举人,我们张家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当然应该给妹妹挑一个读书人了,最好是一个少年进士。” “少年进士,我儿的眼光蛮高的呀!”张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明威,你去把明镇叫来,为父有事要问他。” 明威答应一声,连忙出门去了,张超看了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事实上对于小女儿的婚事他早有打算。 明代是中国礼教束缚最严重的时期之一,而明台的性格恰恰受不了太过严重的束缚,从这一点看,她倒是与正德蛮像的。 只是张超再怎么无耻,也不会舍去女儿的终身幸福,把她献给这个短命的小皇帝,那么为了避免女儿以后不幸福,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一个她喜欢,而且对方最起码要长相端正,秉性醇厚。张超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家业如何,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至于什么少年进士,先不说杨廷和费宏这样的多少年才出一个,就算有,张超也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等人家。 但凡少年天才,往往心高气傲,跟明台铁定过不下去,找这样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中推。 “爹爹!女儿终于见到你了!”张超正在思考,明台就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 张超宠溺的看着爱女,“妞妞,都这么大姑娘,快嫁人了,也不知道矜持,总是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明台被张超这么一说,,就捉着张超的袖子,摇啊摇,“女儿高兴嘛,女儿不嫁人,就陪着爹爹。” “哈哈,还是赶紧嫁了算了,你这样的小祖宗,我可受不了。” 明台被张超取笑,不依不饶,上前挠痒,张超吃不消,连忙笑着说道,“好了,好了,爹怕痒,你这整天都干什么去了,爹爹回来了,也看不到你的人影。” 听张超这么说,明台十分委屈,他开始告状,“孩儿能干什么,整日里被娘和大哥锁在府中,哪里也出不去,只得每日陪着大嫂照顾曜儿。” “不出去也好,省的遇到什么登徒子。这些都得好好学学,日后你嫁人都用的上,就算有医院,生产也很有风险。” 明台吐了吐舌头,“大哥真藏不住话,什么都跟爹说!” “你个蠢姑娘,你好好想想你那天遇到的人有什么不对,特别是那个管家!” 明台一愣,她猛的反应过来,“孩儿明白了,胡子,那个人没有胡子,那是不是太监?那,那,这样,那个为首的?” “现在知道了吧,那就是当今天子,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别整日大大捏捏的,要是万一不小心被拉到宫中,这辈子就见不到你爹娘了。” “那孩儿会想念爹娘哥哥弟弟的,”明台故作可怜,她低声喃喃的说道,“原来天子就长这样,比我也高不了多少,而且还这样少不更事,怪不得世人都说他不好,真笨!” 明台并不害怕,因为张超以开玩笑的方式告诉她这件事,很显然她万能的爹爹解决了这个麻烦,登徒子竟然是天子,那就没办法算账了,哼! 说完明台有些期盼的说道,“爹,你什么时候回宣府,能不能带孩儿一起过去骑马,整日待在府中,明台要闷坏了。” 张超哭笑不得,他刮了刮爱女的鼻梁,“爹刚回来就想着爹走,真是白疼你了。再说边关到处都是兵将,怎么能带着你去,老老实实安心在家陪伴你母亲才是正理。” 明台失望的甩了张超的袖子,张超见她一副小儿女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感觉全身的劳累都消失了。 第464章 弹劾 张超与爱女逗了一会嘴之后,就等来了明镇。这个立志要上战场的孩子,现在正跟随着一群同样年纪的小年轻一起训练,他们这一批总共两百人。 自弘治十二年张超回南京之后,就从自家的工场佃户那里选拔,每期两百人,按照荡倭营对待百户的要求训练,希望用两年的时间培养一批基层军官。 随着张超开始带兵,就以这前后三期共六百名基层军官为基础组建了张超的总督营。这在明朝十分正常,这部分人可以视作张超的家丁。 明镇跟随大哥,来到张超面前。从去年年末至今,明镇一直跟随着父亲的总督营老老实实的训练,成绩还不错,毕竟从小他对军事感兴趣,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这次张超回京,他正好休假,也就跟随父亲回京。 “明镇,明台,你兄妹两人都过来,” 张超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书房,“一晃眼,你们都大了,你大哥也成亲当了父亲了,你们也差不多该考虑婚事了,当着你父兄的面,说说看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 张超这么直白,两个孩子闹了个大红脸,特别是明台,则是低下了头,怎么也不愿意抬起来。 张超见状,哈哈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二人害羞什么。也别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瞎扯淡。婚姻大事关乎终身,不想清楚找对了人,日后闹得家室不宁,你自己难受不说,你母亲还要遭罪,所以要首先问问你们。” 明镇听完,想了想,抬起头来,“孩儿立志从军,哪一天战死沙场也未可知,孩儿想找一个世代从军家族的女儿。” 明威听完,立刻训斥道,“老二,当着父亲的面,胡说什么?” 明台也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二哥,不由得捂住了嘴。 明镇则摇了摇头,坚定的说,“父亲,大哥,就连王叔这样的武艺也不免战死沙场,何况是我。所以孩儿成家也得找一个对此习以为常的女子。” 张超听完,不由得有些感慨,不知不觉间明镇也长大了,他点了点头,“好,为父记住了,会帮你留意的。” 然后张超转头看向明台,“妞妞,你那么多的嫁妆也该派上用场了,你怎么想的?” 明台虽然红着脸,但当着父兄也没有必要害羞,所以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大着胆子说道, “孩儿从来没有想过此事,只是孩儿习惯了现在的自由自在,若是成家,也想和二嫂一样能够主持家事,常常出门,而不是和别的大家小姐那样圈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张超点点头,他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为父知道了。” 然后又对着明威明镇说道,“你们兄弟也留意一下,遇到那种能够满足你妹妹条件的,不妨推荐给父亲。咱们张家不在乎家产地位,只要人品好,家庭和谐,长相周正的孩子都可以推荐给父亲。” “是!” 等明镇明台离开后,明威有些犹豫的说道,“父亲,皇上微服见过妹妹,会不会?” “别担心,当今虽然习惯玩闹,但人并不糊涂,两宫太后也在,他不会乱来的。 但是天子不乱来,不代表他身边的小人不作祟。你妹妹日后出门,身边要多跟些人,省的被小人所乘。” 张超交代清楚后,开始写弹劾的奏折,张超对于皇帝微服的行为进行了批评,白龙鱼服,万一有什么闪失,麻烦就大了。 微服可以了解民情,知道施政得失,张超举汉武帝汉宣帝为例,这都是喜欢乱窜的君王,所以张超认为走一走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安全措施要做好,他建议皇帝直接挑选一批人来负责此事,皇帝外出时,要告诉内阁首辅,防止出现找不到人。 明威看到这封奏折时,有些吃惊,“父亲,这恐怕不合士林之意吧。” “士林之意?为父行事什么时候要听士林的意思,你要知道为父自己也有一套治国的理论,那些迂腐的旧东西只是敲门砖罢了,你以后少沾,多看看为父的书。” 听张超语气很不客气,明威低着头称是,张超见他虽然嘴上服软,心里恐怕不以为然,不得不解释道, “大臣们害怕皇帝微服,最主要不是怕天子出事,一是怕天子乱来,二是怕看到他们违法乱纪的证据。你日后要从政,要明白这些,什么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要被别人嘴上一套给骗了。” 明威一直奇怪,父亲也是士林的一员,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阴谋的想法,这与过世的徐阁老所说的以诚待人差异太多了。但是父亲绝不会欺骗他,那到底是谁错了? 张超拍了拍明威的肩膀,“世上君子是有,但大部分人还是为利驱使,特别是入了官场,利益差不多是唯一的评判标准。 有人求名,有人求利,名利名利根本分不开,名本质也是利。 有清名的大臣多了去了,比如马天官刘兵部,哪一个不是名望很高。 可是马天官脱不了追求家族之利,刘兵部也脱不了追求自身的清名,这与刘瑾这样的小人本质上又有多大区别? 所以在为父眼中,根本没有君子小人之分,为父区别的标准很简单,看他们是否胜任所在的官职。胜任的就算人品不好,该用还得用,但是要加强监管。 这些东西我都在运河谈说过,你呀,真要好好读读,你也大了,不能再稀里糊涂了。” 听张超这么说,明威心悦诚服,“孩儿明白了。” 张超的奏折呈上,司礼监文书房首先看到,然后呈报给内书房,正德看到简报后,却是十分感动,他对着身边的刘瑾等人说道,“若是其他科道官员都如张师傅这般待朕,朕何忧之有,老张,你孔武有力,这个专门保护朕的机构,你来组建。” 刘瑾张永低着头,连连称是,但是刘瑾眼望地面,却是有些忧心,张超竟然这么得圣恩,这可如何是好。 内阁看到奏折后,互相看了看,犹疑不定,张超这说法太过骇人听闻了,难不成皇帝乱窜还可以成为明君不成? 只是张超为皇帝微服提供了理论背书,虽然他们都不同意,但是成立一个保护皇帝的临时机构,而且皇帝出外要与内阁通气,这绝对符合他们的意愿,所以只得捏着鼻子认可了。 但是张超的说法召来了科道御史的强烈抨击,甚至有人跑到张家劝说他,不要逢迎天子,要多多规劝进谏才是。 张超也不跟他们理论,他在内阁与刘健等人谈话时,十分不屑的说道,“此等人沽名钓誉,通过卖直进谏,显君之恶,扬己之名,使天子厌恶我等儒生者,正此辈也!” 第465章 认亲戚 张超这般说话,当然招惹了科道不满,但是做事的官员则是心有戚戚然,显然张超说到了他们心中,老子做事辛辛苦苦,还要受你们的气,更恼火的是做事的还没有站旁边挑错的升的快,凭什么呀! 这样一来科道官员准备找张超麻烦,但是有些大臣则公开上奏折抱怨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件事竟然出人意料的给大明天子缓了缓群臣的巨大压力,也为即将开始的大婚起了个好头。 张超来京,当然要跟李芷萱会一会,土豪张超在李家附近买了个宅子,然后两人就可以偷偷相会了。 这半年以来,在萧敬的指导下,内书房干的相当不错,一天最多可达几百封奏折,在这群女官的整合下,变成了几十页纸,然后正德皇帝只需要一两个时辰看一看,就可以抓到每日的要点,这样一来无论是内阁还是司礼监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所以不断有人在正德面前上眼药,在这一点上,太监和内阁的态度是一致的,但是李芷萱十分小心,她手下的这些女官,基本不出宫,这样一来就算大臣们想找茬,也一时找不到。 反而在宫中,内书房与九虎暂时利益一致,互相配合,严重威胁了司礼监对于内廷的控制,两方的矛盾日益激烈。 张超与芷萱亲热一番后,搂着芷萱问道,“这半年来,你可是大明最有权力的女人。” “妾身现在十分惶恐,萧公公也说,妾身不适合做一行。” 张超点点头,他早就知道了这一点,“萧公公挑好人手后,你就辞了差事,做个抓总的就好,平日里还是待在天子做个管家身边就好。” 芷萱往张超的身边凑了凑,然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妾身明白了,只是现在大臣的弹劾越来越多,皇爷已经很不耐烦了,总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事呀?” 张超微微颔首,“迟早要出事,等天子大婚,我离京之后,你就待在乾清宫,千万不要出宫,明白了吗?” 芷萱有些害怕,心跳很快,张超抚着她的身体安慰道,“别怕,这一局大概率天子会赢。只是日后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恃宠而骄,守住本分,除了事关你我的生死,其他的奏折不要碰。” 芷萱点了点头,突然噗嗤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妾身早就不本分了,你我,你我之间私通,” 张超哈哈一笑,“谁让你我情投意合呢,若是天子知道了,也许会成人之美也不一定。” 芷萱有些哀伤的说道,“除非太后崩逝,否则太后是不会放我离京的。” 这是第二次了,张超甚至不用去想,就知道原因,“陛下知道自己的生母一事吗?” 芷萱摇摇头,“都瞒着,谁也不敢说。不过妾身以为皇爷是知道的,只是故作不知罢了。毕竟皇爷生母早已过世,皇爷又是记在太后名下,他又做的了什么。” 张超微微叹了口气,“宫中比外廷还要残酷,你这些年真是不易呀!” “妾身能有夫君疼爱,已经是万幸了。” 就在两人密谈之时,正德皇帝正在发愣,按照规定,在大婚之前,要有几个年长的宫女来教习人事之道。 皇宫有成千上万的女子,却只有一块唐僧肉,所以这辈子唯一一次接触男人的机会,竞争的残酷可想而知。 到了最后,由张太后挑选了四个二十左右的宫女,都是身材丰腴,容易生子之相,这四个人被拉到正德面前伺候。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小皇帝被四个宫女给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被吓得不轻,原来男欢女爱就是这么回事,一个个如狼似虎,也太吓人了些。 不管怎么样,通了人事的皇帝总算要大婚了。正德元年七月,十六岁的正德皇帝立夏氏为后,同时鉴于弘治皇帝的先例,大臣们同时也确定了两个妃子。 张超作为副使和保国公朱晖两人帮天子求亲,在一个奢靡的婚礼之后,正德皇帝正式成人了。一切都有规矩,一切都有成例,正德皇帝完成了婚礼,立刻丢下了皇后,急哄哄的离开了皇宫。 刘瑾也糊涂了,这新婚之喜天子怎么就想着跑出去呢,正德心里也纳闷呀,我这一后两妃怎么都跟木头似的,太没有意思了。 除此之后,正德想跟她们讨论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皇后不懂罢了,竟然还跪地进谏,气的他挥了袖子立刻出了门,有没有搞错,朕找的妃后,不是大臣。 有苦说不出的正德皇帝就想着出宫散散心,自从张超给他的出宫行为树立了一个高大上的前例,正德跑出去也不再觉得不对,朕是学汉武帝体察民情,怎么能叫乱窜呢。 正德正好走到了上次他到达过的客栈,却是想起了张氏兄妹,他招了招手,“张太保有没有到达宣府?” 刘瑾上前说道,“按日程算,应该是到了。” 正德点点头,然后大步走入了客栈,但是他等了很久,除了听到民间的骂声,气了一肚子火之外,什么也没有听到看到。 心情很不舒服的正德沿着大街,到处乱逛,突然刘瑾上前说道,“小侯爷,这前面是徐家的府宅,张夫人住在那里。” “嗷,原来姨母就住在这里,那咱们去看看她老人家。” 弘治十八年明威与徐氏成婚后不久,徐琼就病故了,张氏也不愿意待在徐家,就和女儿女婿一起回到了京师。 寡居在家的徐氏听到有人拜访姨母的消息,也是愣的不轻,她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长妹是皇后,小妹嫁给了吏部侍郎王鏊,只是小妹妹没有生子,所以她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正德已经大步走了进门,他四处张望,显得十分好奇。 张氏迎了出来,正德上前施礼道,“外甥拜见姨母,姨母一向可好?” 张氏就要大礼参拜,却被正德拦了下来,“姑母不必多礼,您是朕的长辈,此处只行家礼即可。” 张氏手足无措之下,不知道如何说好,只听管家又跑了进来,“夫人,小姐与姑爷还有张家大小姐一起过来探望了。” 怎么都凑到一起来了,张氏有些无奈的想到,正德听到,精神一震,故意问道,“如此甚好,朕正好见一见表姐和表姐夫,只是这张家大小姐,又是哪一位?” 张氏满脸堆笑,“陛下,这张家大小姐是老身的亲家,宣大张总督之女,现待字闺中。” 正德恍然大悟,“嗷,原来如此,那也是朕的亲戚了,朕也该见一见,认一认亲戚。” 张氏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皇帝不是成家了吗,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他一个外男怎么能见臣女,就算是皇帝也不当如此呀! 第466章 交谈 得到提醒家里来了贵人的的明威夫妻和明台忐忑不安的进入了徐府。等远远看到正德,明台大惊失色,竟然是那个登徒子皇帝,明威当日与正德接触时间很短,但他看到刘瑾后,也就知道了正德的身份。 面对哥哥责备的目光,明台也冤枉呀,谁能想到当今皇帝会突然出现在徐府,真是闲得慌,不是刚刚大婚吗,怎么还不安分。 刚进徐府,只见正德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张氏在一旁陪坐。明威明台看到之后,心中白了一眼,这位万岁爷也太不通人情了,就算他们不知道正德的身份,也会起疑心,微服私访看来都不会。 见到三人走了进来,两人端坐不动,三人首先行礼,“女婿明威拜见岳母大人,”“女儿拜见母亲,”“明台拜见夫人。” 三人行礼完毕,正德却首先喊了起来,“三位免礼,果真是你,原来你真是女儿身。” 见天子这么说,其他人不由得看向了明台。 明威的妻子玥儿并不知道正德的身份,只是让母亲陪坐的肯定是一个贵人, 所以她虽然好奇,但十分小心的首先问道,“孩儿今日归宁,没想到母亲家中竟然来了贵客,这位是,” 正德混不在乎的说道,“本爵姓朱,是张夫人的晚辈,该当称一声姨母才是。尔等不认识本爵,可以称呼称呼本爵小侯爷。” 小侯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侯爷,竟然如此不懂礼节,只是玥儿不傻,虽然心中吐糟了两句,但既然自己的丈夫小姑子都如临大敌,小心翼翼,那肯定身份不简单。 三人又给小侯爷行礼,正德笑着说道,“不必多礼,本爵年幼,三位与本爵份属亲戚,不必顾忌身份,也不必顾忌男女尊卑,各自落座就是。” 听正德这么说话,三人只得老实的挨着板凳坐下。 正德眼睛一直好奇的盯着明台,见明台长相不算特别美丽,但生动活泼,比宫中女子感觉更有生气。 明台被看了毛了,她还不了解皇权的威力,只以为皇帝也就是比爹爹位分更高的一个官,见正德如此轻浮,也不再畏惧,所以恶狠狠的回瞪了一眼。 正德顿时愣住了,他从来都是最受欢迎的,明台恼怒的神情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确实挺有意思的,确实是小姑娘,明台还没有张开。 明威见这样不是事情,主动说道,“小侯爷大驾光临,学生能见到小侯爷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本爵经常外出,你与本爵有亲,以后跟本爵多多来往就是,有本爵照着,谁也不敢欺负你。” 正德这么说话,明威哭笑不得,明台则是被小皇帝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立刻捂住嘴,这样的小儿女神态让刚刚通了人事的正德不由得心头一荡。 正德此时知道自己说错话,表现有些失常,所以正了正神色,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明威,严肃的问道,“张兄自称学生,这么快就进学了?应该是个秀才吧。” 哥哥十七岁就中了举人,这是明台非常骄傲的事情,所以她不等明威回答,就抢先答道,“小侯爷,你真是小瞧了我哥哥。 哥哥十三岁就是生员,十七岁那年桂榜得中,要不是考官昏了眼,去年就该当考中进士。” 明威听到之后,简直要气坏了,怎么妹妹当着皇帝的面还这样放肆,看来真要严厉管束了。 “十三岁秀才,十七岁举人,确实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不亚于杨师傅当年。 张师傅家中有张兄这样的俊才,杨师傅家中同样也有一个奇才名叫杨慎,看来我大明真是人才辈出呀!” 明威听完,立刻起身谢道,“学生才疏学浅,哪里敢自比杨詹事,小侯爷,您太过谬赞了!” 正德哈哈大笑,“张兄不必如此谦虚,本爵听说张兄前些时日随军服侍张太保,怎么这一次太保离京,张兄没有随行?” “学生的弟弟明镇这次同样来京,故而由吾弟服侍父亲左右。” “原来如此,不知现在宣府如何?” “学生去宣府后,一直帮着父亲筹措粮草。边储还是十分不足,父亲很是担忧。” 正德点了点头,张超关于边疆粮食的奏折上了好些,他的一系列举措,正德几乎了如指掌,也极力配合,所以张超总算熬了过去,但即便如此,边疆的形势还是很不乐观。 “那张兄觉得朝廷应该如何是好?” 明威拱了拱手,然后说道,“学生才疏学浅,只是协助父亲而已,哪有什么了解。” “张兄不必如此谦虚,说说就是。” 明威见正德如此说话,不得不露了一手,“学生随着父亲巡视,发现宣府大同的文武官员或多或少都占有大量的军屯,以至于屯丁负担太重,不断逃亡。 学生以为该当大力整顿一番才是。只是父亲说,时机尚未成熟,故而只是减免了屯丁的粮负,却一直没有整顿军屯。” 正德听完,十分恼怒,他转向刘瑾问道,“宣大文武如此贪腐,连初到边关的张兄都看的出来,那为甚科道御史一直没有弹劾,反而整日盯着些许小事,唠叨个没完。” 刘瑾听完,心花怒放,终于可告一状了,“小侯爷您有所不知,前任的宣大总督刘宇乃是首辅刘阁老的乡人,科道哪里敢惹?” 正德听完,愈发的恼火,啥意思,对首辅怕的要死,对朕却是毫不畏惧,到底谁是皇帝? 这时玥儿也看出不对了,这是个太监呀,能随身带着太监,太监还敢肆意批评首辅,这朱小侯爷的身份是谁? 莫非是,怪不得,怪不得,她不由得望向了面色严肃的丈夫,还有小心陪着的母亲,还有小姑子,她倒是没那么紧张,却也沉默了。 明威听完正德和刘瑾的对话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臣们总是弹劾刘瑾,刘瑾离皇帝太近了,太能影响皇帝了。 还有对于宣大严重的侵夺军屯,却没有御史弹劾,怪不得爹爹会鄙视那些人,爹爹没有骂错呀! 通过对正德如此关心边事,明威发现正德并不是朝臣弹劾的那样完全不理朝政,虽然确实有些荒唐,但这个皇帝并不是一无是处,对国事还是很上心的。 正德阴沉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勉强笑着说道,“姨母,今日本爵实在太过叨扰,这就告辞了。 张兄,若是你有什么所见所闻,都可以写信告诉本爵,本爵出来一趟不容易,你若有见闻都可以写出来。 张师傅说可以微服了解民情,今日本爵总算是见识到了,确实很有道理。” 说完之后,正德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刘瑾紧随其后。明威看着小皇帝的身影,不由得感触万分,闻名不如见面,道听途说确实不对呀。 明台见哥哥发呆,凑上前来,“哥哥,这个登徒子看起来也不是只知道玩呀!” “什么登徒子,那是当今天子,明台,你日后不得如此放肆,不然我禀告爹爹,让你回南京。” 明威说完,只见徐玥拍着酥胸说道,“果然是天子,竟然真的是天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母亲,天子怎么跑到咱们徐家来了?” 张氏没好气的看着女儿说道,“那可是真龙天子呀,幸亏你们没有说错什么话,得罪了天子,要不然可如何是好?” 第467章 聪明 正德气呼呼的回到宫中,等坐定之后,李芷萱呈上了今天的奏折汇编,正德认真翻了翻,除了一些灾报之外,都是大臣弹劾的奏折,炮火瞄准的是九虎,甚至直接说他这个皇帝不该如何不该如何,还有几封翰林院系统再次请求经筵的奏折。 要说起来,正德之所以不受欢迎,除了他爱玩爱闹爱跑爱打之外,最被文臣讨厌的是他大大捏捏的停了经筵。 经筵,就是在一个高大上的场合,完成一个高大上的仪式之后,学士们给皇帝读一读经史,然后讲演一番圣人之道,说白了就是类似于最牛的局的学习活动。 由于成化皇帝开了个好头,本朝的大臣想见见皇帝那是千难万难,皇帝身边充斥着太监宫女,而象征正义的士大夫除了朝会,一年也见不到几回皇帝,甚至有奇葩的都当了好几年官,连皇帝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混迹官场的,最起码情商都不低,当然明白长时间不与皇帝接触的严重后果。所以经筵这个秀场就空前重要了,讲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见到皇帝,然后说上几句话,也许一不留神,就被皇帝记住了。 弘治皇帝为什么评价那么高,就是因为弘治经年累月的开展经筵,大家经常能够见到天子,了解天子的一举一动。 可是到了正德皇帝,就完全不一样了,经筵这么一个高大上的秀场,作为猪脚的皇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爱好学习还则罢了,竟然玩的不亦乐乎,还跑出去骑马射箭,与弘治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大臣们上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给正德立好规矩。 但是在正德看来,这个秀场教的东西都是他学过了,那些学士翰林所说都是陈词滥调,真是太无聊了,去过一两次后,正德就没了兴趣,总是想法设法的找理由躲避。 再加上在皇庄和内库问题上的交锋,正德和大臣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所以过不了几日,气闷的正德又一次出宫。 这一次,正德骑马射箭一番,练的浑身大汗,洗漱之后,正德和刘瑾张永等人再一次来到当日的客栈,找了一个雅间,正德就开开心心的吃喝起来。 外面一个锦衣卫突然走了进来,凑着刘瑾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刘瑾笑着说道,“小侯爷,张大姑娘就在隔壁雅间,小的去唤她过来?” 正德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挥了挥手,“本爵去看看她,头前带路。” 明台这一次出门查看自己的陪嫁店面之后,就来到了客栈开了一间雅房,和身边的侍女一起,一边听着楼下的议论,一边喝茶聊天。 “小,公子,今年这两个店面可比往年此时多收了好几成,那几个朝奉真是可恶,竟然敢欺骗老爷。” “爹爹要处理军国大事,大哥要考进士,二哥又只爱舞枪弄剑,都顾不上家事,只母亲一人,确实也管不过来,才使得小人如此放肆,本公子当然要为母亲分忧了。” “小,公子果然能干,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一家少爷。” “本公子一个人潇洒自在,为甚要嫁人,我看你这个小妮子春心动了才是。” 明台这么一说,雅间里就热闹起来,正好这时候,有人敲门。明台一顿,“别闹了,翠儿去开门。” 小丫头翠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雅间的门,却见到一个摇着扇子的小秀才正站在门口,“尔通报一声,就说朱小侯爷求见。” 小丫鬟听完转头回去禀报,这时正德却不待通报就推门进来,然后笑着说道,“张姑娘,本爵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你果然在此。” 明台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正德,本姑娘真是倒霉,到哪里都会遇到这个祟神,但是想到正德的身份,立刻就规矩起来,“臣女张氏拜见小侯爷。” “免礼,本爵听你们议论什么朝奉,什么为母分忧,到底出了何事?” 晕,这个皇帝怎么这么八卦,明台不得不把今日她们议论的内容告诉了正德。正德一听,就有些火气上涌,怎么这到处都有家奴欺主的事情? “张姑娘,本爵立刻就让人替你出气,该死的狗奴才竟然敢欺主!” 不等正德吩咐,明台就笑着回道,“多谢小侯爷厚恩,臣女早就惩治了那群阳奉阴违的朝奉。” “阳奉阴违,确实是阳奉阴违呀,不对,连阳奉都算不上,”正德感慨了两句,“张姑娘,果真能干,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明台不知道天子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她想了想的回道,“臣女的父亲曾经教导过臣女,这种家奴欺主的事情时有发生,遇到了也不要惊慌,办法还是有的。 对于一个家庭或者店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人事和财政,家主只要掌控好这两点,就不会有家奴欺主一事。 而对于家奴来说,要办成此等欺主之事,家奴必然会耍弄阴谋,但是阴谋却不能摆放在人前,而且家奴众多,不同家奴之间常常有矛盾。 所以若是家奴胆敢欺主,只需要先找到彼此之间的矛盾,然后利用好,再乘势去除几个不安分的家奴立威,家主的威信自然就树立起来了。到此时再掌控住人事财政,家主就无后顾之忧了。” 正德听完很是点了点头,他觉得所言非常有道理,真是说道他心里去了。 明台继续说道,“但是臣女觉得爹爹所说太过繁琐了,臣女虽然年幼但臣女仍然是主人,只要有敢不听招呼的,臣女发现一个处置一个,再不听话就用鞭子抽打,还不听话,就直接打板子赶出家门,如此一来,臣女管的这些店铺的朝奉,一个个都很规矩。” 听明台这么说话,正德十分佩服,“张姑娘真是能干,不愧是女中豪杰。” 倒是刘瑾在一旁听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子卓,你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竟然教出来一个这样凶蛮的丫头。 本来还有心撮合明台和正德的刘瑾,此时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小皇帝远离明台,免得被教坏了。至于明台入宫,想都别想,咱家这条老命还要留着伺候皇爷呢,可不能被你这个丫头给坑了。 正德听完明台的心得之后,却是一扫自己的烦恼,他开开心心的回到宫中,然后吩咐道,“陈宽,吩咐下去,过几日开经筵,朕有些问题要问诸位师傅。” 明台看着正德离开的身影,抿嘴一笑,这下子就算小皇帝对她有心思,他身边的那些太监也会拼命拦着,我实在太聪明了。 第468章 经筵事件 铁树开花,皇帝竟然要召来经筵了,大臣们奔走相告,一个个热泪盈眶,老天爷,我们这群人为了天子改邪归正容易吗? 内阁之中,刘健心情也好了不少,他觉得这段时间巨大的压力和天子大婚果然有了效果,正德皇帝成熟了不少,竟然主动要召开经筵。皇帝既然上道,他也不愿意惹天子不痛快,所以就暗示这几日不要再弹劾了。 但是李东阳却有些担忧,咱们这位小皇帝别在经筵上搞出什么幺蛾子吧,那样就麻烦了。 九月初二,文华殿,经筵开始了。以英国公充任知经筵事,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任同知经筵事,六名经筵讲官全部是资深的翰林,由吏部侍郎王鏊,杨廷和,费宏,梁储,蒋冕,毛纪等六人组成,焦芳率领六部尚书侍郎,左右都御史等侍班,给事中,御史等听讲。除此以外还有展书,侍仪,供事,赞礼等人员,典礼十分隆重。 经筵举行的时间是朝会之后,正德由二十名大汉将军簇拥,首先驾到。经筵是文臣的盛会,一切都显得文质彬彬,大汉将军也不例外,一个个脱下了盔甲,改穿袍服,但做样子的武器比如金瓜还是带着的,显得不伦不类。 正德在文华殿南面坐定,然后下令召集文武百官,行礼如仪。鸿胪寺官员将一张书案摆在御座之前,专供圣鉴;另一张摆放在数步之外,供讲官使用。 参加听讲的官员鱼贯而入,分列于书案左右,与其他的仪式一样,必须有目视耳听的对称均匀。 这一日要讲习的经义提前用楷书写好,陈列于案几之上。 在赞礼官的呼唱之下,王鏊杨廷和这两名讲官穿着大红袍和其他两名穿着蓝袍的展书官出列。讲官面对皇帝,展书官面对书案左右站立。 讲官磕头,叩头完毕,左边的展书官用膝盖膝行接近书案,打开讲义,用铜尺压平。 王鏊此时已经现在书案前,开始了演讲四书。他需要朗读十几遍,好让皇帝记住。 朗读完毕后,开始了仔细的讲解。这个过程其他人员只能静声凝听,皇帝也不例外。 听了一会儿,正德有些累了,就动了动腿脚,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这个时候,王鏊停下了,他严厉的朗诵道,“为人君者,可不敬哉?” 王鏊需要不停的说这句话,直到皇帝恢复了端坐的姿态为止。 王鏊结束后,轮到了杨廷和讲演历史,同样的方式,这么一晃眼,大半天就过去了。 经筵如此繁文缛节,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讲官讲课期间,正德皇帝除了偶然动了动,期间一直十分规矩。 等杨廷和说完,憋了大半天的正德突然说话,“两位先生今日辛苦了。” “臣等叩谢皇恩。” “朕听讲了这么久,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可否询问两位先生?” 刘健的眉毛动了动,而李东阳则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咱们这位皇帝要是这么好学,我等还弹劾什么。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不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鏊听完,就是一愣,要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天子真是白教了。 台下听课的官员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发出了声音,引起了御史的不断观看。 这个时候,王鏊就解释了一番,这时正德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那若是朕无心更改父政,而执政大臣违背了先帝的意愿,是朕的过错,还是执政的过错?” “哗!”天子这句话一出口,整个文华殿就震惊了,天子这是意有所指,矛头直指首辅呀,所以震惊的大臣再也忍不住了,惹得御史不断喊肃静。 王鏊此时也头大如牛,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只听正德继续道, “前些日子,朕翻阅先帝的起居录,发现先帝召见致仕兵部尚书刘大夏时,曾经点评时任大同巡抚刘宇贪婪成性,真是小人。 可是朕一登基,刘宇就先任宣大总督,现在又入京为兵部尚书,提督团营,这到底是谁的过错?是朕违背了先帝的意愿,还是卿等廷推大臣们违背了先帝的意愿?” 正德越说越严厉,声音也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群臣就跪倒一地,刘宇更是瘫倒在地。显然在任用刘宇问题上,首辅刘健的私心太重,结果被皇帝找到了借口开始发难。 这就是正德听从了明台的建议,准备借此整治大臣。正德说完之后,开始询问,“刘先生是大学士,又是内阁首辅,学识渊博,对此事应该如何看?” 天子发难之际,刘健一直微闭着眼没有说话,显得十分镇定,他在利用这段时间不断思考,该如何应对天子的责难。 面对天子的询问,刘健出列答道,“先帝称刘宇为小人一事,老臣第一次听说,既然先帝御批刘宇是小人,臣等虽然不知缘由,也不知道刘宇所犯何罪,只是这是先帝的御批,自然要执行,陛下仁慈,可令其致仕。 至于陛下询问是谁的责任,臣以为不知者不罪,陛下不知道先帝之语,任用于他,当然陛下无过。陛下今日揭发此事,反而是朝廷少一小人,可见陛下之孝。 廷推众臣尽自己的职责,给陛下挑选合适的官员,因为见识所限,挑选时有偏差也在所难免,陛下一向宽宏大度,想必也能理解臣等的不易。” 正德听刘健这么一说,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好话坏话都让刘健说光了,他除了理解群臣的不易又能说什么。 正德突然发现,跟文臣们耍弄嘴皮子,这是以短击长呀,太不智了。 张师傅说要掌握人事权和财权,这样才能控制朝政。既然如此,内承运库还有皇庄就更要看紧了,别让文臣把爪子伸进来。 至于人事权,外廷暂时管不着,那就从内廷开始,总不能朕治理太监也要跟大臣们汇报一声。 对了,还有兵权,这个刘宇竟然掌握了兵权,文臣们到底想干什么,莫非, 就在正德因为刘健的话不断猜忌之时,刘健也彻底对正德绝望了,他决心逼迫天子,让他专心好好学一学怎么做一个明君,这是他身为顾命大臣和内阁首辅的职责。 于是一场大风波很快就要爆发了。 第469章 地震 正德元年九月三日,经筵之后,兵部尚书,提督京营刘宇请求致仕,奏折呈上,皇帝立刻批准。 同日,正德下令内阁票拟,令名将保国公朱晖提督团营,同时令太监刘瑾监军。 司礼监太监王岳以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来到内阁,宣读了皇帝的口谕。让自己来宣读政治对手升官的消息,王岳充满了绝望。 王岳见到了几乎老了好几岁的首辅刘健,“刘首辅,你可是顾命大臣呀,刘瑾等人现在是步步紧逼,老王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刘健瞪着眼睛,十分直白的回道,“王太监,事到如今,老夫熬不住,只要致仕,想必天子也不会拿老夫如何。若是你扛不住,恐怕就不那么容易收场了,除去九虎,已经是当务之急,你我必须紧密配合,绝不能再有一丝犹豫。” 王岳咬了咬牙,“行,那刘瑾心狠手辣,咱家就算告病,也不会有善终,索性就陪着首辅赌一把。” 刘健闻言大喜,终于这个老太监被刘瑾逼到他们这一边了。刘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王岳这才告辞离开。 刘健送走了王岳,又把李东阳请了进来,开始密谈。这两人作为一把手和二把手,合作了十来年,如果说没有矛盾,那是瞎扯淡。 但是与晚明时期内阁首辅次辅关系相比,两人的关系又好了不少,最起码两人的价值观十分接近,只不过李东阳更圆滑些,而刘健更刚硬些。也正是有两人的通力合作,弘治八年以后天下才得到大治。 “天子借刘宇发难,老夫始料未及,虽然勉强扛了过去,但老夫不得圣宠已经天下皆知。为了刘氏的满门安康,老夫准备辞去首辅。 只是在此之前,为了大明社稷,为了先帝的知遇之恩,为了西涯不受阉宦制约,老夫决议除去九虎,希望西涯能够相助于我。” 刘健开门见山,李东阳有些不知所措,“首辅,这九虎都是自小服侍天子,与天子感情深厚,您有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一举成功?若是事有万一,一旦九虎反扑,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所以下官以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刘健哈哈大笑,“西涯,人多言李公谋,刘公断,你虽然谋略过人,但确实决断不够。你听老夫给你一一道来。” 说完刘健开始诉说自己的计划,李东阳听完之后,闭目思索了一番,看起来刘健所说毫无偏差,“确实值得一试,只要能为朝廷除去九虎,你我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听李东阳这么一说,刘健大喜,这时李东阳有些忧虑说道,“只是于乔那里,” “于乔刚直,不亚于你我,他不忿九虎乱政,已经有些时日,想必也会支持你我的正义之举。” 两人又仔细讨论了一下具体安排,这才结束了密谈,然后分头找人谈话。 再说正德,昨日经筵大显神威,他直到此时才发觉为君之乐,高兴之余,就想找人分享,尤其是让他思路顿时清晰的明台,可是刘瑾告诉正德,张大姑娘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中,并不曾出门,就在正德闷闷不乐之际,刘瑾又献上了新鲜的玩具,才转移了正德的注意力。 发生在京师这一幕,很快传到了宣大,张超得报后,叹了一口气,果然大戏就要开场了,没想到正德有这样的水平,一把将死了刘宇,也算是为他出了一口恶气。 秋高马肥之际,小王子各部开始南侵,宣大两镇一年一度的防秋又开始了,因为去年王六的教训,张超就在宣大两镇组建了三只机动力量,分别由杨一清,丁怀德和王守仁指挥,配置于关键地点,随时增援。 这样一只装备精良的机动军团,步骑混成,装备有大量火器,小王子部就算想硬啃,肯定也啃不动。这样一来,万一小王子来袭,就可以迅速缠住他,然后等待两只精锐的增援,如此就形成了攻守兼备的立体防御体系。 而张超则集中精力训练新军,筹备粮草物资,为一年后的决战做准备。张超这边发力准备,小王子也不闲着,刚好三十岁的小王子召集各部,说明了秋季蒙古的侵略目标。 目前,河套三城经过王守仁的八年经营,筑成了大大小小的城堡上百处,又修有长城,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 虽然河套地区易攻难守,但因为此地与宁夏固原都可以水路联系,增援十分容易,导致的结果就是鞑子很容易攻进来,几乎无年不战,但就是啃不下来,同时还造就了复套军相当强的战斗力。 虽然复套军调走了三万主力,但剩下的两万多人还有增援过来的宁夏镇官兵,同样可以有效的控制河套。 所以小王子此时已经绝了向西的念头,而正面的宣大两镇这一年来在张超的指挥下秣兵历马,他才不愿意去碰这个硬石头呢,去年宣府一战,虽然全歼了王六一部,但鞑靼也死伤惨重,恢复了两个多月才缓了过来。 所以小王子的目标很明确,向东,逼迫兀良哈各部并力袭扰蓟辽两镇,一边消耗这些部落,一边逼迫他们与大明决裂。 同时小王子准备攻打女真三部,通过与明军的一系列战争,他已经发现,蒙古传统的骑兵战术在明军的枪炮面前,越发的显露出颓势和不足。所以他必须尽快寻找一套解决方案。 而一个山西的走私商人则给了他答案,传统的女真骑兵与蒙古骑兵战术十分不同,他们往往身披重甲,挥舞刀枪,冲击敌阵,如此一来正好可以弥补蒙古骑兵的缺陷。 得到这个消息的小王子将信将疑,他仔细询问了各部落的长老,又查询了成吉思汗时期蒙古与金国的战争传说之后,小王子才终于相信了那个晋商的说法。 所以小王子部除了留下一部分以攻代守,袭扰宣大后,主力则驱使着兀良哈各部,侵入了科尔沁,开始讨伐女真三部。 “爹爹,张太保让蒙古鞑子和女真狗咬狗,没想到小王子还真上当了,跑去攻打女真。” 看着小王子大军陆续离开,一个晋商偷偷的说道, “你我父子听命就是,别想那么多,张太保已经不是当年的张巡按了,他待在山西一日,我等只有老实听命的份,要不然那么多同乡的下场摆在那里,真狠呀!” 确实如此,张超在入秋之前,联合宣大两镇巡抚总兵突然严格查禁各家出西口的驼队,并且寻根究底,对山西原来的走私网开始严厉打击。 整个山西顷刻间血流成河,而那些张超安排或者听命于他的则从此垄断了出西口的走私贸易,只是他们的队伍中必须有宣大总督派出的探子,而出售什么都有严格的限制。 张超敢于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对于晋商的袭击,根源在于朝廷目前激烈的政治斗争,随着刘健为首的北党逐渐露出颓势,张超这边突然猛烈一击,从而掌握了大量他们在山西乱来的证据,他又引而不发,就算北党想报复,一时之间哪里敢开辟新的战场,特别是做这种脏活的刘宇罢官的前提下。 随着一批又一批晋商家破人亡,一大堆宣大两镇将领因为走私鞑靼,被以谋反罪抓捕,宣大官场开始了巨大的震荡,但是宣大的地震相比于北京却差的远了。 第470章 盐引之争 应该说弘治给正德留下了很不错的底子,因为佐渡金银的大量流入,又加上以佐渡金银为抵押的大量国债的顺利发行,帝国的财政是毫无问题的。 但是到了正德元年,大明中枢突然发现钱不够花了。作为帝国财政的最大来源,佐渡金银的产量似乎达到了顶峰,一年输入五百万两;大量国债的归还高峰期到来,一年需要支出百万两用于归还国债。而由于刘健等人的保守,他们不准备再发行新的国债; 所以在正德元年,刘瑾发现由于朱厚照登基后开始大手大脚花钱,登基、大婚、国葬,还有数目庞大的其他花销,以及对身边玩伴和重臣的赏赐,内承运库竟然真的空了。 既然内承运库没钱,理所当然的正德就问户部要钱,大婚的时候户部打发了十万两,其他的一毛不拔。 询问理由就是户部也没钱,而且要为讨伐鞑靼做准备。要知道弘治十一年的复套战争打了半年,就花了五百万两,那么这一次张超还不得一千多万两才能解决问题呀。 所以户部开出的药方是,万岁爷,你节约点吧。 听到这个消息,正德的态度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支持对外战争,另一方面皇帝没钱花也是万万不能的。 他倒是有心发行国债,但是内阁又不同意,总不能皇帝以没钱花为理由发行国债吧,所这一条就没办法做到。 正德有心让户部想办法多弄点钱,要知道自从有了佐渡金山,原来的盐税改革就立刻停止了,到了正德元年开中法彻底完蛋,但盐税一年不过几十万两,而原来张超弄得那些公司竟然已经亏本了。 鉴于此,在弘治十六年,这些公司的国家股份都相继出售,同时撤销了相应的官员太监。只是一转眼,这些公司又开始赚钱了,只不过跟朝廷已经没有关系。 更夸张的是,浙江的茶税只有几百两银子,谢天谢地不是十二两银子。 事实上文臣们都知道他们这些年吃相有些难看,但想一想佐渡金山一年五百万两银子喂着朝廷,朝廷不缺少花销,就算不够也可以发行国债。而大家伙这么多年苦惯了,现在日子好过了,吃点喝点算得了什么。 刘瑾当过苏州织造太监,监管过捕鲸,更过挖过金矿,所以对于文臣们玩弄的花样是门清,所以他就告诉正德奴婢来想办法。 刘瑾首先恢复了一些废弃的关卡抽商税,沿着大运河和长江设置了多处关卡。另外因为海外贸易而繁华起来的天津松江泉州漳州广州等也地开始派出太监加强监管。 其次是加强对盐政的管理。刘瑾与身边的幕僚曾经多次讨论过盐政的问题,幕僚给他算过一笔账。盐是生活必需品,盐税就相当于人头税,而大明有多少人,怎么着也有几千万吧,就算户数,那么只要做个乘法,一年几百万两盐税就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只收了五十万两,其他哪里去了,都让人给吃了呀。 所以当刘公公将这笔账告诉正德,没钱的正德皇帝那个恼火呀,原来一年几百万两盐税,大头被人给吃了呀,朕只落了个小头,真是太可恨了! 正德元年九月,经筵事件后,正德皇帝乘胜追击,他要求户部把拖欠给内廷的盐引总共两万引交给来讨要的太监崔杲去江南督造龙袍。 明代户部每年会给宦官一定数量的盐引,让宦官购买食盐去贩卖,实际上是在潜规则下给皇帝增加些收入,虽然这不符合规制,但社会的运行自有阴的一套和阳的一套,表面上的谓之阳,或者叫做规则,私下里谓之阴,或者可以称为潜规则,阳的可以不去遵守,但阴的就必须要去遵守,否则人们会认为你拎不清。 谁也没有想到,太监竟然在户部那里吃了闭门羹,户部不给,消息传来正德懵了半天。他发觉了一个奇妙的事情,主宰天下的自己在这个国家中连讨要盐引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这一次正德终于愤怒了,朕还没有开始抓财权,只是要回自己的东西竟然都不行,户部也太过分了。 所以正德怒气冲冲的在早朝发火了,面对他的愤怒,户部尚书韩文毫不客气的回道,“此事不符合祖制,您的龙袍属于大内用款,按制不得用盐引作经费。” 韩文说道祖制,正德就想笑。大明的祖制本质上就是一张草纸,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了。大明皇帝违反祖制的东西多了去了,最典型的就是太监干政。 另外太祖时期颁布的大诰上面的刑罚,就在先帝一朝被丘濬带着大臣一通修改,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喊此事违反祖制了,和尚摸得,朕就摸不得了。 所以退朝之后,正德立刻下令王岳去内阁传旨,要求内阁立刻票拟让户部即可将两万盐引归还崔太监。 这一次出面的刘健与王岳点头示意,十分明确的硬生生说道,“朝堂上已经说的很清楚,王公公,这圣旨老夫不能接受,老夫要动用封驳于他。” 李东阳说起了好话,“王公公,这圣旨内阁还需讨论一下,公公请回吧。” 刘健知道李东阳又一次优柔寡断起来,“西涯,你呀,你!” 没想到谢迁反而主动起来,“我看干脆还是直接驳回好了。” 李东阳面对刘健的责备,又一次想起了张超那封信,他真的不愿意与天子彻底闹僵,尽管同意了除去九虎,“不急,我看可以先把圣旨压一压,把这消息放出去,看看大臣们有什么主意。” 刘健想了想,也知道内阁不适合冲锋在前,也就同意了。 次日一早,御史们也不说话,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把折子递了上去,不光御史,六部九卿,三位内阁学士也都递上了折子。朱厚照一下子愣了,一时间弹劾的折子就堆满了通政司。 不单就讨要盐引之事大发议论,还历数正德的种种不妥行为,甚至来他做太子时的老账也翻了出来。 更奇葩的是,司礼监太监王岳认为这么多大臣弹劾,是天大的紧急事务,所以他跳过了内书房,王岳为首,带着随堂太监,十几人捧着弹劾的奏折来到了正德正在玩耍的场所。 正德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他哪见过这个阵势,一下子懵了。好长时间后他才反应过来。哦!这是他们连起伙来对付自己,还把陈年旧账翻了出来。老子做太子时我老爹都没管我,你们算哪根葱,敢这么数落我!正德气胀了脸,满面涨红,又说不出来话了。 第471章 大实话 大大小小十几个司礼监太监跪倒在地,旁边是一堆堆弹劾的奏折,正德只觉得头皮发麻,久而久之,他咬着牙说道,“王岳,你去内阁传旨,朕要召见三位先生。” 毕竟是父皇留下的托孤之臣,朱厚照就算再不满,也要对这三个人礼让三分。 “三位先生,请问为什么大臣们这么反对朕讨要盐引之事。” 三个人都明白,这是群臣想给这个少年天子一个下马威,好在以后像控制先帝那样控制他,其实内阁也是报这种心态。特别是经筵事件,让他们察觉到正德根本不同于先帝,他竟然敢反击,还振振有词。 但话又不能明说,刘健使了一个眼色给谢迁,谢迁便上前一步答道:“陛下,这盐引之事实在有违祖制,恐怕不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正德一听又火了,这不还是搪塞我吗?他一下子站起身来,用冷冰冰的口气说:“盐引之事朕已下旨,再有反对者,严惩不贷!”说罢又一次拂袖而去。 正德觉得很生气,内阁更生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你爹当年做的多好。所不仅仅刘健愤怒,李东阳谢迁也同样不满,连祖制都敢违抗,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刘健放出了狠话,要是皇上执意执行圣旨,内阁就会动用封驳权。朝臣们此时空前团结,六科十三道加都察院又一次联名上书,抵制圣旨。局势又一次失控。 关键时刻还是老练的李东阳出面,他提议将盐引减半,改为一万引,这一举措正称了大臣们的心意。哪个大臣也不是死心眼,一心维护祖制,他们只想让皇上妥协,好回到文臣把持朝政的局面。 如果说原来大臣们坚持祖制,正德还是有些担忧的话,现在他只剩下愤怒了。中二少年正德再一次察觉到一个真理,那就是在大臣们看来,祖制是可以谈判的,那这样的祖制还是什么狗屁祖制。 这就是一起典型的家奴欺主事件,就连眼前这个王岳也是欺主的狗奴才,什么祖制,什么家法,都是骗人的,说白了就是大臣们拿着祖制,在耍弄阴谋逼迫他当傀儡。 所以正德听到了王岳的报告后,哈哈大笑,眼泪都笑的流了出来。王岳在一旁看着天子奇怪的反应,心里暗想,别是皇爷让大臣们给气疯了吧。 又哭又笑之后,正德挺直了腰板,十分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岳,告诉内阁,朕要的是全部两万引,一引也不可以少!” 见正德的反应如此强烈,王岳终于感到畏惧了,“各位阁老,咱家劝你们还是去向皇上解释一下吧,皇上很生气呀。” “好,王公公,我们这就去。”李东阳满口答应。 “西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盐引折半已经是底线了。”刘健说道。 “哎,希贤公,你太着急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咱们还是要给皇上面子的。”李东阳解释道。 见到三位阁老后,正德冷笑着问道,“三位先生,既然一万引可以给,那么就是说盐引可以拨,那二万引又和一万引有什么不同呢?” 正德这句话直指问题的核心,刘健瞥了一眼李东阳,让你让步,现在吃苦头了吧。 李东阳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说道,“陛下,您有所不知,这宦官在督造工程时必然会克扣贪墨,干些不法的事情,为了防止这种事,尽量少让他们管理财政。” 正德继续冷笑,不依不舍地问道:“既然李先生说他们会违法,那也得有证据,把钱拨给他们,到时候他们违法时再抓住他们,依法严惩不可以吗?再说了,这和拨不拨盐引,拨多少有什么关系?” 既然涉及到具体操作,李东阳就有很多话可以说了。他开始耐心地解释法办过程中的困难。 正德越听越糊涂,他天真地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按他所谓的道理来办,但李东阳却在费劲地解释着他的道理行不通。听着听着,朱厚照明白了,说到底是他们不信任宦官。 正德愤怒了,他脱口而出,“国家事岂专是内官坏了?文官十人中仅有三四好人耳,坏事者十常六七,先生辈亦自知之。” 这么一说,正德就是对内阁摊牌了,摆明了他说自己不信任大臣。一时间三人无话可说。 朱厚照“哼”的一声走了。 事到如今,君臣之间的不信任已经到达了极点。而刘健苦苦寻找的时机也已经成熟,第二天正德就接到了内阁的联名上书。正德一看就傻了,这次内阁没谈什么道理,这是一份联名辞职书。 自己即位才一年,内阁就联名辞职,这可不得了,天下人会认为自己逼走大学士,逼走托孤之臣,会落下个不孝不智的恶名,此时的正德还很在乎名声。况且内阁一走,政务就不知谁来处理,这就是内阁最后的绝招。 结果不用说,正德屈服了,他同意只拨给一万引,此时在正德心中对大臣已经从厌恶到憎恨。 愤怒沮丧之下的正德皇帝想再一次出宫散散心,找一找张家大小姐聊一聊天,问问她如果遇到自己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做。 可是这一次刘瑾的回复还是张大小姐没有出门,皇爷你总不能闯到人家中吧。刘瑾见皇帝不悦,立刻给出了代替方案。 “皇爷,今天奴婢带您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刘瑾似乎早有准备。 “恩,让朕想想。这样吧,要是老刘胆敢骗小爷,朕就罚你给小爷当马骑。”正德又是一脸稚嫩的笑容。 “遵旨,”刘瑾故意拉长了声音,逗得正德哈哈大笑。 “老刘,这是什么地方?”刘瑾带着正德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面有很多房子,最里面是一片空地。 “皇爷,不知您知不知道,这我朝名播四海,四方番邦总是进贡一些奇珍异兽。” “哦!”正德恍然大悟。“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处,当年哈密要进贡狮子,可惜大臣们阻拦,最终也没有看到!” “皇爷,今时不同往日了。自弘治十年以来,番邦朝贡越来越多,什么狮,虎,豹,麒麟都能看到,可好玩呢!” “那朕得好好瞧瞧。”正德说着就像其中一只笼子走去。这给管事的太监吓坏了。 “皇爷,您万金之躯可不能到这种地方来。” “怕什么,让开!”正德一把推开拦住他的太监。 这时刘瑾冲了过来,“皇爷,爷,您可别去啊,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叫奴婢可怎么办啊。” “大胆,敢如此说皇爷,”那个太监指责刘瑾。 “不碍事,老刘也是为朕好啊,既然如此,朕就不去了。”正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是对面对面和野兽接触有了极大的兴趣。朕是太祖,太宗之后,朕身上留着他们的血,朕也是血性男儿,野兽有什么好怕的,朕不怕! “皇爷,您可以到那个高台上去看。”刘瑾一指高高的平台。 正德登上高台,就有驯兽师牵着豹子从屋子里出来。原来这些装笼子的屋子是在后面与一大片空地相连的。豹子可能很久都没出来了,一出来就开始嗥鸣,那声音直入云霄,刘瑾吓坏了,赶忙下了高台。 正德却显得一脸兴奋,又要跨进去。刘瑾一见赶紧拉住了他。“皇爷,就算为了奴婢,您也别去了。”刘瑾哀求道。 “好好,朕不去就是了。”正德很不情愿地说道。 他对野兽好像很有兴趣,一直在那儿看到了日暮,也许相比于人,野兽虽然凶猛,但终归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到宫里来人去找,他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宫。 正德心中从此有了个念头,什么时候能让这些野兽,不,在正德看来是宠物住在一起呢?这个想法确实荒诞,但不久之后,他确实实现了。 第472章 密会 正德一扫心中郁闷,高高兴兴的回到皇宫,却发现王岳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朕不是说过了吗,不是紧急事务,不要来烦朕,奏折交给内书房就好。” 王岳瞥了一眼旁边站立的李芷萱,目露凶光。李芷萱只觉得身体一寒,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王岳低着头,小心的回道,“皇爷,非是奴婢多事,确实事关重大,荡倭营出事了。” 正德屁股还没有坐稳,立刻就站了起来,涉及到刀把子,什么时候都是大事要事,怪不得王岳着急出现,确实怪不了他。“出了什么事情了,赶紧说清楚。” 王岳这才开始汇报起来,原来自从荡倭营并入团营之后,因为荡倭营有自己的收入,这一向待遇很好,早就引起了其他十二团营的不满。 后来张超被赶到南京后,荡倭营的后勤就收归中央管理,原来的优厚待遇立刻没了,而且因为是后来者,在团营中地位不高,因此颇受打压,所以有本事的早就想办法调走了,或者去了海外,或者去了九边。 到了现在,荡倭营中只剩下一些没有背景的,装备训练都十分不足,这只王牌军几乎就这么毁了。 随着海外一部分荡倭营跟随张超出征,现在留在天津的各部也叫着喊着要跟随张超出征,这件事当时就被压下来了。 朝廷财力不足,发放军饷时其他团营拿了六七成,而荡倭营只有四五成,此时长期的积怨终于爆发了,荡倭营的总兵教化使这些高层就被愤怒的士兵抓了起来。 幸亏荡倭营有长期的教育,天津才没有酿成惨案,但兵变一事再也瞒不住了,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师,王岳得报后立刻来到乾清宫,已经焦急的等了一会。 正德大吃一惊,这荡倭营战功显赫,怎么闹起兵变了,所以他立刻召见了内阁三位先生和兵部尚书林瀚。 此时他们已经弄清楚原因,这些大佬们也是面面相觑,这不是弘治盛世刚过吗,怎么烂成这样子了。 内阁和兵部已经商量好了解决方案,因为张超远在怀来,一时肯定赶不回来,但是第二任荡倭营教化使王琼正担任户部右侍郎,让王琼和监军刘瑾立刻出京,带着银子解决荡倭营兵变事宜。 正德听完了内阁的布置之后,点了点头,他也没有想到其他,只是加了一句,“授张超之子,锦衣卫千户张明威荡倭营参军一职,让他跟随王琼刘瑾处理兵变事宜。” 对于正德这个处理意见,大臣们都十分认可,这些乱军再怎么也不会拿张超的儿子如何,这样也保证了朝廷能够迅速解决兵变。 王琼奉命来到内阁,刘健亲自召见了他,说清楚要办理的事务之后,刘健说道,“德华,你处理好兵变后,尽量和刘瑾在天津多待些时日,好好整顿一下荡倭营。记住,别让刘瑾那么快回到京中。” “首辅,您这是?” “别问那么多,做好了此事,你就是大功一件。” 王琼,刘瑾和明威带着银子,赶往天津。因为三人都与荡倭营有很深的联系,所以这一次处理兵变十分顺利。 王琼答应了兵变将士补发薪资的请求,然后免除了那几个总兵教化的职务,就地斩杀了一批作恶多端的贪婪之辈,将士也就不再闹事,都安安分分的回到了各自营地,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王琼笑着对刘瑾说道,“刘公公,此事虽然已了,但这数万荡倭营已经不好再用,下官认为必须分拆。” “王侍郎觉得应当如何做?” “以支援九边的名义,把各营拆分,刘公公以为如何?” “要是军士们闹事,又当如何?” “很多人愿意去张总督那里,想必我等如了他们的意,就不会再闹了。” 所以王琼给刘瑾出了一个主意,咱们上书朝廷,把这几万人派到宣大去,那麻烦就是张超的了。 刘瑾十分赞同,于是两人上书,过了几日,诏令下来,同意了他们的看法,命令王琼和刘瑾带领荡倭营赶往怀来。 刘瑾十分不乐意,他虽然监军团营,但带着荡倭营去怀来,跟他有什么关系,只是圣旨已下,他又不敢不遵,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天津安排。 京师,某一处别院,正在召开一个秘密会议,刘健李东阳谢迁焦芳林瀚韩文张敷华等人尽皆出席。 刘健动员道,“各位,天子自登基以来,被九虎所惑,沉迷于声色犬马,荒废政事。 九虎祸国殃民,不除去他们,大明永无宁日。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九虎之首刘瑾待在天津由王德华看管;何聪则是张子卓的监军。 没有了刘瑾,九虎就无领头之辈;没有了何聪,九虎就无智囊之士,只剩下张永等有勇无谋之辈,此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段时间,刘健分别找人谈话,而正德的表现又让大臣们极度失望,所以此时诛杀九虎已经成为在座重臣的共识。 而刘健一系列巧妙的布局,又将刘瑾何聪赶出京中,这样一来,只要如上一次那般逼迫天子,就可以完成顺利的诛杀九虎。 确实时机已经成熟,众人相互点头,表示赞同,等着各位重臣离开,刘健跪在先帝灵前。 “先皇啊,老臣也不想这样,只是皇上太不懂事,不得不逼他啊,请先皇恕罪。先皇,您放心,老臣一定会让皇上成为一代明君,一定。您放心,等九虎被诛,老臣就立刻致仕,绝不会让皇上大权旁落。” 刘健想起了先帝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先帝的礼贤下士,想起了他亲自提拔自己入阁,想到了很多很多。他哭了,跪在一个知己面前真心的哭了。 回到府中,李东阳看着黑色的天边,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会儿的工夫竟是乌云密布。天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他叹息了一声,然后关上了窗户。 同样刚刚回到府中,焦芳则是焦躁不安,他沿着书房走来走去。这个时候管家来报,“老爷,张侍郎过来拜见。” “快请!快快有请!” 第473章 泄密 焦芳现在是真的心慌,作为吏部尚书,如果不算内阁,他已经是百官之首,但是焦芳自己知道,他只是刘健与李东阳都能够接受的吏部尚书,并不是王恕马文升这一类强势天官,可以与内阁相抗衡。 内阁要除掉九虎,而且已经筹谋许久,可是他焦芳却一直没有参与筹谋,一直到图穷匕见之际才被告知。基于文官集团的共同利益,他没有办法拒绝,也不敢拒绝,可是他就是心里发慌呀,万一除虎不成,反为其害,他辛苦谋来的吏部尚书之位可就保不住了。 这段时间焦芳在吏部与新任右侍郎张彩的关系很好,所以一听到张彩过来拜访,他立刻就想听一听张彩的意见。 张彩这一次到来,是有所准备的,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告诉他朝中多位重臣密会的消息。张彩翻来覆去将这一封信看了又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又是谁写的?这么多重臣密会到底想干什么?张彩不由得产生了极度的不安。 所以他就过来拜访焦芳来试探一番此事的真假,寒暄之后,张彩就问道,“部堂,今日下官收到了一封信,十分蹊跷,下官心里担忧,故过来拜访。” 焦芳狐疑的接过了这封信,看完之后,只觉得五雷轰顶,今日的密会绝密无比,这一天未到,竟然,竟然泄密了,谁干了,这到底是谁干的。 张彩是陕西人,刘瑾是陕西人,只要想到这件事,焦芳就头皮发麻,现在既然消息已经泄露,那就跟张彩坦诚以对吧。 张彩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一个这么爆炸的消息,他确实与刘瑾交好,这一次能够爬上吏部侍郎,刘瑾也确实出了力,若是刘健除了九虎之后,开始算旧账,他怎么办,怎么办。 张彩稳了稳心神,“老部堂,此事已经泄密,您意欲如何?” “老夫现在心乱如麻,哪里还有什么主意?不知道西麓有何见解?” 张彩咬了咬牙,“事已至此,部堂,咱们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焦芳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消息泄露之后,想再除去九虎那是千难万难,而随之而来的报复,那么今日密会的几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想到这里,焦芳就不寒而栗。 “老部堂,今日之后,内阁想必缺人吧!” 张彩这句话说完,焦芳叹息了一声,掩住了面容,“老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呀!” 张彩笑着说道,“部堂,您错了,这么多重臣联合在一起,意图诛杀天子近臣,这件事孰忠孰奸?部堂纵览史书,应该知道做过此事的都是什么人,霍光?曹操?” 焦芳听完,苦笑着摇摇头,“西麓,别再说了,你觉得我等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好?” “部堂可手书一封,下官与刘公公相熟,通报之事下官亲自处理。” 焦芳心说,就算告密,老夫也要参与进来,要不然到时候被张彩这个混蛋给截胡了,他找谁诉苦去。 反正这件事就要做了,那就干到底,当然要亲自参与进来。所以焦芳点了点头,立刻开始写信,将今日密会的细节写了下来,然后两人商量一下,分头于次日一早通气在京和不在京中的九虎。 快马加鞭只用了一日时间就将焦芳和张彩的报信送到了天津,刘瑾看到之后如五雷轰顶,他这才明白自己被文臣给骗了。 但是现在想走,却并不那么容易,那个王琼整日在自己面前晃悠,虽然对自己态度十分恭敬,但鬼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如果是大臣派来盯着他的,那他怎么走的了?要知道王琼是荡倭营的老教化,怎么办?怎么办? 张明威,突然间刘瑾想到了张超这个儿子,也许可以从他身上下功夫。“来人,将张参军请来。” 明威不明所以,这刘瑾请自己过来是何意呀,毫无防范,不明旧里的明威刚进了刘瑾的大营,就被刘瑾控制住了。 然后刘瑾挟持着明威快马加鞭当夜就冲出了大营,消息很快传到王琼耳中,王琼猛地一惊,想起了当日刘健的教诲,不会吧,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要不然刘瑾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跑走。 到了此时,王琼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站到了刘瑾的对立面。他有心拦截刘瑾,那张明威就在刘瑾的身边,这些荡倭营的军士听命才怪。 若是不拦截刘瑾,麻烦更大,虽然不知道刘健图谋什么,但是刘瑾这么着急逃跑,肯定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若是刘瑾翻了身,他岂不是要倒大霉? 这真正是坑爹呀,王琼欲哭无泪,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又想,我这天津也不待了,还是赶紧回京吧,总比待在天津更容易面对。至于借口,反正朝廷有移师荡倭营的命令,本官怕什么。 所以胆大包天的王琼立刻率领荡倭营一千骑兵赶往京师,能够逼着刘瑾挟持张超的儿子,京中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那么到时候这一千精锐骑兵也许会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 刘瑾连夜赶往京师,此时他内心焦虑不已,已经过了一个白天了,鬼知道这个时候朝廷有没有派出诛杀他的使者,害怕,恐惧,愤怒,担忧,各种情绪涌上了心头。 事到如今,刘瑾的狠辣涌上了心头,这一次咱家若是逃脱此难,绝不会如苏州那次一般狼狈,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刘瑾恶狠狠的盯着不断挣扎的明威,若是自己能化凶为吉,到时候自然会加恩此子,以拉拢张超。若是,若是万一被文臣害死,那就让张明威跟咱家一起走吧,临走还有个伴,倒也不亏。 刘瑾明白张超这个人绝非善类,而张超这个会读书的儿子就是他的接班人,到时候痛失爱子的张超一定会对导致这种局面的刘健等人大加报复,那他刘公公的仇也算报了。 就在这样的连夜奔驰中,第三日一早,刘瑾终于赶到了京师,焦头烂额来不及洗漱的刘瑾挟持着明威直接赶往皇宫。 第474章 入宫 刘瑾快到皇城角上,不由得灵机一动,他改变了方向,来到了李芷萱宫外的住宅。刘瑾想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了,现在宫内宫外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而自己家中或者宫中也许都被人看的紧紧的,现在反而是一直低调的李夫人那里更加安全。 刘瑾躲在李府附近的客栈,却让人敲响了李府的大门,将一封信递给了待在李府的宫女,让这个宫女务必尽快送到宫中李夫人处。 李芷萱出自济世医院,与汪氏关系莫逆,刘瑾十分清楚,所以这封信是以明威的口吻写的,说他遇到了一些麻烦,就躲在李家附近,请求李夫人务必出宫一趟。并且表明李夫人只要出宫了,他自然会出现。 刘瑾相信只要李夫人看到这封信,一定会想办法出宫,这时他在与李氏周旋一番,想必可以说服这个女人带他入宫,那就可以见到皇爷了。 刘瑾猜测的没错,李芷萱与张超的关系太过密切,她一直交代只要是张家的事情,必须立刻通气于她。 所以当天中午,李芷萱就急匆匆的离开皇宫,然后来到了家中,她不清楚明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明威是张超的爱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等闲视之,尽管张超有交代,让她不要出宫。 这时第二封信送到了,约李芷萱在客栈见面,李芷萱一方面通气张府,一方面带着几个家人急匆匆的来到客栈,来到了一个雅间,却见到了灰头土脸的刘瑾。 芷萱大惊,“刘公公,您怎么在此处?” 刘瑾嘿嘿怪笑了两声,“奉圣夫人,你对张公子还是挺关心的嘛,喏,张大公子就在那边待着,身体好着呢。” 李芷萱见明威被几个人看着,面无表情,有些失神的坐在边上,松了一口气,没有大碍就好。所以也毫不客气的回道,“妾身出身济世医院,收到这样的来信,关心一下昔日的小主人又有何错?刘公公,你为甚挟持张公子,假冒他给妾身写信,诱骗妾身来此?” “夫人何必欺瞒咱家,群臣弹劾九虎,要取吾等性命,别人不知道,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芷萱听完,同样是目瞪口呆,“什么,竟有此等事?妾身确实不知道呀!” 李芷萱这一句话刚说出口,刘瑾看表情也知道是真的,他先是大惊,然后是欣喜若狂,李芷萱不知道群臣弹劾的事情,只能有两个原因。 要么大臣们还没有上书弹劾,要么就是司礼监故意避开了李芷萱,不让内书房知道此事。无论哪一种,都是天大的好消息,看来还可以挽回。 刘瑾对李芷萱揭开了真相,他侃侃而谈道,“咱家昨日得信,说昨日一早,外廷群起上书,要逼迫圣上诛杀我等九人,所以咱家不得不连夜入京。没想到到了现在夫人竟然还不知道,夫人你这内书房消息也太滞后了吧。” “妾身这内书房滞后与否与公公毫无关系,只是不知,刘公公假冒张公子把妾身骗到此地,到底意欲何为?” 刘瑾顿时就愣住了,这女人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她怎么就不问问为什么她没有收到消息,咱家才好继续话题呀。 “呵呵,咱家与张公子关系莫逆,借用他的名义,夫人才好出宫呀!” 李芷萱瞪了一眼刘瑾,“你到底对张公子做了何事,他怎么这般模样?” “张公子与咱家连夜乘马,估计太过劳累了些。张公子可是太后的外甥女婿,咱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为难于他。” 李芷萱再一次问道,“刘公公,你意欲如何?” “咱家要入宫面圣,必须立刻入宫!” 李芷萱此时也明白了刘瑾的用意,虽然不知道群臣弹劾九虎一事到了什么程度,但见到刘瑾如此紧张,甚至不惜用出了这么下作的手段,看来肯定十分不妙。 她与刘瑾等人相处多年,如果要论感情,当然会站在他们一边;另外刘瑾又挟持了明威,也由不得她不同意;还有群臣弹劾九虎,她竟然毫不知情,很显然司礼监那群王八蛋瞒住了她,那司礼监对她的恶意就溢于言表了。 所以基于以上三点,她十分干脆的说道,“好,你立刻随妾身入宫,只是入宫之前,先放了张公子。” 刘瑾见还有挽回的机会,原来那么一点玉石俱焚的心思立刻就消失了,他笑着说道,“张公子是自愿跟随咱家入京的,咱家当然不会为难他。张公子,委屈你了。” 这时明威才恍然大悟,他大喊着说道,“李夫人,不要带这个狗太监入宫,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明威的嘴就被堵上了,刘瑾阴沉着脸说道,“张公子,咱家与令尊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你竟然如此对待长辈,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说完之后,刘瑾恶狠狠的盯着李芷萱,“李夫人,咱家若是不能见到皇爷,此子也别想活下去!” “你敢!” “夫人可以试试!” 刘瑾与李芷萱叫了一会劲,最后达成了协议,明威和刘瑾的手下就待在客栈,李芷萱带着刘瑾入宫。刘瑾入宫后,需要手书一封,放了明威。 因为刘瑾担心司礼监在宫门口有人盯梢,所以他假扮成出宫的嬷嬷,男扮女装,混在李芷萱出宫的人员之中。 李芷萱看到刘瑾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她也理解刘瑾的小心,特别是现在这种局面。 说起来也是走运,李芷萱这一次特意绕路入宫,竟然毫无阻拦,很快就来到了乾清宫内书房。然后李芷萱带着假扮嬷嬷的刘瑾,捧着今天的奏折简报,进入了天子的寝宫。 李芷萱跪倒行礼,“奴婢李氏拜见圣上!” “夫人免礼!” 正德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李芷萱就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正德,只见小皇帝呆呆的盯着书案上一堆堆奏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之间,只听见跟随李芷萱进宫的刘瑾连连磕头,泪流满面,哀嚎着说道,“奴婢刘瑾拜见皇爷,要不是李夫人,奴婢恐怕再也见不到皇爷了!” 正德皇帝听完一愣,转头一看,这不是跟随李芷萱进宫的嬷嬷了,怎么变成刘瑾了,正德咧嘴笑着说道,“老刘,朕还不知道,你原来好这一口,还不赶紧起来。嚎什么嚎,是大臣们要你的命,又不是朕,你有必要如此吗?” 第475章 政变 听到了正德的这句笑话,刘瑾又一次嚎啕大哭。正德也不由得唉声叹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激烈的君臣冲突了。 前天因为观看动物世界,太过兴奋,所以昨日正德起来晚了,他索性罢了早朝。就在他意犹未尽,准备准备再一次看看野兽之时,王岳和其他十几个司礼监大小太监,捧着无数奏折走了进来。 正德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些奏折,刚想斥责几句,却只听王岳等人扑通跪倒在地,“皇爷,出大事了!” 原来这一年大明朝出现了一个很奇葩的事情,桃树和梨树在秋天开花,同时星象也有异常,经过钦天监的缜密研究,表明这是因为天子身边出现了佞臣,才导致这样异常的现象。 所以六部九卿联名要求皇帝处死身边的奸臣也就是九虎,尽管有过一次群臣联名辞职的先例,但是这一次正德真的别吓住了。 他连续打开了好几本奏折,语气都非常严厉,似乎不诛灭九虎大明就立刻要亡国。正德又一次想到前一段时间看到那些集体辞职奏折的情景。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愤怒已极摔桌子板凳,然后无奈之至暗自抽泣,最后孤立无助的他违心的妥协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正德突然间想起了张大姑娘,她是怎么说来的,先是教训一顿,然后抽鞭子,最后打板子赶走那些欺主的狗奴才,与她相比,正德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软弱了呀。 想到这里,正德突然摇了摇头,张大姑娘只不要面对几个朝奉,他可不一样,他面对的是大明的文武百官呀。怎么能跟一个小女孩一样,那么粗暴,那么直接。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太软弱了,也许现在大臣们就在等着他恐惧害怕,就在等着他哭起来,就在等着他连饭都不肯吃。 但是朕不会连一个小女孩都不如的,朕要坚强,想到这里,正德瞥了一眼这些奏折,冷冷的说道,“留中吧。” 然后丢下了王岳等人,转身回到了暖阁,那里有一个先帝的灵位,正德跪倒在父皇面前,“父皇,这就是您给儿臣留的辅政大臣吗?一个个飞扬跋扈,连儿臣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正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又想起了父皇当日临终前的交代,朕确实喜欢逸乐,但是朕没有耽误国事呀,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欺负朕。 待了一段时间,正德慢慢冷静下来,他再一次走出了暖阁,此时王岳等人还跪在殿外,正德知道这是司礼监在无声的表示反对。 “王伴伴,你去内阁告诉首辅,刘瑾等九人侍候朕多年,朕实在不忍心杀了他们,就让他们去南京闲住把。” 王岳刚想说些什么,他身边的陈宽偷偷了拉了拉他的衣服,他也停了下来。等正德离开之后,王岳瞪了一眼陈宽,“老陈,你知道的,打虎不死,必为其害,皇爷对那九人还有感情,这九人绝对不能留。” “老王,不要急,刘瑾等人毕竟都是我等同类,岂可公然自相残杀?” 王岳听完,恍然大悟,他立刻听懂了陈宽的意思,他们毕竟也是太监,因为怕被刘瑾等人抢了位置,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但是这种事情好做不好说,最好还是借大臣的手。 王岳点了点头,立刻就赶去内阁,也不知道王岳是怎么跟内阁谈判的,很快他跑回来禀报,说内阁十分强硬,九虎必须被立刻处死。 正德皇帝只得换人,这一次是陈宽,当天一共有三个司礼监太监赶去内阁,但都没有得到内阁的同意,反而得来了一个消息,群臣将继续上书逼迫正德做出决议。 再一再二再三,这一次正德终于忍无可忍,所以今天一早他就毫不犹豫的免了早朝,也不再见司礼监太监,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朕坚决不同意,你们总不能代朕做主吧,只要拖下去,大臣们总会妥协的。 一直到今天下午,正德见到刘瑾之前,他一直委屈的躲在暖阁,而王岳等人刚刚离开,此时同样十分委屈的正德皇帝就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跟刘瑾诉说了一遍。 暖阁内,打扮成女人模样的刘瑾正在正德皇帝面前哭泣,而李芷萱此时已经十分识趣的离开了暖阁。 李芷萱紧紧着握着刘瑾给的纸条,她知道,她今日如此做必然成为朝臣们的公敌,但是她并不后悔,因为有了这张纸条,第二日一早,明威就会被刘瑾的手下放了出来。那是她心爱男人的长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威遇害,即便这种风险少之又少。 至于什么九虎危害朝纲,什么贪婪跋扈,和她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伺候好了皇上,等哪一天太后离世,就可以离开皇宫与张超双宿双栖了。想到这里,李芷萱不由得柔情似水,然而她并不知道,此时暖阁内,一场惊天大变即将发生。 刘瑾正在控诉司礼监,是的,刘瑾的矛头并没有瞄准大臣,而是拼命攻击司礼监。 因为无论是刘瑾还是正德都知道,大臣们想除去九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所以他们秘密集会,统一意见,这毫不为奇,即便此事脱不了结党的嫌疑。 刘瑾是昨天晚上收到的京城密报,他相信焦芳和张彩也同时知会了其他几人,但是正德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一个人过来求情,人都哪里去了?只有一种可能,被司礼监控制了。 而司礼监没有皇帝的命令,就可以直接控制同僚,谁给他们的权力?司礼监要造反了呀。 当正德皇帝被点醒之后,他突然之间就反应过来,对了,两天了,他差不多两天没有见到张永这些人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这几人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正德吃惊的发现,原来这些大臣太监们可以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随便捕杀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他这个皇帝究竟是怎么当的?这已经不仅仅是家奴欺主,这是要把他当做傀儡呀。 不管怎么说,当皇帝当的自由才是第一位的,到了此时正德已经决定横下一条心,豁出去了,什么明君的美名,后世的歌颂,在他看来,如果要付出自己做傀儡的代价,那都可以不要了。 所以正德哈哈笑了起来,“老刘,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张姑娘所言吗?朕一向效仿先帝,善待大臣,不欲行那等残暴之举,但事已至此,不得不为。” 此时天色已黑,宫门已然关闭,正德亲自率领皇宫禁军突然控制了司礼监,抓捕了司礼监太监王岳,范亨,陈宽等人,并且任命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经过短暂的审问后,正德果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王岳等人不经过正德许可,擅自与大臣合谋,抓捕了张永等七人,准备明日一早,再逼迫正德同意他们的意见。 到了此时,正德再无侥幸之心,他决心重组朝廷,所以首先重组内廷,他任命在这一次事件中倒霉的丘聚提督东厂,谷大用提督西厂,张永兼管京营事务,其他四人也分别放在关键的位置。 正德鉴于这一次司礼监在政变中倒向内阁,差点架空了他,所以下令撤销司礼监文书房,相关职责由乾清宫内书房承担。 第476章 困境 怀来,宣大总督驻地。 “老何,你这一次差一点命归九泉呀!” 听到这一句话,何聪是愤怒至极,要说起来他也是读书人呀,虽然被夺了秀才的功名,后来更是被打昏了变成了无名白这才入了宫。几乎他人生的每一步都不是他自愿的选择,都是别人决定的。 所以没有了人生兴趣的何聪果断的决定人生还是要考自己,所以他与张超结盟,靠着张超的银子一步步的爬起,最后混到了太子宫中,然后变成了九虎之一。 可是他这个太监却过得十分不爽,文臣们瞧不起他,一个落魄的读书人最后阉割入宫,丢人,真丢人,我等读书人怎么有你这样的败类,而上一个这样的先例是王振,所以大臣们对他防的要死。 太监们同样也不喜欢他,最主流的太监都是自小入宫,然后经过一番苦学,进了内书房,慢慢爬上来,像何聪这样半路出家的,在宫中压根没有什么盟友。 所以虽然在太子宫中资历很老,学识也不错,结果却混的并不如意。当然了,太监们遇到麻烦了肯定要咨询这个前秀才,所以他除了弄了个智囊的名声,并没有多大的好处。 也要说逢迎天子,何聪确实做过,但是毫不过分,可是偏偏文臣们凑九虎时把他捎上了,而且他很快就听张超的建议跟他一起监军宣大,也没有犯什么错,竟然差点因为九虎的名声丢了脑袋,他能不火吗? “嘿嘿,现在风水轮流转,咱家翻身的机会到了。” 张超摇摇头,“也要注意分寸,还有李家?” 张超想了想,“当年之事,你和启思都有责任,我也不是想做和事老,万事朝前看。” 何聪很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李启思与张超是姻亲,他是动不了的,所以他笑着说道,“李学士也要自己识相才行。” 张超点点头,然后严肃的说道,“老何,这一次朝局大变,肯定会稳定一段时间,你再待在宣大没有什么意思,还是赶紧回宫吧。凭你的资历想办法在司礼监混一个秉笔应该不难,记住了,千万不要和刘瑾混在一起。” 何聪点点头,“咱家已经上书天子了,想必很快调令就会到来,只是刘瑾那厮,过河拆桥,要不要,” “老何,你要记住,我们的敌人在未来确实是刘瑾,但不是现在。得罪人的事还是让他去做吧。” 何聪若有所思,很快就告辞离开了。张超回到后衙,此时顺福郑跪在书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是的,这一次朝局大变,张超万万没有想到藏在暗处的他竟然阴差阳错的被扯上了,作为他安排在京中的密探总管,顺福应该负有全责。 正德控制了内廷之后,第二日的早朝风云突变,见到刘瑾出现在皇帝身边,而日常待在这个位置的王越不见了身影,群臣已经知道他们这一局输了。 当天大明朝廷失去了两位大学士,三位尚书,一位左都御史,另外在参劾九虎之役中表现突出的官员几十人一起完蛋,甚至挨了廷杖。 而正德皇帝十分老道的拒绝了李东阳的辞职请求,反而让他出任内阁首辅,同时入阁的还有吏部尚书焦芳,吏部左侍郎王鏊,而张彩则一步登天,升为吏部尚书,成为弘治三年进士的第一人。 朝会刚刚结束,倒霉的王琼才赶到京中,听到这样的惊天变局之后,王琼立刻遣走兵马,然后王琼给刘瑾送了整整五万两白银,然后磕头赔罪。 刘瑾突然富贵,还有些不太适应,所以说了一句大实话,“王公何以如此爱我?” 要说起来刘瑾和王琼在天津时相处的不错,大家各为其主,而他逃亡时,王琼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更重要的是,王琼银子送的太足了,让他喜出望外,一笑泯恩仇。 刘瑾明白他刚刚上任,刘健谢迁的旧人实在太多,他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赶走,树立王琼这个代表招降纳叛很有必要,所以王琼不仅没有获罪,反而被提拔为兵部左侍郎。 王琼这个先例一开,本来还有些恐惧的大家伙蜂拥而上,一大堆人跑去给刘瑾送礼,甚至那个弘治钦点的小人刘宇竟然一口气给刘瑾送了十万两白银,刘瑾就跑去正德面前说了一通好话,刘宇被起复为兵部尚书,彻底堵死了张超回朝的机会。 当然对于不识相的人刘瑾也毫不客气,他动用了廷杖。而且是加料版的,在此之前的廷杖还要顾忌些官人的面子,一般受刑的人会穿着内衣,然后裹着毛毡打板子。 到了此时,这一条改了,受刑的官员一概扒下裤子,然后板子就对着白花花的屁股打起来,如此一来,官员的脸面尽失,这一次被廷杖的人有几十人之多,甚至还死了好几人。 刘瑾这样的暴行惹得官场人人侧目,愤恨不已,也把张超拉到了风口浪尖处。 京师这样的风云突变,张超得到消息后,简直要气疯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刘瑾把挟持明威,逼迫李芷萱带他入宫,改成了明威和李芷萱主动助他入京,彻底把他拉下了水。 要知道这一次刘瑾等人能够翻盘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焦芳张彩泄密,另一个就是刘瑾连夜入宫。 如果没有焦芳张彩两人在大臣之中的不断回旋,争取时间,文臣们早就砍下了京中七虎的狗头,根本等不到刘瑾翻盘;而要没有李芷萱带着刘瑾入宫,九虎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事后文官集团复盘,张超这个远在宣大的总督的立场就很有问题了,甚至有幕后黑手的嫌疑。对于这一点张超承认,他的手下确实给张彩送信,但是藏在暗中和露在明处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张子卓的名声竟然被刘瑾拖累的一落千丈,而明威这个著名的才子,立刻就变成了党附太监的祸害。 被刘瑾耍弄的团团转还被坑了一把的明威此时已经病倒在京中,而张超不仅一无所得,还坏了名声,所以留在京中的顺福亲自来怀来送信,并且一直跪地不起。 张超送走了何聪,也冷静下来,叹了一口气,把顺福扶了起来,“顺福,这一次阴差阳错,怪不得你,你也别太自责了。” 这几日顺福几乎熬白了头发,他听着张超暖言安慰,不由得大声哭了起来,“要不是属下粗心大意,大少爷岂能被刘瑾抓住,李夫人也不会被他欺骗,老爷和大少爷也不会被坏了名声,都是属下的错呀!” 张超摇了摇头,“刘瑾竟然如此机变,方能顺利入宫,这一点谁也没有想到。要说起来,我们与刘瑾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扳倒刘健,现在侥幸达成了目的,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刘瑾诬陷我们张家,这是人算不如天算,要说起来,这甚至都算不上污蔑,我们的预案本来就是这么一条,不是吗?” 听张超这么说,顺福也只好沉默不语,张超继续说道,“明威自出生以来,一贯顺风顺水,现在吃些苦头倒是好事,也好让他看清楚这个世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关他能熬过去,才算是真正长大了。” 就在两人谈话的同时,王守仁正骑着快马赶往怀来,他想确认一下传言是不是真的,张超怎么可能如此不智。 第477章 准备 作为弘治九年的进士,王守仁现在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经是大明帝国闪闪升起的后起之秀,在河套地区长达六年的锻炼让他的军事才华得到了全面的发挥,他现在离巡抚这样的高位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也许是仕途上的顺利,也许王守仁的精力更多的放在了军事,他在政治上显得相当的稚嫩。 面对他的询问,张超显得有些恼火,“伯安,你想问我什么?问我有没有与刘瑾勾结?问我有没有刻意助刘瑾入宫?” 面对张超的质问,王守仁反而没话说了。张超盯着王守仁,板着脸的说道,“伯安,清者自清,我不愿多做辩论,还是让事实说话吧。你现在统带数万精兵,担负着国家重任,遇事要多思多虑,你下去,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话。” 说完张超就端茶送客,赶走了王守仁。张超敢于这么做,也是因为张超与王守仁的特殊关系。自荡倭营成立以来,王守仁就是他的参军,张超和他如师如友,相处的很好。 尽管对于彼此的思想,都有异议,但是并不妨碍两人的密切关系。后来王守仁沿着张超开辟的道路,一步步到了今日,所有张超是有这个资格的。 张超可以压住王守仁,但是并不能堵住别人的嘴巴,而且张超也不准备澄清刘瑾的谣言。他还没有到与刘瑾撕破脸的时候,刘瑾愿意张超当他的恩人就当吧,这样一来,张超有些要求刘瑾却不得不同意,比如他即将开始的鞑靼攻略。 也许是自从太宗以来,大明从未出塞,小王子太逍遥了,竟然真就大摇大摆的离开老巢,跑到了蓟辽,甚至去欺负科尔沁和女真,那张超就不客气了,他决定这个冬天出塞,去小王子的老巢转悠转悠。 塞外之地,到了冬天天寒地冻,往往一场大雪之后,草原上无数人畜就会冻死,这个时候张超选择出征,无论敌我都意想不到,所以战争的突然性就可以得到保证。 自弘治十年张超到达三边,他就与晋商合作,参与了出西口的走私,因为他手里有大量的棉布,精良的铁器,所以他的走私生意做得相当不错。 经过七八年的不懈努力,以元上都为中心的锡林格勒草原已经被摸得差不多了,连他们过冬的营地也有所了解,因为蒙古人过冬往往是以湖泊为中心,而草原上能够安顿大队人马的湖泊十分有限,经过几年的努力,已经查的比较清楚。 要说起来,这个过冬的地点非常有名,那就是威宁海,强大起来的小王子部落自从二十多年前被王越偷袭了一把之后,已经忘记了伤痛,所以越来越多的蒙古部落选择这里过冬。既然如此,乘着这个机会,再次偷袭一把,何其美哉! 但是冬天出征草原,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很有可能出现大批冻死冻伤,所以张超这一次的准备十分充分,他准备了大量的棉衣睡袋和防冻伤的油脂辣椒以及药物,而且作战的主力是复套军,他们待在河套六七年,早就习惯了冬天的严寒。 为了尽量隐瞒突袭的消息,这个冬天面对鞑靼在宣大地区的侵扰,张超下令明军一律不允许出击,即便是面对边防堡垒被攻破,老百姓被杀掠,也绝不允许出击,以麻痹敌人。 同时明军对走私商人进行了十分严厉的打击,防止物资运输和军队集结被发现。而预备出塞的军队,经过一番巧妙的布置,两万骑兵已经分批集结在大同附近,而这个消息到目前为止只有张超清楚。 过了好长一会,王守仁才再一次拜见,张超见他神情平和起来,笑着说道,“京中之事,等你过两个月回京受赏时可去询问李首辅,现在咱们要讨论一下,这一次对鞑靼的冬季攻势。” 见王守仁满头疑问,张超也不说话,让参军把地图展开,他指着地图上的威宁海说道,“本督决心已定,半个月之后出兵偷袭威宁海,前敌指挥官为丁怀德,你为教化使,统领部署在大同的四个骑兵营,两万骑兵,必须摧毁此地的鞑靼右翼三万户。” 由于张超的蝴蝶作用,明朝于弘治十一年攻陷了河套地区,并且驻兵镇守,这样一来,原来在此地活动的蒙古部落永谢特,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遭受了重创,也就不得不归顺小王子。 到了正德元年,小王子立次子乌鲁斯博罗特为济农,也就是他的接班人,并且将右翼蒙古划归济农掌管。这一次带兵侵扰宣大的就是这个小王子的次子,这个孩子刚刚成年,与正德年纪相仿。 而面对张超在宣大地区显示出来的极度软弱,这个乌鲁斯博罗特上当了,所以这个冬天他就将右翼蒙古的过冬营地安置在他生母满都海阵亡的威宁海。 而威宁海与大同的直线距离不到三百里,虽然明军需要翻越阴山,但是二十多年前明军偷袭的老人还有不少,所以明军不用担心会迷路。 天时地利人和兼具,张超不捞一把也实在对不起他了。听完张超的讲解后,王守仁却反而赶到羞愧。 显然张超的筹划不是一天两天,从他调兵遣将,和对出兵路线上沿途明军堡垒守将的调换,以及准备物资,打击走私商人可以看出,他这段时间该有多么繁忙,怎么可能还有精力掺和到朝中的争斗,也就是说现在外面流传的消息都是在污蔑于他。 王守仁有些内疚的问道,“老师,您为什么不澄清刘瑾的污蔑?” 张超一愣,却苦笑了两声,“若我澄清此事,必然会得罪刘瑾。而我准备这一战,已经大半年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伯安,你肯定明白,岂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在外的道理,所以此时此刻,我绝不能与刘瑾闹矛盾,这就是大局,你明白了吗?” 张超说完,王守仁深躬到底,“学生错了,不该误会先生。” 张超把王守仁扶了起来,“这一次朝局大变,虽然根源是刘瑾奸佞蛊惑天子的原因,但也与我等文臣行事不当很有关系。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等应该忍辱负重,在朝需要协助李首辅与刘瑾周旋,在外则要做好自己的差事,别让刘瑾祸害到宣大两镇,这是我等身为士大夫的职责。” 王守仁肃声道,“弟子谨受教。” 张超点点头,“明日怀德就要来此,你两人好好议一议还有什么错漏。这一次出战,你两人需要密切配合,务必好好教一教咱们这位大侄子。” 王守仁听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478章 痛苦 张超远远望着王守仁和丁怀德两人带着他的总督标营离开,然后转身离开了城墙。路已经给他们铺好,打成什么样子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这一次出兵,张超并没有随行,他是宣大总督,是统帅,不可能跟个将领一样在前线冲锋陷阵,那不是他的工作内容。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让刘瑾为王前驱,所以他需要给刘瑾设计一条正确的敛财路线,别一天到晚就想着这里搞一个关卡,那里抢一块地皮,这些活不适合你,刘公公,做人要大气。 相对于士大夫执政期间,闹来闹去的开海不符合祖制,最后没有办法弄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合作银,等佐渡金山一开,出海的船只越来越多,荡倭营收合作银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麻烦也越来越多,副作用也越来越大。 所以张超准备通过刘瑾的幕僚给他出一个主意,那就是在全国设立天津,登州,松江,宁波,泉州,漳州,广州七个口岸,七口通商。在中央户部设立总市舶司,由户部郎中担任,同时在地方设立各分司,由户部主事担任,并且由太监监管。所得收入一半归户部,一半归内承运库。 允许外籍船只过来交易,另外大明出海的船只也必须在这七个通商口岸交税。原来那一套朝觐贸易彻底取消,没钱赚不说,还倒亏钱,这种sb事谁愿意做谁做,大明不做。 很明显这样一种制度变革要是在是士大夫执政期间是绝对做不了的,但是刘瑾这个太监执政却有很大的可能,谁让刘太监见识过海外贸易的巨大收益呢。 另外张超给刘瑾提供另外一条赚钱的秘方,那就是贩卖人口,此时因为严重的土地兼并,在湖广和河南陕西交界地区,又多了几十万流民,要不然大明也不会再此地专设一个巡抚来管理,实在是这个三不管地区,到处都是深山,要是老百姓造反起来,谁也受不了。 而与此同时,张超在南洋的开拓却遇到了巨大的麻烦,人口不足,吕宋岛可以开垦出大量的良田,还有无数矿产,缺人去挖。当然这也跟吕宋岛巨大的死亡率也有关系,但凡一个强劳动力,过不了几年就是一滩白骨,而出产的粮食矿产则进入了张超等人的腰包。 所以张超就给刘瑾出了个主意,用官军镇压流民,然后掠夺的人口卖到海外去,很显然这样缺德的事情,只有刘公公才干的过来。 至于第三条就是整顿盐政,按照张超过去做过的办法,把各大盐场承包出去,既能多收到盐税,又能让手下得到犒赏,谁让刘公公手下一堆兄弟需要犒赏呢。 至于更高大上的收商税,收金山的税这些,张超觉得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等等吧,就算刘公公人高艺胆大,但也有一个过程不是。 张超与顺福规划好之后,就让他回京了,回京之前,张超又写了一封信给新鲜出炉的李首辅,安慰了一番,然后张超请求李东阳为了江山社稷,可不能随便就辞职回家,那是一种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呀,然后特别交代让明威送给李东阳。 顺福回京,将张超写给李东阳的信交给了正躺在床上发愣的明威,要说起来,明威也是个棒小伙子,就算跑马跑了一夜,也不可能随便就病倒,关键他得的是心病呀。 一着不慎,被刘瑾抓住,然后刘瑾竟然就利用了他的身份,逼迫奉圣夫人带着进宫,然后就是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朝廷变动,最后刘瑾这个狗太监顺利上位,而一大批朝廷的忠贞之士则含恨告别朝廷。 如此众多的贤臣被一个太监赶出朝廷,论起源头竟然是他,这已经让明威羞愧不已,但是明威毕竟也是受害者,他根本不准备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家人朋友都能原谅。 可是刘瑾那些话一流出去,明威可算是被坑苦了,气苦之下他当时就病倒了,特别是那个已经成为翰林的好友严嵩跑来家中跟他决裂,而一大堆朋友更是对他另眼相看,这种痛苦让人几乎要发疯。就在他羞愧无比,甚至差点寻了短见的时候,妹妹明台把他大骂了一顿。 “大哥,你也太不争气了,那个刘瑾利用了你,然后又坑害了你,你不想着报复回去还则罢了,竟然想自杀,真是丢人,怪不得父亲常常训斥你,你太让人失望了。” 妹妹这番话彻底让明威消除了寻短见的想法,但是他刚想到报复,就叹了一口气,谈何容易呀,现在的刘瑾完全不一样了,不要说是他,就是父亲也不一定是对手,即使父亲说取刘瑾性命如同翻掌,但是到底怎么翻掌他也不知道。 明威对于朋友们的不理解仍然十分痛苦,但是事到如今就算他如何辩解也毫无作用,所以他无奈之下只得待在家中不再出门,读书累了就开始翻阅父亲的著作,特别是运河谈。 结合这几年的所见所识,明威确实有了一些看法,父亲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呢,但是相比于圣学,父亲的想法又似乎太过离经叛道。 明威读书的时候,待在家中看着他的明台也同样跟他讨论的父亲的著作。兄妹两人的观点就不太一样,没有受到多少儒家教育的明台就激进的多,对父亲也非常崇拜,所以对明威的迂腐很不以为然。 “哥哥,你真要多出去走走,别整天捧着那一堆之乎者也,父亲说是敲门砖,用完了就丢一旁,你要是当真了,父亲肯定不喜。” 明台确实很担心,兄妹几个她从小与张超待在一起,时间最长,她已经隐约看出了张超对明威越来越不耐烦,这样下去早晚父子要起矛盾的。 就在这时,管家福叔从宣府回来,明威迫切希望得到父亲的书信,没想到父亲压根没有他提及近期发生的事情,只是派了他送信的差事。 尽管明威不想出门,但也得出去,李首辅的家中也只有他适合送信。但是一想到李首辅家中高朋满座,那些人看他的怪异眼神,明威就很痛苦。 第479章 送信 事实上明威太多虑了,目前的大明首辅李东阳确实到了自己仕途的巅峰,但是就是有些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因为在这一次群臣讨伐九虎的政潮中,他的立场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中枢的高级官员都明白,就在群臣上书的当天下午,司礼监事实上已经控制了在京的七虎,而京外两虎一时之间也赶不回来,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只要下一道命令,把这九人抓起来就解决问题了。 但是在正德拒绝诛杀九虎后,群臣当时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天子既然让步了,那把九虎赶到南京就可以了,但是绝大部分人认为要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韩文等激进派认为既然司礼监也站在群臣一边,那就让司礼监赶紧批红,走完程序,不必经过皇帝的允许就逮捕在京的七虎,并立刻派出使者抓拿刘瑾何聪。造成抓拿九虎的事实后,再对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白了,就是先斩后奏,逼迫正德听从前群臣的意见。 韩文私底下告诉刘健,他们虽然秉持大义,但现在所作所为太过敏感,若是不乘着大家伙群情激奋之际,赶紧造成既成事实,若是时间拖延了,搞不好会有变卦,到时候麻烦就大了,刘健听完也很认可。 但是激进派的建议遭到了焦芳的严厉批评。要都这么干,咱们确实能达到目标,但是大家伙都是拖家带口的,手下弟子门生一大堆,等这件事一了,正德以后算起旧账,谁吃得消。 群臣参劾天子近臣是一回事,不经御批随便抓捕天子近臣又是另一回事,这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都是六七十岁的老爷子了,已经为了大明鞠躬尽瘁一辈子,现在再让他们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所以激进派的建议理所当然的被否决了,尽管获得了暂时的成功,成功拖延了时间,但是此时的焦芳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司礼监这些太监下手如此之快,这样一来他和张彩这两个告密的可就十分危险了,若是那九虎任意一人透露了他们报信的事实,那他们就是立刻完蛋的下场。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得拼了,所以焦芳不仅仅激烈反对激进派,还成功的说服了李东阳站在他们一边,此时擅长决断的刘健这一辈子第一次感觉这么难,所以他终于迟疑了,思索再三,他决定先统一意见,再抓捕九虎。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司礼监内紧外松,在皇宫中加强了警卫,但是即便如此,因为命令的不清楚,造成了宫门前看守的不细致,结果刘瑾还是成功进宫了。 但是当天的激烈辩论事实上造成了文官集团的分裂,到了第二日就在刘瑾乔装打扮,巧妙进宫的同时,文官集团经过了一天的激烈讨论后,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明天再一次上书,如果这一次天子还不听话,那就抓人。 也不知道是焦芳张彩走运,还是文臣们该当有比劫,一直到第二日天黑,他们的背叛行为都没有被察觉,结果到了第三日风云突变,正德倒是上朝了,可以站在正德身边,得意洋洋的看着群臣三拜九叩的司礼监太监竟然换成了刘瑾。 刘健等人一抬头,几如五雷轰顶,没想到一夜之间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这时正德让刘瑾宣读了圣旨,司礼监太监王岳等人因欺君大罪被抓捕,已经被发配南京充作净军,然后宣布了刘瑾出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任命。 这样的圣旨一发,科道首先发难,一个个跑了出来进谏,正德也不啰嗦,廷杖伺候,并且下令刘瑾监刑。 现在的刘瑾对于大臣们恨之入骨,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甚至更改了原来的廷杖执刑模式。 午门外,几十个大臣光着屁股,被锦衣卫暴虐施刑,当场打死了好几个。而围观的大臣则记住了这一血肉横飞的残酷场面,至此大明君臣再一次互为仇敌。 既然天子使用了廷杖,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内阁总辞职,正德毫不犹豫的批准了刘健和谢迁的致仕请求,同时也坚决拒绝了李东阳的辞职。 这样一来,李东阳就麻烦来了,他在这一次事件中一直左右摇摆,加上他成功上位大学士让大臣们以为导致群臣集体上书功败垂成的幕后主谋就是李东阳。 因此在刘健谢迁等人愤愤不平返回家乡的时候,李东阳赶来送行,却被刘健果断讽刺了一顿,若是当日有心辞职,何必今日哭哭啼啼。 所以往日高朋满座的李家现在却罕有人至,更让他伤心的是,作为文坛领袖,他的诸多好友更是远离了他。 相比于不知廉耻的焦芳张彩的上位,李东阳日夜不安,他连续上书请求辞职,却被正德不断的否定,甚至辞职一次,正德就赏赐一回,逼得李东阳只得待在内阁。 这一日,明威赶到李府,李东阳听到之后,立刻下令接见了他。对于明威在这一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他根本不相信刘瑾的胡说八道,张超多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长子掺和到这种事情上,所以李东阳一番打探,已经了解清楚,他这就是一个被无辜拖进来的倒霉蛋,根源是他的父亲张超的势力太大。 是的,张超的势力在这一次斗争中凸显出来,奉圣夫人一贯待在内廷,十分安分,竟然可以为了一个孺子而跑出来将刘瑾带到御前。 很显然这个奉圣夫人李氏是张超的铁杆,而这样一个受宠的宫人待在天子身边,意味着张超几乎很难被谗言。 除此之外,明威还是太后的外甥女婿,这样两重身份显示了张超的庞大势力,这也是刘瑾为什么刚刚上位,就立刻让那两个小人刘宇王琼掌控兵部的原因,他确实是想彻底堵死张超的入京之路。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所以李东阳知道,要想除掉阉宦,是的,当他见到当日科道御史血肉横飞的那一幕时,发誓一定要除去刘瑾,这一愿望空前的强烈。 李东阳知道他必须与张超交好,这才有可能击败刘瑾。所以他热情的接待了明威,见明威有些沮丧,李东阳安慰了几句,告诉他,他知道明威的冤屈。让明威不要灰心,清者自清,而且李东阳承诺帮助明威澄清。 李东阳这样的态度,让明威感动不已。他恭敬的拿出张超的信奉上,李东阳看完之后,欣喜不已。很显然张超也同样看出了自己的处境,他主动派爱子过来,就是为了结盟。 李东阳看完,不由得心潮澎湃,无论张超是真是假,只要他与刘瑾有矛盾,就有必要与他联手,所以他决定想尽办法,让张超回京,好迎接刘瑾越来越猛烈的摧残。 李东阳在家召见明威,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刘瑾知道了。张超拒绝了他的好意,非要与李东阳勾勾搭搭,气急败坏的刘瑾决定要给张超一个好看,让他知道现在说话算数的是他刘瑾,而不是李东阳。 有现成的大佛不拜,非要去敲木鱼,张子卓呀,张子卓,你还以为现在是弘治四年吗? 第480章 刘瑾变法的开始 刘瑾读书不多,所以缺什么,补什么。他内心深处极其仰慕李东阳张超这样的大家,李东阳的诗文天下闻名,而张超则是此时一等一的思想家,他独特的治国理念对于刘瑾的影响很大,毕竟两人合作多年,张超就算对就有所隐瞒,也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刘瑾几次三番的拉拢张超,这一次政变成功,刘瑾扬眉吐气,此时他大权在握,觉得张超这一次该对他俯首帖耳了吧。 所以刘瑾一方面向外流露是明威和奉圣夫人相助于他,一方面通过张彩给张超写信,他开出的官职是户部尚书。 在刘瑾看来,张超最适合的位置是户部尚书,主持国家财政,而不是什么兵部尚书,因为他知道张超并不会打仗,他之所以不断获胜靠的是两丁一王。 谁知道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他把明威架在火上烤的同时,也彻底得罪了奉圣夫人李氏,也就得罪了内书房。 至于张超,那更是公然打脸,他收到张彩的来信后,根本就没有回复,却派了儿子给李东阳送信,该死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敢拒绝刘太监的招募? 但是即便如此,刘瑾也是无可奈何,他毕竟羽翼未丰,而且他还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虽然刘瑾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是他丢失了内书房这一个重要的机构,这严重损害了他的权力。 由于正德皇帝的懒惰,内书房现在每日的奏折简报就显得至关重要,而奏折必须通过内书房的制度,顷刻间内书房的权势大增。 以李氏为首的几十个女官,每日整理数以百计,千计的奏折,所以她们才是大明政坛掌握最多信息的一群人,虽然她们无权做出任何决策。 由于留中制度的存在,内阁和司礼监并不能看到所有的奏折,而往往被留中的奏折更能看出天子的心意。 本来按照制度,内书房处理奏折后,会将留中之外的奏折交给内阁票拟,然后司礼监批红用印,此时就成了真正有法律效应的诏书。 但是随着刘瑾的上台,这一套体制玩不转了,刘瑾很快就发现内书房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但是此刻他却毫无办法约束,因为这一次政变的功臣除了刘瑾,就是奉圣夫人。相比于刘瑾的不容易相处,其他八虎竟然更感激李氏,这让刘瑾羡慕嫉妒恨不已,真是一群白眼狼。 但是李氏刚刚救了刘瑾,刘瑾总不能这么快恩将仇报。所以刘瑾就想了个办法,他在正德面前诉苦,说文书房撤销之后,他在司礼监名声很坏,所以刘瑾请求恢复文书房。 但是这一次刘瑾的请求却被正德驳回了,正德已经发现了内书房的巨大作用,内书房,内阁,司礼监三足鼎立,互相制约,可以很好的保证皇权的运转,让他在玩耍之余,可以很轻松的掌控国家大事。 但是刘瑾毕竟是正德的近臣,正德不忍心让刘瑾失望,所以正德就让内书房将准备递交内阁的奏折先交给刘瑾决策,这样一来,刘瑾就完全骑在内阁头上,内阁权势大减,只能唯刘瑾是从。 因为正德业余生活丰富,所以刘瑾好几次带着票拟来到正德的玩耍地请求皇爷的旨意,却被正德骂了一顿,“朕养着尔等就是用来办事的,要是什么事都来问朕的旨意,要尔等何用?” 所以过不了多久,刘瑾就可以随便以正德的名义发号施令,却不需要报备正德。 一般刘瑾拿到奏折后,就搬回去与心腹孙聪,张文冕等幕僚商议之后得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交给焦芳润色,最后经由李东阳审核后,才颁布出来。 刘瑾这样疯狂的擅权得到了正德的默许,也就成为了大明真正的宰相,而李东阳焦芳则变回原来的身份,成了刘瑾的文字秘书。 刘瑾大权在握,总要做点事情,他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是解决大明的财政危机。 基于太监对于金钱的巨大贪欲,刘瑾把国库的银子看成是自己的,所以他绝不能接受文官们发行国债的建议,在他看来,弘治年间佐渡金山一半以上的收益就是这么被大臣们给合理贪污了,张子卓的经被唱歪了。 既然不能发行国债,只能想办法开源节流。而这时幕僚纪先生改革市泊司的想法得到了他的高度赞赏。 他跟着张超出海,当然明白海贸的收益之高,现在通过合作银的方式,一年得来的钱除了养荡倭营,也剩不了多少,这么点跟海贸的规模和收益而言,简直是九牛一毛。 所以刘瑾立刻就同意了这个建议。当然不能划归户部,只能归内廷管理。这是一个肥缺,一个超级肥缺,刘瑾发现要管理好了,只能是严刑峻法,要不然又被贪污走了。 除此之外,刘瑾还下令提高各地镇守太监的权力,要高于巡抚巡按,从而成为各地真正的主宰。 就在刘瑾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之际,大同附近的两万明军精锐骑兵,开始出发了。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塞外苦寒,滴水成冰,荡倭营却不畏风雪,踏上了征程。 由于丁怀德王守仁在河套地区合作多年,这一次指挥的军队大部分是旧部,所以两人信心满满。 由于张超的准备充分,大军跨过阴山后,昼伏夜出,迅速靠近威宁海。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即使做了众多安排,但是军中冻死冻伤的还是有不少。 大雪过后,威宁海一片寂静,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右翼三万户此时彻底放松下来。 就在这一天的四更天,两万明军对威宁海发动突然袭击,有心击无心,又是人最困的时候,明军的突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些刚刚骚扰过宣大的右翼骑兵,在明军的猛烈炮火和骑兵的整齐冲锋下,溃不成军,只得四处乱窜,如同苍蝇一般。 战场上到处都是火光,喊杀声震天,到了当天的午后,战事才平息下。因为小王子本部远在千里之外,明军放心大胆的开始了猛烈的追击。 到了次日午后,一个惊天消息传了过来,小王子的次子,接班人济农乌鲁斯博罗特被阵斩,明军斩首四千多人,还有两万多投降的各部残部,另外缴获马牛羊无以计数。也就是说这一仗,蒙古右翼基本完蛋了,明军获得了空前大胜。更重要的是,斩杀了作恶多端的小王子的次子,这是从未有过的战绩,想必指挥此战的丁怀德王守仁都有可能封爵,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呀,丁怀德得意的想到。 第481章 纪先生 与丁怀德的得意洋洋相比,王守仁则冷静的多,他非常清楚,草原部落的入侵只是小患,而朝中严重的政治局面则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这一场胜利只不过增加了他们这些人的话语权而已。 威宁海地处锡林格勒草原,击败了鞑靼主力后,明军继续出击,开始扫荡其他过冬点的蒙古部落。 此时济农战败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蒙古各部在这个冬天异常的痛苦,面对明军不惜代价的猛烈进攻,大批的部落被迫在冬天迁徙,寒冷的冬天成了最大的杀器,到底有多少人畜消亡于风雪之中,谁也不知道。 扫荡了十来天,丁怀德王守仁带着归降的蒙古各部开始撤退,出发的两万明军,五万匹战马,此时损失将近一半,军中出现了大面积的冻死冻伤,但是即便如此,这一场胜利也是值得的。 大军翻过阴山,来到了大同,此时留守的张超杨一清陈豹等人出城迎接,而露布捷报的消息也传到了北京。 第二次威宁海大捷,彻底摧毁了鞑靼右翼,斩俘受降数万,阵斩北元济农,这一串胜利震惊天下,如同十级地震一般,彻底震撼了京师。 首辅李东阳率领文武百官进贺表,并且请求挑选良辰吉日,开始受降仪式。正德也是欣喜若狂,刚刚掌权就收到了这样的捷报,远超父祖,兴奋之余,正德准备进行大封赏。 “啪!”刘瑾一拳击在案上,他身边最得宠的幕僚张文冕十分清楚,刘瑾很愤怒,而且十分有道理。 “张超发来的奏报尔等看到没有?自上而下,人人有份,唯独咱家被排除在外,这是什么道理,置咱家于何地?” 张超在大捷之后,于宣大巡抚总兵联名奏报,这一仗的胜利不仅宣大的高层人人有功劳,而且远在北京的内阁兵部户部也得到了不少谋划的功劳,甚至老实听话的镇守太监也得了甜头,唯独丢下了刘瑾。 刘瑾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大捷本来兴高采烈,他想着给自己的家人也弄一个封赏,所谓封妻荫子,刘太监没有子女,但是推及兄弟总是可以的。 这一仗刘瑾确实没有功劳,但是北京这些人就有功劳了?张超这一次行动,极其保密,北京的内阁户部兵部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受赏,这也是难怪刘瑾这么恼火。 “公公,这是张总督在向您示威,”张文冕沉吟道,“张超与太后有亲,又与李氏交好,怪不得可以如此嚣张跋扈,视公公如无物。” “别说了,咱家当然知道,咱家问的是如何应对,而不是听你在唠叨,” 看到刘瑾如此愤怒,张文冕但也不着急,“既然张超如此不识抬举,公公当然应该严厉检验一番首级。还有那个什么蒙古济农,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呀!” 刘瑾想了想,摇了摇头,“若是别人,咱家当然可以如此做,张先生,你有所不知,张超从不谎报军功,这一点咱家是知道的。” “公公,您要说张超谎报军功就是谎报军功,兵部怎敢违拗?” 一旁静静听着的纪先生嘴角撇了撇,小人就是小人,也就只能想出这么个指鹿为马的破点子。 纪先生微微咳嗽了一下,刘瑾立刻说道,“纪先生,可有所教?” 对于这个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的先生,刘瑾越来越看重,所以态度也好了不少。 见刘瑾如此,张文冕心中大恨,这个江西的纪先生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在刘瑾的幕僚之中,话语权也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威胁到孙聪,这个刘瑾的妹夫。 “刘公,威宁海大捷,乃天子所望,不管战功有无水分,几十万马牛羊,数万降人总是真的,所以属下觉得,打战功的主意不太妥当,否则容易失去圣心。” 刘瑾也是心中有所不安,所以才有些犹疑,听纪先生这么一说,他也想清楚了,他可是清楚皇爷的兴奋,让皇爷不舒服,他老刘也肯定不好过。 张文冕听完,有些不高兴了,“老纪这么说,岂不是便宜了张超?” 纪先生看都不看张文冕,继续说道,“对于刘公来说,张超立不立功,立多大的功劳,事实上都无足轻重,只要他不入京碍事即可。 目前刘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内书房的女官还有刘健谢迁这些奸党,这些人虽然离京,但势力犹存,刘公,不得不警惕呀!” 听纪先生这么一说,刘瑾恍然大悟,“先生说的是,咱家应当如何做?” 纪先生捋了捋胡子,显得心有成竹。“可树奸党榜,刘健谢迁韩文张敷华这些人通通入榜,革除士籍,永不录用。 然后乘势控制通政司,凡是群臣上奏折,必须先禀报刘公知晓,然后才能上书,如此也就不用担心内书房了。” 刘瑾听完,不由得眉开眼笑,他对刘健等人恨之入骨,这些人虽然被赶走,但实力犹存,还在扰乱刘瑾的执政,对他们继续打压是必须的,再以抓捕奸党的名义清洗官场,换上自己这边的人,确实是一步好棋。 只是纪先生所说的架空内书房,刘瑾有些担心,他怕皇爷知道后不高兴。 纪先生笑着说过,“刘公多虑了,吾观内书房李氏除了对张超另眼相看,对于朝政并不上心。 您只要给足面子,不与张超冲突,也就不需要太过顾忌于她,想必她一个妇人无依无靠,也不敢与刘公为敌。” 刘瑾一拍大腿,咧嘴笑着说道,“纪先生果然大才,咱家明白了。” “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张超?” 纪先生鄙夷的看了一眼张文冕,笑着说道,“刘公,张超这等人杰,属于国之长城,您要做事是离不开他的。但是张超有个好处,不爱掺和朝廷争斗,只要不招惹他,他也不会与刘公为敌。 刘公与张超共事多年,张超鄙夷理教,一向不讨士大夫的欢喜,您只要做做样子,显得礼贤下士,那些士大夫必然会疑心于他,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站在刘公您这一边。这岂不是比公然与他为敌更为有利吗?” 刘瑾听完,恍然大悟,他立刻就听懂了纪先生的意思,这一招确实比打压张超来的更为有利。心中满意的刘瑾对于纪先生就更是看重了。 第482章 刘瑾的改革之盐政 刘瑾听从了纪先生的主意,虽然内心对张超极度不满,但是表面上却不断在宫内宫外称赞于他,果然很快收到了奇效。 二次威宁海大捷传到京师,李东阳就计划驱逐那个无耻的刘宇,换成张超担任兵部尚书。但是刘瑾的态度却让有些大臣起了疑心,同样是兵部尚书,刘宇和张超是截然不同的,刘宇是小人谁都知道,但是他是一个没有本事的小人,他在兵部尚书任上,大家伙不怕;要是换成张子卓,他一旦脑后长了反骨,那闹起来可是要死人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东阳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他现在威信已失,大家伙各行其是,所以他的想法就很难得到执行。 文官集团顺理其章的起了疑心,而内书房奉圣夫人则是与刘瑾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对于李氏而言,只要不招惹张超,她也根本没有心思与刘瑾斗法。 这样一来,刘瑾的权势就稳定下来,所以他开始了一系列的行动。 首先,刘瑾以朝廷的财政困难需要整顿盐政为由,向长芦苏北运城三大盐场派出了好些钦差,开始查账。 因为佐渡金山暂时缓解了大明的财税压力,所以从弘治十年开始,明朝的盐政改革就停滞下来,一方面干掉了开中法,边疆的粮食问题愈演愈烈;另一方面私盐走私更加严重,而中枢竟然收的银子比改革前还要少,这样一来,刘瑾首先拿盐政开刀就获得了广泛的支持,晋商和淮商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大家伙已经是忍无可忍。 而晋商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是北党,所以刘健韩文一下台,形势突变,刘瑾借助盐政打击晋商是必然之举。 事实上首先开始打击晋商的却是张超,他使用宣大新军突然间封锁了杀虎口,然后在宣大展开了一轮反间谍,反走私活动,拉开了围剿晋商的序幕。 刘健因为朝中政斗,还来不及反扑就倒台了,这时候刘瑾接手通过锦衣卫东西两厂以查案开始寻找北党的麻烦。 刘瑾这么做是有足够动机的,刘瑾的人生轨迹与张超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所以他的小圈子除了陕西的乡党以外,就是南直的和福建的商人,本质上刘瑾和张超属于同一个势力圈,这也是为什么刘瑾几次三番招揽张超的原因,两人手下的人盘根错节,整合力量是当务之急。 张超以经济处和股份制整合力量,从而控制了银行棉布丝绸钢铁造船这五大新兴产业,在外贸上占据了很大的份额,从上到下一大堆人,还有淮盐总会和荡倭营水营这两个超级打手,一般人压根斗不过,无奈之下,只能用官场斗争的方式压制张超。 刘瑾目前虽然控制了中枢,但是他起家时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太监,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力量都很弱小,只能跟着经济处吃一些汤汤水水,本质上属于张超的附庸。现在刘瑾做大,他想反客为主,但是一时拿不下张超,只能向外拓展壮大力量。 那么两淮盐商就是最大的肥肉,一来他们这帮人通过盐政上获得的资本控制了各大传统领域,打倒他们吃下这么一大块,刘瑾的经济力量就可能超过张超,另外因为刘瑾此举可以促进这个工场海贸资本集团的壮大,张超只会支持不会反对;二来这帮子盐商的官场代表就是那些北党,也是刘瑾张超的政敌。 所以除了长芦盐场主要是京中权贵,刘瑾没有太多下手以外,对于其他的的盐场,刘瑾算是下了真格,从正德元年十二月开始,刘瑾如暴风骤雨一般洗涤了多个盐场,大量的盐商破家,然后各大盐运司的在任官员都倒了大霉,只要账目不清,一概要求赔付,而且赔付的钱粮需要这些官员运到九边,但凡被抓住把柄的基本都是家破人亡。 “太监的执行能力真强呀!” 凯旋而归,从宣大赶往京师的张超看到一路上哭哭啼啼运粮的官员,不由得感慨道。 “虽然盐政问题重重,但刘太监行事太过暴虐,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让人甚是不忍。” 杨一清则摇了摇头,他曾经当过陕西巡抚,与刘瑾的家人有过冲突,所以刘瑾几次想找杨一清的麻烦,都被张超挡了回去。 张超听完,笑着说道,“矫枉必须过正,再说吃盐政饭的几乎没一个好人,刘太监这么干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杨一清听张超的意思,似乎甚是支持刘瑾,他突然想起了张超当年也做过盐政改革,只是功败垂成,怪不得他是这个态度。 所以杨一清就低头不语,张超知道他与刘瑾之间颇有心结,所以笑着劝说道,“应宁兄,刘太监爱怎么折腾就随他去吧,你我静观其变就好,这两年我等的精力要放在小王子身上,千万不要横生枝节。” 杨一清听完,默默地点点头,“只是吾与刘太监颇有心结,心中不安呀!” 张超笑着说道,“老兄不用担心,今上颇好军事,你的才干今上想必早耳闻。 再说刘瑾不是一直在夸奖我吗,你是我最重要的帮手,他总不好连我的薄面都不给吧。” 听张超这么说话,杨一清不由的笑了起来,显然张超也看出了刘瑾的意图,准备将计就计。 张超继续说道,“刘瑾这个人,我接触颇多,敢作敢为,胆量颇大,是个破局的好手,让他折腾一番,未必是坏事。 但是这个度却需要把握好,这两年你我一心驱逐了小王子,将战线恢复到大宁开平一线,到时候再想办法赶走他不迟。” 张超突然说出了心里话,杨一清猛然心中一动,“子卓,你似乎胸有成竹?” 张超笑着说道,“君静观其变就好。” 张超知道,刘瑾已经上套,现在他与自己的大方向一致,那么就随他去闯一闯也好。 他知道刘瑾当年改革失败,改革的举措全部被废除不说,他的结局也十分惨烈,刘瑾被凌迟处死,整整割了两天才咽气,族中十岁幼儿也不被放过,所以什么时候踩刹车就很是关键了。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稳住真正的实力派,让他们不要着急下场,杨一清是第一个。 第483章 进京 张超率领着立功将士回京,此时已经是正德二年二月了,就在到京的前一天,张超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新闻。 有三个官员因为乘轿子违规,被刘太监抓了个现行,然后枷了起来在京师示众,要知道大明的枷刑用的木板都是非常厚实的,一旦被枷住,时间久了搞不好人就完蛋了。更关键的是,三位进士出身的官员被这么处理,斯文扫地,被老百姓指指点点简直是扫所有官员的面子,真是奇耻大辱。 刘瑾因为小的过错,严厉的处理官员,意在威慑官场,小子们,眼睛放亮些,你们已经换了老大了,现在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是刘太监,明白了吗? 而且刘瑾选在凯旋将士回京前一天如此行事,很明显也有震慑张超的作用,王守仁听说之后,十分不满,“偶犯小错,动辄以酷刑,刘瑾真是残暴。” “伯安兄,快到京师了,千万要记住,这些话可不能不能乱说,更不能再叫刘公公的名字,要尊称刘太监。 前些日子都察院上报奏折时,提到了刘太监的名字,刘太监发怒,连屠都宪都吓得跪地请罪。” 一个巡按御史听王守仁如此说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劝道。 王守仁听完,气的脸色铁青,也不说话,一挥袖子就离开了,他直接寻到张超,把听来的这些告诉于他,然后怒气冲冲的说道,“刘瑾如此擅权乱政,暴虐残酷,先生就听之任之?” 张超听完,冷静的说道,“伯安,你也许还忘说了两点,从现在开始,但凡官员见到刘瑾都要跪地请安,除此之外,凡是需要上奏折,必须先呈报刘瑾,此为红本,然后再呈报通政司,此为白本。” 张超这么一说,王守仁先是目瞪口呆,转而怒发冲冠,他一怒之下,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刘瑾竟敢如此,比当年的王振还要跋扈,还要残暴,” 说完之后,王守仁说道, “我等为了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才出仕为官,可不是刘瑾的家奴,如此为官,还不如就辞职还乡,省的受这样的腌臜气。 明日见到天子时,吾定当当年弹劾刘瑾,为国除害。” 张超静静的听王守仁发泄完,他拿起官帽,给王守仁带上,“君世之大才,奈何如此轻弃自身?” 听张超这么说话,王守仁愣住了,张超接着说道,“刘瑾执政以猛,天下皆知,今上能不知情?你如此做,与螳臂当车又有何区别?若是你我都轻易辞职归乡,天下事岂不是尽皆操控于奸佞,如此江山社稷又当如何?” 见王守仁沉默不语,张超爆了个猛料,他继续说道,“明日吾亦会对刘瑾行跪拜礼。” 王守仁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超会如此屈服,“督帅何必如此?” “吾等为了击败小王子,受一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事实上张超准备对刘瑾行礼,并不意味着屈服刘瑾,他确实说了心里话,为了大的战略目的,暂时让步并不亏。更何况他这一次带到京师的都是十几年积累下来的百战精锐,他要完完整整的带回宣大,任何风险都不能冒。 只是丢了些颜面罢了,刘瑾总有一天会还给他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明白刘瑾如此行事的原因。 自弘治以来,本朝治政太过宽纵,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官员们一心谋私利,遇事能推就推,能躲则躲,这就造成了行政效率极其低下,这种低下的效率将极大的影响他未来的战事。 所以刘瑾本着私心,这一番强力整治,不仅仅只是为了立威,打击政敌,事实上还有提高行政效率的作用。 在这个时候,张超不愿意与刘瑾为敌,毕竟他们的大目标一致,尽管张超要突出与刘瑾的不同,但是张超也不能太过拆台,这里面的尺寸把握相当关键。 到了次日,一干得胜将领奉旨经过郊迎后顺利入宫,这已经是第四次由荡倭营旧部主持的重大胜利,俗话说事不过三,到了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当日那只荡倭营的精锐和猛将辈出,可惜也才几年时间天津的荡倭营本部就堕落了。 宣大新军的郊迎礼完成的十分出色,张超等人都很谦逊,他直到现在对当年电视上年大将军的悲剧还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本朝也有这样的先例,就是被太祖剥皮的蓝玉。 所以张超在昨日已经再三警告将校,荣誉只是代表过去,他们应该戒骄戒躁,在这种时刻作在他看来是最愚蠢的行为。 刘太监率领文武百官等在那里,张超远远看见后立刻下马,由他带领,几百将校几乎同时下马,然后张超远远的对着刘瑾的方向跪倒,开始了一番表达。 刘瑾看到张超如此恭敬,心中得意万分,没想到张子卓也有对他俯首的一天,当然他也明白张超俯首的是皇权,但谁让他刘太监现在代表的就是皇权呢。 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之后,这一次郊迎仪式顺利完成,然后张超带领着立功将士入宫,正德皇帝亲自设宴款待。 在正德看来,他刚刚夺取大权,张超就十分争气的获得了一场空前胜利,几乎打断了小王子的半边身子,正德总算是顺了一口气。小王子乘丧进攻大明,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到了此刻,正德再一次确认了一个事实,正是刘健这些人循私情,阻碍了张超这些人才的任用,才是大明受辱的根源,正德赶走刘健是正确的,是必要之举。 尽管正德自赶走刘健之后,似乎每日沉迷于玩乐,但是事实上他对于朝政的控制一点都没有放松,有了内书房整理,每日送到君前的奏折简报他一定会阅读,而且对于重要奏折也会仔细阅读,他再也不想出现第二次刘健弄权了。 当然刘瑾现在的所作所为,本质上是正德纵容的,心中有气的皇帝为了后世名声,总不能跟大臣们撕破脸,那么让刘瑾整治一番就有必要了,这是他在效仿皇祖父使用汪直的故智。 正德皇帝毫无架子,与这些来自于九边的将士饮酒为乐,他见将士穿着盔甲不利于行动,就眯着眼睛笑着让他们解甲,这样也好方便喝酒。 张超没想到竟然还真有这么一段故事,由于他事先有过交代,将士听完,毫不犹豫就解开了盔甲,正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拍掌哈哈大笑。 张超借着殿内的灯光,看着御座上那一个无所顾忌,开怀大笑的小皇帝,内心却咯噔一下,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精明强干的多,也许有些事情就更要警惕了。 第484章 刘瑾改革之开海 张超对正德的疑虑来自于他长期官场和商场的积累,虽然他看不出来正德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他内心还是有一个疙瘩。 这一天的面君和宴会都十分和谐,次日张超等高级官员再一次入宫,向正德皇帝汇报了正德二年明军的计划,那就是春夏练兵,到了秋天反守为攻,攻取开平卫,然后筑成堡垒,这也意味着小王子部将彻底失去锡林格勒草原的控制权,而此地是小王子的核心地盘,不经过一场惨烈的决战是不可能达成目的的。 为了这一战,张超准备动员宣大山西三镇的全部力量,因为重兵在外,需要的后勤补给不可胜数,除了朝廷的数百万钱粮以外,可能要动员整个山西的民夫,也是因此张超请求兵部侍郎王琼作为张超的副手坐镇大同,全权负责后勤。 正德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张超的建议,威宁海战役给了正德巨大的信心,那就是明军是有能力消灭漠南的鞑靼蒙古。 年轻气盛的正德皇帝毫不犹豫同意了张超的一切请求,浑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站立的刘太监的复杂表情。 几百万钱粮,张子卓真敢开口呀,这不是要把咱家往死里逼吗?如果仅仅这一仗也就是算了,一旦开平卫恢复,那么正德三年明军将发动大宁战役,彻底赶走漠南蒙古。 所以刘瑾在一旁听着牙关紧咬,这么多的钱粮说到底都要靠他来筹集,不好办呀! 陛见结束后,进行了隆重的封赏,这一战的指挥官丁怀德如愿封爵,其他入京的将士都获得很大的好处。 张超再一次拒绝了封爵,所以他被提拔为右都御史,宋珫陈豹等人获得了一个太子少保的加官,但是杨一清王守仁则一无所获,很显然刘瑾在其中起了很坏的作用。 张超十分恼火,拿这种事情做文章,排除异己,正德任凭刘瑾如此行事,真是糊涂。 他试着想安慰两人,杨一清不以为然的说道,“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与刘瑾有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守仁毫不在乎的说道,“要不是督帅再三挽留,学生早就辞职归乡了。学生乃是为国征战,又不是为了那等奸贼,此等封赏不要也罢!” 张超听完,笑着摇摇头,“看来只剩下我一个名利之徒了,也罢,也罢!” 杨一清和王守仁反过来想安慰张超,张超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心里话,我是不会逃避的,就算身负骂名也不在乎。” 张超说完,摇摇晃晃的回到府中,他醒酒之后,与顺福等人仔细研究了一番京中形势,又与李芷萱约好时间,开始了再一次约会。 再说刘瑾,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皇宫,然后召集幕僚,在这个时候刘瑾感觉非常不舒服,凭什么得罪人的活都是他来做,好不容易背负骂名弄来的钱粮转眼就去了九边,变成了张超这个竖子的军功。更讨厌的是,他对于宣大竟然插不进手,遇到一个就是功勋之士,真是彼其娘。 张文冕见刘瑾不高兴,就试探的说道,“公公,学生听说张总督靠的是二丁一王,只要不动他们,想必也不会影响征伐鞑靼,这样皇上想必也没什么意见。” 刘瑾听完,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回头询问纪先生,“纪先生,你如何看?” 纪先生很擅长察言观色,“杨一清可除。” 刘瑾听完,大笑着抚掌道,“英雄所见略同呀!” 说完之后,就开始商量如何整治杨一清,纪先生笑着说道,“属下听说那杨巡抚是天阉,无儿无女,从他的家人着手恐无可能。” “哈哈哈,咱家也有此耳闻,纪先生,老夫已有主意,皇爷继位后,杨一清曾经上书要修边墙,朝廷拨了他十万两。可是不久之后他就应张超所请调到宣大,那宁夏边墙到现在都没有修好。” 刘瑾眼冒凶光,恶狠狠的说道,“此等蠹虫,岂能为害朝廷,咱家这就派人去宁夏,好好查探一番。” 当天晚上,张超听到顺福的汇报后,点了点头,“可使王琼代之。” 说完张超就开始思考,这段时间他喜欢上了安静的思考,知道他的习惯,身边的幕僚慢慢退了下去。 过了几日,天子传旨,令张超选派得力将校入宫,教导天子使用枪炮。张超想了想,点了次子明镇,还有大同的一个小军官江彬,让他们带人面见天子。 江彬善于察言观色,又颇有才干,是大同新军的千户,后来并入宣大新军,张超得知后,召见了他,甚是喜欢,提拔为游击,这一次也立有战功。 由江彬和自己的纨绔儿子陪同天子玩耍一番,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张超下令完毕后,对着江彬的名字看了良久,又开始了沉思。 就在张超沉思之际,刘瑾又开始了一番大行动。 本来刘瑾对改革市舶司还有一些犹豫,他有些担心触动太多的利益惹来反噬,但是到了现在,他也只能下定决心干了,你张超惹得祸,只能从你头上补回来。 在刘瑾看来,大明的官员士大夫不喜欢交税,这是惯例,张超也不例外,而刘瑾手下这批人自然也不太乐意,所以他延缓下来,谁知道张超又要折腾,那么多钱粮,除了严刑峻法外,只能开源从大海上想办法。 所以刘瑾很快就按照纪先生的建议准备七个口岸通商,设立管事太监,所得税银直接归内库所有。他这个命令一下发,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尽管现在事实上已经开海,要不然那么多勋贵大臣怎么出海挖金子,但是大明从来没有从制度上为开海做准备,更不要说让外商过来贸易,收市舶司银子,这严重违反了太祖太宗时期的旧制,更何况这个制度的改革是刘瑾这个太监推行的,好处也归了内廷,那还等什么,借着违反祖制的名义攻击吧。这种攻击立刻被刘瑾视作是对他的不满,开始变本加厉的折腾起来。 因为这一次的主攻是御史和翰林院,刘瑾就想出了一个相当缺德的主意,他下令都察院严格管理御史,对他们的上下班时间严格要求,他要求这些御史寅时上班,酉时下班,也就是夜里3-5点上班,下午5-7点才允许下班,谁敢迟到早退立刻罢官,这玩意时间一久,谁也吃不消呀,所以御史们对于刘太监那真是恨之入骨。 而针对翰林,刘太监十分好意的给他们升官,可怜的,只有六七品,太低了,咱家觉得难过,对不起你们的贡献,那给你们升上一两级,只不过全部给咱家滚出京师,到南京或者直接到地方为官。 刘瑾这么明升暗降,毁了一大堆翰林的前途,因此翰林院怨气很大,这时经过天子恩师杨廷和的再三请求,正德召开了一次日讲,杨廷和决定好好给正德上一堂课。 第485章 杨廷和之死 杨廷和是四川人,相比于张超父子,这位是真正的天才,他竟然十二岁第一次科举就中了举人,然后他爹杨春牵着他出了四川,来到了京师。 当年会试前,杨春的那些同乡还纳了闷了,怎么杨兄带着儿子一起考试。当然北京是藏龙卧虎之地,杨廷和第一次会试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但是杨廷和十二岁参加会试也让他名闻天下,所以顺理成章的作为神童留在了国子监,然后杨廷和就娶了老师的女儿,在十八岁成为进士,然后是翰林,左春坊大学士,到现在杨廷和不到五十岁,已经等着入阁了,要不是焦芳突然插了一腿,也许他已经入阁了。 张超与杨廷和年岁相仿,但是他做了多少事情,东番,日本,固原,宣大跑了一大圈,这才有今天的地位,但是杨廷和只是在翰林院喝喝茶,也这么快升上来,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文章写得好这个先决条件外,杨廷和的情商很高,与朝中大佬们关系很好,更重要的是,他是正德皇帝最信任的老师。 所以面对杨廷和的固请,正德皇帝当然很给面子,刘瑾刚刚招惹了翰林院,心里有鬼,所以也屁颠屁颠的跑来听讲。 老杨的水平不是盖得,刚一开头说的天花乱坠,正德也觉得不错,但是他不是那种耐得住的人,所以听讲了一会,看起来正德一切正常,但就是心不在焉,神飞九天之外。 见状杨廷和也很是无奈,只好咳嗽了两声,正德这才收心,然后杨廷和就开始了主题,他说起了东汉的历史,众所周知,东汉时期外戚,宦官还有世家豪强轮番执政,斗得不亦乐乎。但是这个时代的观点就是诸葛亮总结的亲小人,远贤臣,浑然不顾及当时的社会现状。 刘瑾也不傻呀,他这么一听,就明白杨廷和指着和尚骂秃驴,刚刚收拾了一头羊,另一头羊又跑出来作怪了,所以刘瑾牙齿紧咬,心里恨得要死。 杨廷和这番讲课,正德当然听明白了,他笑着扫了一眼刘瑾涨红的脸,却很不以为然。有的东西只有真正体会了才有感觉,比如正德此时就很明白当年东汉的幼主长大了为什么要用宦官,都是被逼的呀。 那些外戚一个个如狼似虎,世家大族都是几代权贵,盘根错节,要是这些幼主不用宦官,肯定要被他们欺负死,质帝之死就是明证。 他执政初期虽然没有外戚,但是刘健李东阳谢迁哪一个不是门生遍地,盘根错节,不让刘瑾折腾一番,他这个皇帝怎么可能坐得稳。 所以正德听完之后,对着刘瑾说道,“杨刘两位先生也真是的,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刘瑾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这是两位先生对奴婢不满呀!” 正德笑着说道,“要不是有你老刘,朕也玩不好,没事的,老刘你好好干,朕信你!” 刘瑾权势熏天,没过几天,他让焦芳拟定了一份提拔诏书,杨廷和刘忠很光荣的被升任南京吏部左右侍郎。 刘忠人如其名,有些忠厚,他就对杨廷和说:“你看看,皇帝腻味我们了,也得罪刘公公了,这是让我们养老去了。” 杨廷和说:“这是明升暗降呀,我们还说不出来。” 刘忠说:“我们要不要走前去看望看望刘公公。别的官员离京都去和刘公公辞行。” 杨廷和说:“他这么对待我们,我们还向他辞行?别人会说我们是刘瑾一党,排斥我们的。” 当天晚上,刘瑾在家闲坐,有人通报,杨廷和求见。刘瑾很高兴,看到杨廷和送的礼物还不少,一个劲的鼓励杨廷和好好干。杨廷和起身告辞,刘瑾还亲自送客,一个劲的说:“杨先生人真不错,心里还有我这个人……刘先生好像对我不太满意……” 杨廷和拜访了刘瑾,这才放心大胆的通过运河赶往南京,这一日在山东停了下来,杨廷和看着眼前的大运河叹息的对长子杨慎说道,“此处就是王岳等人的毙命之地,宦海沉浮,宫中争斗更胜一筹。当日要不是刘洛阳逼迫太过,哪有今天的局面,悲乎哉,不悲也!” “爹爹,当日就应当立刻诛杀了在京的七虎,刘公号称善断,也不过如此!” 看着自己的天才儿子如此说话,杨廷和摇了摇头,年轻气盛呀,他突然想到了张子卓的天才儿子张明威,与杨慎同年,这一次被刘瑾玩弄于鼓掌之间,弄得灰头土面,只得灰溜溜的跟着张超回宣大。 “我儿与张明威同年,你对此子如何看?” “浪得虚名而已,不配与孩儿并列,只是其父张总督,倒是一介英豪,就是贪婪了些!” 杨廷和笑着说道,“张子卓善于经营,张家豪富是其出仕之前经营所得,所以张超算不得贪婪。只是此人行事太过诡异,现如今刘太监专权,此人立场摇摆不定,确实让人头疼。” 杨廷和知道李东阳在拉拢张超,张超也有意靠近李东阳,但是说到底张超走的是事功路线,与他们这些词臣格格不入。 而且张超在边疆不断兴事,计划着进攻鞑靼,这也与杨廷和的想法不一样,杨慎评价张超是一介英豪,确实没有说错,要不是他,大明的边疆不会那么安宁,只是他如此做武人又该抬头了。 就是杨廷和与杨慎谈天说地之时,天色也慢慢晚了,春天的河面还有些寒冷,所以他们父子就又回到了船中。 “就是这条船?” “属下等跟随多日,确实是这条船,刚才那两人正是目标。” “后半夜行动,不留活口。” “那周围那么多条船怎么办?” “怎么办?”为首的人冷笑了两声,“公公的命令是什么?别忘记了,不留活口,我要见到脑袋,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属下明白了!” 正德二年春天,刚刚调任南京吏部左侍郎的杨廷和与其子举人杨慎一起被害于山东临清,消息传到京师,天下震动,连皇帝的老师都遇害了,这还有王法吗? 当天,正德皇帝严厉的斥责刘瑾,命令他不允许搞什么红折白折,阻碍言路。刘瑾流着眼泪辩解他与杨廷和之死无关,不断的疯狂磕头,其他在京的八虎也一同过来给刘瑾说情,这才勉强混了过去,但即便如此,刘瑾也是声望大跌。 额头通红的刘瑾回到府中,瞪着红通通的眼珠子,如受伤的猛虎一般,“谁,这到底是谁干的,竟然如此陷害咱家,要是被咱家知道,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待在家中默默流泪的李东阳发现,刘瑾竟然如此残暴,一言不合,连天子的恩师都不放过,这个凶悍的太监必须要尽快除掉,可是谁又能助他一臂之力呢? 第486章 疯狂 不管是刘瑾还是李东阳事实上都低估了杨廷和的作用,这一个情商很高,能够与皇帝太监还有士大夫,历史上还有外戚都能搞好关系的大臣,可以说是一个空前重要的人物。 但是现在杨廷和提前夭折了,刘瑾知道他这个黑锅背定了,因为刚刚没多久,他派出的杀手就在山东杀死了王岳范亨,这是太监们自相残杀,文臣们虽然有些惋惜王岳之死,但私底下也毫不在乎。 但是同一地点杨廷和被杀,性质完全不同,因为杨廷和是储相呀,是皇帝的老师,是大明的高级官员,他死于暗杀,这等于说帝国的政斗已经没有了底线,而一个没有底线的斗争将是空前残酷的。 北宋新旧党争的阴影立刻笼罩着大明,到了现在这一步就是刘瑾说人不是他杀的,文官信吗,就算是文官相信,刘瑾能够相信文官信他吗? 刘瑾知道他没有后路了,要想在大明这个斗兽场活下去,他只有将所有的敌人亦或是潜在的敌人全部打压下去,否则他肯定会没有活路,他们刘氏一门也没有活路。 历史上刘瑾为什么混到被千刀万剐的地步,就是因为他没有这种危机感,而现在随着杨廷和被杀,这种危机感产生了,所以他只能先发制人。 但是先发制人的条件是他必须让正德支持他,而不是把他当做替罪羊放给大臣们解恨。在空前的危机面前,刘瑾爆发出顽强的生命力,第二日想明白的刘瑾一大早入宫跪在乾清宫请求正德的召见。 正德有气,气的快要发疯,他可以纵容刘瑾打压百官,可以纵容刘瑾贪赃枉法,可以纵容刘瑾胡乱改革,但是他决不能容忍刘瑾违背他的意愿乱杀大臣,特别是最核心的高级官员,明朝虽然不说与士大夫共天下,但是明朝皇帝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太祖高皇帝,没有这些大臣帮忙执政,他们的天下坐不稳。 现在杨廷和死了,是不是刘瑾所为并不重要,关键是大臣们肯定都以为是刘瑾所为。现在怎么办?一瞬间,正德突然流露出一个想法,把刘瑾抛出去?不行,坚决不行,刘瑾一旦证明有错,那不是说明刘健谢迁都是对的?难不成再把他们请回来? 几乎是立刻,正德就明白了他现在与刘瑾事实上时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只能支持刘瑾,而支持刘瑾就意味着必须严厉镇压反对刘瑾的大臣,直到有一天,刘瑾把所有有威胁的人都清除了,他再抛弃刘瑾。 想到这里,正德就有些于心不忍,十七岁的正德皇帝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到了最后,他发现,除了这一条路,他几乎无路可走,就这样吧,谁让刘瑾是天子家奴呢。 于是正德召见了刘瑾,好好安抚了一番,表明了自己的信任,为了支持这种信任,正德封赏了刘瑾的兄弟族人,以这种姿态表明对刘瑾的支持。 也许刘瑾知道正德的用意,也许并不知道,但是刘瑾很快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执行力。正德二年三月,刘瑾派出锦衣卫,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破获了杨廷和父子被杀案。 因为此案山东巡抚布政使相继下台,而运河船帮的反动分子,山东河南两省的江湖豪杰遭到了沉重打击,最后得出了结论,杨廷和父子死于意外,因为当天有一条运银船在当地被同一停泊地点被劫,然后劫匪为了掩人耳目,对于附近的船只进行了残酷的火攻,最终造成了多条船只被火,死伤惨重的结局。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对于这个结论嗤之以鼻,因为据他得到的消息运银船与杨廷和父子的船相隔几十里,这些匪徒脑子有问题呀,但是不管怎么样,是真是假已经无关重要,重要的是有个说法,而弄出了这一切铁证的锦衣卫千户钱宁很快走到了大明皇帝面前,因为长相俊美与形状英武的游击江彬一同备受宠信。 为了挽回正德的宠信,刘瑾下令张彩廷推正德另一个关系良好的师傅梁储由吏部侍郎入阁,至此大明内阁变成了四个人的组合,李东阳,焦芳,王鏊,梁储。但是梁储的个人魅力与杨廷和相差甚远,新入阁的梁储几次弹劾刘瑾擅权,刘瑾也只得咬牙忍着。 除此之外,刘瑾拨发内库银百万两营建豹房,同时征召天下那些玩杂耍的,耍把戏的艺人进宫。 经过这一连串努力,刘瑾终于挽回了正德的信任,然后刘瑾开始了一无反顾的打压群臣,正德二年四月,刘健,谢迁,韩文等七十多名大臣光荣的成为奸党榜的一员,发布奸臣榜之后,刘健下令群臣跪在金水河南听其训诫。 正德二年五月,鉴于边疆储备不够,刘瑾发明罚米法,前户部尚书韩文第一个中招,韩文因为在户部任上出现的账目问题,被处罚运输大米数千石到大同,同时韩文的两个进士儿子相继消籍。连续几次严厉的处罚,韩家家业荡然。 同样是正德二年五月,大同巡抚杨一清因宁夏边墙贪污案被抓,李东阳百般斡旋,也只是保住了杨一清一条命,杨一清被迫致仕。 正德二年六月,刘瑾研究出新式枷,枷木重达百余斤,一时间多名弹劾刘瑾的大臣尝试了这种新型刑具,死伤不断。 同样是正德二年六月,刘瑾对吏部十四事,户部四十余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进行了改革变法,迫于刘瑾的淫威,以上改革事项相继被执行下去。 半年的时间,刘瑾的淫威让举国上下咂舌不已,这个太监太狠了,也太猛了,所以刘瑾得了个雅号,立皇帝。 待在宣大,不断派出将士出征草原扫荡的张超,也万万想不到刘瑾半年多的时间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张超十分庆幸,他选择呆在宣大的聪明。 而对于这一点,兵部左侍郎王琼也是十分庆幸,刘瑾简直疯了,幸亏张超把他拉到宣大,现在他又兼任了大同巡抚,要不然迟早有一天要被刘瑾牵连,但是即便如此,老王也很担心,刘瑾干得这么过火,到时候大臣的反扑肯定会更加激烈,如此一来,他搞不好要吃大苦头。 所以他以汇报的名义拜访张超,希望能够得到张超的帮助,最起码是协调一下立场,他王琼不是刘瑾的党羽呀,是被逼的,他相信张超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谁让张家有一个小奸党呢,即使他知道不是,但是王琼相信,张超一定明白,若是大臣们一旦翻身,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找张超的麻烦。 第487章 初露锋芒 王琼的到来,张超毫不为奇,这是一个聪明人,不仅会办事,更难得是情商很高,很会处理关系。与为人更加严肃的张超相比,王琼性格更受欢迎。 两人寒暄了几句,又谈了好几个相识官员的不幸下场,这时王琼叹息的说道,“太保,下官现在真是有苦难言呀!” 张超眯了一眼王琼,“德华兄,刘太监派你来就是看着本官,你这么说,刘太监估计要暴跳如雷了,君不见刘太监的枷刑,一百多斤呀,也想试一试?” 王琼听张超这么说话,精神一震,若是张超对他十分防范,绝对不会说这番话。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事情有门。 王琼讪笑了两声,表明心迹道,“太保,下官也不瞒您,虽然下官功利心重,但是下官还是分得清是非轻重的,下官是两榜进士,是士林中人。当日京师巨变,下官身份十分尴尬,不得不保留有用之身留待未来。” 张超笑着说道,“德华兄,你我都是带兵的出身,这番托词也不必说了。想必你也看出来刘瑾所为无法长久,不得不寻找一条后路。至于你为何找到我的头上,想必是因为你觉得本官与你一般尴尬,意图抱团取暖,不知本官说的对也不对?” 听张超这么说话,王琼不由得长大了嘴巴,哪有这么说话的,张子卓是不是带兵带久了,丘八脾气倒是涨了不少。张超鄙视的看了一眼王琼,“德华兄,本官与你不同,本官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自己拼杀出来了,不管是有无刘瑾,本官的地位不可动摇,这是本官近二十年的功劳决定的。就算刘瑾倒台,本官顶多被投置闲用,绝没有人敢打本官的主意。 倒是德华兄,你就不一样了。你处理衡王一案是什么嘴角天下人都知道,这一次刘洛阳功败垂成,引来刘瑾之祸,要说起来根源就是你没有看住刘瑾,事败之后,你却被刘瑾提拔重用,要说你不是刘瑾的党羽,天下人也不相信呀!” 听张超这么直白的说话,王琼脸色大变,恍惚了一会,突然跪倒在地,“下官实在无心附贼呀,太保救我,太保救我。” 张超暗自叹息了一声,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也,这个人绝不能让他得意,否则不得了。虽然这么想,但是张超却起身把王琼扶起,“德华兄,你我是荡倭营的老战友,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何必如此姿态。” 王琼也是无奈,张超说破了事情的真相,要是张超不拉他一把,刘瑾倒霉他肯定也没有好下场。至于随着刘瑾一条路走到黑,王琼从来没有这个想法。猛虎难敌群狼呀,刘瑾就算加上背后的皇帝也扛不住文臣们的反扑,更何况还有张超这样的人物躲在一边随时虎视眈眈。 王琼与张超在荡倭营共事几年,后来又在地方为官,对于张超有非同一般的认识。 这些年南直人才辈出,可是仔细算下来这些人的身边都有张超的背影,济世钱庄的泼天金银,济世学院的众多师爷让这些人形成了一张大网,虽然看着露在水面的没有多少,但是水底下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仅仅是在士林还则罢了,在军队经过几次大捷,出身荡倭营的将校提拔很快,九边的中高层随便找一个都能跟张超扯上关系,这样一个兼具文武的大臣,没有一定的把握,谁也不敢随便招惹,就算是正德皇帝也只能拉拢。 对于这一次杨廷和被杀,虽然天下人都说是刘瑾所为,但是王琼却总觉得不太对劲。杨廷和那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就算得罪刘瑾,也不会让刘瑾起杀心,更何况刘瑾就算要杀人,他首先要杀得就是韩文这一类差点要了他命的,怎么也轮不到杨廷和,更何况杨廷和是帝师,刘瑾不怕正德的反感吗? 只有一种可能,有一派势力对于朝局的理解十分透彻,他们觉得杨廷和挡路了,就乘着杨廷和出外的时机,除掉了他,然后嫁祸给刘瑾。 而其后政局的演变也表明了这一切,面对愤怒的正德,刘瑾费劲了心思,也让梁储上了位,梁储是张超的房师,所以王琼想是不是这一切与张超有关? 又想了想,王琼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梁储虽然是张超的房师,但是两人的关系十分一般,来自广东的正人君子梁储十分看不惯张超的商人特性,所以对这个学生很是排斥,张超也不怎么与他往来,反而与徐溥关系更好一点。 事实上张超与翰林一直很少交集,只与靳贵李启思关系莫逆,而靳贵现在待在家中守丧,李启思地位更低,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士,而且据说得罪了司礼监太监何聪,已经被发配到了广东担任按察副使,无论哪一点,也看不出来张超有除去杨廷和的必要。 事实上李东阳也曾经想过杨廷和之死是不是与张超有关,但是左思右想,还是排除了可能性,很明显张超没有好处,他怎么可能做这种烫手的事情,要知道事情败露,是要被杀头的。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张超所为呢? 张超降服了王琼,要求他充当卧底,将刘瑾那边的消息尽量多的打探出来,同时按照张超的要求给刘瑾发送各种消息。 王琼松了一口气,又似乎压力重重的告辞离开,张超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这一次他初露锋芒,除去了杨廷和,就是因为杨廷和是一流的政客,张超自忖自己的政斗水平不及对方,所以索性先下手为强,乘着彼此没有多少利害冲突,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除去杨廷和。 果然杨廷和一死,朝局大变,被逼上梁山的刘瑾红着眼睛拼命打压群臣,想多支撑些时日。所谓多做多错,刘瑾凭借着借来的力量作威作福,等哪一天他借来的力量被抽了回去,他就离死不远了。 现在张超要做的很简单,等着刘瑾众叛亲离之际,他出来收拾局面。至于对他有所阻碍的人,李东阳垂垂老矣,苟全性命而已;焦芳,刘瑾的党羽,刘瑾一旦完蛋,他也会立刻完蛋;王鏊正人君子,缺少手段;至于梁储,自己的房师,不过一个伪君子罢了。 到了六部堂官这一级别,大都不值得一提,至于张彩,想必这个时候的张彩会无比思念自己这个同年,也该拉他一把了,想到这里,张超手书一封,叫来了长子明威,“这里有一封信,你回京一趟,送给西麓公。” “爹,张彩他勾结刘太监,作恶多端,您还,” 看着明威目眦欲裂的样子,张超叹息了一声,“栓儿,爹给你说过什么是大局,你张伯伯与为父是同科,尽管他做过错事,也不能一概否定,还要给他改过的机会。既然你不愿意去,你不要去了,下去吧。” 张超有些失望的赶走了明威,他此时坚定了一个想法,他绕着书房,走了又走,拿出了纸笔,开始写信。“春华我妻,一向可好……,吾万分思念明海明洋……” 随着这一封书信,漂洋过海,几个月后,远在琉球的汪春华看到之后,他叫来了已经初长成的明海,亲热的摸着他的脑袋,“你爹爹想让你陪伴身边,我儿愿意吗?” 第488章 乌龟战术 张超现在正当壮年,应该还顾及不上自己的接班人问题,但是明威表现出来的是典型的传统士大夫的风采,更关键的是权谋之道他似乎也不怎么样,这就要命了。他与张超所思所想完全不同,要是张超真的能实现梦想,岂不是二代就亡?所以就在这个时刻,张超下定了决心,要有个备胎,如果明威一旦真的不行,那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写完信,张超有些无力的躺在床上,天不遂人愿呀,他不由得想起来当年穿越之初,自己带着栓儿的情景,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出现。随着官越当越大,张超发现他越来越没有自我了,也越来越虚伪,真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呀! 就在张超感慨的时候,长城以北的小王子终于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对于自己起家之地所受到的严厉打击,小王子痛惜不已,无奈之下,在这个春天他只得不顾季节,再一次派出大将进攻女真,用女真蛮子的血肉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张超,这个大明新任的宣大总督,已经成了他的生死大敌。因为宣大新军在这个春天,竟然敢以两三万人的小兵团连续三次出击草原,是,每次攻击范围并不深入,但是明军遇到自己的骑兵大兵团并不慌张,以枪炮为保护,徐徐而退,并不与自己做拼死一搏。而小王子鉴于往日的教训,也不敢全力进攻列阵的明军,因此双方只是碰面,并没有大的交火。 但是整整一个春天和夏天被这么一折腾,牧民没办法放牧,牛羊都没有长好,如果到了秋冬,明军继续这么骚扰下去,这个冬天可怎么过? 小王子的疑虑是有道理的,张超的目的很简单,在重兵进攻之前,以小股兵团骚扰蒙古,不求与蒙古决战,只求消耗敌人。 经过一百多年的对峙,漠南地区的生产力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蒙古人连铁锅都没有,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在明军的不断进攻面前,只会被破坏。说到底这就是以力相拼,只要持续几年,草原部落必然崩溃。 但是这同样需要明朝有强大的国力做支撑,但是张超在这个时期却是有足够准备的。此时明朝的国力确实有了不少的增加,五百万两金银对于财政的作用,不可小视; 其次他有去年冬天的威宁海大捷作为支持,所以这三次出兵,虽然斩首不多,但是对于大明中枢却可以有所交代,尤其是在他阐明自己练兵打算之后,尽管很多大臣不以为然,但是正德却大力支持; 再次他获得了刘瑾和王琼的全力支持。从某种意义上,张超的胜利也是刘瑾的胜利,这一点刘瑾同样明白。所以他对大臣们下手的同时,也在不断运粮到宣大地区。 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经过连续轮番出击,预备恢复开平卫的明军已经整训完成,张超准备两年之久的恢复开平卫的战役打响了。 对于张超致力于恢复开平卫,朝野争议很大,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开平卫守不住,连接开平卫与宣府的城堡屡屡收到攻击。除此之外,镇守开平卫需要提供大量的兵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国家越来越吃不消。 但是恢复开平卫的好处实在太大了,最重要的一条,只有恢复了此卫,从此之后天子就不用守国门了,战线很自然的延伸到开平-河套一线。当张超拿出了这个说法,几乎所有决策的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了。 “现如今,国家新逢盛世,国力强盛,军队能战,现在都不敢恢复开平,日后若再现土木之变,谁能保证再出一个于少保?子孙后代又岂能安枕?为大明计,为子孙后代计,这一仗势在必行。” 当张超在闭门会议上说出这么一段话时,其他大臣们总算被说服了,归根到底他长期以来的胜利让所有人对他充满了信心。 张超考国初与蒙古征伐的历史,根本原因就是太宗皇帝梦想着毕功于一役,结果得不偿失,所以张超这一次的做法非常有特色。 大明最擅长的是什么,筑城,所以他决定发挥这一长处,从宣府到开平,出独石口之后,还有隰宁、明安、威虏、桓州四驿,为驻守开平官军往来提供保障。昔日明军为什么守不住开平,跟这四处驿站三天两头被骚扰有关。 那好,我现在就这四个驿站和开平卫五处筑堡,现在有水泥,速度快,一个月就可以筑堡镇守。只要堡垒筑成,有枪炮在手,有几百守军在,就算有数万鞑靼骑兵围攻也不害怕。 蒙古骑兵最牛的就是飘忽不定,根本抓不到主力,我也不想着抓你主力,我就发挥自己的长处,筑堡,跟乌龟一样,这条驿站堡垒筑好之后,再筑堡打通与河套大同蓟辽等地区的联系,形成网状。 这样一来,蒙古骑兵的特长就发挥不出来了,而明军则可以发挥所长,当张超将他的计划说出口之后,几乎所有大臣都惊呆了,这太娘的要多少钱。 张超的解释是,当今圣寿十六,我也才四十多岁,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跟鞑靼耗下去,但是一旦成功,大明的北方防线就可以放心的往北延伸数百里,北京就被保护起来,与这个战略目标相比,过上十年二十年的苦日子怕什么,总比现在每年挨打,担惊受怕的强。 到了最后,争执不下,正德皇帝拍了板,今年就按照张超的计划干,先恢复开平卫,等开平卫恢复了,在考虑别的。 在正德看来张超这个计划虽然猥琐,而且耗时长久,没有与敌人硬碰硬来的爽快,但是张超这一套战术确实发挥了明军的长处,看起来也没有问题,那就让张超试一试吧,不行,缩回来就是。 所以这一次出兵,张超的战略方针很明确,我不在乎消灭多少敌人,我的目的就是筑堡留守,到了开平我也不前进,逼着你来打我。 当浩浩荡荡大队的明军出发的时候,小王子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觉得明军真是太膨胀了,所以小王子拿出了蒙古人最擅长的本领,引诱明军到草原深处,再围攻明军的后勤线,从而歼灭明军。 两千多年来,这一套是草原针对中原敌人最擅长的战术,屡试不爽,今天小王子又一次用出来了,他相信这一次明军毫无意外,也必然会中招。 就在双方都信心百倍之际,张超出兵了,浩浩荡荡十万大军,还有无数马车拖着沉甸甸的物资向着北方前进。 第489章 入朝 骑在马上的张超看着十万明军浩浩荡荡的北进,跟王守仁说道,“这一仗务必要实现目标,要不然也对不起这么多将士和沿边百姓呀!” 是的,在十万明军背后,是完全动员起来的山西北直以至河南的老百姓,也不知道这一仗打完之后,多少人倾家荡产,所以糟糕的管理制度,导致大明打不起这样的举国之战,张超不得不慎重,不得不成功。 “督帅,此战小王子摸不透我等的战略目的,筑堡必然成功,只是留守的将士这个冬天恐怕会不好过。” 张超点点头,“复套军当年在河套也是这么熬过来了,你和怀德这些年不容易呀!” 张超出兵之后,在大同的陈豹率兵出兵兴和城以为大军侧翼,同时肩负筑兴和城的战略目的,这里离威宁海不远,由于张超主力的牵制,想必陈豹的筑城应该毫不困难。 张超陈豹出兵之后,小王子部全线撤退,明军倒也不着急,不急不慢每日三十里,似乎是来草原度假的。 见到明军如此有准备,小王子也不着急,继续后撤,只十余日时间,明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抵达了开平卫,蒙元百年经营的上都城,到了此时已经是遍地瓦砾。 王守仁看到这样的情景,叹息了一声,“蒙元当年何等声势,可是仅仅不到百年就丢失了天下,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可为后来者戒。” 张超笑着说道,“蒙元因中原虚弱而强大,中原一旦觉醒就不得不狼狈北还,以小族凌大邦,没有非凡的本领是很难治理好的。” 说道这里,张超往东面看去,那些生活在森林和草原之间的蛮人似乎离强大也不到百年了,时不我待呀。 十万明军待在开平卫,侦骑四出,与小王子派出的骑兵不断交锋,小王子不断败退,可是明军不为所动,竟然赖着不动了,这让小王子纳闷不已。 他倒是想出现在明军后路,但是看着明军的架势,似乎带着无数辎重,这粮食还剩那么多,他的大军怎么好那么快出现。既然明军不着急,那他当然也不着急。 开平卫有大都旧址,石料充足,又倚河而建,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水源,明军就放心大胆的开始筑城。与此同时,留守在后路的明军也在四个驿站所在修建小的堡垒。 张超翻阅着战报,笑着说道,“小王子等得不耐烦了,这些时日鞑靼的骑兵越来越多了。” 丁怀德笑着说道,“小王子爱等就等,末将也不着急。” 张超点点头,“小王子是少有的英豪,咱们宁愿小心点,也决不能上他的当,老老实实用正兵,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小王子越来越纳闷,他的如意算盘就是主力留在胪朐河北,意图效仿当年围灭丘福之胜,但是此时鞑靼各部也快熬不住了。 春夏都没有过好,现在秋天了,总算把马养肥了,偏偏明军又大举出塞,他们也只能北撤。可是如果不能吃掉当面的明军,他们今年过冬靠什么,所以焦虑之下,小王子派出一部向南试探性的进攻,看看能不能把当面的明军引过来。 由于明军的侦骑前出百余里,有效的保护了明军的四周,所以这数千骑兵很快就引来了明军一个精锐的骑兵营。战斗的结果当然是鞑靼败退,但是该死的,明军把鞑靼打跑之后,捡着上百颗脑袋,竟然回去了,回去了。 小王子得报之后,脸色大变,很明显明军已经识破了他的战略意图,根本不为所动,那么一大坨明军待在上都旧址想干什么,就昭然若揭了,又是河套之战的故伎。 想到这里,小王子甚是无奈,他倒是有心进攻,但是明军一旦列队,他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已经输了威宁海,不能再输第二次了,如果再输,那些勉强臣服于他的部落很有可能会四散逃跑。 可是不进攻,明军一旦卡在上都,那他在漠南右三万户的统治将彻底崩溃,左思右想,小王子还是没有下定进攻的决心。 双方对峙了一个多月,开平卫成功筑成。张超与开平卫守将王平虏挥手告别,这个他昔日的部将,将统帅二千精锐,驻守这个战略要地。 为了鼓舞士气,应明镇所请,张超将爱子留在开平卫,同时被留在开平卫的还有无数弹药,生活物资,粮食足够一年之需。 明军撤离之后,小王子这才出现在开平,这个元上都的旧址已经完成不一样了,一个巨大的棱堡立在锡林河边。 小王子以一部围攻开平,主力骑兵蜂拥而下,向着撤退明军的冲去,但是这一场与撤退明军的战斗打了半天之后,小王子就果断的缩了回去。 小王子苦心弄来的女真骑兵,同样没有冲开当面明军的军阵,这样一来,再打下去也就是昔日大同之战的结局。 丁怀德见小王子撤退有据,也不追击,明军就慢慢的撤了回去,而留在草原五个城堡和几千军人。 这个时候无奈之下小王子就只能啃骨头了,这一仗从九月一直打到十一月,三个月惨烈的攻城战表明,蒙古骑兵想硬碰硬攻取明军的坚固堡垒简直是笑话。 而对于其他四个小堡垒骚扰的结果同样也不理想,与此同时,明军不断的以这几处棱堡为基地派出骑兵进攻草原,一直到大雪覆盖了草原为止。 发生在正德二年八月到十一月间的草原战役,严重打击了鞑靼小王子政权,迫于明军的强大压力,鞑靼不得不收缩战线,逐渐放弃了开平卫以西的大量牧场,而将部落向东迁移。 而小王子东迁对于还在发展期的女真三部而言是空前的灾难,为了弥补损失,能够支撑下去,小王子不断的进攻女真,以壮大自己,同时明蒙战争的主战场也迁移到蓟辽两镇。 乘着鞑靼东迁,从正德二年到正德三年,张超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筑堡上,明军一口气在宣大正面的草原上筑成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棱堡,驻兵镇守,而投降的蒙古人被限定牧场放牧,不允许越界放牧或者攻击。 同时按照张超的建议,这些蒙古人被拆分成几十个小部落,被分封为相应的爵位,互相不分高低,这样一来,西至河套东到开平的数千里草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没有了杀伐。 而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完成这一伟业的张超、毫无争议的入朝成为明朝新一任兵部尚书,众望所归之下,他又将如何面对刘瑾呢。 第490章 反目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张超早有心理准备,他在宣大这三年,整训出十多万精锐之师,可以出塞野战,逼迫小王子放弃起家之地东迁。要是他还待在宣大,大明朝谁能睡得着。 但是现在入朝虽然还有些早,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已经上书朝廷,让王琼担任新一任的宣大总督,继续在草原上筑堡,想必老王也十分乐意,因为现在的大明中枢简直乱成了一团。 这一两年来刘瑾越来越过分,必须承认刘瑾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改革者,他和他的幕僚发现了帝国非常多的问题,并且以自己的方式加以改革。 但是发现问题,并不代表能够解决问题,刘瑾执政太过刚猛,已经不是官员受不了了,老百姓也同样受不了。 中央出现财政问题,刘瑾追查财政的窟窿,但是这窟窿也许要上溯几十年,刘瑾要求曾经在这个岗位上干过的官员都得赔,这样一来就引发了无数悲剧。 成化年间一个很清廉的御史彭程,在先帝时期曾经巡视过两浙的盐政,按照规定也应该赔偿窟窿,这个时候彭程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他家里只剩下一个孙女,结果办事的官员就把这个孙女给官卖了。 必须承认这件事刘瑾并不知情,是下面的官员恶意放大,但是作为制度制定者他必须背这个黑锅。 除此之外,刘瑾因为与刘大夏关系不好,执意要处死七十多岁的老刘,这就太过分了,人家都退休了,何必抓着不放。 最后好说歹说,刘大夏被发配到甘肃当兵,老刘也不客气,徒步背着兵器走到大明门,磕头而去,围观的人莫不流泪。不管如何,折腾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家伙也太过分了。 除此之外,刘瑾还很有现代思想,他下令寡妇改嫁,推行火葬等等政策让人侧目不已。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回京,想到这里,张超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是也充满了斗志,沧海横流,方显男儿本色。 一边策马,一边想着心事,次子明镇突然赶了上来,“爹,离居庸关不远了。” 张超笑着说道,“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到现在才过来,怎么样,你娘子体弱,这一路还好吧?” 听张超这么说,明镇脸色微微一红,不过他这两年在塞外作战,早就是晒黑了皮肤,谁也看不出来,“爹,你这么说,孩儿真是冤枉,孩子要安排保卫,方才晚了些。” 张超哈哈大笑,“好,好,我的张都司,本部堂委屈你了!” 明镇此时已经娶亲,而张超的这个儿媳妇竟然就是那个被官卖的彭泽孙女。彭氏被官卖的时候,正好宋珫之子回乡,义愤之下,就花钱偷偷的将这个女孩子赎了出来,然后带到了边疆。 张超与宋珫交好,他们的子孙也同样交好,一个偶然的机会明镇见到了此女,竟然忘记了当日要寻一个军人之女为妻的打算,跑到张超面前请求娶此女。 虽然这是一个孤女,但是张超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宋家以外甥女的名义将此女嫁给了明镇。 明镇有锦衣卫的世职,又曾几次出塞,参加过惨烈的开平之战,在今年就被提拔为新军都司,对于这个任命,军中没有多少异议,甚至觉得有些小了。 毕竟这个二代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弓马娴熟,知道韬略,步战骑战都十分擅长,在明军中是很难得的人才,谁让大明的文官认为武人只需要敢打敢拼就好,韬略啥的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所以明镇就有些如鱼得水了。 张超把次子放在战场上拼杀,现在已经凭借战功升到了都司,这件事在九边影响很大,这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高级文官,显然张超并不歧视武人,很多有追求的武将也就想法设法的进入宣大新军,也使得这一只军队成为大明最有战斗力的军团。 这一次张超入京,就让明镇保护,等回到京师,再让他返回宣府,明镇见张超心情很好,就嗫嚅的试探的问道,“爹,马上就要入京了,您还是派人把母亲接到京师吧,都是孩儿不孝,才惹得爹娘失和。” 张超摇了摇头,“此事怪不得你,男儿不丈夫追求功业,又有何错?只是你母亲只有你一子,又因为你大哥一事对爹心有不满,也怪不得她,此事你就不要管了。” 张超在正德二年让明镇随同出塞,为了鼓舞人心,又让明镇参加镇守开平,开平战事打的相当惨烈,明镇也险些战死沙场。等得到消息后,小妹十分愤怒,爱子心切的她亲自跑来宣府,与张超大吵了一架。 这时,小妹又发现,因为正德三年会试的到来,明威暂时离开了张超,而远在海外的明海却突然来到了张超身边,开始跟随张超的幕僚处理文书。 尽管小妹对张超身边的事情关注不多,但是明海的出现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对,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问题。 如果是一般的进士家庭,这种事情毫不稀奇,谁有能力谁上就是,但是张家不一样。张超控制了多少财富,作为枕边人,小妹就算不是全部知道,也了解不少。 虽然张超正当壮年,还考虑不到接班人选,但是这份财富应该大头属于嫡长子明威,这是毫无疑问的,即使自己有子,小妹也是这个看法。但是现在看来张超不一定是这个看法,从他对明海的栽培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然张超到底是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但是紧接着第三件事的发生却让夫妻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正德三年的殿试,明威成功的成为了二甲进士,甚至考入了翰林院。 这一年朝廷部院级别的大臣,焦芳子焦黄中,刘宇子刘仁,提调官礼部尚书刘春及从子刘鹤年,张超子张明威都参加考试。 在原来的历史上,杨廷和子杨慎也同样参加了这次考试,被列为会试第一,据说因为考官不小心把他的卷子给烧了,所以只得落榜,但是到了正德六年,杨慎十分风光的再次成为状元,名闻天下。 所以这是一届名副其实的少爷科,焦芳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入一甲,但是他与群臣的恶劣关系,所以大家伙虽然不敢得罪他,但是愣是找了个借口,把焦黄中压到第四名。 焦芳怒火万丈,他就说服了刘瑾,做了两件事,第一就是增加了陕西河南的乡试解额。这件事属于惠及乡里,虽然大家伙敢怒不敢言,但也可以理解。 但是第二桩就有些离谱了,这一科状元是吕柟,榜眼是景暘、探花是戴大宾,传胪是焦黄中、胡缵宗,两个传胪一个是二甲第一,一个是三甲第一,他们都入了翰林院。 焦芳心里不爽,就让刘瑾说服了正德皇帝,除了按照制度封前三人为官之外,两个传胪竟然也封为检讨。事情还没有完,正德同时中旨下令明威也为检讨。 这下子天下大乱,要知道按照制度,除了前三名授官之外,其他的翰林都被授予庶吉士,等三年考满,学习合格之后,才能正式授官。 现在正德这么乱来,张超在宣府听到之后,就写了一封奏折公开表明了立场,他认为明威的才学不够入翰林,代替明威请求外任。刘瑾焦芳得知之后,怒火万丈,张超给脸不要脸,就忽悠正德将明威提拔为兴王长史。 明代的进士一旦出任王府长史,就意味着前途尽毁,再也无法升迁。所以刘瑾这么做就是以明威的前途为赌注,逼迫张超服软。 在这个关系到明威未来的关键时刻,张超不仅没有走动关系,还坚决拒绝了小妹走太后路线的打算,要求明威立刻去兴王府上任。 如此连续的几桩事情,小妹终于忍无可忍,在主持了明镇的婚事之后,就带着明台离开张超回到南京,夫妻之间出现了严重的裂痕。 第491章 想法 骑在马上的张超想起了小妹,无奈的摇摇头,事业做大了,遇到这种问题毫不稀奇,只不过幸运的是,他发现的比较早,让他有时间去想一想怎么解决。 小妹的性子外柔内刚,她有这样的反应毫不为奇,但是这一次张超不可能让步,因为他的事业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他的身后牵挂着千千万万的人,如果他的接班人没有能力,那样的接班人不要也罢,而明威,张超摇摇头,不行呀,至少是现在不行。 张超目前的地位已经很高,又长期掌兵,家里又有那么庞大的家产,有钱有势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如果没有子孙没有能力,那就是待宰的羔羊,随时可能被皇家宰杀,不得不慎重呀。 就在张超一路浮想联翩的时候,京师的李东阳也同样在想着张超。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有才干的大臣,出将入相,在现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时刻,朝廷不得不把他招入京中,他的决定将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相信张超会站在自己一边,自从明威出任兴王长史后,张超与刘瑾这一伙人已经结下冤仇。他很喜欢明威这个孩子,士林的后起之秀,这样一个少年进士,却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真是可惜。 但是世间事并非不可改变,想必张超也明白这一点,在这个时刻让明威出京,恐怕更多的是保护他。所以只要张超协助他除去刘瑾这个阉贼,又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呢。 李东阳如此想,刘瑾同样也在思考张超。对于张超这个人,现在天下人眼中如同老虎一般的刘瑾有些畏惧,确实是畏惧,他内心深处一直知道此事。 无数次梦中回转,他总是能想起当年苏州惨案他逃奔榷关的那一幕,那种绝望感,刘瑾不想再发生一次了,所以刘瑾为政一直十分强硬。 那个时候的张超初露锋芒,到后来两人在东番岛挖金子,张超对于土番的残酷镇压,刘瑾是看在眼里,畏在心里,那个岛上数十万土人到现在已经所剩不多,所以刘瑾这种感觉一直留存到今天。 刘瑾上位之后,对张超一半是拉拢,一半是防范,他也试着在皇爷面前说说张超的坏话,可是皇爷瞥了他一眼,他就适可而止了。 张超不仅在皇爷心中的感觉非同一般,更麻烦的是他还安插着眼线在皇帝身边,刘瑾对李夫人只能捧着,却绝不敢有什么不敬,谁让李氏每一天都能见到皇爷呢。 正德三年是一个转折点,如果时间可以再来,刘瑾绝对不会听从焦芳的忽悠,一怒之下把明威“提拔”为王府长史。 张超顺理成章的跟他反目成仇,宁愿眼睁睁的看着爱子进了火炉,甚至夫妻反目也绝不与刘瑾妥协,这样一来刘瑾就坐蜡了。 愤恨之余,刘瑾与焦芳就有了心结,很多事情也不再听从焦芳的意见,甚至还对焦芳的行为挑来挑去,谁让焦芳私心太重呢。 而到了今年秋天,张超筹划已久的宣大攻略已经基本完成,再把张超留在宣大,让他和那些将官增加感情?不管是刘瑾还是李东阳都知道,张超再也不能留在宣大了,他只能入京。 而张超已经是右都御史,他入京必须转为六部尚书或是左都御史。张超一向跟御史们关系一般,甚至还出言鄙视过御史,但是即使如此。刘瑾也不乐意,谁知道张超在都察院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张超又是功臣,刑部尚书,工部尚书根本拿不出手,张超又不是词臣出身,根本做不了礼部尚书,所以只能是吏部,兵部,户部选一个。 吏部尚书是兵家必争之地,刘瑾绝不愿意让张超占据此部,更何况吏部尚书张彩是张超的同科,张超应当不可能抢他的位置。 所以刘瑾最后推荐张超担任户部尚书,而李东阳这一次一反常态,竟然跟刘瑾唱起了反调,坚决要求张超担任兵部尚书,因为李东阳的说法就是,行百里半九十,现在大明对付鞑靼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让张超接着干,难不成靠刘宇不成? 李东阳这番话一说出口,刘瑾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对皇爷太了解了,所以张超这个兵部尚书当定了,但是原来的兵部尚书刘宇怎么办? 这个时候刘瑾怪癖的性格又发作了,他竟然承诺让刘宇入阁,可是却在刘宇入阁当日,大宴宾客之际,当众羞辱刘宇,你小子也配当大学士? 被这番羞辱之后,刘宇只得灰溜溜的致仕归乡,这个时候,刘瑾才出了一口恶气。问题是他这么干,手下的人又是什么想法? 事实上刘瑾现在虽然百般威风,但是他却是内外交困。在内,他与其他太监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太监不可能有后代,所以对于钱财都看得很重,他们并不像刘瑾那般充满了政治抱负。 而刘瑾这个人做事又不地道,他自己贪污,甚至逼的地方大员借京债贿赂他,一次受贿没有万两银子绝不罢休,可是偏偏他眼睛内又揉不得沙子,对于其他太监的贪污竟然管的十分严厉,甚至好些太监被他抓起来投入了东厂大牢。 除此之外,刘瑾仗着对于其他八虎的救命之恩,自高自大,视其他人如奴婢。连张永这个他的铁杆部下也受不了了,两人甚至干了一架,到最后搞笑的是,正德皇帝亲自摆酒,让两人和好。 这样一来,刘瑾在内廷里面实际上已经相当孤立,但是他却毫无自知之明,一直到匿名奏折弹劾事件爆发,刘瑾才陡然发现他在宫内竟然也有不少敌人。 匿名奏折弹劾事件发生在正德三年夏天,当时在乾清宫前突然出现了一封匿名的弹劾,刘瑾愤怒之下,逼迫着群臣跪在御道附近,一直到他发现奏折是来自于宫内,这才让大臣们回家,就这样竟然热死了几个身体弱的大臣。 鉴于锦衣卫东西厂不听招呼,对此事敷衍,所以大明第四个特务机构内厂应运而生,刘瑾亲自管理,希望用这个特务机构控制内外。 张超虽然不在京中,但是长期经营之下,对于宫中的形势十分了解,他敏感的察觉到倒刘的时机已经成熟。但是如何倒刘,前世那种让刘瑾千刀万剐,然后所有改革一切推倒的做法绝不可取。 最好的办法是刘瑾完蛋,但是他那些改革措施却并不是一切不可取,特别是张超通过刘瑾所作的开海等政策,决不能有所动摇。 但是大明的士大夫都是些什么人,张超十分清楚,刘瑾既然是坏人,那么刘瑾做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坏事,都必须一律推翻,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逻辑。怎么办,张超需要思考,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第492章 再见天子 不管内心如何想,张超总算是入京了,按照制度,他首先要去拜见皇帝,汇报工作。但是制度是制度,执行起来是另外一回事了,特别是正德,这几年他几乎不怎么见大臣。要不然刘瑾干的这么过分,大臣们去皇帝眼前打打秋风的机会怎么会没有? 但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张超刚入京,召他的圣旨就下发了。张超觉得正德虽然贪玩,但是对于军国大事还是知道要抓紧的,所以正德就在天子的寝宫,那个著名的豹房召见了张超。 正德二年,刘瑾建豹房,时至今日,正德就待在豹房,也不在回宫,因为在豹房中,几乎没有约束,他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样一来一后两妃就倒霉了,有老公跟没有老公一个样,简直就是在守活寡。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正德对她们非常冷淡。当然正德也有欲望,但是皇帝解决欲望的办法实在太简单了。 豹房不是动物园,只是因为靠近动物园而得名,所以皇宫收藏的虎豹豺狼正德就有时间去逗弄了。 另外豹房附近还有教坊司,正德想娱乐甚至有需求,随时可以找人,那些从两京十三省召集来的艺人也待在教坊司中。 另外豹房还有一项很有特色的娱乐活动。正德出不了门,偶然微服出去一趟,大臣们也是弹劾不断。他又是羡慕外面的繁华,怎么办,正德就建了一个小市场。 在这个市场,宫女太监伴作商贩客户,开始做起买卖,正德也可以与他们快乐的讨价还价,玩的不亦乐乎。 因为正德基本不见大臣,所以他觉得他在豹房的所作所为,外界就不太了解。但是事实上宫中哪有不漏风的墙,他在宫中做了什么,外界很快就知道了。 正德玩的这一套就是前朝那些昏君所为呀,大家伙简直是痛心疾首,但是也是无可奈何,现在连奏折都递不进去。刘瑾是不玩红白奏折了,可是他卡着通政司,每一封奏折都要看一遍,谁敢乱说话直接滚蛋。 张超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入了豹房,相比于后世的颐和园圆明园,豹房的规模小的可怜,只有两百多间房屋,只能算作大一点的江南园子,这刘瑾也真敢开口,这百万两银子也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 正德见张超面色严峻,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毕竟是文官养大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太过贪玩,但他又忍不住,向往自由的美好生活是他的一向愿望。反正国家现在一切都好,内有刘瑾辅政,外有张超压制了鞑子,那朕玩闹一点又有什么。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嗫嚅的解释道,“朕实在耐不住宫中的森严,还是豹房中舒服些。张师傅,朕对国事还是很在意的,并不是一意贪玩。” 张超听完,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正德的语气跟孩子犯错了跟父亲解释一般,说起来真是可怜,正德当皇帝确实太过束缚了,不符合他的个性。 所以张超笑着转移话题说道,“这几年,臣在宣大,不清楚朝中之事,也不好评价什么。只是臣心里清楚,这两年宣大能有今日的大好局面,都是陛下的鼎力支持,否则臣等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别想实现平生愿望,赶走小王子。” 这句话倒真是一句心里话,张超这几年,确实得到了中枢的大力支持。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支持,才让他支撑起那么巨大的开销。当然张超的回报也很惊人,宣大上千里里边防几乎不再有鞑子,远超历任总督。 据张超所知,刘瑾无数次抱怨他这么拼命得罪人,得来的金银转手都填进了宣大的火坑中,有多少银子都不够,要是张子卓搞不好,天下间他刘太监第一个饶不了他,而刘瑾能够这么抱怨却还是鼎力支持,背后必然有正德的强力压制,逼迫刘瑾不得不如此。 听张超这么说,正德皇帝不由得嘴角上翘,可以说张超在宣大建立起来的草原堡垒防线是正德这三年最大的政绩,困扰明代百年之久的九边防御问题已经见到了曙光。 当然张超说不清楚朝中的事情,很显然是给正德的面子。正德再蠢,再不理朝政,他也知道民间对他的议论。 但是正德太喜欢玩乐了,有刘瑾在,省了他太多事情,最起码文臣们不会再让他烦心了,基于这一点,刘瑾虽然多事,但是正德还是愿意任用他,他实在是被文臣的集体上书弄怕了。 既然张超这么给面子,连进谏都没有,正德当然高兴,就说起了张超的任命,“张师傅,这一次召卿入京,一来是宣大战事渐了,再把卿家这样的大才放在宣大,那是大材小用了; 二来只有卿在兵部主持蓟辽两镇的边防,恢复大宁卫,朕才放心。” 这一点已经变成了朝野共识,随着明军把小王子挤出了宣大正面的草原,草原上的部落被强迫定居,明军的堡垒控制了草原的关键地域,如此一来宣大延绥宁夏再无边患。 那么有样学样,在蓟辽两镇的正面同样如此做,恢复大宁卫,就十分必要了。说起来张超开平一战,震惊的不仅仅是鞑靼,连大明也震惊不已。 张超搞得水泥筑成的奇形怪状的棱堡,只需要少许人,鞑靼几十倍的力量攻坚都拿不下来,现在所有人都相信,张超的棱堡攻略确实是对付北元的利器,只要大明在大宁卫搞出几十个棱堡,把草原一分割,祸害中原几百年的北元必然会走向衰亡。 当然第三个原因,就是不愿意让张超在宣大做大,这个就不能当面说了。张超谢过天子的恩泽之后,接着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臣以为必须首先整理蓟辽两镇的内部事务。至于攻伐大宁,现在尚不是时机。” 张超这么一说,正德就有些纳闷了,张超解释道,“小王子部被赶到兀良哈旧地,属于喧宾夺主,若是大明全力逼迫,彼辈必然团结一心以拒天朝。 若是大明缓上一二,彼辈内部的矛盾必然会暴露出来,到时候朝廷再行离间之策,那就更容易一一击破了。” 张超这么一说,正德皇帝立刻恍然大悟,“卿果然是深谋远虑,只是如何行离间之策?” “鞑靼不事生产,需要的很多物资,都必须来自于大明,故而九边走私,屡禁不止。臣在宣大时,曾经严厉整顿过走私,但是臣知道只要利益够大,世上必然有铤而走险之辈。 因此臣改弦更张,总督府成立专门机构,负责对走私商人的管理。严格挑选走私商人,不与朝廷合作的,一律严惩。那些与朝廷合作的走私商人,出口的物资必须经过审核,他们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将鞑靼的内情传递过来。 如此九边走私的危害才被压制到最低,臣却可以对鞑靼了如指掌,这才有开平之胜。所以臣以为应当在中枢成立一专门机构,专司对鞑靼女真哈密以及倭寇等势力的侦探。” 正德听完,有些奇怪,“本朝设有锦衣卫不就是负责此事的吗?” 张超摇了摇头,“臣初到宣大就发现宣大多有奸细,大军未出敌已知情。更夸张的是锦衣卫连鞑靼有多少部落,部落首领是谁都不清楚。如此既不知彼,也不知己,如何能获胜。 臣以为锦衣卫的重心一直在内,而不在外,干脆就让锦衣卫一心在内即可。至于对敌侦测,可另设一司承担,锦衣卫以及臣在宣大的相关谍报人员,还有其他九边的总督巡抚掌管的人员均统由该司掌管,陛下可派专人负责。” 听张超这么一说,正德想了想,“卿可写一封奏折,专呈此事。” 张超很痛快的答应了,他从正德脸色就可以看出,他会同意这件事,张超所说都是实情,整合成一个部门,有利于作战,当然很有必要。 到了今天,大明已经有了四个情报机构,锦衣卫,东厂,西厂,内厂,现在再加一个,想必正德也不在意。 更关键的是,张超掌管的宣大的谍报网可以顺理成章的被移交给朝廷,就凭这一点,正德就会同意,谁也不愿意大臣手里掌握着一只情报机构,而张超主动禀告,并移交出去,可见张超的忠心不二。 第493章 大案 张超之所以提议成立一个这样的机构,根本原因就是明朝对外的间谍防御乱的一塌糊涂,有一个统一的反间谍机构,最起码是一件好事。 当然张超也有私心,他需要给手底下那些在宣大从事间谍事务的部下找一个光明正大走私的出路,要不然换一个总督巡抚搞不好就被他们抓到把柄,甚至连累到他,干脆现在乘着胜利和盘托出,既能免去了朝廷的担忧,又能让这些人在新成立的机构占一席地。 虽然这个机构表明是对付外敌的,但是大明的敌人到处都是,内在之间又怎么可能分的清楚,这一点张超非常清楚。 张超这个主意很快就被刘瑾知道了,刘瑾本来很是提心吊胆,有些害怕张超在正德面前告他一状,没想到张超与正德讨论的都是兵部的政务,这让刘瑾松了一口气之余,却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张子卓这到底想干什么,竟然想着成立这样一个机构,还有他真的对自己毫无成见吗? 当他带着疑惑询问手下的幕僚时,纪先生笑了笑,“刘公太过多虑的,不管张兵部如何做,您想办法掌控住这个新衙门就是。张兵部手下这些人掌握着联络鞑靼的走私线路,一年怎么着也可以分润几万两银子不是?” 听纪先生这么说,刘瑾哈哈大笑,张子卓黑吃黑抢了晋商的财路,咱家再吃了他的,倒也不错。 “刘公,通过此事可以看出张兵部对您虽然有不满,但是还可以相处,现在您的当务之急是内廷。内廷不稳,您的根基就动摇了呀!” “先生说的是,咱家之前一直没有仔细注意,这群狗东西,当日要不是咱家,他们的骨头都化成灰了。” 面对刘瑾的抱怨,纪先生微微撇了撇嘴,刘瑾为什么有这么大权力,归根到底他控制了大臣与皇帝的接触。但凡能够越过他见到皇帝的人,他都没有办法压制,比如张超,比如其他八虎。 他现在总是拿当年的恩情说事,就算有些太监对他还怀着恩情,到了此时,这种感情也会被消磨干净的,所以纪先生有种感觉,刘瑾的末日不远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是该撤走了,所以很快张超就接到了纪先生请求。 “明海,你怎么看?” 明海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父亲真是老谋深算呀,刘瑾最亲密的幕僚竟然是他派出去的,怪不得爹爹面对刘瑾一点都不担心。 “爹爹,以孩儿的意思,越是这个关键时候,纪先生越不能离开刘瑾。” 张超摇了摇头,“我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能想到的,纪先生就想不到吗,那他为什么有此问?这是在试探为父呀!若是为父拒绝了他,鬼知道他会有什么幺蛾子出来。 你要记住,纪先生虽然是我们的人,但他不是死间,而且人才难得,为父准备大用,当然不能让他疑心,更不能让他陪着刘瑾殉葬。” “纪先生竟敢如此?” 看着儿子不满的表情,张超笑了笑,“世上的人才很多,而且想法各不相同。你要用好他们,就要好好琢磨他们,知道他们的追求,不能如同刘瑾那般一味斗狠是不行的。” 教育了一顿儿子,张超就果断下令纪先生撤离。纪先生知道之后,心里十分高兴,张子卓果然是厚道人,为他效力真是值得的很。 很快纪先生的母亲病故,需要他回去办理丧事的消息就传到了刘瑾耳中。刘瑾十分不舍,但也不好拒绝纪先生的请辞,所以他厚赠了纪先生,放他而去。刘瑾又十分好心的让锦衣卫指挥石文义派人护送纪先生归乡。 刘瑾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对自己言听计从,所以纪先生临走前,有些内疚得抓着刘瑾的手说道,“刘公,您一向待在宫外,处理朝政,对于宫内事务总是慢一点。属下担心若是小人在天子面前进谗,到时候无人为您辩解,那就不妙了。所以属下以为,您一定要与豹房中人搞好关系,切记,切记!” 听纪先生的临走嘱托,刘瑾也有意识的加强了在正德面前的走动,但是刘瑾出没多了,正德反而不高兴了,朕让你管着外面,朕才可以好好玩,你总是在豹房走动,这算怎么回事? 这样一来,刘瑾也就有些不好在包房出现了,再加上这两年他权势太多,实在没有办法弯下腰拉拢豹房里面的太监宫女,所以刘瑾在豹房中的行动并不成功。 刘瑾在宫内用力多了,自然对宫外就关注少了,正德四年春天的这段时间朝廷出奇的安静。 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一般,这个时候来自于广东的一封弹劾顿时震惊了朝野。 文渊阁大学士梁储被弹劾教子无方,导致广东出现空前惨案,死伤数百人。原来梁储的长子梁次摅,乡人呼为梁三癫,读书不成,后来想法设法在荡倭营谋了个参军的职务,但是他又嫌弃荡倭营管理太过森严,就想法设法调回了老家广东,在老家作威作福。 当时有南海县民谭观海,因为犯罪被杀,留下田产百余顷,陆续被当地富户杨端等人借故侵占。谭观海的儿子谭振痛恨家产被占,但身为罪犯家人,也不敢强行夺回,于是决定借势报复。 他将这一百多顷地,分别投献给梁次摅,故罢职南京工部尚书戴缙的儿子戴仲朋,以及当地有权势的豪民欧阳元、李润成等人,甘愿送于他们做产业,而且在分割田产时,故意将杨端等人的部分田产也划入其中,自称是自家田地,一起送了人情。 古代大地主常常借用权势以及可以免除赋役的特权,收纳他人投献的田产,和投献者分红享利。所以梁次摅、戴仲朋两个官二代也不以为意,开心收下转手就招来一群附近的瑶族佃户租了出去。 杨端等人吃了哑巴亏,不敢跟当权的官二代们争,于是移怨到谭家身上,尤其是杨端,也是一方豪霸平素爱欺负人的主。于是就带着家丁佃户和谭氏械斗,杀死谭振及本族四人,杨、谭两家由此结下深仇,短时间内多次发生械斗。 因为事情越闹越大,其他几位受献者害怕夜常梦多,于是私下谋划,竟然想将杨氏一族全部杀光,“以快其忿,且绝后患。”但众人虽然阴毒,却无实权,于是纷纷跑去找已经升任广东都司的梁次摅出面做主。 梁次摅不愧傻缺,竟然一口揽下此事,于是派瑶民林闰,带领瑶民佃户,半夜持械突袭杨家,将杨家满门杀尽,并杀其邻居异姓男女二百余人,之后更焚其室庐,掳其财畜。 死了这么多人根本就压不住,被贬到广东的按察副使李启思激愤之下,就上书弹劾梁储,李启思甚至骂梁储,只要抄了他的家,最起码可以获得国家一半的财政收入。 这件大案的暴发直接拉开了正德四年的风云大幕,刘瑾看到奏折之后,欣喜若狂,梁厚斋呀,原来你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忍了你一年多了,看咱家怎么收拾你! 所以刘瑾立刻带着奏折跑去豹房,正德看完之后,半晌无语。刘瑾与此事无关,所以他坦然的说道,“广东按察副使李启思是张兵部的姻亲,张超又是梁师傅的门生,想必此事做不得假。” 正德烦恼的说道,“朕知道了,老刘,你让刑部派人去查吧。” 第494章 李东阳的叹息 内阁,李东阳正和王鏊,梁储闲聊。焦芳这个老家伙毕竟岁数大了,这几天身体不适告假在家,实际上李东阳知道根本原因是焦芳越来越不受刘瑾信任,有的时候刘瑾甚至直接找李东阳票拟,这样一来焦芳就有些尴尬了。 也是因此焦芳与李东阳的关系现在好了不少,因为李东阳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多次为焦芳说好话,这让焦芳对自己这位同年既感激又惭愧,慢慢的李东阳对于刘瑾集团的内幕了解越来越深。 焦芳不在,最近刘瑾又没有生事,所以内阁要轻松不少,梁储很是不满张超最近的表现,所以有些不满的说道, “首辅,张子卓毕竟年轻,他已经是兵部尚书,不是兵部侍郎,怎么能只关注兵部那一亩三分地?” 李东阳看了一眼梁储,说起来挺有意思的,别的门生跟座师之间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可这两位却完全不一样。 当年梁储录取张超之后,竟然私下里宣称自己取错了人,张超知道之后当然很不高兴,两人之间基本没有私下来往,徒形如陌路,李东阳知道,这种状况出现的根源就是两人价值观很是不同,互相看不上对方,所以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这一次张超入京见到了天子,梁储认为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张超怎么都应该告刘瑾一状,利用自己的身份,让天子纠正错误,不要再玩闹了。 可是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张超和皇帝讨论的都是兵部事务,甚至他要和锦衣卫一起弄出一个专司对鞑靼哈密等部行间的机构,在梁储看来这简直是不知所谓,吃饱得撑得。 张超已经是兵部尚书了,那些具体的操作他这个尚书管那么多干什么,那是兵部侍郎的活,他应该把精力放在朝廷大事上,现在什么是朝中大事,再没有比除去刘瑾更重大的事情了,作为士大夫的一员,张超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呢? 但是李东阳却不是这么认为,朝廷让张超入京,根本就是为了击败鞑靼小王子,张超在兵部全力筹划此事确实是他的职责,相比于除去刘瑾,一是对外,一是对内,李东阳知道击败小王子更重大些。 毕竟文臣与刘瑾之间的矛盾是内部矛盾,当然要让位于与鞑子的敌我矛盾,张超这么做事算不上有错。再说,以这几年李东阳对皇帝的看法,张超这么做事,更容易得到天子的好感,而以目前刘瑾的强横,张超行事谨慎,保住自身才是第一位的。 更何况刘瑾能不防着张超吗,这个时候说话毫无用处,但是这种开脱的话李东阳也不愿意说,尽管大家是同僚,但是李东阳对于梁储也不太喜欢,与过世的杨廷和相比,梁储这个人总让他觉得不太满意。 就在李东阳斟酌着词句之时,王鏊突然说话了,“此事怪不得张子卓,冒然跟天子进言那是御史该做的,却不是我等重臣该做的。” 王鏊言下之意,我等重臣讲究的是稳重,怎么能摸不清情况就随便进言,更何况是精通兵法的张超。梁储听到之后,呵呵笑了两声,“首辅,王阁老,下官还是着急了些,毕竟现在只缺少天时了。” “越是此时,越要耐得住性子,三年都忍过来了,何况这一时?” 李东阳刚刚说完,一个中书舍人突然敲了敲门,三人立刻停止说话,李东阳咳嗽了一声,“进来!” 舍人是新科进士,急步走了进来,面色慌张,见到梁储也在,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 李东阳一看,就知道不妙,“拿来给老夫一观。” 舍人松了一口气,立刻将手中的奏折抄本送到李东阳手中,李东阳打开一看,只觉得头昏眼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扫了一眼梁储。 梁储被看的莫名其妙,李东阳叹息了一声,将抄本递给了梁储,梁储看完之后,只觉得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成器的长子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弹劾的人是李启思,同样是翰林侍讲学士出身,也是清流一脉,没想到却是李启思给了自己当头一击,这是要命呀!就算他是天子师,可是面对几百条人命,天子又怎么保住他? 梁储急的满头大汗,又气又伤心之下,有些无力的说道,“下官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祸害,下官一向宦游在外,对子女失于管束,下官有愧呀!” 李东阳听完也很是伤感,他自己的儿子也不成器,不成器倒也罢了,小小年纪就病死了,自己绝后了呀,这让李东阳心中伤心愧疚了很久,要是当年管束严格一些,哪有今日的悲剧。 他们这些文臣为了追求仕途,往往不顾家庭,自己如此,梁储也是如此,但是梁次摅这样残暴,确实出乎了李东阳的想像,几百条人命呀,他也真敢做! 对于此事的真假,李东阳是不怀疑的,李启思是什么人他当然十分清楚,连他都对梁储如此愤怒,梁储,恐怕私底下的东西真的说不出口呀。 李东阳想了想,“叔厚,你我都知道了,刘太监恐怕早已知情,你还是回去好好查问一翻家人为好。” 看着梁储无力的迈出内阁,李东阳叹息了一声,“梁储完了!” 梁储肯定是完蛋了,他在内阁两年,靠着天子师傅的名义,暗地里与刘瑾作对,又与司礼监的太监们有师徒关系,私底下走动不断,他早就是刘瑾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么一个天赐良机,还是清流亲手送来的借口,刘瑾要不发力那是不可能的。 “首辅,咱们得想一想未来了?” 李东阳点了点头,天子已经继位四年了,所以新的内阁阁僚只能是从天子当日的师傅中提拔,当年与天子关系较好的师傅已经不多了,现在看起来最合适的就是费宏和靳贵这两个人,靳贵稍长,但费宏早一科,名望更高。 想到这里,李东阳突然发现,这里面张超是不是有什么手脚?又一想,可能性不大,李启思虽然是张超的姻亲,但是李启思被贬到广东,张超根本没管,听说李启思私下里对张超很有怨言。 而且张超在翰林中关系最好的是靳贵,而李启思靳贵两人却颇有矛盾,李启思不可能为了靳贵找梁储的把柄。 唉,大敌未除,自己内部先出了问题,李东阳叹息不止,王鏊却很不同意,“梁叔厚家都治不好,何谈治国。哼哼,罚没入官,可减天下财赋之半,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说他?” 李东阳听完,更是无奈,连号称清廉的梁储私底下都有一屁股屎,现在谁能说得上干净呢,怪不得张超瞧不起清流,自身不正,何谈正人。 第495章 新计划 “畜生,梁阁老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畜生?” 张超听到消息后,在家中拍着桌子大骂,然后他对着明海说道,“你等兄弟记住了,可以纨绔,可以不爱读书,却绝不可以祸害百姓。 顺福,你下令家里再一次整顿一番,凡是有胆子祸害百姓的一律送到老家关着,陪着二哥花天酒地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超看着顺福离开,然后摊开奏折,开始写奏折,要求严查此案。另外张超建议在明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实行异地任职,避免这种事情的再次发生。 明海有些担心,“爹,这梁储可是您的座师呀,你这么上奏折,不怕士林骂您?” 张超眯着眼睛看着儿子,“明海,为父让你跟着学习不是让你学你大哥,你要知道,座师门生只是私人交情,绝不能代替原则,大明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就是太多人在原则问题上似是而非。 你要永远记住,原则是上位者最好的武器,只有弱者才需要钻原则的空子。” 明海虽然被父亲说了一通,但还是十分高兴,因为他听出了父亲对于大哥的不满,莫不是? “爹,只是这么一来,就会有小人兴风作浪,何其不美,孩儿以为,您不妨将梁储父子分开,担保梁阁老不知道此事。 只是李伯父那里,可能不高兴了,但想必他也能理解您的苦心。” 张超点点头,虽然究于内心,他不愿意跟梁储扯上关系,但是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且他也明白梁储跟此事确实无关。 此时梁储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刘瑾抓过时机展开了猛烈攻势,这样一来,梁储就不安于位了,无论如何,他的长子涉及到这么大的案子,他失职是跑不掉的,所以他只得不断请辞。 但是梁储的辞职却被关注此事的正德毫不犹豫的驳了回去,一来事情还没有查明,二来此案肯定跟梁储无关;三来师生感情犹在。 刘瑾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十分聪明的在皇帝面前说着梁储的好话,可是私底下他又放任科道御史咬着梁储不放,梁储也知道如果还想有翻身的机会,现在还是辞职比较好,毕竟圣恩还在。 随着梁储一道道辞章上去,正德皇帝也有些无奈的认可了梁储辞职一事,并且下令廷推产生一个大臣入值文渊阁。 此时最有可能走到这个位置的恰好是两位侍郎,费宏和靳贵。论资历,论学识,费宏似乎都高了靳贵一筹,所以大家伙都以为这个位置非费宏莫属。 明海这段时间才入京不久,他是张超之子,所以当然在国子监弄了个监生,他就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张超,张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明海,你靳伯伯这一次一定会入阁。” “这就奇怪了,国子监的同学都说费学士才学更深,威望更高,莫非是刘太监的缘故?” “那倒不是,费学士这个人脾气不错,也不招惹刘太监,所以两个人基本没什么冲突。费学士之所以难以入阁,是因为他得罪了一个人。” 明海十分纳闷,费宏都混到礼部侍郎了,还会因为得罪一个人无法入阁,“莫非是两位国舅爷?” 张超笑着摇摇头,然后揭开了答案,“费学士是江西人,他与宁王十分不合。” “宁王?不过一介藩王,就是一个笼中鸟,能奈费学士如何?” 张超冷笑着说道,“若是别的王爷当然没有什么影响力,偏偏这个宁王与众不同。这位王爷想法比较特别,正德二年就想法设法贿赂刘太监恢复了宁王卫军。当时朝廷上下,费宏最为反对,你想想看,若是费宏入阁,宁王可能安枕?” “爹,您说的倒是在理,只是宁王处心积虑恢复卫军所为何来?莫非他想造反,只是既然您知道宁王行为不妥,为什么您不上书弹劾此事?” “为父为什么要弹劾宁王,宁王毕竟是藩王,没有证据的事爹才不做,就算宁王想造反,现在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若他真要造反,为父反而可以立一大功,这样的祸害,后发制人等着他送死就是!” 明海听完,虽然很佩服张超的胆量,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张超就一一给他解释。 果然不出张超所料,费宏即将入阁的消息让宁王在朝中的间谍头目臧贤十分不安,所以很快大笔的贿赂就散发到朝中大臣的手中。 对于宁王的心思真的没有人知道吗?那怎么可能,大家伙实际上或多或少都有点感觉,不过都觉得宁王想造反那是痴心妄想,时代不一样了呀。既然如此,宁王送来的钱装着不知道就是。 刘瑾本来对于两位师傅谁入阁都不在乎,费宏脾气很好,靳贵话很少,都是那种安分守己的主,刘太监也很放心。反正不管谁入阁,都得仰他刘太监的鼻息,管他呢。既然宁王不喜欢费宏,那就靳贵吧。 正德四年五月,新任的文渊阁大学士靳贵,兵部尚书张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宋珫,这三个弘治三年的进士领袖,也是张超党的核心人物秘密聚会,进行了一番沟通。 “刘瑾的使命差不多了,该谢幕了!” 张超毫不客气的说道,靳贵和宋珫听完,不由得眼睛发亮,宋珫与张彩关系不错,就想起了张彩。 “那尚质兄怎么办?” “他跟刘瑾的关系太过密切,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我前年已经给他写过信,劝他不要跟刘瑾靠的太近,他当时没有听从。到了现在,积重难返,我也没有办法。” 听张超这么说,其他两人都沉默了,这是靳贵问道,“子卓,你准备怎么做?” 张超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两人听了面面相觑,这个想法也太有些匪夷所思了。 靳贵立刻回道,“此事乃民间谣传,恐当不得真。” 张超笑着说道,“咱们那位万岁爷,太爱玩乐,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帮他处理政务,偏偏他又不信任大臣,所以刘瑾才脱颖而出。 今上对身边的人都十分厚道,所以刘瑾这么折腾,他也不怎么当回事。但是再厚道的人也有底线,无论如何今上都受不了身边人的背叛,即便是有可能性。 自正德元年今上大婚,到了今天已经快三年了,宫中却一点音信都没有传出来,今上能不紧张吗?能不着急吗? 这件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让今上疑心即可。” 听张超这么一说,这两人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张超继续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了出来,然后他二人开始帮忙推敲,最后仔细的议论起来,很快一条连环计就诞生了。 第496章 体检 正德四年四月,京师的济世医院开展了一项新业务,那就是为操劳的文武大臣检查身体,要算起来济世医院虽然是黄家的产业,但是与张超的关系分不开,毕竟张超可是公开宣称济世医院的黄家是他名闻天下的第一步。 负责检查的名医来自于全国各地,检查不仅仅是传统的听闻望切,还有各位名医的独家妙术。要不是济世医院独特的风格,还有各种神奇的药物,他们根本都请不动,所以不管是有切身需求,还是想走走张超的门路,这项业务一经推出就十分火爆。 京中的文武勋贵,皇亲国戚纷纷走出家门,来到济世医院检查。要知道往日里这些人要有什么毛病,都是太医亲自上门服务的,哪需要他们自己送上门。但是济世医院就是这么牛气,你爱来不来,不上门伺候。 你还别说,济世医院这么一做,虽然腹诽的人很多,但是都老老实实的派人提前预约,然后规规矩矩的就诊,绝不敢有什么不敬。这些人都不傻,在他们心中,济世医院那是远远超过太医院的存在。 这些各地的名医就算是皇家也没那么容易请得动,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只能靠他们,要是想着靠太医院,伟大的弘治皇帝就是证明。 要知道弘治皇帝身体不好,一直十分小心,连妃子都没有,还不是想多活几年吗,没想到一个小病都能给太医院的庸医用错了药,结果在三十多岁盛年就告别人间,留下了当今这么个胡闹天子,要论起来,根源就是太医院不行呀! 这项服务一经推出,奉圣夫人李氏就成为排名在前的女性用户,她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体很好,连以前经常有的睡眠不好也没有了,只不过检查的大夫那种狐疑的眼神让她害羞不已,她明白这是因为张超回来了呀。 当然她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孩子,但伟大的发明家张超发明了羊肠的特殊用法,所以一直至今,李氏与张超多次交欢也没有怀孕。 李氏回到宫中,很快就捧着今日的奏折简报去豹房面见正德,她对于正德在豹房的行为很是头疼,正德也不小了,怎么还是没什么正行,但是她听从了张超的意见,十分小心,从来不多嘴多舌,更不会评论皇帝和其他的太监大臣,所以这么几年下来,李氏安安稳稳的待在正德身边,地位不可以动摇。 李氏这一次来到豹房有些晚了,正德此时正在用膳。这同样要托李氏的福,豹房的小厨房远远比宫中的饮食来的健康,来的合乎胃口。正德见李氏才过来,就有些好奇,“李姑姑,今日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 李氏行礼之后,笑着说道,“奴婢前些日子已经请旨,要去济世医院检查一番身子,这不,今日一早就去了医院,所以晚了些,让皇爷久等了。” 正德皱了皱眉头,仔细想了想,似乎有这一回事,那是好几日前,他一直忙得很,所以就忘记了,“姑姑身体有甚不适?叫太医服侍就是,何必要亲自去济世医院?” 李氏先是谢了一番正德,然后说道,“这一次奴婢去济世医院是为了检查一番身子,并无什么不适。” 说完,李氏就绘声绘色的说起了这一次济世医院之行,很是渲染了一番济世医院的成就,有多少名医,现在有多少神药。 说完之后,李氏犹豫了半晌,突然跪倒在地,“奴婢该死,有一言不得不说!” 正德被李氏的行为弄得一愣,“姑姑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多礼。” 李氏叩首之后,很严肃的说道,“皇爷大婚已经将近三年之久,宫中和豹房内有不少女子承欢过,然而时至今日宫中毫无音信。朝野内外对此十分担忧,皇爷何不去济世医院检查一番,看看到底有何问题?饮食用药又有何注意之处?” 正德听完,有些心虚的否定道,“朕龙精虎猛,身体好着呢,现在还这般年轻,早晚必有皇嗣,再说还有太医院时时查看,姑姑不必担心。” 李氏听完,连连叩首,“奴婢虽然是产科大夫,但是医术浅薄。太后让奴婢照应皇爷饮食,奴婢虽然十分小心,却不敢说能够完全照应的到。太医院虽然名医云集,但也不能说万无一失。 现在济世医院同样有众多各地的名医坐镇,皇爷去查看一番,或有所得,不知道皇爷意下如何?” 李氏这么一说,正德实在不好拒绝,他知道李氏这全是为了他的健康考虑。更何况,李氏说太医院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句话确实说的在理,要不然也不会有皇父早早驾崩。 所以他就点头同意了,李氏听到正德同意,立刻就开始安排。到了第三日一早,正德皇帝就在何聪和李氏的陪同下,由张永保护秘密微服来到了济世医院。 正德进了病房,刚想说些什么,没想到这些医生鸟都不鸟他,要了他的号牌,甲六号。这些医生戴着口罩,穿着白色的衣物,跟丧衣一般,一个个脸色严肃,看不出来想什么,这让正德很是不习惯。 李氏和何聪张永想跟着进来,却被医生给拦了回去,“老实外面待着,这里不是下人进来的地方。” 所以他们三人只好待在外面,然后等待着正德的诊疗结果。医生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按照中医听闻望切检查了一番,最后又仔细的摸了摸他的腰部,甚至凑到他的某处器官仔细闻了闻,最后十分严肃的说道,“甲六号,你小小年纪,怎得如此不知洁身自好。你要这么下去,日后子嗣可就困难了。” 没有子嗣,没有子嗣,这简直把正德吓蒙了,一个皇帝没有儿子是什么下场,他就算再傻也明白。所以正德颤抖着问道,“大夫,朕,真的吗?” 大夫严厉的点点头,“你年岁不大,肾水未固,不能太多行房,也不知道你家中的长辈都哪里去了,对你这么不管不顾。 还有你应该用过助兴的药膏吧,简直糊涂至极。老夫在你的**处闻到一种十分特别的气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让你的家人把那种助兴的药膏拿来,老夫要验上一验。” 听大夫这么一说,正德就算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所以他涨红着脸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于是他就是待在医院,然后让张永派人飞马就那种助兴的药膏拿了过来。 大夫们都忙的要死,可没有时间等候正德拿药,所以他只得让李氏找了一个僻静的房间,坐了下来,正德脸色忧虑,侍候的三人都十分老实,也不敢乱问。 一个多时辰之后,药膏被送了过来,正德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常用的,就十分规矩的送到了大夫处。这位大夫打开之后,闻了闻,又取了一些,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不放心的叫来了另外几位名医,大家伙商量了好长一段时间。 就在正德提心吊胆等候之际,那个大夫终于出现了,他眉头深锁,“甲六号,老夫等六人经过检查,一致认为,你这瓶助兴的药膏其中含有蚺蛇油。” “蚺蛇油?这是什么,一种蛇油吗?” “蚺蛇油是一种药材,可以祛风,解读,清热润肤。但是此药绝不可量涂在**上,否则可致痿软不举。” 说完,大夫有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正德,“甲六号,老夫知道你应该是富贵子弟,恐怕家中有不少觊觎你的人,你要想活的久,有传承的后人,在女色上面一定要小心,这种药膏千万不可再用。” 正德听完之后,脸色巨变,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之间正德就离开了病房。何聪和张永见正德魂不守舍,连忙上前搀扶住正德,他们见正德脸色铁青,牙关紧咬,慌张之下,就扶着正德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房间。等坐定了,正德终于稍稍缓了缓,他刚想说话,一个人又推门进来了。 第497章 谢幕 进来的人正是张超,他刚想行礼,心事如麻的正德摆了摆手说道,“出门在外,张师傅不必多礼,卿家怎么在此处?” 张超笑着说道,“陛下您来此处,若臣还不知晓,那也太过失职了,济世医院也可算作臣的产业,臣可以当一半的家。” 正德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张师傅知道朕的行踪。” 然后正德看了两眼身边的何聪等人,欲言又止。何聪张永和李氏虽然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正德很显然不愿意当着他们面说,所以只好乖乖的退了下去。 正德听完,急着问道,“那今日体检之事?” 张超微微点了点头,“陛下的身份并没有泄露出去,除了臣没有人知晓您的身份,那几位名医正在商量如何开药,想来可以把陛下治好。只是这到底是谁献的药膏,需要查清楚。” 听张超这么一说,正德总算是缓了过来,只要能治愈那就好,惊魂未定的正德这时恨恨的说道,“还能有谁,都是刘瑾那个狗奴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事的,竟然为人所乘。” 张超听完,嘴角微微一翘,果然如此,正德这个人呀,到现在还对刘瑾有感情,那就来一个猛的, “刘瑾意图谋害陛下,臣请求立刻收押刘瑾仔细审问。” 听张超这么一说,正德皇帝突然心里囫囵一下,张超是文臣呀,现在大臣与刘瑾的紧张他当然心知肚明。现在张超抓住了刘瑾的把柄,怎么可能放过,难不成就这么让张超抓走刘瑾? 正德基于多年的感情,对于药膏还是愿意相信刘瑾是为人所骗,毕竟刘瑾也没有那个玩意,他不知道也是正常。再说他用了这么久,也没有出现什么症状,谁知道这济世医院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正德不可能收回,就在他左思右想,心里措辞之际,张超开口了。 “陛下,这药膏含有蚺蛇油不管刘瑾知不知情,都必须调查清楚。 如果刘瑾知道药膏含有蚺蛇油,那他就是意图不轨,绝不可轻饶; 若是刘瑾不知,那罪过更大,这样的药膏不清楚来路,就轻易献于陛下使用,如此糊涂之人,陛下岂能再用? 所以无论刘瑾知不知情,就凭此事,都必须把他抓起来查问清楚。 这是为了陛下的身体和未来的皇嗣考虑呀,臣伏请陛下圣裁。” 正德见张超又一次磕头,头大不已。他也知道张超说的很对,无论如何都需要问清楚药膏的来路,但是抓起刘瑾那关系太大了,他能这么自在的待在豹房,不被大臣们打扰,何尝不是刘瑾之功?若是刘瑾被抓,鬼知道会出现什么,要是文臣们反扑,他又如何是好? 张超当然知道正德的担忧,所以见到正德犹豫,张超笑着说道,“臣大概明白陛下为什么担忧,有刘瑾辅政,陛下可以安居豹房,不为琐事所扰。 但是陛下,刘瑾辅政三年有余,太过刚猛,天下的人都被他得罪光了,您要一直用他,岂不是与天下人为敌?” 说完,张超一一列出刘瑾干出的坏事,正德有的知道,有的才是第一次听说,特别当张超举例,刘瑾整顿军屯已经造成好几起军人兵变之事,正德是吃惊不已。 对于皇帝而言,最怕的就是有人造反,若是刘瑾激变,那确实不能留了,但是张超所说是真是假? “陛下,今日在此处三人,何公公是司礼监太监,张公公监管京营,李夫人负责整理奏章,您若是不信,问问他们就知道臣所言是否当真。” 正德连忙把其他三人喊了进来,开始询问情况。事实上虽然不知道正德到底发生什么,他们知道但必然事涉刘瑾送来的药膏,而张超与何李在倒刘一事上早有联络,而张永又与刘瑾早有心结,那么现在该怎么回答正德,几乎不用想都可以猜的出来。 听完三人的陈述后,正德拍着椅子骂道,“此奴负朕,此奴负朕!” 张永听完,欣喜若狂,“刘瑾此獠辜负圣恩,皇爷不必担忧,奴婢这就去取了他的狗头!” 正德听完,没有表态,反而询问起张超,“张师傅,卿以为该当如何?” 张超想了想,“陛下,臣窃以为对于刘瑾的处置需要十分谨慎,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刘瑾虽多行不法,但他所作所为都是借着陛下的名义,刘瑾一旦被严厉处置,置陛下于何地; 二,正德元年前首辅刘健等人谋诛九虎一事,刘瑾的所作所为应该如何看待。若是刘瑾有罪,是不是需要重新处置其他八人,是不是应该起复刘健谢迁? 其三,刘瑾为政,并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他开海和整顿盐政增加了朝廷收入,也任用了一些有能力的大臣,若是刘瑾被处置,这些事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理?” 张超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着正德,正德听张超这么说,心中甚是安慰,张超这段话正好说到他的心里。 张永听完,也是恍然大悟,对呀,他们跟刘瑾虽然有诸多不和,但是还系着九虎这一根绳子,若是刘瑾被严厉处置却让刘健这些人翻身了,那可绝对不行。 所以正德立刻回道,“张师傅真是忠臣呀,所言极是。既然如此,张师傅认为应该如何处置刘瑾?” 张超此时显得成竹在胸,“刘瑾不过一介小人,何须劳烦陛下。陛下无需声张,只需秘密处置了他,处死也好,发配海外也罢,唯刘瑾的罪行而定。 然后对外宣称,刘瑾因为劳累过度在宫中不幸病故即可,再以封赏的名义放刘瑾家人归乡。 刘瑾积累的不法所得,做下的不法之事,任用的不当之徒,可缓缓除置,如此既可除刘瑾之害,又可收刘瑾之功,陛下方才无忧矣。” 张超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却正好符合了正德的心思,这时何聪回道,“张太保所言甚是,只是刘瑾党羽众多,有些人必须立刻处置,否则一旦反扑,陛下恐有不安。奴婢以为,刘瑾在宫中锦衣卫中的党羽必须也一并秘密处置,另外内行厂也必须立刻取消。” 正德听完,点了点头,“何聪,朕任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朕任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你二人协助张太保,替朕除去刘瑾这一个狗奴才。” 三人听完,立刻跪倒在地,接受了任命。就在当天下午,突然接到正德召唤的刘瑾毫无防备的在豹房被抓。 面对责问,刘瑾哑口无言,他实在说不清楚那些药膏的来历,因为正是他最信任的幕僚纪先生所献,想到这里,刘瑾不由得跪地嚎啕大哭,他知道这一次彻底完了,连幕后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真是死不瞑目呀! 第498章 懵逼的文臣 刘瑾就这么倒了,死在宫中,很显然的,他的说法实在说不通,跟随他十几年的幕僚坑了他,谁信谁是傻子,所以恼火的正德皇帝再也不想见到刘瑾,这个时候张永觉得流放刘瑾太不安全了,还不如趁热打铁,所以当天晚上,鼎鼎大名的刘公公就这么死在宫中,说法就是积劳成疾,突然暴死。 次日一早,文臣们已经知道宫中和锦衣卫内行厂刘瑾众多心腹被抓,就在他们各怀心事的上朝之后,大臣们立刻发现站在皇帝身边的人变成了何聪,这个时候何聪宣读了圣旨,刘瑾积劳成疾昨夜病死宫中,所以天子对刘瑾进行了嘉奖,封他的一个侄孙一个世职,然后又宣读了何聪张永的任命,要求大臣们尽忠职守,恪守本分,不得胡乱攀污。 此时已经惶惶不可终日的焦芳和张彩终于松了一口气,刘瑾确实是死了,但是他的死因是离谱的积劳成疾,这不扯淡吗,但是这个原因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很显然刘瑾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杀,但是正德无意追究他们这些人。 焦芳根本不等首辅李东阳,就出班大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家伙,又一个万岁阁老,此时李东阳叹息了一声,也开始行礼,随着为首的两人出列,其他大臣无可奈何的也一起行礼,这一次朝会总算是混过去了。 李东阳此时已经看出来,刘瑾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天子被处死,连累他的众多亲信被抓捕,但是天子也不愿意刘瑾的死引发朝中大变,所以才有恪守本分,不得胡乱攀污之说。 这算怎么回事,哪有这么干的,不是应该除恶务尽吗,李东阳也是一头雾水,就在他漫步回到内阁之际,焦芳一直陪伴左右。焦芳见李东阳脸色严峻,不由得心中踹踹,“西涯兄,小弟我,……” 焦芳刚想说些什么,李东阳此时混乱之际,也没有多少底气,所以也不愿意跟焦芳撕破脸,更何况他认为焦芳也算有所悔改,对人宽和的李东阳就客气的回道,“焦兄,咱们里面谈。”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张彩正在与张超交谈,只不过他是跪着的。变化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昨天刘瑾还好生生的,还是一贯的嚣张跋扈,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常。 可是今天一早就传来了刘瑾的死讯,他在宫内的党羽也一扫而光。这样一来,就算正德不希望朝局出现什么变动,但是这又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他本能的想到了张超,这个时候只有张超才能拉他一把。 张超也不理这个百官之首,看都不看他,在忙着什么。张彩见状,心里反而暗喜,若是张超认为他不值得拯救,肯定不会如此,反而会客客气气的送走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得意了好几年的张彩跪的有些发晕之际,张超终于开口了。 “尚质兄,起来吧。让你跪着,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让你记住你的实力还不足以自立门户。现在想必你不会再跟我说什么知遇之恩这类的鬼话吧。” 听张超这么奚落,张彩不由得低头不语,到最后叹息的说道,“子卓,我也没有想到刘瑾如此不堪一击,想必这是你的手笔吧。” 张超点了点头,“不错,你我之间,我也不必瞒你,刘瑾之死虽然是咎由自取,但确实是出自我的设计,再让他这么闹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请他归西,只不过我还是留有余地的,要不然你今日就进了诏狱了。” 听张超这么说,张彩心头大震,张超的势力都到了这种程度了吗?连刘瑾这样的大太监都能亲自拿下? 他震惊之余,不由得苦笑道,“子卓,你真觉得清流会放过我等这些刘瑾余孽吗?” 张超微微一笑,“尚质兄,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若是表现得好,自然我有办法。” 张彩不由得泛起了希望,只听张超继续说道,“过往那些事不必多说了,你我从今之后,好好配合,这样我们弘治三年的进士一定在朝中可以立足。” 说完之后,张超拿出一份名单,都是四品以下官员,前面是现任的官职,后面是拟任的官职,“尚质兄,过些时日把这些人提拔到对应的位置。” 张彩看都不看,就塞在怀里,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张彩这才忐忑不安的告辞而去。 李东阳跟焦芳谈话结束,这一年李东阳多次试探,焦芳一律配合,所以焦芳经过李东阳的安慰,虽然还是恐慌,但觉得不至于会没有了性命,所以两人交谈时,焦芳就显得从容一些。 两人猜了好久,还是有些糊涂刘瑾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各种消息传来,皇帝派出锦衣卫指挥钱宁协助刘瑾家人还乡,显然刘瑾好不容易积累的亿万家业会便宜了正德,真是刘瑾跌倒,正德吃饱呀! 确切的消息是下午流传出来的,正德是昨日去了济世医院,回来之后就召见了刘瑾,然后在何聪张永的陪同下,见了被捆绑起来的刘瑾,当天夜里刘瑾就死在宫中。 这是张超的手脚,真是厉害呀,不动声色间,国之大奸就这么完蛋了,那么为什么张超没有再接再厉,李东阳已经可以猜出来了,刘瑾的政策和他用过的人恐怕很多都有张超在意的地方,如果自己没有给出足够的筹码,张超一定会想法设法的阻拦,而这些刘瑾党羽一旦抱团团结在张超身边,谁知道会不会有反复? 这几年胆气丧尽,只剩下自保的李东阳,尽管有些要诛除刘瑾的心思,但时至今日,刘瑾真正完蛋了,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焦芳十分乖顺的告病在家,安排后路,内阁中只有三位大学士。 “首辅,这样不行呀,刘瑾虽死,但余孽尚存,天子这么做,明显是有意纵容,此时必须要除恶务尽,我等还是立刻上书弹劾刘瑾。” 王鏊非常明确的说道,而靳贵与张超有谋,当然明白张超的心思。若是刘瑾的党羽都被赶走了,一时之间他们哪有那么多的人来填充这些空位。而且刘瑾执政好几年了,党羽太过众多,若是逼迫太急闹出事情了多不好,还是张超这样徐徐为之比较好。 “次辅,下官倒以为不必如此,天子虽然除去了刘瑾,但不欲大动干戈,我等何必违反了天子的心意。再说,刘瑾党羽众多,徐徐图镇之以静才是道理。” 王鏊怒道,“哪有这个道理,刘瑾都被灭杀了,还怕他的党羽不成?” 眼见着两人吵了起来,李东阳已经想明白了,“你等稍安勿躁,等老夫见过张子卓再说。” 第499章 军机房 “子卓,你的才干天下罕有人可以匹敌,为何如此不智,行此扬汤止沸之举?” 李东阳苦口婆心的劝说张超,张超则深施一礼,“西涯公,时至今日,下官应该有资格,可以说些心里话了。” 李东阳点了点头,“你已经是兵部尚书,九卿之一,谁也不能拦着你说话。” 张超严肃的说道,“自今上登基以来,朝中纷争不断。正德元年,众臣谋诛九虎功败垂成,刘洛阳,谢余姚等人那般逼迫天子,在我看来,是这几年朝中众多问题的根源。 天子年岁尚轻,只能循循善诱,慢慢引导,哪有他们那么做的? 正是因为他们逼迫太过,天子对我等文臣失望恐惧至极,才有任用刘瑾,九虎翻身之事。 刘谢等人得了个清名,在家安稳度日,却把你我等人推到火坑之中,不得不相忍为国,眼睁睁的看着刘瑾擅权而无可奈何。 这一次刘瑾犯错,被下官抓住机会一举击败,如果按照阁老的说法,立刻昭告天下,然后清洗刘瑾余孽,不知道天子又该如何看待我等?咱们是一时畅快了,可是在下敢言第二个刘瑾上位也同样快了。 这样的悲剧发生一回也就够了,何必重复发生,所以下官斗胆,说服了天子,诛杀刘瑾而不问其罪,只是为了延缓党争扩大,别无他意。” 张超这番话事实上快要打动李东阳了,特别是张超对于刘谢的不满,真的说到他心里去了。 ”子卓,你不欲党争,老夫也明白你的用意,只是朝中清流中人,一向痛恨刘瑾,这些人若是脑袋一热,如之奈何?” 这是李东阳在出牌,张超立刻就回道, “下官已经与两位司礼监大珰商量好了,朝廷现在应该镇之以静。若是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书,一律降职外放,如此也遂了他们求名的心愿。 刘瑾执政期间,并不是一无是处。一些过失之举当然要拨乱反正,但是一些好的政策,朝廷必须要坚持。” 李东阳听到张超已经与司礼监联盟,也是头大不已,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对刘瑾党羽逼迫太过,这些人投到张超门下,那麻烦就大了。所以他确实需要妥协,但是哪些需要动,哪些不能动这就需要讨价还价了。 就在李东阳沉思之际,张超笑着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小王子有所异动,广西又有苗壮作乱,四川汉中也有贼人造反,此多事之秋,必须集中精力,避免掣肘。 所以下官说服天子临时成立了军机房,用于处置紧急的军国大事,地点就设于天子的豹房附近。 目前拟定的成员有司礼监太监何张两位公公,下官,都察院屠老,还有首辅和王靳两位阁老。 凡军国大事,我等七人可先行商议。若有争议,可投票表决,再呈报天子。 若是我等要商量些什么,可以在军机房商议。” 李东阳被张超层出不穷的新事物弄得头大不已。他从张超的人选中也看的出来,刘瑾的党羽基本都被排除在外,那么这个军机房事实上就是朝中最重要的大臣聚在一起商议国家大事,他们的决策就代表了朝廷的决策,正德几乎不可能反对,如此倒是一条不错的建议。 “何为投票表决?” “此事与廷推类似,我等七人一人一票,分为赞同,反对和弃权三种,凡是呈报天子的事务,必须最少有四票支持。” 李东阳听完,不得不佩服张超的鬼主意真多,只是这样一来就差不多架空了内阁,但是思之再三,李东阳还是同意了。 刘瑾擅权这么久,作为首辅李东阳除了委曲求全,做一些弥补之事以外,他事实上也没有做太多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胆小。 所以张超联合何聪张永赶走了刘瑾,显然要上位,他也不敢得罪张超等人,更何况张超的建议虽然有私心,但明显对于文臣一方有利,遇到事情了七人商议也算是重臣群议,对内外都有所交代。隐约之间,李东阳觉得这样的方式似乎更合理一些。 而对于张超来说,他差不多有三张铁票,那么只要说服其中一人,就差不多可以控制这个军机会议,这对于之前没有决策权的他来说是巨大的进步,他同样是十分高兴。 事实上军机房的诞生看起来相对削弱了司礼监的权力,但是对司礼监这两个太监而言,却恰恰相反。 他们从此之后可以正儿八经的参与朝政,表达自己对于国事的看法,可以有效的保证他们自身的利益,比原来那种钻空子的方式正大光明多了,而且就算表决不合他们的心意,还有皇帝那一关呢,他们并不担心权势被削弱了。 随着李东阳的同意,一个名叫军机房的特殊机构成立了,除了七人以外,还有几个小太监,几个调来的低级文武官员作为助手,同时内书房也派出女官负责记录每一天的会议。 这个机构是一个临时性的机构,并没有记录在案,甚至根本看不到有军机房的名称。 里面的成员也并不固定,一切听从皇帝的批准,里面有太监有宫女,有文官有武将,不在乎身份。 而各个军机大臣之间地位相同,遇事投票解决,避免了诸多麻烦。 因为正德对于玩乐的兴趣更大,所以军机房一成立,就立刻成为了朝廷的中枢所在。 由于军机房就位于豹房附近,天子如果有异议,随时都可以干预,所以正德很快就发现这样的模式很好的保证了他对于政权的控制。 又由于司礼监和内阁同时存在于军机房,几乎他们一有结论,就立刻可以发出圣旨。所以只用了几天时间,七位军机大臣就发现这样的模式比原来的方式显得有效率多了,而且矛盾也少多了,遇事大家有商有量,如果争议太大就停顿一些时日,比这两年打来打去好多了。 军机房是和谐了,科道们就不乐意了,大明讲究大小相制,军机房各位大佬有商有量,那他们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另外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焦芳张彩这些刘瑾的同党虽然权力小了些,但是还待在朝廷中继续作威作福,而他们这些拼杀在前,险死还生的正道清流却被占了坑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南京科道官员首先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面对他们对于刘瑾的弹劾,军机房通过了张超的意见,上书的弹劾奏折留中,上书官员改任他职,在圣旨中,军机房重申了皇帝对于刘瑾的圣旨,刘瑾是积劳成疾病死宫中,不允许大臣胡乱猜疑,以讹传讹。 正德听到了军机房的意见后,十分高兴,这样的军机房比内阁听话多了。 但是北京的科道官员知道后,那是怒火万丈,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咱们绝不能容忍,所以弹劾刘瑾的声浪越来越大。 第500章 张超时代的开始 军机房,正在召来闭门会议,商议如何应对科道官员的集体上书。 内阁大学士王鏊正在慷慨陈词,为科道官员们辩解,引经据典,甚至于张超都不得不佩服王学士的功底深厚。 王鏊说完之后,众人沉默起来,开始消化王鏊的说词。事实上都是老生常谈,先是论述了刘瑾之恶,然后又说了科道众人如何的正义。 张超沉吟了一会,他明白他必须说话了,不公布刘瑾的罪行,逐步消化刘瑾的遗留问题就是他的政治主张,科道官员冲着刘瑾事实上就是在冲着他,那么王鏊也同样站在他的对立面。 所以到了此时,已经不可能讨论是非问题了,只有坚决的把他们打回去,除此别无他理, “各位军机,刚才王学士慷慨陈词,引经据典,本兵十分感动。必须承认王学士和上书的科道官员所说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朝廷镇之以静的处置同样也有道理,要不然首辅和屠总宪也不会同意。 现在问题来了,当都有道理的情况下,我等应该如何处置,下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一下王学士, 对于刘瑾和他留下的党羽如何处置,天子是不是有决断? 那么面对天子的决断,这些科道官员还是不是朝中大臣,为什么天子屡次下诏书,他们可以违抗圣旨? 朝廷到底是他们说了算,还是天子说了算? 到了现在,必须把这三个问题讨论清楚,要不然这一件事永远会没完没了。 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是为了讨论军国大事,不是总是一天到晚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扯皮。” 张超这是摊牌,这是撕破脸的摊牌,他要求王鏊必须在天子和科道之间选边站,面对张超这样严厉的逼问,王鏊大怒,拍着桌子怒道, “老夫相信是非自有公议,世上的事情,道理最大。张子卓,你如此违背天理人心是不会长久的。” 张超同样也火了,竟然当面诅咒自己,这个时候他下定决心赶走王鏊,所以他拍着桌子说道, “是非自有公论,这个公也应该是我等重臣的公论,而不是科道这群人的公论。 这些年,按照他们的公论,在座的各位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要是都听他们的,天下早就乱的一塌糊涂了。” 两个人拍起了桌子,其他五位扛不住了,连忙劝说起来。劝和的同时,李东阳对张超如此反感科道内心深处也是咂舌不已。 最后李东阳无奈的说道,“两位,咱们先表决,若是争议太大,就请求圣裁,你们看这样可好?” 对于用这样的方式处理分歧,很明显李东阳这个时候又退缩了,面对张超的强硬,李东阳屠滽都退缩了,这也正常,当年面对刘瑾,他们已经习惯了。 张超获得了胜利,这个时候靳贵写出了票拟,诏书重申了朝廷对于刘瑾的结论,所以驳回了北京科道御史的弹劾,下令他们不得再次上书议论此事。 但是靳贵也加上了一些解释之语,隐晦的表达了朝廷的意图。对于这一点,张超默认了,他希望一些明白的御史知道进退,否则那就不客气了。 诏书下达之后,科道就当没有他听到,继续猛烈的弹劾,因为他们似乎从中看出了朝廷的虚弱,那当然要乘胜追击了。 与此同时,军机房的重臣都被攻击,张超挨到的炮火最为猛烈。所以张超决定,清洗科道,既然不为我用,那都给我滚蛋。 正德四年五月到六月间,几十名风头出尽的御史给事中甚至一些参与弹劾翰林六部官员陆续被提升了一个品级,但是都成为属官,而且从此之后他们都进了吏部的黑名单,再也别想提拔。圣旨还特别命令,接到旨意后当日必须离京,由锦衣卫负责护送他们到任。 而代替这些科道官员的则是从地方调过来的功劳卓越的地方官,有心人都发现了一个事情,这些人虽然各地都有,但是他们身边都有一两个非常出色的师爷。 张超用强硬告诉了文武百官,刘瑾虽然完蛋了,但是现在有了代替刘瑾的人,不听话的都给我滚蛋。 面对张超的强横,王鏊忍无可忍,连续上书请辞,正德皇帝批准了,然后经过军机房提名,在张彩主持的廷议上,礼部侍郎费宏入阁代替了王鏊,并且成为了军机房的一员。 费宏十分不安,他偷偷的拜访了李东阳,“西涯公,现在外界对于张兵部看法各异,但一个共同的观点就是,张兵部太过刚硬,下官这次入阁,心中不安呀!” “子充,张子卓诛除刘瑾,与国有大功,现在他事实上代替刘瑾掌权,但是他又不是翰林出身,所以不得不另立军机房,又把刘瑾任用的那些人留在朝中牵制我等,在老夫看来这是他心中不安呀! 科道集体上书就触动了他的逆鳞,所以他才不顾及名声,毫不客气的赶走了王济之,又驱逐了两京御史科道,这个时候我等还是好好与他相处,否则麻烦更大。” 费宏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道理,李东阳压低声音解释道,“当今天子贪图玩乐,不理朝政,所以一定要有人辅政。 可是正德元年的教训太深,天子绝不愿意内阁势大,再出现刘洛阳那样的人,所以先有刘瑾,后有张超,都是天子信重之人。 与刘瑾那个阉宦相比,张子卓毕竟是进士出身,立身较正,又多立功勋,朝野上下人望极高。 如果需要有人出来辅政,再没有比张超更合适的,所以坦率的说,老夫和屠总宪是乐见其成。” 见费宏沉思,李东阳继续说道,“张超执政以来,所作所为都是在军机房议论之后行事,也同时照顾到司礼监,内阁和都察院的意见,可以说张超所行都是众议。 不论是对刘瑾执政以来过失的慢慢调整,还是对刘瑾党人的逐渐清洗,还是任用得力之人,朝廷都在走好,这个时候咱们还是应该相忍为国!” 李东阳说的是心里话,相比于刘瑾的蛮干,张超太好相处了,张超十分尊重他们,他们的利益同样得到了张超的尊重和保护。 对于太监集团,张超很聪明的赎买了其中的领袖人物,何聪张永都相继封爵,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甚至张超漠视他们随便贪腐。 而对于各地的镇守太监,张超也是恢复了旧例,这同样能被太监们接受,因为刘瑾那一套事实上根本行不通,太监再牛,他们也没有办法代替文官集团的行政,那么要那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处。 所以在这个时刻,张超的执政除了那些被他打压的清流集团以外,出乎意料的获得了各个利益集团的认可,这也是李东阳劝说费宏的根源,别闹腾了,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多好呀! 第501章 第一把火 费宏进入军机房,张超也给了他一件大礼,他毫不客气的废除了正德二年宁王复卫的圣旨,军机房找了个理由解散了宁王辛辛苦苦组建的军队,可怜的宁王,他刚刚组建训练完成的军队,就这么给解散了,真是欲哭无泪呀。张超知道宁王决心很大,估计他会继续贿赂朝中大臣,不着急,猫抓老鼠的游戏还可以继续玩。 这样一来费宏的态度就好了不少,军机房也少了一些磕磕碰碰,而大佬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科道御史又被清洗了一番,朝廷立刻就清净了不少。 张超琢磨着应该搞一些惠民的事情,招揽一下人心,为后面的改革打下基础。古往今来,从教育下手是最划得来的,张超也不例外,他决定修改一下大明的科举制度。 当然不像被冷冻的焦芳那样赤裸裸,虽然他也同样动了各省的举人人数。大明两京十三省教育水平参差不齐,所以逼得朱元璋搞起了南北榜,后来又加上了中榜。 张超拿出的方案就是必须保证每一省至少要有一定数目的举人,在这个基础上按照每省人口进行调节,而且保证每一个省的举人数目要大于从前。除此之外,按照前三科会试的成绩各省会有一个不同的等级分,以奖励那些教育干的好的省份。 经过这一番调节,每一省的举人数目都比从前有所增加,而南直隶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正德五年南直隶乡试的举人名额就增加了一半。 增加一个举人就意味着增加一个官员,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同时意味着朝廷的收入会下跌一点。但是即便如此,大明的士大夫们也甘之若饴,困难的是朝廷,亏得又不是他们,怕什么。 张超同样不以为然,他巴不得土地兼并更加厉害,他好增加海外的移民,至于财政收入,不必担心,大明的国债还可以多发行几期,至于以后,谁在乎,想办法再去找金矿吧。 除此之外,张超下令科举考试不允许出现截搭题,那么市面上乱七八糟的模拟题太多导致区分度不够的问题,张超也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实行分数制度。 从现在开始,大明将在院试,乡试,会试实行考分制度,也就是说每一场的总分是一百分,三场下来就是说三百分。 而每一道题都有相应的分值,每一名阅卷官都会打分,然后去掉得分最多的和最少的,取中间值。 而对于出现严重错误的试卷,比如该避讳的地方没有避讳,写错字等等,张兵部给你一个重新挽回的机会。出现错误的那一题对不住得零分,但是其他题目还可以继续被考察,不会被一下子废黜。 最后的总成绩按照得分排名,如果出现得分一样的考卷,则以第一场得分高的排名在前,如果还没法区分,则以第一场第一题得分高的排名在前。 因为实行百分制,必然会使得阅卷的任务更加繁重,所以张超要求增加了阅卷官的数量,另外新设统计官,以核实成绩,不会出现错误。 当张超将这一套改革方案提交给三位大学士时,李东阳立刻明白了张超的用意,张超虽然有私心,但是根本目的在于提高后两场的地位,这十分有利于实用性人才的选拔,对于这一点内阁三位大学士都十分认可。都是做事的,他们当然明白朝廷需要做事的人,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越少越好。 除此之外,分数制的实行使得考试的客观性得到加强,避免因为考官的个人意志导致人才选拔出现偏差,也增加了考场做手脚的难度,这提高了考试的公平公正。 而张超的私心在于他很明显想大幅度增加南直隶举人数量,但是为了避免出现刘瑾焦芳的错误,他又增加了其他各省的名额,还振振有词找了一大堆理由,还有一个计算公式,这样似乎显得很是公平。真是难为他了,想的这么周到。 当然李东阳等人还是给张超找了一些不足,他也十分配合的修改了,所以这一条改革方案最后在军机房被高票通过,然后公布出来,天下的读书人立刻就炸开了锅。 在苏州,当年的四大才子只剩下了唐伯虎和祝枝山两人,唐伯虎命中注定折在了弘治十二年的会试,所以仕途已经绝望的老唐倒是因祸得福,被张超延揽在身边,一直待在南京,有钱又风流快活,作为一个风流才子过得十分潇洒,久而久之,对于当年科举的悲剧也就释怀了。 由于他对张超很了解,所以他正给祝枝山分析张超搞得这一套科举改革。 “张兵部执政以来,一直中规中矩,有条不紊的改正刘瑾那个阉贼弄出的弊病。这一次科举改革应该是他第一次大的革新,容不得一点问题,所以他才如此面面俱到。” 祝允明也不容易,考了一辈子科举,明年要和儿子一起上京,如果这一次还考不中,他就决心不再参加会试了,索性弄一个小官当一当。当年的老朋友,现在都成了国家的重臣,甚至都改革起了科举,想到这里,祝允明又是长吁短叹了一场,人生如梦呀! 此时,祝允明十分同意的点点头,“伯虎兄所言甚是,我也是这般看的。” 唐伯虎微微一笑,“所以枝山兄的机会来了。你乃是官宦世家出身,见闻广博,第二场第三场应该罕有错误,这就有打底的得分; 而第一场就算考官对你有所看法,但是数名考官评分平均下来,你的得分与别人差距不会太大,这样不太可能出现一个考官不喜就罢黜的悲剧。 要说起来,张兄真是天才,他这么一弄,考官的因素要少很多,这才是真正为我等读书人考虑呀!” 祝允明听完,点了点头,这一点确实说到他心里去了,在他看来,为什么他屡试不中,根源就是他文章写的要么太过深奥,考官看不懂;要么出现一些低级错误,白白浪费了机会。 而张超现在这么一弄,等于限制了考官的自由发挥,那么他这一科确实希望很大。唐伯虎有些得意的说道,“吾婿明年将应南直隶乡试,一百六十个名额,想想就让人高兴,多了整整五十多个名额。” “这一次各省名额都有所增加,可谓是皆大欢喜,难得,难得!” 如唐伯虎祝允明这般想的读书人太多了,所以张超这一次的科举改革方案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尤其是在官宦子弟和富豪子弟之中。 因为他们的见闻相对于农家子弟要广博不少,毕竟死读书更考验的是个人天赋和勤奋程度,而写公文和处理事务的能力则跟个人的生活环境和背景有关,所以张超又一次成功的获得了既得利益者的支持,他的第一把火成功的点着了。 第502章 恶令 张超在科举改革上发力,增加各省举人的名额,又事实上增加了实用性内容的比重,这获得了实用派官员和各省士绅的一致好评,所以科举改革计划出炉后,他受到的攻击明显减少了很多。 此时张超就开始了下一步改革了,他是兵部尚书,这一次他瞄准了兵部。 大明在九边驻有大量军队,以防御蒙古,此时鞑靼主力已经在蓟辽之间,而瓦剌更是已经衰落,所以宁夏固原延绥三镇早已变成了二线,所以张超决定正式成立绥远镇,增加绥远的驻军,同时撤销了固原延绥两镇,同时减少宁夏镇的驻军。 为了完成这一重要的整军任务,张超提名杨一清出任最后一任三边总制,全权负责这一次整军任务。 虽然此时为了减轻矛盾,刘瑾整顿军屯的诏令早已经被撤销,但是张超很明白,陕西三边这么大的动作,一定闹出问题,三镇几十万边军,要是闹起来那立刻就是天下大乱,所以张超走了几步棋。 首先是启用杨一清,让他负责,这样一个熟悉情况,能力一流的重臣坐镇陕西,出事的概率小了很多。 明朝为了解决在陕西四川和湖广交界地区的严重的流民现象,设立了勋阳巡抚,此时随着土地兼并的增加,在这一地区的流民已经有几十万之多。而附近的汉中和四川交界地区也已经出现造反,农民军有数万之众。 所以张超下令从固原宁夏延绥各调出一只精锐部队,一方面大量精锐边军的参与,肯定会加快镇压的速度,同时这些边军被调走,也方便了杨一清的行动。等这些边军完成镇压农民起义后,就将被整编为一只新军,受勋阳巡抚管理,直接应对这一地区层出不穷的流民。 几年前,张超让纪先生给刘瑾出过流放流民出海的主意,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刘太监竟然没有同意,可能是刘瑾出身贫苦,他也知道出海之后九死一生的结局,所以不愿意做的这么绝吧。 但是现在轮到了张超,他就不得不做这个恶人了,张超以中枢的名义下令负责镇压的陕西巡抚,勋阳巡抚,四川巡抚,为了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这一次镇压所获得的俘虏一律官卖,流放海外孤岛,所得收入用于镇压大军的开支。 这是一条赤裸裸的恶令,命令一下,明军就欢欣雀跃的抓起了俘虏,至于到底谁是流民,谁是良民,谁也分不清楚。 大量的奴隶贩子就云集湖北陕西一带,明军将获得的壮男壮女用绳子捆着送到汉水边,然后经水路出海。 李东阳等人很快就从各自的渠道明白这一条命令的残酷,但是张超成功说服了李东阳。 “首辅,英宗,宪宗到成宗,一连三代,这一地区都有大规模的流民闹事,到了今天又一次开始了。 即使朝廷设立勋阳巡抚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原因想必大家都明白,就是周边各省严重的土地兼并。坦率的说,历朝历代谁也没有能力解决土地兼并,我等也不例外。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祸水外流,将这些流民赶到海外去,让他们去海外挖矿种地,抢土人的地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些年想必各位也已经知晓,海外并不是一无是处,有大量的矿山,还有无数没有开垦的良田,可是却没有多少汉人,也就无法开发出来,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奴隶贩子到处购买流民。 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下官名声差一点又有何妨,下官作为兵部尚书,必须要有这个担当。” 李东阳听完,知道这是张超在实践他的学说,只是这么做实在是太狠辣了一些,所以他无奈的摇摇头,“都是大明的百姓,老夫实在于心不忍呀! 朝廷对于这些奴隶贩子还是要好好管管,这样少死一些人,我等也好受一些。” 对于李东阳的鳄鱼泪,张超当然是很乖顺的听命了,这样一来,李东阳等人得名,张超得利,在中枢的装聋作哑下,这一地区广泛的人道主义灾难,似乎谁都不知道,除了一些正直的士大夫上书,但转眼间就被打压下去。 正德四年到五年间,只用了一年时间,明朝很顺利的完成了镇压,这一地区无数百姓,被直接贩运到海外的就有十几万人,而到底有多少人死于兵祸,死于流放途中,谁也不知道。 而变成一片白地的这一三不管地区,在明军撤离后,很快又被各地的流民填满了,然后明军过了几年又镇压一次,周而复始,一直到大明走向终点。 正在家中的明威正在给父亲写信,此时作为兴王长史的他正在教导年仅三岁的小世子,世子比明威的长子小一岁,所以明威就把世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 教导完聪明的世子,明威慢慢踱步出去,他不由得想起了父亲,大明的太子太保,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张超,所以他决定写一封信给父亲,尽管父亲并不喜欢他的来信。 这段时间,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张超这一条命令的影响力,四面八方的明军十分残酷的镇压着那些悲惨的流民,然后用绳子把他们捆起来,卖到遥远的海外,实在太惨了,太惨了。 父亲怎么变成这样了,明威通过邸报,已经发现有些正直的大臣也在上书弹劾,但是父亲不仅毫无所动,这些大臣很快就被赶走,这也太过分了! 而张超的回信,则十分简单,明确告诉他,好好看一看他的著作,然后把感想告诉他。除此之外,张超让明威好好教授兴王世子诗书理学,不要多管兴王的家务事。 张超的回信让明威大失所望,事实上他失望的不是一点两点。张超应该算是宰相了,可是他的进士儿子却被丢在王府冷冻,甚至于李东阳等人也暗示过张超,明威该离开王府了,要不然呆了久了对仕途真有影响了。 可是张超的应对让明威大失所望,确实有一些悲惨的混成王府官进士脱离了火坑,但是却并不包括他。 虽然明威已经知道父亲对他失望,他已经被弟弟明海代替了位置,甚至于就算与母亲反目也毫不在乎,但是父亲这么决绝还是让他心里难受。 而妹妹明台的来信更让他痛苦,根据张超的命令,母亲王氏已经被剥夺了众多家业的管理权,而目前掌管这一切的正是从海外归来的汪氏。 同时根据张超的决定,妹妹明台被嫁给了一个黄家的子弟,这是一个呆子,整日里除了钻研父亲弄出来的学术之外,其他的并不太感兴趣,甚至也不参加科举。而妹妹对这一桩婚事似乎并不太反感,因为这个呆子虽然不通情趣,但是对妹妹放纵自流,妹妹觉得很是舒心,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第503章 张家产业 “张秀才舍身种痘,小娘子断发明志!” 在北京的张超这一日突然间念起了这两句话,想必未来成书的三言二拍应该有这么一段,张超不由得摇摇头,真是造化弄人呀! 在确认了老三明海的能力足够继承事业之后,张超就果断的废黜了老大明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兴王府发霉,即使兴王有未来,但是那个时候的形势恐怕又不同于前世了,张超绝不会让老大有翻身的任何可能,这事实上也是他的一片爱子之心,折腾越多明威的未来越危险。 张超爱看史书,他非常清楚历史上的君王之所以会出现夺位之争,跟主君的优柔寡断有很大的关系,主君或是因为爱子之心,或是因为夫妻感情,或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嫡庶认知,所以都拖延了时间,逼得合适的继承者铤而走险,或者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继承权力,所以他必须吸取其中的教训。 张超也不年轻了,他已经四十六岁,在古代的生存条件下,他什么时候归西,谁也说不准,他不得不预先筹划一二。 到了今天,张超表面的财富就是大明数一数二的济世钱庄,还有花钱如流水的济世学院和希望学堂需要养着,所以在大明的士绅眼中,张超本应该更豪富,但是他不知所谓的花费太多,所以也就那么回事了。因为张超的生活显得很节俭,很多几代传承的家族根本瞧不上张家,认为张氏不够档次,顶多只是二流家族。 但是事实上张超以及他控制下的产业已经太庞大了。借助于济世钱庄的财力,张超以控股,参股的名义疯狂扩张,凭借着新技术的推广,控制了纺织,丝绸,钢铁,造船,制药,机械等众多新兴产业,围绕在张家周围的新兴工场有几百上千家,而控制的雇工农民更是几达数十万人,经济处此时就是淮河以南无数商人眼中的无冕之王,一举一动都有莫大的影响力。 与国内产业显得不显山露水完全不同,张超将庞大的人力物力用于海外殖民,从北面的鲸海到印度所在的西洋,张家的船队遍布已知的海域,甚至已经与葡萄牙的殖民者结上了头,而第一批最勇敢的水手正沿着葡萄牙的足迹向欧洲行驶。 在张超和汪直父女的主持下,张氏控制的势力已经占据了琉球,马六甲等关键岛屿,同时在吕宋马来亚日本爪哇等地拥有庞大的势力。 按照张超的计算,他的直属力量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动员起五百多条海船,一次运输几万人投入作战,而如果加上附庸势力,这个力量将增加几倍。 从某种意义上说,张超已经成为大明的海贼王,更恐怖的是,这个海贼王还控制着庞大的生产力,可以自己制造枪炮船只,可以自己训练军队,可以自己提供粮草物资。 某种意义上,张超已经有了立国的实力,而现在他更是成为大明王朝的权臣,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大明朝庞大的人力推向海外,无数奴隶贩子的发达背后就是张超庞大而旺盛的需求。 对于这么一个巨大的势力,士大夫集团是麻痹的,谁让他们没有将眼睛投向海外,或者说只投向了日本的黄金,而不知道东番占城吕宋爪哇等地的农场矿山埋藏着多少财富,更是不可能知道海洋贸易可以带来远超想象的财富。 而能够把眼睛看向海外的福建广东江浙的商人早就与张超抱成了一团,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这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利益集团,所以它绝容不下一个平庸而守旧的继承人。 现在张超成为了权臣,可以想象的是他与明王朝的既得利益者之间的冲突即将发生,而新旧势力之间的更替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甚至还会出现反复。 考虑到大明百余年历史上那些有权势的大臣和其家族的斑斑血泪,张超更是容不下平庸的明威,否则张氏家族就会昙花一现,所以他只能舍弃感情,让位于理智,让位于利益,毕竟他牵扯的人和势力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面对张超的感叹,奉命来到北京的家英没有说话,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南洋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他早早的满头白发。 “家英大哥,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们的下一代也应该同样亲如兄弟。世宁世伦世勋三兄弟,我准备让他们和明海一起办差。你意下如何?” 世宁世伦世勋是四兄弟成年的子侄,张超让他们跟随明海,其中的意图就很明显了,这是在提携他们的后人,另外为明海建立势力。 家英感谢之后,犹豫的说道, “三爷,您这一次立下少主,我等作为属下一定会听从。只是夫人主持家事多年,很得人心,很多人内心都向着夫人,属下担心……” 张超点点头,“你说的我十分清楚。但是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算有什么反复,我还能承受的住。 唉,都怪我年轻时只注意家业,没有顾及明威,说到底是我造的孽,等到了地下大姐问我明威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家英沉默的点点头,海外他们这些人都是张超精心挑选的,能力自不待说,对于张超诸子看的比较透彻,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没有想到张超如此果决。只是张超内心如何,恐怕只有当着自己这个老下属的面才会流露出来。 事实上麻烦的是南京,明威长期代替张超在南京活动,又在南京年少有名,愿意把未来压在明威身上的人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小妹主持的众多家业,还有很多依附在小妹母子身边的家臣需要清理,种种事情错综复杂,不是换了小妹那么简单,张超就知道会出问题,但是还是那句话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切割总比未来切割来的更容易。 “家英大哥,你恐怕有所不知,顺福顺安已经去了南京。夫人脱离琐事之后,是回老家还是去老二那里由她的心意;南京家业整顿一番后,会交给汪夫人全权打理。” 家英听完,不由得大吃一惊。顺福属于张超的秘书长,顺安主持家中人事,这两个人出现在南京,那南京对于汪夫人就毫无秘密了。只是如此一来,王夫人岂不是相当于被赶出了家门,那她岂不是更加难过? 毕竟主仆这么多年,家英想劝一劝,但张超很明白他的心思,挥了挥手,家英也就停止了,主仆这么多年,早就有了默契。 张超继续说道,“家事要定,必须有人牺牲。夫人性格外柔内刚,我不把事情做绝了,她绝不会死心。等过几年,我再负荆请罪,希望她能原谅我吧。这段日子,让你妻子多劝劝夫人,她们毕竟曾经主仆一场,有些话女人之间更好沟通一点。” 家英这才明白张超为什么跟他谈了这么多,原来如此呀,真是不知道怎么评价好,英雄难免也有儿女情长之时。 第504章 妻妾谈 南京,张超家中,小妹冷冷的看着顺福顺安两人,并不说话。他们也知道这一趟差事不容易,但是看到夫人冷漠的神情,他们还是觉得自己把难度想的太低了。 两人也不傻,王氏再怎么样,也是张超明媒正娶的夫人,真正的一品夫人,他们是绝不敢有一丝轻慢的,要不然哪一天夫人主动找老爷讲和,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等了很久,小妹微微叹息了一声,“这么说,汪春华现在在南京了?” 顺福头皮发麻,他作为张超最贴身的秘书长,当然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他深施一礼,“夫人,汪夫人确实已经到达南京,已经见过了华先生和林夫人。” “你去传我的话,我要见见汪氏,”小妹见两人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由得哼了两声,“怎么,难不成老爷这也有交代?” 顺福连忙行礼回道,“夫人,您多虑的,小人这就去通报汪夫人,只是小人不敢做主,汪夫人会不会来见您?” 小妹这时候略略顿了顿,板直的腰杆有些弯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告诉汪氏,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顺福施礼之后,慢慢退了下去,小妹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事实上自从张超十分决绝的让明威上任,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她当然也是心知肚明,明威是她看着长大的,明威为人仁厚,个性宽和,如果在别的家族,这确实是好的优点,可以团结族人,不至于出现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 但是张家不一样呀,要怪只能怪张超把家业治的太大,到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前进,绝不能倒退,而明威这样的,就算小妹自己内心深处也不看好。 但是她嫁给张超,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实在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眼睁睁看着庶出的明海继承了家业,所以她不得不反对张超的决定。 情理情理,毕竟情在理前,可是张超的心实在太硬了,竟然这么快就把汪氏派来接管家业,甚至派来了顺福顺安清洗了所有可能倾向明威的人,连她这个正室夫人都不放过,这让她实在接受不了。 张超与王氏的感情一向很好,到了此时,她甚至有些冲动想问一问张超,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虚情假意,但是张超不在眼前,所以她只能见一见汪氏这个小三了。 汪春华接到顺福的禀报后,就立刻赶往了张府。她并没有多少羞愧,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张超的决定,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手脚,她问心无愧。 而且春华也不觉得亏欠小妹什么,当年她并不乐意成为张超之妾,但是阴差阳错之下才十分无奈的归了张超,是是非非根本说不清楚。 春华如此坦然,这让顺福反而有些佩服,老爷找的女人都不简单,说到底也是天意弄人,谁让大少爷是难得的纯良之人,而好人是没办法管束那么多无法无天之徒的。 两个女人孩子都老大了,年岁也相差不多,所以两人见面之后,互相看了看,小妹看着春华风采依旧,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并不显老,只是十分成熟了,更显得艳丽。 小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煎熬,很是憔悴,相比之下,要老了不少,所以她有些凄凉的说道,“多年不见,春华你还是这般,没有多大变化,我却是老了。” 春华也觉得有些感伤,“夫人不必如此自伤,老爷如果见到了也会很难过的。” 小妹摇了摇头,“男人讲究的是事业为重,我等女流之辈只不过是点缀罢了。老爷虽然是怜香惜玉之人,但本性也是如此,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悔叫夫君觅封侯的真意。” 听小妹这么感叹,春华也不由得有些感伤,张超在外打拼,她们这两个女人独守空闺,而张超身边也没有人伺候,几个人都熬的很是辛苦。 春华有些伤感的说道,“谁让我们嫁给这样的男人!” 说完之后,小妹和春华不由得又相视一眼,小妹却突然笑了起来,“见你一面,也是心里难受,想找个人聊一聊。 要说起来,这一回这么多事谁都不怨,只能怨栓儿自己,老爷给过他不少机会,他抓不住呀!” 春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夫人的心情,妾身十分理解,妾身也是没有想到老爷会这般做。” 小妹叹息的说道,“我也知道,都是老爷的儿子,谁能更好的保住家业,老爷就会让谁继承。 可是我心里这一关就是过不去,觉得对不起大姐和栓儿,老爷现在把事情做绝了,我反而轻松不少,你能明白吗?” 春华点点头,只听小妹继续说道,“当年我生育明镇,第一次见到你,就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慌,我知道老爷喜欢你这样个性刚强的。 至于我吗,当年大姐过世,被爹爹塞到张府,老爷一开始并不是很中意我。 只是后来我慢慢喜欢上了老爷,加上老爷种痘时,我一着急剪了头发,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分开,但老爷对我更多是怜惜。” 春华默默地听着小妹倾诉,听着小妹有些自伤,不由得的说道,“夫人恐怕误会了,老爷对夫人一直十分喜爱,要不然老爷也不会坚持不纳妾。” 小妹摇摇头,“老爷为人十分自律,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成就。他是瞧不上那些富贵之后纳妾之人,要说起来,他违背诺言,愿意纳你,除了你的救命之恩之外,更多的是确实喜欢你,要不然他不会以正妻之礼迎娶你。” 春华微微张口,“没想到夫人也知道此事。” “我是女人呀,怎么可能不关注老爷的一举一动,你当年能够去福建也是我点的头,我喜欢老爷,当然要为他考虑。 当年如此,现在也如此,你放心,为了老爷,我绝不会阻拦你们母子。 只是等日后老爷百年之后,你们不要太过为难明威,他是一个好孩子,只是投错了胎而已。” “夫人何必如此,这让妾身实在何颜以对。” 看着春华的表情,小妹微微笑了笑,“你也不必如此,我又不是为了你,只是现如今作茧自缚,怨不得任何人。” 第505章 张超的财税改革 小妹果然如同所说那般,交接了管理的家业之后,离开了南京,回到了老家合肥东乡。 这个时候汪春华随着华先生来到了一处十分幽静的会馆,在这里她被引到一个会场,然后在中央坐下,华秀才坐在一旁,开始了这一次会议。 在主席台对面是几排座位,坐着众多江南的富豪巨商,他们都屏气凝神看着汪氏坐下,这是张超的专属座位,而他不在南京时,只会空置,而没有人胆敢坐上去。 华秀才很熟悉的在附近一个座位坐下了,开始主持这一次经济处会议, “各位,这一次会议,华某奉家主张太保之命有两件事要宣读一下, 一,夫人因为身体不适,暂时离开南京回庐州修养,在此期间,家中的一切事务统由汪夫人管理; 二,家主因事务繁忙,从现在就开始,济世钱庄的东家和经济处的席位由汪夫人代理。” 底下这些富豪巨商压抑住内心的震撼,这些时日张家发生了很多人事变动,很多他们熟悉的张氏家臣突然之间就不知所踪,然后换上了一些他们很不熟悉的从海外过来的人物,他们已经有预感张家出了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夫人被废黜了?张超这是宠妾灭妻,还是传说中的更换接班人,想到这里,他们就很是担忧,张家这颗参天大树可不能有事呀! 就在这些人心里担忧之际,汪春华开始了第一次讲话,“各位东主,妾身很荣幸能够见到大家……” 汪春华开始了交接的同时,远在北京的张超则开始了他的第三项改革,对于明朝乱七八糟的货币和税收下手,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因为朱元璋统一天下时,国家财力荡然一空,他甚至没有办法发行铜钱,所以不得不实行粮食本位制,给军队和官员发粮食。 但是再落后的经济也需要交换,所以他又弄出了宝钞这个剥削民财的神器,这是明朝真正的法定货币,但是这玩意现在连擦屁股都嫌硬,早就不再流通了。所以明朝在永乐和弘治年间都铸过铜钱,但是劣币驱逐良币,这两次发行货币效果都不怎么样。 此时民间充斥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货币,严重影响了商品经济的发展。 流通最为广泛的就是济世钱庄发行的银币和铜币,这两种货币此时早就成为一些省份收税的指定货币,户部也乐意接受。 相比于银半两,济世钱庄的铜币则更是夸张,这些来自于日本和吕宋的黄铜,被济世钱庄掺上一定比例的其他金属压成一块块圆形的铜币,质量相当高,迅速获得了民间的欢迎。最关键的是中间多了一块,老百姓觉得踏实,好吧,谁让数学的普及需要时间呢。 因为济世钱庄的铜币太受欢迎,导致大量乱七八糟的杂币被兑换成铜币,这期间产生的利润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张超都瞠目结舌,原来铸币税这么高呀。 所以张超这一次要做的就是推广济世钱庄的银币和铜币,作为大明官方指定的货币。这其中的利润当然非常巨大,晋商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北党执政时,想都不用想,争来争去的结局就是维持现状,谁都别想好。 而换了刘瑾,他的胃口太大,所以谈判也没有成功,张超很清楚,就算一年的铸币税有几百万两,他也不能给朝廷太多,要不然鬼知道他们会起什么贪念。再说了,在商言商,大明自己发行的铜钱都亏得要死,有本事你朝廷自己发行呀! 现在轮到张超执政,他面临着朝廷不小的亏空,就把主意再一次打到货币发行权上面来了。 但是拖了这么久,李东阳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看出了一些奥秘。 最后张超无奈之下,大明最有实力的六家钱庄干脆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联盟,与朝廷达成了协议,大明指定这六家钱庄发行货币,同时要求各地官府只接受这六家钱庄的货币,而六家钱庄为了获得货币发行权付出了一年五百万银元的代价。 经过张超测算,济世钱庄将在未来获得至少三成以上的份额,张超想想也够了,总不能一家独吞所有的利益。 另外五家钱庄分别代表了晋商,闽商,浙商,赣商和湖商,这也是大明目前政坛最强大的六派地域势力,这就是大明的现状,政治决定经济。 每年增加五百万银元财政收入,再加上削减的三边军费,张超预计明年朝廷将摆脱财政赤字,这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因此张超决定趁热打铁,他对明朝的赋税制度进行了重大改革。 往年收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再征收,从现在开始,国家只征收大宗的物品比如大米,小麦,棉布。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改成征银,各地的地方官需要征收的一些杂派也一律统一征银,别动不动连笔墨纸砚都要问老百姓要现物,实在太丢人了。 张超这个决定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很多物品征收之后才发现根本用不到那么多,只能放那里直到烂掉。而糟糕的税收调节制度却根本反应不出需求,当地官府只得强迫老百姓继续不断地缴纳这些物品,结果就是老百姓破产怨恨朝廷,而朝廷也是一肚子意见,收了一堆破烂,有用的东西怎么也不够,说白了,这就是财政货币化不够的典型结果。 事实上明朝的税并不重,真正重的是各种徭役,一旦谁被征发了徭役,立刻就是倾家荡产。以韩文为代表的得罪了刘瑾的官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连韩文都吃不消,更何况普通的老百姓。 所以张超有意推行这一块的改革,他将徭役按照里程折换成钱,老百姓交钱,当然愿意自己送的官府也不许阻拦,再由官府招标让有能力的大商人负责运输,这样官民两便,岂不更好。 张超这么做还有一个私心,他手下养着那么多能打敢拼之士,总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如果成立这样的运输公司,专门负责这样的长途运输,形成大明朝的顺丰申通,要省多少事情。 事实上朝廷现在养着十几万的漕军就是在运河干这个活的,当然张超现在不敢触动他们的利益,那么我从自己最有把握的九边开始总可以吧。 第506章 李东阳的点评 张超弄出一个军机房,把司礼监和内阁拉入其中,从而控制了朝政已经有半年了,连续放了好几把火,越烧越猛。 很多喜欢安静,习惯安逸的大臣对张超很是不满,一句打油诗流传京师,才去立皇帝,又来张多事。 很多老成持重的大臣就想起了当年王恕对张超的点评,这一位就是个异类,绝不可让他执政,不然什么他都想动一动,改一改。 但是时至今日,经过了刘瑾的折腾,大家伙的心气无形中少了很大一部分,要真是那种清正不阿的主,早就扛不住回家了,现在朝中剩下的要么是对刘瑾卑躬屈膝的软骨头,要么就直接是刘瑾的同党。 所以面对张超的改革,早就被磨平性子的文武百官都姑且从之了,最起码张子卓这个人还不错,挺讲道理,你就事论事说他两句,骂他两句他也不生气,只要有合理的意见他也听从。最关键的是,张超不欺负人呀,不喜欢谁一般就是把人赶到地方去,还记得升上个一级半级的,面子上总能过得去。 这一日休沐在家的李东阳,竟然迎来了门生罗玘,这可是一件新鲜事。 刘瑾专权时,罗玘很是瞧不起自己的座师李东阳,公开宣称不认李东阳这个座师了,请求除了他的门籍。甚至又一次,李东阳看到罗玘,高兴的迎上去,罗玘鸟都不鸟李东阳,装成没看见他,让人抬着轿子快步溜了,这让李东阳颜面扫尽。 随着刘瑾的完蛋,大家伙也认识到了李东阳的不容易,当然张超也把功劳分给他一部分,李东阳委曲求全,配合张超,除掉了刘瑾,虽然之后,骨头又习惯性的软了,对张超言听计从,全然不像个首辅。 这一次罗玘上门,当然一方面是觉得前两年对于李东阳苛刻了些,觉得有必要上门认认错,另外就是罗玘觉得张超执政,李东阳要发挥一下作用呀,该说的,该做的,都得说,都得做,别整天想着辞职。 刘瑾专权时,李东阳为了搞好跟刘瑾的关系,确实做过不少拍马屁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臊得慌,所以对于很有清名的门生罗玘重回门下还是很欢迎的,他最得意的门生邵宝也赶了过来,师徒喝上几口,聊聊天。 李首辅岁数大了,加上这几年名声不怎么样,所以门庭冷落,特别是爱子爱女双双死后,他也就息了开party的爱好。 人生的不幸,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李东阳都品尝了,而且品尝了不是一回两回,慢慢的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这一次难得罗玘邵宝上门,他才有心思喝上几盅,又找回了一批当年的书生意气。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文坛最流行的中山狼事件。 此时文坛复古派的领袖李梦阳在正德二年得罪了刘瑾,状元康海为了营救他,就主动去拜见刘瑾,要知道两人是同乡呀,刘瑾对于本乡的状元可以说是倒履相迎。所以康海也就成了刘瑾在翰林院的党羽。 刘瑾死后,张超倒不错,只是赶走了一些名声太差的,对于康海,张超反而很欣赏,甚至给他升了官,让他去军机房行走,帮着李东阳拟定圣旨。 但是李梦阳这个时候说话了,他严厉的批评了张超,甚至连带康海也骂的狗血喷头,这就有些过分了,所以气不过的康海就写了一幕杂剧中山狼讽刺李梦阳。 这件事闹得很大,李东阳他们当然也有耳闻。罗玘最看不惯张超的就是这一点,用人只讲究才干,不论人品,康海还情有可原,那个王琼什么东西,现在竟然成了宣大总督,要论起来张超手下这个名单不知道有多少,所以他希望李东阳发挥点作用,德才兼备,德行才是第一。 李东阳听完,苦笑不止,张超是什么人,他用人有自己的一套,你跟他说德行,他压根不理,德行,这朝中上下德行好的有几个?只有罗玘这个喜欢钻研古文,对于政治不感兴趣的人才才会这么想,这也是当然,罗玘从来没有理过政,只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邵宝也是不以为然,他长期在地方,漕政也做过,他很是佩服王琼,说他是本朝难得的才干之士,张超让他在宣大是用对了人,没见这一年来宣大太平无事吗,而且又修建了一堆堡垒,现在小王子根本别想回来。 这时候李东阳笑着说道,“宣大现在事务不多,张子卓有意让王琼担任右都御史,直隶总督,总揽直隶,山东,河南的粮台。” 邵宝听完,大吃一惊,“特别设立直隶总督,莫不是要对小王子开战了?” 李东阳点点头,“这一仗是为了恢复大宁卫,需要蓟辽两镇的配合,粮草也需要直隶,河南和山东三省接济,现在就需要开始准备,明年秋天发动进攻。 张子卓为了统一事权,决定新设直隶总督,以统筹三省的粮食运输,军机房对此虽然还有一些争议,但差不多定下来了。” 邵宝现在是户部左侍郎,听完之后,不由得拍手说道,“王琼之才足堪大用,还争论什么?要说起来,现在朝廷兵强马壮,良将辈出,确实是消灭小王子的好时机。” 李东阳摇摇头,“直隶总督权势太大,总督三省军政,这可是中原腹地的总督,朝廷从未设立过,有些争议十分正常。张子卓这个人,为了做事,有时候顾忌太少,老夫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罗玘虽然不通政治,但是这个人还是有些明白的,他对此也很是赞同。 “张太保执政半年,动静不小,对于刘瑾这个阉奴,不告而诛,又不公布他的罪行,却弄出一个什么积劳成疾而死,真是莫名其妙。 为了这个,还赶走了一堆御史,门生我虽然没有上书,但也是很是厌恶此事,太过乱来。” 李东阳听完,有些纳闷,“那景鸣你为甚不上书?” “唉,朝廷多事,相比于刘瑾和座师您,最起码张子卓是个专心做事,能干之人!” 被罗玘这么一说,李东阳气的吹胡子瞪眼,久而久之,却叹息了一声,“景鸣说的对,老夫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对张子卓也是充满了期待。要不然他那个军机房,岂是那么容易成立的,真当老夫是瞎子聋子不成。幸运的是,这半年来,大局确实走好,老夫这才心安呀!” 邵宝笑着说道,“科举改制,尚未见成效,但以门生看,应该是好事。只是要是按照现在的计分制,当年的张子卓别想中举进士,他现在却堵了这条路,甚是好笑。” “哈哈哈!” 三人笑了起来,张超当年学识一般,靠着猜题过了两关,早就不是新闻,罗玘却说道,“也不一定,虽然第一场可能过不去,但是有第三场打底,应该说还是有希望的。” 李东阳点点头,“老夫也觉得这样的模式不错,可以选拔出一些有用之才。” 邵宝接着说道,“科举改制倒也罢了,只是张子卓镇压反叛,手段还是狠辣了些。” “乱世当用重典,我倒觉得正该如此。” 罗玘家底富裕,他说这段话是基于阶级立场,李东阳也有些不安的说道,“杀戮还是太重呀,听说汉江上的运奴船源源不断,想想就让人揪心。这么多人被运到海外,能活下的又有几个?” 邵宝接着说道,“张子卓带兵惯了,视人命如草芥,这些年听说沿海大族开拓南洋,十分缺乏人手,张子卓此举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李东阳点点头,“张子卓私下里也承认过他的目的,只是他说这是在验证他的学说。 你们恐怕有所不知,京南直隶到河南一带的马贼闹得十分厉害,张子卓要求设立直隶总督,也有扫荡马贼之心。 现在确实是多事之秋,当年张子卓在运河谈中预言二十年之后北方将有大乱恐怕真要应验了。 所以即便张超有私心,老夫也认了,非常之时必用非常之人!” 第507章 改革的真相 对于张超预言的二十年北方大乱,确实时间差不多了,李东阳前几年去往山东祭隆的途中,就发现老百姓过得十分凄苦,一点没有弘治盛世该有的气象。 而经过了几年刘瑾专权,地方上充斥着贪官污吏,他自觉不足以解决这样的内外交困,所以张超有意掌权,他就顺水推舟,毫不阻拦,当然他所说的不乏夸张,邵宝作为亲信,当然心知肚明。 而罗玘则撇了撇嘴,李东阳这么说他觉得有些自吹自擂,他对自家这位座师现在已经很了解了,文章写得好,也很会做人,跟谁都能相处的不错,可就是遇事想的多,不够果断,说白了就根本不是做一把手的人。 所以他上面始终要有个一把手,先是刘健,然后是刘瑾,现在轮到了张超,虽然性格各不相同,品行也差异很大,但都十分强势。 所以张超除掉刘瑾之后,别出心裁的弄出了军机房,李东阳可能猜到了张超的用意,但是他要敢反对,那才见了鬼了,至于说是张超能干,他有意让贤,还是呵呵更好一些。 见到罗玘的表情,李东阳当然明白门生在腹诽他,所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这时候邵宝笑着转移了话题,“老师,张子卓让济世钱庄联合五家钱庄花了五百万银元,让他们发行的货币成为朝廷指定货币,学生有些不太明白。 弘治年间朝廷发行制钱,说到底就是赔本赚吆喝,怎么到了济世钱庄这些商人手里就能赚到钱呢,看这架势,每年没有千万以上的利润,他们是绝不会愿意花这个钱的。” “发行银钱当然会赚钱,当年济世钱庄发行银半两,一开始张子卓说是保本赚吆喝。到了后来,钱庄做大,济世钱庄信誉卓著,他们发行的银半两的含信量却降低了一些,这样每发行一个银元,济世钱庄就赚了一点,如此周而复转,不赚钱才是怪事。” “如此敢尔?张子卓竟敢如此欺瞒世人?” “张子卓从无欺瞒之举,你现在拿着两块银半两去济世钱庄也可以换到一两九成的纹银。只不过你有必要去换吗?” 听李东阳这么一问,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罗玘突然愣住了,想了一会儿,苦笑着说道,“确实没必要了,天下人都知道一块银元值半两银子,连官府都认。也不知道济世钱庄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为甚朝廷不照此办理,发行银元铜币?” 李东阳无奈的说道,“这就是济世钱庄的信誉,到了今日,朝廷的信誉还不如济世钱庄,想再发行银元铜币,朝廷一无积累,二无信誉,三怕亏损,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桩财源却毫无办法。 这一回能赚回五百万银元,已经是远超所望了,也是因为朝廷从此之后只认这六家钱庄发行的银币铜币,世面上的银钱必须换成这六家的银币铜币才能纳租交税,要不然那六家钱庄才不会出这么一大笔钱。” 事实上李东阳从这六家钱庄的大手笔上也看出了发行货币的巨大利益所在,可是谁让现在朝廷缺钱呢,而内库倒是有不少金银,可是大明的皇帝都是些什么人,有钱留着自己乱花,要为国事拿出来那是千难万难,正德继位之初还算大方,现在也不行了。 当然这一次司礼监两位大珰能同意张超的举措,也是因为张超告诉他们,内库的金银你放那里有什么用,皇帝要花销,肯定也要花出去,这个时候按照规定,需要兑换成相应的银币,六大钱庄同意给他们相应的折扣,要知道这是一笔多么巨大的收入,足够喂饱他们这些头目。 而李东阳屠滽靳贵费宏这些军机大臣则是湖广,浙江,南直隶,江西的代表,他们当然不用贪污,但是这些钱庄也一定会给他们家族足够的好处,这就是这一次六大钱庄成功的关键,说白了这是一次朝廷大臣集体的分赃行为。 而圆满完成这一分赃行为的张超也就成为了最理想的权力代言人,与各大派系打的火热。因此对于张超货币化赋税徭役的行为,他们给予了大力支持。 对于这一点,邵宝并不是非常了解,他只是有些好奇,李东阳也不愿意说的很明白,笑着转移话题, “张子卓做的最好的就是改革徭役,对于这一条世人应该支持的多吧,要早知道可以这么做,当年在弘治年间我等就做了。” 虽然作为官员,各自的家族不用承担徭役,但是徭役逼死人早就不是新闻,所以张超动这一块,大家都欢迎。地方官也乐意,省了多少事。 而各省由右布政使,各州府由一同知具体负责此事,这些人属于官场的老二角色,有地位没有实力,张超把这一块油水很大的业务交由这些人负责,总不能白养着他们。 根据规定,各县百姓只需要将缴纳的粮食等物资运到州府所在地即可,然后由州府所在地的同知招标运输队负责运输,具体花费从百姓缴纳的运输费和耗余中支出。 而右布政使则需要派出人员监督运输,如果到了目的地,物资不够,中枢找各省右布政使算账,各省找各同知,这样实现了责任到人。 而这么一大笔钱控制在正印手中,却由他们的副手负责运输,这样做也符合官场的惯例,背锅的是副手。但是这一回这些副手也甘之若饴,这么多钱粮过手怎么着也能抠一点下来,而钱粮收到正印那里,两方互相制约,再由省一级监督过程和账目。 事实上张超就是把分散的,零星的运输转变成州府一级的大规模运输,通过专业化的商人承运,这样可以有效的减少损失。成功实现了商人得利,官府得利,老百姓也同样得利,这就是专业战胜了业余。 邵宝此时十分惊叹,“门生在户部负责此事,门生发现经过这么一番操作,竟然百姓欢迎,官府获益,承运商人也获益,那这到底谁吃亏了?真是神鬼莫测之能。” “老夫也问过张子卓,他说此类运输官府怎么做都是亏本,老百姓分散来运,一不小心就家破人亡,最好的办法交给专业性的运输公司。事实上还是老百姓吃亏了,用不着那么多花费。” 但是张超没有说明的是,这些运输公司每一个都有几百匹马驼,还配有大批车辆,再加上保卫,本质上就是军队运输的模式,封建时代为了减少老百姓的抵抗,打击豪强,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武装商人出现。特别是太祖皇帝,恨不得老百姓一点反抗都没有,只有到了今天,皇权不彰,商人势力膨胀,才有可能。 所以张超的改革永远就是公司两便,慢慢的挖着大明王朝的墙角。 第508章 安化王 张超推行的几条改革,从提出设想到确定方案,最后到执行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所以整个正德四年余下的时间和正德五年的上半年,张超都在忙碌中度过。 科举改革相对最为容易,是执行层面的问题,经过连续几次秀才录取考试的实验,到了下半年,在全国乡试的推广已经是必然。 提前了一年多,各地的秀才原来对于第二场第三场敷衍了事的盘算再也不可能了,只得老老实实的拼命准备,这不可避免的提高了的预备官员的水平,就算为了这一点增加一些举人名额也是值得的。 而来自于济世学院的考生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张超坚信这一次他们会表现很好,路已经为他们铺好,怎么走就看他们的了。 而大明官军此时对于汉中四川叛乱的讨伐,也进入到了关键时期,数万三边精锐的加入,如摧枯拉朽一般迅速改变了战局,但是秦岭一带复杂的山地拖延了官军解决叛乱的时间,但是明军的胜利已经是必然。 拖延越久,当地老百姓的伤亡只会越大,而可以掠夺的奴隶也越多,所以张超也不着急,反正朝廷能吃得消,刽子手也当了,那就做到底吧,所以张超严禁前线玩什么招安的把戏,叛乱者要么死要么成为奴隶到海外挖矿,虽然镇压过程艰难些,但是却少了很多麻烦。 对于这种中等级别的农民起义,明军是有足够实力镇压的,而在国家强盛之际,对于这些偏远地区来一番严厉的清洗,可以获得几十年的平安,所以兵部尚书张超的严厉手段,士大夫虽然背地里骂几句屠夫,但是当面却不会反对,谁都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有人做的,张超愿意当这个恶人,何乐而不为。 而三边精锐被调走,同时为杨一清的整军创造了条件,甘肃宁夏固原延绥四镇的防线北移,已经不需要那么多战兵了。 在这种人心思定的大势下,随着张超的银子到位,大批边军或者调走,或者归乡种地,杨一清以非凡的胆魄一口气裁撤了十几万军队,这样一来甘肃陕西的元气开始恢复。 所以在杨一清从陕西调离的时候,陕西的当地士绅欣喜若狂的送给了他无数万民伞,少了十几万军队,这一年陕西民间该少出多少粮草呀,他们这些士绅也不会再苦歪歪的,连江南的中产之家都比不上。 但是大规模裁军,有利也有弊,一些当惯了兵的土鞑,一些老兵油子这一次也被清理出军队,一时间陕西地方治安大坏,所以陕西巡抚不得不开始严打。 而一些野心家们在这种情况下也开始偷偷的招兵买马,比如安化王,他就搜罗了不少这样的好汉。但是这么多好汉需要吃喝拉撒,所以安化王就想了很多办法来敛财,比如走私到蒙古,这就引起了成立不久的情报司的注意。 大明情报司是由兵部尚书张超提议成立,属于兵部,御马监联合组建成立专司对外的情报机构。 被刘瑾贬为百户,差点丧命的前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出任第一任情报司指挥使,正德皇帝派出御马监太监张忠担任提督太监,而兵部新增一职方司员外郎陈琳专司情报司事务。 陈琳是弘治九年进士,福建莆田人,与林家有亲,属于张超很看好的后起之辈,因为得罪了刘瑾,被贬为同知,现在张超上任,立刻让他来兵部上任。 情报司由锦衣卫对外敌的侦探机构,张超在宣大三边时的情报人员等组成,专职反间谍和对敌的情报工作。 所以安化王的走私很快就和众多情报一起被传递到京中,按照工作流程,牟斌张兄陈琳都已经知晓此事,然后呈报给军机房。 张超作为兵部尚书,每一天都会翻看情报简报,他看到安化王三个字,猛的想了起来,导致刘瑾完蛋的导火索似乎就是此王造反。 他在三边时,与安化王有过接触,这个王爷确实并不安分,不管是真是假,就拿他开刀,反正大明的王爷就算都杀了也不冤枉。 但是此时塞王走私,早就不是新闻,沿边的秦王,晋王,代王,肃王和他们的后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走私谋取钱财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就算是张超也是一笑而过,所以怎么处理需要想一想。 就在军机房讨论时,大家本来也不当一回事,这时张超说道,“沿边诸王,根深蒂固,与当地的将门颇有联系,甚至多有联姻。 现在安化王走私,此事可大可小,我看,咱们让情报司顺便查一查安化王走私的目的何在? 若是单纯为了敛财,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我等也好有个防备。” 张超这么说,很显然是小心之举,大明对于各个王爷都是当猪养的,唯恐他们变成燕王第二。 而安化王属于肃王一脉,与当今燕王一脉血缘相隔甚远,正德也不把他们当成亲戚。所以张超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赞同。 谁知道情报司查询的结果让军机房吓了一大跳,安化王竟然养着上千退伍的土达强人,除了走私之外,还到处抢劫,安化王想干什么? 正德皇帝得报之后,也吓了一跳,允许藩王敛财那是亲亲之道,但是哪个皇帝也受不了藩王养兵,所以正德当时就有心要废黜安化王。 李东阳连忙阻拦道,“安化王虽然有反迹,但尚不明显。若突然废黜,恐伤了陛下圣德。” 张超在一旁听到,不以为然,他接着说道,“陛下,无论安化王有无反心,朝廷也绝不可姑息于他。 臣以为可谕令宁夏巡抚总兵做好准备,然后朝廷派出钦差以查探陕西马政的名义赶往宁夏,联合锦衣卫,寻找一个事由,彻底搜查安化王府宅。” 张超这么说,就是要把安化王往死里逼了,正德听完,毫不犹豫的支持了张超的建议。 正德经历过文臣的欺负,刘瑾的欺骗之后,对于权力理解的更加深入,他绝不能接受这样事情的存在。 定下了主旨之后,张超就提议让新任兵部右侍郎彭泽出任钦差,而锦衣卫指挥同知钱宁则秘密跟随出行,一定要办成铁案。 李东阳听完,不由得眼皮能眨,张超这是想干什么,彭泽执政刚猛,钱宁手段狠辣,这两人去宁夏估计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首辅,下官与安化王接触过,此王有开国诸王的风采,很不安分,他必然有反心。另外宁王也不甚安分,此次正好借着处置安化王的时机,给诸王一个教训,省的他们胡思乱想。” 第509章 大案 离开军机房之后,张超回到了兵部,他请来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彭泽,把差事告诉了他。 “彭兄,你此去陕西,明着督查马政,暗地处理安化王谋反案。若安化王果真谋反,你就负责就地镇压,延绥固原宁夏三镇官军由你统一指挥平贼。” 彭泽立刻施礼道,“下官敢不从命。” 张超笑着说道,“彭兄不必多礼,” 突然间,张超背着手站了起来,慢慢的说道,“彭兄,你还记得弘治九年你我整顿固原军屯一事吗?” 彭泽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说道,“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段日子下官感觉比打仗还要累,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兵变,当年你我真是提着脑袋呀!” “当年没有办法,朝廷给的钱粮不够,王大帅又是花钱如流水的主,咱们不拼命抠钱,复套一役是打不下去的。” 彭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复套之战打的不错,可惜了,王威宁就那么走了,要不是有部堂在,哪有现在九边的好形势。” 张超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仗都不是我打的,说到底我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 彭泽摇了摇头,“部堂善于理财治军,尤擅练兵,对将士一视同仁,有功则赏,有过则罚,绝无偏袒讳过,故将士乐意为部堂而战,这才是正德以来朝廷不断大胜的原因呀。” 张超虽然对马屁不在乎,但是彭泽这个同年所说,他虽然乐意听到,但他还是挥了挥手,说起了另外一个伤感的话题, “彭兄,你还记得那些一家只有一条裤子的士卒吗?” 彭泽点点头,“当年部堂因病离开三边,下官也很快被赶走,回到了朝中,所以不甚了了。” “当年那些士卒都入了复套军,后来他们的家室都迁到了河套。说起来,当年你我拍拍屁股走人,可把丁怀德王守仁给坑苦了,一方面要防守二千里河套一线,另一方面本来应该由宁夏固原支援的物资远远不够,逼得我不得不偷偷花钱让陈豹从山西支援。 所以当年那些穿不上裤子的士卒很多都战死沙场,他们的家人现在在河套,也算不上多好,毕竟蒙古鞑子不甘心失败,几乎年年都会骚扰。” 彭泽猛的一拍桌子,“部堂的想法,下官明白了,您是想整治一下贪婪的宁夏固原等地的将门?” 张超点了点头,怒道,“当年朝廷提供的物资怎么可能不够,都是被他们贪污了。这些人贪婪无耻,打仗不行,内斗水平倒是了得,都是国家的祸害。 这一次三边裁军,精锐大多调走,剩下的都是颛臾无能之辈,你利用安化王谋反案狠狠地清洗一遍这些将门。 具体哪些人我会给你名单,抓人的事情由钱宁负责,你一定要稳定住军队。” 彭泽笑着说道,“下官做事,部堂还不放心吗?这一次有心算无心,您瞧好吧。” 张超派出彭泽钱宁整顿三边将门,是他三边整军的最后一步,这些人以往都统领重兵,朝廷怕他们闹事,只好安抚为上。 现在轮到张超了,他可不愿意再惯着他们,狠狠地修理一番,既可以立威,又可以为荡倭营系统的立功将士腾出位置,作为他们的老大就必须有这个自觉。 临走之时,张超悄悄的拉住彭泽,轻声说道,“钱宁这个人颇受天子喜爱,竟然成了天子义子,这一次出外就是为了立功。你要想办法跟他搞好关系,这个人属于豹房的常客。” 张超说到这个份上,彭泽当然明白了,豹房的常客就意味着能够常常见到正德,他彭泽才是兵部右侍郎,离六部堂官军机大臣还远着呢。 张超弄出的军机房,现在成了无数非翰林出身大臣的梦想,本来他们的人生顶点就是六部尚书,而现在则变成了军机大臣,相当于宰执,那他们这些做事的就再无遗憾了。 彭泽也是这样的想法,张超当然也有意成全,所以他开开心心的回去准备了。 正德五年六月,兵部右侍郎,奉旨督理陕西三边马政的钦差大臣彭泽出发赶往西北。消息传出之后,朝野都认为大明恢复大宁卫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彭泽一路检查各大牧场,同时要求陕西加大与青海的各个势力之间的回易,慢慢的彭泽就来到了宁夏。 本来十分警惕的安化王见彭泽一路走来,不断查问马政,对其他事务一概不理,也就慢慢松懈下来。 八月十七日,彭泽突然率领一千骑兵来到了甘肃庆阳,迅速用钦差关防控制了庆阳驻军和城门,然后彭泽宣布了圣旨。 猝不及防之下,安化王当即束手就擒,在搜查中发现,安化王预谋不轨,私底下募集丁壮,另外还发现了宁夏固原多位军官与安化王来往密,更夸张的是甚至发现了造反的誓书和龙袍等物,至此安化王造反案爆发。 钦差大臣彭泽调动了绥远甘肃延绥三镇的军队全面警戒,然后开始按图索骥,对宁夏固原的地方势力进行了全面清理。 由于大批明军的预先戒备,加上两镇精锐被调走,就算有人想铤而走险,也动员不了多少人,有心算无心之下,这一次对于这些都地方势力的精确打击十分成功。 钱宁这一次出差虽然知道是为了安化王而来,但是没有动用兵戈就解决了这么大的造反案,钱宁当然是空前的兴奋。 在钱宁的严厉抓捕和顺藤摸瓜之下,一名又一名军官连同家属一起被抓进了大牢,等北京得到两镇巡抚禀报,知道出现了严重扩大化时,这才下令停止抓捕。 但是圣旨到达陕西却是慢慢悠悠,等钱宁接到圣旨后,已经有数千人被抓进了锦衣卫大牢,无数人被逼供交代了谋反罪行。 无奈之下,兵部尚书张超建议朝廷迅速处理安化王谋反案。除安化王被杀以外,只有其他几十人因为证据确凿被杀,但是却有几千人被流放到东番等地,至此根深蒂固的宁夏固原两大军镇的诸多将门被彻底清理,随即兵部任命了一批立功将士填补了空缺。 而经过这一次安化王谋反案,钱宁一举天下闻名,并顺利的掌握了锦衣卫,同时宁夏固原的将门的数十年积累则大部分归了锦衣卫所有。钱宁真是升官又发财,浑然不觉他已经成了九边无数将领的头号仇敌。 凶悍的锦衣卫在这一案件中的表现,让文武大臣们恍惚回到了洪武永乐年间,那两个恐怖的年代。这也是张超快刀斩乱麻的建议被通过的原因,这么多将领被抓,放又不能放,要全部杀头那是绝对不行的,干脆流放到海外得了。 第510章 危险的开端 由安化王造反案引发的政治风波愈演愈烈,情报司,锦衣卫和东厂对于沿边诸王的走私行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结论虽然十分不堪,但是其他诸王弄来的钱财都是用来养猪的,这是张超跟手下幕僚的原话。所以到了最后,这些走私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在他们的走私队伍中多了一些情报司的探子。 但是诸王跟边将们的交往就成了重点打击对象,那些边将只要是挨边的,就一律调到南方去,张超也不过分,他们的品级都没有降低,这样也可以避嫌,到了异地他乡,也可以重新创业嘛。 正德皇帝对于张超的处理十分满意,有理有据有节,该打击的重点打击,也没有造成危害,所以处理好了这一桩谋反大事的张超被加封为少保,而彭泽则升了一级,成为兵部左侍郎。 时间过了很快,此时已经是正德五年的秋天,本来准备要发动的对于鞑靼的进攻,因为突然爆发的安化王谋反案不得不取消,事实上这也跟张超对现状的不安有关。 自从王琼调任新成立的直隶总督以来,他就一直十分不安,他确实担负着重大的使命,也是科道们重点监督的对象,也是所谓的刘瑾余孽,但这不是关键。 自从刘瑾死后,他在宫中和厂卫的党羽纷纷消失,连大名鼎鼎的西厂和内厂也被撤销。而刘瑾虽然没有罪名,但是谁都知道那是暂时之计,张超等人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慢慢的把刘瑾余党给消化了,典型的如张彩王琼康海,他们已经成为了张党在中枢的重要成员。 而那些不被各方接纳的刘瑾余孽比如名声很臭的焦芳父子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致仕回到老家。 对于刘瑾,现在朝中弹劾的奏折骂他几声已经没人关注,很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瑾已经成了过去式。 现在但凡被骂刘瑾余孽的官员,也不过是朝廷党争罢了,那些正德二年到四年当官的从广义来说都算的上是刘瑾余孽,这一招的杀伤力已经不是如当初那般那么巨大了。 那么王琼担心什么?实际上就是京畿以南一直到山东河南一带层出不穷的马贼,对地方的严重骚扰。 众所周知,黄河中下游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这个被称为华北平原或者黄淮海平原的广大地区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也是最重要的粮食产区。 这片大平原供应着蓟辽宣大四镇几十万将士大部分粮草,所以张超安排王琼坐镇,就是为了保证对鞑靼战役的粮草供应。 但是等王琼上任以后,他就发现他竟然进了一个大火坑。事情要从明朝的马政说起。为了保证九边的用马需求,明朝要求北直隶老百姓充当养马户,这也是前元遗留下来的,当年蒙古人进入中原,本意是把中原大地充作牧场,后来被耶律楚材给劝住了,但是河北还是有很大一块地方变成了牧场。 所以明朝继承了蒙古的旧政,就在这些地方养马。随着立国日久,人口增加,这些当年的牧场就减少了很多,但是边疆对马匹的需求却是与日俱增,于是官府就想出了化整为零的好办法,把官府的马匹配给养马户。 这些可怜的马户为了养好马,可不容易,很容易就耽误了农业生产不说,如果养的马死了或者过的小马驹达不到要求,养马户只好卖地,甚至卖儿卖女来补上亏空,所以在河北养马是一件空前的苦差事,与苏州人运粮到北方起名成为大明最艰难的差事。 到了弘治十年以后,虽然济州岛的马匹大量进入中原,但是河北养马户的负担并没有减轻,反而负担更重了。 因为大量金银的流入,无形之中就加大了贫富差距,偏偏北直隶地带权贵众多,河南山东又有一堆王爷。钱越来越多的权贵们就想着兼并土地来保值增值,所以为了掠夺土地,权贵们有意逼迫养马户出卖土地,这就造成了京畿一带阶级矛盾空前激烈。 到了正德年间,皇帝带头兼并土地,加上宣大战事不断,所以河北的养马户负担越来越重,过不下去的养马户就骑着马变成了马贼,四处劫掠,时人称为河北响马。 到了正德四年,刘瑾就派出了御史,开始扫荡马贼。这个御史上任之后,十分残酷,采用高压手段,按照什伍连坐法,到处抓捕盗贼。而且这位御史贪污太过,连把抓贼当做职业的齐彦名刘氏兄弟都不放过,逼着这些人陆续也变成了响马。 御史的这种做法只会壮大响马的势力,越来越多的养马户和过不下去的农民变成了盗贼。 刘瑾完蛋之后,张超的精力一直在中央,对于地方事务还没来得及顾及。等他反应过来,然后说服各方势力,派出王琼担任直隶总督时,已经是正德五年夏天了,此时京畿附近甚至山东河南已经是盗贼满地,可以说一颗火星就会燃起熊熊烈火。 当王琼将他对直隶地方的观感在秋天急奏朝廷时,军机房是一片寂静。在查阅了直隶官员的上书,以及锦衣卫东厂的报告后,张超果断决定停止即将开始的对鞑靼的进攻。 在后勤基地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就算前线的将领获胜,也不可能持久,所以经过商议之后,军机房通过了一系列决定。 命令王琼全力镇压现在出现的响马贼;同时下令停止了直隶养马户的一系列苛政,以休养生息;从各地调动有能力的官员赶赴直隶任职。 同时在军事上进行了一些预防,一部宣大骑兵紧急进入直隶南部, 另外布置在蓟镇的一部骑兵迅速沿着运河南下,布防在运河东面一带, 两部骑兵都由王琼统一指挥,而明镇就在宣大过来的这一部骑兵中,指挥官是参将江彬。 部署完毕后,张超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康海急步跑了进来,他把河南的一份急报递给了张超。 看来之后,脸色铁青的张超将奏折递给了李东阳,李东阳看看张超的脸色就知道出了大事,原来刚刚致仕不久的焦芳父子竟然双双遇害了。 父子两人在正德四年秋天已经被赶出了京师,谁也没有想到待在老家泌阳安稳度日的前阁老父子竟然被一伙响马攻克了庄子,猝不及防的焦芳父子家人全部死难,而且死的相当难看。 焦芳父子赤裸裸的被吊在大树上,然后被活活鞭死,而且树上还挂了杆大旗,刘惠为天下诛此贼! 张超当时就拍了桌子,泌阳在河南中南部,那边竟然也出事了,贼人竟然公然杀害了前阁老,真是无法无天之极,就算焦芳做了什么坏事也不应该有这么个下场,所以必须镇压,必须严厉镇压! 第511章 刘惠起义 北京的张超拍了桌子,确实焦芳一事太过骇人听闻,就算很多大臣甚至包括张超都很讨厌这个前阁老,但是他的下场也太过惨烈了些吧,说到底都是统治阶级,自己内部怎么斗法是一回事,被下层的响马这么虐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整个京师的权贵都震动了,大家一直要求军机房立刻动员起来,加大对于响马贼的镇压。 张超的愤怒还有另外一层理由,在他的印象中,焦芳似乎不应该是这个结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蝴蝶效应吗? 随着张超的到来,历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刘瑾提前死了,杨廷和被他给杀了,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所以张超对于出现蝴蝶效应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远在河南的焦芳父子这个下场就有点让他难以接受了。 焦芳之死让张超焦头烂额,因为焦芳都被响马骂成贼了,清流们认为你张子卓竟然还敢挡着不公布刘瑾的罪行,不清洗刘瑾的党羽? 所以这个时候,一些科道御史突然蹦了出来,猛烈弹劾张超和李东阳等人狼狈为奸,阻扰对于刘瑾同党的清洗。这些官员的脑回路之深,让张超忍无可忍,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还在弄这些? 要是清理刘瑾党羽,那王琼是不是得走人?换了一个新人,熟悉情况又是几个月,现在都火烧眉毛了,竟然如此不识大局还敢内斗?所以奏折一上,内书房就统一了意见,凡是上书的全部滚蛋,这一次统统降级。 当然军机房也说服皇帝通过了另外一条,正式公布了刘瑾的罪名,诏书写的比较含糊,就说刘瑾虽然积劳成疾,病死皇宫,但是这两年发现了他当政时的众多问题甚至是罪名,功归功,过归过,撤销了对于刘瑾和家族的众多封赏,家人被流放。那些在正德二三年的遇害者们也被彻底平反,毕竟刘瑾就可以承担这个罪名。 对于正德元年请诛九虎事件中的领头者,前阁臣刘健,谢迁,前尚书韩文等人也被有条件的平反,他们当年的用心是好的,但是手段是错误的,逼迫皇帝,甚至勾结司礼监意图诛杀天子近侍太过胆大,所以诏书也同时批评了他们的行为。 这么一封诏书综合了各派的利益,在现在焦芳事件意味着大规模民乱极有可能爆发的前夜,大赦天下是有必要的,尽管刘健等人可能不太服气,但是毕竟现在的当政者都是他们下台的受益者,不可能打自己的脸。 因为焦芳事件,张超下令此时已经完成镇压汉中四川民乱的三边精锐东出潼关,屯驻在洛阳,随时加入对于响马贼的镇压。 随着大明中枢迅速积极的应对,给了王琼巨大的支持和信心,他开始行使直隶总督的职权,在三省展开剿匪。 此时,河南南部,那个在大树上留名的刘惠正在咬牙切齿中,说起来挺好笑的,焦芳之死跟他毫无关系,他算是被逼上梁山了。刘惠眼望着北方京师的方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跪成一排的兄弟,真是他们这些人坐下了弥天大案,却打着他的名义。 刘惠无奈的说道,“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大哥,自弘治十二年以来,大哥回乡带着我们兄弟闯荡,虽然立下了不小的家业,可是几个狗官上下嘴唇一碰,大哥就家破人亡,兄弟们都知道背后的黑手就是焦芳这个狗贼。 焦芳这个狗贼在朝廷党附阉贼刘瑾祸害天下,在地方听任兄弟子侄掠夺民脂民膏,不仅大哥的家业没了,大哥也被抓了起来,这是官逼民反。我等兄弟救出大哥,鞭杀了他又何错之有?” 刘惠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知道跟这群混人说不清楚,待在恩主身边多年的刘惠知道焦芳之死意味着什么?心有戚戚的大明官府岂能放过他? 而因为得罪了焦芳家族,已经破家的他除了一条道走到黑,还能做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场了。 刘惠猛的睁开了眼睛,他十分严肃的说道,“你们用我的名犯下如此大案,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回头路了,只是你们要认我这个大哥,须得听我几件事。” 这群跪着的大汉们听完,兴高采烈,一个莽汉粗鲁的喊道,“大哥,莫要说是几件事,就是几十件,几百件,小弟们也当听从。” 莽汉说完,其他的大汉都点起头来,刘惠听完,很是满意,他扳着手指说道,“既然如此,尔等听好了,尔等必须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得劫掠贫苦百姓,一切缴获要归公。跟着大哥我唱起来,” 说完刘惠开始动情的唱起了一首歌,“蓝衣兄弟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随着刘惠的歌声,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那个因为家乡水灾流落到庐州的年轻人,已经病死了父母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然后被招入淮盐总会; 然后随着瘦巴巴的小秀才一起训练,然后把守医院,杀死了冲击医院的贼人,然后随着小秀才来到南京。 然后进入了荡倭营,东番岛,琉球岛,倭寇的老家,安南国的沿海,大同的周边,千里河套地区,刘惠无役不与,却因为对家乡念念不忘,只是将所得的缴获换成了金银,而没有想着升官。 到了弘治十二年,随着家主的病退,已经通过拼杀赚够了钱的刘惠终于带着几个兄弟来到了家乡汝宁府,刘惠利用汝宁一带有利的交通条件和自己过往的人脉,建立了一只马队。南货北运,北货南运,慢慢积累了好大一份家私,有了娇妻幼儿。 谁也没有想到,泌阳的焦芳家族看上了刘家的家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被污为强盗的刘惠顷刻间身陷囹圄,家破人亡,妻子上吊,幼儿夭亡。 再然后就是焦芳父子赤裸裸挂着的身体,还有那一张巨大的挂布,这个世道想老老实实赚点钱怎么就那么难呢? 刘惠一边唱着歌,一边热泪盈眶,等唱完了,这群手下的好汉一个个面面相觑,哪有这么做响马的,都做贼了还不能自由自在,那还有什么盼头? 只是这些人都是跟着刘惠一起打拼的,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拥护刘惠,刘惠见他们疑惑,笑着说道,“兄弟们,你们这些年不是一直问大哥都做过什么吗?每一次我都是避而不谈,到了今日,你们就好好听一听大哥当年做了些什么。” 刘惠将往事一一说完之后,叹息了一声,“我的恩主现在官居大明的兵部尚书,重权在握,我等与他相比,如蚍蜉一般,难以撼动大树。但是事已至此,为了活下去,我等只有一条路,按照恩主当年说过的路线,除此没有他途。” “大哥,原来你竟然是种痘秀才的旧部,何其了得,只是那个种痘秀才说的靠谱吗?” “靠谱,再没有比他更靠谱的了!” 随着刘惠的坚持,一只喜欢身穿蓝衣,军纪森严的新式农民武装诞生于河南南部地区,他们靠着土制的枪炮火药,轰开了一座又一座地主的庄园,然后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起来,到了正德五年刘惠统领下的农民武装竟然已经达到了数万人之多。 刘惠所到之处,毫不留情的消灭了地主和举人等统治阶级,消除内患,同时掠夺秀才师爷这些知识分子,,维持地方秩序,这样特殊的造反模式当然引起了张超的注意。 等张超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刘惠的底细之后,不由的苦笑着摇了摇头,谁也没有想到他当年随口一说,推演出来在大明如何正确的进行农民起义竟然真的被旧部给实践了,这一下麻烦可大了。 第512章 丁忧 与蓝衣军在河南的大肆发展不同,在北直隶的响马贼则因为兵部调来的精锐骑兵的迅速打击,而实力大损,不得不向河南和山东逃窜。 这种情况十分正常,但凡造反之初,农民军的实力都非常薄弱,这个时候朝廷雷霆一击,如果后续辅助的政治手段到位,安抚得力,一般来说大规模的农民造反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 既然响马贼被赶出了北直隶,张超就下令王琼全力整顿北直隶的民间秩序,把后续该用上的手段都用上,张超相信以王琼的能力做到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逃窜到山东河南两省的响马贼,则由两省巡抚负责指挥,这也是他们的职权所在。 张超本担心河南的刘惠做大,有意调动驻扎在陕南的三边精锐迎战,但是这个时候,正德皇帝出招了。 正德下令兵部调动团营万余人开赴河南,负责剿匪,并且启用了惠安伯张伟,充总兵官统禁军南征,出师镇压。此时的明军作战必须启用文臣提督,正德启用的是担任过宣府、辽东巡抚的老臣马中锡,任他为右都御史。 马中锡是河间府人,熟悉情况,正德用他应该说并无过错,但是马中锡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这一科的领袖是王鏊,而张超与王鏊颇有矛盾,尽管马中锡与康海是师徒关系,但是张超还是觉着这个任命不太正常,所以张超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近两年,正德皇帝对于军机房的国家大事从来都是一概听从,这样的情况他从来没有遇到。 所以面对内阁与屠滽奇怪的眼神,以及两个大太监无奈的表情,张超也没怎么说话,就任凭旨意通过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与皇帝产生公开的矛盾。 但是张超在宫内是有关系的,很快他就已经查明,这是勋贵集团在反击。张超在兵部尚书的任上,大肆提拔跟他征战过的将士。然后又连续整顿了宣大,三边的将门,这就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意。 但是对付鞑靼非勋贵将门所长,所以他们也只好忍着,但是现在河南河北山东的响马贼算什么,不过是一群会骑马的农民罢了,张子卓竟然还是启用自己的嫡系,从宣大蓟镇调来骑兵,更是赤裸裸的把儿子放在那里立功,这老少爷们就不太满意了。 所以大家伙私下里串联一番,就说通了皇帝,然后又特别挑选了一个与张超没有多少关系的马中锡出来。说白了,张超担任兵部尚书以来,似乎有些吃独食了,惹来了勋贵和一些大臣的不满,故而才有这件事情发生。 长期带兵的张超对于团营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一向嗤之以鼻,根本就瞧不上,但是皇帝既然发话了,那就派他们去吧,只是可怜这个马中锡,散文写的那么好,中山狼记的作者呀,这一次搞不好要被连累了。 正德皇帝本来就对军事很有兴趣,在出征之前,他饶有兴趣的带着军机大臣们检阅了即将出征的团营精锐,见这一只大军人人盔明甲亮,士气高昂,不由得十分得意。 正德得意的询问身边的张超,“张卿,作为兵部尚书,你觉着这一只大军如何?” 张超点了点头,状似赞赏的说道,“确实是一副精锐之师的样子。” 正德哈哈的笑了两声,突然解释起来,“朕也知道卿家更信任带过的宣大新军,但是朝廷不能只有一只宣大新军呀!” 张超立刻反应过来,“陛下所言甚是,臣之前确实有失考虑。” 正德点了点头,“卿家明白就好。” 经过这一短短的交锋,张超立刻明白了正德尽管把心思用在了玩乐上面,但是对于军国大事还是心里有数的,但是张超心中却不由得哂笑道,正德还是嫩了些,竟然想倚靠团营,很快他就会吃苦头的。 只不过张超却来不及看到正德吃苦头的一幕,就在团营精锐出征的第三日,他接到了浙江传来的消息,自己的生母于氏病故。 尽管因为公务繁忙和彼此的尴尬身份,张超与于氏接触很少,但是到了此刻,张超只得一面开始治丧,一面请求丁忧辞职。 兵部尚书张超突然死了母亲,朝廷没了领头的人,又在现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所以张超请求丁忧的奏折刚一呈上,就被正德驳回去了,要求他夺情视事。 此时张超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夺情,要么丁忧,应该说两种情况都可以说得通。张超是兵部尚书,朝廷又在镇压农民造反,尽管现在看起来规模不大,但也是有金戈之事,他循例夺情还是可以的。 但是自从前首辅李贤夺情被自己的门生喷了一顿之后,夺情就变得不那么光荣,大明人才济济,缺了谁都没有问题,可是父母缺失独一无二的。 想想未来的大明首辅张居正的下场,张超就明白他没有必要夺情,此时已经考虑清楚的张超,开始询问明海,这个孩子长期在琉球长大,对于夺情丁忧这些当然也知道,但是其中隐含的深意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夺情了,这官就没办法当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所以明海有些滑头的说道,“大人,祖母病逝,您是孝子,丁忧是一定要请求的。只是现在北方大乱,您是军机大臣、兵部尚书,还是夺情的好。” 张超拍了拍明海的脑袋,“明海,为父和你想的恰恰相反,为父已经决心丁忧三年。并不是为父多么孝顺,为父也觉得孔夫子丁忧一说是毫无必要的,人总归有死去的那么一天,这是自然规律,子孙没必要搞什么丁忧,只要心里有忧伤痛苦就是了。 为父考虑的是,说是北方大乱,但是叛贼没有攻克一座府城,朝廷惊而不乱,父亲此时回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除此之外,父亲这两年专权,位置却并不稳固,应该内外有不少敌人,此时正好看一看哪些是敌人,哪些是朋友。 你现在年岁尚轻,一定要记住一点相比于一味前进,有时候适当的后退可能更加有利。” 明海仔细的消化了张超所说,过了好一会,这才问道,“父亲,好不容易您做到了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的位置,现在若是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张超又一次拍了拍爱子的脑袋,“谁说为父会前功尽弃的,这一次为父再教你一条,大丈夫不拘小节。” 就在此时李东阳又上书说朝廷内有叛逆,外有鞑靼为祸边疆,请求朝廷夺情张超。李东阳的上书,张超始料未及,但是这样内有皇帝慰留,外有首辅说话,张超怎么也都可以留下了,更何况谁都知道张超生母一事,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堪。 就在此时,一群人见张超似乎有所意动,突然冒了出来,开始说起张超的好话,朝廷怎么能阻止张超尽孝心呢,夺情既违背人伦,也不合礼法,皇帝应该让他回老家守满三年孝。 当然这是好话,坏话就是张超贪恋权位、罔顾礼法。所以刚刚听到这个议论产生,张超就把彭泽请到家中,穿着丧服的张超把众多事务一一跟彭泽交代清楚,然后说道,“彭兄,我这一次丁忧,有你在兵部,并不担忧。但是你要记得一点,河南战事千万不能拖,否则若是刘惠做大,朝廷的麻烦真的就大了。” 第513章 豹房的反应 彭泽则有些担忧,给张超做下属是一回事,让他独当一面又是一回事,“阁部,下官知道您是孝子,但现在内忧外患,兵革不断,循例是。可以夺情的。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之言,您又何必如此爱惜名声,如此置朝廷于何地,置天下苍生又于何地?” 张超笑着摇摇头,“我哪有那么重要,朝廷这么多年下来,离了谁不行?彭兄不必劝说于我,我决心已定。” “部堂,我的部堂,您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现在朝堂刚刚上了正轨,你这么一走,谁知道什么妖魔鬼怪又冒了出来,刘瑾的前车之鉴不远呀!” 张超认真的看了几眼彭泽,“彭兄,如果朝廷离了我就会出事,那不如早点出事,最起码三年之后,我还有力气入朝锄奸。” 见张超这么说话,彭泽无奈的跺了跺脚,只得告辞离开了。他实际上对于镇压农民起义并不担心,他就是害怕张超一走,没了领头的,他们这些公认的党羽搞不好要吃大亏。 对于这一点,张超心知肚明,但是他考虑的更为长久。现在说到底他也还不到五十岁,已经处于帝国的巅峰,如果按照七十致仕算,他还可以执政二十多年,所以为了夺情被一群清流喷来喷去,干扰的没完没了,影响了正事那真是毫无必要。 更何况他有五年多没有回南京了,他们又刚刚更换了接班人,南京什么情况他心里没底,不回去一趟是十分危险的,相比北京,南京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张超明白,他这么一走,类似于张彩王琼这些人肯定会不安于位,迟早会被人赶走,但是他妥善处理了刘瑾事件,那么这些人最大的可能不过是赶回家,等他重新回朝的时候可以重新启用嘛,为官最重要的思进退,不要逆势而为。 三次上书虽然没有批准,但是张超已经与彭泽交接完毕,所以不等朝廷的同意,他就带着家人南去。 如果以未来的标准,张超无疑是极不负责任的,一个普通的员工辞职,还要提前一个月通知办理交接。何况是掌控大明兵部的尚书,他就这么偷偷溜了,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是此时的社会舆论却恰恰相反,论德不论才,张超这么做,显得他道德水准很高,舆论都十分夸奖,当然有一些人却在发愣。 “张太保,就这么走了?” “是,属下探的分明,不待陛下批准,张太保就带着家人离京了。” 正在豹房陪着天子玩乐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不由得目瞪口呆,文官真是一群很奇怪的动物,张超好不容易耍弄手段除掉了刘瑾,才干了不到两年,就这么让了好不容易抢来的大权,灰溜溜的回家? 他原意也就是让人传了两句流言而已,试图扫一扫张超的名望,并没有奢想赶走张超,因为张超威望太高了,他的的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巨大的障碍。 张超的才干本领自不待言,又是天子曾经的师傅,君臣关系十分不错,所以刘瑾一死,张超才可以顺理成章的执政。 张超秉性严肃,无论在地方带兵,还是在中枢为官,都不喜欢与人交往。但是与性格不同,张超明显更有眼色,从来不干预天子的玩乐,甚至对天子身边的人也不得罪,不仅不歧视,还十分尊重,也重视他们的意见。 对于他们种种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都会认真去办,实在做不了,也会说明理由,绝不敷衍,而且会认真的解释一番为什么做不到,并且提出更合理的方案。 宫中这些人说到底富贵没有几天,见名震天下的张超对他们都客客气气,态度很好,所以也不乐意去为难他,说到底这些人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大部分不过是一个弄臣罢了,真要惹毛了张超,凭他玩死刘瑾的手段,鬼知道自己是什么结果。 所以张超这样的人掌握大权,就成为钱宁等人的巨大的障碍。在内廷,张超朋友众多,在朝政上,张超通过军机房将司礼监老大老二,内阁和外廷整合在一起,联合起来把控着朝廷的上上下下,这样一种局面对于有野心的太监大臣是绝不可接受的。 所以钱宁与司礼监太监张雄,御马监太监张忠,东厂张锐这三个张姓太监就勾结在一起,找机会悄悄的给张超等人上眼药,但还不敢说的过分了。滴水穿石,日积月累,终于在镇压响马一事上找到了突破口,说服了皇帝。 钱宁不相信张超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张超对于皇帝的决策十分顺从,一律照办,并没有出现他们意料的君臣冲突,那么他们的后续手段也就无奈的用不上了。 这一次张超死了老娘,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所以钱宁等人就在正德面前劝说,让他不要耽误了张超的孝心,张太保不在,李首辅还在,您担心什么。 正德皇帝这一次反而不太赞同,张超执政的这将近两年的时光是他最舒服的一段日子。张超等人把内外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也没有激烈的君臣冲突,甚至大臣之间也比较和谐,省了他多少事情,所以正德才有时间玩乐,而且是无忧无虑的玩乐。 所以他是不乐意张超离开的,但是等听到张超离开,他也无奈的认可了。因为张超在离开前的奏折写的很真诚。 张超一向愧疚对自己的生母基本没有尽孝,直到成年有子了才知道母亲的存在。但是因为他一来出外为官,忠孝无法两全;二来母亲的身份比较尴尬,有心尽孝却没法守在身边,现在母亲病故,他无论如何都需要去尽尽心意。 张超写完了母子之情后,又表明了朝廷现在大局稳定,就算有些小的战事也无关紧要,所以张超离开问题不大。 但是张超对于自己离开之后的人事安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自己的兵部事务已经交接给彭泽,而军机房事务首辅李东阳也可以担起责任。 正德看完了这封奏折,感同身受,张超说对自己的生母愧疚,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正德清楚自己的身世,但是皇父把他树为嫡子,他甚至都没办法与生母相认,当然也没机会相认,等正德知道生母的时候,他的生母早就已经过世。 所以正德与张太后的关系一直有些磕磕碰碰,对自己那两个名义舅舅更是心中有些厌恶,他更乐意接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崩逝之后,他就索性住在豹房,很少去朝见太后。 正德沉吟了一会,叫来了待在豹房的太监张忠,“张伴伴,你去军机房传旨,张太保既然丁忧,兵部尚书一职不能空着,就让彭卿接任兵部尚书,入值军机房。” 第514章 明镇的忧愁 张忠答应了一声,立刻赶去军机房传旨,内阁与军机房合署办公,李东阳得到天子的命令后,叹息了一声,准备让次辅靳贵拟旨。 这个时候大学士费宏却说了一句话,“若彭侍郎入军机房,杨都宪又该如何安排?” 李东阳猛然一抬头,他突然发现张超这个老虎下山了,猴子们竟然这么快就跳了出来称起大王来了。 但是费宏的这句话确实说到点子上了,杨一清的资历很老,他当陕西提学副使时,彭泽还没有考中进士,现在彭泽刚刚升为左侍郎,又这么快进封为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升迁太过迅速。 而且杨一清不仅仅是资历老,功劳也大,他二度为张超的副手主持边防,张超的功劳簿上可有不少是杨一清的,而彭泽当时的地位远在其下,所以彭泽越过杨一清是不合适的,也是不妥当的。 但是谁都知道彭泽是张超的重要助手,张超刚一回到兵部,就很快把彭泽调入京中,现在张超刚走,就迫不及待的打压他推荐的接班人,这吃相太过难看了。 要知道张超虽然走了,但朝中的党羽仍然很强大,要是他们不服气,来一个驳回,到时候就笑话大了,所以李东阳就皱着眉头问道,“子充,你以为应当如何?” 费宏见李东阳神情严肃,而靳贵甚至有些怒气,旁边两个太监状似看笑话,但何聪明显有些紧张,而老先生屠滽则是毫不在意,每一个人表情各不相同。 费宏笑着说道,“首辅,天子既然旨意已定,我等当然要听从,只是杨都宪功勋显赫,决不能太过苛待,下官以为天官还是可以任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其他几人立刻就明白了费宏的心意,费宏对于彭泽并无意见,也无意阻拦彭泽的仕途。要知道弘治三年的科举试题还是他出的,靳贵张超彭泽他们见到费宏都得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老师。 但是费宏极度讨厌弘治三年另一个学生张彩,要不是他与焦芳那个死鬼通风报信,大家伙能受刘瑾欺负好几年吗? 现在焦芳父子都死的很难看,张彩却靠着迎合张超,得意洋洋的待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又混了两年,何其不公,不把他赶走,大家伙心里都不高兴。 赶走张彩,其他几人都没有意见,说到底张彩现在就是一坨臭狗屎,就是张超这么硬的功劳在身,才敢任用张彩,毕竟人家是同科,拉同科一把,大家伙也能理解,尽管感情上难以接受。 但是现在张超不是走了吗,那么立刻赶走张彩就成了必然之举,想了想,李东阳迟疑的点了点头,其他几人也分别点头示意。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杨一清如果担任吏部尚书,那么他的资历功劳都摆在那里,而且杨一清还擅长军事,按理他应该进入军机房的,而且李东阳也需要这个楚地人杰为他撑场子,要不然他这个首辅是不好干的。 但是张超设定的军机房人数,司礼监内阁外廷正好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运转的相当有效。再要加入一个人形成了双数不方便表决不说,冒然打破了平衡,两个太监也会不乐意的。 这时候屠滽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老都宪吏部尚书干过,给刘瑾下跪也做过,这一辈子荣辱都品尝了一遍,他觉得也该退休了,让年轻人上来吧,宋珫作为张超的好友,当一个不入军机房的左都御史想必也会满意的。 所以屠滽站了出来,表达了自己的退休的意愿,众人一想,这样似乎也不错,但是表面上的拒绝还是要的,官场在乎的就是面子。 所以一直到张超回到杭州,军机大臣才变成了李东阳,靳贵,费宏,杨一清,彭泽,何聪,张永的七人组成,张超笑了笑,这倒真是一个领导集体,没有谁独大,这样最好了。 这一次张超回到杭州,走的却是海路,倒不是因为响马贼势大,而是张超想考察一下沿海的情况。 张超带着明海,在天津港见到了早就等候在此的次子明镇。明镇有他这么个大后台,又带着精锐的宣大新军,当然战功立了不少,此时已经从守备升迁为游击了,率领着一只骑兵营。 张超见到晒得黑黑的明镇,很开心的锤了锤他的胸口,可是明镇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张超感觉有些奇怪,“老二,你不想见到为父吗?怎么这般模样?” 明镇难看的笑了笑,“爹,孩儿当然想念爹爹,只是,唉,真是一言难尽呀!” 张超此时已经差不多猜的出来的,因为明镇看得方向正好有一群男女被绳子捆着送上船,很显然这就是贩奴船呀,而这些男女是什么身份,张超也猜的出来,十有八九是被官军劫掠的老百姓。 张超一把搂住明镇,直视他的双眼,“明镇,将造反的老百姓发卖海外是爹的主张,确实非常残酷,你大哥也看不过去,写过好几封信抱怨为父。 但是爹的主张想必你也知道,中原人多地狭,每三百年必然治乱循环一次,到时候人口死伤殆半。要想克服这一切,只有把多余的人口迁到海外,海外地广人稀,不如此行事,海外的那些土地我等汉人如何占得住?” 明镇犹豫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孩儿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都是我大明子民,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张超摇了摇头,“故土难离呀,但凡有一口吃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只有鞭子抽打,他们才愿意离开。” 这个时候明海走了上来,“二哥,就算这些人不被贩卖到海外,待在大明只会成为流民,要么继续造反,要么活活饿死,现在爹这样做,虽然死伤惨重,但是反而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到了海外,只要善于经营,又是一番景象。” 明镇听完,无奈的摇摇头,“三弟也许说的对,只是我征伐蒙古,杀戮再多,也从来不做噩梦。但是现在,几乎每夜都睡不安稳,让爹和弟弟见笑了。” 张超点了点头,“明镇,你是个好孩子,你能明白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就算功劳再大,也不值得夸耀的道理; 但是天下事往往难以完美,要想实现美好的愿望,必然有所牺牲,现在这些只不过才是一开始罢了。” 明镇听完,大吃一惊,猛的抬起头来,“爹爹,这是何意?” 张超摇头不语,明海却在一旁愤愤不平的说道,“就在刚才,爹爹收到京中的来信,张天官被罢。 张天官就算当年党附刘瑾做过不少违心的事情,但是这两年跟着父亲选拔任用人才,无不妥当,可还是逃不脱罢官的命运。 可见爹爹治国虽然功劳很大,但是朝中对爹爹有意见的不在少数,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迫不及待。 自古以来权臣难有善终,现如今我们张家又是如此豪富,惦记的不在少数,所以如果没有后手,我们张家就可能真的危险了。 二哥,你该有这个自觉,不管是保家,还是卫国,你都要坚强起来,容不得一丝软弱。爹爹说才是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听完明海的话,张超不由得连连点头,这个孩子最起码能见微知著,看事情很是透彻,光光这一点就是一个合格的家主,而老大老二眼光上面的缺乏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有限,他的选择是对的! 第515章 家业 上 明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弟弟说的这是什么,对朝廷如此不信任,这是一个重臣之子该说的话? 张超叹了一口气,明威如此,明镇都是如此,在南京那种环境长大,他们的内心恐怕从来没有叛逆之心,但是形势的变化太快了,张超现在已经只能进不能退了。 张超拍了拍明镇的肩膀,“老二,随父亲上船,我们好好聊聊。” 这是一条精心准备的大船,用于近海运人,差不多相当于明代的邮轮,船上生活物资一应俱全。随从把饭菜端了上来,父子开始了一番密谈。 “明镇,今天你弟弟跟你摊牌,虽然不是为父的意思,但是说的确实很对。你对我们张氏是怎么看的?” 明镇此时还是有些魂不守舍,他愣了愣,“我们张氏虽然出身寒微,但是经过父兄两代,已经是父兄双进士,读书传家。在加上父亲苦心经营,张氏十分豪富,算是亦政亦商之家。” 张超点了点头,“你说的应该说既对,也不对。我和大哥是读书起家不假,但是张家的根本不是这副官身。” 明镇愣住了,在大明朝,最划得来的生意就是读书,只要读书好,什么都可以得到,所以他一直以为张家的根本是官身。所以大哥努力考中了进士,他读书不成就转而从军,成为了一名游击。 那为什么父亲会这么说呢,明镇不由好奇的问道,“那张家的根本是什么?” 张超微微一笑,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物体,用红布罩着,“你掀开红布看一看。” 明镇掀开了红布,却是一个球状物体被固定在一根轴上,张超笑着说道,“这是地球仪,为父以前说过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张超转了转地球仪,开始解释起来,这里是大明,这里是琉球,这里是南洋,这里是西洋,张超一一指了出来,给两个儿子做起了降解。 明镇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他刚想说话,却突然想起来,父亲曾经给他们上过课,在遥远的大海上,首先看到的是桅杆的顶部,然后慢慢船身才会露出来,那只能说明,他们确实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上面了。 而且父亲还写了一本书说明了这个道理,可惜他看不太懂,因为他对于数学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弄不清楚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知道因为这个巨大的球对世间万物有吸引力,所以人才不会飞出去。 但是这件事太过玄妙,他也不太敢相信,只有自己的小弟弟着迷于父亲所说,整日里喊着要想绕着地球转一圈,却被父亲阻拦下来,说等他长大了才可以做。 明镇看着地球仪上大明的那么一点可怜的地盘,不由的咽了咽口水,“大明地广万里,居天下之中,怎么只有这么点大?” 张超笑着说道,“就只有这么点大,要不是为父,大明连这么点大的地盘都没有。” 张超突然指着琉球,吕宋,南洋诸岛,严肃的说道,“这些地方虽然标着是大明的地盘,也算得上是大明的藩属国,但是现在实际控制这些地区的是为父的部属,这些人这些地盘才是我张氏的根本。明镇,张氏现在已经有了立国之本。” 明镇猛的一个趔趄,他有些难以置信,操着有些晦涩的声音说道,“爹,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张超眼露精光,“明镇,为父有必要开这种玩笑嘛?” 明镇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不由得发起了呆。他不是笨人,要不然也不会有能力率领几千骑兵,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张超几十年之间经营出这么巨大的家业,有敌国之力,大明朝廷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无论如何都饶不了张家。不把张氏灭了,绝不会罢休,那么张超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拼命反抗,所以张超才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明镇还是不明白,张超是如何经营出这么庞大的家业,竟然还不怎么为人所知,最起码朝廷现在对张超十分信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张超此时转着地球仪,面无表情的说道,“天下如此之大,如同佐渡金山那般的巨矿,在日本就有好几处,在东番也有一处,在吕宋有庞大的铜矿,在马六甲有一个锡矿,类似于这样巨大的矿产还有很多很多。 这光光是我们能控制的,在西洋,还有更远的地方还有多少财富,谁也不知道。可是大明的君王大臣却只知道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对外面的世界漠不关心,那也怪不得为父了。 至于为父是怎么做到的,很简单,为父是用刀枪抢来的,谁让这些藩属国那么弱小呢,至于大明为什么不知道,也很简单,为父每年以分红的名义送给内廷几十万两白银,这些人一直帮着为父遮掩呢。” 事实上张超围绕着南洋做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如同他告诉明镇那么简单。自从控制了琉球之后,张超与汪直联合起来,以琉球的名义往南洋拓展,在汪直父女的指挥下,张超的私人军队驱使着日本雇佣军,在南洋展开了疯狂的进攻,然后将抢来的地盘安置大明过来的移民。 与此同时,张超对于大明过来的豪强,原来当地的汉人进行了强力的整顿,逼迫他们臣服。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张超联合了福建广东的出海商人,控制了海洋,占据了几个重要的港口,所以就算这些藩属国想着来大明告状,也没有多少机会。 事实上还是有漏网之鱼跑到朝廷告状,但是事实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大明的重心在北不在南,朝廷对于藩属国之间的攻伐从来都不管不顾。相比于对大明俯首帖耳的琉球,那些南洋的土著,朝廷又怎么可能在乎他们的死活。 从弘治年间到正德年间,快二十年过去了,张超在南洋的疯狂拓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无到了现在,他终于有了收获,也该告诉自己的子女了。 明镇听张超介绍张家在南洋现在拥有的地盘,军事力量,人口还有金银物产之后,不由得连连摇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明镇猛的想起了那句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大明君臣如此无能,放着这么巨大的财富,理都不理,也怪不得父亲会生出觊觎之心。 张超拍了拍明镇的肩膀,笑着说道,“南洋虽然张家占了一部分,但是大头还是在土人手中,有待我儿过去征讨。除此之外,张氏还有其他的家业,你等着为父一一道来。” 第516章 野心 明镇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孩儿收到的惊喜太大了,实在有些吃不消呀!” 张超见次子竟然缓了过来,开始调皮起来,他不由得哈哈大笑,“我儿开始说笑了,不愧是我张子卓之子,真是大心脏呀!” 明镇也是哈哈大笑,“爹,您真能隐瞒呀!您继续吧,孩儿还能挺得住!” 父子笑了一会,这时候张超说道,“张家现在有无数通达四海的船只,我儿恐怕有所不知,我们的船队现在已经到了万里之外。” 相比于对东南亚的殖民,张超最自豪的就是他亲手开启了大明的大航海时代。自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的船队又一次出现在印度洋上。 这一次他们遇到了对手,来自于欧洲的殖民者和来自于东方的贸易商,几乎同时出现在印度洋上。 经过了一番亲密而残酷的争斗之后,离印度较近的大明贸易商们取得了优势,但是这种优势是不明显的,随着一批又一批欧洲的航海家来到印度,大明的贸易商陡然发现,他们已经落后了。 葡萄牙人用迅速而灵活,吨位更大的海船战胜了大明传统的福船,在葡萄牙的炮火面前,传统的商人海盗那种碰撞后厮杀的模式已经落后,再一次来到西洋的商人恍惚间又见到了荡倭营。 因此得到消息的荡倭营第一次出现在西洋,与葡萄牙人面对面正面海战之后,双方都震惊于对方的强大。对于荡倭营而言,西洋太过遥远,他们不太可能长期在此地驻扎,没有必要与番鬼打死打活。 而葡萄牙人也发现东方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而他们迫切需要的很多物资明帝国都可以提供,既然有利可图,再这么厮杀下去已经没有必要,所以开始议和,共同在印度沿岸发展。 当回到南京的张超看到这一份报告时,他下达了一个著名的命令,无论如何弄清楚这一伙西洋强盗的来路,必须搞清楚他们来自于哪里,来东方的目的,他们的装备,他们如何行船,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行事风格等等。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通过交流,明朝第一次知道了新大陆的存在,也知道了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英格兰以及既不神圣也不罗马的神圣罗马帝国,还有地理名词意大利。 根据张超的命令,既然西方人可以来到大明,大明也同样可以到达西方,到达新大陆,几只探险队沿着不同的方向出发了。 一条沿着葡萄牙探明的去往印度的道路前往欧洲;一条沿着日本海北上,然后沿着海岸线赶往北美;一条沿着印度人的香料航线探寻赤道沿岸,寻找今天的澳大利亚;一条沿着中太平洋,赶往美洲。 这四只探险队的未来将是九死一生,但是长期的海上探索,大明并不缺乏诞生哥伦布麦哲伦,只是缺少鼓励他们出海的制度。但是现在有了张超,一切又不相同了,在重赏之下,解除了英雄们的后顾之忧之后,四条船队出发了。 所以张超自豪的玩起了地球仪,也自豪的说他们张氏的船队已经到了万里之外。听完了张超的海洋攻略之后,明镇虽然不是太理解,但是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如果再在海外发现一座金山,那什么都值了,不是吗? 明镇突然想起了大哥,面对这样疯狂而执着的父亲,大哥会怎么说?也许他会引经据典,说一些父母在不远游的话,劝说张超不要为了金银,不择手段,枉顾属下的生死吧。 明镇自己对于出海兴趣并不大,他的梦想是如开平王常遇春一般,率领十万大军横行于天下,特别是张超告诉明镇,西洋人竟然有很不错的船只和枪炮时,他猛然明白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如果将西洋的枪炮与大明现在装备的融合起来,是不是会变得更加强大? 明镇听着父亲和弟弟聊起张氏在海外的巨大产业之后,张超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明镇,海外地方广大,足以安顿下你们兄弟。父亲给你们已经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你们兄弟从今以后要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我希望在我的子孙手中,会出现一个庞大的不亚于大明的帝国。” 明镇猛得颤抖起来,张超的野心第一次在儿子面前彻底暴露出来,对于大明如何,张超并没有说明,但是明镇知道,如果有这么一份巨大的家业存在,迟早大明与张氏就会变成死敌,那么要么是张氏取代大明,要么是大明彻底消灭张氏。 但是张氏现在有了庞大的船队,就算失败了也可以躲在海外,伺机再起,而大明,明镇摇了摇头,他虽然年经纨绔,但是长期混迹在民间,又久在边疆带兵,他当然知道明王朝的虚实,除了张超训练出来的荡倭营系列,大明几乎没有一只拿得出手的军队。但是真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张超训练的军队大明敢用吗,敢信吗? 突然间明镇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他虽然没有多大的野心,但是在可以预见到的富贵面前,他不由得呼吸急促,无法自拔。 张超将两个孩子的手拉到一起,然后低声说道,“父子齐心,其利断金。” 明镇明海也同时喊了起来,这个时候明镇问道,“爹,您要孩儿如何去做?” 张超微微点头,“现在为父是大明的臣子,我等还是以积累力量,等待时机为上。 这一次回到杭州,办完你祖母的丧事之后,为父和你大哥守孝即可,你们尽孝之后就直接出海。 这些年为父已经训练出不少精干的军官,也通过济世学院培养了不少人才,你们兄弟带上这些人,赶赴南洋,明镇带兵讨伐当地的土人,明海主持后勤,并且整合那些已经占领的土地。 这几年大明内部战事,我估计至少会产生百万以上的流民,南洋最起码要安置几十万人,这是我们张氏脱胎换骨,难得的好时机。” 明镇明海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明镇突然问道,“爹爹,您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大哥?” 张超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下来,想必你们兄弟也知道,他是一个不错的士大夫,却不是为父需要的接班人,告诉他又有何益? 明镇,明海,为父很早之前就跟你们兄弟说过,这是一个层林社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大哥四书五经读的太多了,有些读书读迂腐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不要被儒学所误,治国绝不可纯用儒术,必须霸王道杂之。两宋亡于异族,就是这个原因,而大明现在又走了回头路,我看若是没有我们张氏,迟早也会亡于异族。与此亡于异族,还不如亡于我们张氏!” 第517章 济世格物奖 张超带着明镇明海兄弟沿着海岸线从渤海经黄海东海到达了松江府,又沿着松江府赶往杭州,此时他的家室已经到达了杭州,长子明威也经汉水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来到了杭州。 因为张母另嫁的原因,所以这一场在杭州的葬礼,张超一家人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但是张超的地位太高,面对曾经秉持国政的他,自浙江巡抚以下,每一个人都是恭恭敬敬,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此时的于氏已经衰落,他们靠着祖上留下的千户世职勉强度日,于冕一死,现在的于氏家族与张超的血缘关系已经十分浅薄,所以张超也就是见了他们一面,让人送了些礼物给于家的后人,却不愿意关照他们。 张超又不是傻子,当年他们母子分开于氏族人起了什么作用,他当然心中很清楚。再说了他从来不欠于氏家族任何东西,还是少点来往比较好。 他正在与弟弟徐骏交谈,徐骏的读书水平一般,当年张超帮他捐了监生,但是他几次乡试都没有考中举人,年岁一大也就有些灰心,开始全面负责张超的人才工程希望学堂。 这个连锁的初级学堂依靠着经济处和江南富商每年划拨的金银财物不断扩张,在整个南直隶浙江江西甚至福建两广都有无数的小学堂,规模巨大。 这些年希望学堂培养了不少读书人,甚至很多进士少年时期都在希望学堂读过书,所以以普及教育为核心的希望学堂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与士林把目光放在希望学堂数百人之中才能挑选出一个能够考秀才的读书人不同,张超的目光一直是放在那些在工商学堂学习的未来工匠身上。 这些未来的工匠读过书,甚至聪明的研究过张超的自然现象的数学原理,他们的不断加入迅速加快了大明科技的发展,吃到甜头的商人们于是又不断捐献促进了希望学堂的壮大。 正是依靠着希望学堂源源不断的提供人才,才保证了张超领导下的大明工商业资本的迅猛发展,甚至张超梦想多时的实用蒸汽机也已经研究出来了。 实际上蒸汽机的技术难度不大,中国古代有非常出色的密封技术,而最核心的曲柄连轴早已经被中国的工匠应用,所以实用的蒸汽机研究出来用了十多年时间终于研究出来。 蒸汽机研究出来之后,很快就应用在挖矿和工业生产提供动力上,虽然早期的蒸汽机有很多缺点,但是这个大家伙只吃石炭,却可以将矿井中的积水排空,这对于大明的矿业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特别是财大气粗的海外矿主们,热带亚热带地区环境恶劣,他们可以不在乎土著的性命,将无数土著塞到矿下,但是不断的塌方和涌水却不断消耗着他们的财富,让他们精疲力竭。这个时候蒸汽机出现了,简直是救命稻草。 除了采矿业,蒸汽机在纺织业和丝织业也获得了迅速推广。有了这个大家伙,工场主们不用在挤在河边,可以不挑地方随便建厂,所以真正意义的现代工业开始诞生。 蒸汽机还应用到机械行业,蒸汽机驱动着锻锤还有各种机械既快又好的将一块块钢铁打造成大炮盔甲枪支。 当然早期的蒸汽机还有无数问题,往往工作很短的时间就罢工了,所以为了推广这个大家伙,张超不惜赔本赚吆喝,承诺为每一个买家提供售后服务,每一台蒸汽机后面都有一个保障小组。 凭借着高强度的应用,第二代第三代蒸汽机不断诞生,而对蒸汽机巨大的奖励也促使更多的聪明人投入到蒸汽机的发明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张超提出了蒸汽轮船和蒸汽机车的发明奖励,蒸汽机分阶段分层次的丰厚奖励早就让士林中人羡慕嫉妒不已,而现在张超的奖励更是远超过往。 但是张超的工商业模式早已经有无数的受益者,在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的保护下,旧势力的反扑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以黄连素的研究为起点的张顺德奖,也就是传说的五子登科奖却从来没有被真正撼动过。 毕竟中国人都是实用主义者,虽然无数人嘲笑张超冤大头,但是他用铁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套的正确性,冤大头能够豪富天下吗?对科学技术的重视也使得无数科举无望的读书人有一条出路,所以士林对此更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超这一次与徐骏谈论的不是母亲之事,于氏六十多岁离世,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长寿,而且她虽然年轻时不幸,但是后来有疼爱他的丈夫,子女也都挺成器的,她走的十分坦然,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张超最后一面。 张超虽然也觉得挺遗憾,但是他特殊的人生经历早就异了他的情感,他与弟弟谈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张超想再设立一个奖项,奖励自然科学的进步,类似于前世的诺贝尔奖。张顺德奖是面对那些在技术上有突出贡献的技术人才和工匠,只要有突破就有奖励,这新的奖项更偏重于理论层面。 徐骏不是很明白张超的意思,张超解释道,“我曾经写过一本书自然现象的科学原理,对于很多现象进行了理论分析,也就是格物。 这门新的奖励就叫做济世格物奖,以奖励那些对于自然现象有过理论贡献的人员,分为数学,自然和医药三门学科,每年只授予一人,宁缺勿滥。 当然奖励也要超过张顺德奖,奖金一万金圆,授予济世学院终身教授和济世研究院院士,年俸一万银元,至于房子车子家仆也一应俱全,这样他们可以心无旁骛,一心钻研科学。” 在张超看来,中国传统文化鄙视科学技术,视之为奇淫技巧,那么张超想改变这种现状,拔高科学技术的地位,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钱砸,提高特学技术从业人员的荣誉感和社会地位。 现在士林因为以黄连素为代表的技术进步已经提高了对技术的看法,觉得读书不成研究一下技术,搞一搞发明,也是有些用处的。 士林的这种看法类似于张超所说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张超准备设立济世格物奖,通过疯狂的奖励,让世人知道科学的价值之高。 因为就算你费劲心思当上了官,也不太可能获得一万金圆的巨额奖励和一万银元的庞大收入,而且这种收入还是公开透明的,不需要蝇营狗苟,这将极大的刺激那些对科学有兴趣的人投入科学研究。 张超说完之后,徐骏不由得咋舌,“兄长这么一个超级奖励,小弟都有些后悔当年没有进入济世学院读书了。只是如此一来,士林恐有意见?” 张超蔑视的扫了一眼窗外,“我张子卓行事,何须在乎他人议论?” 第518章 惨败 张超这句话一出,徐骏顿时张口结舌,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这位便宜兄长已经这般有气势了吗?但是徐骏知道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他决定要好好劝一劝张超。 “兄长,大嫂之事?” 徐骏话音未落,张超就拦住了,“骏弟,你不要再劝说了。我与你大嫂之间从无问题,问题在于国威能力不够继承家业,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 徐骏听完,不由无奈的摇摇头,他帮着张超处理教育事务,每一年经手的金银钱粮就有几十万之多,那么张超的家业该有多大,他根本不需要猜测,所以他当然清楚张超这句话的意思。 张超办完母亲的丧礼后,就离开了杭州,按说他应该是待在杭州守孝的,但是他总不能待在徐家祖坟附近吧,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南京继续守孝。 家族事务仍然是他比较头疼的问题,所以这一次他仍然决绝的没有怎么理睬小妹明威母子两人,但是现在回程,他们还是要碰头的。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了,张超把明威叫了进来,“明威,你还在怨恨父亲吗?” 明威听到这句冷冰冰的话,不由得心中凉意透彻心扉,他略带着哭腔说道,“孩儿不敢。” 张超冷笑道,“是不敢,而不是不会。说起来,你怨恨父亲也是对的,你的母亲被父亲赶回了老家,你堂堂一个翰林只能待在兴王府,你当然应该怨恨父亲。” 明威听完,如同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如此待他,他带着哭腔喊道,“爹,爹爹,孩儿到底做错什么了?” 张超摆了摆手,不容明威说下去,他毫不留情的说道,“你带着家室立刻下船,自此之后不允许你再入南京。” 说完之后,张超一掀帘子就离开了船舱,留着明威在船舱里面呆呆的发傻。张超来到船舱外,望着外面的运河,不由得热泪盈眶。 这就是身为政治人物的无奈了,没有了父子亲情,没有了夫妻感情,但是他不得不做。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了上前,幽幽的说道,“到底是父子一场,就算是你为了亿万家私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你又何必做得这般绝?” 张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回头,“你不懂,我这是为了明威好。” 张超说完之后,叹息的说道,“吾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你还要离开我吗?” “不是夫君令妾身回老家吗,现在又有空想起妾身了?” 张超摇了摇头,“你想怎么做,都随你,随你!” 说完之后,张超背着身子离开了,留下了小妹一个人待在甲板上发呆。 就在张超的船队到达南京之际,大明的官军在河南与蓝衣军进行了一场决战。自禁军出征以来,这些好不容易能够离京的大兵们,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战事中,反而对经过的地方不断勒索,即使右都御史几番约束,也无济于事,马文锡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对此惠安伯张伟却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大军出外,本来就缺少消遣,士卒又行军劳累,地方上贡献一些乃是理所应当。 看看他们的装备的盔甲,枪炮,都是军中罕有的利器,听说那些响马贼连一把大刀都没有,在官军的雄威面前,只知道闻风而逃,这一次出征只不过是一场游行罢了。 面对官军的强大力量,各地的响马贼节节败退,而在豫南的蓝衣军却突然北上,这样一来,河北的响马贼就不得不与蓝衣军聚集在一起,共推刘惠为首,称为奉天征讨大元帅,打出了一个十分响亮的旗帜,“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 除此之外,蓝衣军在占领区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这样一来无数官绅就逃到了官军所在地,请求张伟立刻进剿蓝衣军。 刘惠在听到官军的行为之后,置左右两翼的河南山东官军于不顾,突然北上对实力最强的禁军发动了袭击。 松懈的官军面对当面精心挑选的数万蓝衣军竟然不堪一击,战斗打了不到半天,明军就崩溃了,崩溃的明军丢弃了枪炮盔甲,四处乱窜。 右都御史马中锡战败之后被俘,刘惠见到之后,马中锡大骂不止,希求立死。谁知道刘惠笑着说道,“此人忠直可嘉,不如放归去。” 大胜之后,刘惠十分高兴,这可是朝廷的禁军呀,装备十分精良,虽然刘惠很明白团营的腐化,但是身边的这些豪杰并不知道,中原大地的江湖豪杰并不知道,所以此战之后,蓝衣军必然会获得很大的发展。 所以他能够宽容马中锡,既是佩服他的名节,也是明白杀了这样的人除了落了一个坏名声,却什么都没有得到,那他何苦坏了自己的名头,不过是一个无能的腐儒罢了。 马中锡被蓝衣军释放,但是逃脱出去的惠安伯将一切失败的责任都堆到马中锡身上所以愤怒至极的大明朝廷立刻下令关押了马中锡,同时严厉惩处了败将张伟,夺了惠安伯的爵位。 这一场失败彻底撕下了团营精锐的面皮,无奈之下,正德皇帝接受了知兵的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杨一清的建议,以大臣节制诸道军事,统一指挥。 并同时下令驻扎在陕南的三边精锐,以及先期进入山东的蓟镇骑兵加入到对蓝衣军的镇压。以兵部右侍郎陆完继任右都御史,总兵官许泰统一指挥山东河南两省的缴匪,同时令直隶总督王琼戴罪立功,让他尽快率领直隶官军镇压河北的响马贼。 王琼之所以获得了一个戴罪立功的处分,也是因为当他一听到张超丁忧的消息,就派人带着大笔的银票贿赂了豹房的几个红人,这才使得正德撤销了对他的罢免。 王琼好不容易脱难,为了立功赎罪,他对于京畿南面残余的响马贼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在参将江彬的协助下,京畿南面的战事随着大批响马贼渡河逃到了河而南山东而逐渐减少。 但是大批响马贼的加入,刘惠所部的机动性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蓝衣军避实就虚,分兵数路,在中原大地打起了游击,所到之处,不断的屠杀官绅,给贫苦农民分配土地,这对于当地的官绅而言是巨大的灾难。 但是随之而来的明军,则成了还乡团,对于获得土地的老百姓进行镇压,成为老百姓最大的灾难。 不断激化的战事逼迫无数流民逃离家乡,当丁忧在家的张超听到这一切之后,心里暗自感叹,现在真的麻烦大了。 第519章 乔宇来访 当张超听说蓝衣军开始四处流窜之后,就知道大明的麻烦来了。在原来的历史上,有两场十分相似的战事,一场是明末农民战争,另一场是清末平捻军之战,作战模式跟现在蓝衣军一样。 当时基本上整个北方都变成了战场,在中原地区四通八达的平原地带,依靠着机动性,农民军和捻军带着官军到处乱窜,肥的拖瘦,瘦的拖死,最后明朝亡了,而清朝则启用了曾国藩李鸿章师徒,靠着近代火器,才把捻军逼到了一个角度,才最终解决了捻军。 那么现在这一场剿匪战争会是什么样子呢?张超想了想,更大的可能性是类似于剿灭捻军。因为此时的明军还有相当强大的战斗力,而张超准备的北方机动兵团已经成立两年多了,早就整训完成,随时可以加入中原剿匪作战。 但是目前北方宣大正面的草原还没有完全巩固,而鞑靼小王子在蓟辽两镇还有庞大的力量,通过对女真三部的征伐,元气已经恢复。所以机动兵团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调动南下,毕竟大明中枢还是有足够的力量镇压蓝衣军。 现在张超需要考虑他应该做些什么?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突然顺福跑来禀报,“老爷,南京礼部尚书乔乐平来拜访您了。” 乔宇是山西乐平人,与张超年岁相当,与辽州王云凤、太原王琼并称晋中三杰,是成化二十年的进士,他是王恕当年在吏部的铁杆亲信,当然与张超尿不到一起去。 乔宇一直在中枢任职,刘瑾专政期间步步高升,担任户部左右侍郎,结果刘瑾完蛋之后,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根本找不到他与刘瑾勾结的证据。 这样的人物,张超执政之后,自然不太喜欢,但是张超与乔宇也没有多少利害冲突,而且两人还有同样的爱好,都喜欢下围棋,所以就把他升了一级,让他来南京担任礼部尚书。 现在谁都知道张超丁忧回家,也不好待在杭州守孝,只好回到南京,整日里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那么乔宇这次过来拜访就有些意思了。 事实上乔宇对于这位名动天下的张子卓也不甚喜欢,张超本事是大,但是实在太多事。现在国家动荡不安之际,张超这样的猛人却躲在家中丁忧,简直是极度的不负责任。 当然乔宇也明白张超丁忧根源还是正德皇帝的问题,如果正德连续下圣旨,张超肯定会夺情视事的,可是前脚张超走人,后脚杨一清入了军机房。 看起来张子卓这两年专权,没有驱逐刘瑾的党羽,大家伙还是有意见的,估计张超心里也明白,所以借着丁忧的机会躲一躲风头,等过了两年大家对他的怨气没了,这时候北疆攻略还是要他来执行,他再入京也不迟。 问题是张超丁忧时的情况跟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杀死焦芳父子的刘惠竟然这么厉害,一战就歼灭了上万团营。尽管京营战斗力一般,但是京营的装备比张超苦心经营的宣大新军还要优良,这样一群猪的速败结果让蓝衣军的战斗力大大提升。 蓝衣军以刘惠为首,分成二十多个营,已经有十万之众,又由于河北响马贼的加入,骑兵数量也很多,所到之处,攻城略地,已经把河南山东搅合的一团糟,现在兵锋指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南京的高级官员们可就坐不住了,南直隶北方虽然有凤阳巡抚挡着,但是中都所在一马平川,偏偏留守的军队毫无战斗力,若是蓝衣军冲到了南直隶,甚至占领了中都,冲到了南京,那立刻就是弥天大祸呀。 乔宇在团营惨败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不妙,所以他迅速说服了南京六部和守备太监,咱们不能再等了,赶紧要想想办法,要是万一蓝衣军冲过来,谁能吃得消。 可是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后乔宇这个领头的出了个主意,张子卓不是在南都丁忧吗,咱们问问他呀。 如果要说最不愿意蓝衣军跑到南直隶的,张超肯定是第一个。大家伙跑外面看一看,江北现在种了多少棉花,而南京附近又有多少工场,这些虽说张超都卖掉了,但是谁都明白跟张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蓝衣军冲了过来,要论损失,张子卓肯定是第一个,所以他肯定很着急。 而且咱们这些人在南京过着清闲的日子,手里没权没钱,要想做什么没有张超这个南都第一号的士绅的配合那是门都没有,所以现在必须要首先问问他的意见。 乔宇这么一说,大家伙立刻就有了主心骨,所以共推乔宇来拜访张超。乔宇也义不容辞,主动来到了张府。 现在的张府还是弘治初年张超来南都时期置下的,后来家里人口众多,又陆续买了一些周边的房屋,打通装修之后,变成了张府。 但是相比于传说中张府的亿万家私,张府显得很是低调,当然早就有人劝说过张超,你都这么有钱有势了,怎么房子不住的好一点。 没想到张超笑着说道,家里就那么些人口,地方小,住起来虽然有些简陋,但更加亲近。他这样的说法,让人不知道怎么评价好。 想到这里,乔宇也觉得有些意思,张子卓这个人实在有些特立独行,听说他很不喜欢那个已经成为翰林的长子,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长子成为王府官也不管不问,甚至还把夫人赶回了老家合肥。 这一次守孝,夫人和长子也不在身边,看来确实是夫妻父子失和,很多人以为张超是昏了头了,但是消息灵通的乔宇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张超故意冷落夫人长子,肯定有他的目的,很可能与张家的家业继承权有关。 张超长子明威当年被刘瑾耍的团团转,所以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此子忠厚有余,机变不足,估计是因为这个,张超觉得他不适合继承庞大的家业,这才想法设法打压于他。 乔宇知道张氏豪富,但是直到来到南京,才明白张家豪富的程度,敌国之富恐怕真不是吹牛的,这么大的家业如何继承人能力不足,那确实是非常危险的。 但是乔宇觉得张超做事过于极端,过于果断了,要知道就算明威能力不足,他也是翰林,至少在他这一代是不存在危险了,现在把明威排除出继承人行列,他的次子是个武人,余下两个庶子也毫无名气,那不是更困难吗?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当然对于别人家事如何八卦只能放在心中,乔宇现在更揪心的是北方的战事,也不知道张超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第520章 夺情 按照制度,官员丁忧期间除非是遇到丧事,一般是不见外客的。而乔宇是礼部尚书,他竟然不避嫌疑跑来见自己,要是被御史知道了,两人都要被弹劾的,所以张超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去告诉乔礼部就说老夫守孝期间,不宜见外客,请他原谅一二。” “老爷,小人已经告知了大宗伯,只是大宗伯说有万分紧急的军国大事需要与老爷详谈,所以才不得不拜访老爷。” “罢了,罢了,老夫亲自去迎接于他。” 所以张超就把乔宇迎到大厅落座,事实上张超也就是做做样子,丁忧官员归乡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什么人都不见,但是这个姿态一定要摆,这是潜规则。 乔宇先是对张母病故表示哀悼,劝说张超节哀,张超也回话表示感谢,客套了几句之后,两人进入了正题。 乔宇恨恨的说道,“子卓兄,你一向丁忧在家,不见外客,恐怕不知道朝廷出了大事,可恨呀,那马中锡,张伟竟然吃了败仗,丧师辱国,马中锡被俘不知守节,真是丢人之至!” 张超听完,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大变,“果有其事?吾竟毫无所闻,可有战报?” 乔宇叹息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份邸报,“此是漕督紧急报文,老夫从南京兵部抄录所得。” 张超实际上早就看过了,但是他还是一目数行的看完,然后拍着桌子怒道,“张伟该诛!张伟该诛!就算是一万头猪,也不会一日之间被人全部抓去,何况团营装备不亚于宣大军,真是,真是……” 张超气急败坏,发了一顿火,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吾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呀!” 乔宇很理解张超的心情,他也得到消息,本来张超部署时,根本就没想过用团营,是正德派人跑去军机房传旨,结果张超不愿意得罪天子,也没有据理力争,他现在后悔也必然的。 果然张超接着说道,“希大兄,你有所不知,刘惠非同寻常,此贼所部被称为蓝衣军,所到之处军纪严明,士绅尽被屠戮,却分田地于贫民,如此行径,小民必然拥护于他,这是劲敌呀! 所以吾离京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此贼,必须毕其功于一役! 如今,团营一败,此贼必实力大增,中原各省恐民心大乱,欲平此乱恐非一朝一夕之功矣!” 张超恨恨说完,乔宇也是叹息不止,他安慰张超道,“事已至此,子卓兄,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只是现在南京兵部熊尚书病重,无人主持防务,我等诸人皆手无缚鸡之力,故派小弟来拜访子卓兄,不知可有所教?” 张超听完,无奈的说道,“吾丁忧在家,对战事进展一无所知,岂敢胡乱点评?” 乔宇一听,立刻回道,“无妨,子卓兄但有所需,我等必竭力奉上。” 张超点了点头,“吾不方便外出,可否请南京兵部职方司将最新的战报于老夫一观!” 乔宇点点头,“子卓兄稍待片刻,吾立刻让人去拿。” 张超十分疑惑,“希大兄,熊兵部竟病至如斯?” 张超的言下之意是曾兵部竟然病的这么重,要你一个礼部尚书狗拿耗子吗? 乔宇连忙解释道,“非吾多事,乃是南京镇守守备两太监会同六部群议之后,委托小弟代为协助曾兵部,并联系子卓兄。” 张超点点头,看起来南京这群老家伙也快坐不住了,张超倒也明白这十分正常。 他执政期间,陆续一些有名望的清流被起复,张超不愿意他们待在朝中惹事,干脆把好些人放到南京来了,高官厚禄养着。 比如正担任南京吏部尚书的孙交,比如南京刑部尚书林俊,都是清流中的名人,张超惹不起,干脆都请到南京来了。 尽管如此,这几位还是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是张超比刘瑾聪明的是,他对于这些人的进谏,态度很友好,但就是充耳不闻。 久而久之,这些老先生对张超就有意见了,但是离得远远的,这些人也没什么办法。 所以这一次来张超这里问主意,没办法只得乔宇过来,谁让他资历浅呢。 很快张超要的东西都送来了,速度这么快,看来早有准备,张超一张张的翻完,又让幕僚找来了地图,他一个个做出记号,毕竟长期从军,也学到不少。 他看完之后,指着地图说道,“流贼四处骚扰,除刘惠部以外,罕有攻坚之力,只是现在北西东都有官军,吾担心流贼南入南直凤阳一带,那就麻烦了。” 乔宇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南直属于南京管理,本来他们在南京悠闲自在,上上奏折议论一下国家大事,虽然对天子很是担忧,但也知道张超李东阳等人也都是士大夫,由他们辅政怎么也比没有底线的刘瑾好的多,所以上书多是就事论事,很是收敛。 这一次乔宇过来也是因为他们有未雨绸缪之心,都是老家伙了,这点眼力都是有的。 “子卓兄,吾等也看出了流贼有可能南下,如何御敌,不知道可有所教?” 张超点点头,“可遣将领镇守凤阳,以挡住流贼南下的步伐。只是凤阳一带现在恐无可战之兵呀!” 这是乔宇这些人最担心的,团营一败,说明团营的战斗力不如蓝衣军,而大明的内地卫所战斗力更是感人,他们不放心呀! 这是乔宇来找张超的目的,让他想办法招募军队,募集钱粮。张超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昔日吾从三边回南都时,有不少旧部不愿意待在三边,陆续都回到了南直。 现在若是吾相招,几百人该是有的,再加上吾的护卫,还有各家工场从过军的保卫,加起来千余人总是有的,以他们为骨干,再募集几千人,从军中再选拔万人,如此野战不足,守城有余,足够应付一时之需了。” 张超这么说,乔宇心中大定,不由得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知道子卓兄可愿夺情,为国效力?” 张超瞪了瞪眼,“希大兄,可不能乱开玩笑,吾刚刚丁忧还乡。” 乔宇无奈的说道,“子卓兄,你的孝心天下人都知道,只是蓝衣贼势大,国家现在是多事之秋,非常仰仗你的才干。 若无你出面,哪里来的钱粮招募将士,又哪里有可战之士。 你放心,有林公孙公等人,士林中人只会敬佩于你,绝不会有什么议论。” 张超听完,心中暗骂,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贼人不强,你们这群王八蛋把我从京师赶了回来。 现在贼势方炽,你们又喊我出来干活,还要自掏腰包募军,我岂不是成了你们的走狗,任你们的摆布,真是气煞老夫了。 第521章 斗气 张超压抑住内心的愤懑,笑着说道,“希大兄,你太过誉了,现在朝中有圣君名臣,南京又有众多清流忠臣,蓝衣贼不过区区小患,何足道哉!张某一介书生,丁忧守孝在家,实无必要夺情复出呀!” 说完之后,就端起了茶杯,乔宇也是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张超为什么不满,这么用人朝前,不用朝后,谁也受不了,可是,问为什么可是了,都端茶了,还是告辞吧。 张超冷冰冰的看着乔宇离开,突然对着身后的顺福说道,“联系上了吗?” 顺福连忙低头回到,“已经联系上了。” “按照计划去做吧,记得为了取信流贼,该给的东西都要足额足量,等时日长了,好掌握他们的行踪。” 张超说完之后,顺福低头回道,“是。” 再说乔宇,他离开张家,回到南京礼部,几位大佬们都等在那里,林俊见乔宇回来了,立刻问道,“希大,张子卓如何说?” 乔宇见几个好部堂一齐看向自己,笑着摇摇头,“张军机态度倒是不错,他也认为南直应该募兵,还说以他的千余旧部为核心,募集几千人,再从卫所挑选万人,如此就可堪一用了。” 林俊惊呼道,“张超在南直竟有人千余旧部?” 乔宇点点头,他把张超的说法陈述了一遍,这时林俊皱着眉头说道,“张超本就豪富天下,又长期典兵,偏偏又多奇谈怪论,如此之人若是……” 林俊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在座的都听得懂,孙交摇摇头,“张子卓乃是军机大臣,骤闻母丧就很快赶了回来,可见他确实是忠孝之人,功利心不重,林公,你太过多虑了。” 林俊呵呵笑了两声,“老夫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并无他意,再说有科道监督,我朝岂有那等不忠不孝之辈。” 林俊这句话说完,乔宇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这是在拔高科道的地位,林俊以谏君闻名天下,然后以清直之名步步高升,只不过众人也明白那是他运气好,遇到了宪宗,怎么没见他跟刘瑾碰一碰? 孙交善于理财,所以对钱粮很是关心,“我等也都知道需要募军,只是南京府库空虚,张子卓可有什么说法?” 乔宇面露郝色,“学生刚提及让张公提前复出,他就端茶送客了,还未来得及问。” 然后乔宇就把张超的婉言谢绝说了出来,林俊听完毫不在乎的说道,“张子卓说的没错,天下人才辈出,朝廷一定会有办法剿灭蓝衣贼,张子卓还是安心守孝的好。 只是老夫知道张子卓富甲天下,听说他弄得什么张顺德奖,又是五子登科,又是万千银元的奖励。 想必朝廷现在有需要,他一定会慷慨解囊。” 众人面面相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张超危险的是你,现在又说他一定会出大钱,这不是添乱吗,真以为有了清名就可以包打天下不成? 林俊则认为,他这么一说,张超为了避嫌,一定会把这些精锐旧部都贡献出来,更会拿出足够的钱粮满足募军的需要,如此才不会被人说闲话。 果不其然,林俊说的话很快就传到张超耳中,张超冷笑了两声,下令经济处不予理睬,我倒要瞧瞧你们这些清流有什么办法。 因为有经济处的带头,结果南京兵部招募新军以抵抗贼寇,说的是花枝招展,应募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更让林俊愤怒的是,张超那么大的身家,只让人捐献了一千银元,他的说法是今年北方大乱,济世钱庄多笔贷款没有收回来,只能捐赠这么多了,而且特意说请林部堂见谅。 由于林俊的话传的到处都是,南京的商人们当然知道张超这是故意打林俊的脸,再说能少出点血也是好的,所以有样学样,大家伙都捐了一丢丢,气的林俊大骂刁民,这是打发叫花子呀。 林俊堂堂的南京刑部尚书被这般挤兑,愤怒之下,他倒是有心弹劾张超,可是张超丁忧的样子摆的无比端正,他也一时找不到什么麻烦。 当然他搞不定张超还不能找别的商人麻烦吗?答案是不能,这里是南京呀,张超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林俊作为南京刑部尚书,他最大的权力是可以掺和南直隶的司法案件,但是这也要别人越级上告呀,一时之间林俊怎么可能那么巧找到这样的案子?就算有,也会被人压下去。 而且南京的太监和其他五部也对林俊一肚子恼火,大家伙本来想请张超夺情出来主持对蓝衣贼的防务,结果你这么一闹腾,事情整个黄了不说,还得罪了张超,这是哪跟哪呀! 张超这边跟林俊斗气,显得不慌不忙,事实上这也是南京没有感受到压力,可是凤阳巡抚现在真的快熬不住了。 一批又一批的流民涌入南直隶,带来了北方最新的消息。蓝衣军击败禁军后,顺势横扫北方,洛阳开封这样的名城,城池高深,蓝衣军根本不碰,但是连续好些县城甚至州城被攻破,更让人恐怖的是,蓝衣军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破城方法,往往掘城埋设炸药,一声巨响之后,城墙就破了。 连州县都守不住,何况各地地主的坞堡,往往不到半日就被攻破了,这样一来河南的士绅可就倒了大霉了,死伤无数,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家产田地了。 当这样的消息传到凤阳,凤阳巡抚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要是蓝衣贼冲到中都,用炸药炸开了城墙,他靠什么守住祖陵,万一朱家列祖列宗出了事,以明朝皇帝的脾气,那是要诛九族的呀! 凤阳巡抚不断地上书朝廷和南京,在不断诉苦的同时,要求赶紧想办法,甚至凤阳巡抚也知道张超在南直隶的影响力,所以亲自派儿子带着他的信来到南京,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张超看完这封措辞极度可怜,言语之间显得有些绝望的信,也是吃惊不已,在仔细询问情况之后,张超立刻让人请来了除林俊以外的南京各部尚书侍郎和南京镇守以及守备太监。 张超此时也管不着什么丁忧夺情,措辞十分严厉的说道,“事急矣,必须增援凤阳,否则中都有事,我等谁也吃不消。 吾虽然丁忧在家,但事关国家大事,吾却不得不出面了。此次援兵可由魏国公领兵,南京守备太监监军,吾协助带兵去中都支援。 孙部堂,听说你善于理财,大军筹措军需一事由你来统筹办理,南京户部,兵部,南京镇守相关人员一律听你吩咐。若有不足,可寻华先生先筹集,明白了吗?” 当张超突然露出重臣风采之后,这些久历仕途的朝廷大员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也不管合不合理,竟然大气都不敢喘,一一点头听命,分头按照张超的指示去办理。 第522章 曲阜之难 以南京的财力物力,既然有了张超的相助,是不需要担心的,最麻烦的是能战之兵。 张超笑着解释道,“诸位不用担心,募兵一事吾早有安排,只要诸位一声令下,很快就可以募集完成。 前些日子乔部堂来访,吾已经写信给旧部,让他们应募。只是他们听到了一些传闻,一直心中犹疑不定,这一次吾亲自出面,想必他们会乐意应募。” 众官员一听,心中都在嘲笑林俊,想逼迫张超,结果被人家狠狠地把他摆了一道,张超这么说是故意在羞辱林俊呀。这样一来,谁都知道前些日子朝廷募兵不利应该怪罪林俊的胡说八道,张子卓还是知道以大局为重的。 事实上以张超这样的地位,又长期带兵,如果全力运作,募集几千人当时人并不奇怪,但是如张超这般,派人出去吼了几声,不过十来日就募集了五千人,而且装备齐全,虽然都是些冷兵器,但这也有些可怕了。 看着眼前数千大军旗帜招展,士气高昂,乔宇虽然心中高兴,但还是不由得产生一丝不安。张超在南直隶号召力真是不可小觑,只这么些时日数千大军就招募起来,看起来相当不错。 若是,想到这里,乔宇摇了摇头。此地毕竟是南都所在,朝廷大员众多,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是不是他太过多虑了。而且张超也说了,虽然他对林 俊不满,但招募军士的准备一直在做,应该所言无误。 张超倒没有在意乔宇的反应,就算知道了乔宇的担心他也不太害怕,毕竟他有言在先,谁爱多想就想去,他只需要能糊弄住正德就可以了。 他心里对这样迅速的召集速度还是有些满意,苦心经营多年,总算有点效果了。 这一只部队的中高层军官都来自于当年的荡倭营,基层军官则是这些年训练的保卫,分散在各家工场,而军士则是那些农民工人的兄弟子侄,说白了这是一只真正的子弟兵。 但是要不动声色的将这么一只军队召集在一起,则不那么容易,所以张超不得不表演了一番,这才下召集令。 南京这边招募兵马,加大对凤阳府的增援,而河南的蓝衣军也正在讨论未来的发展。 刘惠凭借对团营的一战而威望大增,变成了河北响马贼和河南蓝衣军共同的领袖。 现在手下有十多万人,除去家属,战兵也有好几万人,这样一只兵团按照昔日恩主所说,必须要有一个根据地。 但是刘惠知道,现在西面的三边明军已经出了潼关,北面的宣大骑兵,东面的山东过来的蓟镇骑兵也包抄过来,形势逼得他不得不忽聚忽散,流窜运动作战。 来自于河北的响马贼,不断听到王琼在直隶的镇压消息,对王琼恨之入骨,加上思念家乡,所以他们想法很简单,咱们已经这么强大了,要回直隶报仇。 这一点立刻就被刘惠的部下给否决了,咱们河南人跑河北去干嘛?再说一旦去了河北,三边明军要是前出到开封一带,堵住了他们回河南的后路,到时候朝廷再把北方打鞑子的精锐调了过来,咱们全都要完蛋。 北面去不了,一个来自河北的马贼头目名唤孙策,外号小霸王,他就建议咱们去山东吧。马贼为了不牵连家人,一般都用了伪名,孙策也不例外。 孙策的说法是山东的官军不多,战斗力一般,就算是蓟镇的骑兵相比于宣大的骑兵战斗力也远远不足,除此之外,山东的好汉特别多,还有山东的运河一带又特别富庶,他们很容易搜罗到足够的粮草。 这确实是不错的主意,但是这时候刘惠突然问道,“若是我们南下南直隶,如何?” 河北响马贼的代表刘六立刻就否决了,“南直隶水网密集,不利骑兵,我等北人又不习惯南方的气候。 再说,我听说那个打鞑子的张相公刚回了南直隶老家,若是把他引了出来,我等可不是对手。” 到最后,大家统一了看法,去山东,山东的西南部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十万农民军突然间涌向山东,攻城略地,震惊了天下。 小霸王部人数不多,但十分精锐,自告奋勇冲锋在前,这一连续的进攻,竟然一口气打到了曲阜孔圣人的老家,所谓的东方耶路撒冷。 按照明朝的规定,曲阜的县令由当代的衍圣公担任,但是衍圣公毕竟是书生呀,家里也不需要养太多的爪牙,毕竟和平年代谁敢欺负圣人之后呢,但是秀才遇到兵,还可能说两句,现在遇到土匪,连说的机会都没有。 千余马贼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杀入了曲阜,根本不管什么万世宗师,什么圣人故里,一通胡乱屠杀,把这些孔圣人的后人杀得是惨不忍睹,最后还一把火烧掉了孔庙。 自五代以来,孔子的后人遭遇了第二次劫难,幸运的是当代衍圣公总算是逃脱出来,否则真有可能便宜了南孔。 小霸王杀完了人,还得意洋洋的在孔庙找了几处墙壁,写下了小霸王孙策惠入孔府黄金多少,白银多少,最后告诉天下人,还有良田多少万顷实在带不走,但是地契被他一把火烧了。 小霸王这么一干,把刘惠气的半死,这群马贼是嫌咱们的麻烦不够大呀,竟然敢一把火烧了孔府,真是群疯子。 孔圣人子孙遇难的消息一出,天下的读书人简直如丧父母,一个个痛哭流涕。只是小霸王孙策留下了那些字,实在太扎眼了,大家伙心里总感觉怪怪的,这圣人之后也这么贪婪呀! 曲阜沦陷的消息传到北京,这一回正德真的坐不住了,作为皇帝,他还是很清楚,现在这刘惠闹得实在不像话,已经成了心腹大患,他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掉。 对于孔家悲惨的现状,正德只是按照惯例下旨意,朝廷会重修孔府。 正德内心对孔家十分不满,一群王八蛋,竟然比朕还有钱,真是够黑的,所以对于衍圣公的其他要求,涉及到钱的,正德一概没答应,而这一回军机房也没有进谏,毕竟太丢人了。 正好此时南直隶的奏报呈上来,正德想了想,就下达了一个圣旨,要求张超立刻结束丁忧,夺情任用为军机大臣兼任南京兵部尚书,少傅兼太子太傅,让张超全权负责南直隶的防务,务必保证中都凤阳府和南直隶不出问题。 这份圣旨在当前的特殊国情下,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拦,只有几个不明事理的御史说了两句闲话,立刻就被教训了。就这样,张超停止了丁忧,被大明夺情,开始参与对蓝衣军的镇压。 第523章 变局 张超对这么快参与到蓝衣军的镇压有些意想不到,但是自从曲阜孔家被杀烧之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很多人知道孔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孔家一大堆人倒没什么,但是谁要是烧了孔府,那文臣们是要跟他拼命了。说白了孔府就是个牌坊,你动了主持,大家伙也许就是一笑而过,但是你把庙给烧了,信徒们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姿态一定要有,而且越激烈越受欢迎。 内心深处张超还是要给小霸王点个赞,干的太漂亮了,远远超过了他的期望。孔家的脸皮给撕开之后,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当然圣旨让他以军机大臣的名义兼任南京兵部尚书,又从少保提了小半级,变成了少傅,负责南直隶的防务,这倒有些出乎意料,本来他以为会代替陆完成为督师,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只不过现在不当这个督师反而是好事,现在蓝衣军风头正劲,连续获得大胜,各路明军只知道跟在后面,畏畏缩缩,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就算换成他,也不会那么快扭转形势,镇压成功。 现在蓝衣军去了山东,一时半会不可能那么快冲到南直隶,最起码他有了预警时间,那就比较好办了。所以张超可以比较从容的开始布置防务。他的战略还是老办法,先搞好自己的防务,所以他以战斗力较弱的卫所兵防守几个核心城市比如徐州泗州凤阳,这些地方都是战略性要地,城高墙厚,就算蓝衣军要进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而以新招募的五千子弟兵为核心组成了荡寇军,与挑选出来的精锐明军一起负责对于淮北一代的清剿。 蓝衣军在河南那么折腾,同为淮河流域,因为黄河淮河和运河三天两头受灾的淮北大地当然也很不安分,此时地方上到处都是土匪。逼得地主豪强们躲在坞堡中,而明军则龟缩在州县中,对于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 张超来到凤阳之后,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怪不得凤阳巡抚那么害怕,离燃燃大火只有一步之遥了。 所以张超下决心改变这样的局面,他命令荡寇军以战代练,分成数路,开始剿匪。 同时张超下大力气拉拢愿意靠向朝廷的淮泗好汉,整编其中的有生力量,只要愿意跟朝廷合作,州县的吏员明军的低级将校随他们挑选。 张超以国家重臣的名义,亲自出马,要官有官,要钱有钱,所以他立刻就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淮河两岸的形势立刻就有了好转。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到了正德七年的夏天,张超的新军荡寇军终于有了完整的战斗力,此时淮河两岸的形势也稳定下来。 一手硬,一手软的张超获得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外号张屠夫和张财神。 前者是因为张超对于匪寇疯狂的镇压,但凡被抓,不问青红皂白一律卖到海外为奴,谁说情都不行,此所谓乱世用重典,最起码张超没有乱杀人,总算保持了一些底线,当然在很多人眼中,他比杀人还要凶残,毕竟被卖为奴,发配海外在很多好汉眼中比杀了他们还要可怕。 至于张超被称为财神,那是因为张超很舍得花钱,不管是为朝廷抓来成名的匪徒,还是指路引向,金银赏赐文武官职随你挑选,很成功的吸引了好汉们的注意力,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嘛。 张超这样费劲心思整顿秩序,在北方的剿匪战场上明军获得了重大胜利。 在山东西南的平原上,三千宣大骑兵英勇无畏的进攻十多万蓝衣军,一举冲开了蓝衣军的防线,斩首七千,俘虏四万多人,几乎打断了蓝衣军的脊梁。 消息传到凤阳,刚好来凤阳劳军的乔宇兴高采烈的夸奖了张超这个大胜,并赞赏指挥官江彬英勇无畏的雄姿,比之以常山赵子龙。 张超听到之后,点了点头,“宣大的骑兵营战斗力极强,连鞑子都不是对手。在平原上进攻贼寇,就算蓝衣贼有所准备,也必然不是对手。 蓝衣贼想以步制骑,以他们现在的战术水平,确实还差点火候。只是江彬敢这么硬碰硬以数千攻击十万之众,胆气之足,足可以称为当世名将。” 听张超这么解释,乔宇也就明白了,但是张超显得毫不激动,他反而有些奇怪。 张超笑着说道,“蓝衣贼成军之初,以骑兵为主,充分发挥了骑兵的机动优势,避实就虚,官军防不胜防,所以他们才可以一直获胜。 但等老夫知道他们扩军到十多万,就知道他们离失败不远了。十多万人贼军,后勤压力暂且不说,必然是以步兵为主,行军速度很慢,而且充斥着大量新兵,如此一来战斗力肯定远不如扩军之前。 之前明军胆怯,畏惧对方能歼灭团营的实力,不敢进攻,所以才让他们纵横了大半年。” 原来如此,乔宇这才明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兴奋的说道,“如此大胜,想必剿灭贼寇之日不远了。” 张超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江彬虽然大胜,但是贼首刘惠等主要头目都跑了出去。 以他们的威望很容易东山再起,而且现在贼人摆脱了那么多累赘,要是官军一松懈,搞不好还会吃大亏。 所以在我看来,只有消灭了贼首才算大功告成,特别是刘惠,他不死这一桩乱事就不算完。” 乔宇听张超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愁眉苦脸,只不过对于他们南直隶的官员来说,发生在河南山东的战事毕竟没有切肤之痛。 所以张超笑着说道,“若是贼寇歼灭团营之后,立刻南下,那时候凤阳巡抚手里没有多少精锐,搞不好凤阳都有可能失守。 现在老夫练成了上万精锐,就算攻击不足,但防守绰绰有余,咱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守在这里,真是一桩幸事呀!” 乔宇听完,也不由得抚掌大笑。就在两人哈哈大笑之际,一个参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禀部堂,山东传来急报,临清关被克,二千多条粮船被烧! 另外贼寇数万人直逼京南,京师警戒,天子震怒!” 第524章 重返京师 听到这个消息,张超和乔宇听完大惊失色,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搞了,大胜之后竟然会连续大败。 原来江彬大胜之后,自觉心满意足,升官发财就不用说了。这样的大功,怎么着也得升为总兵了,这差不多是大明武人的巅峰,再进一步就之后封爵了,但是实权不会增加半分。 而贼军逃跑之后,留下了大部分后勤物资,这大半年来叛贼该抢了多少金银呀。别的不说,光山东孔家的那些金银,都写在墙上,想想就流口水呀。 所以江彬就驻军不动,根本不追击蓝衣贼。他一边报捷,一边审问俘虏,一边整理这次的所获。谁知道审理之后,江彬大失所望。 大部分孔家的金银被那个小霸王抢走了,留了一部分交给了刘惠。然后小霸王就带着金银跑了,跑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谁让这一伙马贼人人都有马,速度很快,他们就是有心也追不上呀。 而交给刘惠的金银和这段时间的缴获倒也有不少被江彬截获了,所以江彬虽然有些失望,但现在的收获还是让他很满意。 更何况这四万多俘虏,按照张超制定的政策,都会被奴隶贩子贩到海外去挖矿。所以江彬只是将抓获的首领和数千首级交给了朝廷,其他的都可以换成钱。要说起来他对于提拔自己的张超那真是感激不尽,特别是这条政策太好了,总算吃饱了呀。 江彬这边不动,那刘惠等人就趁机逃跑了,本来就是几伙人被朝廷逼到了一起,整合不够,这么一败就四散逃跑。 刘惠的核心人马大概有几千人,他们人人有马,顺利逃脱之后,经过一番清点,顿时军中哭喊声震天。 家属都没了,现在除了随身携带的兵器火药金银,其他的都没有了,没有了。他们也知道家属们的下场,首领级别的家人肯定性命保不住了,而一般人的家属则会被流放海外,该死的张屠夫,他怎么想出来这么一个缺德的主意。 为了挽回士气,刘惠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率领着残部与官军兜起了圈子,乘着临清关驻军出城追击,急行军数百里突袭了这个运河的重要枢纽。随着大批的运粮船被焚毁,官军的后勤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追击。 刘惠则顺利的回到河南,依靠着在河南地区的巨大影响力,他很快与赵燧等留守河南的响马贼联合起来,迅速恢复了元气,但是这一轮失败,让他意识到张超所说的,农民军必须有根据地的正确性,所以他决定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而河北响马盗的核心力量都是骑兵,所以在这一场大败中受损并不严重,刘氏兄弟则率兵北上,畿南毕竟是他们的家乡,所以一路响应者甚众。这个时候偏偏一部分被王琼逼到山西的响马贼从山西返回河北,这样两军汇合,围攻霸州。 如此一来京畿震动,正德皇帝更是气的从豹房中走了出来。大胜之后,连续传来了两条失败的消息,张超等人听了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不要说大明中枢了,这简直是在皇帝的兴头上连续撒了两瓢冷水,正德不气的发疯那才奇怪了。 愤怒之后,正德召见了军机房大臣,做出了几个决定,一、下令调动两万宣大新军入卫京师,这已经是宣大地区所剩不多的机动兵力了,这一次全部入关,由总兵官丁怀德率领,加入对蓝衣贼的剿灭; 二、下令留守南京的军机大臣张超立刻入京,主持兵部和军机房,以完成蓝衣贼的剿灭; 三、任命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彭泽担任右都御史,总督北直鲁豫三省军事,三省巡抚总兵以下全部听从彭泽的差遣。 四、命令南京吏部尚书孙交转任户部尚书,负责剿匪大军的后勤。 五、提拔爱将江彬为山东总兵,贬斥一系列作战不利的文武官员,以示朝廷奖惩分明。 正德这样的连续任命,显示了中枢对于剿灭蓝衣贼的重视和急迫。之所以让彭泽担任这个职务,来自于彭泽的亲自请求,而彭泽当众提出的消灭敌军的方案,十分稳健,发挥了明军的优势,很快就说服了包括杨一清在内的重臣。 彭泽之所以在大败之余敢于出来承担这个责任,原因很多,一来他这个军机大臣当得很不爽快,因为资历和功劳的缘故,他远远没有张超的权力,只能敬陪末座,这样他再待在中枢毫无意义,还不如换张超回来; 二来他已经与张超关于如何剿匪书信沟通过很多次,作为张超重要盟友的他出任总督,预计作为主力的宣大军丁怀德部一定会听从,这样他也不存在调动不力的问题; 三是张超根本不需要这个功劳,这一点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张超都心知肚明,那么换彭泽来操作剿匪事宜,张超必然也很乐意,在兵部肯定够会全力配合。 而孙飞被调任户部尚书则来自于张超的举荐,孙飞在南京为张超主持后勤,表现的非常好,他又是出名的清流君子,让他出任户部尚书,上下都很放心。 对于江彬的任命,则出自于正德的爱才之心,他见过江彬,知道这个人长得高大威猛,没想到竟然如此勇猛,这如何不让他喜爱。 军机房商议之后,不堪重负的李东阳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实在太难熬了,谁也没有想到张超离开之后,他为首理政,竟然会遇到这么多的战事,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后悔,当日就应该下决心说服同僚不让张超丁忧。 李东阳想起了当日见到张超的情景,当年还提到汪直,现如今汪直似乎还待在琉球,应该还活着,而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张超则正当壮年,也许该辞职了。 再说张超,他接到了正德的圣旨之后,就与新任的南京兵部尚书乔宇办好了交接,临走之时,张超嘱咐乔宇,荡寇军是南直隶唯一能够野战的机动力量,使用千万要当心,否则万一被重创,南直隶就麻烦了。 除此之外,张超叫来了实际指挥荡寇军的旧将马晖,又嘱咐了一番,并且特别交代,如果感觉将令有很大问题,就算是违抗将令,也要保住荡寇军,要记得他们只是募兵,喂银子的是张超,而不是大明朝廷。 第525章 孙交 这一次张超入京,走的是运河。他准备等待孙交一起上京,要知道运河两岸硝烟不断,他身边保护一堆,倒没有什么大碍;反而是孙交,他一个文臣,孤家寡人,要是出什么事情,到时候到哪里找一个这么合适的户部尚书呢。 对于很多名气很大的文臣,特别是清流,张超根本并不是很喜欢,大部分都是伪君子,除了一张嘴,别的啥本事都没有。但是任何时代都有特别,比如眼前这个孙交,同样名气很大,同样属于清流一脉,但确实非常的能干。 孙交出生于湖北钟祥,是成化年间的进士,孙交的仕途之初很得王恕的欣赏,在吏部干了十几年,算是一个老的组织工作者。 后来孙交又提督过四夷馆,算是做过外交工作;孙交在边疆担任官员时,很喜欢种树,为三北的绿化做过贡献;孙交还做过户部侍郎,管理过国家仓库。 长期各岗位不断的工作锻炼,提高了孙交的工作能力,开阔了孙交的眼界,加上孙交喜欢读书,博学多才,所以孙交就成为了大明少有的实干型人才。 孙交为人十分清廉,这一次帮助张超负责后勤,经手的金银不下百万,账目都很清晰,所以张超在南京六部堂官之中,最欣赏的就是孙交。 楚地出人才,不仅仅是在清朝,在明代也同样如此。这一路两人不断交谈,交流彼此治国的观点,都感觉受益颇深。 孙交因为恩主王恕当年对于张超的观感,一直与张超接触不多,但是这一次张超主动推荐他担任户部尚书,又在徐州等着他一起上京,如此盛情,孙交也相当感念,所以两人虽然理政观点有点差异,但交谈的过程倒是十分愉快,慢慢的范围就扩大了,甚至谈论起朝廷的人事。 这就聊到了张彩,当年张彩和孙交在吏部同时被王恕器重,可是现在张彩仕途太过激进,灰溜溜的被赶回了家,而孙交则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成了户部尚书。 张彩在刘瑾专政期间是吏部尚书,而孙交则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吏部侍郎,说起张彩,孙交很是叹息。 张彩有才,不管这个人人品如何,他确实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吏部尚书。他在吏部主持的若干考核改革,都非常有效果。 甚至刘瑾最让人痛恨的罚米法就是张彩提议的,孙交的工作经验告诉他,大明的官场贪污非常严重,别的办法确实不多,这一招虽然狠辣,但确实十分有效。 这个时候张超笑着说道,“孙公,当日刘瑾伏诛,我坚持留任张彩等人,争议很大,我也被骂的不清。 除了不愿意造成朝廷动荡之外,坦率的说确实有私心,我与他份属同年,张彩在吏书的位置上,对于我执政确实很有帮助。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孙公所说,张彩太有才干,割舍不下呀!” 张超这么坦诚以待,孙交也不由得连连点头,“用人之际,有时候不得不权变,张公执政两年,朝局十分稳定,足见张公之才!” 听到孙交这番话,张超非常高兴,“我执政两年虽有些成就,但眼前的蓝衣贼,唉,真是万万也想不到呀,竟然有如此规模!” 对于蓝衣贼做大,张超确实没有多少防备,他虽然知道正德年间有一场农民造反,但单凭正德到处跑来跑去,玩什么游龙戏凤就知道这场战事并不严重,谁能知道突然冒出了刘惠起义,让他真是意想不到。考虑到刘惠与他的过往,张超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蝴蝶效应。 说起了蓝衣贼,孙交也十分忧心,这一点张超与孙交的利益基本一致,大家都是统治阶级,决不能容忍农民起来造反。 不管是流放反贼以及家属到海外,还是张屠夫的美誉,都说明张超对于造反非常强硬。对于这一点,孙交的态度十分复杂。 长期的宦海沉浮,孙交十分清楚,现在大明此起彼伏的造反,绝大部分源于官绅阶级的贪婪和掠夺,也就是官逼民反。张超如此强硬对待,让他总是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孙交的家乡正好是兴王的封地,他当然听说过汉江上的运奴船。甚至于孙交也亲自跑到江边码头去查看那些贩奴船。这几年,到底有多少人,被贩卖到海外,谁也不知道。 虽然张超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从贩奴一事上足以看出张超残酷的一面。孙交饱读诗书,也读过张超的一系列著作,他也明白张超鼓动贩奴的目的,本质在于救国救民。但是为了实践自己的学说,对治下的百姓这般残忍,真是罕见的酷吏呀。 甚至于张超不喜欢长子,在孙交看来,根源就是张超长子是地地道道的圣人学徒,所以张超才决不能容忍。 但是孙交也十分清楚,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人心浮动,必须要使用张超。乱世用重典,现在中原闹得这么凶,勋阳巡抚管辖地却风平浪静,就说明了张超政策确实十分有效。 但是张超这么做下去,恐怕对于他的未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再想到张超庞大的家业,在南直随意一呼,立刻就招募了数千将士,这个人也许会同历史上的那些酷吏一般不得善终呀! 想到这里,孙交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张超看到之后,笑着说道,“孙公可要多保重呀,这一次入京,事务繁忙,没有一个好身体是吃不消的。” 孙交此时已经暗地里决定与张超保持距离,他笑着应和了几句,又与张超寒暄了两句,就告辞回船了。在交谈过程中,孙交的情绪变化,张超当然也有所察觉。 事实上,张超也不会拉拢孙交,这种人物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价值观,他们属于国家真正的栋梁,只要他们能力中立,张超已经很满意了。 事实上孙交对于张超的现状的观感,张超早就有所察觉。他现在让人看到的就如同露出水面的冰山,已经让人或明或暗的提醒过。那么哪一日冰山突然浮了起来,会如何,张超当然十分明白,他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超走了出来,他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着京师的方向,这一次入京,他不准备再回南京了。 要么是功败垂成,传首四方;要么是彻底改变历史,复兴中华,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此时夕阳照耀在运河上,闪闪发光。大明帝国就如同这夕阳,虽然还十分光亮,但已经临近黄昏,离黑暗已经不远。 在这个时代,张超是孤独的,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改变,更何况他们,也许他就是一个堂吉诃德,但即便如此,他也下决心赌一赌,因为这就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职责。 第526章 现状 尽管蓝衣贼破坏过运河,但是张超这一次入京倒是一帆风顺,很快张超就赶到了北京,拜见正德之后,张超就与彭泽办理了交接。 一年前彭泽却是与张超办理的交接,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国家重臣,也没怎么太多谈论离情别绪,他们就议论起了公事。 对于河北响马贼,两人都不是很担心,这么一群马贼,到处跑来跑去,只要明军守住几个关键地点,压缩响马贼的活动范围,明军恐怕很快就可以获得胜利。 因为响马贼是一伙无后勤,无纪律,无目标的军事集团,对于这样的造反,历史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解决办法。 但是现在的刘惠却完全不同,跑回河南南部的刘惠一改往日到处流窜的战术,开始在河南西南部到处攻城略地,开始了打土豪,分田地,然后开始建立起基层政权。刘惠连续任命了好几个县令,开始了收粮纳税。 当刘惠开始学着建设根据地之后,张超彭泽等人就十分紧张了,这是一个非常聪明,学着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这样的贼寇那就十分恐怖了。 所以两人很快就形成了一致观点,必须乘着刘惠的虚弱期立刻消灭,否则刘惠搞得小政权如果支持个两三年,麻烦就大了。 说完了公事,彭泽开始说起了他这大半年在京师担任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的经历。因为有杨一清在,彭泽发现自己几乎被压制的结结实实,这也是他为什么千方百计寻求出外的原因,资历功劳不够,身居高位那简直是折磨。 与彭泽交接之后,李东阳也把张超请到家中。大半年不见,李东阳明显老了,张超有些感慨的说道, “首辅,您老人家可要好好保重呀!” 李东阳叹息的说道,“子卓不在,老夫这把老骨头勉强支撑而已。你回来了,老夫也就轻松多了。” 李东阳确实是年老多病,他本来就是勉强支撑。战争期间,事务又格外繁忙,尽管有了杨一清这个吏部尚书的帮助,但是这个首辅兼任军机大臣当得并不舒服,如果不是剿匪战事一直不明朗,他早就辞职了。 大明的皇帝自从张超离开之后,又有了新的宠臣。正德皇帝以豹房为家,他身边的几个重要的人物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御马太监张忠,司礼太监张雄、东厂太监张锐权势越来越大。 钱宁本云南穷苦家子弟,太监钱能在云南任监军时,少年钱宁被卖给钱太监当家奴,故而姓“钱”。 钱能死后,推恩其家人,钱宁得封官。他特会巴结刘瑾,所以被推荐到正德身边当侍卫。由于钱宁会左右开弓,武艺很好,大受宠幸,正德干啥都带钱宁当随身。正德对钱宁非常信任,遇宴饮喝醉,往往枕钱宁肚腹大睡,甚至于有传说两人有龙阳之好。 钱宁掌管锦衣卫,并且被赐姓国姓朱。因此钱宁在名片上自称“皇庶子”,俨然以皇帝儿子自居。钱宁这个人在政治上野心并不大,他掌管锦衣卫和诏狱,最大的愿望是变成一个有钱人,所以得势之后,对于钱财非常执着,而他瞄准的目标也就是一些商人和中低级官员,但是鉴于刘瑾的教训,他也不敢高级官员的主意,顶多背后说说坏话。 御马监太监张忠,掌握着正德的卫队,但这一位主要的工作不是带兵,而是陪伴正德玩乐。他的同乡张茂也是一个响马贼,张忠与张茂交好,倒也不在乎张茂的身份,反而让张茂穿着太监的衣服陪着正德踢球。 甚至于刘六刘七兄弟造反,起初的导火索也是张忠,他把这兄弟俩抓了起来,索要两万两白银,兄弟两一看这是不让他们活呀,干他娘的,结果立刻就是北方大乱。 张锐说实话作为东厂太监,要想工作有业绩,他要有好名声那才见鬼了,张锐之所以出名事务因为他善于钓鱼执法。 鱼钓上来了,如果给钱,那就万事好商量,如果没钱,嘿嘿,那就不客气了。所以此时的东厂锦衣卫就被老百姓合称为厂卫,名声很差。 而最后一位张雄,作为司礼监太监,他实际上的权力也不大,只是把每日军机房的消息传递给皇帝,然后把皇帝的想法传递给军机房,但是这个上传下达过程中,张雄慢慢就拥有了巨大的权威。 张雄真正出名是因为他悲惨的身世。他小时候家里很穷,所以他的父亲就把这个儿子送到宫中。 等张雄有了地位,他的父亲就找上门来。张雄对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坚决不愿意见他的父亲。 到最后被挤兑的受不了了,才让人把父亲打了一顿,这才出了口恶气,然后父子相认,抱头痛哭。 这属于人伦悲剧,本来应该同情,但是因为张雄殴打父亲,被士大夫认为大逆不道,所以三张这才齐名,名声都很差。 但是李东阳是四朝元老,见多识广,当年与刘瑾都能相处,这钱宁加上三张算得上什么,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在乎。 但是这些小人的出现,让李东阳忧心忡忡,这大明天子九虎没完,又出了一批新宠臣,真是没完没了。 除了这些宠臣之外,正德另一个爱好越来越突出,皇帝爱上军事了,正德皇帝除了骑射之外,还喜欢上了排兵布阵,甚至开始操练军队。 对于张超弄出来的枪炮,正德也起了兴趣,豹房动不动就是枪炮声震天,让人头疼不已。 爱玩爱闹的正德简直是大明传统士大夫的公敌。听着李东阳如同一个婆婆一般,唠唠叨叨,交代着这段时间的国事,抱怨着天子层出不穷的麻烦,张超不由得十分好笑,怪不得已经有人称呼李东阳为李婆婆了。 到了最后,李东阳才说起了另外一件大事,“子卓,你的才干老夫是知道的,由你主持,想必蓝衣贼和响马盗很快就可以剿灭。该怎么打,用什么人,老夫绝不阻拦。 但是目前有一个事情老夫十分不安,费子充越来越不安于位,豹房中人一定要把费宏赶出朝廷,老夫虽然几番斡旋,也不得要领。 老夫想和你议一议,到底该如何是好?” 第527章 臧贤 “费公不安于位?”张超立刻就反应过来,看起来宁王又不安分了。 这件事说起来是个老问题了,正德二年宁王复卫,可是到了张超执政,为了拉拢费宏,在费宏入阁之前,就撤销了宁王卫军。 这样一来,宁王对于费宏那真是恨之入骨,关键是两人还是亲戚,费宏堂弟费寀妻为宁王妃娄氏之胞妹,这样一层特殊的关系,使得宁王的意图很早就在费宏面前暴露出来。 所以张超丁忧之后,宁王就可是策划复卫一事。事业凑巧,很快机会就来了。正德七年,北方大乱,江西当然也不安分,赣南又闹了起来,这个时候地处洪州的宁王再次请求复卫,为此大撒金银,正德皇帝当然收到的贡礼最多,正德身边的人也全部都有收到,甚至于军机房大臣们也都试探过。 两个太监自不待说,靳贵彭泽面对宁王的赠礼,因为与张超早就谈过宁王,大家伙面对这样的大肥羊,当然是来之不拒; 李东阳杨一清,这个时候当然不太可能手里,但是他们也不愿意与豹房中人直接冲突,所以也没有非常严厉的反对,说到底宁王护卫不过万余人,威胁并不大,而且有费宏在呀,他们干嘛出这个头; 所以复卫最大的麻烦则是费宏,费宏不走,复卫别想成功。 突破口当然还是有的,就是费寀,他是正德六年的进士,此时也在翰林院之中,这实际上也是潜规则。 自从刘瑾焦芳玩坏了科举之后,朝中重臣往往都千方百计的把自己的子侄安排到朝中美位,要说起来就是张超比较特殊,但是张超与长子有矛盾此时大家都知道,但是张超这么打压长子,大家伙从来也没有见识过,纯属意外,甚至私底下笑话他,父子都不协,何以治国。 这皇帝身边的人三天两头的说费宏的坏话,费宏慢慢屁股就不安稳了,这样一来,李东阳不乐意了,费宏毕竟是大学士军机大臣,一个藩王就能把他给推翻了? 在宁王复卫问题上,事实上他是反对的,只不过有费宏冲在前面,他不需要露面而已。那么他跟张超谈论此事,目的就在于让张超帮忙说服皇帝不要赶走费宏。 但是张超闻此,却笑着说道,“赣南多贼寇,宁王不安,意图复卫拱卫王府,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费公太过多虑了。” 张超这边一走,费宏就赶走了张彩,这大半年以来,很多张超任用的官员都被赶走了,典型的就是康海。 当然赶走康海的主谋肯定是李东阳,谁让两人矛盾重重呢,但是费宏作为冲锋在前者,张超要是给他好脸色,那涵养也太好了。 所以在宁王复卫一事上,张超明知道宁王图谋不轨,但是还是选择了宁王这一边,无他,利益使然。 李东阳听了张超这样的反应,顿时大失所望,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他突然发现,张超这一次重回朝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张超与李东阳告辞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现在他在朝中真正的朋友并不多,靳贵宋珫算是盟友,杨一清顶多是半个,他同样是李东阳的多年好友,所以搬走费宏,换上自己人那是当务之急。 没想到张超刚回到家中,访客就到了,臧贤?张超知道这个人,乃是正德的宠臣,教坊司伶官,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陪伴吃喝,拉皮条的。当然臧贤自己也有些水平,能写一些诗词曲子,可以与正德一唱一和。 张超是重臣,他与臧贤这样的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有一个好处,张超对待他们有礼,而且是真心实意,不像其他的士大夫那样瞧不起他们,所以臧贤对张超也很有好感。 这一次张超回朝,豹房中人内部是有分歧的,但是最后张超能顺利入朝,跟他这个非常良好的习惯有关。 大家伙尽管怕他,知道他深不可测,但是这大半年以来,没有张超压制,那些鼻子翘上天的清流科道影响越来越大,还不如张超在时,所以还是借机让张部堂回朝吧。 臧贤来拜访张超,张超就迎出大厅外,这让臧贤十分痛快,堂堂的张子卓竟然也这么给我面子,所以两人交谈就显得和乐融融。 臧贤过来,是给宁王复卫说情的。当他提起这个话题,张超却突然问他,“臧奉銮,宁王朱宸濠对你礼遇有加,不断车载金银宝器到京,通过你结交贿赂权要,你可知为什么?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堂堂的大明亲王,却对你一个九品的奉銮这般礼遇,你心中就没有一丝不安吗?” 张超这番话刚一说出口,臧贤就脸色大变,半晌,他懦懦不安的实话实说,“诚如部堂所言,小人确实很有些不安。” 张超点了点头,“老夫大概猜得到你的心思。陛下虽然对你极度宠幸,也赐予了你很高的地位和大量的钱财,但是你内心应该十分不安,说到底这富贵财富来的太过容易。 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有朝一日失去了君主的宠信,那这荣华富贵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所以你不得不引外援以自保。 可是臧奉銮,你这个人真是不够聪明,引谁为援不好,为什么要与宁王勾结? 大明是把藩王当猪来养的,宁王礼贤下士,广散金银,只能说明这个人有野心,他意图谋反,你与这样的王爷交往,岂不是与你自保的想法南辕北辙吗?” 听张超突然点破了宁王的心思,只吓得臧贤魂飞魄散,张超这样的人物认为一个藩王要造反,那只需要上本,皇帝一定会重视,到时候三天两头说宁王好话,甚至帮着宁王到处奔走的自己能有好下场吗? 当然臧贤也可以在正德面前进谗言,可是这是张超呀,皇帝的师傅,而且张超在宫中到底有多少朋友,谁也说不清楚,他根本没有胆量与张超为敌。 臧贤不是笨人,一旦被张超点破宁王的心思,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所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张超面前,不断的磕头,求着张超救他一命。 等臧贤表演的差不多了,张超把他扶了起来,“良之呀,你这一次算是跪对了人,老夫确实有心救你,要不然也不会帮你点破这一层道理。” 臧贤当然也明白这一层道理,所以连忙谄媚的说道,“张公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张超摇了摇头,“良之,老夫不希望你这副样子来与老夫交流。你出身卑微,这不是你的罪过。你为了生存,谄媚君王,钻营取巧,这也是身不由己。 到了老夫这里,老夫希望你能秉持己心,不必惺惺作态,就当老夫是你的良师益友,咱们好好的说说话。” 不管张超这番话有多少水分,但是当他闻言说出了这么一段理解臧贤的话,还是让臧贤感动不已,这个伶人不由得热泪盈眶,然后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张超见臧贤挺直了腰杆,这才开始询问起臧贤与宁王的交往,等一五一十听完之后,张超点了点头,与自己调查的差的不多,看起来这个人说的是实话,这也许就是尊重带来的好处吧。 第528章 结束? 臧贤说完了宁王最近的布置后,张超微微笑了笑,“宁王殿下这本钱下的可真够大的,花钱买通这么多人,就为了复卫和赶走跟他为难的费阁老?” 臧贤连连点头,“小人得到的消息就是如此。小人原来以为宁王殿下仅仅只是胆小怕事,现在听了部堂所言,这才恍然大悟。小人一定与宁王划清界限,绝不再帮着宁王走动。” 臧贤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宁王的打算,张超并不以为然,就算是傻子,做得多了,对于宁王的打算也会猜出一二,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现在张超突然插了一脚,把宁王的打算揭露出来,臧贤顺势聪明的跳到张超这条船上,也算是一步好棋。 张超摇了摇头,“宁王现在反迹未彰,老夫也不好上奏朝廷。良之,你还需要辛苦一些时日,帮老夫看着宁王的一举一动。” 实在没有想到张超这么说话,臧贤不由得有些为难。这要是张超用完了自己,然后一脚蹬了他,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张超拍了拍臧贤的肩膀,“良之,你是怕老夫过河拆桥吧。” 臧贤不语,张超盯着他的眼睛,严肃的说道,“臧贤,你可知道老夫现在的家业有多大?天下六大钱庄之首的济世钱庄就是我张家所有,光光账上的存银就有几千万之多,这是天下无数豪强借给张家的。老夫能做到今天这样大的规模,你以为老夫靠的是什么?” 张超一边说话,臧贤的喉结一阵阵抖动,只听张超顿了顿说道,“就一个字,信!老夫说的每一句话,承诺的每一个字都会兑现!老夫说会保你身家性命,自然会说到做到。 臧贤,你也不是年轻人了,你想得到老夫的保护,不付出点什么,老夫凭什么保护你?” 面对张超的这一段话,臧贤却深信不疑,因为世上的人对张超有很多看法,但却没有一个人说他说话不算数,愿意跟着张超的,基本都发财致富。 而那些半路离开张超的,比如前吏部尚书张彩,虽然风光了几年,最后还是滚蛋了。但是即便如此,作为刘瑾死党的张彩,还是保住了性命,只是致仕归乡。 而张超最后那段话则说到臧贤心里去了,他想得到张超的保护确实需要付出代价,都是成年人了,而且是混官场的,这一点要是不明白,那真是白活了。 臧贤最后无奈的点点头,“小人明白了,自当为部堂效力。” 张超点了点头,“老夫与你交往不多,想必你对老夫还缺乏了解。没关系,日久见人心,只要你好好干,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臧贤连忙又是一阵赌咒发誓,然后张超摆了摆手说道,“宁王所求的两件事,老夫会帮你办好,就宁王那等志大才疏之人,就算复卫又能如何,只不过白白多害死一些人罢了。” 臧贤大喜,没想到张超这么给力,竟然敢如此承诺,那宁王岂不是更加信任于他了吗,到时候不管是卖了宁王也好,还是交往张超也罢,他的筹码就更大了。 臧贤告辞离开,乔装打扮的纪先生却走了出来,“恭喜东主收服了一个重要人物。” 纪先生离开刘瑾之后,在张超的协助下摆脱了锦衣卫,来到了李启思的幕府中待了两年躲避风头。 现在张超回朝,就把他请到自己的府中,担任分析情况的幕僚。 张超笑着说道,“此等弄臣,并不能难以对付。再说,这个人也不算收服了,只是因为老夫与他有利,他不妨脚踩两只船。” 纪先生点了点头,“东主明鉴。只是您若是赶走了费阁老,他的位置您有何打算?” 张超想了想说道,“当日我前脚离京,后脚张彩被罢,老夫一定要报复费宏,要不然老夫就没有什么威信可言。 老夫也不欲与李首辅为难,这个位置可由李首辅推荐。 老夫目前的重中之重是蓝衣贼,朝局若是动荡起来,对战事十分不利。” 听张超这么一说,纪先生也不再言语,显然张超现在是以大局为重。 所以张超入朝不久,朝局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费宏很快被赶走离京,而李东阳对于接替的人选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最后廷议推荐了礼部尚书傅珪入阁。 事实上这也是张超与李东阳维持了彼此之间的平衡,而让傅珪这个清流入阁,也就是票拟诏书,对于国政事实上也起不到多少作用。既然彼此都相忍为国,那么就只能一致对外了。 在张超的主持下,王琼负责北直隶的镇压,陆完负责山东的镇压,而彭泽则率领精锐坐镇临清统筹前线。 由于彭泽是以兵部尚书主持战事,而张超杨一清两人又精通军事,所以对于前线战事的研判相当在行,在前线的许进,江彬等人再也不敢纵贼。 所以在明军的猛烈进攻下,折腾了两年多的河北响马贼遭到惨败,很快河北山东就被肃清,残余的响马贼则逃向河南。 彭泽对于蓝衣贼本来就极度重视。刚刚出外,他就下令陕西边军专门负责进攻河南,不让蓝衣贼能顺利壮大。 而结束了河北山东战事的边军近五万人又扑向了河南。所以刘惠集团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河南根据地,往南进入了湖北的大别山区。 彭泽控制河南南部之后,进行了十分残酷的清洗,他仿照王琼在直隶所为,对于匪区的老百姓进行了残酷的报复。 先是河北,然后是山东河南,两年的战事最起码造成中原地区几百万的人口损失,而能够运到海外的不足十分之一。 刘惠逃到湖北之后,明军分兵几路,一路沿着淮南六安安庆一线布防,守住大别山的东部,一部沿着则进入湖北,试图将刘惠部堵死在大山之中。 彭泽深得张超的真传,明军并没有冒然深入大山,而是沿着千里大别山布防,封锁物资的流入,试图将刘惠等人困死在大山深处。 同时明军展开了政治攻势,除了首恶刘惠不被赦免以外,其余的贼人只要愿意投降,都可以获得赦免。 在明军的军政攻势下,躲在大山中的蓝衣贼不断有人投降,似乎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就要结束了。 第529章 江彬入觐 彭泽在完成了对蓝衣贼的围困之后,很快就接到了朝廷的命令,要求他入朝,担任右都御史,兵部尚书兼提督京营。 对张超来说,这个任命是必须的,彭泽作为张超的助手,在前线立功之后,当然会可以回京。而最艰难的对付蓝衣贼的最后决战则就留给了陆完,这位著名的书画大玩家。 陆完是苏州长洲人,因为怼太监而出名,受到了王恕的欣赏。但是老王这一次看走了眼,陆完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清流。 陆完急于功名,与王琼相仿,也曾经贿赂过刘瑾。刘瑾倒霉之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张超的同盟,所以留他在外,也算是帮助他立功赎罪。 张超知道陆完还有一个大麻烦,他在江西按察使任上,与宁王关系太过密切,现在陆完驻节武昌,离宁王比较近,也许陆都宪又可以从宁王那里多捞一些东西。 陆完在西,而在东面负责堵截蓝衣贼的则是杨一清的门生,南京兵部尚书乔宇。这个任命张超同样也十分认可,乔宇驻节安庆,率领着一部分边军和荡寇军,十分严格的执行着张超等人制定的封锁政策。 胜利即将来临之际却离开前线,彭泽虽然有些心有不甘,但是他也明白,张超在京中孤立无援,他必须去协助于他。而在他离开之后,负责扫荡河南,消除蓝衣贼根基的重任就改成了张超的同科王宪代替。 王宪是山东东平人,长期在地方担任县令,后来张超入京之后,就走了张超的关系进了大理寺,到了张超掌权,就让他去随同王琼一起出外扫荡响马贼。 靠着平定响马贼的功劳,此时王宪已经被张超推荐担任河南巡抚,随着张超的崛起,他的同科和同乡也慢慢进入了帝国的核心层。 这是此时明帝国的惯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是张超上台了,他的同科或者同僚都沉沦下僚,张超也坐不安稳。 到了正德八年初,随着张超担任兵部尚书,明帝国迅速解决了北方中原地区的农民起义,只剩下大山深处的贼寇。 现在大局已定,再在内地驻扎大批边军已经不太合适,所以首先被撤走的就是宣大新军。本来按照张超的意思,荡倭营出身,战斗力最为强大的宣大新军将被分散驻扎于宣大,蓟辽四镇,准备对鞑靼的战役。 他这一个意见,既是避嫌,也是战争的实际需要。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随着一个人的再次面君,一切都改变了。 江彬因为对于蓝衣贼的决定性胜利,被任命为总兵,此时蓝衣贼被困在大山之中,来自于蓟镇和陕西的边军已经足以对付,所以江彬得意洋洋的得胜入朝。 作为军方的新贵大将,他当然想陛见正德,让皇帝见一见。但是正德很忙,要是与豹房没有很好的关系,谁也别想轻易见到皇帝,即使是张超,也很难见到皇帝。 所以张超表示如果他能见到皇帝可以说一说,但是什么时候见到皇帝他也说不准。就在江彬为难失望之际,江彬身边的参军,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江彬这一次出征收获很大,你可以花银子买关系呀,这就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但是豹房的人都知道江彬发了大财,所以皇庶子钱宁开价太高,江彬就有些舍不得,最后兜兜转转,被张超的幕僚指点,就找到了臧贤。 据说臧贤在正德面前表演了一出大将立功却无缘面圣的戏曲,很成功的吸引了正德的注意力,然后臧贤一番夸大其词,很喜欢军伍的正德就在豹房接见了这位国朝名将。 几年前,作为宣大新军的代表,江彬曾经见过正德,当时江彬就给正德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一次君臣再次相见,就显得格外亲热。 正德就埋怨江彬,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早就应该上书面君了,朕也想见你呀! 江彬听完,怨恨的扫了一眼天子身边的人,连忙低下头去。他心里想,他是张超的爱将,张超肯定也乐意皇帝召见他,所以问题肯定没有出在军机房。 而内书房李夫人一向规规矩矩,口碑很好,问题也不应该出在她的身上,所以思来想去,江彬认为问题只会出在豹房这些人头上。 再联系到江彬三张等人对他的高开价,江彬就脑补了一个结论,这些人是瞧上他的家产了,才故意刁难于他。 所以极度恐惧怨恨的江彬不得不表现出来自己全部的本领。江彬夸功之际,就拉开了上衣,向着正德皇帝展示了自己的好些个伤口,这几个是对付鞑靼留下的,这几个是都是他率领骑兵冲击蓝衣贼军阵造成的。 江彬如此英勇,正德也十分感动,正德亲自用袍子包住了江彬的身体,连连感慨的说道, “以千人冲击十万之众,卿能大获全胜,真猛士也!” 正德皇帝给了江彬高度的评价,所以正德就赐了江彬国姓,收为义子。 这是正德皇帝现在的趣味,但凡是遇到武勇之士,他都会赐封国姓,收为义子,在去年战事最激烈的时候,皇帝一口气封了一百多人。 虽然文官们对于正德如此胡闹,很是不以为然,但是在张超看来,这是正德拉拢军心的表现,说到底正德对于文官并不信任,他更加信任的是这些看起来没有多少城府,但是却对皇帝忠心不二的武官。 君臣十分相得,正德皇帝就带着江彬参观自己的豹房,豹房说实话并不是很大,只有二百多间房子,听说当年刘瑾让钱宁营建,花了百万两,很明显,皇帝当了冤大头。 当然江彬虽然心里怨恨钱宁,但是此时绝不敢得罪钱宁等人,只是嘴上不断的夸奖。走着,走着,君臣就来到了正德的动物园。豹房中养着不少野兽,比如大象,狮子,鹁鸽,长颈鹿,鹰隼,等等。 正德高兴的指着老虎说道,“此虎如何?” 江彬见老虎吼了一声,声震四周,不由得夸奖道,“真乃百兽之王,威猛无比。” 正德哈哈大笑,“卿如此英雄,竟然也畏惧老虎,这让朕有些失望呀。” 江彬有些不好意思,“臣毕竟是凡夫俗子,哪里比得上陛下真龙护体。” 听江彬这么一说,正德得意的说道,“看朕驯服于它!” 说完,正德就跃跃欲试,准备来驯服老虎,这可吓坏了皇帝身边的钱宁,三张等人。面对这几人的阻拦,正德压根不理睬,争强好胜的他换了一身打扮,就跳入了虎笼,准备驯服这一头猛兽。 第530章 荒唐 军机房正在开会,此时大明对于蓝衣贼的围困仍然在继续,尽管已经换帅,尽管精锐的宣大军已经撤走,但是明军相对于蓝衣贼仍然占有优势,连续进攻压缩了封锁线,明军离胜利越来越近。 军机房讨论的是对于北直隶,山东和河南三省的安抚问题。长达两年的战争,几百万的人口损失,还有大量的物资损耗,明帝国可谓是元气大伤,三省也是哀鸿遍野。 尽管如此,朝廷的核心官员仍然支持张超的策略,张超的人口论说的十分有道理,点到了关键,少了这么多人口,北方确实要萧条很多,但是大明统治的压力也会减少很多,最起码阶级矛盾会缓解不少。 高层官员都知道二十年前的运河谈,现在既然已经应验,朝廷也已经成功渡过,那么现在需要做得就是安抚民心。任用良吏,赈济灾民,免除税收等等方案被提了出来。 张超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那就是整修黄河,以工代赈,由直隶总督王琼具体负责,为此朝廷可以发行黄河公债,这一条建议大家伙正在商议。 众人谈的投机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凑到何聪的耳朵说了几句,何聪还没有听完,就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颤抖的说漏了口,“皇爷,皇爷,怎么会受伤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军机房立刻就乱了套,李东阳急忙吼道,“大胆,圣上到底如何,还不赶紧说清楚。” 小太监见重臣们都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特别是张超和杨一清都是长期带兵的,脸上都有杀气,所以小太监吓得一哆嗦,竟然尿了裤子,此时也顾不上了,就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 原来正德临时起意准备驯服老虎,吓得江彬跪倒在地,“陛下圣人之躯,岂能行此冒险之事,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正德哈哈大笑,这时钱宁瞪了一眼江彬,骄傲的说道,“皇爷不必无忧,臣等手持刀枪护卫,若是老虎胆敢冒犯皇爷,臣等一定护卫陛下不失。” 钱宁既然吹了大气,正德当然就更不在乎了,所以就放出了老虎,准备过一把降服老虎的瘾。 但是正德皇帝的勇悍是太监们吹出来的,面对老虎,他很快就露了底,立刻就不行了。这个老虎平日里正德逗弄的时候都吃饱了,这一回也许是没有吃饱,也许是被正德惹毛了。所以正德招惹了两下老虎,老虎大吼了一声,然后就猛地扑了过来,正德皇帝被吓得一慌,幸亏平日里运动较多,所以连滚带爬,就躲到了宠臣钱宁这一边。 即便正德躲过了这一难,身上还是被老虎抓了一把,急迫之间,正德大喊,“钱宁救朕,钱宁救朕!” 这顷刻之间的变化,刚才还信誓旦旦的钱宁吓蒙了,手里的兵器竟然吓得丢了,浑身瑟瑟发抖。生死关头,还是军人靠谱,江彬本来就担心皇帝惹老虎要出问题,所以十分警惕的看着皇帝。 见状,江彬不假思索,奋不顾身的冲上起来,挡住了老虎。这个时候臧贤也反应过来,把手中的兵器就丢到了虎笼之中,江彬一把抓住,然后就砍向了老虎。 侥幸于难的正德皇帝被江彬扶着逃出了虎口,急忙找御医来治疗。但是老虎那一爪子太过厉害,正德的肩膀鲜血淋漓。 生死关头虽然躲过一劫,但是正德也不好过,虽然使用了黄连素,但还是伤口发炎,很快就高烧不退。 所以当张超等人听到这一切之后,简直是五雷轰顶。正德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麻烦就大了,皇帝到现在一个儿子都没有,更麻烦的是他还是独生子,若是正德完蛋了,谁来继位,搞不好就会天下大乱。 李东阳气的全身颤抖,不由得老泪纵横,然后跺着脚喊道,“荒唐,荒唐!万乘之君,竟然这般荒唐,老夫愧对先皇呀!” 正德皇帝的这件事实在太有名了,张超是知道的,他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 他与杨一清对了对眼神,张超说道,“杨公,现在天子情况不明,吾等应当立刻进入豹房,为了以防万一,辛苦杨公在外。” 然后军机房就开始了紧急布置,内外布置完成,封锁消息之后,李东阳靳贵傅珪和张超以及两个太监才赶到了豹房。 六人进入了豹房,此时张太后夏皇后也陆续赶了过来,张太后见儿媳妇看着正德梨花带雨,又气又急,心中生烦。 这个媳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宫中三个女人竟然一个都吸引不住皇帝,到了现在连个蛋都没有,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到了天黑时分,正德总算是醒了过来,夏皇后见状忍不住扑到了皇帝身边,张太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正德也知道自己这一次玩大了,所以面对身边的太后皇后重臣,不由得轻声说道,“朕无事,劳母后皇后关心。” 然后又对着李东阳等大臣说道,“朕无事,卿等可先回军机房。” 张超见傅珪气急败坏,要准备说话,张超这个时候抢先说道,“陛下,那你好好修养,臣等先回军机房。” 说完,张超示意了李东阳,李东阳等人才不情不愿的跟着张超出去,傅珪怒道,“子卓,天子如此胡闹,我等岂能不进谏?” 张超无奈的说道,“现在让陛下好好休养,那些进谏的话就不要说了。再说,傅公,天子在位八年了,真的进谏有用的话,还轮得到你我?当此特殊时刻,我等还是管理好国事,不放天子烦心为好。” 见张超这般说话,所有人都垂头丧气,遇到这么一个主子,真是要被折腾死。事实上张超对于正德倒不是很反感。 这位祖宗虽然折腾,又任用了一堆小人,但是他对于国政还是比较放手的,所以他们这些人在军机房掌控国家事务,并没有太多的掣肘。 相比于未来的那位家家干净,张超说实话还是愿意与正德相处。回到军机房之后,张超十分严肃的跟李东阳说道, “首辅,天子在位八年,一直无子。今日虽然有惊无险,但天子顽劣,今日之事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第二回。所以下官以为,我等要联名上书,请天子挑选几个合适的皇族,养于后宫。” 张超说完,靳贵立刻说道,“子卓说的在理,此事不能再拖了。当选宗藩中亲近且贤惠之人,置之京师,用以安抚海内人心,待皇子降生,再让宗藩之亲复归藩王。” 李东阳非常明白,张超和靳贵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何聪和张永待在正德身边多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很是担忧,因为他们清楚正德是绝不会同意张超等人的建议,他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皇子,问题是现在八年了,宫里面连个蛋都没有! 第531章 说太后 张超琢磨着给正德找一个接班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按照原来历史那样让家家干净即位,他只能行险一搏了。但是家家干净的政治才干是天生的,张超就算加上海外的财富也不一定是对手,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最好的办法就是嘉靖没办法即位。 而对于其他大臣们而言,张超靳贵的建议是十分负责任的,皇帝继位八年多了,可是没有继承人的风险实在太多。而文官集团天生就反对任何风险,所以李东阳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张超的意见。 而对于两个大太监而言,早一点确定皇储事实上对他们也有利,他们可以早早下注,最起码不用害怕突然冒出一个皇储,到时候无从敲钟,要知道他们可都是大富豪,而太监的财富是最不稳定的,想保有财富必须获得皇帝的支持。 李东阳与大臣们谋划如何集体上书,而张超则通过李芷萱请求面见太后。在张超看来,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有没有后宫的支持是完全不一样。 到了第二日,张太后正在豹房中严厉的训斥天子的近侍,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皇帝的,竟然让皇帝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正德已经醒了过来,就算是太后也没有办法越过正德惩罚这些近侍,所以太后也只能发发火。 正在这个时候,张太后听到了李芷萱所说,张超请求见她的消息,虽然后宫不干政,但是张超算来算去也可以算作张太后的亲戚,而且又是张超这般的重臣,所以想了想,张太后就在豹房召见了张超。 张超与太后娘家虽然有些小的仇怨,但张超还算挺聪明,入仕之后,先是与太后长姐结为亲家,又带着太后家族发财,所以两方关系慢慢也变得友好。 自从正德继位以来,张超权势日涨,而太后家族则由于与皇帝的关系有些磕磕碰碰,事实上张氏兄弟现在更多的是夹着尾巴做人,而他们在政坛上更是失去了弘治年间的影响力。 所以张超这一次拜见太后,太后的态度要好不少。张太后见张超行礼如常,眼前人比弘治还要年长几岁,现在五十多岁还这般健壮,而自己的丈夫则病故八年多,不由得有些伤感。 张超起身之后,太后有些奇怪的问道,“张尚书,卿求见哀家,所为何事?” 张超十分坦率的说道,“禀太后,臣这一次请求觐见,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的一件大事。 天子登基已经八年有余,立后也已经有八年之久,宫中想必受过宠幸的妃嫔不在少数,可是时至今日,天子一无所出,臣等十分担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听张超说起天子无后,张太后就十分不高兴,“此乃皇家家事,张尚书也欲过问吗?” 张超毫不犹豫的回道,“臣自入仕以来,以天下为己任,对于陛下的私人行为从来不关心。只要陛下的行为不真正妨碍到大明的江山社稷,臣从不过问。 陛下虽然有些爱好,但陛下能任贤以能,即便是刘瑾,也有很多长处,这才是大明这些年虽然有些混乱,但却始终安定的原因。” 听张超这样中正的评价,太后的脸色不由得缓了缓。她虽然深居内宫,但确实明白张超说的在理,只听张超继续说道,“但此次事件却完全不同,若陛下万一有失,国家没有储君,一旦处理不好,立刻就是天下大乱。” 张太后听完,也是叹了一口气,“哀家何尝不知,只是,” 张太后没有说下去,张超却听懂了她的意思,那就是张太后做不了正德的主。张超行礼道,“太后,让臣给您说一个故事。战国时期,秦武王自逞力大无比,身高体壮,喜好跟人比角力,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龙文赤鼎,结果大鼎脱手,砸断胫骨,到了晚上,气绝而亡。秦武王死后,”张超突然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其母惠文后不得良死。” 张超刚刚说完,张太后就听明白了,不由得凤目圆睁,怒气冲冲的吼道,“大胆!尔竟敢影射皇帝和哀家?” 张超毫不畏惧,板着脸说道,“臣说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太后,若是陛下万一有失,新君与太后毫无恩情,到时候太后一旦相处不好,就会十分尴尬,甚至有生命之危,太后还不警醒吗?” 见张超如此说话,李夫人连忙好心的劝说道,“张尚书,您何必危言耸听,不怕惊吓了太后吗?” 张超回头瞪了一眼李夫人,“此乃国家大事,尔等知道什么。此时不把利害与太后陈说清楚,日后不要说是太后,就是尔等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李夫人被张超气了半倒,这是张超第一次朝她发火,不由得眼圈就红了。但是张超这么一席话,却说到了太后和在场众人的心中。 张超这般着急,说明他才是真正为了太后考虑,张太后事实上读书也不是很多,被张超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 正德这么玩闹的个性,连老虎都敢招惹,哪一天出事谁也不知道。就算不出事,自太祖太宗一来,明朝皇帝大多数活不过五十,甚至大部分三十多岁都死了,谁也不知道正德能撑多久? 万一皇帝英年早逝,又没有皇储,到时候新立的皇帝与她不亲,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享受了一辈子的张太后可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下场。 所以太后有些和颜悦色的说道,“张卿以为该当如何?” 张超连忙谢道,“太后不给以臣冒犯,臣就大胆直言。可择选近支而又贤能的皇族数人,由太后皇后皇妃抚养于宫中,但不可给以名分。 若陛下有子,这些皇族可回归各藩;若有万一,则可挑选其一继承大统,如此天下幸也!” 事实上,张超这个建议一点都不新鲜,前代王朝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可是谁让大明皇帝无子这是第一回,李东阳又是绵软的性子,所以张超不得不出头来操办此事。 张太后听张超这么一说,当然有些动心。虽然张超没有明言,但是皇帝也才二十多岁,那么能找来的只能是一群孩子,只要她下下功夫,张家的富贵自然可以保持。 但是太后也不敢拿正德主意,“哀家乃是后宫,此事尚需皇帝点头。” 张超点了点头,“臣明白,臣已经联合诸大臣集体上书,务必促成此事。” 张超进谏太后之后,就告辞离开,谁知道带路的太监却把他引到了正德的房间,正德虽然伤口还是十分疼痛,但是与皇位相比,再大的痛苦也是能容忍的。 正德还不等张超行礼,就阴沉着脸说道,“朕还没死呢,张师傅就想着给朕找一个储君,也太过热心了!” 第532章 密奏 果不其然,在豹房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报告正德,看来正德对于太后的猜忌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也许是为什么正德一定要住在豹房的原因之一吧。 张超听着正德的话,又打量了一下皇帝身边的人,不慌不忙的行礼道,“臣张超拜见圣上。” 必须承认正德是一个十分宽厚的皇帝,尽管对张超鼓捣立储,甚至跑到太后身边说故事,但是正德仍然有些虚弱的说道,“起来吧,朕倒要听听张师傅会给朕说什么故事。” 张超先是谢过皇帝,然后说道,“臣有一些肺腑之言,想单独禀明陛下。” 正德想了想,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钱宁,三张和江彬施礼,虽然不太乐意,但也知道张超与皇帝的对话,他们有的时候确实没有资格听,所以就比较乖顺的慢慢退了下去。 连续说了几句话,正德的怒火也小了不少,正德指着龙榻前,“张师傅还是坐下吧,如此朕不用抬头看你,伤口反而不疼。” 张超十分干脆的坐下了,见正德说了几句话就满头虚汗,正德的年纪比明镇还小,所以张超也是有些难过,“陛下好些了吗?” 正德有气无力的说道,“多亏了张师傅的神药,朕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今日被张师傅这么一气,伤口又恶化了不少。” 张超突然间语带调侃的说道,“陛下还有精力过问臣拜见太后一事,可见陛下伤情不是太严重。 若是陛下能记住这次的教训,这老虎倒也没有白死。” 敢于对正德这么说话的人,从小到大只有先帝弘治,突然之间正德就想起了先皇。人在重病之际,往往思念亲人,所以正德的眼圈立刻就有些湿润。 因此正德的回复也有些意思,他竟然老老实实的承认了错误,“朕知错了,不会再犯了。” 张超叹息的说道,“陛下生性爱动不爱静,又是少年人,玩闹一些,也是正常。 只是为人处事,要注意分寸呀,老虎这样的猛兽如何碰得。 坦率的说,如果没有昨日之事,臣绝不会来拜见太后,谈及立储之事,毕竟陛下才二十多岁,随时都有可能生有皇子。” 正德听张超这么一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谁让他的话被张超给说了。 这时张超继续说道, “臣懂一些医学之事,陛下成婚太早,精水未固就多有房事,这对身体太过损害。 加之刘瑾进虎狼之药,如此这般折腾,虽然济世医院屡有调理,但陛下时至今日无子,实属正常。” 听张超这么说话,正德也是无奈,这番话济世医院的医生都说了不少次了。 张超继续说道,“昨日之前,臣等尚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有一日陛下能有皇子。但是陛下如此不爱惜自己,臣等就不得不考虑,万一陛下无出,江山社稷如何,所以臣拜见太后,意在未雨绸缪。” 正德一点不糊涂,他十分明白张超的想法,只是他是皇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大臣们为他立一个储君。 他刚想说话,只听张超说道,“陛下,请听臣说完。” 张超动情的说道,“臣读书时,立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但读书不成,只考中了同进士,若无陛下宠信,设立军机房,让臣主持国务,臣顶多位至尚书,却不可能秉国家大政,实现平生的愿望。 臣请求为陛下立储,最大的考虑就是朝政,朝廷经不起折腾。但臣同样也是为陛下和先帝考虑。” 张超如此动情,正德先是有些感动,接着反而愣住了,张超为太后考虑,甚至为他身边的人考虑,他都明白,怎么这立储反而也是为他考虑? 只见张超凑近正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若是陛下无子,那这个未来继位的储君应该越早在陛下身边越好,最好是不通世事的婴童。” 到了此时,正德的愤怒已经彻底被惊讶压制住了,“师傅们都说,国赖长君,为什么张师傅这般说话?” 张超摇了摇头,“陛下,国赖长君,是因为这样朝廷过渡最为容易,也不容易出乱子。 但是对陛下而言却恰恰相反,这个有可能继位的皇族越小来到陛下身边越好。 其一,陛下春秋鼎盛,若是储君年岁过大,对陛下统治太过不利。” 正德立刻点了点头,他听懂了张超的意思,若是找了个年岁大的,等过些年,长大了,岂不是成了第二中央,到时候正德会受到很大的威胁,皇权的至高无上,独一无二,这也是他不愿意接受立储的关键。 “其二,若是储君年岁太大,会牢记父母,这样一来,陛下的恩情反而记得不多。 前宋时,仁宗无子,就抚养英宗为嗣。但是英宗继位之后,却一定要尊其父为皇帝,是为濮议,如此仁宗皇帝百年之后,竟无血食。 而陛下过往行事争议太大,先帝又只有陛下独子,所以为陛下和先帝的身后名,储君绝不可太长。 陛下须知,若要生恩不如养恩,则储君一定要年幼呀。” 张超这番话差不多是掏心窝了,完全站在正德的立场上,你丫的干了这么多糊涂的事情,你老子就你这么一个种,万一你生不出儿子,换了一个人接班,到时候你的身后名就完蛋了,还有人家再搞出什么议,你们父子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事实上未来继位的嘉靖皇帝就是这么干的,为了自己的统治合法性,不仅仅给正德泼了一身污水,还搞出了大礼仪。 张超这么说话,正德这才明白为什么张超一定要避开众人,这完全是交底的话,不由得他不动心。 正德可以不在乎身边的人,不在乎张太后夏皇后,但是他一定会在乎他爹,一定会在乎他自己的身后名,所以正德难得的犹豫了。 当然最佳的选择还是生出一个自己的儿子,但是一晃眼继位八年多了,宫中没有一个妇人怀孕,再加上济世医院的诊断,所以正德这一次终于开始认真考虑张超的建议。 此时的正德对于张超再也没有了愤怒,反而有了一丝感激之情,“张师傅,朕需要好好想一想。” 张超点了点头,“陛下,您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了。” 张超慢慢的走到门外,然后让太监们进来伺候,这才告辞离开。张超明白,今天他这一番表演,可以说极大的巩固了他在正德和张太后心中的地位。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离成功又进了一步。就在这时,江彬突然出现在张超面前行礼,张超拍了拍江彬的肩膀,“昨日救驾有功,日后将军在豹房,还请多为社稷和天下百姓考虑,如此大明之幸,将军之幸也!” 第533章 江彬受宠 江彬这一两日如在梦中,所谓功高莫过于救驾,他是确确实实救了正德一命呀,所以昨天正德醒来之后,就让他留在豹房,等待赏赐。而今天太后娘娘就赏赐了他很多东西,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正德的安全。 毫无疑问,江彬现在火了,问题是他一个九边的军官,在朝中毫无根基,在这豹房之中,犹如无根之木,别的不说,昨日丢了大丑,今天又被太后一顿痛骂的钱宁看他的眼神就让江彬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欣喜,兴奋之余,江彬就想着跟提拔他的张超讨一讨主意。没想到张超一见他就这么热情,还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这同样说明了他目前位置的重要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再联想到现在他还在豹房中,人多眼杂,所以江彬十分聪明的只是与张超寒暄了两句,就告辞离开。 张超离开豹房,来到了军机房,他与李东阳密议了一番,又处理好今天的国事,一直忙到天色将晚,才回到家中。 张超刚回到家中,顺福就进来汇报,“老爷,这两日豹房的消息已经整理好了。” 张超慢慢翻开了这一份报告,一字一句的看完,点了点头,然后递给了纪先生, “看来江彬和臧贤都抓住机会了呀,钱宁这般无用,以天子宽厚的性格,应该不会怪罪,但对他的信任肯定会大打折扣。 记住了,一定要让江彬与钱宁闹僵,这么一群人要是团结一致,军机房就麻烦了。” 纪先生点了点头,“东主说的甚是,那是不是想办法赶走钱宁等人?” 张超摆了摆手,“钱宁和张忠等人能力都一般,留他们在宫中,反而是好事。以天子的性子是离不开小人的,那么相比于出现的陌生人,老夫宁愿与他们打交道。” 张超这么一说,纪先生不由得笑了起来。张超作为一个军机大臣兵部尚书,为了巩固权势打皇帝身边人的主意虽然也算正常,但做的这么细致,连皇帝每一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想办法打探清楚,这就有些可怕了,怪不得当日刘瑾就败在张超手里,两人差的太多了。 张超沉吟着说道,“今日江彬突然找到老夫,看他的意思是有话要说,但是豹房不是合适的场所,所以老夫只是与他寒暄了两句。 顺福,你想办法弄清楚江彬的想法,这样老夫也好投其所好。” 顺福答应了一声,前去安排了。过了一两日张超就明白了江彬的想法,不由得笑了起来,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过了几日,江彬来兵部办理手续,按照正德的吩咐,江彬调入京中,负责在豹房保卫皇帝。 张超恭贺了一番江彬,这个时候江彬说了一些他在豹房的见闻,对于钱宁就有些不满意。豹房是钱宁一手创建的,里面充斥着钱宁的人马。再加上皇帝身边一大堆太监环绕,所以江彬当然就觉得十分孤单。 张超听完了江彬的诉苦,笑着说道,“江将军新入豹房,有此不安也属正常。将军在军中与战友可以风雨同舟,生死以共。 但是豹房却与军中大不一样,为了争宠,豹房之人彼此之间如同仇龇,说话做事无不要小心翼翼。 所以为将军计,最好还是领兵在外,如此虽然少了一些宠信,但却落的逍遥自在。” 张超这段话说的确实是真心实意,他原来让江彬与正德接触是因为历史的关系,可是江彬在镇压蓝衣军的表现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军事指挥员,若是把心思放在战争上,未来的成就想必不可限量。 但是江彬从张超的话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你在豹房显得孤单,可以引外援呀,特别是军中的将领,必须同生共死过的,推荐给皇帝,这样一来岂不是就不孤单了? 所以江彬在张超那里得到方案后,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兵部,见他离开,张超不由得摇了摇头,新任兵部侍郎杨旦看到了,有些好奇,“部堂,您为何摇头?” “此子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再说江彬刚刚回到豹房,此时正德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他斜躺在床上,想着张超的建议。找几个年幼的皇族,养在宫中,这样好养出感情;一旦有所出,也可以让这些孩子回到父母身边,看起来万无一失。 这几天,正德也让人找来了宋史,阅读了一番濮议,看完之后,正德心中大骂,这个宋英宗良心简直给狗吃了,要是朕摊上这么个嗣君,还不知道给怎么编排。一定要生一个自己的儿子,否则皇父和朕身后连香火都没有。 正德越想越是窝火,可是偏偏他生不出来呀,这么长时间了,要是能生出来,怎么着也应该有宫人怀孕吧。 正德这边伤心无奈之际,钱宁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正德,这一次生死之间,江彬如此奋不顾身,可是自己重新的钱宁却那般不堪,所以正德心中对钱宁就有些看法。 正德对于钱宁的看法不如从前,怎么可能瞒得过伺候人出身的钱宁的眼睛,钱宁心中暗恨江彬,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江彬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过来侍奉?” 钱宁眼睛扫了一眼张忠,张忠笑着说道,“皇爷,江将军去了兵部,他是张部堂的爱将,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张忠与钱宁关系好,给江彬上眼药,说他与张超内外勾结,问题是此时正德哪有什么心情听身边人互相攻击。 “混账东西,张师傅为朕治理国事,江彬是救驾的功臣,你一个阉奴,也敢胡乱攀诬?” 正德厉声斥责,吓得张忠连连叩首,而钱宁张锐张雄互相对了对眼神,心知不妙呀。这几人连忙上前劝说,正德这才消了气。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说江彬求见,正德瞪了一眼张忠,然后让江彬进来,正德笑着问道,“卿家今日去了兵部?” 江彬连忙回道,“臣今日去了兵部,张部堂嘱咐臣好好侍奉陛下。” 正德呵呵一笑,“原来如此!” 江彬接着叩首说道,“臣侥幸立下大功,军中如臣这般的将领说不胜数,所以张部堂劝说臣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要恃宠而骄,以免辜负了陛下的圣恩。” 江彬如此乖觉,正德听完就更高兴了,“朕很喜欢听卿说军中事,可为朕诉说一二。”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德这个要求,正好符合江彬的心意,所以江彬就在正德的病榻前,给皇帝诉说了一番军中的情景,江彬还给正德推荐了几个宣大军中的大将,最后江彬笑着说道,“臣这一次出征在外,发现不管是京营,还是团营,其战力相比于宣大新军,甚是不足,如此外重内虚,非国家之福呀!” 第534章 边军入卫 正德听江彬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正德好武,他待在豹房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可以方便训练兵马和骑射。 但是十分可惜的是,皇帝能够接触的只能是御马监的军队,但是这些在汪直时期十分强悍的禁卫军到了此时已经腐朽不堪,看着鲜明光亮,可是战斗力实在不行,就算是正德也看出不行了,毕竟射箭不能上靶,排队更是歪歪扭扭,这玩意就是不通军事的人也能一眼看得出来。 而京营此时已经成了施工队,专门给皇家和宠幸的大臣干活,京师真正依赖的就是十二团营,而本来是精锐的荡倭营则去了宣大,变成了宣大新军的一部分。 可是谁也想不到,精心挑选的团营精锐在河南竟然被响马贼一战击溃,所以团营现在同样没有战斗力,这早就成了正德的一块心病。 所以当江彬提及九边精锐远强于京营团营,容易形成外重内轻的局面,这立刻让正德警醒起来,他没有想到作为边将的江彬竟然有这样的眼光。 江彬身材魍梧,刚强有力,又精于骑射,远比武宗身边那些柔弱的宦官军士强壮得多。谈到军旅之事,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江彬十分动情的说起了张超在宣大训练新军的场景,对于军队如何训练,如何布阵,步骑炮如何使用,说的是头头是道。 这使从小生长在深宫而又爱慕武事的武宗皇帝大开眼界,所以正德越看越是欢喜。 正德惊喜的说道,“卿以为该当如何?” 江彬这时候说出了一个他考虑好几日的建议,“陛下,何不调动边军精锐入军,再从京营团营中选拔将士,如此陛下就可以掌握一只虎狼之师。” 江彬这一个建议是有很多私心的,他刚入豹房就发现自己形单影只,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引外援,而他出身于宣大,所以自然就想到了宣大新军的将官,可是这么多人要入京必须要有一个借口,所以江彬提议引边军入卫。 但是江彬这个建议却是非常有道理的,太宗为什么能靖难成功,就是靠着手中的军队,这才降服了对他不顺从的文官集团。 所以明代太宗宣宗都亲自带兵出征,保持对军队的影响力;到了英宗,他同样想亲自带兵,可是土木之变的失败,严重削弱了明朝皇帝对于军队的控制。 所以面对不断做大的文官集团,自宪宗起皇帝迫不得已启用了太监势力,但是这种压制的力量越来越薄弱。 因为文官集团通过对舆论的控制妖魔化太监,导致的结果就是凡是与文官敌对的太监都是坏蛋,都是国家的蛀虫,比如汪直,刘瑾。 正德已经统治八年多了,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了大明的本质,那就是皇帝如果没有控制兵权,光光依靠太监,是万万不行的。 刘瑾之死就是明证,正德并不相信刘瑾会害他,顶多是被人蒙骗,而张超在刘瑾之死过程中做过很多手脚,这一点正德可谓心知肚明。 可是最后正德还是诛杀了刘瑾,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兵部尚书张超与刘瑾起冲突,只能二选一时,正德只能选择张超,因为他不敢保证万一他选择了刘瑾,那些宣大的精锐是什么反应,说白了正德害怕边军造反。 这也是张超掌权之后,搞出了军机房,皇帝和内阁都大开绿灯的根本原因,他们同样内心也害怕,不就是张超想秉政吗,那就让你干,出将入相的张超有让人害怕的实力。 到了张超丁忧,为什么朝廷和皇帝内心深处都希望他走人也同样是这个原因。但是后来的事实已经证明没有张超,朝廷压制不住蓝衣贼,那也只能让他夺情了。 现在张超又对皇储有了想法,当然正德相信张超的一切都出自公心,毕竟他正当青春,就算立了年幼的储君,到了真正继位的时候,也必然年岁不小了,所以张超没有反心,但是正德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因为皇权的至高无上被侵犯了。 而江彬的建议为正德打开了一扇窗户,他可以借着操练军队的名义掌控这一只大军,这样一来,有军队做支撑,他的腰杆就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 内心深处转了好些圈的正德皇帝作风一向雷厉风行,他下令太监魏彬去军机房传旨,命令参与准备分散四镇的宣大新军两万多人直接入卫京师,同时从蓟辽也抽调边军入卫,并且下令一部分团营调到九边。 魏彬去军机房传旨,立刻就震惊了张超等人。张超立刻就反驳道,“宣大新军需要用于对鞑靼的作战,岂能调入京师,这简直是乱弹琴。” 张超这个态度毫不为奇,作为宣大新军的创始人,他无论如何也要撇清楚与这件事情的关系,要不然谋反这个帽子就要被戴上了。 李东阳狐疑的看着张超,他见张超的表情似乎不像是作假,就和颜悦色的跟魏彬说道,“魏公公,此事甚为不妥,劳烦您回去跟皇上说一说。” 魏彬也不乐意跑这么一趟呀,他当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现在仗打完了,却调这么多军队入卫京师,道理上也说不通呀,而且这么大规模的调动,太麻烦了。 但是魏彬却摇了摇头,“皇爷十分坚持,老先生,还是赶紧拟定诏书吧。” 张超不待李东阳说话,立刻厉声说道,“皇上设立军机房就是为了军国大事,本官绝不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 然后张超以严厉的目光看着其他几个没有表态的军机大臣,靳贵傅珪杨一清也同样表示不妥,而太监何聪张永却不敢跟皇帝作对,所以打起了圆场。 “几位老先生莫急莫急,咱家去见一见皇爷,问清楚情况再说。” 两个大太监随着魏彬去了豹房,张超脸色阴沉的说道,“国家刚刚稍有起色,陛下却突然令边军入卫,京师必然会再次人心浮动,这一次决不能让天子随意乱为。” 李东阳这个时候点了点头,“老夫立刻上折,一定要阻拦此事。” 说完,李东阳开始拟定一份联名的奏折,他提出了边军入卫十个不方便的地方,都是操作层面可能遇到的问题,张超等人看完之后,都毫不犹豫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共同上书。 事实上对于阻止皇帝接近军队,这是此时士大夫共同的愿望,也是他们这班文臣的职责,所以这一次谁也不敢反对,要不然那就是自绝于士林了。 很快何聪和张永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军机房,他们带来了皇帝的最新消息,正德要求军机房必须立刻发出圣旨。 张超李东阳就让何聪他们再一次跑腿,这一回连刚刚写好的联名奏折都带了进去,结果还是不行。 这一天僵持不下,第二天同样僵持不下,而到了第三天张超等人才知道皇帝的中旨已经发给了正在沿着运河北上的丁怀德部。 张超坐在椅子上,默默的发呆,突然间他抽出了一张纸,开始写了起来。等他一气呵成写完,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东阳已经站在他的背后。 李东阳拍着张超的肩膀说道,“老夫已经老了,已经无力抗衡了,子卓,这一份致仕的奏折还是老夫上吧。” 第535章 致仕 由于内阁坚决拒绝票拟,所以正德到了最后发出了中旨,面对这样决绝的皇帝,大家伙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办法总是有的,如果张超追加一份兵部的命令,告诉收到圣旨的军队以不符合体制的名义拒绝,否则你们看了办,别的军队张超不敢说,宣大新军他可以自信的说,这一份中旨就是个屁。 但是很明显,不论是张超还是李东阳都不愿意和正德皇帝彻底撕破脸,因为一旦如此,就代表皇帝对于内阁和军机房彻底失去了控制。 但是说到底不论是内阁还是朝廷的一切行为都必须以皇帝的名义,中旨也是圣旨,而他们这些文臣又不能把皇帝给换了,所以这种对抗的结果必然是文臣吃亏,刘健和谢迁的下台已经给出了答案,所以张超和李东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正德皇帝以中旨的下令召集边军入京。 对于边军入京的后果,李东阳十分清楚,董卓入京导致东汉王朝灭亡这一血的教训他们记得清清楚楚。虽然现在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谁都知道。 另外一个原因,这么多年来文官集团孜孜以求限制皇帝乱来,其中一个核心的问题在于不让皇帝控制军队,太祖太宗时期的文官们的悲惨遭遇谁也不愿意再尝试一遍,所以文臣们会坚决反对一点都毫不意外。 本来李东阳以为张超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但是张超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坚决反对的态度,在没办法阻止皇帝后,张超已经与杨一清商议后决定,连续下令调走丁怀德等有威望的将领,坚决不让他们入京。 仔细想了想,李东阳也可以明白,张超这些年先后创建多只精锐从而立功无数,在边军确实是有不小的影响力,这也是他入京执政弄出军机房的最大资本,可是张超不会如此不智,赤裸裸的让边军入京,这对他的执政有弊无益,本来就有御史说他在军中威望太高,他再把边军拉进京,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另外就是首倡此事的江彬虽然是张超提拔的,但江彬与张超的历史渊源不够,江彬是土生土长的宣府人,而张超在军中的根基是荡倭营出身的人,江彬不属于这个圈子,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江彬提议给正德的将官都是宣府本地的军官,显然江彬也有意识的排除荡倭营系统出来的将领。 所以当李东阳看到张超写奏折准备致仕时,他果断的出来阻拦了。张超尽管奇思妙想很多,但说到底也是文官集团的一员。在这个时刻,张超绝不能离开,他要走了这些边军就更没人可以约束了。 而经过了八年多的风风雨雨,李东阳已经很累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众多边军进京,朝局将会更加复杂,既然一定要有人负责,一定要有人向皇帝表明文官集团的态度,那还是老夫来吧。 张超当然明白李东阳的好意,他很是无奈,有些痛苦的说道,“首辅,江彬为下官所拔,下官若不辞职,如何脱得了干系?与其日后被清算,还不如早早归乡。” 李东阳对张超此时的想法也是感同身受,“子卓,老夫正德元年何尝不是如此?你的顾虑老夫何尝不明白,但这些边军很多出自你的旧部,大明需要你忍辱负重。” 李东阳说完,张超呆坐了半晌,然后苦笑着说道,“天意如此,下官自当尽忠职守,首辅放心,下官一定会看紧这些边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东阳听完,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子卓,勉之,勉之!” 李东阳与军机房同僚一一交代清楚后,就坚决要求致仕,尽管正德屡次拒绝了李东阳的辞职申请,但是这一位明朝的政治家还是坚决致仕了。 李东阳致仕之后,倒是十分轻松,因为李东阳十分清廉,当然就算有钱也吃不消他三天两次的招待宾客,所以李东阳退休之后基本没什么积蓄,平日里给别人写一些文字谋生。 作为文坛领袖,书法大家,李东阳文字很值钱,所以他的日子过得潇洒自在,总算摆脱了朝廷的烦心事,只是有一样他对于当年刘瑾执政期间自己的所做所为一直有些耿耿于怀,担心自己的身后名。 张超听到之后,笑着对纪先生说道,“李西涯首辅太过想不开了,就算朝廷给他一个美谥又能说明什么? 现在别人的评价,十年之后,百年之后,五百年之后可能各不相同。只要实现了自己的平生愿望,何必顾忌太多,又何必在乎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纪先生听张超这么说,有些惊讶于他的洒脱,他笑着问道,“东主真是洒脱。学生听说东主平生愿望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想必已经实现了吧。” 张超摇摇头,“良相?我还差的远呢。” 李东阳致仕之后,按照规定应该是次辅靳贵继承首辅的位置,但是张超成功的说服了靳贵,相比于杨一清,这个成化年间的老牌翰林,我们这些弘治年间的进士资历太浅了,还是让老杨上吧。而且现在的首辅也不过是军机房的一员,也不会多出一票,何必争这个虚名? 而杨一清成为首辅之后,他剩下的吏部尚书则转由张超接任,张超的兵部尚书则由彭泽接替,事实上张超集团在军机房的地位得到了加强。 如此就形成了张超杨一清联合执政的政治格局,杨一清同样也挺满意,这个同样出将入相的政治家至此达到了人生的鼎峰。 而张超离开兵部的行为也被士大夫所欢迎,张超待在兵部和张超的盟友待在兵部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有效避免了各种谣言,所以新成立的朝廷中枢获得了朝廷内外相当的欢迎。 朝局稳定之后,正德也恢复上朝了,张超与杨一清商议,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催促皇帝弄几个皇族在京,以避免意外。 军机房并不愿意把这个事情搞得天下皆知,所以张超和杨一清请求陛见,正德皇帝在豹房召见了他们。 当着两位重臣的面,正德否决了张超他们要求立储的计划,因为皇帝经过研究发现,他的堂兄弟们没人有儿子,总不能给他死去的爹找一个兄弟吧,再说了宣宗年过三十无子都没有立储,你们急什么朕不过才二十几岁。 无奈之下,张超就请求宫中给皇帝几个成年或者接近成年的的堂兄弟赏赐几个宫人,若是这些宫人一旦有人怀孕生子,就秘密抚养起来,太后皇后可以知情,具体的事情可以让李夫人来负责,以备不测之需。 正德听完,沉思了片刻,张超这个奇葩的建议竟然真的被他认可了。 第536章 放心 见完正德之后,刚刚回到豹房,杨一清一把拉住张超,“子卓,你到底是何意?” 张超请杨一清坐下,“首辅,您听我慢慢道来。陛下登基八年以来却一直无子,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如果未来有子,那就毫无问题; 可若是无子,那麻烦就大了,按照皇明祖训,本朝当立嫡长子,无嫡则立长,若无子则兄终弟及,可是恰恰没有说清楚今上这种情况,我等该如何处理。 首先咱们必须确定一点,成宗皇帝有大功于本朝,弘治盛世震古烁今,咱们绝不能百年之后让成宗无人祭祀。” 杨一清听完,很赞同的点点头,弘治是文官集团眼中最理想的皇帝,当然要有后人。 “所以吾思之再三,最好的办法是过继,要么过继给今上,要么过继给成宗。 若是过继给今上,当然最好是今上堂兄弟之子,那就是兴王,益王,衡王和荣王这四位王爷的载字辈诸孙。 可是目前据我所知,尚不存在载字辈诸孙,所以吾提议今上赐宫人,就是想着早日有这样的孙辈诞生。 若是过继给成宗,那我等就需要现在开始考察今上诸堂兄,国赖长君,那通过赏赐宫人来观察这些人岂不更好?” 张超说完之后,杨一清又仔细的斟酌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他同意了张超的建议,如此早做打算确实是很好的做法。 但是杨一清觉得,张超可能更倾向于给今上找一个嗣子,然后立幼主,这一点也无可厚非。一来张超与太后有亲,二来如果未来有幼君,以张超的年纪,可能辅佐成年就差不多可以告老还乡,那么中间坐上几年的真宰相,恐怕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张超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说服了杨一清,然后他与杨一清又开始说服其他军机大臣以及各部院大臣,总算文官集团达成了一致,从现在开始就要考虑给正德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省的事到临头急得团团转,谁让他们遇到这么能折腾的主。 坦率的说,张超的建议既不犯忌讳,又可以预先有所准备,所以他这一条方案获得了朝野上下一致的赞赏,很多对他秉政有意见的大员也觉得他深谋远虑,是一个合格的宰执。 既然正德松口,张超就想办法安慰了一下老情人,李芷萱也就立刻去汇报了太后皇后,两后对张超这个建议也都觉得不错,所以很快以太后的名义派出太监宫人到那四家王府,与此同时,张超与杨一清商议给各位受封赏的王爷派出了好几位师傅,而锦衣卫同样要派人监视这些位皇帝的堂兄弟,看看他们的日常作为。 他们这一切的异常举动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这不,臧贤就跑来汇报张超,宁王传来了消息,希望他想办法说服天子也把宁王之子列入考察的范围。 张超笑着说道,“良之,现在你该相信本官所说的吧。” 臧贤连连点头,该死的宁王,要不是有野心,怎么可能参与到这种事情上,宁王虽然是皇爷的叔叔辈,可是两者的血缘关系差的太远了,要不是他臧贤跟张超搞好了关系,迟早有一天要被宁王害死。 臧贤愁眉苦脸的说道,“小人是不是禀告天子?” “不必,宁王毕竟是亲王,有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宁王毕竟没有实际行动,还是随他去吧。扳倒一个王爷不容易,咱们要找到铁证,到时候可由汝举报于他,这可是大功一件。” 臧贤眉开眼笑,“小人明白了。” 张超点点头,送走了臧贤,他仔细的考虑了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在他思考之际,顺福走了进来。 “老爷,秦先生传来了消息,江彬前日去了宣大军接替了丁怀德,连续调换了好几个游击。” “一切由他,没有我下达的指令,谁也不许妄动,那些调换的游击让秦宁把名字报上来,我会妥善安排的。 江彬顶多可以控制到游击守备一级,记住咱们只要控制了百户千户这些基层军官,就控制了军士,若江彬真有异动,咱们随时可以阻拦。” 顺福连忙点头,张超继续说道,“记住,学习会的行动一定要隐蔽,保持单线联系,如果出现问题,也不会被一窝端。” 拜江彬的福,调动了两万新军入京,以新军的战斗力,可以很轻易的击败京师的任何一只驻军,这是张超在京师最大的底牌之一,如果有万一,到时候只要能动员一两千人就可以解决很多事情了。 除此之外,京师还有几个据点,以及张超的贴身保卫等等,这些足够保障张超的安全。枪杆子出政权,这是一条政治的铁的规律,张超从来都不敢忘记。 再说江彬,他奉旨接替了去辽东担任总兵的丁怀德,又连续调换了好几个军官,这样一来,当今最精锐的宣大新军竟然就完全听从了他的指挥。 得意洋洋的江彬,心里暗自揣摩,张超弄得新军体制,根本没有家丁,通过参军与教化的协助,他竟然可以这么快就做到了令行禁止。可是若是哪一日别人代替他了,是不是也同样如此? 江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而且张超这一套军制非常有效果,他也不乐意胡乱改动,他毕竟是军人,天下的武官都会喜欢有战斗力的军队。 正德见江彬这么快就回来禀报,也有些吃惊,数万军队换帅,可不是那么简单,看来江彬确实是了不得的将才,竟然这么快就能做到令行禁止,但是这恐怕与张超提拔的将领十分合作也有不小的关系。 张超主动要求调整宣大军的主官,这让正德十分感动,虽然正德也有心更换这一只王牌军的主将。但张超主动说出来,一点没让他为难,也不曾阻拦江彬接管,最起码可以说明张超是忠于朝廷的,这就足够了。 正德这一次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刚刚才恢复健康,他早就觉得身体发霉,静极思动,他早就想着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现在朝中有张超和杨一清管理,何聪张永都是陪伴自己很长时间的老太监,他都可以放心,那他是该好好活动了。 这会儿边军都相继入京,以江彬为首,许泰,癭永,刘晖等江彬推荐的将官,这些人在这次镇压蓝衣贼的战斗中都有突出表现,正德觉得江彬推荐的都不错。 既然这些人都一一到位,那么是该好好操练一番了。以这些边军为核心,在从团营京营这些老营中选拔一些精锐,想必一定可以训练出一只王者之师,重现太祖太宗时期大明的辉煌。 第537章 死灰复燃 正德皇帝过去也在豹房带着一群太监组成的所谓军队进行训练,过一过将军的瘾。但是这种训练是不正规的,同时也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让皇上的爱好太多了,总是练兵也误了大好时光不是。 随着江彬的到来,却完全不一样了。这豹房是钱宁的地盘,江彬在豹房就感觉不对,他就千方百计的想带着正德脱离钱宁的控制范围。 所以江彬带着正德练兵,立刻就变得十分正规而且频繁。偏偏张超组建宣大新军时,极其重视训练,军中有一套完整的训练手册,江彬作为主将当然也很熟悉这些。 所以他就把宣大新军的训练用到了正德组建的新军上,宣大新军是冷热兵器混成部队,除了传统的刀枪以外,还装备了大量各种口径的大炮,步枪等。 特别是炮兵,要想打的准,必须有一定的数学基础,所以张超组建的新军,炮兵的地位很高,都有一定的数学基础。 正德突然遇到了一套比较陌生的军事体系,就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甚至自学起了数学,兴致也越来越高。 这样一来,白天正德与江彬训练军队,夜间则在豹房与各式各样的人群玩乐,累了就躺在江彬的身上睡觉,可谓是潇洒自在。 而政务就完全托付给军机房,对于正德皇帝如此没有正行,张超等人早就习惯了,张超这个时候将主要的精力用于恢复北方的经济和秩序,同时致力于他之前的一系列改革措施的执行。 张超的改革措施看起来都不错,对明朝的体制没怎么触及,以精兵简政为主要目的,重点在于对国家的修修补补。 科举改革已经运行一段时间了,因为他的操作模式更加精确化,也显得更加客观,所以相当受欢迎,应试考生不需要再担心主考官不喜欢,就立刻死亡了,因此一些长期的倒霉蛋因为第二场第三场的出色而成功考中。 但是这一条改革在官场上却是争议颇多,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各房的阅卷官想收门生却变得十分困难了,变成了打分制,阅卷官就算推荐的试卷某一道题给了满分也不一定考上,所以各房房师的地位无形中下降了。 但是考生需要有个座师挡风遮雨,考官也同样需要门生摇旗呐喊、延续权力,所以来自高层的两位主考官立刻就变得更受欢迎,因为没有那么多房师来争抢士子,反而显得资源更多。 所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实验,这一套考试制度在中枢获得了很大的支持,因为这一套制度极大的加强了考试的公平性和中枢的主导作用,高层当然更乐意。 但是主考的位置实在僧多粥少,为此原来只往两京派出翰林作为乡试主考的制度改成了由朝廷往各省派出主考,这样一下子多了二十多名主考,竞争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相比于科举制度的成功,裁军和整顿屯田就有点虎头蛇尾了,这主要是因为蓝衣贼又死灰复燃了,朝廷用人之际,当然不敢动武人的根基。 就在张超辛辛苦苦忙着改革的时候,被困在大别山的蓝衣军,利用了这个冬天成功的进行了一番整合,并且将势力扩展到整个大别山区。 正德八年春夏之交,成千上万名蓝衣军随着刘惠从大山中冲了出来。面对拼死进攻的蓝衣军,明军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明军自以为胜局已定,显得十分松懈。所以战斗一开始,负责封锁大别山西部的陕西边军,在这一连串蓝衣军攻势中就被打的节节败退,这表明蓝衣贼的战斗力有了很大提高,最起码不亚于陕西边军。 重创陕西边军后,蓝衣军如同龙入大海,在长江以北的湖广地区纵横捭阖,搅得明军一团糟,同时也打破了湖广北部的社会秩序。 湖广熟,天下足,江汉平原是大明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在秋收之际遇到这样一场战事,这一带的秋收差不多损失惨重,直接影响了大明各地的粮食价格。 被打的晕头转向的明军主力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蓝衣贼抢够了,过冬的物资也都有了,竟然又重新返回了大别山区,把负责西线战事的陆完气的发疯。 更加麻烦的是,就在官军聚集在湖广地区,河南南直隶又出了纰漏,两路蓝衣军分别从河南南部群山和安庆府附近杀出,在河南和南直隶江北的平原地区厮杀了两个多月,然后又在官军大举增援之前躲回千里大别山。 因为陆完调动了河南的官军援助湖广,结果河南刚刚有所恢复的形势又恶化起来。 反而是南直隶,因为当地士绅力量太过强大,运输又十分方便,所以明军获得了大量增援,损失并不大,而且荡寇军通过一系列战事也慢慢成熟起来,战斗力提升很快。 而这一连串战事差不多结束后,正德八年的秋天差不多结束了,十来万明军并没有完成困死饿死蓝衣贼的战略目的,反而因为防线太长,顾此失彼,导致了防线连续被突破,而通过这一系列战事,蓝衣贼的力量反而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现在藏在千里大别山的蓝衣贼最起码还有数万人,而且完成了转型,从流贼转变成了坐地的山贼,利用大别山的有利地形,四处出击,这让北京的高层震惊不已。 所以到了正德八年的冬季,战事停歇之后,张超与杨一清商议,命令前线的乔宇陆完以及数名总兵官安排好防务,下令他们返京述职,军机房要好好议一议明年的战事。 军事上非常烦心,但是张超并不是非常担心,吃过了一次亏,明军应该不会吃二茬亏,实在不行,皇帝训练的大军也可以南下作战。 至于蓝衣军的根据地,大别山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根本守不住,谁让这一个地方离南直隶湖广都太近了,一个是经济中心,一个是粮食产地,明军怎么可能忍受蓝衣军在此地做大,想都别想。 张超更烦心的是另一件事,因为湖广战事导致了全国物价腾贵,这简直太奇怪了,等他仔细的调查了一番,却发现事实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第538章 办法 正德八年秋收之后,因为湖广战事不断导致粮价攀升,迅速延伸到整个大明帝国,从南到北,物价不断上涨,这让大明王朝震惊不已。 在封建时代,作为盛世的代表,开元年间石粮三文成了最光荣的历史记录,现在正德年间的粮食价格竟然达到了弘治年间的两倍,这谁能吃得消,作为执政者,张超等人的压力越来越大。 张超本来以为原因在于湖广的战事,但是蓝衣军被赶回大别山之后,明军很快恢复了湖广北部的社会秩序。 按说这个时候粮食价格也该回落了,但是事实证明粮食价格还在玩往上涨,如果现在都这么高,那么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岂不是要上天? 经过调查发现,这些年事实上粮价一直在缓慢上涨,只是今年特别突出。排除了战争因素,张超立刻就调查起粮商的囤积居奇。 但是调查发现,确实有粮商的推波助澜,但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此。作为南直隶有名的粮商,张超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大明的经济还没有发展到出现一个笼罩全国的大粮商,所以粮价不断上涨的根本原因就是出现在南直隶等地越来越严重的丝棉夺田。 从弘治初年到现在,将近二三十年,大明的南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水力机械化和简单的蒸汽机的迅速发展,加上对于南洋的殖民和西洋的开拓以及与西方殖民者的交易越来越大,对外贸易的迅猛发展推动了棉丝纺织业的大发展。 工场的不断诞生,对原料的需求也越来越大,所以南直隶这个原来最大的粮食产地越来越多的耕地被改成了棉田或者种上了桑树,导致南直隶竟然需要进口粮食。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南直隶,河南山东这样的棉花产地也有无数的棉田。 对于这种经济现象,早就二十多年前张超就警告过,到现在已经成为了越来越广泛的共识,那就是丝棉夺田。 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大明的粮食问题极度敏感,但是巨大的经济利益根本不是地方官可以改变的,所以大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超的预言成为现实。 而向外殖民开拓又根本不是明朝官员可以想象的,所以开发湖广就成为了此时政坛的共识,可是湖广开发最大的难题就是大肚子病,也就是血吸虫病,虽然张超揭示了病因,但是离根治还很遥远,所以开发湖广只能慢慢的进行。 这一次粮价的大爆发并不仅仅是丝棉夺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日本和南洋的金银铜不断的流入大明造成了输入性膨胀。 相比于棉纺织业丝绸业的技术进步,种地技术中华民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现在也不太可能制造出化肥,所以粮食产量的增加根本比不过金银的流入速度。 另外还有新型药物的诞生导致人口的大量增长,还有漕运对于南方输入粮食数量的限制,这种种原因促成了这一次粮价的大爆发。而粮价是社会物价最基本的等价物,粮价上涨必然带动了其他物资的疯狂上涨。 当张超在军机房向同僚们解释他的看法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越是知道真相,越说明问题的棘手。 沉默了一会,杨一清首先开口了,“子卓既然看出了问题,那如何解决可有腹案?” 张超拿出了一份报告,“首辅,这是吾让人从市舶司那里拿来的,从正德三年开设市舶司以来,来自南洋的运粮船已经有了不少的增加,大多运到松江府。 所以吾第一个建议就是加大对于南洋等地粮食的进口力度,南洋水稻一年三熟,价格极其便宜,朝廷可以加大收储。” 作为对外贸易的开拓者,张超在海外有巨大的利益,而这些年大量汉人涌入南洋,开垦了无数良田,也该给这些粮食找一找市场了。 “能从南洋买一些便宜的稻米,那当然好,只是朝廷与南洋相隔万里,运过来恐怕花费不菲吧。” 张超摇了摇头,“傅学士,你没有出过海,实际上海运比漕运便宜太多了。 吾等要做的很简单,从现在开始,朝廷开放天津港的粮食海运,只需要朝廷开这个口子,一定会有无数运粮船涌到天津。” 众人相视苦笑,看来张超终于忍不住要动漕运了。漕运确实很重要,漕运利益集团也确实很强大,但是物价大涨影响社稷安危的前提下,他们这些人也只能两害取其轻,开放粮食的海运,管他是进口还是南方运来的,只要运来粮食就行。 张超接着说道,“现在北方直隶山西山东河南一带,人口太多,而且土地贫瘠,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造反。 而辽东一带土地肥沃,人口稀少,地多人少。辽东粮食不足,这些年军屯抛荒很是严重。 吾打算加大对辽东的移民,新移民不属于军屯,三年免税,又三年减半,第七年开始朝廷收税,用这样的条件吾就不信辽东不会有移民。” 靳贵突然会心的笑了笑,这两条都是张超的老招数,但是扛不住确实能用。 杨一清听完,摇了摇头,“子卓,你想的很好,只是这样一来,老夫担心辽东的军屯会更加荒废,屯丁们都会跑的干干净净,到时候麻烦更大。” 张超无奈的点点头,“太祖皇帝定的军屯制度想的十分周到,有这么多军户在,朝廷的费用要少很多,可是那些军户过得实在太过艰辛,要不然军户逃亡也不会那么严重。” 张超说到这里,杨一清也同样点点头,很多事情都有两面性。军屯制度虽然很不合理,但也保证了一大批老百姓常年从军,这样的义务兵远比募兵便宜多了,朝廷财政紧张,不这么做怎么可能吃得消那么庞大的军费开支? 事实上这就是辽东镇的麻烦所在,朝廷明知道辽东可以开垦出很多土地,可是那里是边地,军屯优先,为了不动摇军屯,谁也不敢招揽老百姓去种地,就是怕军户逃亡。 而那些军官们也没那个精力去招揽一大堆移民,这样两难的结果就是女真强大后,辽东的汉人数量不够,结果一切都便宜了鞑子。 第539章 等待 军机房陷入了沉静之中,辽东不同于形势已经稳定的陕西三边和宣大,这里面对两个方向的敌人,女真和鞑靼。 正德四年以后,小王子被迫东迁,手下的部落不断有人叛逃大明,眼看着北元就要完蛋,但是明朝不断的内部问题拯救了小王子。 挺过来的小王子用女真的血肉浇灌了自己东迁过来的部众,所以女真三部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不断的请求大明的帮助。 但是根据张超的命令,明军的辽镇只接受零星逃亡的女真受降,这些零星的女真部众来到大明的统治区,必须解散部众各地分别安置,同时习汉文,从汉俗,如果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一律驱逐出境。 而对于大股的部众,一律不允许受降,往往明军会支援一些兵器粮草,让他们继续和鞑子厮杀;如果不愿意继续与鞑子拼杀,反而敢于在辽东乱来的,一律剿灭。 张超这个政策事实上表明了明朝坐视女真灭亡的态度,不仅如此,甚至他还暗示辽东的明军痛打落水狗。 很多对外族有菩萨心肠的官员对于张超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在他们眼中这些部落既然是大明的藩属,那就应该一视同仁,救人于危难之际,大明该有多么高尚呀! 更何况,大明的心腹之敌是鞑靼,这个时候拉拢女真还来不及呢,哪有像张超这么干的。 面对这样的议论,张超罕见的说了脏话,“放他娘的狗屁,这些人懂什么。自古以来,东北一带,东胡,鲜卑,契丹,女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中原的大祸害,靖康之耻才过去多少年,都忘记了? 女真不要看着势弱,若是出了一个英雄,搞不好很快就会崛起,当年的完颜阿骨打崛起之前,女真不也沉沦了几百年吗,谁会想到两宋之际,女真会那般强大? 现在借鞑子的手除掉女真三部,正是时机。至于担心鞑靼吞并女真会势力壮大,事实上根本不用担心,北元早就没了入主中原之心,在不断的衰落,更何况我朝与蒙古人斗了上百年,早就熟悉了彼此,他们连长城都打不进来,怕什么。 反而是女真,若是重新崛起,吾等谁都不了解,若是应对不当,搞不好要吃大亏,步了前宋的覆辙。” 张超这段话让很多人震惊不已。女真自金灭亡之后,已经衰落几百年了,在明代更是分裂成三部,互相攻伐不断。 而汪直更是曾经大败过女真,所以明朝对于这伙人并不怎么重视。现在张超突然把女真拔到这种高度,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张超在军事上的眼光在本朝数一数二,要不然也不会连续打胜仗,那就姑且听之任之吧。 这一次张超提倡移民辽东,也是想乘着这个时机,通过屯田扩大辽镇的地盘,然后慢慢挤占女真的根基之地。 但是明朝的士大夫根本不可能具备张超的超前眼光和开拓的魄力,他们一切思考的立足点都是防守,即使是才干最突出的杨一清,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眼前,不愿意触动辽东目前的格局,尽管他也知道这一套体系是要改革了,但是现在国家还能支撑下去,还是修修补补吧。 所以到了最后,张超试图移民辽东的计划事实上被否决了,只是给他留了面子,找了块地方也就是抚顺,让张超派人移民过去试点一番。 事实上从粮价飞涨讨论到辽东移民,这并不奇怪,因为京师本来就是粮食净输入地,而每年漕运四百万石是定死的,如果他们通过移民能有效的增加北方的粮食产量,那多出来的粮食就可以抑制物价,所以这一切都是相通的。 张超提了两点方案之后,但是他根本没有触及问题的核心,对于这一点众军机也是心知肚明,他们事实上也不准备解决什么丝棉占田或者是减少金银的流入,那简直是与天下的士绅作对,那又何苦呢。 会议结束之后,杨一清把张超请到自己的房间,“子卓,你求治之心天下人都知道,只是不能太着急呀。” 张超点了点头,这是他和此时士大夫最大的不同,可能是来自后世,让张超总有一点时不我待,必须立刻改革的迫切,而此事的官场讲究的是一动不如一静,他这一套玩法连同僚都吃不消,更何况无数吃闲饭的官员。 当然杨一清请张超过来并不是谈这个,“子卓,明年是正德九年,六年一度的京察又要开始了,你新任吏部尚书,有何打算?” 张超宁愿劝服靳贵,把杨一清请到首辅的位置,也要拿到吏部尚书,很多人都以为他的目标就是明年的京察,这也毫不奇怪,谁上台都想用自己人。可是赶人并不容易,京察就方便多了,吏部尚书做做手脚,可钻的空子实在太多了。 而且当今的皇帝又不太管事,所以大权在握的张超在正德八年的冬天已经感受到了京察的气氛,无数官员排着队等待着他的接待,逼得张超都不敢回府了。 张超笑了笑,“杨公,这一次京察除了贪污严重的,吾不愿意多事,您尽可放心。” 杨一清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张超这么说,他就放心了。在杨一清看来,经过了刘瑾的死命折腾和蓝衣贼之乱后,大明现在要的就是安静。 所以他可以接受张超小打小闹,搞一些修修补补,但是要是在官场大动刀戈,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而在张超看来,目前的体制他能够做的已经十分有限,那就干脆少做为妙,但是什么都不做,他的支持者肯定也会失望,所以做与不做的尺寸把握就很重要了。 所以对于最容易得罪人的京察,他只抓一些实在穷凶极恶的,可抓不可抓的尽量不抓,反正都不是他希望用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在原来他推动的事情上,张超需要不断的用心,比如对海运的推动,比如财政货币化,比如局部的科举改革,比如不断的海外移民。 说到底张超需要树立一个形象,他是一个私心比较重,但是能力很强的大明官僚,但是并没有改天换地的形象,也就是说张超在等待,等待着机会的来临。 第540章 欢乐时光 1 随着张超答应杨一清在正德九年的京察中保持安静,大明帝国进入到一种奇怪的状态中。 正德皇帝开开心心的练兵习武,有空闲的时光就由左右护法江彬钱宁保护着视察教坊司,大明天子懂音乐,还会做几首歪词,教坊司的才女们当然十分欢迎,所以一来二去,还留下了不少精彩的传闻。 当然天子爱好还有很多,比如他开开心心的自称为什么法王,圣旨下达,傅珪毫不客气的说,他从来没有认识什么法王,一边去。即便如此,天子也只是哈哈一笑,不与凡夫俗子计较。 正德九年的正月,为了拍天子的马屁,远在江西的南昌给皇帝献上了一种特殊的宫灯,张超听说是可以附在墙壁上,所以正德在乾清宫中张灯结彩,庆贺新年。 也许是点灯的太监宫女水平太臭,宫灯竟然烧着了,这下子乾清宫也着了大火,大过年的招惹了祝融,正德欲哭无泪,只得苦笑着说道,“好一把大火!” 要是别的地方着了火,那也就算了,这可是乾清宫呀,无奈之下,皇帝下了罪己诏,并且要求户部出钱修宫殿,预算四百万银元。 军机房看到这一份圣旨,立刻就炸了锅。这两年因为要镇压蓝衣贼,再加上要抚恤灾民,还要减免税收,朝廷过得紧巴巴的,不得不发行了两期国债。 张超搞得财政货币化改革一个重要的手段就是把很多不必要的东西换成了钱收到了中枢,这样朝廷的财政收入才有了一些好转。 现在皇帝自己惹的祸竟然要朝廷来背锅,这也太黑了些,所以军机房看到之后当然是火冒三丈。 张超无奈的摇摇头,“当今的内承运库金银不少呀,如果陛下一定要户部出钱,估计孙户部会被气走的。” 靳贵见张超显得比较轻松,也有些奇怪,“子卓,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在乎?” “弄钱,我最在行了。乾清宫不得不修,这四百万银元办法还是有的。只不过需要先让户部闹一闹,等陛下扛不住了,咱们再说说好话,皇上那里总要出几个子,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张超这么一说,杨一清也来了兴趣,“子卓,现在朝廷捉襟见肘,你有什么好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这样满手血腥的屠夫还信佛,估计要下十八层地狱了。” “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夫早就是佛爷了。” 老朋友靳贵毫不留情的撕破了张超的脸皮,张超的回答更是风趣,众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户部看到正德的奏折之后,气的半死,就一个字回复,没钱,皇帝自己看了办。这样一来,正德也不高兴了,孙交朕用你就是张超说你善于理财,没钱朕要你作甚? 这个时候科道们也上场了,万岁爷既然都下了罪己诏,那是你皇帝有错,得罪了老天爷才降下了火灾,所以大家伙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了出来,支持孙交。 而豹房中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孙交主持财政,把钱财管的很严,那么不管是钱宁的豹房开支,还是江彬的军费开支都受限不少,所以一来二去,这两位都对孙交很是怨恨,不断的上着眼药。 事实上这两位不满意的还有很多,内阁的杨一清,傅珪动不动就指手画脚,他们也很恼火。但是杨一清是江彬的老上司,他总要给点面子,所以到了最后在豹房成了众矢之的的就变成了傅珪和孙交。 这两位也受不了朝廷的乌烟瘴气,所以正德九年没过多久,他们竟然双双选择辞职,老子不伺候了,你爱咋的咋的。 张超一看这样不行呀,就主动站了出来,现在归根到底是钱的问题,这几年市舶司在太监手里,一年也收不到多少钱。您这一块放给外朝管理,我想办法增加收入,保证每年给你几十万银子,其他的归户部所有,用来给你盖这乾清宫。 然后张超又跟外廷说,这市舶司管的十分糟糕,这些太监横征暴敛,内承运库拿到的定额,不到地方收来的十分之一,结果是出口的商人不满意,皇帝不满意,只便宜了这些太监。 孙交一听,不由得年年点头,他在南直隶待了那么久,当然明白市舶司来钱,只有干一段时间,不管是上层的太监,还是中层的官员,还是基层的胥吏都会变得非常有钱,甚至于比一些钞关来钱还多,已经变成了天下最有钱的场所。 户部早就馋的流口水,可是这市舶司掌控在太监手里,伸不进去呀。户部要为天下理财,这么一大笔横财却掌控在太监手里,太过可惜了。 张超竟然把手伸进了市舶司,刚一提出来,太监们就不干了,何聪和张永找张超,你这样不行呀,你们外廷要吃饭,咱们也得吃饭呀。 张超眼睛一瞪,“市舶司一年收入多少,你我心知肚明,现在皇上要修乾清宫,你们一个子不出,这怎么说的过去,要么交出市舶司,要么出银子。” 张超与内廷关系很好,连他都扛不住压力,最后太监们好说歹说,正德委委屈屈的掏了一半,但是另外一半就需要户部想主意了。 当然张超也不让户部作难,他的办法倒也简单,咱们开发北京的房地产吧,卖地的收入不仅仅可以修宫殿,还可以充作军费开支。 这又是什么鬼?张超不得不开始解释,要说起来,北京搞房地产建设最是合适,这天下最有钱最有权势的人大部分云集两京,而相对于南京,北京更容易弄起来。 说起来还要拜太宗的福气,当年靖难之变,北京打的一塌糊涂,京师周边死的七七八八,人死了,这地皮后来大部分变成官地了。 后来变成了首都,人越来越多,这些地皮上面的建筑,就变得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但是请注意,很多地皮的所有权可是朝廷的 张超的办法很简单,咱们先从东富西贵搞起,这些地方的穷鬼统统拆迁赶到北城去,东城西城这些地皮朝廷要集中开发,盖一排排房子,一来让官员们有地方住,二来可以高价卖出去。 特别是西贵,这地方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吗,现在朝廷开发出一栋栋小楼,一不小心你旁边住的就是尚书,这样的感觉想必那些土财主很乐意花钱。 孙交听完,不由得瞠目结舌,这一套张超在南京试过,可是后来他升官了也就没什么动静,说到底相比于房地产,张超对于殖民外贸兴趣更大一些,一个是抢自己的,一个是抢别人的,感觉不一样呀。 第541章 欢乐时光2 “张子卓的想法确实比较新奇,老夫真的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入京之后,孙交与傅珪的交往较多,两人都是清流君子,慢慢的交往也就多了起来。当然与孙交的做事能力很强相比,傅珪是以敢言出名的,所以他到了礼部之后,三天两头的上书,要不是李东阳再三推荐,他也不会入阁进入军机。 傅珪不是很喜欢张超这副样子,皇帝犯了错就要直言敢谏,他倒好想着法子和稀泥,干些擦屁股的活,要不然就是不断的打自己的小算盘,怪不得朝中正气越来越少。 所以傅珪很不客气的说道,“人名字可以取错,外号绝不会取错。当年钱福说张子卓是钱庄子,真的一点都没有说错,为官做事都是一副商人的做派,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孙交不断的摇头,“邦瑞,慎言,慎言呀!” “志同兄,你心胸开阔,多把人都往好处想。张子卓援引你入朝,只是因为你祖籍庐州,他要信重于你,户部事务干预那么多作甚?张超不想着规劝天子,却想出种种敛财手段以供天子玩乐,这样的人不是小人是什么?” 傅珪这句话一出,孙交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复好,他万万想不到傅珪对张超有这么大的成见。 孙交并不清楚傅珪对张超弄出的军机房一肚子怨气。军机房号称是为了协调军国大事,所以将相关的重要部门齐聚一堂,一来为了保密,二来可以迅速反应。所以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司礼监两个大珰都挂着军机大臣,另外为了平衡,也从七卿之中挑选了一个重臣进入军机房,这样好方便投票。 成立之初,事实上很多反应迟钝的官员以为就是一个协调机构,可是时至今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军机房已经完全取代了内阁,成为帝国的中枢机构。 但是军机房与内阁大不一样,军机房有清贵的翰林,有太监,有三甲进士爬起来的能臣干吏,所以决策能力和水准远远高于内阁,时间一长,军机房的威信就树立起来。 而由于内阁学士知识和能力的欠缺,慢慢的内阁学士的影响力就下降了,顺带着翰林出身的官员也饱受质疑。 张超只不过是一个三甲进士,不是翰林,确实入不了阁,但是他办法就是多,竟然新开了一个军机房,现在堂而皇之的成为大明事实上的宰相,比首辅的话语权还要重,这让许多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竟然还可以这么干吗? 而对于傅珪来说,那就十分痛苦了,他是庶吉士出身,在中枢二十多年慢慢爬到高位,结果现在确实入阁,可竟然要跟太监一起商量国家大事,这对于他这样的清流华选而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傅珪好不容易进了军机房,最大的痛苦是平生的志向难以得到舒展,一来国事太过复杂,很多问题他基本没有话语权,二来军机房讲究的投票,任何问题大家伙需要投票决定,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傅珪除了写写圣旨,几乎就是一个小透明。 相比于个人仕途上的挫折相比,傅珪对张超的执政也很有意见。改革科举,改革赋税,改革军队,好呀,没有他不敢干的,但是看得多了,傅珪也看出门道来了,改来改去,张超都是为自己和江南的士绅谋私利。 科举改革事实上增大了第二场和第三场的权重,以前那种死读书,钻研四书五经的模式已经走不通了,这样一来,考生的个人能力和背景就变得很重要。 众所周知,相对于北方人,南方的经济更加繁荣,印刷业也更加发达,大量资源的投入,张超下属的济世学院培养的读书人与科举改革十分合拍。 甚至于张超又利用他在军内的背景,把很多南方出身的读书人拉到军中成为所谓的参军教化,然后直接在北方参考科举,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让江南的读书人考中进士的数量越来越多,直接抢了北方士人的出路。 而张超的赋税货币化改革肥的是以张家为代表的六家钱庄以及众多有钱人,而对于北方来说更是残酷。北方经济落后,老百姓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银钱,偏偏大明收税只认那六家钱庄发行的货币。 这样一来,到了秋收,粮价必然大跌,北方的老百姓不得不把手中的粮食贱卖,以换取银钱交税。丰年不增收,那荒年就更糟糕了。这样操作造成了北方的土地兼并愈发严重,傅珪这样的家族虽然可以大肆兼并土地,但是这样的赋税改革让傅珪十分担心,若是北方再闹起来,他们这些本乡本土的地主士绅肯定是最早的遇害者。 而张超最让人痛恨的就是将造反的老百姓卖到海外为奴,事实上由于明军军纪松弛,多少北方无辜的老百姓受害谁也不知道,这让傅珪十分不齿,他哪有一点读书人的仁恕之心,甚至于蓝衣贼为什么无法剿灭,还不是因为张超的手段太多残酷,张屠夫呀。 在傅珪看来,张超的长子明威那么有良心的孩子,为什么不会张超喜爱,根本原因就是张超心黑了呀。 傅珪这些苦水,孙交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孙交也不会为张超辩论,张超身为执政者,他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可能张超对傅珪代表的利益集团伤害很深,所以傅珪才有那么大的意见。 事实上孙交也有很不满意的地方,张超的税赋改革,都需要孙交来操作,这让他十分辛苦,骂声特别多,偏偏功劳还不是他的。但是只要想到多收的钱粮,孙交也就不怎么抱怨,事情总要有人做呀。 现在国家的局面需要张超这样的人物来支撑,不管是从大局出发,还是从张超对自己的支持而言,孙交对于张超还是支持的。 所以孙交与傅珪的交谈不欢而散,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傅珪对张超的不满很快就被张超知道了,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没必要客气了,所以在正德九年夏,傅珪因为钱宁江彬等人的谗言,结束了短暂的中枢生涯,致仕还乡,才不过五十多岁。 第542章 欢乐时光3 “大哥,内阁那个多嘴多舌的傅学士致仕了!” 建昌候张延龄刚刚进了大哥寿宁侯张鹤龄的府中就大呼小叫,气的寿宁侯大骂道,“那是内阁大学士,贵为宰相,老二,你岂能这般无礼?” 这兄弟二人身为外戚,现在他们的姐姐贵为皇太后,外甥贵为皇帝,所以一门两候,正是富贵至极的时候。 所以兄弟二人一向十分骄横,但是老大张鹤龄相对于老二,要深沉一些,再说父亲死得早,老大早早当家,也知道一些忌讳,不像老二那般为非作歹。 张延龄被张鹤龄说教惯了,也不生气,他得意的说道,“现在哪有什么内阁,不都归在军机房名下吗?要说起来,咱们那个外甥女婿的爹倒真是一个聪明人,竟然拐着弯想到这么一手。” 张鹤龄气的指了指张延龄,跺着脚说道,“你早晚就会死在你这张臭嘴上。” 张延龄瞒不在乎的说道,“这世上能动你我兄弟的人还没出世呢!” 张鹤龄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姐夫当朝时,连太监何文鼎都敢拿着金瓜砸你的脑袋,何况现在?二弟呀,你要知道咱们跟那一位毕竟不是血亲,做事总要收敛些。 曹祖那个老匹夫胡言乱语,要是先帝还在时,早就乱棍打死那个匹夫了,那位竟然会派人查证,要不是姐姐护着你我兄弟,谁知道是什么下场。” 听大哥张鹤龄这么一说,张延龄也不由的有些胆寒,缩了缩身子。张氏兄弟横行不法,早在弘治年间就有些过分。 荡倭营讨伐日本的监军太监何文鼎曾经拿金瓜阻挡张延龄做坏事,还向皇帝提示鹤龄兄弟不法,而皇后张氏诬陷何文鼎与外臣勾结,从而激怒了孝宗,派李广去惩罚何文鼎,居然把他打死了。 何文鼎为人十分正直,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是下一个怀恩,甚至在荡倭营也威望很高,所以这件事一出,张氏兄弟就得罪了整个内廷太监,后果很快就出现了。 太监们惹不起皇帝皇后,但是对这兄弟二人就另眼相看,甚至于文臣们对他们的弹劾,太监们也不帮着掩饰。因此当大才子李梦阳弹劾张氏兄弟案爆发之后,立刻就轰动了天下,他们兄弟就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弘治皇帝被迫释放了李梦阳,这也把张氏兄弟变成了反面人物的代名词,总是有不怕死的文官找他们兄弟刷名声。 面子上丢了点到没什么,利益上的损失才真正让他们痛彻心扉。朝廷迫于天下士绅的压力,开放了佐渡岛,张氏兄弟同样也派人去佐渡岛挖金子。但是分到的地界就是十分贫瘠,钱少赚了点倒没什么,他们出海的船只时不时的被劫掠,求到荡倭营水营那里,荡倭营只是做做样子,可是损失的金银船只矿工又哪里找的回来? 连续吃了好些苦头后,张氏兄弟才明白尽管有皇帝的保护,但是却不是万能的,最起码在这无法无天的大海上屁都不是。最后无奈之下,他们求到了张超,张超出面,这才让保住了海外的利益,甚至于拉拢他们兄弟,成为殖民公司的股东,一起开拓海外。 这时候他们的老毛病又犯了,想着吃干股,却被张超瞪了回去,你们俩算什么,连王爷国公都老老实实的出份子,你们竟然也敢起什么幺蛾子。要不是看在你我是亲戚的份上,就你们的坏名声,谁乐意带你们玩? 突然间碰到个猛的,张氏兄弟被熊的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他们也知道张超不是一般人可比,只得老老实实出钱,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什么破殖民公司的股东竟然那么赚钱,竟然有十几倍几十倍的利润。 目瞪口呆的张氏兄弟看着其他王爷国公一副看土老帽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捶足顿胸,原来知道的这么晚! 所以到了正德年间,张氏兄弟也慢慢的消停了不少,一来正德不同弘治,对外戚可不那么给面子;二来就是海外的受益太过巨大,来钱太多太快,没必要为了一点小鱼小虾损害了名声。 跟着各家王爷公爵玩得久了,张鹤龄已经有些明白,当年的那些破事实在是坏事呀,这天下有好处的时候很多,但是别人怕了他们的坏名声,总是不带他们玩,这一来二去,损失的远比他们抢到的要多得多。 所以慢慢的张鹤龄就规矩起来,而张延龄却变化不大,还是老一样,欺男霸女,甚至杀人的事情干了不老少。结果又惹来了曹祖的弹劾,幸亏张太后下手除掉了曹祖,不然那些杀人的勾当被揭发出来,张延龄绝没有好下场。 这一次张延龄来到大哥家中,就是高兴朝中又一个喜欢盯着他们的对头滚回了家,张鹤龄很是不以为然,大明出将入相的猛人不多,但是喜欢乱咬人的清流比永定河的王八还要多,有什么好高兴的。 张延龄听大哥这么一评价,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不觉挠了挠头,“大哥,你说的蛮有道理的,怪不得张超不让外甥女婿回京,原来还真是瞧不上明威那个孩子呀!” 听到了张明威,张鹤龄脸色就有些难看,他觉着张超很不给他们张家的面子。堂堂太后的外甥女婿竟然被发配到钟祥那个鬼地方给兴王当长史,一辈子都被毁了。 张鹤龄不喜欢张超,但是也知道这个人深不可测,特别是在海外那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张超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他也不敢招惹张超。 但是他们的外甥女嫁给了明威,而张明威却是少有的聪明纯良之辈,所以张鹤龄有心在未来帮着明威好好守住家业,谁让他是这个好小伙的妻舅呢。 谁知道张超这个人太过不识抬举,竟然现在就把大部分家业交给了那个太监养女所出的庶子,这让张鹤龄既怒又怨,只不过他也不着急,机会还多的很,等着就是。相比于劳心劳力的张超,他张鹤龄不但年轻,而且保养的很好,日子还长着呢。 第543章 欢乐时光4 远在钟祥的明威对于妻舅这般好心,确实一无所知,他现在与兴王君臣相得,两人空闲时间多得是,谈论一些诗文,甚至于对于父亲的学说,他抱着鉴赏的态度来看,虽然问题多多,但确实有些地方说的很有道理,也能自圆其说,只不过文字太过直白,又太过细致,怪不得当年父亲考上进士都那么困难。 明威被父亲赶到兴王府,本来很是意志消沉,不过兴王这个人很不错,除了爱磕丹药这一点以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甚至喜爱读书,为人宽仁大度。 这样一来,明威与兴王这对君臣的关系愈发亲密,而明威对于年幼的小世子更是关怀备至,恨不得把平生所学都教给这个小世子。 当张超听到明威身边的人汇报之后,出乎意料的写信夸奖了明威,还让人送来了无数财物,甚至让明威妻子徐氏派人接手了很多产业,有棉田,桑田,很多工场的股份。 明威虽然糊里糊涂,但有了这么多收入,日子过得十分宽裕,倒也是潇洒自在。 明威的妻子徐氏是大家闺秀,丈夫虽然仕途不怎么样,但性格温顺,学识渊博,又不沾花惹草,所以她对现在的生活倒也是心满意足,当然如果没有母亲三天两头的来信催他们入京就好了。 无奈之下,徐氏只得写信给公公张超,为丈夫说起了好话,请求张超想想办法让他们夫妻回京看望下母亲。 这封信很快就送到了张超那里,张超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对于明威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就算老子我不待见,但你是嫡长子呀,连做做样子拖延时日以待未来的想法都没有,真是宁愿养儿如狼,不愿养儿如羊,这样跟绵羊一般的孩子日后可怎么办呀,要知道他的兄弟可都是如狼似虎之辈。 而对于这个长媳,张超却十分满意,不愧是大家闺秀,徐琼教的很好,甚至于连孙子都已经有了三个,还都教的很好,张氏后继有人呀。 所以张超的回信好好的安慰了一番徐氏,说自己会立刻派人去接她和三个孙子入京,至于明威,实在是官身所限,张超又是吏部尚书,不方便带头违法,只得委屈他了。 写完了这份信,张超就让顺福安排人去接徐氏母子上京,这个时候老四明洋就在张超身边,看着张超写完,他高兴的说道,“父亲,还是孩儿亲自去接大嫂和三个侄儿吧,要说起来,孩儿都好久没有见过大哥了。” 张超笑着说道“你这个小叔子亲自去接大嫂??恐怕你是待在为父身边,嫌闷想跑出去吧,这样也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只不过陆路是不好走的,你还是走运河经长江过汉水去接徐氏母子,宁愿绕路,也要注意安全,蓝衣贼还有一些残部待在湖广呢。” 明洋答应一声,就跟着顺福出去了,张超看着小儿子充满着青春活力,心里很是高兴。他有四子一女,次子明镇虽然已经成家两年,但因为守孝的缘故,一直没有孩子; 老三明海已经定亲,对于明海的婚事,张超精挑细选,最后选的是老友宣大军副教化使秦宁之女。 秦宁在荡倭营系统中具有独特的地位,长期从事军中宣教后勤等工作,没有多少战功,看起来不太起眼,却是张超在军中最重要的支柱之一,所以张超思之再三,选择了秦宁之女,既不惹眼,又十分关键。 而小儿子明洋,张超就管的很少,随他的爱好,这个孩子倒也乖巧,十分活泼,所以张超就把他带在身边,以娱晚年,两个妻子都不在身边,实在有些孤单。 这一次放明洋出去,除了给他散散心,也是因为独女明台小夫妻俩带着孙女来到京师看望他,有女儿女婿外孙女的陪伴,就把这匹野马放出去好好快乐一番吧。 明洋离开之后不久,明台就来到了张超的书房,喊父亲吃饭,张超答应了一声,抱起了外孙女,把孩子放在头上,高高兴兴的去了餐厅。 明台有些恍惚,这个慈爱的父亲却同样如同一个暴君一般,赶走了母亲和大哥,只是为了扶持三弟,这让明台很是痛恨为什么自己是女儿身,如果她是男儿,父亲怎么会做得那般决绝。 明台除了管理自家的陪嫁之外,也管理着张家的一些外围产业,她与嫂子林氏交好,所以很清楚张氏的巨大家业,也慢慢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赶走大哥,但是理智可以接受,不代表感情可以接受,大哥不行,还有二哥,还有她的协助,凭什么便宜了那个人的孩子。 一想起明海,明台就不是很高兴,她一向来不喜欢这个弟弟,看着老老实实,整日里装作一副木讷的样子,话也不多,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满脑子都是鬼心思,感觉很是阴沉。 倒是对于小弟弟明洋,明台却很是喜欢,明洋活泼好动,偏偏能说会道,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没有明洋不知道的,这让明台眼前一亮,相比于明海那个木头弟弟,这个小弟弟有情趣多了。 张超属于重臣,他的女儿来到京师,当然锦衣卫就会上报,正德皇帝看到之后,不由得感慨时光过得真快,当年那个假小子现在都为人妻,为人母了。 想到这里,正德突然起了兴致,他想见一见明台,这下子可难倒汇报的钱宁了。要是别人家的女儿媳妇,钱宁立刻就抢了过来,那可是张超的独女,他敢乱动,就算是正德也别想保住他。 钱宁就想起来当年刘瑾那个死鬼的交代,自己真是嘴贱呀,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可是正德既然有了交代,他又不敢不办。 江彬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做,不是什么人的妻女都可以碰的,见自己的这双宠臣这么一副为难的样子,正德哈哈大笑,“朕岂是那种夺人妻女的小人?朕只是想见一见故人,聊聊天,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江彬钱宁对此将信将疑,只要正德不乱来,那要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张大小姐,倒也未尝不可,试一试找一个机会制造一场偶遇就好。 第544章 欢乐时光5 正德想见一见自家女儿?得到了江彬传信的张超觉得哭笑不得,咱们这位万岁爷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臣子的女儿是那么好见的吗?恐怕江彬也不乐意正德见他的女儿,所以才故意传信给他。 所以当天回到家中,张超就安排明台一家立刻出京,省的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所以等过了几日,正德得到钱宁小心翼翼的回报之后,非常不高兴,冷冷了看了一眼钱宁,钱宁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皇爷,臣确实没有透露给张吏部呀!” 这时候张忠又追了一句,“李夫人出自济世医院,与张天官关系很好,当日在豹房人不少的。” 正德知道以张超与李芷萱的关系,如果李芷萱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通知张超,所以正德的脸色缓了缓,“好了,朕又不是非见张小姐不可,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 江彬在一旁笑着说道,“张小姐已经嫁人生子,又何乐趣,臣知道教坊司这几日来了一个新人,叫什么赛貂蝉,听说长得甚是风骚,皇爷不妨一观。” 江彬一边说,一边比划,显得很是粗俗。可是正德就吃这一套,他觉得军人就应该这般,所以正德笑骂道,“好你个江彬胡说什么,朕与张大小姐清清白白,尔等不可毁人清誉,若是朕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唯尔等是问。” 众人连忙低头答应,这时正德笑着说道,“这臧贤愈发的不学无术,叫什么赛貂蝉,太俗,貂蝉有闭月之容,何不叫做月容。” 江彬嘿嘿笑了两声,“皇爷果然大才,末将可就万万比不上了。” 正德感慨的说道,“你一介武夫,要是学着文人寻章摘句,舞文弄墨,那一身武艺可就荒废了,朕反而不喜。 张天官有出将入相之才,但他的文章却写的不好,文章写的好的却罕有他的才干,就算是杨首辅,虽然面面俱到,可却身有隐疾,所以说,这世上难有万全之人呀!” 江彬连忙笑着说道,“陛下说的正是,看来末将不用学着读书了,当日在宣大,张天官可是天天逼着末将等学习,现在想想都后怕呀!” 正德嗤笑道,“不学无术,还洋洋自得!” 江彬很成功的转移了正德的注意力,很快正德就把张大小姐抛之脑后,君臣说说笑笑就离开了豹房,跑去参观教坊司了。等皇帝走远了,钱宁怕了起来,心事重重的看着江彬和正德的方向,两个眼睛直冒火。 再说张超,无奈的打发走了爱女,心中很是不快,纪先生知道张超不高兴,却笑着禀告道,“东主,您请的那位已经到京了。” 张超点点头,“那你我就去见一见老朋友,要说起来,也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听说这段日子张西麓过得很不舒服。” “呵呵,罚米例一出,天下多少人倾家荡产,张安定能保全性命已经是万幸。要说起来,当日东主为了他,牺牲真是不小呀!” “人才难得,人才难得,总让吾这同年待在家中,实在是浪费人才,所以就想着请他出山。” “东主,您这般盛情,想必张安定会很乐意的。” 张超与纪先生谈论的正是张彩,这位闻名天下的刘瑾同党,在刘瑾倒台之后,顺理成章的依附张超,又在朝中混了一段时间。 等张超丁忧,他就被赶回了老家,可是在老家,张彩可不像其他致仕官员那般逍遥自在的待在家中养老。对张彩恨之入骨的官员们,想着法子的折腾张彩,弄不倒张彩,张彩的家人子侄也有一大堆人盯着,不把他弄倒决不罢休。 这样一来,张彩在老家哪里待得住,所以就积极谋划要复出,可这更不容易,张超自己占了吏部尚书的高位,没办法让给他呀。 张彩无法回到官场,又担心小人迫害,只好不断写信给张超诉苦。张超虽然回信,但是对于张彩复出却一直不表态,慢慢的张彩的语气就越来越卑谦,最后喊出了看在同科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张超这才派人把张彩全家悄悄地接到天津,因为张超对于张彩的安排就是,让他辅佐明海,在海外好好锻炼一番,可是如果不打磨一下这位桀骜不驯的前尚书,张超担心张彩出什么幺蛾子。 张彩与纪先生乔装打扮出门,来到了一出隐蔽所在,锦衣卫的耳目,张超早就了然如胸,要想躲过去太容易了。 张彩已经察觉不对,他们父子家人十多人从安定老家竟然被接到了千里之外的天津,而不是京师,这太过奇怪了,难不成他要出海? 再然后张彩与妻妾子侄分开,独自来到了京师,愈发觉得不对的张彩到了此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施展,因为他虽然一路都过得很是舒服,但是总有人在看管着他。 就在张彩愁眉苦脸,想着如何脱身之际,帘子被掀开了,张超带着纪先生走了进来,“尚质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张彩闻言抬起头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因为他见到了张超,而是因为他见到了纪先生,这个刘瑾最重要的谋士,听说刘瑾之死就是因为他献上的春药出了问题,而这个人现在竟然堂而皇之的与张超走在一起。 张彩是多么聪明的人呀,他猛地就想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刘瑾竟然成了张子卓的一把刀,用他砍完了自己的对手之后,随后就丢在一旁,跟尿壶一般。 想到这里,张彩就不由得暗恨不已,自己该有多么傻呀,为什么会跟刘瑾搅在一起,现在竟然落得了这样的下场,想想靳贵,想想宋珫,张彩就想流泪。 而张超光明正大的带着纪先生来看自己,这么隐秘的事情也不怕告诉自己,那么张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家人会被送到天津,日后恐怕自己也只能依附张超做些隐蔽的事情。当然他也不用担心张超会害自己,要想这么做,张超根本不需要这么费事。 张彩慢慢的站起身,对着张超深施一礼,“东主,不知道你有何吩咐?” 张超回头对着纪先生一笑,“怎么样,老纪,这才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呀!” 张彩苦笑着说道,“张某哪里敢称聪明,连刘太监都被张公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下这点小花样又哪里瞒得住东主。” 张超摇了摇头,“尚质兄,你错了。吾与刘瑾相识那么多年,对此人太过了解了,要是不防着一手,那才是愚蠢。安插纪先生属于一步伏笔,但是并没有想到刘太监会闹得那般惊天动地。 倒是尚质兄,你虽然太过追求仕途,但你的才干却天下罕有,所以在下恳请你出海辅佐吾子攻伐南洋。” 张超刚刚说完,张彩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子,子卓,你莫非在开玩笑不成?张某何德何能,竟敢做这等大事?” 张超呵呵笑着并不说话,这时候纪先生微微一笑,“西麓公,事到如今,你觉得还可以推辞吗?” 张超想了好长一会,苦笑着说道,“确实没有办法推辞,只是张公之子竟然在攻伐南洋,真是让人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第545章 欢乐时光6 张彩继续苦笑着说道,“张公竟然有这么大的雄心,在下真是万万想不到,恐怕他的不仅仅是在下,就是朝中也没有一个人想得到。” 张超叹了一口气,“尚质兄,你恐怕误会了,在下如此做,不过是狡兔三窟,给自己和张氏留一条后路罢了。 想必你也知道,吾善于经营,时至今日,一年至少有几百万银元的收益,这么大的产业,大明是容不下的,很多人或多或少的提醒过吾沈万三的教训,所以吾当然从善如流。” 听张超这么说,张彩愈发的发呆,他想不到张超的后路竟然是如此,不愧是带过兵的猛人呀,留后路的办法就是与众不同,只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当然张超嘴上撇清,实际行动却证明了他的烦心,这一点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到了现在,也由不得张彩不从了,他悄悄冷静了一些,“东主,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安置在下?” 张超这才一五一十开始交代起来。张超想到张彩,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在南洋最重要的权力支撑汪直身体不行了,虽然对于第一天张超也有准备,但是有能力的人才总是多多益善的,更何况是张彩这样的人物,用来对付南洋的那些牛鬼蛇神正好合适。 张超与张彩交代清楚后,张彩一家就立刻出海,举家赶赴南洋。等张彩吐的你死我活,终于适应了海上的生活之后,船队已经到达了东海。 这个时候张彩也开始走出船舱透透气,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回张彩可是遭了大罪,可是一家老小都在这条船上,他甚至连抱怨都不敢乱说。 当然张彩也不是一般人物,他试着跟身边的看守聊聊,当然也不能说是看守,应该是保卫对他倒是很尊重,这个张超特意挑选出来的保卫姓王,属于王六的族人。 张彩看着大海上往来的船只,“没想到海天之间竟然有这么多船只?” 王保卫点了点头,“张先生说的是,这都是开海的功劳呀!” 说完,王保卫就给张彩介绍起大明的海外,“张先生,现在我们船在东海上,您远远可以眺望的陆地就是松江府。 自从开海以来,南直隶的丝棉等物出口越来越多,往往一船货物出去就能换回一船的金银,所以这海上行船之人也是越来越多。” 张彩点点头,“老夫在京之时已有耳闻,听说在江南依靠开海富裕的人越来越多,百万身家的大户越来越多。” 张彩说完不由自主的舔了舔舌头,南直隶豪富之人太多,当年他也曾想打主意,可惜呀,南直隶出海的商户往往抱成一团,彼此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外刘瑾在南直隶也有不少朋友,他若是动手了,惹来了刘瑾可以就不妙了,所以思前想后,他还是没有敢伸出爪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万幸,无形之中竟然留了一天后路。 王保卫不知道张彩心里的弯弯绕,他点了点头,“只要敢于经营,敢于冒险,百万身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积累的,但是十来万身家还是很有可能的。” 听王保卫说的这般坦然,张彩心中一动,“王保卫,你既然这么说,想来没有百万身家,也有几十万身家了。” 王保卫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彩一眼,笑着解释道,“吾靠着东主,每年有固定的薪水,还有各种奖励福利,另外在南洋还分配有万亩良田,由家人负责管理,一年三熟,一年下来怎么着也有几千银元的收益,虽然不算很多,但胜在稳定,都是辛苦钱,在下也拿的安心。” 听王保卫这么一说,张彩的心直往下沉,张超竟然出手这么大方,那他怎么也不可能收买的到,“王保卫竟然有这样的收入,看来是张公的心腹之人,深受张公的欢心了。” 王保卫笑的更是开心,“在下哪里算的上是什么心腹,只不过在下的长辈追随东主多年,在下依靠的不过是先辈的余萌,直到今日也不过是二等校尉的待遇。 要说起来,张先生这一次出海来到吕宋,按照东主的特批,一来的待遇就是一等校尉的待遇,您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该羡慕坏多少人。” 王保卫越说越是羡慕,张彩见他如此,心里倒不是很吃惊,在他看来,以他的才干,只比这个武夫高上一等,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一等校尉?二等校尉?这是什么职司?莫非是东主所创?” 王保卫点了点头,“东主按照军中制度将我等在海外的家臣分为四等十二级,四等就是将军,校尉,都尉,武士四等,每等分三级,每一等级的待遇和年俸各不相同。 如张先生这般,刚刚投靠东主,就被授予一等校尉的您可是第一人。按照规定,您的年俸就有一千银元。 年俸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您的家族可以被分配五万亩良田,还有宅院奴婢,再加上山林矿产,一年收入两三万银元最起码的,如果运气好,在分配的山林地下发现了矿脉,那更是立刻暴富,我若是张先生,到达吕宋后,就立刻贷款置业,这样不用数年,就可以立刻富裕起来。” 张彩越听越是吃惊,不由得十分吃惊,“老夫竟然可以分到五万亩良田,这南洋域外之地竟然有这么多的良田?” 张超当了很长时间的京官,家底当然十分富裕,但是这个人除了贪恋女色,事实上对于钱财不是很在意,张超这么大的手笔,一上来就是五万亩,那他在南洋该有多大的地盘呀。 王护卫这时开始解释起来,南洋地广人稀,说是分配给张彩五万亩良田,但是都需要张彩自己去开垦,都是生田,但是这些田地开垦之后肯定是一年三熟的良田。但是开垦需要的农民,工具,种子都需要张彩自己花钱去筹备。 听到这里,张彩也愣住了,“老夫哪有那么多的钱粮去筹备这些?” 王护卫哈哈大笑,“张先生莫急。像您这般初到南洋的人当然都没有多少钱,但是东主有呀。 按照级别,您可以申请一笔无息贷款,用来购买农民和物资,这样不就有启动的资金了吗? 南洋开垦的土地,五年免税,再过五年可以免半税,早一日开垦出来,早一日获益。若是三年都开垦不出,会被没收入官的。” 听到这里,张彩也是暗自竖大拇指,这张子卓手段真是高明,他唯恐部下不用心垦田,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怪不得他这么舍得,几万亩几万亩的授田,原来都是荒地,瞧他生意做的,怪不得有这么大的家业。 第546章 欢乐时光7 张彩听王保卫说完,连连点头,“这倒是不错的办法,东主富裕,贷出一些钱粮确实不难,只是这种地的农夫,还有这诸多农具,想必没有那么多吗?” “前些年,大明没有战事,那种地的农夫确实不多,无奈之下,我等只好想办法从日本买一些农夫,这群矮子倒是听话至极,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家伙也不敢太过放心。 这几年大明战事不断,那贩奴船一船船的运人过来,如此农夫是肯定不缺的。至于农具,” 王保卫突然笑了起来,“南直隶广东福建的铁厂一年可以生产无数工具,东主都是一船一船的往南运,您不用担心,农夫和农具都会折成银子直接贷给您,您根本不用担心有短缺。” 说到这里,王保卫很正色的说道,“张先生,海外之地,根本不是什么穷乡避壤,只要肯用心,赚钱是很容易的。 以您的大才,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您只需要安排家人管理就好,您最重要的是辅佐好三公子,这才是您要做的。” “三公子?” 张彩眯着眼睛,王保卫点了点头,“家主已经确定三公子为少主,所以南洋一切事务皆托付给三公子,现如今吕宋,马六甲等皆臣服张氏,所以统由三公子统领。当然南洋还有不少土番不遵从张氏,现在二公子正率军讨伐。” 张彩知道张超的家事,没想到他这么果断的废长立幼,他这时候想起来张超的交代,让他辅佐少主,讨伐南洋,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氏已经这般强大了。 到了现在,那些大明有数的藩属国竟然已经归在了张氏名下,这样大的事情朝廷竟然不知道,大明福建广东的官员真是该死。 事实上张彩真是冤枉了广东福建的官员,张超对于南洋的攻伐是用了琉球国的名义,而大明对于藩属国之间的撕逼,向来是不过问的,特别是琉球那般温顺,对于大明的朝觐从来没有短缺,大明才没有多少动力管他们怎么欺负南洋的土番。 张彩又仔细打探了一番南洋的形势,事实上张氏的核心地盘在吕宋岛上,在永乐帝年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经任命一个汉人作为吕宋总督,所以汉人特别是闽粤人在吕宋岛有很强的影响力。 汪直成为了琉球国的太上皇后,根据张超与他的筹划,以张家英等张家的精锐一千多人为核心,以日本战俘,福建海盗以及琉球王的军队为臂膀,汇集了五千多人在弘治八年侵入吕宋,迅速在当地站住了脚跟。 吕宋岛以稻米椰子闻名天下,又有开发基础,张家军以刺刀建立政权之后,凭借这良好的物资基础,强大的军队开始四处拓展,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南洋最强大的势力。 尽管中国人在南洋有很庞大的势力,但是十分分散,而且往往只注重生意,根本没有想过成为当地的统治者,而张家军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张家军是是以征服者的姿态来到南洋的,所以在张家军的土地管理方式中也有所体现。 为了保持对于土著的军事控制。所以每到一处并击败原住民之后,张家军就要建设棱堡。一旦据点建成,汪直就会把周围的土地划给这支军队的军人以及当地配合和帮助的汉人以示奖励。 按照等级和功劳的差距分配土地,由于殖民缺乏人手,所以张家军的分配就十分大方。 但是张家军的主要用处是打仗,种地不是他的职责。如此一来就有无数土地缺人种植,所以早期张超就从日本大量掠夺武士和农民,然后让这些日本武士成为管家,以日本农民为种地的头目,逼迫南洋的土著种地。 如此一来就在南洋的殖民地形成了以张家军为上层,归顺的汉人,日本武士和农民为中层,南洋土著为下层的政治格局。这种模式下,张家军只需要少数人就可以控制绝大部分地盘。 这种局面很显然无法稳固,张超就想出了种种办法,首先从语言文字穿着上要求日本人和归顺的土人贵族与中国人保持一致,强迫他们说汉语,穿汉衣,从汉服,如此一来统治阶级的力量就强大了不少。 后来,随着大量汉人移民的增加,他们慢慢取代了日本武士和农民,但是这种统治模式因为效果很好,一直被推行下去。 除了种地之外,张家军也在南洋大量的勘探矿产,吕宋棉兰的金矿,铜矿,马六甲的锡矿不断被发现,无数土著被赶入了矿井之中,成为了殖民的牺牲品。 这些金属矿提炼之后,被运到大明变成了货币,通过济世钱庄转化为资本,投入到各大产业中,又促进了殖民的不断拓展。 看着张家军如同滚雪球一样的迅速发展,南洋的土著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开始了猛烈的反抗,利用熟悉的地形,热带地区残酷的生存环境,与汉人殖民者展开了殊死斗争。 但是张超对于这一切早就有心理准备,那些日本和海盗组成的别动队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屠杀者,除此之外,汉人的成年男女都必须进行军事训练,以手中的刀枪来保卫自己的土地。 残酷的战斗在几乎每一个殖民点都在不断的进行,将近二十年的优胜劣汰之后,张家军已经变成了一只拥有三万常备军,十几万预备军的强大势力,而汉人更是控制了很大一块土地,每一个人都有不小的家业。 当张彩听完精彩的南洋殖民史之后,脸色同样十分精彩。张超所谓的殖民,完全就是纯用霸术,利用手中的刀枪在南洋四处烧杀劫掠,占据了他们的土地矿产。还有张超所推行的四等十二等级,与秦并六国的军功授爵制何其相像。 经过将近二十年的积累,一个类似于暴秦,甚至于比暴秦还要强大的政权已经诞生于大明的南方,到了此刻,还对大明有些忠诚的张彩不由得担心起大明的命运,如果对张氏一个处理不当,搞不好大明真有亡国的风险。 但是更悲哀的是,直到现在,大明竟然对此毫无意识,还不知道在它的南方诞生了这样一个政权,真是何其悲哀! 第547章 学习班 从天津到吕宋,整整在大海上走了一个多月,船队离开天津时是初冬时分,张彩已经开始穿冬衣,而到了吕宋城,张彩已经换上了夏衣,尽管如此,陕西人张彩还是热的发慌。 “张先生,这吕宋城别的都好,就是一年四季十分炎热,雨水众多,所以疫病容易滋生,您一定要注意卫生防蚊,若是身体有所不适您最好立刻去医院治疗。” 说完,王保卫就带着张彩去安置,按照张彩的级别,他在吕宋城有一座很不错的宅子,张彩带着妻妾子女来到寓所。 就在张彩安置家属的时候,明海已经接到了通知,父亲给他派来的参议,前吏部尚书张彩已经到达。 他就想起了父亲张超的来信,张彩桀骜不驯,私心很重,虽然比不上阳虎的才干,但是你也不是赵简子,如何用好他,就需要看你的本领了。 明海心中暗自鼓劲,他这个庶子毫无威望,只是凭着父亲的喜爱才被立为少主,他来到吕宋时心中相当忐忑,但是幸好吕宋都是父亲昔日的部下和爷爷精心挑选的手下,又听了爷爷的手把手教导多年,这才让他支撑下来。 二哥率领着一部正在攻打香料群岛的蛮夷,他需要负责后勤和应付吕宋马六甲等地层出不穷的意外情况,忙的是片刻不得休息,现在来了张彩,想必要轻松不少。 对于张彩的安排,他心中早就有了成算。他与大明传统的士大夫接触不少,对他们可算是很了解。 说起四书五经,一个个头头是道,满嘴之乎者也,大道理一套赚的,可是你让他们去做事就麻烦了。 让他们领兵打仗,他们不是武夫,连鸡都不敢杀,何况是人,而且他们也瞧不起武夫; 让他们理财吧,一个个数学不行,甚至连新式账本都看不懂; 让他们与那些土番打交道,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讨价还价。 所以到了最后,明海对于投过来的秀才只能养着,听着他们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计策。 当然并不是所有士大夫都是无能之辈而且读过书的人学习能力都不弱,通过学习,很多人慢慢的适应下来。 所以明海慢慢也探索到一套改造这些传统士大夫的办法,办了一个学习班,让他们学着知道规章制度,学着如何做事,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自视太高的主往往熬不过这样的冷淡,但是真正能静下心的人却会沉淀下来,慢慢的融合入张家军。 但是张彩是张超的同年,又曾经担任过大明的吏部尚书,就这么让他去学习班? 明海有些犹豫,他又拿出了父亲的来信,阅读了两三遍之后,才下定了决心,“汪斌,先让张先生休息三日,三日后在城主府设宴招待张先生。” 汪斌是明海的管家,听命之后就立刻安排起来,等到了三日后,明海以长辈之礼亲自去拜见张彩,然后带着张彩来到城主府,酒足饭饱之后,明海很真诚的说道,“ 张伯父,您能过来辅佐小侄,实在是侄儿的荣幸。只是张家军不同于大明,自有制度,小侄想请您派人过来跟您解说一下这些制度,当然这些制度也才刚刚初创,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也请您指点一二。” 张彩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段时间他在海上与王保卫聊了很长时间,早就知道学习班的事情,他就很是好奇张子卓这个儿子该如何对待他这个幕僚。 因为明海性格比较安静,即使在京师国子监,他也是默默无闻,而且这个孩子因为不擅长四书五经,很多人都瞧不起他,甚至有挑衅之语,这个孩子似乎也不在意,所以张彩根本不知道明海的性子。 张彩虽然得意于自身的才华,但是他早就看出来了张家军的地盘远不同于大明,他一个大明的儒生在法家的地盘,能活的轻松自在,所向披靡吗? 张彩当然认为自己肯定可以做到,但是开始有些磕磕碰碰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张彩并不排斥去学习班学习一番。 张彩一直在考虑这个孩子会如何对待他,如果只在乎他过往的名声,待他如上宾,却言不听,计不从那就麻烦了,那样的人张彩可不愿意辅佐。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张氏得到发展,他和他的家族才会有崭新的未来。 明海的处理让张彩十分满意,既顾全了他的面子,又不违背原则,所以他现在对于明海已经有了些许信心,尽管他还是对张氏不太看好,觉得张超这样的做法也许可以成为一方之雄,但是能不能长久却不敢保证。 既然是这样心态,所以张彩也就愉快的接受了明海的安排,明海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张彩能成为大明的吏部尚书,光这份城府就值得他学习,连张彩之子都是愤愤不平,他却谈笑风生,这让明海相当佩服。 张彩开始学习张家军的规章制度,明海对他的学习十分关注,但他很快发现张彩学习的很是认真,此时明海才真正相信这个人是可用的,都已经功成名就了,还能这般认真,确实不容易。 随着明海对张彩的好感顿生,他也慢慢融入到张家军中,凭借着丰富的高层经验,张彩越来越如鱼得水,也越来越受到明海的重视。 很快正德十年春天到了,这一日明海收到了一个消息,他就把张彩请了过来。 “西麓公,您请看看这个。”明海将一份情报递给了张彩。 张彩看完之后,有些发愣,“这佛朗机国在哪里?这使节是真是假?当年老夫在大明,见到过太多的假使者朝觐大明。” “那是朝廷太过愚蠢怪不得骗子横行。”明海不屑的说道,“爹写过好几次文章骂过,可就是没人听,一个个皇帝好大喜功,跟隋炀帝一个德行。” 张彩呵呵笑了两声,虽然他内心也是这么认为,但是作为曾经的百官之首,这种话他是不会说的。 明海笑着说道,“伯父,这佛朗机使节应该是真的,因为我等与他们打了好些年的交道。” 说完,明海搬出一个地球仪,开始给张彩普及世界地理。 第548章 喜事 张彩看着地球仪上葡萄牙小的可怜的国土,“此国离大明如此遥远,竟然也过来朝觐?” 明海微微一笑,很危险在张彩的心中,他还是活在朝觐贸易天朝上国与周边蛮夷的理想国中,并不清楚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张先生,您恐怕有所不知,这佛朗机使者出使大明目的在于贸易,他们需要大明出产的丝绸瓷器棉布等物,他们追求的可是独家贸易权。” “何为独家贸易权?” “很简单,大明的货物只允许出口给他们,不允许卖给别人。如果不从,他们就会武装征服大明。” 张彩听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少主,你莫非在说笑?这怎么可能,如此撮尔小国,竟然有这样的野心打大明的主意?” “张先生,如此大事,我从来不会说谎。您恐怕有所不知,这佛朗机人一点都不弱小,他们船坚炮利,我等刚与他们碰面时,无论是船只还是大炮都不如对方。 更何况,按照他们那边教皇的划分,中国,印度都是佛朗机人的地盘,所以征服大明在他们看来很神圣。 这一路过来,这些佛朗机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我等在这南洋,跟他们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张彩拼命消化着明海的消息,他发现这个世界真的跟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怎么会这样,礼仪仁义都哪里去了。 张彩奇怪的问道,“教皇?这又是什么皇帝,他们也配称为皇帝,再说他们又何德何能能据大明和印度为已有?真是太好笑了。” “确实好笑,可这是事实。至于教皇吗,类似于大明孔家那些人的地位,只是教皇地位更好,甚至于连国王都要听他们的。 张先生,这些佛朗机人同样视自己为文明人,视我等为蛮夷。所以张先生,在我看来,这些人只是与我等风俗不同,但一点都不落后。” 听明海这么一说,张彩也不由得重视起来,想想也是,万里之外的来客若是弱小一点,也许早就死在半路了。 明海继续说道,“侄儿告诉先生这些,就是想请您马六甲见一见这些使者。” “马六甲?” 明海又将地图仪推到马六甲的位置,就是这里,从这个海峡出来,就会进入我们张家军的地盘,所以马六甲可以说是张家军的海上边界,那里驻有一只舰队和陆军一个营,以控制这一海峡。” 张彩仔细的盯着地球仪一会,然后抱拳施礼道,“此地确实是咽喉要道,值得重兵把守。只是老夫不知道张家军该如何接待这些使者?” 明海点点头,“张先生请记住,马六甲是大明的领土,张家军就是大明的海外驻军,所以您过去要跟这些佛朗机人说清楚, 一,马六甲是大明的海外领地,这些佛朗机人不允许带着军舰闯入,否则一律击毁。 二,告诉佛朗机使节可以来吕宋城,但是他们的使节从马六甲到吕宋只允许乘坐大明指定的船只。 三,大明同样要派出使者出使佛朗机和欧罗巴大陆。 四,大明可以与他们交易,但只限于马六甲,但是别想什么独家贸易。 总之一句话,大明就是张家军,他们想贸易只能在马六甲岛。” 听完这些指示,张彩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年轻人相对于他的父兄,更加野心勃勃,竟然妄图代替大明在海外的影响力。 但是张彩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发现了张家军确实实力强大,绝对具有一方之豪的实力,甚至于有更多的想法也毫不稀奇,而张氏父子都很能干,至少可以控制南洋几十年,若是大明有什么意外,真有可能,想到这里,张彩莫名的感到一丝兴奋。 张彩没有多少犹豫就接受了任命,很快就开始查找资料,准备这一次与佛朗机使者的接触。 就在张彩全心全意投入到与佛朗机使者谈判时,大明内部针对蓝衣贼的战争进入了扫尾阶段。 发展壮大起来的荡寇军成为后期明军的绝对主力,在扩军三万之后,荡寇军对着大别山连续发动进攻,蓝衣军在根据地虽然拼死抵抗,但是还是迫于明军压力放弃了根据地,拼尽全力脱围,穿过了湖广北部进入到四川北部陕西南部地区,这一刚刚被镇压过的地方。 在北京的张超等人,这一次终于对陆完忍无可忍,下令调任陆完担任南京兵部侍郎,命令立功的乔宇出任右都御史,率领荡寇军西进并统一指挥几省对蓝衣军的镇压。 与此同时,根据军机房的命令,荡寇军正式成为大明官军,享受精锐边军待遇。而连续受挫的陕西边军在荡寇军的监视下开始了整编,一大批出工不出力的将领被撤职查办。 这一正一反的命令震撼了明军,迫使各路明军打起精神,不敢怠慢,全力参与到对蓝衣军的镇压。 川北一带本来就十分贫穷,又经过了多年战事,加之明军追击甚急,蓝衣军在川北待不下去,只得继续想办法突围,但是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经过这一连串惨烈的战事,蓝衣军终于扛不住了,向甘肃突围失败后,最后的几千人被围困在秦岭一带,逐渐弹尽粮绝,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起义基本结束了。 蓝衣军基本被剿灭,除刘惠以外多名头目被抓被俘,这样的好消息传到北京,正德欣喜若狂,这闹了五年多的蓝衣贼之乱,把北直隶,山东和河南打的一团糟,终于消停了。 喜事往往同时出现,就在蓝衣贼基本剿灭之际,江西又传来了好消息,天子的堂弟,益王嫡次子朱厚炫才刚满十七岁就生出了一个健康的男宝宝。 这个好消息传到京师,皇太后皇后都有些心动,益王子女较多,不用担心这个孩子要继承益王,这个孩子又是嫡子所出,不论是基因还是孩子的地位都很不错,如果万一天子无出,确实是一个好的继位人选。 正德同样也有些心动,又过了两年了,宫中还是没有动静,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生出皇子,他毕竟还年轻,怎么可能无后,怎么可以无后。 就在正德皇帝左右纠结的时候,张超给正德出了个主意,咱们也不着急给这个孩子特别的待遇,毕竟太小,而且您还可能生子,但是有一样,这孩子宫中要派人过去抚养。 张超的意思正德十分明白,继位十年无子,压力太大了,最后正德还是听从了张超的建议。 这个时候李芷萱亲自请求出宫担负这样的使命,正德同意了,事实上李芷萱确实是合适的人选,因为李芷萱虽然有机会干预朝政,但她基本不太掺和,又与皇太后皇后关系都不错,连皇帝都是她带大了,何况是一个婴儿。 第549章 张超非常热心的帮着正德立嗣,事实上很犯忌讳,所以李芷萱离开皇宫就显得很低调,正德也很低调,都不愿意太过张扬,万一以后有子或者想立别的侄儿,现在搞得高调了,想掉头都难。 办完了这一桩事情,又剿灭了蓝衣贼,除了涉事各省留下了一部分军队镇压局势之外,各路明军精锐开始向着蓟辽两镇集中。 由于天津港开放粮食北运,南洋大量成本很低的粮食也被运到京中,京师粮价大降,张超顺势命令户部储存了很多充作军粮用于边疆的战事。 再加上宣府蓟辽三镇几年这几年战事较少,物资储备充足,所以对鞑靼的决战时机已经逐渐成熟。 张超准备精心准备一番,在正德十一年春夏之交发动对鞑靼的总攻,夺取大宁诸卫,彻底恢复大明在漠南地区的统治地位,解决明朝的百年边患。 自从恢复开平卫以后,大明的战略意图已经昭然若揭。若不是蓝衣贼的干扰,早就应该执行了,推迟至今,也完成了鞑靼势力的极大恢复,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由于大宁卫位于辽河上游这一特殊的战略地位,一直是东北地区的核心据点,控制了大宁诸卫,就可以把防线推进到大漠边缘,这样一来鞑靼在漠南将再无可以立身的草场,所以鞑靼必然会拼死反抗,战事的激烈程度也会超过以往。 对于这样的决定性战役,张超决心亲自坐镇,统一指挥宣府蓟辽三镇作战,因为战略计划是他制定的,参战的可谓倾国之兵,他作为无可争议的第一责任人,无论胜负,都必须全力以赴,怎么可以假手他人。 军机房会同兵部将这一份宏大的作战计划上报之后,豹房立刻就热闹了。明军动员了三镇驻军,还有从南京方向调来的荡寇军主力,陕西边军等,加起来有几十万人。 可是独独遗漏了调到京师的数万边军以及精心挑选的团营精锐,也就是东西官厅的十万大军,这不是瞧不起人吗?我等日夜训练,为的就是能够在边疆立功,这么大的战事怎么能离开咱们? 江彬根本压不住他从宣府等调来的亲信,他自己也不能接受在外的下场,所以就跑到正德面前,慷慨陈词,请求参与这场大决战。 正德自己看着这份报告,同样羡慕的要死,这么大的战事必然载入史册,他却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太不甘心了。对于以太祖太宗为榜样的正德而言,他绝不接受被排除在外。 江彬善于察言观色,他已经看出了正德的不满,就故意说道,“陛下连续几年,风雨无阻,操练官军,为的就是效仿列祖列宗,保卫大明江山,这样的战事怎能不参与?” 这说到正德心里去了,江彬起头,太监张忠也接着直接表达对张超的不满,他说道,“这些年,对于鞑靼的战事都是张天官指挥的,难不成大明没人了,他都已经是吏部尚书了,还要主持战事?” 钱宁虽然对江彬不满,但是也觉得有必要提醒正德,“皇爷,儿臣不是攀污张吏部,他的功劳已经太大了,不适合再次带兵。” 正德猛的一拍龙案,“张太傅是国家柱石,尔等怎可胡言乱语,还不赶紧滚开。” 赶走了众人,正德仔细的考虑良久,他最后决定亲自率领左右官厅,亲自坐镇蓟镇三屯营,指挥这一场倾国之战。 正德叫来了张雄,让他去军机房传旨,张超是军机大臣,外廷百官之首,必须坐镇京师,这一仗别出去了,朕亲自带兵坐镇蓟镇三屯营,指挥作战。 这个命令一下,张超立刻回道,“既然陛下认为臣不合适,臣一定有不合适的地方,既然如此,可以让首辅坐镇三屯营,陛下还是坐镇京师的好。” 张超这么一说,其他几个文臣也立刻表示同意。刚刚入阁代替傅珪的礼部尚书刘春就表示,皇帝出巡,必然扰民,还是待在宫中的好。他也支持张超的建议,你要不放心,换杨一清就好了。 目前大明,有足够的影响力指挥几十万大军的统帅不多,张超当然是最合适的,杨一清也不差,这两个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选,所以张超立刻举荐了杨一清,就获得了军机房大臣的认可。 而且与张超相比,杨一清有隐疾,他带兵正德一定会放心。张超的意思很明显,不管什么原因,你不让我带兵,那当然可以,我不带兵就是,那么让老杨出马,你该没有意见了吧。 杨一清对于张超的举荐并不奇怪,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张超更合适,倾国之兵的统帅不是那么好当的,张超太不会避嫌了。 应该说他们这个意见非常中肯,两个太监也同意了,张雄赶回去禀报正德,谁知道正德这一次也否定了杨一清,他的说法是,国家同样不能缺少杨一清,你们说朕不能出巡,那就由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亲自指挥。 当张雄到军机房传旨之后,所有人都懵逼了。面面相觑之余,他们纳闷了的这威武大将军朱寿是哪一位。等张雄吞吞吐吐说出了朱寿的身份后,杨一清立刻大怒,“皇上这也太胡闹了!” 张雄就开始解释起来,这些年正德屡次想出来走动一番,都被大臣们阻拦了,一个个都说皇帝出巡那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么好,朕创造一个马甲威武大将军朱寿,由朱寿指挥这一场大决战,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帝这么一说,大家苦笑不得,“这不就是掩耳盗铃吗?陛下是皇帝,怎么能自己给自己封官?” 大臣们都以为皇帝胡闹的性子犯了,所以也不理睬他,继续讨论这一次战事准备。 张超就跟杨一清说,“首辅,此次您以首辅出镇,需要配上助手主持后勤,吾以为直督王琼比较适宜,就任命他为户部尚书兼总督粮台军械。” 王琼的能力是得到公认的,张超本来就有意让他出任副手,现在换成杨一清,还是用王琼比较好。 杨一清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此战结束后,他也正好可以回京任职。他在直督任上太久了,现在蓝衣贼已灭,直督确实需要换人。” 张超点了点头,“直督权势很大,非心腹之人不任,首辅可有人选?” “南京乔兵部剿灭蓝衣贼立有殊功,可以右都御史出任直督。” 张超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这几年直隶总督的设立,有效的整合了河北地区,所以军机房都认为这个总督必须一直设立,加上与鞑靼的战事,地方上肯定需要调动很多人手,杨一清让乔宇这个门生担任直督是很关键的,事关大局,张超也就同意了。 那么问题来了,南京兵部尚书谁来做? 第550章 正德巡边 张超想了想,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主意,“陆完镇压蓝衣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当日败绩主要是陕军之过,让他在南方坐镇,你我也放心呀!” 杨一清对于南京兵部尚书的人选根本没有想法,这是因为他的亲信乔宇调任直督这个实权岗位,那么南京兵部这个位置就需要让给张超了,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 而两人商议之后,当然还要过一过廷推,但也就是走走流程,正德皇帝接到廷推结果后,也点头认可了。 正德见张超等人对大将军朱寿的任命置若罔闻,心里很不痛快,既然军机房不当回事,那朕就不客气了。 正德十年夏,经过精心的准备,正德在江彬等将领的保护下突然微服夜行,出德胜门,直扑居庸关。 等第二天朝会时,张超杨一清才知道皇帝没有上朝,微服去了宣府,顿时朝野就炸了锅,张超当过宣大总督,所以他与兵部商议了一下,立刻就带兵去追赶皇帝去了,而杨一清则坐镇朝中,以防万一。 这一次张超的运气不错,他刚赶到居庸关就遇到正德,原来正德被堵住了居庸关。 居庸关是大明第一要塞,所以派有巡关御史,现任的御史叫张钦,他得到了正德前来的消息之后,立刻吩咐守关的孙指挥,红着眼珠子说道:“陛下微服出关,若是出了意外,你我都得是死罪;可是不开关,陛下生气,你我还是死罪。现在我宁愿被陛下砍头,也不能开启关门,谁敢违背我的命令,我首先砍了他的脑袋。” 这样一来,正德就被堵在了关口,他派太监传旨,太监来到关门前把张钦喊了出来,说明了来意。 张钦背着一把剑跑了出来,听完就大吼道,“陛下正在京师处理朝政,哪里来的狗太监,竟然敢假传圣旨。” 说完张钦就拿着剑刺向太监,太监吓得一哆嗦,就跑了回去,这样双方就在居庸关僵持起来。 急得团团转的正德甚至想让带来的禁军攻打居庸关,却被江彬拦住了,要真是禁军打了居庸关,军机房肯定会没完,皇帝没事,但是他们这些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所以江彬就说,“陛下,这关上也是大明的官军呀!” 其他人见这一次肯定出不去了,就这么一丢丢人也攻不进去,所以七嘴八舌的开始劝说正德。 就在这个时候,张超的骑队也赶来了,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皇帝给请回去了。 正德对张钦十分不满,对着张超说道,“张师傅,这个张钦竟然敢视朕如无物,绝不能饶了他,绝不能。” 张超叹息了一声,“臣派人入关,听说张御史已经买了棺材,随时等待陛下的杀头的命令。此人尽忠职守,陛下真的忍心要杀了他吗?” 正德听完,脸涨得通红,良久无奈的说道,“这是忠臣呀,随他去吧!” 张超见正德这个态度,心里很高兴,“陛下,太祖太宗创业之初,都曾经带兵血战。宣宗也曾经带兵巡视辽东,您真要巡视宣府,臣觉得也可以做。 只是您走之前,是不是该交代清楚朝中事务,这样冒冒然跑出去,万一有什么意外,臣等该如何是好呀!” 听张超这么说,正德的脸色稍微缓了缓,他对于张超有好感,最重要的是他的一些奇葩举动,张超不乐意上书弹劾,一般都是站在他的立场,好言相劝,真的劝说不动,就想法设法的给皇帝擦屁股。 所以时间一长,正德就有些离不开张超了,毕竟张超能力强,擦屁股擦的很干净,这十年内在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国家并没有收到大的冲击。 正德回到豹房安置,张超也身心俱疲,他与杨一清打了个招呼,把这一路的见闻说了一通,然后感慨的说道,“陛下这么闹腾,真是让人无奈的很!” 杨一清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张超接着说道,“明年对于大宁卫的进攻还是取消了,万一陛下又跑出去,带兵讨伐鞑靼,你我就是社稷的罪人。” 杨一清想了很久,“不行,女真三部大部已经灭亡,若是等上几年,小王子消化了这些部众,必然势力大增,不乘着这个时机,重创于它,更待何时?” “话虽如此,可是陛下这般,首辅,你能放心带兵吗?” 杨一清气呼呼的不再说话,这时候靳贵也劝说起来,“首辅,子卓兄说的对,还是不要打了,只要大明内部稳定了,鞑靼毕竟是小患,影响不了大局。” 他们这边议论不再出兵,正德则与江彬讨论怎么再次跑出去,这出了一次门,正德的心也野了,豹房再也不能满足皇帝的欲望。 江彬想了想,“还是要调走那个御史,臣来想办法。” 正德偷偷跑出去,大臣们理所当然的不断弹劾他,正德根本不理会,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又过了十来日,居庸关传来消息,张钦去别的关口巡查去了,正德得到江彬的报告后,连夜出城,疾驰到居庸关,然后出关进入宣府,并且下令太监谷大用镇守居庸关,不允许任何官员追过来。 正德如做贼一般出居庸关,直接来到了宣府,开始了他的巡边之旅。说是巡边,当然也少不了玩乐,江彬是东道主,所以他就领着正德到处乱逛,如同平民百姓一般四处游玩,这玩着玩着,正德就舍不得走了,甚至把宣府称为家里,当然也留下了很多逸事。 第二日张超等人得报,这一次正德听从了张超的进谏,他对自己出关之后的国政进行了一系列安排。还是老一套,军机房处理国务,但是重大的人事任命必须要得到皇帝的批准,不就是耽误十来日吗,在这个时代十分正常。 但是也有不正常的,因为军机房刚刚接到了一封皇帝的中旨,要求内阁起草一份圣旨,让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领宣大蓟辽四镇军务,并且下令调离军队和物资,准备战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超等人看到这个圣旨后,气的脸都轻了,这是倾国之兵的大决战,怎么可以儿戏,要是再出一个土木之变,大家还活不活了。 所以张超的建议是这圣旨肯定不能执行,咱们拖吧,然后由杨一清彭泽张永三人亲自带队会同王琼,绕路从紫荆关进入宣府,目的就是想办法把皇帝劝回去,实在劝不回皇帝,他们几人就在宣府待着,皇帝乱七八糟的圣旨,由他们跟着参谋,尽量少出幺蛾子。而张超靳贵刘春何聪则留在京中,主持政务,稳定朝局。 真是他奶奶的,这都什么破事,军机房开完会,张超不由得破口大骂。 第551章 宁王的野心 张超确实很恼火,他当然知道历史上正德巡边的故事,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倒不是不能接受正德跑出去,而是他这种跑路的方式和目的谁也受不了,太不负责任了。 正德这个皇帝,实际上非常聪明,他对于朝局和用人一直都比较讲究平衡,异论相搅,而且遇事十分果断,所以大明朝堂虽然小风波不断,但是却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是正德最大的问题是责任心不够,贵为皇帝最重要的是做每一件事之前,要想好后路,不能跟愣头青一样,做了再说,张超等大臣擦屁股很辛苦的说好不好。 但是正德的优点却很少有人看得到,绝大部分人只看到他荒唐的一面,比如那个有野心的宁王,他就觉得正德是彻头彻脑的昏君,有这样的皇帝简直是大明的灾难。 所以宁王朱宸濠就起了心思,他想代替正德成为大明之主,他有这个心思还要从第一代宁王的遭遇说起。 第一代宁王是朱元璋的小儿子第一,他的封地是张超这一次的战争目标大宁卫,因为手下有大量的蒙古骑兵,所以宁王的实力很强。 到了靖难时,燕王朱棣就打起了宁王的主意,经过一番骚操作,宁王手下的大量的蒙古骑兵就归了朱棣,当时朱棣忽悠宁王说,等打了天下,到时候咱哥俩一人一半。 宁王估计也没信,但是他身为塞王,手里有兵,却没有粮食,所以也没有反心,但是他的大侄子建文实在太过分了,所以他就支持了燕王,半推半就把手里的兵交给了朱棣。 过了几年,靖难成功,朱棣成为皇帝,这时候宁王作为大功臣,他就想分封到一个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宁王就对这两个地方上了心,朱棣也不傻,这两个城市都是财赋重地,怎么能交给藩王,最后就把南昌作为宁王的封地。 这样一段狗血的兄弟故事,到了第四代宁王朱宸濠就恨得不得了,所以他看到正德越来越荒唐之后,取而代之的想法就产生了。 但是朱棣是藩王造反起家,他当然对于藩王特别小心,所以宁王护卫就被他想办法取消了,还想出种种办法限制各王的权力。 所以朱宸濠起了反心后,他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手里没有军队。经过了锲而不舍的努力,历经坎坷,他的宁王护卫总算是恢复了。 宁王运气也不错,自从复卫之后,江西和长江以北地区战事不断,所以他很容易招揽到大量的亡命之徒,慢慢的就有些羽翼丰满了。 所谓文攻武卫,武人是有了,但是帮他谋划的文人却不那么容易招揽了。一来自从太祖皇帝完善科举制度后,读书人的精力就放在四书五经上,甚至有的连唐宗宋祖都不清楚,所以客观上有能力的人才不足; 二来就是大明统治一百多年了,天下人已经认可了朱棣子孙的统治。一旦认识到宁王的反心后,绝大部分读书人不愿意为宁王效力。 比如说唐寅,这位有名的书画大家,他曾经被宁王招揽,但是看出宁王的心思之后,立刻就装疯卖傻,不愿意为宁王效力。 但是到了正德十年,宁王发现,他的梦想离实现真的越来越近了。 蓝衣贼的失败,导致很多被蓝衣贼掳掠的读书人过江躲到了江西,宁王很顺利的招揽了他们,这些经历过战事的读书人很熟悉如何谋划,如何处理后勤,有的甚至会带兵打仗,这极大的壮大了宁王军的实力。 另外一个好事就是大明南方的精锐部队大部分被调走,在讨伐蓝衣贼战事中表现出色的荡寇军被北调,只剩下几千人镇守在南直隶,这几乎是南方唯一的精锐部队。 而明朝南方的军事统帅南京兵部尚书陆完则是宁王的老朋友,收了宁王那么多礼,陆完总应该还债不是,更何况南京镇守太监也是宁王的老朋友。 所以宁王得知正德跑到了宣府之后,十分兴奋,现在的形势实在太有利了,只要正德出征,几十万大军与鞑靼交上了手,然后他再乘机攻占南京,到时候内外夹攻之下,正德怎么收场都不知道,他这个宁王再升一级成为皇帝就真的不远了。 宁王在憧憬,兴奋之余他就叫来了自己最重要的谋士,致仕的右都御史李士实,想跟他好好谋划一番。 李士实是宁王的姻亲,相比于另一个姻亲费宏兄弟,他明显就有些看不清楚形势,所以就陷入到宁王谋反一事上难以自拔。 事到如今,李士实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更何况他也觉得宁王的希望蛮大的,因为正德在传统士大夫眼中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 当宁王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李士实后,李士实也很兴奋,但是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蓝衣贼出身的那些文武,都告诉了他一个事情,那就是明军装备的枪炮十分犀利,而宁王护卫则因为兵部的防范,基本没有装备枪炮,只装备了一些刀枪,这到了战时,他们恐怕连几千人的荡寇军都打不过。 宁王听到这段话之后,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张超不收他的银子,也同意了他复卫,原来奥秘在这里呀! 宁王着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亲家的手,“李公,计将何出?” 李士实笑着说道,“大王不必着急,南京也有枪炮厂呀,咱们想办法让陆完帮忙买一些枪炮即可。” 宁王点点头,咬着牙说道,“这些年,陆完的胃口越来越大,本王的那些宝贝权当是寄存在他那里。” 李士实笑着说道,“大王果然英明。” 宁王与李士实定议之后,就立刻派人去南京见陆完,说宁王护卫装备太差,抵抗不住赣南的乱匪,请求支援一些枪炮。 送钱的人又来了,陆完十分高兴,他 第552章 变局 宁王护卫枪炮不够,陆完竟然要将荡寇军的枪炮送给宁王,这南京兵部尚书陆完是宁王的家奴吗? 南京的官员们立刻就产生了这个印象,宁王这两年动作有些大,早就引起了南京科道官员的不满,所以这个事情一出,南京官场立刻就群起弹劾起陆完和宁王。 现在这个事情爆发的不是时候,朝廷本来就是一团糟,所以这些弹劾的奏章到达京师,张超微微笑了笑,宁王果然上当了,这块麻烦干脆一起除掉,也省的心烦。 靳贵有些奇怪,“赣南的形势已经这么危险了吗?” 张超笑着说道,“或许有之,咱们先看看,我第一次见到有大王这么重视军队。” 靳贵见张超这么说,试探的问道,“子卓,莫非你认为?” 张超点了点头,“宁王不安分。” “那你为甚要同意复宁王护卫?” “不如此,宁王怎么暴露出来,再说皇上身边的人都说复卫没问题,吾也不会和他们为这个事情争执。” 听张超这么说,靳贵十分不满,“子卓,你可是士大夫,怎么能明知君王有过而不进谏呢?” 张超眼中露出寒光,“因为这么做的人,都在朝中待不了多久。 充遂兄,你我要做事,就一定要选择最好的时机。诛灭刘瑾如此,要想诛灭天子身边的小人也同样如此。” 张超这么说,靳贵也无话可说,因为张超有这么说的底气,他叹息了两声,径直回去处理宁王的那些礼物。 张超今日这么说,显然对宁王有所防备,那么家中收的那些薄礼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因为首辅杨一清去了宣大,目前朝中留守的是张超,对于南京弹劾宁王的奏折,他也挑了一些语气非常难听的派快马送到宣府去了。这样一来,正德看到了必然不当回事,以己度人,他肯定以为御史又在乱咬人了。 因为张超是吏部尚书,他有权调整四品以下的普通官员,所以张超就对两京周边的州县进行了一连串调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变。 另外张超以大别山有蓝衣贼余孽为名,调动荡寇军一部去庐州府驻扎在六安州一带,密令如果西面出现叛乱,他们必须立即进驻安庆,保卫这个南京上游的门户。 同时以军机房名义下令荡寇军秘密扩军,又下令调动荡倭营水军驻扎在松江府。为了统一指挥,他对于南直隶方向的军事指挥做了一系列布置。 最关键的还是陆完,只不过张超准备举荐他的同科杨旦担任南京刑部尚书,同时参赞机务,对于南直隶方向的军队他有参与的权力,再加上有张超在南直隶势力的支持,一旦紧急情况发生,立刻就可以接替陆完。 当然杨旦的任命看起来十分正常,张超同科呀,拉他一把,由侍郎升任南京刑部尚书,十分合理。 张超安排妥当后,又给杨一清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意图隐晦的告诉首辅。 杨一清收到信之后,已经绕路来到了宣府,他们真是哭喊着请求正德返京,正德当然不乐意,对于文臣们这么聪明学会绕路也是无语。僵持之下,正德也无奈的接受杨一清等人待在他身边的现实。 正德皇帝对于即将到来的对鞑靼的战事势在必行,他突然发现杨一清等人的到来是好事呀! 彭泽可以调动兵部的资源,王琼更是右都御史,总督四镇粮草军械,而杨一清是首辅,可以草拟诏书,这样一来,他这边发出的圣旨可都是正正规规的圣旨,没人敢不听。 这么多人也需要一个办公的场所,所以正德灵机一动,他给自己升官了,现在朱寿同学是大明的太师兼镇国公,从而达到文武官员的最高位,并且下令在宣府修建镇国公府。 这样一来,正德就以镇国公府作为临时行在,大明各地的奏章送到京师,军机房票拟后再送到宣府,皇帝看完之后再用印,而宣大地区的军务往往直接跳过京师军机房,这样一来帝国就形成了两个权力中枢,有些事务不可避免的就被耽搁下来。 这些年,王琼在直隶总督的任上做的很好,可是他刘瑾余孽的身份,让他总是没有办法入京,这一次张超让他去宣府,陪着正德他真是兴奋至极。 王琼手里又有钱,所以他很快就与豹房的江彬等人打的火热,因为他恭敬的侍奉,所以王琼的建议就不断的被递交给正德。这些建议,请求一经递交就会立刻得到批准,这样一来杨一清就十分愤怒。 本来他来宣府是想把皇帝劝回去的,可是事与愿违,皇帝赖在宣府不走了,他只能捏着鼻子待在宣府,忍受着钱宁江彬这些人。 三天两头的进谏,让杨一清与这些人关系越来越差,再加上王琼这个混蛋如此毫无廉耻,所以杨一清本来满腔的立功边疆的打算终于破灭了,杨一清已经不安于位了。 正在此时,他收到了张超的来信,所以他不管不顾以宁王预谋造反请求天子立刻回京,并以南京科道的弹劾为凭据。 正德本来吓了一大跳,可是仔细听听都是老生常谈,不过是宁王护卫缺少一些枪炮,给他就是,扯得上造反吗?再加上身边的人一顿边鼓,正德十分不高兴,斥责杨一清离间皇家至亲。 杨一清到此真是火冒三丈,也不愿意再待下去了,气呼呼的上了辞呈,然后就关起门不管事了。 正德见杨一清发起了脾气,本来就想劝慰一番,这个时候王琼说话了,杨一清是预定的平鞑靼的大帅,他是不满意皇上,所以借题发挥,如此怨怼有失臣道。 王琼这番话一出,正德就打消了挽回杨一清的打算,装装样子三拒三请之后,一代名臣就此告别了政坛。 杨一清气呼呼的离开宣府,张超这边得到消息吓了一大跳,等知道原因后,也只能无语。 杨一清走后,正德下令靳贵升为首辅,刘春次之,又下令蒋冕以礼部尚书入阁,同时令做事扣扣索索的户部尚书孙交致仕,下令王琼接替户部尚书,原职不变。 张超在京师接到正德的圣旨后默默无语,他只得写信告诉彭泽,为了国家大局暂时忍耐,千万别丢了兵部,让小人钻了空子。 第553章 祥瑞 自从杨一清致仕回乡,张超突然发现他已经成为大明朝中在部堂级别官员中任职最久的高官,再加上他长期以来的功劳,他似乎有些鹤立鸡群,这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不安。 他必须坚持下去,这样才能实现梦想,毕竟他离梦想已经不远了,所以张超自此之后,变得更加小心,唯恐惹得正德不满。 除此之外,张超开始加大对于豹房中人的拉拢,钱宁,江彬,三张等人,甚至包括王琼,有一个算一个,张超每一次要做决策,都会特别写信给王琼,您看我这么做对不对,王琼不同意,他绝不会表态同意。 这样的张超引得无数人侧目,甚至老朋友宋珫也表示不满,你张子卓当年那股子浪劲都哪里去了,现在不仅不劝谏天子,还与豹房这些混蛋同流合污,真是对不起你的名声呀! 正德十年秋天,在宣府的正德皇帝命令户部想办法筹集四百万银元,用于犒赏军队,新任的户部尚书王琼说张超善于理财,将此事推给了张超。所以正德下令张超兼理户部事务,负责筹集银两。 张超接到圣旨之后,二话不说,他不顾户部左侍郎石玠的坚决反对,下令将当年的佐渡金矿所得提前全部解送宣府,这个金额甚至高于四百万银元,正德皇帝听说之后,高兴的连连说道,“张师傅懂朕,张师傅懂朕!” 这样的张超引得无数人侧目,甚至老朋友宋珫也表示不满,你张子卓当年那股子正直的劲都哪里去了,现在不仅不劝谏天子,还与豹房这些混蛋同流合污,真是对不起你的名声呀! 面对这样的指责,张超默默无语,而为了填补这么巨大的空缺,张超只得想办法东挪西凑,要说起来张超理财确实有一套。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整顿京师的地契,准备弄房地产。 后来又在西城弄了一块地皮,给没有房子的官员们盖楼,同时多余的房屋出售给商人,牟取暴利。 这一回他索性把规模扩大,原来东富西贵的所在,只有没有官府地契的老百姓都被迫拆迁,然后张超开始出售地皮给各大豪族组成的地产商。 而为了筹集银两,他学着弄出了拍卖的招数,又让人在里面兴风作浪,趁机抬高地价,所以很快筹集到一大笔钱。 除此之外,在南京,苏州,杭州,开封,西安等商业发达城市或者大城市,也有无数官方的地皮值得开发,张超担心地方官员乱卖地,所以从户部派出了好些主事,赶赴这些地区监督,以保证朝廷的地不被贱卖。 因为卖地收入实在太过巨大,张超准备在户部专门设立一个侍郎,位同仓场总督,用于监督这一块的庞大收入。 经过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正德这四百万银元的亏空很快就抹平了,也因此张子卓“善于理财”,更准确的说是“善于刮地皮”就天下闻名了。 而远在宣府巡视的正德皇帝听到张超这个名声后,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这才得意洋洋的返京。他准备休息一番,明年去蓟辽两镇巡视,顺便为即将到来的大战事做准备。 正德返京以后,一番劝谏争斗之后,很多高级官员就此离开了朝堂。张超本来担心老朋友宋珫会忍不住,没想到宋珫却忍着骂名扛住了。 张超询问宋珫为什么这么做,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御史说的十分简单,“我信子卓,不忍心留你一个人在朝中勉强支撑。” 张超听完,不由得抹了抹眼泪,双手抓住了老朋友不放,一切尽在不言中。活的十分悲催的张超,决定玩一票大的,彻底巩固他在正德心目中的地位。 所谓左青龙,右白虎,白虎在中国人心目中是祥瑞的代表,而张超恰恰知道在印度和东南亚地区有这种白化病老虎的存在。 所以早在几年前,张超为了以防万一,就开始准备四处寻找这种白虎,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张超运气不错,他果真在印度发现了这种老虎的踪迹,所以张超不惜重金,终于获得了一对老虎,并且小心翼翼的让人从印度送到了吕宋,只是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献给正德皇帝。 按照计划,正德十一年春夏之交大明就会发动对于鞑靼的全面进攻,所以就在正德十一年的春天,两只白虎被送到了京师。另外还有其他一些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甚至于永乐皇帝发明的麒麟,也就是长颈鹿也在这一次朝觐的目录之中。 这样的惊天瑞兽,以前只能在神话传说中才能见到,但是谁也想不到,现在竟然真的出现了。整个朝野顿时一震,正德皇帝更是兴奋的无以复加。 就在数十万大军即将出师之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瑞兽,谁都知道白虎主刀兵,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一次率领大军讨伐鞑靼,是顺天应人之举。 所以正德皇帝以非常高的礼节,接见了献上瑞兽的琉球国,对于这一次代替年幼的琉球王朝觐的琉球国神道闻得大君更是嘉奖无数,两人甚至对琉球神道的内涵进行了一番讨论,对有些宗教法理谈的很是投机。 爱吃猪肉,精通梵语,信仰佛教和三星教,精通军事指挥,真主荣耀【妙吉?敖兰】,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威武大将军朱寿对琉球神道的首领竟然是一个中年女子有些不以为然,更何况这个中年女子还有一个地位很高的私生女,简直难以理解。 为什么说是私生女呢,因为传说闻得大君的女儿乃是闻大明官军恢复琉球而天授,故命名为天女,这样的谎言岂能瞒得过睿智天聪的大明正德皇帝,但是也不妨碍正德封天女为下一任闻得大君。 正德皇帝同时对于琉球中山王室表示了一番同情,命运对于琉球王室十分不公,尚全好不容易恢复了第一尚氏王朝,却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儿子,要是在以前,这个孩子能不能维持统治谁也不知道。 但是在驻守琉球的汪大使的保护下,这个年幼的国君茁壮成长,并且将势力扩张到东南亚一带,可是让人痛心的是,国君又一次壮年夭折,所以现在的琉球王还是一个小娃娃,要不然这一次闻得大君也不会代替国君出海。 正德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两代琉球王英年早逝也许里面有问题,但是这与大明又有什么关系呢,琉球国靠着大明的影响力在南洋扩张,只要中山王有汪直看着,他也翻不了天。 想到这里,正德就想起来默默无闻,在琉球待了近二十年的大使汪直,老太监真的不容易呀,为了皇祖父背了一辈子黑锅,却只能待在异域他乡终老了。即便如此,年年都有琉球大使送来的贡礼,不容易啊! 正德当然清楚大臣们不愿意汪直回朝的原因,没看张超纳了汪直赶走的义女都绝不敢声张,也不敢为汪直说话。 想到这里,正德就有些为汪直抱不平,他对着身边的太监何聪说道,“汪直也是老一辈太监了,也没有什么大错,还是让他落叶归乡吧。” 何聪为难的说道,“皇爷真是仁厚,只是此事恐怕不那么容易,当年汪直得罪的大臣还有不少在朝中。” 正德挥了挥手说道,“朕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呀,再说只是让汪直回到大明养老,他想待在那里都可以,不必入京。” 何聪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第554章 拦马 对于闻得大君为首的琉球代表团的高规格接待,就要结束之际,闻得大君先是给正德施了君臣礼,然后就问道,“有此瑞兽保护,陛下一定能马到成功,擒得蒙古大汗!” 这句话一出,很多大臣都气的脸色铁青,张超大怒,“你这个巫女,竟敢妄言蛊惑圣上!” 气呼呼的张超一边说,一边就把手中的酒杯砸向了闻得大君,吓得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突然的一幕震惊了整个宴会。 张超这个时候也顾不到友邦惊诧了,他猛地冲到了皇帝身边,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含着热泪说道,“陛下休要听这巫女胡说八道。一次动员数十万大军讨伐鞑靼,若是事有万一,就是倾国之祸呀,英庙前车之鉴,陛下能不吸取吗?” 张超突然这么一出,无数文武大臣就如同梦中初醒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开始劝说正德,甚至有的表演艺术家磕头都已经见血了。 好好的一场宴会,被张超这么一闹,就玩不下去了,愤怒的正德皇帝丢了酒杯,大怒道,“张师傅,你不过一介书生,骑射都不行,你都敢带兵几十万讨伐鞑靼,难道朕学习骑射多年,连你都不如吗?” 正德说完,张超在下面连连叩首,泪流满面,“臣自知无能,故每逢战事必委以二丁一王,只是留守后方,鼓舞士气而已。 这一次臣也同样打算如此,可是陛下却打算亲自带兵上阵,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大明的列祖列宗,臣绝不敢让陛下亲征。” 正德听着张超泪流满面,也不由得有些感慨,最起码张师傅的本意也是爱朕的,所以他一番怒火不由得消失了一半。 这个时候善于察言观色的威武副将军江彬却站了出来,“陛下自然会留在行在,指挥大军,如张太傅一般,前线战事由臣等效犬马之力,陛下必然安枕无忧,太傅太过多虑了。” 张超大怒,“天下的大事都是被你这等小人给搅坏了,陛下的龙体岂能跟臣的贱体相比?” 张超这么说话,正德也懒得争辩,他转身就走,江彬钱宁还有一大堆太监保护着,正德快速的离开了宫中,回到了豹房。 正德叹息的说道,“张师傅归根到底还是读书人呀!” 与很多大臣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正德对于这一次出征事实上是非常小心的。几十万大军出征,不可能走一条路,张超综合参军和前线将领们的意见,准备分兵三路。 东线辽东总兵丁怀德,率领辽东军和荡寇军,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进攻东北地区的女真地盘,战略意图是摧毁这一地区的女真部落,动摇小王子手下的女真各部落。 而西路十万宣大新军和附属的蒙古部落则从开平卫出发,沿着草原进攻大宁,这一路骑兵众多,由大同巡抚王守仁亲自指挥,他们才是计划中与小王子部决战的主力。 而中路的蓟镇原计划由张超或者杨一清坐镇,老将蓟镇总兵张俊担任主将,这一路的目标是吸引小王子的注意,这一路张超只要求他们慢慢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恢复太祖时期建设的各个据点,以筑城防守为主,所以这一路以稳健为上。 正德皇帝半路参合进来,他根本没有改变动张超预定的计划,反而因为东西官厅禁军的加入,极大了增强了中路的力量。 身边有将近二十万大军保护,又以筑城步步为营为战略目的,所以正德觉得他亲自指挥中路几乎万无一失。 正德不是傻子,英宗皇帝的前车之鉴告诉他,御驾亲征这种事情只能胜利不能失败,否则皇帝的权威会大打折扣。 自从英庙之后,文臣士大夫做大,失去了平衡,皇帝耳边总是这些人的大道理,而到了正德初年,刘健谢迁率领着文臣公然的与皇权做斗争,所以正德先是任用刘瑾这个太监,后来又搬出了张超这个文武兼备的功臣,根本目的在于打压文臣集团。 本来他觉得张超已经达到了他的愿望,但是现在看来张超的根本还是在文臣一边,所以他可以对皇帝无比忍耐,却决不能接受正德亲征,掌控军权,从而控制朝政。 但是对于正德而言,这是真正的原则问题,他绝不会退步,而对于张超而言,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也足够洗清他对正德的一系列让步。 很多士大夫认为杨一清走后,独立支撑朝政的张超是在忍辱负重,他今日这一番慷慨陈词,甚至训斥江彬,说明张超说到底还是文官士大夫的一员。 但是张超知道,他不是,白虎是他所献,琉球闻得大君更是曾经跟他有过床笫之欢,甚至这个巫女竟然珠胎暗结,最后给他生了一个私生女。 他今日的表演根本的目的并不在于劝说正德,而是为了告诉大臣们,我们是一家人,为将来的政治夺权做准备,减少不必要的阻碍。 他对于正德的意图十分了解,正德亲征根本不可能动摇,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说明了这一点。 正如张超所预料的一般,刚刚送走了恐惧不安的闻得大君,正德装着逗弄白虎,暗地里却开始准备第二次出外。 到了正德十一年四月,正德皇帝先是祭祀祖先,然后又不顾大臣们的阻拦,平生第二次使用了廷杖,在几十个大臣的哀嚎声中率领着左右官厅的禁军出京赶赴蓟镇三屯营总兵驻地。 就在正德骑上高头大马之际,留守京中的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张超,首辅靳贵等重臣十余人挡在马前,跪在地上,再一次痛苦流涕,这一次表情很是绝望的张超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当年英庙出征,尚立了太子。陛下无后,若是有万一,臣该当如何?大明社稷该当如何?” 面对张超近乎摊牌的询问,正德无奈之下,第一次给出了答案,“若事有万一,可过继皇侄载增,请太后仿诚孝太皇太后例,军机房七位内外大臣同心协助,辅佐太后与皇侄,不可立监国。” 说完之后,正德一拨战马,扬长而去。正德的交代有三个关键内容,他确定了自己的接班人是刚刚一岁多的皇侄朱载增,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晚辈,根本没得选择,只得立他为嗣。要知道他四位叔叔还在世,要是立了堂兄弟,张超所说的濮议恐怕就近在眼前了。 对于朝政,他也给出了结论,诚孝太皇太后就是明宣宗的母亲张太后,在宣宗英年早逝之后,她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佐年幼的英宗,享有最后决定权。而这一次正德把这个权力赋予了另一位张太后,军机房七位内外大臣作为辅政大臣主持朝政。 而不可立监国则是彻底否定了年长皇族掌权的可能性,毕竟正德觉得他肯定会大胜,但是有万一,他这个皇帝阵亡的概率也非常小,顶多变成了正德北狩,等他回来,面对年幼的皇帝,他还是有翻身的机会。若是换了一个年长的皇族,这世上恐怕不会有第二次夺门之变了吧。 可以这么说,这一段话正德几乎机关算尽,太过聪明了一些。泪流满面的张超看着正德远去的身影,叹息了一声,他对着身边的大臣们说道,“诸位,目前的重中之重是立刻将皇子请入京中坐镇,各位意下如何?” 张超这一番绝对政治正确的话刚刚说出口,就获得了大臣们的一致赞同,张超请太后同意,令靳贵宋珫出马,去迎接远在江西的皇子入京。 第555章 准备 正德亲征之后,张超请首辅靳贵亲自出马,迎接正德刚刚立下的嗣子益王孙朱载增,而张超则回到军机房继续办公。 按照现在的体制,张超以军机大臣兼任吏部尚书,同时主持户部事务,事实上大明帝国的兵部,户部和吏部,他都有权力掺和,不知不觉间他就变成了帝国最有权势的官员,当然这种权势很不固定,完全是仰仗正德的宠信和他自身的能力,这也是此时政坛的通病。 官员们喜欢务虚,所以别的部门的事务也喜欢掺和,但是遇到张超这样的实干官员,那就问题来了,他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他被授予的职权,只不过先前的王恕,马文升同样如此,皇帝和大臣们只以为又出现了一个强势的吏部尚书。 事务繁忙的张超回到府上,已经是深夜时分了,顺福见到张超满脸的疲惫,“老爷,您也别太累了,朝中大事还有那么多的官员呢。” 张超哼哼了两声,闭上了眼睛,不在说话,就在顺福以为张超快要睡着,准备把他扶到床上休息之际,张超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炯炯有神,浑然休息了很久。 “顺福,记录,执行一号方案,命令吕宋,棉兰,琉球,马六甲,爪哇等处的张家军全线动员,由明镇为总兵官,明海为总教化使,三个月内集结于在东番岛,等待命令。” 顺福听完,吓得几乎一哆嗦,张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顺福连忙稳了稳心神,正色回道,“属下立刻记录。” 张超又开始交代各处的安排,说完之后,他下令顺福复述了一遍,见复述没有错误,这才命令他立刻执行。 随着张超的一纸命令,十几匹快马迅速奔出,他们带着一串串数字符号,赶赴各地,天津港长期守候待命的多艘快船,接到命令后,也迅速扬帆起航,将命令送达各处。 与此同时,由建昌侯张延龄、军机大臣内阁首辅靳贵、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永为代表的高规格使团出发江西,准备迎接皇帝养子入京。 这个消息很快就从京中传遍四方,因为皇帝出征而感到极度不安的大明朝野顿时心中轻松了不少。目前这个皇帝太折腾了,甚至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官员巴不得正德出现问题,到时候朝中又可以恢复往日的宁静。 宁王朱宸濠知道之后,咬碎了牙齿,他明白这一条命令一下,他希望让儿子继承正德的位置,和平夺权这一条道路基本破灭,当然他也知道这条道路的希望微乎其微,但结果没有出现之前,他还是可以想一想的,但是到了现在他只有铤而走险这一条路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宁王不由自主的十分紧张,相比于蓝衣贼那群一无所有的农民,宁王可是尊贵的王爷,胜利还好,一旦失败就是宁王一脉全部灭绝的下场,不由得他不紧张。 宁王整整想了一天一夜,这才终于下定决心,现在的时机实在太好了。大明最精锐的军队都调到了草原,南北两京都十分空虚,只要他占据南京,拜祭过孝陵,他就可以登基称帝。 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民间积累,南直隶的富裕早就远超各地,有了无数钱粮,只要截断了漕运,抵抗住北方官军的进攻,最起码也可以守住半壁江山,这无论如何也值得拼一拼。 想到这里,宁王就下定了决心,至于时机,他心中又一个隐约的想法,但还是需要与李士实商议一下。只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解决一个苍蝇,费宏,费宏呀,你这么不识抬举,真的怪不了本王了。 就在各方开始准备之际,正德十一年五月,正德进驻三屯营,开始大阅兵马,犒赏三军。正德见士气高涨,以威武大将军朱寿的命令,下达了进攻命令。三路明军三十万人全线动员,准备沿着宣府,蓟镇和辽东镇以北的鞑靼发起了进攻。 因为正德的临时加入,数万左右官厅的精锐之师变成了中路主力,原来预计投入中路的数万荡寇军因为资历太浅,在蓟镇被人为的安排在最后,所以这一次出征事实上被排除在外,负责镇守大军出征后的蓟镇。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因为明军的后勤准备限制的,中路明军总兵力约十五万人,西路十万人,左路七万人,这么庞大的军团出现在战场下,所需要的物资无以计数,甚至必须专门设立了王琼总督此事,可见后勤的重要性。 所以这么庞大的调动也必然引起了鞑靼的注意,尽管情报司已经拼尽全力希望尽量隐瞒战事的规模,具体兵力部署等等,但是边疆有大量蒙古降人,还有很多偷偷走私的商人传递消息,情报司根本做不到完全封锁。 所以明军的部署以及正德出现在中路的情报很快就被小王子得到了。小王子明白,这是他一生最大的坎,如果过不去,黄金家族甚至有可能要灭亡,难不成真的要逃到漠北依附当年的奴隶不成。 经过十几年的战事,小王子深刻的体会到时代变了,面对大明官军凶狠的大炮和排枪,还有结阵的长矛,蒙古骑兵就是冲不进去,更悲惨的是,目前最强大的骑兵是明军,而不是蒙古人。 看家本领都不如对手,鞑靼是不是要灭亡了?被赶到东面草原的小王子日夜惊恐,所以为了活下去,小王子手下的铁杆部落团结在一起,开始拼命讨伐女真,尽可能的扩张自己的势力。 命运也对鞑靼比较垂青,在正德三年丢失了西部草原去,明军竟然五六年时间坐视鞑靼讨伐女真,当然小王子也明白张超借刀杀人的险恶用心。谁让女真是明朝的藩属呢,动不动就跑来进贡,张超也难呀,要对他们动刀子,总要一个理由,让小王子代劳了,多好。 在这五六年时间里,小王子终于击败了女真三部,从而控制了漠南东部的大批草场,并深入到森林中,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明军又一次恶心的出现了。 三十万明军计划恢复大宁各卫,这是想彻底把他赶到漠北呀,而东西两线都是明军出名的将领,手下都是精锐之师,吃过无数次苦头的小王子当然很害怕,也不太愿意去碰他们。 但是中路的明军竟然是正德亲领,不过二十多岁的毛孩子,竟敢统领几十万大军,这就是一头绵羊率领的狮子。小王子知道只要击败中路的明军,其他两路为了救援皇帝,一定会露出很多破绽,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全力一搏。 第556章 相遇 小王子看外帐篷外郁郁葱葱的草原,这一片美好的草原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明人的手中,为了自己的那一群双胞胎儿子,为了黄金家族的荣耀,为了吃肉的草原部落,他必须拼下去,必须击败那个年轻的明国皇帝。 小王子对于正德的看法有些特别,在他看来,正德好武才是正常的表现,作为明国大汗,想着巡视边疆,学着带兵作战不是应该做的吗,而那一群窝在大都,整日里看着大元欺负边疆的大明文人却认为这个小皇帝荒唐,这也太奇怪了。 想当年他只有几岁,就和满都海皇后骑在一匹马上征伐四方,这才有大元的一度兴盛,只可惜,只可惜遇到了明朝那个张超,他弄出的什么荡倭营,河套军,宣大新军为什么就那么难打呢? 就在这个时候,小王子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兴冲冲的冲了进来,“父汗,各部都准备好了!” 小王子拍了拍这个儿子,“巴尔斯,随着本汗出发!” 小王子骑着从明军那里缴获到的一头高大的战马,带着自己的接班人巴尔斯,开始检阅手下的各个部落,然后小王子进行了一番演讲, “人生最大的乐趣,是把敌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所有的财产,看著他们亲属痛哭流泪,骑他们的马,强奸他们的妻子和女儿。 蒙古兄弟们,拿你们的弓箭和马刀,和本大汗一起去寻找人生最大的乐趣吧!” 因为蒙古地区的文化落后,除了一些部落的口口相传,几乎没有人知道成吉思汗的讲演,所以当这一次小王子盗用了他祖先成吉思汗的讲演,获得了巨大的欢迎,蒙古骑兵们高呼着,“乌拉,乌拉!”(乌拉来源于蒙古语hurree) 为了这一战,小王子几乎动员了整个东部蒙古所有的骑兵还有那些被征服的女真部落,整整动员了十多万骑兵,无数蒙古人甚至拿出了种羊,以配合这一场关键的决战。 不管小王子如何动员,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处于劣势,但是如果任由大明在草原上不断筑城,总有一天这些牧场就会变成耕地,那他们这些牧民又该何处去呢? 活下去,这是蒙古部落最大的欲望,所以他们除了部分军队骚扰明军东西两路,而主力十几万骑兵号称三十万,冲向了中部地区的大明军队。 目前的正德皇帝感觉十分郁闷,这一次十几万大军出征,他的身边簇拥着左右官厅的精锐,一日行军却不超过二十里,然后就驻扎起来,而营地更是扎的坚固无比,就怕被蒙古人突袭。 这是张超的看门绝技结营寨,打呆仗,实际负责军务的威武副将军江彬深刻理解了这一层道理,他带着皇帝要是有个万一,他在京中的万贯家产还有娇妻美妾都得便宜了别人,而四个儿子全部都得上法场,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而在当年太祖太宗留下的城池遗址,江彬更是利用的十分彻底,不惜代价的筑城,江彬明白他们这一仗的目的在于立威,根本不在于消灭多少敌人,所以保住自己才是最关键的。 但是江彬这么操作的结果,却得罪了很多人,随着荡倭营系统的崛起,越来众多将门在边疆的权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所以这些受损的将门才会支持正德,才会支持江彬,要不然镇国公朱寿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一呼百应。 可是现在江彬这个副将军玩的什么鬼,竟然走不了半天就挖营寨,那要猴年马月才能遇到蒙古鞑子,才能立下大功。 张超利用荡倭营系统连续击败鞑靼,给大明官军的感觉就是有了锐利的枪炮,鞑子根本不是对手,唯兵器论在明军中十分盛行。这一次中路的明军装备着这几年刚刚生产的枪炮,武器十分精良,所以他们觉得荡倭营能够立下的军功,他们同样可以办到。 矛盾不自觉的就产生了,很多人在正德耳边鼓吹,江彬不是十分勇敢吗,不是身上有几个窟窿眼让陛下十分看重吗,怎么还没有遇到鞑靼,就这般畏畏缩缩,当年以几千骑兵冲击十万蓝衣贼的英勇哪里去了? 正德是一个聪明的人,但同样耳根太软,本来对江彬十分信任的他,这时候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三路明军分隔千里,这万一被鞑子各个击破就麻烦大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保持跟其他两路相同的行军速度。 当正德把他的意见告诉江彬,江彬不由得十分头大,他们这一路除了自己带的数万东西官厅主力战斗力比较强大以外,其余原京团营系统,原蓟镇系统战斗力都很一般,张超规划中这一路就是慢慢行军筑城的,根本不求他们立多大的功劳,说白了打仗并不靠他们,只是用来凑数的。 当江彬将这一层意思隐晦的告诉正德,正德也不由得皱了眉头,啥意思,朕变成了一个监工头头,正德看着外面威武的大军,明显很不错嘛,枪炮都装备的很好,无论是营寨还是阵型都符合精兵的标准。 这段时间这些将门给正德普及的东东立刻浮上心头,所以最后正德思考再三,决心修改一下战略,他下令明军加快行军速度,但是扎营结寨的水平也不能降低,以求两全其美。 江彬无奈的认可了皇帝的决定,但是这个命令一下就严重动摇了江彬的权威,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江彬的指挥不满,这造成了明军对于江彬的命令执行起来大打折扣。 尽管江彬知道这一切,也连续斩首了几个违抗军令的中低级将领,但是明军的前线指挥还是出了问题,毕竟这是十几万大军,根本不是正德江彬可以忙的过来的。 而江彬带过来的三万原宣大新军,虽然有一套完整的辅助系统,但是因为江彬没有办法普及到全军之中,又没有办法发挥作用。 就在这样行军过程中,这三万宣大新军的二十多名守备千户却突然聚集在一起,开始商议起来。 军人对于战争是极其敏感的,而目前中路军的种种行为让他们感到担心,这江彬也太废物了一些,要是到时候被这些将门被拖累了,他们这三万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所以这些人秘密聚会,他们在学习会的组织下团结在荡倭营系统出身的江彬助手参军王瑞身边,“各位,现在的形势不太对,咱们这些人要留个心眼。” 几十万大军最怕的就是失去了组织,乱了起来,所以大家伙商定,如果出现了什么不对的情景,他们这些学习会成员的军队,必须联合起来,所以这些人商议之后,定下了好几条暗语,以防万一。 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谁也没有想到,鞑子出现了。 第557章 僵持 这么早就遇到了鞑子,明军立刻紧张起来,经过一番前哨站之后,不管是蒙古人还是中路明军都明白自己遇到了对方主力,这个消息传到了正德耳中,他有些出乎意料。 鞑子竟然南下了,这也太奇怪了吧,以前鞑子遇到大明的大规模进攻,不是应该躲到漠北,然后诱敌深入在围歼的吗?当年丘福之败就是这个原因,为什么现在竟然会这么早就冒了出来? 事实上小王子也是没有办法,河套和开平两战的结局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只要敢于后退,明军必然是沿着河流筑城坚守,所以这一次东部蒙古之战,他决不能重蹈覆辙,所以只有出击正大光明的击败当面的中路明军。 对于祖宗如何讨伐蒙古研究的比较深入的正德皇帝虽然纳闷于小王子的选择,但正德反而并是兴奋不已,他摩拳擦掌,甚至于拔出佩剑,连续虚砍了几下。 正德的兵力十分充裕,有十多万人,背后还有几万荡寇军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增援,所以正德立刻敏感的觉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歼灭鞑子的良机。 只要能拖住小王子,然后各路明军合围,这大股的鞑靼骑兵很有可能被围歼。所以正德决定打出自己皇帝的依仗,以自身为饵,把这股鞑靼吸引住。与此同时,明军的信使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蓟镇和开平方向,下令荡寇军和宣大军赶来增援。 但是应该怎么做才可能吸引住敌军呢,正德决定示敌以弱,在正德看来,明军的精锐是他率领的左右官厅,而蓟镇的这几万人战斗力肯定比不上他亲自训练的军队。 所以正德下令蓟镇总兵张俊率领所部主动出兵挑战鞑子,这是一个十分违背常理的战术,一般来说,第一战一定要用精锐部队,这样好增强士气,皇帝怎么反着来。 “副将军,朕的左右官厅乃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之师,若是太早出现,吓跑了鞑子那就不妙了。唯有如此,鞑靼骑兵才不会跑走。朕欲全歼这一部贼寇,唯有如此,方可全胜。” 江彬听完正德的解释之后,也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天资聪颖,但是这蓟镇张俊部靠不靠谱,他心里没底呀。 但是皇帝的想法又很有道理,所以江彬也没有理由反对。张俊是一个资深的高级军官,张超属意让他出征,就是用他的沉稳。万一遇到鞑靼,明军就会结阵防守,慢慢的消耗鞑靼的军力。 但是现在正德让张超主动进攻鞑靼,张俊也有些发慌,但是他又不敢说臣做不到这样的话,只得老老实实硬着头皮进攻,所以张俊干脆用的是荡倭营成熟的战术,慢慢的往前走。 同样是张超成熟的战术,同样是步骑炮联合作战,蓟镇的军阵出现在小王子眼前时,小王子却是有些疑惑,他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头,但是哪里不对,他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与这一套军阵打过不小交道,小王子通过战争学习,也总结出一套破阵的战术。他的战术就是将火器融入骑兵战术,集中全力用火器敲掉明军不多的机动力量,然后充分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慢慢的撕下明军的皮肉。 长期的战争,也让鞑靼部拥有了不少火器,他们也利用明军的降兵组建起自己的火力部队,小王子天才的将这么一只火器部队集中使用,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战场上突然用出来,还有有很大优势的。 所以在张俊进攻之初,小王子的骑兵就是不断的在明军的长矛火枪阵前掠过,反复试探,寻找突破口。 如果是久经训练的荡倭营系列的军团,小王子的试探并不会占有多大的便宜,试探的部队只会不断的被明军的火枪火炮集中,但是这一次蓟镇军就不行了。 面对着蒙古马队排着稀疏的阵型,掩藏住身形,不断的发动骚扰性质的冲击不断射箭时,缺乏训练的明军口中没有唾沫,竟然有些胆寒,甚至有些火药兵稀里糊涂间就把自己的枪弹打出去了。 这种稚嫩的表现立刻被小王子看了出来,所以他立刻放出了女真骑兵,这些身高体壮,穿着重甲的女真人突然出现,竟然一口气凿开了好几个军阵。 远远观望的正德皇帝气得脸色铁青,这些蓟镇军将嘴上吹得那么厉害,可是一到战前也太不给力了吧。但是正德同样也看出了这群女真人确实是不错的骑兵,此时,正德突然联想到张超对于女真的看法,确实很有道理呀。 当时这只是正德脑袋一瞬间的思考,他也没有想太多,唯恐蓟镇部有失,正德只得下令江彬部精锐的官厅军开始增援。 远远看着明军开始增援,但是明军的骑兵还是没有出现,小王子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派出火器军,这样一来,明军的阵型慢慢稳定住了,甚至开始了反击,那些女真骑兵不断战死。 增援过来的明军很显然是精锐之师,小王子此时也觉得试探的差不多了,所以一声令下,蒙古人开始慢慢退出进攻,希望引诱出明军追击的骑兵。 但是出乎小王子意料的是,明军在蒙古人撤退之后,并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开始收缩阵型,也在撤退,因此这一日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此时正德的身边围绕着好些位传统的将门子弟,这些人不断请求让他们出击追击蒙古人。正德此时十分清醒,“鞑子败而不乱,岂能随意追击,尔等先怯后骄,非取胜之道也!” 正德的意思是小王子看着是撤退了,可是鞑靼各部的撤退明显很有节奏,根本没有混乱的迹象,怎么能随便追击呢。你们这些人面对鞑子的进攻时显得手足无措,打的一塌糊涂,还要朕派人增援。现在看着敌人撤退了,倒是胆气足了,想追击,这不是瞎扯淡吗? 江彬在一旁听完,不由得佩服不已,咱们这位天子虽然为未曾经历战事,没想到这么冷静,真是天授之才呀。 而这些将门子弟则是被正德说的脸色通红,只得诺诺告退。当天的战事虽然激烈,但是因为鞑靼进退由己,明军的收获很少,反而因为几个军阵被女真骑兵冲开,损失有些大。 所以双方对于第一日的战斗结果都不是很高兴但也都松了一口气。在正德看来,虽然伤亡有些大,但是明军毕竟击退了鞑靼,所以明军士气就上来了,内部矛盾也缓和了不少。 而鞑靼小王子却已经看出了眼前的明军并不是那么强大,他还有很大的获胜机会。所以双方都很憧憬,等待着第二天继续交战。 第558章 昭然若揭 就在正德皇帝与鞑靼僵持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已经从江西冲到了京师,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故大学士费宏被害于家中,凶徒不仅仅杀害了费宏,还焚毁了费氏一族的庄院,甚至于挖了费宏的祖坟。 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而且整个江西都知道费宏与宁王有仇,这件事刚一发生江西人都猜的出来是宁王干的。 这件事已经触及了文官集团的底线,所以江西巡抚孙燧十分震惊,他立刻下令江西按察使全力搜捕凶手。 事实上孙燧对于抓到凶手根本不抱有任何期望,他也猜得出是宁王所为,但是孙燧什么都不敢做,在江西上任不久,他就发现了江西现在就是一个火坑。 赣南不稳,不断有逆匪造反,攻伐州县,杀害士绅,把赣南巡抚折腾的团团转,却一直没办法荡平叛逆。 所以现在整个江西的兵力都抽调到了赣南,而南昌所剩下的保卫力量竟然只有宁王护卫,所以宁王在南昌飞扬跋扈,宁王护卫在南昌更是坏事做绝,动不动就杀人越货,至于什么调戏妇女抢劫财物这类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孙燧都没办法处理。 孙燧日子不好过,当然不断的向朝廷叫苦,可是朝廷一直没有反应,倒是临近的南直隶因为宁王动不动捞过界,反应很大,不断有人弹劾宁王,可惜都是无用功。 只是这一件事太大了,根本遮掩不过,而且更让他害怕的是,以首辅靳贵为代表的朝廷使团就要到江西迎接皇子,这万一要出点事情,朝廷绝对饶不了他。 所以孙燧除了抓人之外,思考再三就秘密派亲信家人赶往南直隶,把现在江西的复杂形势告诉已经到达南直的靳贵等人,请求靳贵赶紧想想办法。就算没有办法,矛盾也可以上交,到时候他的责任也轻了不少。 应该说孙燧想的不错,可是他早就被宁王盯住了,他的信使刚刚出了南昌就被宁王的手下抓住了,然后供认了他的目的。 宁王得报时,他正在被李士实埋怨,老先生埋怨宁王有几个原因,这费宏跟你有仇,你也不能把他给杀了,这是顶级的士大夫,你杀了他不就是自绝于士大夫吗,到时候还怎么招降纳叛。 另外费宏毕竟跟宁王是亲戚,他这么一死,李士实心里也有些疙瘩,这朱家怎么都这票子刻薄寡恩的主,有些后悔上了贼船下不来呀。 但是宁王也有他的目的,费宏是顶尖的士大夫,而且是江西士绅的代表,越是如此,越要杀呀,要不然他这边出兵,费宏在背后捣鬼,他怎么能放心出兵? 至于亲戚,费宏有把他宁王当亲戚的吗,宁王这么一反驳,李士实也无话可说,因为宁王说到了点子上,尽管他也明白宁王主要还是想着报复,要不然有必要灭费氏一族,还烧了人家的宅院,挖了人家的祖坟吗? 部下将孙燧的信使告知宁王后,宁王才放心了,他不仅仅看着孙燧,事实上南昌的高级官员他一直都派人盯着,防止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到了此时,宁王做事已经越来越猖獗,他有些等不及了,因为就在几天前,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靳贵到了南京之后,与南京刑部尚书杨旦密议之后,突然就不走了。 靳贵反而利用自己的身份,让陆完和张延龄张永等人一起沿着运河去了浙江,很显然他们是想绕路把皇子接过来,这样反常的事情说明朝廷对他有防范呀。 得到消息之后,宁王直觉出了问题,所以他立刻派出了蓝衣贼出身的刺客去刺杀费宏,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这群人竟然会做得那么绝,你们杀了费宏一族就算了,还挖了他们的祖坟。 这群喂不饱的恶狼,宁王心中恨恨的想,招揽了这么多土匪强盗之后,宁王护卫的军纪越来越差,宁王此时突然发现他对于军队的控制力确实下降了不少。 就在宁王暗骂之际,在赣江沿岸,一个小山坡上,有几个人正在望着流动的江水。 “大帅,你为啥叫属下等做了那么绝,听说这个费学士名声挺好的?” “不要叫我大帅,还没到暴露的时机,”一个蒙着面具的中年人厉声说道。 “属下知道了,绝不敢再犯!”这个下属吓得一哆嗦,然后见中年人面沉如水,只得慢慢退了下去。 这个中年人正是蓝衣军首领刘惠,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眺望着北方。已经一年多过去了,秦岭大战全军覆没的结果并不那么出人意料,但是他还是无法释怀。 特别是当刘惠听说当时代替他指挥作战的副元帅刘燧装作和尚跑到陕西被官军抓住后,凌迟处死,甚至刘燧的皮都被狗皇帝硝制后垫在马鞍上,刘惠更是锥心的痛苦。 想到这里,刘惠就不由得热泪盈眶,他需要为这些兄弟报仇雪恨,而宁王造反则是一个非常好的借鸡生蛋的机会。 宁王有反意,在不断的招揽豪强之士,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了,但是他也明白宁王的谋划并不会成功,所以也没有注意。 但是当蓝衣军创建的根据地大别山被团团围住之后,刘惠就明白守不住,所以他很早就在谋划后路,他这时就瞄准了宁王。 所以蓝衣军不断的河南湖广甚至是南直隶挑起战事,而对于长江沿岸却很少侵扰,这就麻痹了长江上巡防的明军水师。 一江之隔就是江西,所以乘着夜晚一批又一批蓝衣军的亲信部众还有家属被偷偷的化整为零分批送过江,有的伴作盗匪在乡野厮杀,有的投到宁王的卫军中,这些人战争经验丰富,战斗力强,很快就在江西和宁王手下站稳了脚跟。 到了最后,刘惠与刘燧分手,刘惠亲自去了江西,而刘燧则打着刘惠的旗号,带着一部分不知情的部众,冲开了重重防御,来到了川北一带,最后走上了绝路。 事实上刘惠对于自己能如此顺利的金蝉脱壳也有些意想不到,这也许是上苍的保佑吧。正德出征鞑靼的消息传到江西,不仅仅宁王觉得是天赐良机,甚至于刘惠也觉得是天赐良机。 所以当刘惠知道宁王要刺杀费宏后,他主动给宁王添砖加瓦,杀死费宏才是刚刚开始,按照他的部署,整个江西北部的士绅领袖都会给清洗一遍,反正恶名是宁王的,可是清洗后剩下的地盘就会十分稳固,那才是蓝衣军的。 朝廷的精锐之师都在北疆,只要宁王一反,必然吸引了整个朝廷的注意,他就可以顺利的朝南发展,到时候控制了江西再占领湖广这个大明最核心的粮食产地,就进退更加容易了,就算失败也可以躲入西南大山之中,这才是更好的出路。 第559章 明镇 南京,正在处理公务的靳贵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万分思念张超,因为他发现现在南方的形势太复杂太恶劣了。 早在离京前,张超就对南方的形势跟他商议了一番。现在天子出征,宁王又不安分,而江南的军事力量不够。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次他们的使团到了南京后,不要溯江从九江入赣,而是走运河从浙西入赣去迎接小皇子。 除此之外,南京兵部尚书陆完似乎与宁王关系很好,为了以防万一,旅完也一并加入使团之中,而他则根据形势自己决定是去迎接小皇子,还是坐镇南京。 靳贵就是在这样心中极度不安的状态中出发的,到达南京他与杨旦密议后,就决定执行张超的第二方案,因为杨旦给他说了很多宁王不法的事情,若是他们在南昌被宁王一锅端,麻烦就大了。 靳贵毕竟是使团的首领,就在他准备出宁追赶使团之际,有一个人的到来却改变了靳贵的主意。 这个人就是明镇,他率领着一个船队刚刚回到南京,听说靳贵在宁,就赶来拜访。 靳贵对于明镇突然出现有些奇怪,“贤侄,老夫听你父亲说你出海去了南洋,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镇憨厚的一笑,“小侄母亲身体有些不好,故而回来看望一下。” 靳贵对于张超的家事也有所耳闻,他明白随着张超让老三明海母子掌权,这老大老二确实有些尴尬,所以老大成为了王府官仕途彻底毁了,老二则干脆跟张超翻脸,军官也不干了,直接出海自己打拼。 靳贵就问起了明镇这几年的经历。明镇简单的说了一下,祖母病故,他按制度守孝之后,就成立了一家公司,招募旧部和出海的勇士,冒险带着一条船队出海去了南洋,后来又听说西洋香料价格高昂,他又带着船队寻找所谓的香料群岛,他运气不错,找到了这个群岛,于是就不断的贩运香料,所以很是大赚了一笔。 但是出门在外就有些思念家乡,又听说母亲有病,所以就带着船队押运着西洋货物和香料回宁。这一回光光他带回来的金银货物就不下几十万银元。 听完明镇的介绍之后,靳贵见此子皮肤黝黑,脸上还有刀疤,却是神采奕奕,不由得十分感慨。 这真个好孩子,有胆有识,张子卓也真是舍得让他出海打拼,虽说这些年海外开拓收入很高,但风险也同样很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在张超父子眼中看来真是不当回事呀。 两人聊着聊着,明镇就问起了父亲的情况,听完靳贵说起张卓这几年的煎熬后,明镇嘴角一撇,倒也没说什么。靳贵以为他们父子还有心结,当然又劝说了两句,别跟你爹怄气了,他也不容易,再说你们张家家大业大,几个兄弟都会分到很大的家业,别争了。 明镇感激了靳贵的好意后,才说明来意,明镇告诉靳贵一个坏消息,他在港口卸货的时候,听说大批的蓝衣贼败亡之后,潜入江西,很多都投入到宁王护卫中。他听到之后觉得十分不妥,故而过来报信,请靳贵千万注意。 这个消息就如同一个重磅炸弹一般炸醒了靳贵,他连忙询问细节。明镇也没有说太多的细节,只是说他是从港口听往来长江的船户所说的,另外当年蓝衣贼平定之后,很多头目都不知所踪,两件事一对照,明镇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靳贵。 靳贵听说之后,根本不敢大意,他立刻开始着手调查在长江上走船的船户,另外对于当年巡江的水师进行调查。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当年巡江水师对于蓝衣贼夜晚南窜,一是畏惧不敢与战,二是蓝衣贼不断花钱买路,这种事情时间长了总有露出口风的时候。靳贵突然全力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靳贵气的浑身发抖,朝廷官军纵匪逃亡,亲王招纳反贼,这是什么性质不言而喻。现在又是这么一个特殊的时期,所以靳贵立刻决定坐镇南京,以首辅军机大臣的名义主持军务。 他与杨旦商议后,命令驻扎在庐江府防范盗匪的官军移防安庆,守住这个南京上游的战略要点,以防万一。 鉴于南京的军事力量十分不足,靳贵又亲自找到明镇,授权他招募军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决定,张氏在南直隶威望很高,又很钱,只能让张超儿子出面招募军队,明镇也不推辞,很爽快的同意了,这同样也是他来到南京的目的。 正德亲征之后,张超就派出信号船南下,这些特别打造的船只尽管速度很快,但也不可能让明镇这么快来到南京。 原来按照张超制定的规定,每十天,就会有船只从天津和南京出发把各种事务传递到南洋,一般不到一个月快船就可以到达吕宋。 今年年初,熟悉正德和朝廷政务的张彩就判断出正德有可能亲征,再加上南方传来的宁王的消息,他综合之后就有一种感觉大明可能要出大事情。 这个时候正好明镇对于香料群岛的讨伐获得了胜利,从此之后张氏家族又控制了一个和西洋交易的货物,打完了仗明镇刚刚回到吕宋,说是想回大明看看母亲和妻子。 张彩不清楚张超对张氏兄弟的定位,他头疼的是张超立了明海为少主,让他主持后勤,却把嫡次子派出去打仗,虽然他也清楚明镇的性格,可是这样的模式太像当年李家父子的做法了。 张彩可不愿意他辅佐的明海成为李建成,所以他就劝说明海,这南洋征伐除了环境恶劣些,但是战事并不激烈,你如果总是让你二哥带兵,在张家军中你哪里来的威望。 明海很快就听懂了张彩的意思,当然顺手推舟也就同意了明镇回到大明。临走之时张彩就把他对大明朝局的分析告诉了老二明镇,建议明镇回到南直隶后,去见一见杨旦,然后整训一下张家在南直隶的家将等,如果出现什么大事,也可以发挥作用。 明镇的船队在路上遇到了张超的信使,这个时候长期带兵的他敏感的察觉到南直隶方向可能有叛乱,所以他一回到南京,就开始综合各方消息,很快就发现了当年蓝衣贼逃窜江西的事实,南直隶是张氏的根本所在,他决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这才有明镇当机立断拜见靳贵,并被授权招募军队一事,明镇得到授权之后,利用他的身份很快就拉起了一只数千人的水军,开始勤加训练起来。 第560章 胜利前的一幕 就在南方风云变幻之际,漠南草原上,正德皇帝亲领的中路军与鞑靼的决战也进入到关键时刻。 鞑子骑兵众多,小王子是当时名将,久经战阵,但装备落后,甚至很多人连甲胄都没有;明军虽然装备很好,但部队实力参差不齐,正德又少历战事,指挥能力一般,所以这一仗就打的旗鼓相当,连续激战两日之后,双方都伤亡惨重,不分上下。 这样惨烈的战局让众多明军军官恐惧不已,所以他们在正德面前恳求,鞑子强大,还是不要野战了,我们不是把营寨修的很坚固吗,让鞑子来进攻多好。 但是正德果断拒绝了这些人的请求,在这个大草原上龟缩在营寨内,士气受损不说,若是敌人围而不攻怎么办,只有把方面的敌人打怕了退缩了,才可以获得大胜。 正德拼命鼓舞士气,明天朕会亲自披甲上阵,鼓舞士气,另外养精蓄锐的骑兵也要做好出击破敌的准备。 无独有偶,小王子也在鼓舞士气,明朝皇帝就在对面,只要吃调当面的明军,我们就可以再一次入关,这个时候不拼命更待何时? 小王子跟明军拼了两日,也知道不能再拖了,要不然增援的明军骑兵赶来,鞑靼真有灭亡的风险。 小王子此时也决定把最后的杀手锏派出来,那就是集中使用火铳的骑兵,一举冲开那一路战斗力不强的明军,彻底摧毁明军的士气。 第三日天色刚明,明军就开始布阵,因为蓟镇兵战斗力不够,所以明军无奈之下,以武钢车护住蓟镇兵所在的正面,而两翼则是左右官厅,正德亲领最精锐的骑兵和江彬的宣大军作为预备队摆在最后。 所以小王子稍一试探,看出中路虚弱后,就开始发力了,鞑子的几门大炮首先开火,与此同时数千骑马火枪兵还有女真铁甲兵猛的冲了出来。 这是鞑子第一次出动火器部队,从来只有持火器杀人,而没有挨过火器攻击的蓟镇兵终于被鞑子一阵猛烈的炮火吓倒了,开始节节败退,并且阵型混乱起来。明军混乱,鞑子的女真骑兵就趁机冲了进来,而明军的步兵则涌了上来,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鞑子也有火器兵,正德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双方打了快二十年了,鞑子有些缴获也很正常。但看起来鞑子的火力并不凶猛,所以正德也不紧张,一声令下,左右官厅的主力开始进攻,意图合围中路的鞑子精锐。 于此同时,小王子也派出骑兵包抄明军左右,包围与反包围,战场上到处都是枪炮声,乱成了一团。 激烈的战斗整整打到了下午时分,双方不断把预备队投入进去,到了最后正德身边只剩下贴身的护卫和江彬亲领的精锐骑兵。 为了观察战事,正德带着骑兵在前线纵横驰骋,甚至亲自与鞑子搏杀,皇帝如此英勇,明军士气大振,更是拼命的拼杀。 见怎么也击破不了明军的战阵,战场形势又一次僵持起来,此时一阵急风,风沙大作,太阳甚至都有些黯淡无光,小王子见天赐良机,就把自己按照明军模式训练出来的一只胸甲骑兵,让济农巴尔斯亲自带队,绕过正面厮杀的前线,直接冲击正德亲军,擒贼先擒王。 正德也察觉到机会到来,也决定把最后一只精锐投入进去,让江彬亲自率领,包抄鞑靼的后路。这是一场王对王的决战,巴尔斯的怯薛军和江彬的宣大精锐竟然碰到了一起。 这是两只精锐骑兵的较量,巴尔斯部也是小王子仿照明军骑兵训练出来的近代骑兵,如同两堵墙撞在一起。冲撞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因为明军装备更好,所以伤亡要少一点,但是鞑子骑兵数量更多一点,所以两只骑兵就纠缠在一起,僵持不下。 巴尔斯明白他的任务不是与当面骑兵纠缠,而是冲向明军的指挥部,攻击正德。所以他就率领十几个强悍的勇士绕过主战场,亲自往前冲。 而正德远远观望十分着急,心急之下也策马往前冲去,见鞑子一个小队骑兵冲了过来,正德身边一队侍卫就冲上去阻拦。这个时候皇帝的身边的侍卫已经有些不足,精力又都集中在鞑子冲击的方向,不知不觉间其他方向就有些空虚。 久战不下,不管是明军还是鞑靼都是精疲力竭,饥饿难忍,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比拼的就是耐力。 明军正面的蓟镇军此时已经崩溃,鞑子驱赶着败兵企图冲击后面的宣大军的步兵,但是宣大军毫不手软,用猛烈的炮火告诉败兵,只有反向冲杀鞑子才有活路。 而两翼左右官厅的明军却发起了一连串攻势意图合围中路,外侧的鞑子被不断击退,两部呈对向靠近。 风沙慢慢小了,太阳也露出了身影,此时小王子也看清楚战场的形势,他苦笑了一声,今天拼命一战还是没有实现战略目的,而现在这里的骑兵是他在蒙古称王称霸的根本,草场没有了可以再抢,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只得吹起了号角,蒙古骑兵闻号之后开始后撤,而明军更是士气大振,扑向鞑靼继续厮杀,但是此时打了大半天,明军早就疲惫不堪,也无力追击,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鞑子慢慢撤退。 而巴尔斯无奈之下只得撤退,他恨恨的看着正德,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是他还是下令手下几个射雕手朝着正德的方向抛射,正德的侍卫连忙冲向前,护住了皇帝的正面,只有几个在两侧护卫着皇帝的两边。 正德此时欣喜若狂,朕亲自出战,一战决定性的击败了鞑子主力,这是太祖太宗一来最大的军功。靠着这样的军功,他在朝堂上必然会一言九鼎,再也没有大臣敢随意违抗圣旨。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背向明军军阵,无人保护的背后,有几个明军打扮的人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他们站在一百多米外明军的背后,一个正常火绳枪根本打不到的地方,冷冰冰的看着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手舞足蹈的正德皇帝。 这几个人突然各端起了一只火枪,朝着正德的方向攒射,正德只觉得身体连续麻了两下,他不可思议的往回折了折,想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子弹,但受伤之后,身体已经支撑不住落马了。 这位年轻的皇帝落马之后,立刻就昏了过去,此时他身边的侍卫才反应过来,围住了皇帝,所有人都吓懵了,不知所措,皇上怎么突然间遇刺了? 那几个弑杀皇帝的军官打完枪之后,恍若无事般的冲进了明军的阵型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所以当这些侍卫转过头,看向皇帝背后时,这皇帝背后几十米都没有人,那这击中皇上的铅弹到底是哪里来的? 第561章 挣扎 一个侍卫见鲜血不断的从正德身上流了出来,几乎下意识的疯狂喊了出来,“陛下受伤了!” 虽然战场上还是乱糟糟的,但是很多人隐约听到了,并不由自主的往后看,此时侍卫首领才从魂不守舍中醒了回来,连声说道,“快,快把副将军请来,还有,叫军医,叫军医。” 这一天的夜晚,大胜之后,可是明军大营的气氛却凝重的空前可怕,正德皇帝受伤之后,经过随军太医检查,皇帝身中两弹,一弹击中背部,一弹击中腰部,以他们的水平根本就取不出来,除非有济世医院的手术医生才敢一试。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正德凶多吉少,因为军队所用的铅弹都是有毒的呀,这打中腰部和背部还有好呀! 等江彬率领追兵回来,踉踉跄跄的来到皇帝的床边,他几乎要发疯,江彬知道他完了,整个江氏一族都完了,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张超冷冷的看着他,“江彬,你不是说皇上不会出征吗?现在在战场上受伤,你如何交代?” 在江彬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他赤身裸体被绑在一个柱子上,然后两个屠夫正一块块的割着他的肉,而他的娇妻幼子则在一边凄惨的哀嚎。 恐惧的江彬只觉得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往下落,极度恐惧之下,在他眼里,这些拥挤在身边的军中将领都是他的仇人,他总感觉这些人就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看着他。 作为一名杰出的将领,江彬这个时候又突然变得格外清醒。他立刻意识到,不管正德会驾崩,他都必须控制这只军队,这样才有跟朝廷讨价还价的地方,否则这些人一定会把皇帝受伤甚至阵亡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这个黑锅太大了,他背不起呀! 此时正德昏迷不醒,浑身高热,几个太医正不断的给皇帝用水擦着身体,又灌了汤药,但是还是没有效果。 江彬作为副将军是军中现在的一把手,所以他首先发言,温和的说道, “各位,陛下得天保佑,必然无恙。我等还是回到各营,安抚将士,明日再全军回返。吾亲自率兵断后,各位意下如何?” 皇帝受伤,这仗肯定是打不下去了,只能赶紧退兵,可在这大草原上退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江彬提议他亲自率所部断后,其他人也没什么话好说。 这些军人都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这十多万精锐回到大明,至于追击小王子,那就别想了,皇帝既然出事,他们只有撤兵,就只能放过他了。 至于皇帝怎么受伤的,负责皇帝安全的江彬必然吃不了兜着走,我等在前线杀敌,鬼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推给他就好了。 而在草原上,现在大家伙也不愿意闹腾,危险时刻只有团结一心,要不然谁都回不去。 江彬又与这些高层议论了一会,安排好撤军事宜,等一一安排妥当,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守着正德的江彬借助着微微的烛光看着一群人围着皇帝,根本没有睡意,心中乱成了一团,事实上此时皇帝身边的太监和钱宁这些人都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彬此时说话了,“钱指挥,各位公公,以前江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在下先道歉,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现在陛下这个样子,我等已经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要想活下去,只能团结一心,要是闹分裂,我等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江彬这席话说的非常直接,也是真正的大实话。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张雄叹息的说道,“江将军,若是无人知道,我等还有活路,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是目前最大的麻烦,因为皇帝受伤的时机太过不巧,江彬刚好出外厮杀,皇帝身边只有一些侍卫,出事之后,这些人都吓得六神无主,只得把各军主将叫了过来,结果皇帝受伤这个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没有了皇帝,江彬这些皇帝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号令的动,所以张雄很清楚,不管他们下达什么命令,都没人当回事,谁都知道皇帝昏迷不醒,这命令不可能是皇帝的,这也不怪张雄绝望了。 张忠有些疯狂的哭喊道,“咱家爬到这一步不容易呀,不容易呀!”突然张忠扭头怒视江彬,“皇爷原来在豹房好好的,都是你这个狗奴才,蛊惑皇爷跑来跑去,你该死,该死呀!” 江彬突然间抽出了腰刀,猛地砍向了张忠,猝不及防,张忠的脑袋当场被砍了下来,滚落在地,张忠脖项间的鲜血喷的老高,溅得这几人全身都是,可是这几人却吓得动都不敢动。 江彬红着眼睛吼道,“本将该死,你们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想要本将死,本将先送你归西!” 在帐篷角落的一个太监见到这样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就想往外跑,可是刚刚出帐篷,就是一声惨叫,显然帐篷外江彬已经安插了人手。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只听江彬压低声音说道,“吾等还有机会,尔等听我一一道来。” 江彬这边布置,其他的将官回去之后也开始安抚将士,说皇上虽然受伤,但已经醒了过来,为了以防万一,明日大军就要撤军。 这些话半真半假,士兵们也不是太相信,整个明军之中乱糟糟的,只不过现在将领们这么说,他们照做就是。 这一晚很多人都没有睡着,次日天刚刚放亮,已经有好些信使往大明飞奔。江彬令他的亲信许泰守住皇帝,然后带着一部分军官为大军断后。 幸运的是,小王子昨日撤军之后,并不清楚明军发生的一切,所以鞑靼急速连夜往北撤退,很快与明军脱离开,这样江彬的断后就没什么事情。 离边关还有二百余里的地方,江彬突然派出天子身边的太监召唤各部将领,说皇帝已经清醒,召见诸将。 各部将领虽然有所疑虑,但又不敢抗旨不尊,而江彬这些时日老老实实断后的表现也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再说离边关很近,想必江彬也不敢有什么幺蛾子,所以将领们开心的来到了御帐,结果都被江彬扣住了。 第562章 应变 蓟镇总兵张俊见状大怒道,“江将军,你想造反吗?” 江彬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张总兵,这一次皇上受伤,不管是鞑子所为,还是那个乱臣贼子背后打的黑枪,本将军确实有失职守,但是你们这些人就没有责任吗?现在一个个想着把责任推到本将军的头上,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江彬声嘶力竭的高喊,这些高级军官一个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脑袋。皇帝起意出征,江彬作为最大的推动者,当然要负主要的责任,可是这些将领哪一个没有在皇帝面前或明或暗的撺掇,所以江彬这么责骂,确实有些道理。 张俊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温言说道,“江将军,对吾等如何定罪是朝廷的责任?你又何必如此,要知道你的妻子都在京中……” 张俊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你这么干,到时候背一个谋反的罪名,你会有好下场吗?江彬抹了一把眼泪,“事到如今,他们哪里还有活路?只是本将军还不想死,只好委屈张总兵了。” 说完一挥手,这些高级军官都被抓了起来,有反抗的立刻诛杀。然后江彬就召集了他的亲信部众,让他们带着部下接管各部。 江彬如此强硬的接管各支部队,当然并不那么容易,只是狗急跳墙的江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如果谁敢反抗,他的人就立刻加以诛杀。 凭借着十分强硬的手段,只用了一天时间,大部分中路军被他接管了,但是还有不少军官带着部下脱离了中路军,往南狂奔。 江彬此时也顾不上他们了,他们手下的中路军还有将近十万之众,又有昏迷的皇帝,所以可谓是奇货可居,他决心带着这么一只部队找一个关口破关而入,到时候跟朝廷好好谈谈条件,这么多精锐聚在一起,甚至可以改天换地。 江彬想的挺好,但是此时皇帝受伤十分危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蓟镇,坐镇蓟镇主持后勤的王琼,立刻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他第一时间派出使者奔赴京师,因为聪明的王琼很清楚皇帝一旦不治,那么在京中的张超将权力大增,无论他有多么不甘心,也只得向他屈膝。 另外,皇帝一死,那么江彬等人的下场肯定十分悲惨,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站稳立场,所以他派出使者之后,又连忙让江淮过来的荡寇军控制各关隘,以防万一。 京中的张超得到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颤抖着手的张超将皇帝出事的奏报递给了刘春蒋冕,这两个大学士更是吓得手足无措,彭泽也是脸色苍白,而司礼监太监何聪则放声大哭。 过了一会儿,张超才缓了过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嚎什么,吾等必须当机立断。” 何聪倒是反应很快,他听完之后擦干了眼泪,“张公国之干臣,咱家唯张公是从。” 其他四人也立刻站起了身,他们都表示支持张超,听从他的安排。张超立刻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张超先是令何聪去拜见太后,告知太后皇帝出事的消息,并且请求太后同意张超的一系列命令。 张超下令各路明军开始撤退,并命令留守边关的明军严格镇守边关;同时京师戒严,严格封锁消息;派出资深将领接管左右官厅的禁军以及团营京营等; 鉴于京师兵力稀少,张超决定留彭泽坐镇京师,招募勇士,张超特别交代京中运输货物的镖局这些都有不少以前的募兵,为了以防万一,把他们都招募起来; 下令直隶总督乔宇奔赴暨南亲领当地驻防的边军; 同时张超令原宣府巡抚宋珫兼任宣大总督接管宣大防务,而张超则带人直入蓟镇接管荡寇军,同时处理中路军事务。 张太后听到正德皇帝出事的消息,脸色铁青,她恐慌之际,连连说道,“让你折腾,让你折腾,这下可好,这下可好!” 只不过张太后也清楚事情的轻重,他立刻同意了张超的一系列安排,当天下午张超就带着亲卫赶往四百多里外三屯营。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张超就赶到了三屯营,他对蓟镇的接管十分顺利,一来留守的王琼意识到目前形势的复杂,早就说服了蓟镇等人千万不要乱来,一切听朝廷来人的吩咐;二来就是留守蓟镇的荡寇军是张超招募的,他在这只军队中有巨大的影响力。 此时江彬兵变控制中路军的消息已经被传到了蓟镇,而王琼也在边关派人留守,所以张超知道这一切之后,他抓着王琼的手说道,“德华兄,非汝,社稷危矣!” 王琼见张超这个态度,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惭愧的说道,“子卓,吾有愧呀,吾何曾料到江彬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张超这句话说的很在理,要不是王琼处理得当,鬼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若是江彬带着中路军破关来到空虚的京师,那将是一场大难呀! 所以张超安慰了几句王琼,张超这才询问细节,对于正德遇刺这件事,目前他们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知道皇帝挨了枪弹,昏迷不醒,看起来非常严重,但是有多严重,谁也说不好。 而且这黑枪是谁打的,也说不清楚,一来鞑子也有缴获的枪支,也冲到了皇帝面前,是不是他们射的,不知道;二来如果是军中的乱臣贼子所为,那到底是什么军队干的。 就在张超与王琼交谈之际,传来了消息,中路军前锋已经来到了长城附近,并要求入关,被拒绝后,叫嚣要用大炮攻关。 此时张超已经不太担心了,他对着报信的使者说道,“尔等对着关外高喊,奉军机大臣张超令,江彬等守备以上军官单独先行入关,其余各部由各千户率领依次入关。如有违背,一概不许入关。” 张超说完之后对王琼说道,“江彬狗急跳墙,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中路军身处长城之外,辎重粮弹不够,又是朝廷精锐,他一个天子近臣岂能控制的住?我等只要谨守边关,不过三日,中路军必然有所改变。” 张超这边命令一下,江彬知道后,万念俱灰,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在军中威望很高的张超来到边关,他怎么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破关而过。 所以他咬着牙来到了御帐,端着酒杯对着张俊等人哈哈大笑,“张军机来到了蓟镇,吾死无日矣!只不过有尔等陪葬,虽死无憾!” 张俊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江彬等人刺死。杀完了这些多人后,江彬这才走到了正德身边,行了君臣大礼。 然后江彬坐在正德的身边,把他的亲信都招到账中,这些人见一地尸首,血流成河,都不知道怎么说好,江彬叹息的说道,“天子亲征,吾是罪魁祸首,朝廷一定会灭吾九族。 我等兄弟一场,吾不忍见你们也是同样的下场。吾死后,你们献上吾的首级,张军机一向宽厚待人,一定会饶了你们。” 说完之后,江彬就在正德面前自杀,鲜血溅了皇帝一身。就在这个时候,账外一阵混乱,有一个江彬的亲信跑了进来,大叫道,“将军,将军,出事了,兵变了!” 第563章 明庄宗 中路军又一次发生兵变了,这事实上很正常,一开始被江彬雷霆手段吓倒的各路明军中低层军官很快就知道了主将被扣押的消息,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恐惧江彬的狠辣手段而已。 等张超的命令被边关守军一喊,所有人都知道江彬死定了,他们才不会傻了吧唧的跟着他一起去死,此时宣大新军之前的准备就起了效果了,在王参军的协调下兵变很快就发生了。 江彬的铁杆部下全部被斩杀干净,这时候将士们才发现麻烦了,军中的高级将领以及正德身边的太监侍卫竟然在兵变中死的干干净净。而正德皇帝因为缺乏人照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驾崩。 连续两场兵变彻底摧毁了中路明军,也几乎摧毁了蓟镇的将门家族,等兵变结束后,缓过来的中路军共推王参军入关,献上了正德的遗体,并献上了江彬及其党羽的首级,等得知中路军的情况后,张超气急败坏拍起了桌子。 “如此一来,陛下是如何受伤驾崩的岂不是无人知道?” 那个王参军吓得跪倒在地,“江彬那个反贼杀害了诸多将领,末将等实在不知。” 张超知道现在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他强忍着愤怒亲手扶起了王参军,“王参将,请起,你能够及时率领官军反正,诛灭反贼,立功颇伟,你回到军中安抚好将士,明日各军按千户分别入关。” 突然从王参军变成了参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他身后跟着过来的几个军官却兴高采烈,听出了张超的意思,既然王参军无罪反而有功,能够被超擢,那他们岂不是也会被升迁? 随着张超对于王参军释放善意,中路军焦躁不安的将士才慢慢安静下来。次日中路军的入关就变得十分顺利,当天夜里张超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宿在中路军中,连续两次兵变早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中路军将士这才军心大定,安枕入睡。 见中路军总算被安抚住,张超就准备率领荡寇军护送皇帝的遗体回京,他十分严厉的跟留守蓟镇的王琼说道,“江彬及其部众已死,陛下身边的侍卫更是死于兵变,这件事太过离奇。 但是现在陛下驾崩,小皇子还没有入京,天下无主,如此危急之时,吾等要万般小心。 王户书,切记切记,你只可暗地小心调查,绝不可大张旗鼓。” 王琼当然十分明白,这一只中路军前身是蓟镇和左右官厅各路边军的主力混合而成,能够正面击败小王子。这一次若不是正德出了意外,大明一定会横扫漠南,所以他哪里敢大张旗鼓,惹得军心动摇。 可是不调查,又没办法知道皇帝是怎么死的,那这么一只精锐该怎么处理呢?要知道,这是一只兵变过两次的军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三回。 张超继续说道,“陛下死因没有查明之前,中路军各部绝不能再入京。吾回京之后,会设法拆分此军,重新派出将领领军,再打散调离蓟镇。” 王琼点点头,他很明白张超处理的必要性。等交代清楚后,张超率领荡寇军主力护送正德返京。 此时皇帝出了意外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师,虽然京师已经戒严,但还是人心慌慌,流言到处都是。 随着张超成功处置中路军兵变的消息流传出来, 另外宋珫在宣大也很好的安抚了局面,此时王守仁已经率军回师,如此京师东西皆已安抚,再无兵祸之危,所以人心慢慢安定下来。 这个时候满心惊恐的大臣们得到张超的报告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皇帝竟然死于战阵之中,当日张超等人拦马时说的很清楚,皇帝也答应了会留守后方,结果呢?真是不作不死,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要大家伙收拾。 所以怨恨的大臣们联合上书,要求对于正德的宠臣进行了严厉的清洗。不经圣旨,留守京师的太监张锐,伶官臧贤等人都被立刻下狱,而江彬等参与兵变的将领留在京中的家人都被抓了起来等待处死。 发泄之后,大臣们才发现皇帝没有了,他们需要立一个新君。幸亏正德出征前有交代,张超也派了靳贵张延龄张永去迎接了,大家伙这才松了口气,等人回来了也就没事了。 入京之后第二日,张超以吏部尚书主持了廷议,在这次重要的会议上,通过了一系列重要的决定。 向天下臣民宣告正德亲征打败鞑靼,但为流弹所伤,死于军中的消息。 翰林院给正德拟定的庙号为庄,所谓武而不遂,死于原野,一方面表明他立了很大功劳,另一方面表明正德死于非命。 诏书同时宣布正德的宠臣江彬等人先是疏于防范置皇帝不幸,事后又意图不轨,公布了中路军两次兵变的事实,严厉处置了正德的宠臣侍卫及其家属。 拆毁豹房,并且按照各自罪名处置豹房中人; 首恶江彬抄家,四个成年的儿子都被斩首,妻妾和幼子被流放东番岛。其余部众家人一律流放东番岛; 张锐臧贤等留京宠臣全部被抄家,然后流放东番。 而需要承担责任的侍卫数百人在世的侍卫流放,不追求家人;如果死于军中一律不再追究。 张超这个处理意见事实上相当宽仁,连江彬都留下了后人,这件事惹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满。 张超叹息了一声,“中路军迭经血战,又两次兵变,死的人够多了,这些人不管是忠于社稷,死于战阵,还是恐惧朝廷加罪,意图谋反,因为很多人都死了,朝廷也不太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宜粗不宜细,能放过就放过吧。” 张超这么一说,大臣们也无话可说,事实上这一次虽然正德死了,但是明朝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害,反而在外重创了鞑靼,在内消除了正德及手下一群小人。 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年幼新君的继位,一个士大夫的黄金岁月即将到来,而作为首席辅政大臣的张超将在未来十几年大权在握,所以他能这么宽仁,大家伙还是蛮高兴的,何必惹他不满呢。 就在朝会后不久,刑部尚书张子麟急急忙忙的跑到军机房,他报告了张超一个惊人的消息。 教坊司伶官臧贤首告宁王谋反事实,并且说宁王曾经贿赂江彬将一些兵将安插到左右官厅,怀疑宁王是谋害正德的元凶。 除此之外,臧贤还揭露了宁王贿赂他试图说服以其子为天子嗣子的事实。 张超冷静的听张子麟汇报完毕后,问道,“臧贤有证据吗?” 张子麟点点头,“有!” 张超冷着脸说道,“张刑书,事关重大,你立刻把臧贤提到军机房,吾要亲自审问于他。” 第564章 宁王造反 臧贤惨兮兮的来到军机房,一见到张超就眼泪汪汪,“部堂救我,部堂救我!” 张超厉声说道,“若尔所言属实,本部堂一定会说服群臣,饶恕你的罪过。 若是胆敢妄言,两罪并罚,小心尔的狗命。” 听张超这么说,臧贤眼珠转了转,连忙跪在地上,“小人知罪,一定会如实交代,绝不敢胡言乱语。” 张超点点头,臧贤就开始交代起来。作为宁王在京中十分重要的联系人,臧贤本身就知道不少内幕,更何况有张超的协助,很多宁王私密的东西就抖了出来,所以臧贤交代出来的事情有理有据,不由得众军机不信。 在审判完毕后,所有人都面沉似水,张超沉静的说道,“益藩在赣南,所以现在皇子的安危至关重要?朝廷的使节到了哪里?” 次辅刘春连忙回道,“首辅不知为甚,突然坐镇南京,其他人突然改道去了浙江,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江西。” 张超立刻大呼,“大事不妙,吾恐宁王将反耶!” 听张超突然如此失态,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好不容易京师安定下来,要是宁王一反恐怕又是一日三惊。 张超顿了顿,缓了缓心神,“康海记录,命令张永等立刻护送皇子入京,途中不得耽误; 令靳贵坐镇南京,南直隶,湖广,江西,浙江,福建五省兵马悉听调动,巡抚以下可以先斩后奏; 令荡寇军和操江水师立刻驻守安庆,务必守住安庆; 令驻防湖广的陕西边军入驻汉口,若宁王造反,该部必须立刻进攻九江; 令赣南巡抚收拢兵马,若宁王有变,务必保护益王不失。” 说完之后,张超顿了顿,“司礼监立刻用印,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 张超说完之后,除了康海写字的声音,整个军机房鸦雀无声,很明显,张超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蒋冕颤抖着说道,“天子刚刚驾崩,宁王应该不会这么凑巧谋反吧。” 张超冷静的说道,“吾也不希望如此,只是宁王在京中耳目众多,吾恐他现在已经知道天子驾崩的消息。 现在吾别的不担心,就怕宁王突然发兵建昌,若是他绑架了小皇子,朝廷麻烦就大了。” 张超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明白,作为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朱载增一旦被宁王绑架,然后带着进攻南京,朝廷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刘春想了想,安慰的说道,“朝廷的使节出发已经一月有余,按说应该接出了小皇子。 再说首辅在南京,已经有所准备,吾等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张超点点头,就在军机房众人忧心忡忡之际,宁王朱宸濠果然已经造反了。 靳贵坐镇南京不走,朝廷使团绕道浙江这两件事一出,他立刻就杀害了江西士绅领袖费宏以扫清造反的阻力。 但是应该什么时候发动,以什么名义发动,宁王和他的部下还是有争议的。以南昌区区之地反叛,说到底还是心虚,而正德此时正好出征,若是大军南下,他根本没有多少把握。 而且靳贵坐镇南京,他们原来在南京的内应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发动,万一不能快速攻克南京,立刻就是败亡的下场。 所以宁王犹豫不决,而待在南京的靳贵也是着急呀,只能督促明镇想办法募军,这样一来明镇正好把赶过来的各路张家军用朝廷的名义整编在一起,又加上南京各大工厂的护卫,这么一只水陆两军守住安庆应该问题不大。 明镇在南京拼命募军,根本瞒不住宁王,宁王知道消息泄露,所以也同样开始集结兵马,此时江西巡抚和江西三司南昌知府都控制在宁王手中,只差举旗了。 而朝廷的使团也已经快到建昌,所以李士实就告诉宁王,现在咱们要赶紧动手了,可以顺赣江先控制益王,这样以太后诏书,拥戴小皇子的名义起事,似乎情理上更通顺。 但是宁王造反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坐天下呀,他怎么可能接受李士实的主意,所以就沉吟不语,谋士王纶当然看出了宁王的想法,就说道,“当年燕王许诺,天子其半归于宁王,后来又毁诺,现在正德荒淫无度,大王拨乱反正,按照祖训起事,天下人必然归心,李先生你太多虑了。” 宁王听王纶这么一说,不由得眉开眼笑,李士实见状,还说个屁呀! 可是没过几日,竟然传来了正德受伤甚至不治的消息,这一次宁王是追悔莫及,要是他们现在把小皇子控制在手中,那可是天大的牌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张永等人已经接着小皇子离开了建昌。 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宁王就强迫南昌的高级官员归顺,大部分人被迫无奈,只得入伙,而只有巡抚孙燧,按察副使许逵等数人不愿意归顺被宁王斩首。 然后宁王四处散播正德兵败身亡的消息,并且伪造太后诏书,以太后招他上京的名义起兵。必须承认宁王这一次的起兵理由比较有迷惑性,要不然也不会南昌那么多官员归顺于他。 这一次宁王起兵,只留下一部分军队镇守南昌,主力号称十万,传檄四方,并下令九江知府立刻归顺。 消息传到南京,南京立刻混乱起来,靳贵下令南京戒严,并命令南京刑部尚书杨旦督领各军,负责讨伐宁王,杨旦以张明镇为副总兵,率领荡寇军等水陆一万多人进驻安庆。 到了正德十一年九月,宁王自率水军,先后占领九江,南康,并且出江西,与驻扎在安庆的明镇部相遇,开始了连续的激战。 明镇久经战事,他非常清楚宁王这一伙人新兵众多,训练不足。而明军虽然数量少,但是因为镇压农民起义相对精锐。 所以明威坚守安庆之余,以骑兵不断出城骚扰宁王,同时利用水师火炮众多的优势,不断炮击宁王水师。 敌我双方都很清楚,宁王利在速战,而明镇只需要拖住宁王,等待四方援军,敌我心态的巨大差异,导致宁王对于僵持的局面心急如焚,而明镇则是不断得拖延时日。 这一日宁王叛军又一次攻城失败,宁王着急上火正在训斥部下的时候,突然一个探子送进来一个情报,宁王打开一看,只觉得五雷轰顶,顿时头昏眼花,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第565章 国士院 原来宁王得到了一个他万万想不到的消息,由蓝衣贼降人为主组成的一只侧翼部队竟然突然回返,抢夺了一部分辎重船,渡江跑回江西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真是一群喂不饱的饿狼,这群混蛋信誓旦旦的说在大别山还有蓝衣贼的旧部,所以说服了宁王派他们过去招揽旧部,结果这些滚蛋一溜烟跑回江西了。 江西,江西,宁王突然感觉不妙,要是这么一群混蛋在江西乱来,他岂不是老家都要受影响? 想到这里,宁王就觉得眼皮直跳,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宁王不是傻子,他的手下绝大部分是江西人,他带着江西人出去打天下当然没问题,可是前提是江西不能出事,要不然这群人一准会不顾大局。 宁王这个感觉并没有错,在那个没有张超的位面,他就吃了这个大亏。一时不察,被王守仁端了老巢之后,进退失据,无奈之下只得先回师,结果三下五去二,被王守仁打的落花流水。 所以心中有些不安的宁王不得不派出得力的将领带着部队赶回江西。就在宁王与明镇在安徽僵持之际,在京师的张超终于得到了南方的确切消息。 宁王造反了,但是张超最欢喜的小皇子却顺利的从浙江进入了运河,正往京师赶来。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张超见京中一片哗然,惊恐万分,却表现的十分镇静。 “宁王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手下又无军政人才,又有何惧?不要说有靳杨二公坐镇南京,就是吾儿镇守的安庆,他也别想过去。” 话虽然如此,但是张超还是把宁王命中的克星王守仁派了出来。 刚刚北征鞑靼回来,并没有遇到鞑靼主力的王守仁因为正德的死也没有落得什么奖赏,撤兵之后立刻被调入京中。 等宁王一反,张超立刻就主持廷议任命王守仁为兵部侍郎,副都御史,提督各路军马镇压宁王叛乱。 王守仁受命之后,带着一只骑兵,星夜兼程,赶往南直隶。与此同时,张延龄张永则带着小皇子赶到了京师,而那个倒霉的陆完却因为宁王造反,他的嫌疑太大,早就被软禁起来。 正德十一年十月,刚刚一岁出头才学会走路的小皇子朱载增来到了京师。在这个正德意外身死,宁王叛乱的烽火年代,这个一岁多的小孩子却要担负起大明的亿万百姓,这不是瞎扯淡吗? 但是这个孩子却是大明唯一一个被四方公认的继承人,如果不立他,立谁都有一大堆麻烦,所以尽管操持此事的张超被骂有莽操之志,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主持了小皇子的登基大典和正德的葬礼。在这个过程中,张超行事雷厉风行,让士大夫们相当侧目。 而张超这么不避嫌疑的举动虽然明白人都知道主少国疑之际,属于势在必行,不得不为,但是很多人也很担心他这么做是不是太强势了,日后不一定有好下场。 小皇子的年号最后被张太后圈定为嘉靖,谁也不知道是历史的惯性,还是张太后跟嘉靖有缘,反正就是家家干净了。 此时南方的战局已经明显,宁王被明镇挡在了安庆,这样一来随着南直隶物资人员的不断增援,宁王之乱的平息指日可待。 而北方因为与正德的三日鏖战损失惨重,小王子撤兵之后飞速的往北撤了几百里,等他知道正德身死的消息后,已经很晚了,这时候明军已经完成了北方防线的巩固。 事实上此时大明帝国似危实安,所以就在恭贺嘉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廷议上,刚刚被加封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军机大臣兼任吏部尚书的张超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奏折。 在这份奏折中,张超提出嘉靖太小,等他能主持国家大事最起码要等十几年,这么漫长的时间虽然太后是最终决策人,但是因为祖制,太后不会垂帘听政,这样一来张超认为自己的权力太大,这对于自己对于国家都不是好事情。 所以张超提出了一个方案,为了规避他擅权的风险,张超希望成立一个国士院。 国士院由大明两京十三省选拔按照人口选举出来的士人组成,总人数为一百三十人,按照一个计算公式确定各省的名额,两京各有十个名额,其余各省按照人口分配余下的名额。 国士院国士必须具有秀才或者监生以上功名,并且不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国士院在天子年幼期间,对于重大的人事任命,财政支出和军事行动等具有否决权。 奏折明确表示,如果一半以上的人投票说张超做的不对,那提议不得成立,必须重新提案。 而如果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投票认为张超做的不对,张超就需要辞职以谢天下,朝廷重新选拔人才代替张超。 奏折还同时提及到国士的选举办法,国士由各省有功名的士大夫选举产生,由各省巡抚组织选举。国士必须在大明有一定的产业,没有犯罪记录,同时名声很好,绝不能滥竽充数。 张超这一份奏折非常长,很多用词大臣们都不是太懂,但是张超的意思却说的很明白,你们不是说我立幼主擅权吗,我现在把最重要的权力交给公议,这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公议。 一百三十名从大明各地挑选出来的名士组成的国士院,代表的就是大明的人心呀,谁要敢说他们代表的不是民心,那什么才是民心? 宋珫看着张超的奏折,不由得眉头紧皱。这份奏折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很明显张超的意图就是表明他不会擅权,做事绝不会违背民意,只是这一套做法太过石破天惊了,谁也想不到。 作为左都御史,他敏感的意识到张超这一举针对的可能就是大明的科道。众所周知,在朝野士大夫眼中,科道代表的就是民意,但是在高层特别是张超眼中,这些科道代表的根本不是民意,而是麻烦。 现在张超弄出的国士院却真真正正将大明全国上下的民意召集在一起投票,如果国士院投票出来的结果与科道相左,那是不是意味着科道就没有影响力了吗? 尽管心中对于张超弄出的国士院有些狐疑,但是宋珫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张超,除了两人的特殊关系在,最重要的的原因就是国士院国士实在太诱人了。 第566章 各方的思考 贵为左都御史的宋珫竟然也会对国士院国士感兴趣,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事实上宋珫的反应很正常。 大明是一个科举的国度,作为六十多岁的部院大臣,宋珫已经达到了仕途的巅峰,他很快就要致仕了,但是宋珫身居高位,并不意味着他的家族未来会身居高位。 由于科举的特殊性,就算贵为豪门,也不一定保证每一代都有人会考上进士,比如宋珫,他的子侄之中最好的不过是举人。 他的下一代有他的恩萌,当然会弄一个小官当当,但是到了孙辈那就基本没有影响力了,大明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大臣,不知道多少人后继无人,到现在默默无闻。 可是现在有了国士院,那就根本不一样了,他的子侄可以光明正大的选举成为国士,江西一省不过十几个名额,一府可能还轮不到一个,享有国士之名,光明正大的和军机阁部大臣讨论国家大事,这是何等的荣耀! 而且按照张超所说,他们对于国事享有否决权,那么如果能够拉拢一些人,那影响力就更是不得了,搞不好连张超都得拉拢。 当然按照张超的说法,国士院只不过是天子年幼时期的权宜之计,可是宋珫敏感的意识到十几年后,皇帝长大了,估计也不太敢动国士院,因为这背后是一百三十个地方大族,还牵涉到天下所有有功名的士大夫,皇帝只要不是脑残,绝不敢随便撤销。 宋珫还有一个最满意的是,国士院国士虽然五年一选举,但是如果干的好,总是能被选举上,那一辈子都可以干下去,甚至可以子孙相继。 而所谓士大夫的选举,他岂能不明白,整个江西秀才最起码有几千人,大部分不过是穷酸,所以只要有钱,肯花钱,那么通过选举弄到一个国士并不是很难。 而宋珫跟着张超这么多年,名下的工场田地股份并不少,钱财是一点不缺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宋家的富贵可以长久保持下去,最起码不会他一致仕就茶凉呀。 宋珫这么想,身居高位的哪一个都不傻,也都能想明白。所以几十个部院大臣侍郎寺卿互相对了对眼神,当然支持了,不支持才是傻子。 至于什么否决权,这些人也看明白了,张超不过是在忽悠张太后,这么多人人多嘴杂,人心不可能齐,只要张超想办法拉拢到66个名额,岂不是做什么都顺理成章,更夸张的是他还可以打着民意的牌子,为所欲为,甚至于连科道都拿他没有办法。 与那些没事搅三分的科道御史相比,各地的所谓名士恐怕要好打交道的多,只要张超舍得拉拢他们,想必这些人也不会与他为难。而张子卓本来就是商人,玩弄利益交换那是家传本领。 但是张超这么做表明他已经看出了,也有意识跟大家伙和平相处,平分权力,并实现利益交换,而且还付诸于行动,这比什么都实在,这样的领头人他们能不支持吗? 而张太后隔着厚厚的珠帘同样是满腹心思,她马上就要成为太皇太后了,但是张超这样出将入相,才干卓越的大臣辅政,她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 张太后不是傻子,正德也是她养大的,皇帝有些想法她也明白。正德不断折腾,也没有办法大权独揽,现在她一个妇人,家族名声又那么差,所以她只能依靠张超等人才能统治天下。 但是大明皇帝对于大臣天然的不信任,也让张太后对张超满腹猜忌,若是张超乱来,甚至于谋朝篡位,那她的麻烦就大了。她毕竟是朱家的媳妇,把她推到这个位置,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朱家的天下。 所以站在张太后的立场上,她绝对支持张超这个束缚自身的国士院,有着天下的名士看着,张超就算擅权也不会过分。 所以太后对于张超的建议同样是支持。而站在太后身边的司礼监太监何聪则是,苦笑着摇摇头。 正德一死,他们这些太监也只能当缩头乌龟了,这是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们。 张超弄出的国士院,他有种感觉第一个撞到国士院眼中的恐怕是他们这些苦命人,谁让太监被士大夫宣传的跟恶魔一般。 太监是依附着皇帝才能作威作福,可是皇帝太小,什么都不懂,这权力真空本来应该是张超这样的权臣占据。 可是张超太狡猾了,他弄出一个狗屁的国士院,把这个权力看起来交给了国士院,实际上只要他能摆平国士院,还不是他说了算,而且他还可以打着民意的名头。那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反民意的太监岂有好下场? 但是何聪根本没有选择,因为张超同样是自缚手脚,他反对岂不是变成支持张超擅权,作为皇家家奴的他,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所以何聪尽管是满心的不情愿,也只能苦笑着支持,想必他这个军机大臣干不了多久了,那些总是嫌弃他的学士恐怕早就摩拳擦掌了。 但是还有一伙人,现在是头疼得很,那就是科道官员,这些职位卑微但权势滔天的官员对于张超这一招简直不知道如何应付,这张子卓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呀! 他们本身是士大夫,他们很清楚,无论张超有多少私心,他这个国士院的想法本质上是增大了士大夫的话语权,通过这么一弄,民意这玩意就从虚无缥缈变成了实际的投票。 张超可以利用民意,他们这些本来民意的代表同样也可以利用,而且还可以让自己的家族继承这种民意。 但是国士院的民意是不是与科道的民意是一回事,那就只能天知道了,以他们对于张超的理解,他绝对会玩出花样,肯定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所以快乐并痛苦的大明科道官员就彻底分裂了,有的支持,有的反对,大家争论不休。 同样在廷议上,还有一些人,比如那些看着位高权重的勋贵,这些或者因为生了个好女儿,或者因为祖上为大明流过血,现在却只能窝在家中,无所事事,闲极无聊。 他们现在对于国家大事根本就没有话语权,但是张超弄出的国士院似乎有些意思呀,可以让有功名的子侄变成国士,那岂不是可以间接的干预朝政? 甚至于他们立刻想起了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周显,公主之子,弘治的表弟,正德的表叔,今上的表爷爷,名声很好,又是举人,又在荡倭营混过,与张超关系不错,如果他在国士院,想必这些文臣只能捏着鼻子认可吧。 第567章 晋商王氏 因为朝野各派的利益似乎都可以从国士院中得到体现,所以当天的廷议虽然没有做出决定,但是大家都很看好,准备好好讨论一下细节,加入一些自己的东西。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也就立刻流传出去,压倒宁王叛乱成为大明目前最热闹的话题。 这也并不奇怪,宁王造反竟然连安庆都过不去,这简直是个笑话。只有这样悲惨的战斗力,却有那么巨大的野心,这注定了宁王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肯定会失败,所以大家伙的惊慌程度已经下降了不少,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注定会主少国疑的嘉靖登基之后的朝局。 历朝历代国君年幼登基,往往形成了设立辅政大臣,太后临朝或者垂帘听政两种模式,但是这两种模式都有不小的问题。 前者往往辅政大臣到了最后舍不得权力或者是不敢放弃权力,所以与长大的皇帝产生激烈的权力斗争,总有一方难有善终。 后者女主专权,遇到了本朝张太后这样的那当然是好事,如果遇到了武则天北魏胡太后这样的,那搞不好新君会遇到大麻烦。 事实上,因为皇权的独一无二,太后或者辅政大臣代行皇权,必不可少会出现空前激烈的权力斗争。所以无论哪一方胜出都可能出现极其血腥的局面。 就算张超忠心耿耿,霍光灭族的下场在那里摆着,他一定会很不安心;而若是张超有野心,那麻烦更大了,改朝换代死伤必不可少。 尽管大明有英宗继位时太后主政加三杨辅政的成功模式,但是很不幸后来出现了王振和土木之变;而且这一次嘉靖登基,遇到的局面也大不一样。 三杨都是书生,互相之间的影响力也差不了多少,注定不会出现权臣;但是张超却是文武双全,影响力远远超过他的同辈,所以他就是一个权臣,这一点张超明白,太后明白,天下人都明白。 当然张超也可以推辞不做这个辅政大臣,但是国家不稳根本离不开他,而且士大夫的责任也由不得他退缩;更深一步说从利益角度出发,就算他退缩也不一定保住身家性命,谁能保证那个代替他占据这个权力真空的人不会一上来就首先拿他开刀呢? 所以张超现在未雨绸缪,弄出国士院将权力与天下名士共享,这个创新一方面表明他政治上没有野心,可以取信天下;另一方面出现国士院,对于他自己还是皇室还是朝野同样都是好事,利益分割多了,他就不那么显眼了,未来也好过不少。 当然这都是大家伙的猜测,张超如何想的谁都不知道,但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所以设立国士院一事立刻就引起了晋商的注意,作为明代第一个将商业利益与权力融合,喊出以商助学致财以学保商口号的山西人,他们的政治嗅觉出奇的灵敏。 正在京师的邓州学政王馨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他对两个儿子王瑶王文显说道,“张天官不愧是我等南北商人的贴心人呀,竟然能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 王馨不过是举人出身,所以混到了学政也就到头了,他这两个儿子更加读书不成,好不容易弄了一个秀才名头,也早早的出外经商。 只不过王氏兄弟读书不好,经商却很有天赋,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比较出名的长芦盐商,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扩张到钱庄,南北货物的交易,甚至于对于这几年流行的奴隶贸易他们也掺和了一手。 由于张超的蝴蝶效应,明朝的海外贸易和殖民事业获得了飞速发展,所以在福建广东一带,主要是海商,他们的业务集中在对外贸易和殖民地经营; 而在南直隶浙江一带,则分为新旧两类,旧商人的代表就是徽商,以经营淮盐为核心,集中于国内流通市场;而新商人则主要集中于工场化的生产经营,提供了大量商品。 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海外市场的开拓,棉布丝绸钢铁船舶等产业飞速发展,已经实现了相当程度的分工,资本化经营的股份公司非常流行,再加上张超的不懈努力,所以新商人更团结,资本实力更强,势力扩张很快,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逼迫着旧商人不断转型,彼此慢慢融合。 而在北方,因为传统势力十分强大,所以已经占据垄断地位的晋商转型就有些困难,再加上北方不断的战事,晋商实力大损。 随着张超的掌权,晋商传统的走私和盐业受到了张超为代表的南直隶工商业集团的严厉打击,而传统的钱庄在资本实力空前强大的济世钱庄面前更是一蹶不振。 与其他顽固的晋商不同,王氏家族的转型相对成功,他们虽然在传统的盐业还占据了不少的份额,但是他们却不断把盐业资本转移到种植棉花贩卖奴隶等新兴产业,甚至慢慢探索着开设工场,还准备走出大明殖民海外。 所以王氏父子不仅没有如同其他晋商那般痛恨排斥张超,反而十分钦佩他甚至是以张超为偶像。 在王家父子看来,已经在政商两界同时做到巅峰的张超可以说是大明对政商融合最了解的人,按照张超的路线走下去才最有可能成功,抱残守缺的行为才是最愚蠢的。 所以国士院一出,王馨就看出了其中蕴含的深意。所谓张超表达忠心也好,分享权力也罢,都没有说到重点。 真正的关键是通过选举,他们这些商人手里的金钱可以很容易的转化为一个个国士,进而控制国士院,从而慢慢控制大明,并保护和拓展他们这些商人的利益。 通过国士院,商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操控国政,与这样的深谋远虑,这样的大手笔相比,他们晋商传统的资助读书人的那一套简直是小儿科,这才是他们商人真正的巅峰,不仅要现在控制国政,还要永远的操纵国政。 王馨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两个儿子,他严肃的说道,“以张天官之才,国士院一定会长久的办下去,所以为父准备立即辞去学官之职,回山西老家竞选山西的国士。 我儿你们要记住,我们王家要顺利的从盐商世家转型为政商世家,并长久富贵下去,一定要长期占据国士院,切记,切记!” 第568章 杨一清的担心 大明前任首辅李东阳命不好,专门克家里人,一生克死弟弟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至少三个,老婆也克死俩。而且跟他玩的好的人,基本上都有死儿子的经历,像杨一清更惨,生都生不出来。 李东阳丧子没多久,刘大夏的儿子就也死了。后来李阁老跟好友谢铎要了一只猫,然后,没过几天,小猫咪也死了,而且还是被踩死的!李阁老伤心之余,把小猫咪埋在了自家种的竹子底下,于是乎,竹子也死了。李阁老不灰心,又养了一只鹦鹉,可鹦鹉也死了。 所以到了正德十一年,李东阳终于要克死自己了,他重病之后,致仕在乡的杨一清千里迢迢赶到了京师,准备陪李东阳走这最后一程,谁让老李头临终之际,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杨一清能不来看看他吗? 两人就聊起了往事,叹息了好一阵弘治正德父子,又说起了各自过去的笑闻。 李东阳致仕之后,杨一清继任首辅,有一天他招待李东阳,备酒肴祝寿,李东阳看到酒器是金子铸成的,吃惊地问:“杨公也有这种宝贝?”杨一清听了非常惭愧,从此不敢再用。 所以两个老头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杨一清这一桩丑事,杨一清被李东阳又打趣了一番,真是哭笑不得。他出将入相,长期带兵,花钱如流水,所以虽然没怎么刻意敛财,但也是身家颇菲,所以被老李头嘲笑贪污,也无话可说。 李东阳一边喘息,一边笑着说道,“杨公,张公比你有钱,听说他平日吃穿住行都非常节省,也没有什么金制的酒具!” 杨一清哈哈大笑,笑着说道,“张子卓是钱庄子呀,爱钱如命,他这般小气,没有也正常!” 李东阳摇摇头,“张子卓为人不小气,听说他搞得什么济世格物奖,一次就奖励数万金元,还有这些年他用在办学的钱数不胜数,只能说他所求不同。” 杨一清听李东阳这么说,也不由得点点头,沉思片刻,杨一清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他开始说起这段时间在家乡的见闻。 杨一清祖籍云南,但他现在住在镇江府丹徒县,这里是长江和运河的交叉点,水运繁荣,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随着经济的空前发展,镇江当地的河流边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工场,利用水力来纺纱织布。因为金钱的诱惑,无数农民抛弃了田地,涌入了这些工场,他们一年所得远超过种地,而那些本来应该种满水稻的良田则变成了桑田,棉田。 而有些胆大的农民却是不避危险,过江入海,远涉重洋,在异域他乡打拼,不断有各种各样在海外发财的故事在丹徒流传,引得一批又一批不甘心的农民背井离乡。 而随着城市人口越来越多,市场越来越大,文化也越来越丰富,各种报纸小说甚至于小黄书籍漫天飞,妓院也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潮流席卷全国。 服装也日趋多异,以前衣服的材料颜色都是要按照身份地位而定,越级而穿可是要挨板子的,而现在想咋穿咋穿,法不加众,也没有人敢管。 各种乱七八糟的新学派新思想学术在这时也广为传播,什么孔孟之道,三纲五常的在这些新学派看来全都是放屁,总而言是就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皇帝是谁?不认识,爱谁谁。 张子卓弄出的运河谈,国富论则成为南直隶的显学,要想在家乡混的好,可以不知道四书五经,却决不能不知道国富论,可以不知道孔子,孟子,却决不能不知道张子,要是说不出一二,绝对会被人嘲笑。 这一次杨一清回到北京,他感觉虽然同处一个大明,却如同两个世界。因为北京看起来还是杨一清熟悉的那般等级分明,上下有序。 说道这里,杨一清叹息的说道,“李公,吾也不知道张子卓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江南难道就是张子卓所说的大同世界吗?” 李东阳很严肃的听着杨一清的描述,他听完之后不由得连连咳嗽,喘息了很久,李东阳才无奈的说道,“老夫也不是很懂,当年读过运河谈,前些年又看过国富论,老夫深知张子卓胸中有一篇大文章。 现如今他官场得志,未来十几年必将掌控大明,看起来他一定会尽展所长,这国士院不就是他运河谈所说的大同世界中的一条吗? 至于成效如何,你我致仕在家,看看就好。老夫行将就木,你也已过甲子,好也罢,坏也罢,估计是看不到了。” 杨一清听完,连连摇头,他正色说道,“张子卓弄出的国士院,看起来大公无私,可是吾还是觉得其中有些深意,这一次吾有意竞选南直隶的国士名额,要好好看一看他的国士院到底是如何做的?” 李东阳听杨一清这么说,不由得连连摇头,杨一清这般想不开,都致仕了还不老老实实的养老,他这么一出头,张超恐怕要头疼不已。这样一个前任首辅,功劳卓越,资历深厚,他待在国士院,岂不是要跟张超打擂台? 杨一清连连摇头,“李公,吾无儿无女,两腿一蹬,可谓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国事,谁让吾深受皇恩呢? 先帝折腾的已经十分厉害,现在主幼国疑,最好是镇之以静,而张子卓比之先帝,更加的喜欢多事,吾真不放心呀!” 李东阳也能理解杨一清的想法,但是他还是劝杨一清要想明白这件事,最好还是跟张超好好谈一谈。因为张超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公私两便,争议很大,喜爱他的人确实有很多,但是痛恨他的人也同样不少。 若是杨一清突然跑了出来出头露面,就很可能被人利用,这国士院说的好听,可要是张超翻脸不认,恐怕杨一清要吃一些苦头了。 当然以张超与杨一清的良好关系,杨一清倒不会有生命之危,可是张超大权在握,要想整一整杨一清办法不要太多。若是万一到了盖棺定论的那一天,收到一个难看的谥号可就不美了。 杨一清明白李东阳的心思,李东阳致仕以后,最大的心结就是当年与刘瑾的关系,一直耿耿于怀,他十分担心朝廷会听从李梦阳这些混蛋的意见,给他一个差谥,那就真的死都不瞑目了。 这事实上很有可能,李东阳不喜欢的康海却得到了张超的重用,已经被提拔为左庶子,负责起草诏书;而李梦阳这些嘴炮,张超虽然不用,但也很礼遇,若是他们联合起来,翻起了旧账,李东阳死都不甘心呀。 杨一清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李东阳的看法,他准备见一见张超,最起码也要解开李东阳的心结。说来也巧,李东阳的管家突然来报,张超过来拜访。 第569章 宁王兵败 张超怎么来了?李东阳和杨一清互相看了一眼,李东阳笑着说道,“杨公,老夫身体不适,无法起床,恐怕要劳烦你出门相迎。” 杨一清点点头,“理当如此。”虽然论起辈分,张超只是两人的晚辈,但是张超是现在当任的吏部尚书,他们却是致仕在家的糟老头,出门迎接张超是对他的地位的认可,否则就有可能被人说成倚老卖老了。 杨一清出来,张超并不好奇,两人的关系不错,老杨这么个大人物入京也曾写信告诉过他,所以张超当然知道杨一清在李家。 张超见杨一清出门,就深施了一礼,“杨公,多日不见,您老清减了不少呀!” 花花轿子谁都愿意抬,张超给面子,杨一清当然也高兴,两人笑着一边攀谈就来到了李东阳的床榻前。 李东阳确实老了,骨瘦如柴,倒是显得眼睛特别大,他叫张超盯着自己看,不由笑着问道,“张公,老夫这个糟老头子,离死不远了,你是来给老夫送别的吗?” 张超连忙说着说道,“老师怎能如此说话,您这般精神矍铄,可见您一定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言之不实,言之不实呀!” 李东阳哈哈大笑,竟然咳嗽起来,张超连忙上前帮助李东阳喘息,好一会李东阳才缓了过来。 李东阳有些凄凉的说道,“生老病死,人生之常,何必强求,老夫已经七十岁了,就算现在死去,也是长寿。若是人死后有灵,老夫能早一日见到过世的家人,倒是一桩美事。” 听李东阳这么说话,三人不禁沉默了。张超想起了过世的母亲原配,还有被关在老家的二哥,都是早早离世,人生无常,哪能什么都如愿。 张超明白李东阳一直以来的夙愿,他今天过来除了看望一下这些老人之外,也是想安一安李东阳的心,让他能走的安心些。 张超沉吟着说道,“李公为相近二十载,辅佐两代君王,弘治经治之世,世人称道,李公功不可没。 刘瑾擅权,李公虽不免因循隐忍,委曲求全,但多亏您调停其间,多所救正,正德年间才保得天下不乱。 所以学生以为,老师功高德重,若百年之后,理当谥为文正。” 张超说这一席话,就是他自己对李东阳的盖棺定论,考虑到他现在的政治地位,这就可以视为张超对李东阳的承诺,文正是明代排名第一的美谥,张超给出这样的说法,由不得李东阳不欢喜。 所以李东阳听完,心事顿消,竟然激动的要给张超磕头,张超和杨一清连忙把老李搀扶住,“此是李公应得的,何必如此,这让学生如何敢当?” 张超虽然说的漂亮,李东阳自己却很明白,他是配不上这个谥号的,特别是他与刘瑾的关系,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何能说正。张超能如此承诺,事实上就是张超用自己的名声威望给李东阳洗白,也就意味着张超送给年老的李东阳一个大人情,他能不感激吗? 杨一清在一旁默默无语,李东阳这样一个诙谐想得开的人,竟然也会对身后名耿耿于怀,杨一清见李东阳今天如此失态,不由得叹息一声。 心事一了,李东阳就很是疲倦,很快张超和杨一清都见机的告退,张超这一回到李家还想见一见杨一清,所以两人就选了一个附近的雅舍,坐了下来。 都是大人物,两人喝了两口茶,杨一清首先开腔,他毕竟关心国家大事,“子卓,这段时间辛苦了,不知道宁王之乱平定的如何?” 张超微微一笑,“小儿辈已经破贼!” 杨一清眼前一亮,“以伯安之才破宁王不在话下,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张超很自豪的说道,“伯安尚未发力,吾儿明镇已破贼矣!” 说完张超开始给杨一清介绍明镇破宁王之乱的经过。宁王造反早有预谋,但是他手下实在是缺乏经历过战争的军人,就算是那些蓝衣贼,也显得三心二意。所以在安庆城下一相持,宁王军的缺陷就暴露无遗,虽然兵力众多,可是根本发挥不出来优势。 再加上相持一久,驻扎在松江府的大明海军在丁猛的率领下开始增援安庆,明军水师最强大的炮船却悄悄的聚集起来,并不出动,这样就麻痹了长江上的宁王水师。 相持二十多日后,宁王部出现了异动,竟然有撤兵的迹象,而且显得十分慌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所以明镇再三确定后,发动了突然进攻。明军水军以炮火开路,突然对宁王水师发动了猛攻,看起来宁王部船只众多,但是这些只会冲撞肉搏的水师根本干不过明军的船坚炮利。 在明军一百多门海军炮的猛烈进攻下,宁王水师溃不成军,拼命的往长江上游逃窜。宁王陆军更是崩溃了,根本扛不住安庆守军的进攻,被打的节节败退。 因为水师的失败,这些陆军被挡在长江北岸,进退两难,也缺乏背水一战的士气,所以兵败如山倒死伤被俘虏数万,可以说宁王的主力已经被消灭了。 这一场毁灭性的大败彻底摧毁了宁王集团,宁王虽然侥幸逃走,但是宁王妃自杀,世子被俘虏,他的重要谋士李士实王铎相继被俘,目前明军正在追捕宁王等人。 等张超介绍完宁王兵败的消息,杨一清目瞪口呆,他仔细回味了一番张超所说,就觉得有些奇怪,“大明官军善战,宁王兵败不足为奇,只是他何故急忙撤退?莫非他的老巢南昌出了问题?” 张超不由得暗自竖起了大拇指,“杨公果然兵法大家,”张超阴沉着脸说道,“宁王匆忙撤退的原因确实是南昌被袭占,只是杨公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杨一清见张超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知道又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并没有回答。只听张超自问自答,郁闷的说道,“蓝衣贼突然在江西起兵,已经攻占了南昌九江等地,宁王后路被断,不得不急忙撤兵,兵无战心,自然敌不过大明官军。 要说起来吾儿能立功还要仰仗这些贼人!宁王招募蓝衣贼并不稀奇,只是他蠢到连蓝衣贼的首领杨惠都招募了去,现如今被人端了老巢,却是天下罕见,这样的蠢材也敢造反,真是丢尽了大明的脸面!” 第570章 国士院与改革 “蓝衣贼竟然死灰复燃?”杨一清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汀赣巡抚突然出兵袭击了南昌,谁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陆完不是奏报,刘惠死于乱军之中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说起这个,张超就是一肚子火,“此乃陆完谎报军情,此人虽然有些才干,但行事太过无法无天,吾已经奏请下陆完刑部狱。” 杨一清点了点头,陆完接受宁王贿赂,意图调配宁王护卫火器一事已经惹得满城风雨,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张超恼火。 只听张超继续说道,“现在蓝衣贼在江西复起,到处杀害士绅,若再与赣南贼寇联合,恐怕整个江西都不在朝廷之手。 所以吾有意以王守仁为兵部侍郎、副都御史、湘赣总督,统一指挥江西南直湖广广东四省的官军进剿宁王余部,蓝衣贼和赣南匪军,不彻底剿灭江西匪患,绝不收兵。” “湘赣总督?子卓,你的意思是战火要烧到湖广?” 张超点点头,“若吾是刘惠,必然先挺进赣南,然后在湖广江西广东三省附近折腾,三省周边都广有大山,以刘惠在大别山经营之才,朝廷必然耗时长久方能剿灭匪寇,所以现在必须乘其立足未稳之际,全力进剿,决不能再任其做大。 因此统一事权,势在必行,伯安之才,吾等尽知,他出任此职,十分恰当。 另外湖广地方广大,纵横数千里,一向以来,湖广巡抚管理都很是不便,吾看干脆该省一分为二,设立两个行省,洞庭以南为湖南,洞庭以北为湖北。这样一来以伯安坐镇指挥军事,江西湖南两省提供军资,也易于行事。” 张超这番话让杨一清有些吃惊,张超竟然从镇压蓝衣贼扯到湖广分省,但是仔细想一想,张超这个决定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湖广一省在整个明朝期间闹个不停,一个是北面勋阳一带,有明一代,那就是三天两头的闹事,所以没办法明朝设立了勋阳巡抚。而南面主要是湘西少数民族苗壮闹事,所以张超一分为二之后,倒是有利于两省的稳定。 事实上张超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随着湖广的开发,湖广粮食出产的地位越来越高,这时期将这个省一分为二从政治上是十分有益的。 另外这样的新省张超可以安插自己的人马,而因为长期的粮食贸易,张超与湖广的商人关系很好,这样也有利于增加他对国士院的控制。 想到了国士院,张超就想问一问杨一清对于国士院的看法,“杨公,现在宁王兵败,蓝衣贼虽然复起,但不过是小患影响不了大局,只要朝廷不乱来,肯定会镇压成功的,目前吾的重中之重是国士院的选举,您老对国士院是如何看得?” 杨一清看了一眼张超,“张公,你提议创建国士院,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如此虽然主上幼小,但大明必然人心安定,国家安定,君臣和谐。” 张超高兴的点了点头,“吾的本意正是如此,超一人就算再能干,又哪里比得上天下英才齐聚的国士院。” 杨一清知道张超说的是漂亮话,事实上他也大概看的出来,提议设立国士院的张超一定有种种办法操纵国士院,甚至于利用国士院的名义行自己一己之私,但是国士院首创朝廷与在野的士绅名士共商国政的先例,从本质上说是有利于文官集团的统治,所以杨一清从政治立场上来说,不可能反对。 杨一清这时笑着说道,“老夫有意精选南直隶的国士名额,子卓你觉得是否可行?” 杨一清一边说话,一边眯着眼睛盯着张超的反应。经过这么多年,张超也是老政客了,他听完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有杨公相助,这首届国士院必然会办的十分成功,若杨公当选,可为国士院院正,有杨公相助,国家一定会愈发安定繁荣。” 杨一清对于张超的反应也有些奇怪,难不成张超真的毫无私心吗?不管了,不跟着看一看,不放心呀。 张超对于杨一清主动跳出来参选国士院,是十分满意的,老杨名气很大,他跳出来为张超站台,那国士院的逼格会高很多。 而且杨一清现在虽然已过花甲,但身体还很不错,这样的军政全才放在家乡太过浪费了,有他在国士院帮忙,很多提案就会变得更加符合实际。 当然老杨可能掣肘一事,这也是跑不掉的,但是相比于他的主要目标讨厌的科道,杨一清绝对是很好的助力。 “杨公,吾设立国士院,一来是集天下英才于朝中,二来是撇除吾擅权专权的嫌疑,三来就是吾有意要改革朝政,希望通过国士院能够排除一些麻烦” 杨一清点了点头,他明白现在嘉靖这么小,张超大权在握,不想做事情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示意张超说下去,“大明立鼎已经百余年,虽然国家尚算稳定,但还是有很多问题,有些问题在平常时根本无法解决。” 说完张超就列举他认为的一些当务之急。第一,太监乱政,这是正德朝最大的弊病,九虎,刘瑾,三张,麻烦一个接着一个,闹得大明永无宁日。 如果没有国士院的众意支持,张超对于太监乱政动手几乎不可能,因为谁都知道太监是皇权的延伸,他根本没有办法从骨子里解决太监问题。 但是现在有国士院众议的支持,张超就等于拿到了金牌令箭,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他要做的事情有撤回各地的镇守守备太监,改革司礼监,废除厂卫。 当张超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之后,杨一清顿时惊呆了,张超真是敢想敢做呀,这是多少代士大夫的梦想,难不成真的有望实现? 杨一清压制住内心的震惊,请张超继续说下去。第二,就是大明的皇族,天下苦诸藩久矣,这些王爷皇族搞得已经天怒人怨,而且已经日益成为国家的财政负担,所以张超有意彻底改革宗藩制度,严格约束宗藩,这同样需要国士院的支持。 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张超想动手解决军屯问题,边将侵占屯田,导致国家负担越来越重,必须要彻底改革。 还有第四点, 第五点, 当张超当着杨一清的面,将他对于大明改革的想法和盘托出时,杨一清越听越是震惊,张超是想从根本上彻底解决明朝一系列重大问题,怪不得他需要设立国士院,没有天下士大夫的背书,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推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一清听完之后,只觉得全身出了一层汗,他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太过激动产生的热流,他有些沉迷于张超所说,若是真的改革成功,那大明将会脱胎换骨,只是真的那么容易做成吗? 第571章 后路 张超突然将自己的盘算告诉杨一清,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杨一清代表的明朝真正的实干派,从基层爬起来,然后一步一个脚印,靠着切切实实的功劳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他们是大明真正的顶梁柱,与那些靠着嘴炮或是文章写得好的翰林是两回事。 事实上张超也属于实干派的一员,只是他自己势力太强,自取代刘瑾之后,虽然无刘瑾之跋扈,但是隐隐有刘瑾之权势。 正统以后,全部政务的处理、裁决,重大问题的决策,几乎由各部门议定。府、部、院诸衙门该管事务,皆由各衙门先行提出处理意见,是为部议。 官民建言奏章之重大者,先由礼部,后由六部尚书、都察御史、六科给事中聚议载处,是为延议。官员的任免升黜,文归吏部、武归兵部;在京三品以上大臣及在外督、抚员缺,则由廷推。重大案的判决,有三司会审;难以结案者,又有廷鞫。所有奏章,包括部议、廷议的结果,均由内阁票拟批答。对票拟进行最后审批的是司礼监的批红。皇帝诏令敕谕的颁布,得由六科给事中签署。 但是自正德登基之后,受到群臣上书的刺激,这一套政治模式被正德推翻了,鉴于文臣的巨大权力,正德利用刘瑾完全撇开了内外廷,开始了一段时间的独裁,当时朝政皆由刘瑾一伙说了算,内阁六部九卿只能垂首听命,他们虽然还是可以延议廷推,但是到了刘瑾手里是什么结果那就是天知道了,这也是刘瑾为什么那么遭恨的根本原因。 到了刘瑾被张超干趴下之后,张超以兵部尚书掌权,他又弄出了一套新的政治模式。张超鉴于刘瑾的教训,他同时拉拢了司礼监和内阁,把刘瑾一个人的独裁变成了张超等七个人的独裁,他再纵横捭阖控制军机房; 虽然在暗处利用种种手段影响廷议廷推,但是对廷推廷议的结果军机房比较尊重,这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以前的制度,而且军机房又改变了以前内阁和司礼监之间的内耗,所以相比于刘瑾那一套进步非常多。 再加上正德皇帝不断跳出来吸取众臣的眼球,所以张超与其他大臣们的矛盾就没有怎么爆发,大家也觉得有一个比内阁相对更加强悍的军机房是好事,最起码可以约束一下皇帝。 但是随着正德意外驾崩,一岁多的嘉靖继位,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个时候张超提前一步意识到一个问题,太皇太后张氏名声实在不怎么样,更是几十年不问朝政,而且还跟张超是亲戚关系,这样一来,作为军机房事实上的领袖张超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所以张超在矛盾没有爆发前未雨绸缪弄出了国士院,并且赋予了国士院制衡军机房的否否决权,事实上这从本质上改变了大明的政治生态,但是这种变化在目前并没有多少人看的出来,基本都以为张超是想着拉拢天下士人,因为这有利于文官集团,所以杨一清的态度也是支持国士院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准备亲自站台准备竞选国士院。 但是当这一天张超将自己的改革打算告诉杨一清时,杨一清真的十分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超真的想对大明动大手术。 别的暂且不说,光说太监干政,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动动手脚,但基本都没有成功,因为太监干政是大明骨子里面的问题。 大明的太监干政开始于太宗,成型于宣宗英宗,成熟于宪宗,皇帝弄出太监,就是为了牵制文臣,这某种意义上就是祖宗家法。文臣们顶多是钻钻空子想办法削弱太监势力,比如刘健谢迁他们弄得减员增效,消减皇庄等等,可是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从根源上斩断太监干政的根基。 而大明官场都知道,张超与太监们关系良好,没想到他第一个打算就是拿太监们开刀,确实想不到呀! 除此之外,还有对皇家下手,这是一般的大臣敢想的?尽管都知道那群当猪养的家伙,一身毛病,但也是皇家的猪,是大臣们可以碰的吗? 还有屯田改革,若不是张超带出来一只能征惯战的军队,光光军人鼓噪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但是杨一清觉得,对军屯改革反而最有可能成功,因为张超带出了一只王牌之师。 只要张超用好了手下的荡倭营系统的一帮子人,想必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旧军官还真不敢造反,就算造反,张超也可以镇压。 杨一清心中一一思索,想了良久,这才说道,“子卓,你想的确实很好,改革这些弊病也是我等士大夫的夙愿,但是你要知道,陛下虽然年幼,毕竟有长大之时,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张超立刻意识到,这是杨一清在怀疑他的目的,张超准备利用国士院办的这几件大事,绝不部分是在侵消皇权,这一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杨一清对张超很了解,张超做事从来公私两不误,私心一点儿都不少,不管他有没有成功,嘉靖长大后,一定会恨死张超,张超有那么大公无私吗,敢不顾惜身家性命行这样的大事吗? 张超笑着说道,“还是杨公知吾。做完了这些大事,吾也想必年岁已高,可以告老还乡了。 在大明,若吾道能行,到时候国士院争气,能够生存下来,必然可以促使陛下垂拱而治,想必吾一族也无生命之忧; 所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若是到时候国士院不争气,吾可以躲在海外养老。杨公肯定知道,吾在海外有不少产业,所以吾一族躲在海外,想必陛下也奈何不得。” 听完张超这么说,杨一清反而觉得十分可信,这才是张超的风格,做之前把后路想好。搞的定,想必大家伙必然感恩于他,他当然会安享晚年;搞不定,他躲在海外,皇帝又如何奈何了他? 杨一清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子卓儿女双全,又有亿万家私,尚且不惧,老夫一个隐宫之人,无儿无女,又有何惧?” 说完之后,杨一清举起手掌,与张超紧紧握了起来,“有老夫在国士院,必然可以助子卓一臂之力!” 第572章 文徵明参选 宁王惨败,连世子都被俘虏,所有人都知道宁王之乱差不多平定了,这才多少天呀,所以整个南直隶一片欢腾,这死皇帝加宁王造反折腾了几个月,终于太平了。 就在这一片欢腾之际,衡山居士文徵明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年因为名声太大,所以文徵明曾经被宁王招募,幸运的是他没有应征,这才逃脱了这一难。 当然宁王造反的时候,他也是满心惊恐,这宁王若是真的造反成功了,他麻烦早就大了,鬼知道到时候宁王会如何对待他这个不识相的,现在好了满天云彩散了。 所以文徵明准备写一首诗来纪念官军讨贼成功,他早在弘治二年就与张超一起考中了举人,可惜考了好些次会试,总是考不中,也就死了心了,看来没有官运,那老老实实在家做一个老爷,也乐得逍遥自在。 当年苏州四大才子,岁数最大的都穆混的最好,早早考中了进士,后来官至一省学政,现在早已经病故;而祝允明总算和儿子一起考中了正德六年的进士,只不过五十多岁好的人在官场也没有多少前途,现在在山东当着县令,而且不断写信回来,抱怨官场难为,看起来回到家乡的日子不远了。 当然四人之中,混的最惨的是唐伯虎,这也是命运使然,唐伯虎在张家待得厌烦了,前几年傻乎乎的被宁王招募,最后看出不妙,在去年装疯卖傻总算是逃了出来,然后又无脸继续去张家为幕僚,只好躲在家乡,终日饮酒作画为了,也不务正业,要不是有张超的定时接济,唐伯虎搞不好连饭都没得吃。 所以很想得开的文徵明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就是他畅想往事,回忆过去的时候,已经盖好了桃花坞的唐伯虎登门拜访,这一次唐伯虎不是一个人过来,他们这些文人最大的东主安国也一并过来,这让文徵明有些吃惊。 安国与李东阳的门生邵宝是亲戚,所以依靠着邵宝的关系,安国很快就发家致富。安国又是很有名的收藏家和印刷家,与张超手下的华秀才丁秀才一群人关系也很好,而且安国的社交空前活跃,甚至于与杨一清都有诗文相赠。所以凭借着过硬的关系网,安国成为无锡最有钱的商人之一,与华家齐名。 安国这一次过来,是担负有使命的。张超设计国士院,目的很明确,希望他手下的商人能够走上政治舞台。 所以得到张超的来信,华秀才丁秀才等幕僚就立刻动起手来,寻找适合的人物,参选南直隶的国士。南直隶应天凤阳二巡抚加上中都南都,整整有四十多个名额,是天下必争之地。 张超的书信写的非常清楚,南直隶他们这些人能够控制的,听话打招呼的必须有七成以上,所以必须提前确定人选,而且要保证肯定能选举的上。 作为张氏集团的重要合作者之一安国就担负着在苏州确定人选的重任,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文徵明。 文徵明是官宦世家出身,又是举人,自身颇有才学,名气很大,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清静无为,性格严谨,不同于唐寅那般张扬,所以这个人选只要推出去,就肯定能够当选。 安国将张超准备召开国士院,下令天下的有功名的士大夫和太学生一起选举国士一事告诉了文徵明,并且表明了他的想法,请他务必代表苏州人参选这个国士。 文徵明对于国士院一知半解,但是他也明白,整个国士院只有一百三十名国士,而且国士享受的是五品官待遇,最关键的是可以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这样的国士无论是名声还是实际地位都是非常高的,文徵明当然十分感兴趣。 他这个人对于功名很是孜孜以求,但是他也明白万一选不上,那可就有些丢人了,再说文人好面子,总不能人家一说他就急不可待的同意了。 安国属于大商人,善于察言观色,他立刻就猜到了文徵明的心思,唐伯虎当然也猜的出来,所以他就上前劝说。 唐伯虎对于文徵明能够参选国士院当然十分眼红,但他自己也明白他这个官方定论的科举舞弊者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参选的,更何况他逃离宁王府的手段实在是说出去丢人。 整日装疯卖傻,脱光了衣服,摸着男人特有的器官对着侍女乱来,这要是当选了,岂不是给国士院丢人,所以他眼红归眼红,还是很耐心的劝说文徵明可以一试。 只不过经过唐伯虎这么一劝说,文徵明也不好违反众意,那就参选吧。他名气很大,南直隶拥有投票权的读书人有几十万之多,大多听说过他的名字,所以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当选。 但是安国微微一笑,“文先生,天下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您呀需要走动一番。” 按照国士院的选举办法,国士院的选举分区进行,南直隶被分成了南京,凤阳,苏北东,江淮,苏南,徽州六个区,每个区按照人口拥有5-10个名额,文徵明就属于苏南区。 所以他只需要在镇江,苏州,常州,松江四府走动,拜访当地的士子,表明他竞选的想法,另外告诉这些人他当选之后,会如何利用自己国士的身份为家乡谋福利,为朝廷出谋划策等等。 当然到处跑来跑去,肯定需要一定的花费,拜访士子还需要礼物,安国很豪爽的说他会出钱出力,钱上面的事情文徵明根本不用担心,让文徵明这样的读书人为国效力不是他们这些商人应该做的吗? 听安国这么一说,文徵明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再怎么也不傻呀,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所以文徵明就有些纳闷,但是也不好直接问安国需要什么。 等安国离开,文徵明就询问唐伯虎,这国士院看起来十分尊贵,但是他从来没有处理过国家大事,到了国士院也不太可能对于国事有什么见解,说白了就是一个伴食之人,求求名而已,为什么安国这么热情,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 唐伯虎与文徵明不同,他长期在张家为幕僚,又待过宁王府,对于官场有一定的了解,“徵仲,张合肥弄出国士院就是为了安抚天下人心,你还真以为国士院能否决军机房的廷议吗? 但是身在国士院,对于国事必然有所了解,也可以认识很多高官,安老爷到时候就可以凭借你好友的身份认识很多高官,光光这个,就值得他为你操心了。” 文徵明听完,倒也不觉为奇,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他当然也十分乐意,所以放下心的文徵明就决定参选国士院。 第573章 成立 很快就到了正德十一年冬天,此时南方的战局已经明朗起来,宁王兵败之后带着一些侍卫逃跑,可惜他这样的贵人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差,用干净的卫生纸擦屁股这样的错误犯了不止一个,那怎么可能瞒得住朝阳区人民群众血亮的眼光,所以很快就被擒拿归案。 至此宁王之乱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被完全平定下来,只是可怜了他招募的那些英雄豪杰,好几万人被俘虏,因为造反大罪,通通被官卖到遥远的南洋,这已经是大明对付叛逆的惯例,杀人太残酷了一些,让他们去南洋劳动改造,用贩卖他们的钱财稍微贴补一下军费,算是废物重新利用吧。 平定宁王之乱后,王守仁继续得到任命,率领各路明军进攻南昌,剿灭蓝衣贼。刚刚因为击败宁王被任命为剿匪总兵官的明镇一马当先,率兵继续出征。 明镇这个任命,一点争议都没有,凭借着一万多人,挡住了宁王叛军十万之众,还全歼了对方,俘虏了对方的主要首领,这样的全胜一个总兵都已经嫌小的,甚至有人喊着给明镇封爵,只不过被张超拦住了。 蓝衣军在赣北复起,迅速控制了南昌等富庶之地,宁王为了造反四方掠夺的粮食军辎,甚至是简易的火器作坊全部都便宜了蓝衣军。 除此之外,刘惠还迅速残酷清洗了赣北的士绅地主,掠夺了无数钱粮,在官军进攻前主动放弃了南昌,率领重新集结起来的数万之众抢先攻入了赣南。 与官军激战数年,蓝衣军的战斗力远胜南方官军,又有宁王的装备,所以蓝衣贼在赣南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而赣南乱军也不断归附,所以蓝衣军很快就控制了赣南大部,逼迫明军只能退守几个据点。 瑟瑟发抖的益王则干脆带着一家老小逃到了浙江,益王一家都是新君的父祖辈,浙江的地方官哪里敢惹,只好把他们安置下来,然后立刻报告朝廷。 江西位于南方的中心位置,与南直湖广浙闽粤都有交界,江西一乱整个南方都不安定。所以王守仁在恢复了南昌,与新任的江西巡抚交接之后,就马不停蹄往南方进攻,并且开始履行他总督的使命。 王守仁首先严令汀赣巡抚一定要守住赣州这个军事要地,屏障闽粤两省,并下令湖南军队在长沙衡阳郴州三府集结,另外派军队守住饶州府,这样一来乱匪就被限制在江西和周边大山之中,威胁不到江南和闽粤的核心地区。 王守仁十分清楚,随着明朝的开海,南直浙江闽粤四省沿海地区越来越富有,这些天下财富之地是吃不消蓝衣贼转一圈的。 王守仁对几省过来增援的官军战斗力虽然十分不屑,但他他手下真正能打的只有明镇部,陕西边军和他带来的一部骑兵,数量有限,他也只能就着这些米下锅。 只不过越是困难,王守仁的军事才华越是得到发挥,所以他不慌不忙,一边整军备战,一边与地方士绅搞好关系,并且利用蓝衣贼与赣南本地乱匪的矛盾,不断分化乱军,所以赣南局势很快就开始明朗。 混乱不堪的正德十一年过去了,朝气蓬勃的嘉靖元年开始了,首先开始的就是嘉靖元年的殿试,同时各省选举国士院也在进行。 张超对国士院选举十分重视,他和靳贵商量后,向各省派出了自己的亲信作为代表,与各省巡抚三司一起审核参选人的资格,并且监督选举。 对于张超玩出的新花样,各省表面上都非常重视,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十几年都要在张超手下吃饭,要是让张超知道自己在他重视的事情上干的不好,搞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内心深处这些官僚的感觉却各不相同,政治嗅觉灵敏或者张超的亲信往往表现很积极,但是也有很多人根本不以为然甚至私底下消极应对,他们根本意识不到国士院的意义。 因为官场的态度有的积极,有的消极,这也就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而各地有希望当选的士绅的态度就十分不同,有的谨慎,想观望一下再做决定;有的就十分激进,恨不得立刻当选。这样不同的态度导致选举的结果当然也会截然不同。 同时张超在各地国士院选举也采取了不同的态度,在江南的南直隶,浙江,福建和广东因为张超的合作者众多,他们非常清楚国士院选举的重要性,所以一早就动员起来。 而在内地的江西因为战乱,士绅们死伤惨重,这时候宋珫这个江西的大佬出面,又有新任巡抚李启思的全力支持,所以可以肯定江西的选票也是大头归了张超。 在湖广、四川、陕西这些中间省份,甘肃、云南、贵州、广西这些老少边穷地区,张超就有些鞭长莫及,只能借助一些政治盟友和合作商人操作,但是只要钱到位了,这些人的能量可以很容易发挥出来,所以张超应该可以获得相当数量的票数。 而北方的河南山西山东北直隶,张超就操作的比较小心,一来离中枢太近,有能量的大员太多,二来不愿意太早暴露自己的战略目的,所以只是发动自己的政治盟友选举,很注意不闹出大的风波。 尽管有种种顾虑和不足,在嘉靖元年四月,第一次的国士院选举开始时,天下几十万读书人开始选举时,仍然十分热闹,甚至可以说是群魔乱舞。 很多高级官员压根没有想到,光光国士二字就可以引得无数土豪折腰,更何况还有其他种种很不错的待遇,而分区选举的结果就是很多土豪虽然可能不清楚这选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并不妨碍他们想办法获得一个名额或者支持族人获得一个名额。 与此相对应的是很多大的家族因为谨慎或者因为对以下选上的选举很不以为然,也不愿意出来走动拉拢有投票权的秀才,所以选举结果一出来,很多地方真正有名望的清流或者大家族的子弟反而没有入选,倒是一些籍籍无名,态度很亲和的人成为了国士。 另外尽管拥有选票的人只有秀才或者监生才有可能,而被选举人最起码是秀才,这实际上严重限制了参加选举的人数,人数一少,这组织起来相对要容易一些。但是从正德十一年冬天选举国士公开,到嘉靖元年四月开始选举,这刚刚半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到各地出现了无数弊病。 但是即便如此,嘉靖元年的国士院选举仍然是成功的,因为张超并不需要一个成熟的国士院来掣肘自己,现在这样一个国士院他能够控制的有四成多,还有三成多是各种各样籍籍无名的地方豪强,很容易被拉拢,剩下的不到两成才是对国政有所了解的退休官员,士族子弟,所以他可以轻松的利用这个国士院来进行种种改革。 这不,就在嘉靖元年七月,国士院第一次开会时,张超就迫不及待的提出了一系列让世人震惊的提案。 第574章 开幕 国士院的位置在承天门附近,张超特别建设了一个环形建筑,一百三十名国士来到大会议室在各自的位置下坐定,他们好奇的观看这个仓促建成的水泥房屋。 房间空间很大,屋顶很高,一排排半弧形的桌椅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比一排高。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叠纸张,看来可以用来记录。 在这一排排桌椅的对面是放着三排桌椅,同样摆放着笔墨纸砚,国士们估计朝廷大员有可能坐在这些桌椅上。 国士们再观察左右门窗,并没有怎么雕龙画凤,显得十分朴素,很多土豪出身的国士摇了摇头,这般简陋的场所与他们的形象不符呀。 倒是世家出身的国士很明白张超这么做的用意,官府的建筑就应该如此,再说了这里是士人议论国家大事的场所,要是弄得金碧辉煌,反而有些不妥当。 这个被命名为国士厅的会议厅,还有十几个大柱子支撑着房,柱子旁边是一排桌子,桌子下方整齐的摆放着一个个木桶。 国士们此时才发现有一丝丝凉意传了过来,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木桶里放着一块块冰。这可是大手笔,夏天这么多冰,不是一般人拿的出来的。 想必到了冬天,也可以堆放一个个火炉,这一点设计倒是不错,冬暖夏凉,回到家中也可以同样布置。 各位国士落座完毕,这时参加会议的官员们也陆续赶来了,国士们坐在左侧,而官员们坐在右侧。 首先赶来的是科道官员,因为品级很低,这些人就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很多人对国士院本来就不感冒,现在看着一排排所谓的国士穿着正经的五品官的朝服,得意洋洋的坐在那里,很多人到处东张西望,跟土包子一样,简直是沐猴而冠,这些御史想想不由得心中来气。 也不怪他们恼火,他们这批人都是两榜进士,辛辛苦苦攻读了十几年,有的甚至是几十年,才有现在的地位。 而这些国士的底线他们当然十分清楚,致仕官员有之,地方豪门有之,这些人坐在这里他们还能接受;可是竟然有一些读书不成的老学究竟然也被选进了国士院,好吧,都是老前辈,咱们捏着鼻子也认了。 最不能让御史们接受的是,一些名义上是读书人,但早就出来经商的所谓儒商也混迹其中,还有帮着打官司的讼棍,这些人竟然也蒙混过关,进了国士院,人五人六起来,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事实上早在国士院选举结果出来之时,已经有地方官员上书认为一些国士不妥当。奏折呈上之后,却被张超打了回来,他们资格审查没有问题,又是秀才监生们选举出来的,凭什么说他们没有资格,早干什么去了。 再说了国士院起的是千金买马骨的作用,那么多所谓的名士不参选,还抱怨选中的没有资格,朝廷不需要这样刁钻的主,不为国效力竟然还不让别人为国效力,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超这么一说,朝廷上下也无话可说,只是私底下嘲笑张超硬撑着不倒架,都想着看国士院的笑话。 但是等这一天终于到来时,这些御史又不爽了,就在他们不爽的时候,各部郎中少卿这些中级官员陆续过来落座。 到了辰时,一大堆大红袍出现了,这些都是各部侍郎以上的重臣,他们按照指引在前三排坐下。这个时候一个大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会议厅中间,开始宣读圣旨。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听候圣旨的宣读,内容就是以皇帝的名义恭祝国士院召来,希望诸位国士为国效力云云。 等太监离开后,大家站了起来,回到各自的位置,这时候第一排站起了礼部尚书毛纪,按照议程他将作为主持人。 毛纪对这个国士院也不以为然,所以他没说几句话,就说到了正题,请少师兼太子太师,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张超给各位国士宣读国情咨文。 坐在正中央的张超站了起来,在每一排桌椅的附近都有引导的侍卫,张超来到主席台前面的演讲位置前,然后先是给左右两边的座椅上的国士和官员们鞠躬,这时候底下的鼓掌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毛纪刚刚并没有这么做,他嘴微微一撇,只见张超这时候站立在演讲位,开始做报告。 张超首先回忆了嘉靖登基以来的国家大事,通过报告,这些国士知道了这将近一年朝廷做了些什么。 一,辅佐嘉靖登基。 二,平定宁王之乱,并且将蓝衣贼控制在赣南,离剿灭不远。 简单说了这两点之后,张超重点开始了第三条,那就是嘉靖朝开始的朝廷改革。 主要内容有精兵简政,朝廷免去了嘉靖元年天下一半的田税,免除了江西南直隶部分战乱地区一年的赋税。 同时正德年间大量的人员被裁撤,众多弘治以后增设的太监岗位被直接取消,同时惩办了很多正德宠信的太监等。 张超说完之后,立刻雷霆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毛纪也不得不开始拍掌。对于张超利用嘉靖登基所做的一些拨乱反正,毛纪倒是挺赞赏,只是张超并没有广开言路,而是搞了一个奇怪的国士院,这让他有些不满。 尽管如此,毛纪对于张超等人这一年的行政还是比较满意的,度过了最危险的帝王更替,天下现在稳定下来,所以雷霆般的掌声并不仅仅是给面子,很多人真心真意的感激张超。 张超说完之后,毛纪又走了上来,请国士院院正杨一清代表国士院讲话。老杨也是一阵客套话,感激朝廷设立这个机构,让天下有德望的人可以为朝廷效力。 杨一清说完之后,毛纪再一次起身,开始了下一项议题,让国士院的国士发言,可以征询国政,可以询问案件等等。 第一个勇敢的国士终于站了出来,这是一个来自于河南开封府的国士,他问了很严肃的问题。 开封的黄河水患十分严重,自弘治报告刘大夏整修黄河以来,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整修大坝了,水患又越来越多,他询问朝廷什么时候再次整修水患? 这个时候,工部尚书李鐩不得不站出来,代表朝廷回答了这个问题,李工部简单说了下这些年朝廷的举措,由于朝廷入不敷出,承认确实投入不足,并承诺明年开始加大投入。 很多名士看着朝廷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他们要的是面子,朝廷给面子,他们当然很拥护。至于能不能做到,那才不管呢。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上午的征询完毕之后,张超与靳贵并肩离开了国士院,靳贵这个时候对张超竖起了大拇指,“子卓,开设国士院真是个好方法,我等再也不用担心主少国疑,天下不安了,再也无人会说我等擅权,从此之后必然名望大增呀!” 张超微微一笑,光光作秀可不是他的目标,等着瞧好吧。 第575章 集体提案 张超等人离开了国士院,他闻言得意的跟靳贵说道,“国士院议论国政倒是此次,关键这些人来自于大明各地,对于地方的民情吏制十分熟悉,只要他们畅所欲言,吾等不用担心为地方所蒙骗。” 靳贵点点头,连声称赞张超说的有理,张超继续说道,“朝廷虽然有御史在各地行走,但是这些年下来也有不少弊端。 很多御史的眼光太高,只盯着上面看吾等的眼色,恐怕没有多少心思沉下心来了解民情,急百姓之所急,吾之所以提议创设国士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御史不作为所致。” 听张超这么严厉的批评,左都御史宋珫有些脸红,不由得抱拳致歉,“下官知罪。” 张超见宋珫这么说话,脸色缓了缓,语气也缓和下来,“宋都宪,吾不是指责你,对于不称职的御史该罢免还是要罢免,吾等不是打压言路,而是为了让言路更畅通。 国士院每一位国士的发言都应该记录在案,凡是需要调查的,都察院都要派出御史出外。翰林院也要派人一起跟着过去学习,一大堆翰林只待在京中看看书,没有实际行政经验,吾看也是不行的。” 李逊学是礼部尚书兼任翰林学士,掌詹事府闻言也连忙行礼,表示明白。张超转头看向排名最后的东阁大学士蒋冕,“蒋阁部,具体派往地方的翰林和御史,你来安排,结果出来后报军机房审核。 但凡国士院询问的事项,一律查清楚,能够办到的尽快办掉,这乃是新朝收拢人心之举,必须做好,做细致了。” 三位大红袍一起行礼,然后张超点点头。自从妥善处理了正德病故,嘉靖即位,宁王造反等一系列十分艰难的国政,并且成功的将大明扳回正轨,张超的威望就直线攀升,所以很多时候,他跟这些同僚说话,就如同上下级一般。很多事情,他一言而定。 倒不是他有意擅权,而是他的能力和地位确定了嘉靖年幼时期他头号辅政大臣的地位,这一点已经得到了朝野内外的公认,就算是靳贵贵为首辅也是以下官自居。 面对这样的局面,当然有人不服气,按照大明官场政斗的特点,这些人若想挑战张超,一定是以御史为先锋的,所以国士院召开,国士们对地方必然有诸多发言,张超就借题发挥,对于御史进行清洗,一些头疼的,喜欢折腾的或者罢免,或者赶到地方去调查民情。 在明代,若想操控国政,一定要掌握科道,这一点早已经得到证明。张超自正德四年为兵部尚书,在中枢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了,科道肯定也有自己的一帮人。 但是科道是清流的集中营,什么人物都有,他想完全控制几乎不可能,所以乘着这一次机会,光明正大的赶走一批人,甚至连带着很多翰林也遭了秧,这些大员们当然很清楚,但是张超行的是阳谋,这些人也是无可奈何。 国士院下午继续进行征询,张超等人政务缠身,不可能整日陪着国士们,所以从下午开始坐上主席台的就是各部的代表,由他们回答国士们的询问,能够回答的先回答,不能回答的报各部和军机房。 必须承认第一届国士院确实有很多人才,就算是书画大家文徵明提出的问题也相当出色,文徵明作为老举人,考了好多次会试也考不上,所以对于大明科举考试这一块有相当深刻的认识。 文徵明考不中的关键是他对于科举制度的所谓时文不适应,严格的格式限制了他的发挥,后来的徐渭也同样如此,所以文徵明当然也是一肚子意见。 文徵明认为太祖时期士人参与科举考试写法或偶或散,初无定规,只是到了成弘年间,因为王鏊谢迁等人八股写的好,才始由经义变为开考八股文,规定要按八股方式作文,格式严格,限定字数,不许违背经注,不能自由发挥。 所以文徵明就认为王鏊谢迁等人违反了太祖不喜欢诗赋的本意,认为有必要恢复太祖时期的旧制,把八股改回到经义,不要搞那么多条条框框。 在上面主席台听讲的礼部侍郎王瓒听到后哭笑不得,你文徵明写不好八股,就要搬出太祖祖制废掉八股,这简直是刁民中的刁民呀,看来那么多考官不录取你还真是对了。 文徵明之所以搬出这么一个议题,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来到京中,作为老朋友当然要去拜见一下张超,张超对他十分客气,就跟他热情的聊了起来。 当年两人一起中举,张超的仕途一帆风顺,现在更是秉持国政,而文徵明则是一蹶不振,一直考不上,到了今天两人地位差距太大了,可谓是天壤之别,所以两人都有些感慨。 文徵明性格一向恬淡,所以对于这些看的不重,张超倒是替他抱怨起来,“国朝科举,意在选拔人才,可是太过重视八股,似文兄这样的人杰,不能考中进士,为国效力,确实是国家的遗憾。 这一次文兄能够入国士院,为国效力,可见南直隶士绅的眼光很好。入国士院需要有提案,对于国事和地方事务要有所见解。吾看文兄就讨论一下八股的利弊,让国士院议一议,看看有没有办法避免文兄的悲剧再次发生。” 既然张超都这么直接了当的交代了,文徵明当然只好改成了这个课题,而且他也确实对于会试不中耿耿于怀,所以就欣然答应了。 张超见状,立刻派人将国朝科举的相关资料整理了一下,交给了文徵明,文徵明见张超有备而来,知道张超有意改革八股,是想通过他制造舆论,所以更是不敢怠慢,也就积极配合起来。 他很快就发现了科举制度在成化年间的变革,奶奶的,原来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八股写得好,竟然就要所有人都写八股,所以文徵明私底下把苏州老前辈王鏊骂的狗血喷头。 文徵明这么一说,立刻整个国士院就热闹了,要知道这些国士除了很少一部分致仕官员,其余绝大部分都是科举的失败者,文徵明的痛楚何尝不是他们的痛楚。 就因为写不好八股,一肚子的才学没办法发挥,家里有钱有势的还好,家里没钱的可就惨了,很多人只得教一辈子书,当当老学究;有的无奈何,只得弃学从商,要说起来都是满腹辛酸泪呀! 本来大家伙都以为八股是老祖宗太祖皇帝定下来的,大家伙无可奈何,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祖宗不是这么干的,是王鏊谢迁这些状元榜眼们唱歪了调,所以整个国士院立刻就鼓噪起来。 也就在当天下午,大明第一个国士院的集体提案出现了,国士院认为大明有必要恢复太祖时期的祖制,不强求科举考试一定要写八股。 可怜的礼部侍郎王瓒面对这样的众意,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足无措之下,他只好推辞说事情太重大了,他没办法做出回复,所以被嘘声轰走的王瓒只得无可奈何的跑到了礼部,跟两位尚书毛纪和李逊学汇报,现在国士院的集体提案来了,你们看着办吧。 这两位尚书也是目瞪口呆,毛纪反应很快,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国士院是张超办的,那还是问问他的见解。 张超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笑着说道,“国士院的集体提案,就是天下的民意。既然民意如此,那就改一改科举,这些年科举的弊病越来越多,本部也以为确实该改一改了!” 第576章 张璁 自从正德四年开始,张超对于科举的第一次改革,引入分数制,事实上已经开始在打压第一场的四书五经题的权重,因为他的做法对于克服原来只重视首场的弊病确实有好处,而且也没有动考试的内容,所以反对的人连借口都不好找,只得按照他的意见来办。 到了今天,张超终于开始对八股动手术了,即使张超很清楚八股出现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减轻考官的阅卷难度,但是他还是必须推动科举的改革,再也没有比科举改革更得人心了。 一边是天下几十万多达百万的读书人,一边是每三年的几百进士,孰轻孰重张超分的很清楚,而且对于已经考中进士的人,科举改成什么样子对他们的利益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所以科举改革注定了支持者众多,人都有侥幸心理,很多人考不上,他们不会埋怨自己,更多的是埋怨别人,那现在就让他们发泄一下吧。 只是毛纪不干了,“部堂,那文徵明不过是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岂可以他的意见当真。八股乃是无数前辈经验所得,岂能乱改?” 张超盯着毛纪,很严厉的说道,“毛部堂,朝廷开科举首要是为了笼络人心,考什么并不紧要,重要的是招揽人心。现在国士院集体认为八股不妥,那就是天下人认为八股不妥,你难不成要与天下人作对吗?” 张超这么说,把毛纪气得半死,张超太跋扈了,竟然这么说话,他这明显是挟民意以自重。毛纪就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是一些落第夫子,岂能代表天下的民意?” 张超听完,知道这个人不能留了,他冷森森的说道,“国士院乃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百万士绅选举产生,他们不代表民意,那毛部堂以为谁可以代表民意,莫非是毛部堂你吗?” 张超与毛纪的争辩一起,军机房其他人都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所以几个人互相对了对眼神,靳贵上前劝说张超,刘春劝说毛纪,总算是劝开了。 但是军机房的争论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传出去,正在兴头上的国士院听到礼部尚书毛纪的质疑,立刻就炸锅了。 根据张超设立的国士院章程,在天子年幼期间,国士院有权对于部堂级别的官员提出弹劾,对于这样的核弹,这些人本来以为就是说出来好听,但是任何一个机构都有扩张权力的冲动。 所以在有心人的鼓吹之下,国士院就想着尝试一下弹劾礼部尚书毛纪,但是这位朝中长者并没有多少把柄要抓,而且国士院的夫子们胆子也不够大,所以一开始国士院的结论也就是让毛纪对失言在国士院公开道歉,并且要求他支持科举改革。 毛纪闻讯之后,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直接就上了辞呈,朝堂立刻震惊,这可是有可能进入内阁的重臣呀,就这么被国士院逼辞职了? 作为翰林院的老同僚,靳贵就想劝说张超,张超毫不犹豫的反驳道,“充隧兄,国士院乃吾主持成立,此时此刻,你来劝说于吾,是拜错了庙,烧错了香。” 张超这句话一出,靳贵也明白了,就十分干脆的不再说什么了。最高层的两位大佬都不为毛纪说话,毛纪离开朝堂也就是倒计时了,很快毛纪做完了三次辞职之后,就被赶出了朝堂。 堂堂一个礼部尚书因为一句得罪国士院的话就被赶出朝堂,张超用毛纪的教训告诉朝中官员要尊重国士院,果然起到了奇效,不管是派出的翰林御史,还是等待问询的文武官员都小心翼翼起来。 而新任的礼部尚书则换成了弘治六年状元,南直隶昆山的毛澄,又一个毛部堂,只不过这位毛部堂就有眼色多了,废除八股就被迅速的推行下去,轰轰烈烈的科举改革开始了。 科举改革并不仅仅是张超一个人的功劳,来自于浙江的国士张璁同样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就在张超表态赶走毛纪的当天,已经观察张超很久的温州名士张璁连夜拜访了他。 张超当然知道这位张璁,在原来的历史上他应该在三年后考中进士,然后借助大礼仪之争一飞冲天,最终三度秉政大明,而且干的相当不错,即使是因为大礼仪之争对他十分讨厌的明史编写者骂他性狠愎、报复相寻、不护善类,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刚明果敢。 这一次张超看到国士院名单有张璁,第一时间就进行了调查,按照规定成为国士虽然享有五品官的待遇,但是不再有机会继续参加科举,也不会外放为官,所以张超对张璁的选择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相当佩服他的果断,毕竟此时张璁才四十多岁,在仕途上还是有希望的。 当然张璁并不会看到未来,他第七次在北京参加会试,当然结果还是没有考中。年过四旬的张璁喝得酩酊大醉。但是当他听到张超下令各地竞选国士的消息时,张璁立刻烧毁了科举用书,并立刻离京,发动所有的力量顺利的竞选成为了浙江的一名国士。 张璁知道国士院只是一个台阶,要想尽展所学,获得当权者的注意,他必须拿出让当权者满意的东西。以他的能力,在得知张超明确的表态之后,就已经看出来这是张超与文徵明在唱双簧,这说明张超有心改革积弊,所以他连夜拜访了张超。 张璁提交给张超一份关于科举改革的策论,张超看完之后,不由得连声感叹,“如此大才,竟然七次会试而不中,考官之责也!吾改革科举,有秉用相助,大事成矣!” 说完之后,张超下令立在一旁的幼子明洋以师礼拜见张璁,又与张超叙了同宗,以兄弟相称,然后设宴招待张璁。 这一连串高规格的待遇让张璁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温暖,决心全力辅助张超做好科举一事。 那么张璁提出了哪些建议,惹来了张超这般欣赏。张璁的策论提出了目前明朝科举的问题,包括文风过于浮华、考官录文不实、所选的考官不行。 张璁认为,凡考试文风“务要平实尔雅,裁约就正。说理者,必窥性命之蕴;论事者,必通经济之权;判必通律;策必稽古。非是者悉屏不录”;如果按照这条路子坚持下去,至少明末会少很多“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空谈家。 针对考官,张璁认为各省乡试教职考官皆出于私荐,外帘之官得以预结生徒,密通关节,干预去取,获隽之士,多系权贵知识子弟,不公之弊,莫甚于斯。就是关节已经事先打好,能录取的人都是权贵子弟,寒门入学无望。 所以张璁建议派出京官参与乡试,打破地方科举垄断,真正为国选材,并且禁止考官与考生结成座师与门生的关系,认为这样非常容易结党营私。 同时张璁还建议三途并举,避免科举一家独大之地位,提高监生和荐举官员的质量和地位;二是对学政进行整肃,淘汰不合格的学官和生员。 最后张璁还认为应该让地方官与中央官员流动起来,非历州县者不得升科道,部属非历郡守者不得升列卿。凡京官自五品以下有未历外者,许吏部亦量推补守令,以习知民事。 虽然张超有自己的盘算,但是光凭这篇策论,张超就知道张璁是难得的经世致用之人,必须要充分用好他。 第577章 改革从科举开始 张超连夜对张璁的策论进行了一番修改,添加了一些自己的东西,比如鼓励办学,扩大基础教育的范围,增加一些专科教育等,然后张超让人将策论抄录了几十份,请来了朝中重臣还特别邀请了杨一清张璁文征明这些对教育有见解的人一起过来商议。 张超以人的一生为例,能够在科举上面有所成就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人,绝大部分孩童受教育的目的在于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不会算错账,日后可以有一个不错的工作。而工作安稳的人才是大明的中坚,他们提供粮食赋税,而且并不会造反。 所以在基础教育阶段以识字为主,张超建议增加基本的数学教育,目标在于让十岁以下的儿童学会认识常用几千汉字和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 而到了十岁之后,稍稍长成,这时候就应该筹划孩子的未来。那些聪慧的孩子可以进入科举的学习,而绝大部分孩童在这个阶段就被淘汰了,但是识字会算账可以说是终身受益。 一个孩子从识字到可以参与童子试,最起码要经过五年以上的学习,所以这个阶段同样也有分化,读书有成的可以继续参加童子试,而期间希望不大的孩子就可以进入专科的学习,擅长算术的就可以培养做账,擅长动手的可以培养成工匠,医生等等。而这些专科学校不需要朝廷费劲,可以由民间办理,在南直隶已经有很多所这样的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混的好的收入不菲。 张超在这里强调了工匠的意义,随着大明工商业的迅猛发展,对于工匠的需求与日俱增,在南直隶一个出色的造船工匠一年的收入甚至可以达到一年一百银元以上,这样的收入足以养家糊口。 另外擅长制造枪炮,保养枪炮的工匠,军中十分需求,这一块朝廷必须加强对工匠的培养,没有好的兵器朝廷如何能够平定乱匪,扫灭鞑靼。 而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脱颖而出,考中秀才的才算是真正的士大夫,这之前被淘汰的还是有很多人,张超认为现在有很多头发白了还孜孜以求秀才功名的童生,这太浪费人才了,所以他的看法很简单,要从年龄上限制参加院试的童生年龄,比如说超过三十五岁就不给参加童生试了。 而成为生员之后,一定要严格教育,不仅仅考试的四书五经这些要教,日后当官理政的常用知识也要教授。律法理财水利等基本的知识要具备,朝廷不要书呆子,这是各地学政的责任。 所以一定要慎重选择学政,一定要加强对生员的考核,特别是常用知识的考核,必须有淘汰率,要能上能下,原来大明在这一块是空白或者不重视,现在必须补上。 另外那些不孝悌的,喜欢嫖娼的,喜欢无事生非,人品恶劣的秀才各地学政御史地方官员要加强管理,纳入地方官的考核。 张超前面所说的基础教育,朝廷只需要发几道圣旨,然后鼓励办学就可以了,可是说到学政对秀才的管理,这些大员们互相看了看,这些生员们有苦头吃了。 接着到了乡试,张超明确一点,一定要加强朝廷对于乡试的管理,因为通过乡试的举人就可以当官了,不得不慎重。 除了从中枢派出主考副主考以外,一省有资格担任内帘官的并不仅仅是学政,乡试考前一个月朝廷要求各地把有资格担任内帘官的官员公示,并且在乡试主考和各省巡抚巡按联合监督下当众抽取内帘官。 除了这些,张超还让大家伙讨论如何增加乡试的公平公正,并且归纳在案。 当然张超抢了地方官这一块蛋糕,他也给予了补偿,张超准备试行让各省巡抚和布政使主持招考经制吏。 众所周知,明代的吏权势很大,动不动就架空了主官,甚至还可以世袭,这样一来弊病实在太多了。 所以张超准备把这一块管理起来,地方有编制的吏员五年一轮换,不允许世袭,同时为了补充吏员,但凡是参加过县试的读书人都有资格考试,当然对于这些读书人,很多吏员的限制就被取消了,总不能不让这些人三代不考试吧。 同时类似于捕头这样的强力人员,由各省按察使和都指挥使衙门主持录取,也同样取消了这些吏员的一些限制。 这是两块大蛋糕,既逐渐提高了吏员的水平,又加强了管理,还增加了地方官员的权力,张超放了出来,想必各地地方官会十分高兴的笑纳。 对中枢的吏员,由各部主持考试,参与招考中央吏员必须有秀才以上功名或者在地方有二年以上的经验,并没有犯错的吏员。为了鼓励这些吏员好好干活,只要五年之内没有差错,就可以参加吏转官考试,每一年朝廷留出一定的名额,保证吏员的上升空间。 张超从科举提到了对于吏员的管理和改革,他彻底改变了明朝旧有的歧视打压吏员,却又依赖吏员的陋习。 按照他的说法,一个参加过县试的读书人,就算考不上秀才,只要有吏才,先干两年地方吏员,再考中中央吏员,五年之后再通过吏转官考试,理论上十年内就可以转为官,而吏转官的待遇等同于举人为官。 也就是说张超将三途为官改成了四途为官,面对质疑,张超的说法是朝廷对吏员太过苛刻,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怎么可能? 而对于国子监,张超的做法则有些特别,他不仅没有关闭花钱买监生的途径,还准备扩大这一块监生的数量,这样一来,有投票资格的读书人就会越来越多,国子监也更加鱼龙混杂。 而对于两京国子监,张超增加监生的同时,却又要求加强对监生的考核,可以买监生,但是想毕业为官对不住,你得老老实实的学好。 而对于举荐为官,张超扩大了范围。规定各省知府参议以上官员,军队都指挥使参将以上官员都可以举荐文武官员,但是必须参加中央统一进行的考试,考试分为常识和策论,只有考试合格的才可以为官。 除了进士为官地位起步稍高,最起码是县令开始,吏转官,监生为官,举荐为官的待遇一律相同,都是从地方的八九品官开始。 但是朝廷又通告天下,对于官员的提升一律以考核为基准,不允许因为是进士就另眼相看。 另外他采纳了张璁的意见,对于京官和地方官进行不断的调动,张超特别规定,翰林出翰林院后必须担任一任的知府,方才可以转任词林官。而担任中枢六部侍郎级别的官员必须有地方巡抚的任职经历。 张超这一份教育和官员升迁的改革方案一经提出,立刻就引起了轰动,朝野上下立刻议论起来。 第578章 残酷的真相 “子卓,朝廷有那么多官员的名额吗?” 谁也想不到,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杨一清首先问了起来。作为国士院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人,杨一清坐镇国士院第一把交椅是毫无疑问的。 张超点点头,“本朝地方官员太少,吾有意在地方增加官员数量,以加强对于地方的控制,吏部会仔细计算所需要的官员数量,不使有冗官出现。 至于多出来的官员的薪水,朝廷这段时间光光裁撤的锦衣卫和其他人员就已经足够支出了。 朝廷的钱要用在合适的位置上,不能养太多的闲人。” 听张超这么说话,杨一清沉默了,事实上杨一清已经听出了张超改革的本意,他在拉拢士大夫。 让考不上举人的读书人到地方为吏员,然后又给吏员留出升迁的空间,那么这些人一定会感激他。 而扩大纳监又给了很多有钱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通过纳监寻找出路,并拥有选举国士的资格。 最关键的一点是张超允许四品以上官员推荐官员,这个口子开的太大了,原来只有顶级官员才有的资格,所以杨一清可以肯定未来将由无数官宦子弟通过这一条路进入仕途。 所以中高级官员对于张超的改革一定会全力支持,而利益受到冲突的只有低级官员和地方的吏员,偏偏他们的话语权不够,只能眼睁睁的被欺负。 所以这一次所谓科举的改革本身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杨一清看的很清楚,他也果不其然的同意了,虽然他没有儿子,但他也有亲人门生,可以与张超这样的高级官员交换,互相推荐呀!张超真是天才,所谓宰相调理阴阳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张超说完之后,文征明却有些遗憾,若是张超早一天这么改革,他又何必考了这么多次会试?恐怕早早就走了荐举这一条路了。 一旁听讲的张璁却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张超这样的顶级文官竟然私心这么重,这是乘着皇帝年幼钻朝廷的空子呀,可以想见未来寒门出仕将更加困难,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家的局面迟早会发生。 但是张璁想了又想,却没有站出来反驳,一来张超对他的策论都用上了,二来张超对他的赏识,让他没有办法公然站出来与张超作对,而在荐举这一块有利益的都是中高级官员,他说实话也没有胆量做第一个反对的人。 高级官员们都是聪明人,张超打的什么主意,他们都很清楚,好不容易张超出头送福利,他们除非是傻子才会去反对。 不仅仅如此,对于敢于反对的人,他们还要想办法打压,这是大家共同的利益,谁跟反对就是跟大家伙过不去。 张超的提议在廷议时顺利通过了,尽管私底下有种种非议,一个是吏员改革,一个是其他非正途的民间学校,但是这都是张超改革的精髓,因为张超坚决不让步,而且他拿出来的蛋糕又太诱人,所以廷议最终还是接受了张超的改革方案,这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当天晚上张超见张璁闷闷不乐,知道张璁对他有意见,他笑着说道,“所谓积弊,就一定有太多人的利益掺杂其中。所以要动手除去积弊,一定要让自己的朋友越多越好,自己的敌人越小越好,这样才可以减少阻力,办成事情。 秉用,吾若不是对下开了监生和吏员的口子,对上开了荐举的口子,你觉得会有那么多人支持为兄吗?” “可是如此一来,日后官场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宦子弟。中堂出身寒门,您不能堵了寒门子弟出仕的途径呀!” 张超叹息的开始解释,“让更多的百姓先读上书才是我等首先要考虑的,至于寒门子弟,吾等严抓科举,不就是提供他们更多的入仕机会吗? 严抓科举必然会抢夺豪门子弟的机会,所以吾必须有所偿还,扩大荐举虽然弊端很多,但同样势在必行。” 张璁听完,也不在争辩,他这才发现政坛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到了张超这个层次,他根本没有多少是非对错,而是基于利益的分配,不是说小人逐利吗,张超却又有那般的名望,所以张璁迷惑了,真的迷惑了。 果然,张超的改革方案几经推敲,很快就被批准推行了,除了一些真正清正廉洁的官员,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拦。毕竟这是顶尖士大夫共同的心愿,凭什么我们的子女门生不能推荐入仕,而要跟无数人挤来挤去,拼杀那三百个进士的位置? 科举用人制度的一系列改革的推广让张超获得了广泛的支持,这时候他对于太监集团的进攻终于开始了。 早在正德驾崩后,何聪和张永这些正德宠幸的大太监,因为与张超关系良好,就很聪明的要求告老退休,因为他们很清楚未来十几年是文官集团的天下,这个时候与文官作对那是找死。 但是他们的请辞被张超拦住了,张超不愿意张太皇太后手下宠幸的太监掺和国政,他们现在还没有到离开的时候。 所以现在军机房还是老班子,三名大学士和吏部兵部尚书加两名太监的七人组合。 进攻还是从国士院开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国士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所以等到了嘉靖元年的冬天,国士院又提出了一份集体提案,要求朝廷控制太监的非法行为,比如肆意的扩张皇庄,乱收赋税,各地守备太监违法乱纪,甚至于太监肆意挖矿等种种事端。 消息传到何聪耳中,何聪和张永无奈的看了看彼此,他们知道这一天早晚要出现,张超能忍这么久已经很给面子了。 嘉靖登基一年多了,那些与张超关系良好的太监早就开始已经退休或者是担任闲散职务,现在剩下的只有那些没有眼色的或者是依附太皇太后的,张超早就想敲打他们一顿。 他们两人想的没错,就在两人商议之际,待在皇宫的太皇太后也十分无奈的听着身边宠幸太监的哭诉。 张超说国士院是来约束辅政大臣的,让他们安分守己,这一年来张超等人确实做的很好,但是现在怎么突然敲打起太监了,难道国士院不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吗? 第579章 秦赵高 太皇太后张氏被几个太监撩拨的相当恼火,但是她又有些无可奈何。她同意张超弄出国士院,根源是出自对权臣的不信任,她也似乎达到了目标。这一年来军机房治理天下做的非常好,上下称赞的多,反对的少,甚至于张超弄得科举改革,她好几个晚辈都光明正大被推荐为官,并没有被御史弹劾。 但是有一点,张氏十分不满,那就是军机房抱成了一团,完全脱离了控制,甚至于五个文官集体替何聪张永说话,让她更换司礼监两个大太监的计划破产。 本来按照宫中的规矩,一旦出现皇权更替,原来得宠的太监就应该让出位置给新人。 张氏在正德在位期间,虽然贵为太后,可是并没有太大的权力,所以她身边的大小太监也没有多少油水,现在太后掌权了,这些人就撺掇着张氏在宫廷大动干戈。 原来正德宠信的太监魏彬张雄等人被张氏联合外廷清洗的一干二净,但是等轮到何聪张永这两只老虎时,张超等人竟然又变了一副腔调,找了一个借口,硬生生给拦住了。 这两个司礼监太监见得不到张氏的欢喜,索性与外廷抱成一团,名声竟然直逼怀恩,这样一来张氏投鼠忌器,愣是没有办法。 而司礼监排名第一第二的太监投向文臣,张氏理所当然的失去了对朝政的发言权,甚至于厂卫也失去了控制,这样一来张氏这个太皇太后就十分的不安。 所以她更加倚重于身边的太监,对这些太监的一些不法行为听之任之,而这些穷太监一旦缺乏约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来了。 到了此时,国士院带头炮轰太监乱政,张氏清楚这就是朝她来的,但是她又没有多少底气,所以只能发火,“哀家让你们收敛一些,别胡作非为,现在国士院说你们不对,张少师岂能再容下尔等?” 张氏身边最受她宠信,最得她心意的太监姓秦,秦太监扑通跪倒在地,“太皇太后,奴婢们冤枉呀!” 秦太监很聪明,他知道张氏对军机房有所不满,倒不是说张氏有心朝政,而是军机房理论上应该把票拟交给张氏过目才能用印。 可是军机房却借口正德朝的惯例,完全是另外一个做法。 对于重大事务比如高级官员的任命和重大的财政支出等,军机房就根本不与张氏通气,更不要说问问张氏的意见,都是票拟后,先报告国士院,这时再送给张氏。这一点张氏虽然能力缺陷,也是认可的,而且她也相信有国士院的牵制,军机房不会乱来,可就是不舒服。 而对于日常事务,都是军机房会同六部商讨后决定,以廷议的名义得出结论,然后票拟直接由何聪用印,再五日一报张氏,军机房的说法是这是正德时期形成的惯例。 可是这样一来,张氏就完全被架空了,根本没有对朝政的话语权,所以不仅张氏不满,她身边的太监更是不满意。 所以秦太监的狡辩就是他们也是按照正德朝的惯例来办,并没有没法乱禁,反而因为惩处了一些为非作歹的前朝太监,要说起来他们是有所收敛的。文臣们不是一天到晚说遵守先帝朝惯例吗,他们根本没有做错。 张氏听到惯例就不高兴,脸色缓了缓,说道,“秦福,既然国士院对你们有所误会,你就去军机房跑一趟,告诉张少师,让他劝说一下国士院,别没事找茬。” 秦福听完,故作为难的说道,“奴婢又不是司礼监太监,是不得随便进入军机房的。” 张氏不假思索的说道,“你乃是哀家的总管太监,兼一个司礼太监又有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哀家有好几日没见到奏报了,你去拿一下。” 秦福听张氏这么一说,自然兴高采烈的跑到了军机房,张超听秦福进来,脸色一变,“秦太监不老实伺候太皇太后,跑来军机房作甚?” 刘春是老好人,见张超不耐烦,就说道,“部堂,下官去问一下。” 刘春出去,很快就回来了,“部堂,秦太监说,太皇太后已经任命他为司礼监太监,日后每一日的票拟,要由他先送给太皇太后御览,然后再由太皇太后决定是不是如何处置。 另外,秦太监说,太皇太后认为国士院无事生非,不该乱说内臣的坏话,让您申饬一二。” 张超听完之后,不怒反笑,压低声音说道,“秦太监?看来是一个秦赵高,可惜吾等不是李斯。” 张超让人把秦福喊了进来,盯着他看了半晌,把秦福看的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张超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秦太监你不是内书房出身,司礼监太监不能担任,给太皇太后送奏报的事情由何太监和张太监两位公公负责,你专心伺候好太皇太后就好,这些琐事就不要费心了。 至于国士院说一些在外的太监乱政,这样的日常事务我等廷议有了结果一定会上报太皇太后定夺。” 说完之后,张超就端起茶杯,一个军机房行走立刻就站了起来,请秦福出去。 秦福气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直接就离开了军机房。靳贵听张超这么硬邦邦的说话,十分吃惊,“子卓,这可是太皇太后的太监总管,你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当。” 张超十分严峻的说道,“女主当政,身边的太监必然不安分,要从一开始就压制住,绝不能任他们胡作非为。” 张超这么说话,大家伙互相看了看,虽然认为张超说的在理,但是刘春还是劝说了两句,咱们这大事小事都自己拿主意,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太皇太后了? 彭泽立刻说道,“此张氏非彼张氏,诸位不要忘记了那两位国舅爷有多么的不安分。” 彭泽的意思很明显,相比于之前的张太皇太后,他信不过这个张氏的为人,特别是张氏还有两个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彭泽这么一说,众人也点了点头,张超这才说道,“先帝以国事托付我等,我等理当尽心竭力,做好每一件事。 即使太皇太后有所不满,也不能随便让步。诸位,刘洛阳的前车之鉴,刘瑾的嚣张跋扈,难道都忘记了吗?” 第580章 真相 张超一提起刘健和刘瑾,整个军机房立刻就安静下来,谁也不愿意再冒出来一个刘瑾,这不仅仅是文官集团的共识,也是太监集团的共识。一个太能干的太监几乎是所有人的末日,而这个秦福目前看来,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毕竟这一年多,秦福利用张氏的宠信,冲锋在前,早就是众人侧目。 只是秦福还算聪明,没有掺和朝政,所以大家伙看在张氏的面子上,也就没怎么计较,没想到他现在想着进入司礼监,那就不能再忍耐了。 相比于正德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张氏这个太皇太后尽管地位很高,但是在大臣们根本算不了什么,她一向以来留给大臣们的印象都不是很好,所以把她排除在朝堂外,是大家的共识。所以众人商议后,决定严厉处治在外的那些不法太监,另外就是那些在京中嚣张跋扈之辈。 何张二太监虽然有些兔死狐悲,但现在立场已定,他们为了有一个好的晚年,已经身不由已了。所以就在当日,军机房因应国士院的质询,下令抓捕了好些在京中和京畿横行的太监,一大批最近一年多崛起的太监被抓入狱。 除此之外,军机房连续废除了正德继位之后增设的大批守备太监,恢复到弘治时期的旧制,这样一来在新设的市舶司中称王称霸的提点太监全部都招了回来,而且一个个都跑不掉,全部被以贪污的名义抓了起来。 所有的诏令票拟后,立刻上报国士院,国士院当然不会反对,然后根本没有问过张氏,就直接用印下诏了,等了一个时辰后诏令已经由人送出京后,才打了一个时间差,由何聪送到宫中。 秦福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宫中,甚至都不用添油加醋,诉说军机房特别是张超的嚣张跋扈,他代表张氏而来,张超竟然见面就把他怼了回去,这是不把太皇太后您放在眼中呀。 张氏听完已经十分愤怒,这过不了两日,何聪就送来这么一个好消息,她能不生气吗?所以听完何聪的禀报后,张氏只气的凤目圆睁,双手颤抖。 张氏本来就非常悍扈,所以面对群臣公然的漠视当然忍无可忍,她用精心保养的手指直指何聪骂道,“该死的奴才,尔等可曾把哀家放在眼中?” 怒气冲冲之下,张氏竟然连续骂了一串串家乡骂人的脏话。何聪知道跟女人没办法吵架,所以静静的等着张氏发泄完,见她慢慢冷静下来,这才磕头半真半假的说道, “先帝崩逝太早,现在形势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奴婢看来,文臣势大,已然不可能压制。当此之时,太皇太后理当与国士院站在一起,而不是听信身边小人的谗言。 秦福一众小人,倚仗太皇太后的宠信,胡作非为,已然是天怒人怨,国士院代表天下人心,人心如此,军机房严厉处置在外的内臣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太皇太后明鉴。” 张氏听完,更觉得羞愤难当,她忍无可忍,怒道,“何聪,你不要忘记了你也是朱家的内臣?再说秦福乃是哀家的总管太监,国士院连他都要处置?” 何聪心中暗自冷笑,到了现在糊里糊涂,要不把秦福弄死,留着他给咱家送终吗? 所以何聪连连叩首道,“奴婢等已经查明,秦福假传懿旨,令军机房大小事务皆需通报于他,如此行径,乃是王振刘瑾之辈复生,国士院以为应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张氏怒道,“尔等胆敢如此!” 何聪劝说道,“国士院已经通过军机房的票拟,太皇太后何必为了这么个小人违拗天下人心呢?” 张氏这个时候大怒道,“国士院,国士院,军机房整天都把国士院在嘴上,到底是国士院大还是哀家大?” 何聪心中暗自摇头,这就是大明的国母,他含蓄的说道,“这天下是朱家的江山,若是陛下长大,自然可以乾纲独断。只是现在陛下还小,有国士院众多名士护佑,天下人才会放心。” 何聪的意思就是虽然张氏你得到正德的授权,但是大家同样对你也不放心,所以还是情愿听国士院的。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也谈不下去了,张氏又一次气的直喘粗气,而何聪虽然跪在那里,但分明腰杆笔直,张氏见状更是怒不可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禀报,“太皇太后,昌国公请求进觐。” 亲弟弟来了,张氏松了一口气,也有了下台的机会,她冷冷的说道,“何太监,你该说的哀家都知道了,你跪安吧。” 何聪尽管知道今天这样的摊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感觉后背汗透了,所以他也没有心思继续相逼,而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张鹤龄来到内廷看望姐姐,当然是有事而来,他已经听说了军机房派人到处抓拿太监的消息,所以赶来打听一下,问到底发生什么了,要知道这一年多来,他与秦福这些太监也有不少合作,要是这些太监出了事情,漏了口风,搞不好御史又要弹劾他。 当然张鹤龄倒不是害怕御史弹劾他,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管亲姐姐权势滔天,但文臣们也不太好惹,尤其是张超这个人,他总觉得有些摸不透他想什么。 张鹤龄把他得来的消息告诉张氏后,张氏大吃一惊,“哀家还没有同意,军机房已经开始抓人了?” 所以张氏连忙派人询问秦福哪里去了,一个小太监这才颤颤巍巍的说道,“一个时辰前,内官监有人过来,说有急事请秦公公过去。” 张鹤龄这个时候无奈的摇摇头,“如果弟弟猜的没错,秦福是没福回来了。” 张氏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甚至于指甲戳到肉里都没有察觉,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军机房胆敢如此,可曾把哀家放在眼中?哀家到了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先帝会任用刘瑾,实在是此辈欺人太甚呀!” 张鹤龄却摇摇头,“姐姐,不是弟弟说你,你不该对秦福太过放纵,这个人胆子太大了,竟然想取代何张两位公公,他也不想想那两位在宫中多少年了,又与张超一起除掉了刘瑾,可谓是生死之交,他们岂能容下秦福?” “那他们也不该先斩后奏,如此置哀家于何地?” “我的老姐姐,你不要忘记了,他们事先禀报了国士院,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张超欺骗弄出一个国士院,有了国士院,谁还听你这个太皇太后的?” 张氏到了此时还是有些糊里糊涂,“国士院乃是天下名士聚集,有了他们,张超这些大臣不是就没办法专权了吗?” “不是不专权,而是专权的更加厉害。国士院说是天下名士聚集,可还不是听张超他们的。 更可怕的是,现在有了国士院,只要军机房的票拟,国士院不反对,那军机房的票拟就代表着天下的民意,这样一来谁还能反对,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能违拗民意呀!” 第581章 张鹤龄的劝说 张氏听弟弟这么一说,简直目瞪口呆,过了良久,她才苦涩的说道,“既然如此,哀家岂不是成了摆设,任由张超等人欺辱?若是有朝一日,张超起了谋朝篡位之心,哀家岂不是成了朱家的千古罪人?” 张鹤龄连忙笑着说道,“姐姐不要担忧,谋朝篡位那倒不会。国士院那一百三十个国士,又不是提线木偶,若是他谋朝篡位,国士院岂会任由张子卓乱来。说到底现在张超行事一呼百应,那是因为他所作所为确实得人心呀!” 张鹤龄这么一说,张氏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是大怒,弟弟这么一说,岂不是说她行事不得人心吗? 张鹤龄就是这个意思,尽管他也是嚣张跋扈多行不法的主,但出入宫廷久了,对很多事情也有了一些见识。 张鹤龄就认为自己姐姐没有看清楚大势,现在已经不是弘治正德年间了。 先帝驾崩的莫名其妙,说是宁王派人行的刺,可是宁王被俘之后,立刻就寻到机会自杀身亡,而审判宁王身边的谋臣亲属确定宁王刺杀圣驾的都是张超的亲信。而且为了取信天下,宁王谋反一案,还在南都进行了公开审判,宁王世子和李士实都供述了宁王确实派人刺杀先帝。 再加上那个臧贤的供词,似乎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宁王派人贿赂了江彬,然后在战阵上刺杀了先帝,试图借先帝之死,朝廷大变乱之际,他再乘机在南方起兵,谋夺大明天下。 这一个结论,确实合情合理,但是张鹤龄却是将信将疑,他在宫中厮混太久了,下三滥的事情也做的太多,他总感觉其中有些阴谋的味道,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可能宁王确实设法在左右官厅安插人手意图不轨,但是具体操作此事的江彬又不是傻子,江彬理当清楚他的身家性命就操纵于正德之手,怎么可能让这些人有机会接触正德。而且宁王又不是傻子,他难道不担心江彬会告发他吗? 更奇怪的是,江彬已经在兵变中被杀,知道先帝死因的人又在两次兵变中都莫名其妙的死的干干净净,所以现在举国上下类似张鹤龄这样的人并不少,但无凭无据,也只能接受朝廷的最终结论,先帝死于宁王刺客之手。 想到这里,张鹤龄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宁王所为,那有没有可能是张超这些文臣做的?正德这么喜欢胡来,先是任用刘瑾把大臣们车腾的七荤八素,后来又开豹房,练精兵,还喜欢四处走动,对他这种荒唐早就厌倦的文臣,在乘机让正德立储之后就立刻刺杀了他,然后立幼主为君,从而建立一个文官心中皇帝垂拱而治的理想国。 事实上也证实了这种猜测,正德死后天下看起来要大乱,但是张超等人却只用了短短不到半年就稳定住了局面。 又利用主少国疑的机会,弄出了一个所谓代表民心的国士院,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早有筹划,要不然仓促之间,这个本意是用来约束军机房的国士院,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架空皇室的杀手锏。 张鹤龄可以说并没有太多的政治眼光,可是随着军机房与国士院一唱一和,操纵国政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看出这一两年来很多事情有蹊跷的人越来越多,而有了这么多人想法设法的敲边鼓,时间长了张鹤龄也有些相信了。 张鹤龄只知道一点,这两年这么多事情发生后,正德死了,正德扶持的太监武将没落了,唯独文臣们乘机做大,军机房竟然这么欺辱太皇太后,这要是在两年前简直不可想象。 那个时候军机房看起来权势滔天,可事实上谁都知道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皇帝和豹房那批小人,哪像现在这样,张超连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都敢不告而诛。 张鹤龄没有把他的猜测告诉姐姐,无凭无据的,他也不敢胡说八道,要是被军机房知道了,谁知道张超是什么反应,而且也没有必要吓唬姐姐。 他只能告诉张氏,现在的局面已经是文臣一家独大,张超一言九鼎,你老太太就老老实实的养老,不要听信身边人撺掇,想着说话算数,把小皇帝养大才是正经的出路。 文官们想揽权就随他们去吧,他们真要乱来,朱家统治百多年,怎么着也很有人心,到时候文官自然内部会分裂,而能爬到高位的人都十分聪明,张超应该没那个胆子行此不智之事。 等到小皇帝大了,张超也要老死了,到时候借着亲政的机会,顺理成章的撤销军机房国士院,甚至于杀了张超,谋夺了他的家产,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是忍一忍吧。 张氏被亲弟弟这么一劝,也有些冷静下来,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说是太皇太后,可是张氏现在五十岁还不到,而小皇帝才两岁多,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这么一口恶气呀,更何况张超比她也只大了七八岁,鬼知道什么时候告老还乡。 张鹤龄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您不用担心,张超主持国政,事务繁忙,这样长久操劳,岂能长寿?再说张超自出仕以来,一直边疆拼杀,这身体又能好到哪里去? 弟弟听说,张超每一年都要病上几回,那济世医院的医生都住在张家,随时听候吩咐,可以说他现在是强撑着在做事,您呀应该等不了多久。” 张氏的脸色这才真正缓和下来,只听张鹤龄继续说道,“姐姐您呀要是心里还不痛快,何不给他找点事情做?” 张氏一愣,这如何说的?只听张鹤龄神秘的说道,“本朝的麻烦第一当属各地的藩王,贪婪无耻消耗大量民脂民膏不说,还非常的不安分。仅仅先帝一朝,就先后有安化王,宁王造反,要是这么下去,可如何得了? 可是这些藩王都是圣上的长辈,等以后圣上长大了,却又没办法处置这些祸害。张子卓不是能干吗,国士院不是也抱怨抱怨吗,姐姐您可以下懿旨赞同国士院的主张,并下令军机房拿出妥当的解决办法,一来可以收国士院之心,二来这么大的麻烦让张超来弄,嘿嘿,张子卓想不折寿都难。” “各地藩王都是皇上的亲戚,这么做岂不是有违亲和各藩,皇家和睦之道?” “嘿嘿,您只是赞同国士院的主张,让张超处置不法的宗藩,可不是任由他胡作非为。到时候张超若是做的过分了,您再说上两句好话。 等有朝一日,嘿嘿,各藩王抱怨,咱们再推出张家作为替罪羊,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处置张子卓和他的后人。” 第582章 暂时的胜利 张鹤龄出了这个主意之后,见自家姐姐很是有些意动,不由得十分得意。张鹤龄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人才,要不是姐姐当了皇后,他是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可是谁让他摊上大明这种变态的制度。 皇亲国戚一律不准参与国政,到了后来连勋贵也不敢掺和国政了,这样一来,大明皇帝一旦被文臣欺负了,还能依靠谁,只能是那些太监。这让张鹤龄很是有些遗憾,所以只得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敛财上。 但是当从政不成改成经商时,闯荡了很久,张鹤龄才发现时代又变了,来自南方的土包子张超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现在捞钱根本不需要再像他们张家那般铆足了劲去偷,去抢,而是生产出一堆东西,然后卖到海外去,就可以赚到大把大把的银子。 恍然大悟的张鹤龄想进入这个圈子,却发现这个圈子通行的规则却出奇的诡异,权力可以用来交换利益,但是想不劳而获,巧取豪夺那是门都没有。事实上据他所知,不适应这个规则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无数个豪门,他们太过习惯利用权力分配来占有一切,实在不适应,也不能接受张超创造的游戏规则。 等到见识越来越广,年岁越来越大,张鹤龄就看出了真相,要想拥有更多的财富,就必须要打破这个圈子通行的交易模式,甚至于控制它,才有可能改变规则,但是这个圈子的势力太庞大了,庞大到他根本没有勇气去与它相抗衡。 但是正德之死,张氏上台却改变了这一切,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大明最强大的势力的全力支持,如果这样的势力都没办法控制这个圈子,那就干脆毁了它吧,而毁了这个圈子前提就是要消灭这个圈子的领袖张超。 幸运的是张超给了他这个机会,你张子卓不是善于利用民意来进行改革吗,那就让你改个够,改到所有人都对你怒目而视,太监不是好东西,那各地的藩王就是好东西了,主宰军队的勋贵就是好东西了? 改吧改吧,改到家破人亡,张鹤龄对于自己这个主意赞叹不已,什么叫做顺水推舟,什么叫做顺势而为,什么叫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昌国公就是如此呀! 张鹤龄献计完成,得意洋洋的回府,可是他并没有想到还没有他回到家中,张超已经得到了他与太皇太后谈话的密报。 张超微微一笑,只是小试牛刀,就有人上钩了,那就好好养病吧,因为小恙待在家中的张超有翻起了明海的报告,因为一切如计划那般顺利,张超也就没有动用到海外的军队,所以明海就带着大军去日本转了一圈,很是抢劫了一番,然后才得意的率军回到南洋。 当年张超派出的四只船队,已经回来了三只,每一只船队都残破不堪,十不存一二,但是他们却带来了更加广阔的世界,去往日本北方的船只还没有消息,也许再也没有,所以明海继续派出了一只新的探险船队。 而去往欧洲的那只船队给他们带来了无数西方的书籍,按照张超的要求,正在组织人翻译,西方文明向大明敞开了怀抱。 而从日本往东的那一只船队则已经回到了吕宋城,他们传来了美洲的消息,古老的印第安民族似乎与大明很是相似。而南洋诸岛的更南面的一块大陆已经被找到,那是一片无限广阔的草原。 张超看着这些资料,不由得心潮澎湃,一个大时代已经呼之欲出,他还需要更加努力,让大明的老百姓知道外面的世界多么的辽阔,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该是多么的愚蠢呀,这是一个大争之世,你不努力只有被人取代。 明洋看着张超不断批阅这些文件,也是抓耳挠腮,他猛地跪倒在地,“孩子想去这些地方看看,请爹爹应允。” 张超站起身,在书房中转了转,久而久之,他猛吸了一口气,“这四只探险队的报告你都已经看过,既然还敢请命,想必你也想清楚了其中的风险。 既然如此,爹爹不拦着你。你年后可以去南京,在航海班学习两年,然后再实习三年。在此期间,你要成婚生子,五年之后爹爹给你一只船队。” 明洋欣喜若狂,“孩子遵命!” 张超看了看这个孩子,唉,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理想,去吧,世界之大,足可以让他们纵横驰骋。 到了此时,张超突然间放下了对于明威的执念,每一个人教育和经历的差异,必然会对他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有巨大的影响,既然明威已经如此,那就让他开开心心的过下去吧。 张超病好后,回到了军机房,他突然发现往日的同僚对他似乎更加尊重,但也似乎更加遥远了些,看起来这一次对于太监的打击同样给他们上了一课。 太皇太后张氏统统批准了军机房的奏报,即使是总管太监秦福被杀,张氏也是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 所以张超就毫不客气的趁热打铁,对太监集团进行了更加严厉的清算,随着一条条罪状的公布,一个个太监的死亡,正德年间势力大炽的太监集团被迫收缩于内廷之中,锦衣卫东厂也失去了往日的锋芒,只能是瑟瑟发抖的等待着张超的进一步清洗。 到了此时,张超才停下了清洗的步伐,他十分清楚最后一击还没有到时候,他还需要忍耐,他十分清楚这一次他对于太监集团的进攻仅仅是扫清了外围,并没有摧毁太监集团的根本。 事实上张超这段时间的作为已经让国士院和天下士绅惊叹不已,张超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太不可思议了。 抓捕诛杀了多少人倒是其次,更关键的是在外的无数经济衙门比如市舶司,织造司,税关的提点太监统统被撤销,更换成了了户部派出的官员,这样一来中央户部的收入直线上升。 当然张超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他按照正德元年到十一年平均数据,每一年从户部拨出相应的银两给内承运库,这样一来皇帝的收入看起来没有减少,只是消除了太监们的贪污。 而众多的守备太监则是大部分被撤销,最后整个大明在外的镇守守备太监只有寥寥几十位,刚刚达到弘治年间的水平。但是张超限定了这些守备太监的权限,连他们的人员花费都受到严格的限制,每年都会派出御史监察他们的花费,可以说这些人的权势远不如弘治年间。 事实上张超还可以做的更多,比如对军中太监和御马监太监动手,夺取太监们的兵权,但是思之再三,张超还是没有动手,因为太多人已经满足于眼前的胜利果实,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是过眼云烟,也许等皇帝长大很快这些太监又回来了。 事实上也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没有想好拿掉了这些太监,用什么去取代他们,抢皇家的钱还有缓和的余地,若是动了兵权可就不那么善了了。 大明朝的士大夫或者说是文官集团们可以做做梦想着皇帝垂拱而治,却从来没有想过与皇帝彻底决裂,这就是他们的软弱性,也可以说他们只愿意享受权利带来的利益,而不愿意承担起国家的责任,这就是晚明一切悲剧的根源。 第583章 宗藩改革 随着对太监们的反攻清算的完成,另一个大问题宗藩也提上了日程。因为国士院河南的代表痛苦流涕诉说藩王在河南的坏影响,一边说一边涕泪交加,不仅仅所有的国士伤感不已,甚至于听讲的官员们也是不断流泪,无他,河南的藩王实在太多了,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这样悲惨的情怀反应上去,还不等军机房表态,太皇太后的懿旨就下达了,责令军机房会同礼部户部商议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既能体现朝廷对于各地宗藩的亲情,又能彻底解决大明面对的宗藩问题。 张超等人接到懿旨后,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个张氏还真会将军,好话歹话都让她说光了,不是让我们这些当政者作难吗? 张超摇摇头,不干也得干呀,现在宗藩一年吃掉了佐渡金山的产量,而且宗藩还在不断递增,我等当政不解决问题,难不成留给后人吗? 张超知道有明以来,宗藩问题既是一个政治问题,也是一个经济问题。 分封藩王,是历代封建王朝的通用制度,太祖建立明朝后,也沿用了这一制度,从目的说,正如太祖所说:“以藩屏帝室”,就是用藩王权力来巩卫中央。 本着这个目的,太祖做了一件公认的错事:洪武年间分封的藩王,不但待遇优厚,而且军政权力极大。尤其是有兵权,北方几个藩王,诸如宁王,燕王,谷王,辽王等王爷,更掌握着明朝精锐武装,各个雄视天下。 但对这个潜在威胁,朱元璋也不是没有预判,明朝藩王制度比较前代,一个进步就是管理严格:特制了《天潢玉牒》,凡有皇室子弟出生,就要记录在册,封赏赐爵乃至皇位传承排序,都是按照玉牒来。 另一点就是重视教育,朱元璋还编写了《永鉴录》和《御制纪非录》,这俩个材料,记录了历代藩王的作恶教训,发给各地藩王学习,告诫他们要忠心为国,免倒覆辙。 同时规矩也多,藩王们穿衣服不注意,盖房子盖出格,出门仪式招摇点,都很可能给扣上“违制”的帽子,按谋反来处理。 但千防万防,却还是防不胜防。手里有兵,就有造反的风险,外加朱元璋的制度,本身还有个漏洞:明朝藩王制度规定,如果中央有奸臣弄权,藩王就有权起兵巩卫皇室,清除奸臣。 结果就是朱元璋死后,朱棣起兵造反,夺了法定继承人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起兵的名义叫“清君侧”,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作为藩王叛乱的胜利者,永乐皇帝朱棣,对于藩王拥兵的危害,自然感同身受。在坐稳了皇位之后,除了清算建文帝旧臣外,他大张旗鼓做的另一个事情,就是削藩。 朱棣的削藩,从效果说,是立竿见影。主要是夺取各藩王的兵权,限制他们干涉地方政治的权力,从此以后,明朝再没有藩王造反成功的可能,也就是说藩王们政治上没了出路。但是在生活上,宗藩的待遇并没有改变,还是非常的优厚。 根据规定,明代宗室分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八等。 众所周知,明太祖是非常抠门的,他把官员们的俸禄定得很低,但是可能是穷惯了,太祖对自己的龙子龙孙金枝玉叶却很大方。 这些宗亲子弟的俸禄都是由国家供给,年俸标准是:亲王禄米10000石,郡王2000石,镇国将军1000石,辅国将军800石,奉国将军600石,如此世代传承,宗室里靠国家财政养活的寄生虫,可以说是几何级数增加。 除了年俸以外,每年还有不固定的各色赏赐,有时候甚至比固定工资还多。?而对于藩王来说,政治上没自由,吃饭穿衣受限制,但生孩子的自由,却是绝对有,大多数的藩王,都是逮着机会可劲生。 山西有一位王爷儿子多达100人,除长子世袭封王位外,其余99人都封镇国将军。每次家族聚会,同父兄弟之间竟不能尽识,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了,以至于中枢特别派人去查证有没有冒充的。 生了就要给待遇,世代繁衍下来,人数滚雪球一样增加。就拿《天潢玉牒》里的记录说,到了嘉靖元年年,明朝的宗室总数,就比明初膨胀了上千倍。 而除了这些固定的财政补贴外,各地的藩王们,其实也都生财有道,搞政治没前途,搞经济挖国家墙角,那是各个都有一套本事。 最固定的办法,就是“钦赐”,就是向朝廷讨要土地。在明朝中前期,比如宣德,正统年间,明朝赐予藩王的土地,通常都是几十顷,到了明朝中期,就有了几千顷,比如刚刚过世的兴王,就藩的时候,一次就赏赐给他四千多顷土地。 这样做的恶果,可想而知:肥了藩王的腰包,却坏了国家的财政,赐出去多少田地,国家就流失多少财政收入,外加每年巨额的恩养藩王的开支,哪怕是太平年月,国家的财政,也常捉襟见肘。倘若赶上闹灾打仗,更时常穷得叮当。 而且即使如此,藩王们还是不消停,大多数藩王,一辈子都在想尽办法发财,通用的招数,就是侵占民田。 侵占民田的招数,也有好几种,一种是造假,就是故意把看中的好田地,勾结官府指认成荒地,求得朝廷赐予,然后强行侵占。另一种叫“投献”,就是很多交不起税的小民,自愿把田地放在藩王名下,以此来逃避税赋。如此一来,明朝中后期的土地兼并,也就越演越烈。 到了此时,土地兼并极为剧烈的河南地区,当时号称“中州地半入藩府”,也就是说差不多一半的土地,都被藩王侵占。 这也是为什么蓝衣贼在河南闹得那么厉害的缘故,实在是河南的土地兼并太过厉害了呀。 实际上在正德后期,也有大臣们提议此事,却被拦了下来,当时刚刚爆发安化王造反,正德认为这个时候不宜再刺激藩王。 现在轮到张超来面对这个空前棘手的问题,他倒是早有准备,所以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了《宗藩条例》。 核心内容:一,严考核。令宗人府严格执行《永鉴录》和《御制纪非录》,凡是挨到边的宗藩,要严厉处置。 另外设立宗藩继承考试,有不法记录的直接取消资格,降为奉国中尉,而考试不合格前不允许承爵。连续三次考试不合格,也同样直接降为奉国中尉。 二,定子女,把藩王们的后代们,特别是旁支庶出的后代,尽可能编入民籍,允许他们参与士农工商活动,从此自食其力。同时严格限制藩王们的妻妾人数,娶老婆需要礼部审核。 三,限总额。每一个藩王一系的子孙算作一个整体,朝廷一年拿出的钱财是固定的,而且会逐年减少,最终要控制到岁入的二成以下,这个总额会与财政预算一起报告给国士院批准。 张超这三条意见一出,表明了他对宗藩的态度,那就是尽量拖时间,一直拖到明朝亡国才能彻底解决,因为这又是与太监问题一般难以彻底解决的骨子里的问题。 第584章 清查军屯 张超原以为自己对宗藩的这一套改革已经很节制了,可是他的奏章递交上去,国士院见军机房反应这么快,还在发呆中,太皇太后张氏却突然跳了出来表示了不同意见。她认为张超制定的宗藩条例太苛刻了,那么多没有一技之长的宗亲怎么能贸贸然让他们变成平民,那不是会把他们活活饿死吗? 张超很想回一句,多一个宗藩也许会饿死几个平民,倒时候愤怒的老百姓恐怕会把朱家人撕得粉碎,有必要这么贪婪吗? 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而国士院在听到太皇太后张氏的表态之后,果然软弱性发作,最后三方达成了妥协意见。 严考核,对宗藩继承考试不合格的处罚取消了;定子女,取消了对于宗藩庶出子女编入民籍的强制要求,只是鼓励他们自愿;而限总额则还需要讨价还价,想必最后的标准也比张超想象的要宽松很多。 对此,张超的反应十分平淡,他当然明白如果不加影响,一个提案被修改,决策考虑各方的意见,妥协各方的立场是必然的,既然你们愿意让王爷们在头上多骑一会,多撒撒尿,那就继续吧。 这一结果让张氏兴奋不已,她表达了自己对宗室的关爱,必然获得宗室的爱戴;及时表达了对国士院提案的重视,必然可以获得国士院的好感;最重要的是她成功的发出了自己的见解,而这一见解得到了众人的支持,这就意味着张超并不能一言九鼎,她的自信心获得了极大的增强。 反观张超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且还得罪了宗室,据说张超的宗藩条例出炉后,连益王一族都背地里大骂张超,诅咒他不得好死。 事实上最近张超在太监问题上,宗藩问题上都没有拿出最强硬的态度,甚至于杨一清也觉得有些奇怪,当日张超不是信誓旦旦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吗?为什么最后拿出来的方案还是裱糊匠的做法? 当然杨一清也明白张超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杨一清并不知道张超经过这两个重大的改革,通过各个集团的反应已经总结出一条他非常不愿意相信的结论,解决明朝的根本办法不是改革,根本不是改革,而是彻彻底底的推倒重来。 现在张超权势滔天那又能如何?他还是需要综合考虑各个利益集团的立场,也要打着国士院的旗号行自家之私。要想扭转历史的乾坤,必须要有至少两代人的努力,从各个方面彻底洗牌,最重要的是强按牛头喝水,逼迫大明各大利益集团按照他画出来的路线走下去。 所以张超此时下定决心开始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项改革,那就是对明朝的军屯下手,以彻底解决支持明帝国最重要的力量军队。 军屯问题极其复杂,大量的屯田在边疆则为世袭军官所占据,在京畿附近则为权贵所占据,在内地则是被藩王和豪强占据,所以军屯问题是整个统治阶级的问题,所有人包括皇帝的皇庄,各藩王勋贵的庄田,豪强地主们的宅田,很大部分都是抢夺的军屯田。 所以事实上张超非常清楚,除非推倒重来,否则他没有办法彻底清理军屯,因为这一块利益太大了,谁让朱元璋当年把全国土地的一半划为官地,用来屯田。 在原来的历史上刘瑾这么做刚刚半年,就被举报谋反,然后迅速被拉了清单,但是张超还是决定动一动军屯,因为他的目的十分简单,他就是要激化矛盾,逼迫占据军屯的利益集团和他拼命,从而顺理成章的清除掉他们,也就是说张超想大开杀戒了! 张超这么做是有一定的准备的,在外,小王子在正德十一年的失败大伤元气,现在正忙着征伐漠北,想办法恢复元气,一时之间也没有多少实力往南进攻,事实上这一年来张超都没有怎么听到小王子的消息,甚至于流传出他死亡的消息。 另外王守仁对于蓝衣贼的讨伐也进入尾声,刘惠再一次发挥长腿将军的特长,跑到了两广,而张超则暗示王守仁,不要逼迫太紧,守住了两广和湖南的富庶地区,让刘惠在广西广东的山区和那些瑶苗壮等少数民族拼杀去,反正死了谁大明都不在乎。 所以现在的外部环境非常有利,而在内因为正德遇刺的结果,张超顺理成章的对左右官厅进行了严厉的清洗。 左右官厅禁军不再可信,加之宁王造反的威胁,所以京师空虚,左右官厅除了一部分以诛杀江彬献了投名状以外,其余各部相继被分拆送往各处。 同时张超从辽东宣大蓟镇,河套陕西等镇抽调了大批边军入京,会同前期入京的荡寇军一起被整编为十营,号为新团营。 新团营各部均按照荡倭营模式整编,设有总兵教化使和监军,分别由武官文官和太监担任,这是张超在嘉靖继位之后最重要的工作,一直到新团营编组完成,他才开始把精力放到改革上。 在这个编组过程中,张超获得了整个文官集团的极大重视和关注,因为控制军队是整个文官集团梦寐以求的目标。 当然张超在这个过程中将大批他夹带中的基层军官调入军中,进行了十分隐蔽的渗透,他的渗透很成功。一来镇压宁王之乱产生了大量功臣,张超顺理成章的调入京中任职;二来他带兵多年,手里面出来的人数不胜数。 当然张超带兵多年,谁都知道他手下的人才太多,所以盯得人也非常多,但是这些人很快就发现张超在高级将领的任命上十分公平,也很注意避嫌,他的亲信将领都尽可能安排在外,并没有入京,可以说真正做到了来自五湖四海。 所以文官集团对于这一加强中央军事力量的行为予以了支持,这个十分复杂的新军编组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时代已经变了,还在以老眼光看人的大明高层并不明白新军制的内涵,也并不清楚教化和参军的意义,他们只是注意主将,而忽视了太多东西,这一疏忽影响将极其深远。 事实上这些人并不知道,随着大明内地在陕西宣大蓟镇辽东这些战略要地都驻有强大的荡倭营系统的军队,在南方有荡寇军,在海外有张家军团,可以说张超在军事上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随时可以借用中央的名义对于地方进行干预。 所以在嘉靖二年正月,大明新年来第一次上朝,张超就上书朝廷开始对大明的军屯进行清查,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问题,只是害怕官军造反,谁也不敢随便动,这一次张超动手了,当然文臣们觉得张超在军中的巨大威望足以支持他进行这一次调查,也愿意支持他整顿一番。 根据张超的安排,明朝中枢由兵部和都察院联合派出调查组分赴各镇,这一次调查组的力量空前强大,派出的都是公认的能臣干员,并且都挂着御史衔。 张超在这些人离京之前,在军机房特别召见他们说的十分清楚,这一次清理军屯,至少要逼出七成的土地,就算是有人造反也不怕,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军事准备,随时大军会出兵镇压。 所以派出的每一个调查组都从新团营调出了一个百户负责安全,同时锦衣卫和情报司也受命全力支持各个调查组。见到这样的阵势,天官场都知道张超开始玩真格了,有的人开始担忧,有的人却在家中哈哈大笑。 第585章 洁吏与污吏 连续开始了三项改革,张超的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竟然真的病倒了,这一次可真的忙坏了夫人王氏。 这两口子因为子女闹脾气闹了好几年,结果闹得夫妻分居,双方都很痛苦。但夫妻之间毕竟床头打架床尾和,自从去年传出张超身体不适的消息,王氏就十分担心,加上张超又十分乖巧的写信给王氏诉苦,所以在年前王夫人就已经主动回到了张超身边。 张超敢于这么做一来是真的年岁大了,老夫老妻一辈子了,确实想念的很;另外最关键的是经过几年对老大的压制,老三明海的地位已经巩固,没必要再做的那么绝了。 另一方面,王氏也想开了,这张家都是张超经营出来的,他愿意给谁那就给谁吧,都是张超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张超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缘故。 而老大再怎么打压也是进士,老二已经是总兵官了,两个王家的外甥都十分能干,都可以自力更生,所以她也十分欣慰。 而老三老四似乎都不在官场上厮混,那么他们拿到了那么巨大的家业,也需要依仗两位兄长,所以事实上王氏的愤怒早就没有了,可是被老公赶回家,她这口气没出,下不了台呀。 所以聪明的明台就在王氏身边敲起了边鼓,一来父亲国事繁忙,没人照顾不行,你就忍心看他这么病下去,越来越消瘦; 二来你老在父亲不在父亲身边,谁知道有没有小人出什么幺蛾子,要是对大哥的打压更加严重,你可怎么办好; 这三吗,汪氏现在在南京照顾病重的汪公公,抽不开身,父亲身边可就没人了,万一老头子昏了头又找了几房小妾,你愿意吗? 这么一说,再加上张超求饶的来信,王氏当然就尽释前嫌,回到了张超身边。王氏来到张超身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张超这身体好好的,吃嘛嘛香,怎么会有那么多他身体不好的传闻? 当然张超就糊弄过去,“我这不是想念你吗,才千方百计的骗你回来。” 王氏哭笑不得,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说话,只不过她的心情却好了不少,对张超也温柔了不少,夫妻之间似乎回到了年轻时候。 张超家里的葡萄架平了之后,在公务上就更加用力了,但是张鹤龄说的并没有错,他确实有不少隐疾,区区一个倒春寒,他就病倒了。 张超病倒,那文武百官想着当孝子的不要太多,可惜了张少师不稀罕,来了一个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这样才好养病嘛,但也不是谁都不见,比如带着太皇太后懿旨的李夫人,他总要见一面吧,都是情债呀,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那边王氏就差不多也看清楚了。 她虽然心酸,但也没有办法,张超已经非常洁身自好了,可是不能什么人都碰呀,这李夫人岂是能随便招惹的。李夫人深受三代皇帝宠信,抚育过正德,现在又抚养今上,地位尊崇,要是两人的丑闻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所以王氏不免劝说了几句,张超只好打哈哈混过去。 生活有些糟糕不说,张超的改革大业也出现了问题,所谓贪官污吏,张超首先下手的污吏,要是随便抓两个典型,吏员们也就忍一忍算了,可是张超是想着砸他们饭碗呀,那如何能忍。 所以这段时间军机房收到的奏报可谓是错误百出,这里面吏员们的反扑占了绝大多数,一开始军机房不清楚,但是同类事情一再发生,官员们也知道出事了,吏员们开始对抗了。 大明帝国的运转靠的是吏员,他们一旦消极对抗起来,整个中枢的运转都会出问题,随着问题越来越严重,病在家中的张超知道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了。 吏员的软对抗不提,那些科举不成,预计将作为取代吏员的读书人又起了幺蛾子。 很多人年纪较大的不乐意,凭什么不让我们参加科举考试,这个倒也罢了,竟然准备让我们当小吏,也太侮辱人吧,所以这样的抗议声很快就传到张超耳边。 张超对这些愚蠢的杂声倒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各地官员的反应。幸运的是,各省官员对于张超增加他们权力的决定都十分拥护,读书读傻了人可做不到这样的位置。 谁手下没有一堆等着获得不好的读书人,又不影响子孙科举,那为什么不去当吏员捞钱。再说有了一大批吏员待在地方,那岂不是地方的风吹早动都可以听到,这一点太有吸引力了。 至于名声,这些成为吏员的读书人也有办法,那些跟妓女乞丐一个等级的是彻彻底底的污吏,我等读书人为了扫除污吏为害救国救民,舍身为吏,那是洁吏,岂能混为一谈? 张超听到这样的汇报之后,立刻下决心对于中枢吏员们下手了。嘉靖二年春,张超病好之后,立刻主持了第一届中央吏员考试。 他在济世学院培训师爷和吏员已经二十多年,这么多年光光培训的人才就有数千之多,另外还有师爷遍地的绍兴人,所以这一次招考,他竟然一口气录取了好几百人。 然后张超把这些录取的经制吏都安插到中枢六部查账,发现有问题的当场扒下原来吏员的衣帽,取而代之以查账的吏员。 这些原来的吏员直接抓起来,然后抄家,再计算这些人收入与家产的差距,如果差距过大,直接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抄家流放,家产充公。 这一下子就流放了几百罪行大的,吏员那些比较肥的衙门比如吏部兵部户部更是几无幸免,张超索性又从地方抽调人来补齐空缺。 张超雷霆万钧的出手,直接吓坏了京师无数的吏员,朝廷待遇那么低,不贪污没办法活呀,谁敢说没有问题,要是这么蛮干,岂不是天下都没有好吏了? 张超冷冷的说道,“要么老老实实的做事,要么流放东番岛,没有第三条路,真以为没有张屠户,咱们都得吃带毛猪不成?” 这时候,京师上下才想起来这一位官场第一仗就是拿钞关吏员下手,这都混成宰相了,竟然还跟咱们过不去,莫不是我等吏员前世不修,招惹了这位祖宗不成? 当然张超大棒挥出的同时,也下令六部提高吏员的待遇,至于钱吗,他会想办法的。 最关键的是他下令今年下半年举行吏转官考试,给京师和天下各地的吏员一条活路。 敲一棒子,再喂颗糖,天下大事莫不如此,只是从此之后张超张屠夫的雅号天下流传,胜过了他所有的名号。 第586章 阴影 张超处理好吏员问题,嘉靖二年也过了一大半了,此时清查军屯在全国如火如荼的进行,夺人钱财比杀人父母还要严重,更何况张超还规定了最低限额,所以现在整个九边乱成了一团。 这些丘八大爷可不管你张超有多大的威望,竟然敢动我们的饭碗,那就干他的,宣大蓟镇三边辽东要好一点,要么是张超待过的,要么是离京师近的,所以相对安分些。 首先出问题的就是甘肃镇,一来天高皇帝远,二来当地回回比较多,敢于动刀动枪,加上派出去的这个调查组求功心切,急功近利,逼迫太紧,所以很快甘肃就出事了。 报到京中,张超也不紧张,安排人镇压就是,可是这件事流传出来,很快就是满城风雨,说什么都有,彭泽就有些顶不住压力,他跑到张超家中商议。 两人对坐,沉默了一会,彭泽就说道,“中堂,还是妥协一二吧。” 张超果断的摇了摇头,“越是此时,越不能让步,要不然朝廷会威信尽失。明日你上书重新设立三边总督,让王琼坐镇固原,总督固原,延绥,甘肃,河套,宁夏五镇清理军屯事务。 让宣大总督王宪,总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屯事务。另外新设立蓟辽总督,以乔宇坐镇,总督蓟镇,辽东两镇军屯事务。三总督上任之后可以及时处理各镇军屯事务,各御史有事直接上告总督即可,不必事事报告中枢。” 彭泽听完,也只得点了点头,大明地方太大,只能专人专用了,他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京畿交给谁?” “吾亲自坐镇。” “只是中堂的身体?” “不妨事!” 张超这么说,也是表明了他决绝的态度,他继续说道,“有些事现在不抓紧,日后就没有机会了,也没人敢做,没人能做!” 彭泽听张超这么一说,又见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甚至有些摇摇欲坠,晃晃悠悠,所以彭泽含着眼泪,不再说话,他深施一礼,然后告别离开了。 张超看着彭泽离开的身影,摇了摇头,骗人先骗己,对不住了。从第二日开始,张超就亲自坐镇,在京畿开始清理军屯,顺便连同皇庄,各勋贵的庄田也一并清理。 他非常清楚要想做得好,当头炮要打得好,所以他直截了当的瞄准了张国舅兄弟和成国公这两个外戚和勋贵的领袖,从他们开始查起。 要说起来,张氏兄弟的把柄那真是一摞一摞的,张超亲自坐镇处理,事无巨细,很快就整理出一大堆问题,然后他把张氏兄弟请了过来。张超坐在椅子上,指着这些案卷,面无表情的说道, “两位国舅,你们看一看本官整理的对不对!” 张鹤龄还没有说话,张延龄就首先扑上前去,然后翻了起来,突然间他大发雷霆,把一桌子的卷宗都推倒在地,大吼道,“张子卓,你疯了吗?竟敢查我们兄弟!” 张超气的也不说话,他脸色涨得通红,猛地站了起来,瞪着张延龄,抑制不住满腔的杀气。长期带兵,让张超此时的气势如同猛虎袭来一般,张延龄吓得一哆嗦,还在强撑着,只是他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两条腿都在瑟瑟发抖; 一旁的张鹤龄一直在细心的盯着张超,面对张超压迫过来的杀气,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一把把弟弟拉倒在地,作势要磕头。 张超让张鹤龄起来,然后厉声训斥道,“你们兄弟已经够富贵了,要知道适可而止,太皇太后能保你们一辈子吗?就算能保你们一辈子,你们的子孙又当如何?” 张鹤龄连声说是,又给弟弟道歉,并且答应一定会按时退还占田后,才灰溜溜的从张超的朝房逃了出来。出来之后,他拍着胸脯的冲着张延龄说道,“好险!好险!” 张延龄对哥哥的表现十分不满,只是他也被张超的气势吓倒,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些气呼呼的说道,“好几百顷田地呢,就这么退了出去,弟弟实在是舍不得!” “那也比没命来的强!” “大哥,你胡说什么,我们兄弟是什么身份,张子卓岂能动得了我们?” 张鹤龄不说话,拉着弟弟回到府中,这才悄悄的说道,“刚才若是他以那些罪行抓了你我兄弟,太皇太后就算能够求情,你我也要吃不少的苦头呀!” 突然间,张鹤龄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拍大腿,“老二,你有没有留心看张超的脸色,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年以来,他一直在生病,前些天刚刚好,又这般操劳,会不会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这般倒行逆施。” 张延龄听完,吓了一大跳,“不会吧,张超是带兵的文官,听说一直是骑马上朝的,身体应该很不错才是。” 刚刚说完,张延龄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呀,这段日子,张超上朝都是乘的官轿,这也太过反常了!” 张鹤龄此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兄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喜色。张超执政这两年多以来,越发的强横,太监皇族先是被折腾了一番,现在又轮到了勋贵武将,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来头很大,但是张超却混不在乎,不管是谁,挨到了就敢整。 因为张超的强横,也导致御史们嚣张跋扈的不得了,所以此时京师十分紧张,权贵们小心翼翼,唯恐被张超抓到把柄。 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疑惑,张超以前宽和的不得了,就算想做些什么,大多是以妥协和利益交换为主,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般的跋扈,甚至于有些疯狂? 张鹤龄今天通过自己的切身体会,感觉到了张超可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想赶时间,把一些他想做的事情赶紧做完,这样一来行事就不免有些严厉,甚至于残暴了。 他对于宗室还能强忍着,对于太监那就相当不客气,几乎把他们在外面的爪子端的干干净净,还有污吏那也是成百成百的流放。 如此一来张氏兄弟就更加注意起张超的一举一动,他们很快就发现张超从来不找太医,也找不到他的医案,甚至于连给张超治病的医生也没办法延请。 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让张鹤龄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张超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想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为后继者打下基础。所以他在觐见太皇太后时,笑着说道,“听说张子卓立誓效仿于少保,看起来是真是这般忠心呀!” 第587章 霸蛮 “鹤龄,你这是何意?”太皇太后张氏有些奇怪,听张鹤龄的语气带有调侃,张氏总觉得话里有话。 张鹤龄只是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他开始诉起苦来,“太皇太后,张少师要没收我们张家那七百多顷田地,那些田地不瞒您说,确实有些来路不正。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这么一大家子既要吃喝拉撒,又要与人交际,都需要钱呀! 而且现在翎儿又要嫁给圣人孔家,我是唯恐嫁妆不够,那样翎儿在孔家无法立足,您可要为弟弟做主呀!” 张氏白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你是什么货色还能瞒得住我的眼睛,只是张氏一贯以来都是毫无原则的袒护自己的弟弟,再说大明富有四海,给国舅几块地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么做的人又不是张家一个,凭什么盯着张家不放,这不是故意让她难看吗? 当然张氏毕竟是皇后皇太后这么一路过来的,当然明白张鹤龄抢占朝廷的田地没有道理,所以张氏想了想,“哀家会派人告诉军机房,你们兄弟的地算是哀家赏赐给你的,不用再退了!” 张鹤龄欣喜若狂,连连叩首谢恩,张氏却皱了皱眉头,“此事好做不好说呀,哀家也要想办法堵住军机房的口。” 张鹤龄眼珠子一转,“二姐,办法还是有的。咱们大姐不幸,早早守寡待在京中。唯一的女儿又远在湖广,何不将明威调入京中,这样既给了张少师一个面子,您也好说情呀!” “如此甚好!” 太皇太后就派出了一个太监,当然不是那个秦福,早就被处死了,张氏心里不痛快,就把这个太监改名为秦顺。 秦顺战战兢兢来到军机房,把太皇太后的懿旨告诉了张超,张超还不等听完,就气得拍了桌子,“超眼中只有国事没有家事,清理军屯是关系大明兴亡,岂能以张某的一己之私,耽误了国家大事。 尔回去禀告太皇太后,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侵占京畿军屯一千二百四十五顷,朝廷已有铁证,若不想张氏兄弟没了好下场,二张还是老老实实退田的好。” 秦顺吓得屁滚尿流,回去禀报张氏,张氏也火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是臣子说话的态度吗? 没想到张鹤龄却咬着牙说道,“太皇太后,请暂息雷霆之怒,岂能为弟弟的私事误了国事。这个田,我们兄弟退!” 张氏听完,眼泪都流了下来,她阴沉着脸说道,“弟弟你放心,这口气姐姐总有一天会给你出!” 张鹤龄连忙劝说道,“张超是堪比于少保的忠臣,姐姐千万不可乱来呀!” “于少保,于少保,于谦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张氏恨恨的连续喊着,张鹤龄偷眼看着张氏的反应,心中十分的高兴,他当然清楚张超清理京畿军屯,第一个找上他,就是为了压制京中的权贵,逼迫他们退田,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步,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张超说话那般不客气,看起来人这身体不好,也会出现差错。 事实上张超这般不客气,也出乎了军机房同僚的意料,张超这是怎么了,张氏毕竟是太皇太后,他这么说话就有些太不给面子了,也有失臣礼。 张超瞪着眼睛说道,“不这么决绝的驳回去,京畿如何清理军屯?尔等勿忧,一切由我,我一定,” 话还没有说完,张超就连续咳嗽起来,他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挥了挥手,“吾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张超在军机房休息了好长一会,靳贵才推门进来,他有些犹豫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子卓,你最近是不是身体有些不适,以至于有些,有些急于求成?” 张超长叹了一声,“大明立国已有一百多年,近些年内患频生,若吾等再不奋发图强,励精图治,恐几十年之后社稷将有大祸,首辅,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呀!” 张超这么一说,靳贵也不由得叹息起来,“子卓,你若是行事太过操切,恐朝野会有议论。” 张超坚定的摇了摇头,他拍了拍靳贵的肩膀,“吾现在把该做的做了,日后你也好做事。” 靳贵听张超这么一说,脸都青了,他一把抓住张超,急忙问道,“子卓,你到底是如何了?” 张超不再说话,靳贵连连叹息,他事实上也看出来了,他有些犹豫的问道,“汝如此行事,置妻子子于何地?” 张超大笑不止,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久之,他叹息的说道“吾既已许国事,家事就顾不上了,随他去吧。” 靳贵此时确实非常担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超竟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他可是有家族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产生了退役。 后来又想了想,到了今天,他这个首辅名不符实,早就是被世人看作是张超的同党,想退又怎么退得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张超怒怼两位国舅,逼迫着二张老老实实的归还侵占的屯田,那么其他见机的勋贵将领们也只得十分肉疼的归还屯田,当然碰到实在爱财不要命的,张超也不客气,他倒也不杀人,只是流放海外在时人看来,与杀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张超挥着鞭子逼迫着权贵和将领们退让侵占的军屯,当然中间并不缺少反抗,但是张超布置的三个总督都是当时一流的人才,所以清理军屯一事在磕磕碰碰中不断前进。 九边有总督直接负责,但是在内地就不那么好办了,随着张超身体不好的传闻越来越多,顽固保守的官僚想法设法的拖延时间,所以到了嘉靖二年的秋天,考成法应运而生。 考成法的核心就是整顿吏治,加强中央集权制,通过严格考察各级官吏贯彻朝廷诏旨情况,要求定期向军机房报告地方政事,提高了军机房实权,罢免因循守旧、反对变革的顽固派官吏,选用并提拔支持变法的新生力量。 按照规定,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并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内阁。 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对所属官员承办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须登出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以违罪处罚;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操作方案,但是考成法一出,整个官场立刻就哗然了,这他娘的比刘瑾还要苛刻呀! . 第588章 不满 张超拿出考成法也是没有办法,大明的官员你不用棒子打,鞭子抽,他们不干活呀。问题是他们不干活,有些人就能熬得住,那他总不能一天当晚装病吧。 所以推出张超版考成法之后,张子卓果断的病好了,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这么多人都不干活,他的理想没办法实现,这口气咽不下去呀,这下子大明就热闹了。 对于考成法,国士院是不太懂的,但是张超逼迫官员做事,早一点完成清理屯田的任务,这似乎也很不错,这样一来国家财政就会增加,也就不用想着再从江南征税了,从这一点出发,出自南方的国士大部分都表示支持。 但是北方的很多国士一点都不开心,张超清理屯田主要在北方,这也是大明的现状,大明的军屯主要是在北方,而南方只有两广云南和贵州这些偏僻的地方才有军屯。张超加强清查军屯的力度,实际上是抢他们的家产呀,他们能开心才怪。 但是按照国士院的名额,南方的人口更多,而且又有大义名分,所以不管是清理军屯还是考成法虽然争辩的很厉害,但是结果都通过了。 懂政治的杨一清就觉得张超似乎太激进了,这大的动作一个接着一个,恨不得今天做完明天的事情。但是张超所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他也没有立场反对,所以杨一清只好捏着鼻子支持。 国士院通过之后,太皇太后张氏虽然现在对张超一肚子不满意,但也明白这是张超在逼着文官们干活,所以她当然支持了,张超得罪人越多她越高兴。 考成法一出,就像一个紧箍咒一般,锁在各地官员的头上,大家伙牢骚四起,但是嘉靖三年又是京察的日子,这到时候张超算起账来,有多少人要灰灰,谁也不知道。所以大家伙又惧又怕,只得咬着牙挺过这一劫。 第一个表示不满的就是都察院,都察院很多御史认为张超违反了大明朝友好协商,大小相制的优良传统,按照考成法这么一弄,具体办事的六部和负责监察的科道都成了军机房的下属,那张超岂不是就是宰相? 对于这样的反对意见,张超也不客气,但凡是唱反调的,一律调到地方去,给他去清查隐田,有那个功夫扯淡,还不如老老实实干活。 面对张超这样的强硬态度,官员们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这斗不过张超,又被压着重重的任务,只能不怕得罪人继续干活了,要不然真会丢官罢职呀。 所以嘉靖二年秋天之后,清理屯田的工作在大明各地迅速铺开,大量被占有的土地被从权贵士绅军官口中抠了出来。有不服气的军人就想闹兵变,但是立刻就被早有准备的总督巡抚给镇压住了。 所以到了嘉靖三年夏天第二次在国士汇报时,张超得意洋洋的宣称,通过过去一年的清查屯田,大明找出了二百多万顷被侵吞的耕地,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因为正德年间全国登记入册的土地总数不过是三百八十多万顷,而张超将这个数字一举增加到六百多万顷。 北方出身的权贵官员军官们听到这个数字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不仅仅恨张超抢的太过凶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觉得张超办事不公。 清理军屯严重打击了北方的士绅地主,但是张超的基本盘,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因为军屯十分稀少,所以在这一轮清查军屯时,基本没有收到多少冲击。而那么严重的隐田现象,张超视而不见,也根本不提出解决方案,所以无形之中北方士绅的负担又大了不少。 另外张超所推行的种种改革,基本都是有利于南方,不仅仅如此,朝中出自南方的官员越来越多,而北方那些严肃的士大夫因为张超不喜欢很多人都被赶到了南京担任起了闲职。 本来他们还寄希望于张超身体不好,早早的辞职,可是现在张超又骑着高头大马开始上朝,看起来身体又好了,张超目前才五十多岁,正是政治家的黄金年龄,而嘉靖五岁还不到,要想秉政,最起码还要等十年,十年呀,这让人如何能忍? 此时正好发生了一件大事,张党的核心人物靳贵和宋珫相继因为身体不适或者年老的关系请求致仕,另外次辅刘春也请求致仕,这一下子朝廷就空出了三个关键的空缺。 除了宋珫是正常的致仕以外,事实上靳贵和刘春的离开有很大部分他们意识到张超的执政越来越偏激,不愿意再跟他合作了。 靳贵虽然是张党的核心一员,但是再这么下去是什么下场他实在不敢想,所以考虑了很久,最终靳贵还是咬牙致仕,脱离了这个是非窝。 而刘春家族则是大明有名的科举世家,父子数代人都是考试大王,他也不愿意待在朝中,掺和这一摊子烂事。 对于他们的离开,张超也没有阻拦,每一个人都有选择如何走下去的权力,只是他确实有些遗憾,他在靳贵身上投入这么多,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此时无数正直的士大夫看到了制约张超的机会,所以他们推出了多名资深的老臣,这些人主要都是北方人,希望能够增加朝中北方人的话语权。 可是张超的做法又让这些人失望无比,他先是让毛澄入阁,这样一来蒋冕出任首辅,毛澄为次辅,而以弘治六年的翰林汪俊为第三位辅臣,但是张超借口毛澄汪俊的资历太浅,只给他们加了军机房行走,让他们多多学习。 然后他以军功为由,调直隶总督乔宇,南京兵部尚书杨旦入朝,以乔宇担任礼部尚书,杨旦出任兵部尚书,以彭泽改任左都御史,三人皆入值军机房。如此一来军机房的文臣就变成张超蒋冕彭泽乔宇杨旦五人,张超仍然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这军机房五人之中彭泽是陕西人,乔宇是山西人,可是彭泽与张超的关系非常好,乃是他的铁杆死党,乔宇是山西人,他是杨一清的门生,又与张超关系不错。这样一来就彻底堵住了北方士大夫的嘴。 毛都没有捞到的北方士大夫气的半死不说,张超又把自己的亲戚李启思直接从江西巡抚调任直隶总督,这样赤裸裸的任人唯亲让人瞠目结舌。 所以愤愤不平的北方士大夫不断声讨张超任人唯亲,这样的局面让一些人看到了希望。在这短短三年时间内,张超先后得罪了皇族勋贵太监将门,现在连他的根本文官集团对他的态度也已经分裂,机会似乎已经成熟了。 第589章 刺杀 在大明的百余年历史,甚至上溯到之前的几千年,几乎每一年都会出现大的水灾或是旱灾。而在嘉靖三年也就是原来历史上的正德十五年,这一年江西大水,千里为壑,街巷皆可行船,民栖于树木,室庐漂荡无存,烟火断绝,为数十年来所未有。 这也是原来历史上宁王造反的原因之一,因为江西大水,朝廷无有抚恤,宁王可以很轻易的拉起十万大军,说到底是大明朝廷失职,对于巨大的天灾缺乏救济能力。 而现在这个位面,宁王早就被烧成灰了,经过了一年多的战事,整个江西百废待兴,一片萧条,所以江西大水一起,就引起了张超的注意。 凭借着长江水利运输的便捷,张超将大量南直隶和湖广的救灾物资运到了江西,然后令王守仁李启思全力救灾,同时想办法把大批的灾民迁移到南直隶或者更加遥远的南洋。 应该说王守仁和李启思等亲信是十分尽力的,也救了无数人,要不然张超也不会有底气把李启思升迁到直隶总督的位置。但是明朝的小政府体制还是限制了国家的动员能力,所以张超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大灾之后必然有大疫,就在张超一边骑马一边思考之际,突然间砰的一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身边保护的国威给扯下马,“老爷,有刺客!” 张超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加思索的说道,“立刻回军机房!” 张超话音未落,连续的枪声就爆了出来,走在前面打着仪仗的几个衙役就被击中倒地,但是张超由于身边保卫众多,并没有受伤。 此时正好是下午时分,路上行人众多,枪声大作,立刻有多人受伤,整个长街上乱成了一团。乘着这样混乱的局面,张超成功的逃脱了埋伏地点。 眼睁睁的看着张超就要进入埋伏地点,却被他侥幸逃脱,一个大胡子打扮的员外气急败坏的骂道,“他娘的,这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快打枪的?” 他手下见他暴跳如雷,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赵爷,既然设伏不成,还是赶紧撤吧!这张屠夫若是调来了新团营,咱们就走不了了。” 这位赵爷闻言抬起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这个手下,挥舞着马鞭就抽了过去,“都是你们这些蠢货,胆小如鼠,才让张超这个王八蛋逃过了一劫!” 手下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此时这位赵爷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大步走了出去,跨上了战马扬长而去,这个手下跟在后面也跑了出去。 张超赶回军机房,显得有些惊魂未定,他立刻让人召集重臣开会,讨论解决方案。竟然有人敢于造反,谋杀重臣,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这要是张超被刺,整个朝堂就要乱套,当此之时,谁也驾驭得住这么复杂的朝局。 所以军机房立刻就形成了一系列决议,命令京师戒严,同时下令锦衣卫在全城展开搜捕。另外张超特别指出没有军机房的附署,任何人的任何诏令都不允许执行。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张超很清楚,这些贼人刺杀不成,极有可能矫旨发动政变,所以必须防患于未然。 就在用印发出这些圣旨之后,到了天色将黑,张超突然提出了有一个提案,裁撤之后的锦衣卫人员不足,他准备调新团营入京,负责在内城搜捕并保护皇城和朝廷核心机构的安全。 张超此议一出,整个军机房立刻鸦雀无声,调动军队入京,这似乎太过小题大做了吧,而且调兵太过敏感,必须得到张氏的认可。这是张超被刺,又不是张氏被刺,明朝之前的处理方案也就是增加张超身边的保卫,现在已经开始全城戒严搜捕,这差不多了吧。 首辅蒋冕有些颤抖的说道,“中堂,这,这似乎有些不妥当吧。” 张超扭头瞪着眼珠子怒气冲天的看着蒋冕,“蒋公,你要明白贼人用的是军用的制式火器,这是军人在造反,若是他们冲击天子和朝廷,你我谁等吃得消这项罪过?” 蒋冕还想说,“可是,” 这个时候彭泽与杨旦对视了一眼,资历更深的彭泽说道,“别可是了,咱们投票表决吧。”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张超想着乘机把事情闹大,从而彻底控制朝局,而要彻底控制朝局则必须控制皇室和六部,所以他才借机调兵入京。 作为张党的核心成员,他们既然舍不得抛下权势,而且他们的利益早就与张超绑在一起了,所以他们只能立刻开始表态,选择站队在张超这一边。 看着张超彭泽杨旦举起的手,乔宇闭着眼睛想了一会,最后他叹息道,“乔某新入朝堂,对于国事缺乏了解,张公和蒋公各有道理,乔某才疏学浅,还是弃权吧。” 乔宇不是傻子,能够用军中火器刺杀张超,一定出自勋贵,张超根本不可能退缩,一退缩就前功尽弃,所以他才要坚决调兵入卫,这是他在保护改革成果,谁敢于反对,谁就是张超的敌人。 作为文官集团的一员,他支持张超;但是作为大明的臣子,他对于这种臣操君权的行为深恶痛绝,他还是忠于大明的,他又没有办法表示支持,所以他只能弃权。 最后的结果是张超彭泽杨旦支持,乔宇弃权,而蒋冕到了最后,也只是表态弃权,他最终在张超能够吃人的目光下也不敢反对。 看到文臣们这样的表决结果,两个太监只觉得全身颤抖,在这三年里他们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要有一个态度,是站在皇室一边,还是张超代表的重臣一边。 何聪心中暗自摇头,他是张超的老乡,又是十几年的盟友,而且他还得罪了张氏,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看着何聪高高举起的手,张永不由得有些头昏脑胀,他身不由己的举起了手表示同意。军机行走默默无语的将今天表态的结果记录下来。 到了此时,张永才发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在军机房的辅助官员竟然都是张超亲信的官员,而守在门外的则是保护着张超来到军机房的护卫。 事实上张永发现的已经有些迟了,其他的重臣早在进入军机房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可惜已经晚了,已经身不由已了。 军机房表决之后,张超让康海写下了圣旨票拟,何聪亲自批红,按照规定,这样的重大事务,张超何聪用印之后,必须加盖张氏的印章才能生效。 可是张超挥了挥手,“何公公用印就好,天色已晚,宫门已经关闭,不必惊扰了太皇太后。” 其他的军机大臣对于这一幕早就有心理准备,甚至于蒋冕也不敢表态反对。就在当天晚上,一系列调兵的圣旨被追加发出,到了午夜时分,三只早有准备互不隶属的军队已经分别入京,并且部署在皇宫周边,同时控制了朝廷最核心的机构。 第590章 清洗的开始 张超得到大军已经分别入城的消息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此时正在假寐的张超才睁开了双眼,两眼炯炯有神,哪里还有之前的慌张。 这一晚七人都待在军机房中,都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安睡,张超同样如此。他相信今天他的反应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于包括他的对手们。 张超掌权以来已经遇刺过好几次了,特别是正德死后他裁撤了大量的闲杂人员,几达几十万之多,砸了这么多人的饭碗,有多少人对于张超恨之入骨谁也不知道,所以张超在那一年受到了好几次刺杀,但都化险为夷,他除了身边总是带着一堆家将保护外,甚至都毫无反应。 这一次遇刺,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抢了那么多人的田地,人家不拼命才怪。甚至于他的手下已经探知刺客行刺的地点方式,所以才会出现有人提前开枪的现象,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之中。 但是张超这一次却故意装作惊慌失措,以至于愤怒至极,甚至不惜违反制度,也要乘机调兵入京是有他的打算,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装病期间,张超突然发现他确实已经老了,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在装病还是真的生病了,已经近黄昏的张超没有耐心再跟那些人耗下去,那就乘机摊牌吧。 他根本不担心军机房会反对他,因为反对根本无效,保卫军机房的护卫早已经不知不觉换成了他的人,甚至于皇帝和太皇太后身边都有人在看着,为了就是以防万一。 现在几只军队入京了,他当然立刻轻松下来,一个他真正说了算的时代已经到来。有些事情也该做了,有些人也该清理了。 到了三更时分,已经有一些朝臣开始起床,准备上朝,此时大军入京的消息突然流传出来,整个京师一遍哗然。 昨天傍晚张超遇刺的消息已经流传出来,大家伙也不是很紧张,张超为政这般严苛,被人刺杀不是很正常吗? 至于锦衣卫的搜查,那能查到什么?到时候不过找出几个替罪羊就是,反倒是张超这一次险些遇害,估计会老实不少,他那些严苛的行政估计也会缓和一些。 可是一觉醒来,竟然新团营入京了,这是太皇太后调来的?准备罢免张超?有些政治敏感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这个,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张超竟然有这个胆量,敢于不经过张氏的同意就调兵入京。 等知道这兵是张超不经过太后批准就调动了,所有人都蒙了,张超这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可是新调入京的军队又没有进入皇宫,只是驻守在内城的关键地点,保卫着朝廷关键机构,而且对待官员们的态度又十分友好,看起来又不是像造反,这张子卓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新一天的朝会开始了。这一天大明朝堂出奇的沉闷,每一次朝会的主角科道官员也没有几个出来说话,就算出来的也是根据高官们问话而出来回话。 好不容易大员们问完了,一个年轻的御史出班了,他高声问道,“臣监察御史张准有事奏报,今日上朝,臣见宫门外和六部翰林院等处都有官军镇守,兵部突然调兵入京,科道都不曾与闻,这是何道理?” 这个愣头青御史开炮之后,兵部尚书杨旦出班回道,“昨日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军机大臣张超险些被刺,重臣被刺嘉靖以来已经发生过多次。 因刺杀现场出现了军中枪械,事关重大,军机房一致认为此事决不可姑息。为了以防万一,并确保皇城和朝廷核心机构和重臣的安全,军机房决定调动新团营数部入京戍卫。 因事态紧急,军机房必须临机决断,今日一早已经将提案提交国士院批准。此事符合朝廷体制,诸君不用担忧。” 杨旦这么解释,这个御史火气更大,“如此岂不是先斩后奏乎?置天子于何地?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张超突然出班回道,“调兵一事乃是本官主张制定,本官长期点兵,发现这一次贼人所用兵器尽皆军中利器,此事太过蹊跷,必然涉及军中大将,一个处置不当国家有倾覆的危险。 本官受托于先帝,不得不立刻决断,幸运的是昨夜朝中无事,否则张御史恐怕都没有机会出来反对。张御史现在若有责难,本官一律当之。” 张超这么一说,又是渲染了一番事态的严重。这个御史还准备说话,这时候就有几个见机快的人涌了出来,开始支持张超,认为他处置得当。 这样一来,张准火气更大,“太祖圣训,敢当面夸奖当政者族,诸位安敢如此!” 见张准这么说话,张超冷冰冰的回道,“张御史,太祖圣训,也是乃等敢随便曲解的吗?朝廷议事,有支持,也有反对,此乃常理,难不成只有尔说的才是对的?尔等动辄就搬出太祖圣训,意图阻碍言路,所欲何为?” 张超倒打一耙,把张准气得半死,他当然不服气,立刻开始驳斥;但是张超此言差不多定了张准的罪行,平日里对他不满的官员也立刻都出班攻击他,张准的支持者也当然不服气了,所以朝堂上马上就乱成一团,吵闹声越来越大。 五岁多的嘉靖天子见朝堂上乱糟糟的,炒成一团,又不耐烦坐在御座上,屁股扭来扭去,嘴上喊着,“怎得这般吵闹,何时退朝,朕还要玩耍呢?” 何聪一见,连忙低声说道,“快了,快了!”等何聪抬起身,就大喊起来,“退朝!” 既然退朝声音一起,那大家伙也没办法再吵架了,只能老老实实退朝了,这次廷议什么都没有达成就结束了。 回到军机房,此时国士院对于军机房调兵的批准已经传了过来,只要不是傻子,看到外面的官军,应该没有什么人愿意出头反对,就算是民意的代表国士院也不敢反对。 而有了军机房的批准,见事情又木已成舟,张氏当然只得顺水推舟同意了此事。当天下午张超坐镇军机房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新团营开始严厉搜查内城刺客的同时,外城乃至于军中各部同时开始大规模搜查,很快新团营和京营中一大批军官被捕入狱,有心人发现他们绝大部分出身于将门,都或多或少对于张超有所抱怨。 与此同时,今日出面置疑张超的御史张准还有今日吵架中支持他的人立刻被贬出外,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而张准等人直接被贬到广西云贵等地的下场则又吓坏了无数了,这结局也太惨烈了些吧! 第591章 乔宇的旅游 “张子卓如此行事,恐日后合肥张氏难有善局呀!” 杨一清家中,礼部尚书乔宇正在与恩师杨一清一边下围棋一边聊天。乔宇对于现在的局面十分不安,张超为了推行自己的政策竟然手段越来越狠辣,这几日锦衣卫大牢已经装满了人,这可都是军中干将,有的甚至是太祖太宗期间就为国效力的,竟然都被抓了起来。 当然这些人都占据着大量军屯,不断的从军士身上吸血,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大明的根基呀! 这些人哪一个没有背景,张超就这么抓了起来,听说锦衣卫狱惨叫声不断,竟然终日审讯不断。这么残酷的手段,可怎么得了,所以乔宇不能不担心呀! 杨一清用手抓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突然哈哈大笑,“希大,你这一盘可要输了,对弈之时可不宜分心呀!” 乔宇这才集中精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大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只有一个活眼了,那不是很快就要了账,不对呀,刚才还有两块活眼的? 杨一清指着一枚白子笑着说道,“你自己心神不属,堵死了一个活眼可怪不得老夫。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张子卓聪明绝伦,你能想到的他何尝没有想到,希大呀,你不要管,也不要问,随他去吧。 张子卓有心重整朝政,就必须掌握大权,清理一番杂草,这都开国一百五十年了,也该革新一番了!” 乔宇听完,不由得大吃一惊,从杨一清的话语中,他已经察觉中张超很可能与杨一清有过密谋,“若是张子卓有异心,社稷立刻就有倾覆之祸呀!” 杨一清点点头,“你的顾虑老夫也有想过,只不过不用担心,大明太祖驱逐靼虏乃有天下,得国之正历朝历代难以企及。 张子卓年过半百,断不会如此不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只要他没有反意,他怎么做都可以,朝廷百年以来,积弊已经太深,让他折腾一番却是好事。 希大你恐怕有所不知,张子卓也已经想好了退路,他在海外广有根基,所以张超曾经告诉老夫,张氏将主动退出大明。” “我的老师,张超这样的话岂能相信?大明富有天下,张氏一族岂会乐意离开?更何况张超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是一个人了!” 杨一清一愣,转而笑了笑,“希大,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没有想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 没有在意乔宇奇怪的眼神,杨一清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地球仪,“此乃张超送与老夫的节礼,希大,此地可曾相识?” 杨一清指的地球仪上大明的位置笑着问道,乔宇凑近一看,他这才发现地球仪上写的是大明,“这是大明?” “张子卓说我等所处大地乃是一个球,这里是大明,这里是倭寇所在的日本,这里是南洋,这里是西域,这里是玄奘曾经到达的印度,天下如此之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呀!” “这又如何?再说了若是我等所处大地是一个球,岂不是大明对面的人就会掉到水里,太过荒诞,太过荒诞了!” 杨一清听乔宇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希大,你真应该好好读一读张子卓的著作,要不然这样的笑话你日后还会再出现。大地为球,这已经是事实了,张家的船队已经绕着地球跑了一圈。” “啊?这如何可能?”乔宇不由得大吃一惊。 杨一清叹息着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又岂是四书五经能够概括的。希大,你喜欢游山玩水,真应该到海外走一走,还是让老夫给你说一说张超眼中的世界吧。” 说完,杨一清就把张超告诉他的同样告诉了自己的得意弟子,最后他总结道,“这是一个大争之世,天下无主的富庶之地甚多,而我等大明子民却躲在家中自相残杀,自我阉割,何等悲哀?” 乔宇有些浑浑噩噩的听完了杨一清所谓的天下大势,这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天下无主之地甚多,只要把大明百姓迁移过去,如此既可以夺天下的财富为己有,又可以让大明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大明就可以跳出历史的周期律,不会二三百年就改朝换代,这如何可能,张子卓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而老师杨一清这般聪慧,又怎么可能信了张超的谎言? 别的不说,光光如何行船到这些无主之地就是无数的伤亡,而到了新的地方水土不服该有多大的伤亡谁也不知道,张超这是想把大明往歪处带呀。 杨一清看着乔宇发愣的表情倒是十分理解,当日他第一次听张超所说不也是同样的感受,这个天下变了,早就变得他不认识了,这又怎么可能,但是当杨一清进入到济世学院看到恐怖的蒸汽机吐着浓烟时,他才第一次感觉到时代已经变了。 “希大,为师听说你现在与张超多有抵触,你还是辞职吧,出去走一走。若是张子卓改革有成,你可安享其成;若是事有万一,你早一点脱身,也必无祸事。你要走,张子卓也不会阻拦,就到这些地方走一走吧,想必你会有所得。” 说完之后,杨一清拿出了一张纸,那里是一些地点,“这是当年张子卓让老夫去看的地方,你要去,他一定会举双手欢迎,时代变了,我等儒家学子也要想一想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儒家的未来在哪里?” 乔宇接过了这张纸,他虽然不明白杨一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决定按照杨一清的说法来做。随着新团营进入京师,一大批将门迈入大牢,荡倭营系统的军官变成了大明军界的主宰。 无论张超会不会造反,他对于大明军队的控制力将不亚于,甚至远超于谦。所以现在张超想做什么,现在根本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乔宇是山西人,山西人都很会做生意,所以会算账是他们的天性,他也不准备与张超进行正面的碰撞,既然如此,那还是离开吧。 至于杨一清所说的新世界,他也准备去看一看,权当又一次游山玩水吧,所以乔宇很快就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提出辞呈,尽管张氏十分不舍,但他还是坚决离开了,按照杨一清给出的目录,他的第一站就是南京济世医院。 第592章 见闻 目前南京的济世医院已经大不一样了,这个按照张超的理论弄出来的新式医院,极大的促进了新式医学的发展。 由于张超的教育背景,他对医学非常的了解,所以他迅速将医学推进表到19世纪的水平,一大批新式药物被开发出来。同时由于玻璃的引进,显微镜,温度计,血压计等诊断仪器的出现,解剖学的发展和麻醉法、防腐法和无菌法的应用,促进了外科学的迅速发展。 甚至于济世学院的实验人员根据张超的布置,已经在实验室发酵出抗生素,但是对于如何扩大生产,还是一个空前艰难的问题,虽然张超有过种种提示,但是工业化生产的难度远远超过了想象。 所以当疲惫的乔宇来到济世医院时,他几乎感觉来到了一个异世界,传统的听闻望切,已经被温度计,血压计所代替,而开出的药物也没有那么多君臣佐使。 乔宇对于医学一知半解,但是他也看出来了这家医院的技术先进,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有推广,也许可以让家乡子弟来济世学院读一读书,学一些新式医学回去造福乡里倒是不错。 这样想着,乔宇开始了第二站济世学院。当年那个几十人的小学堂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前规模的综合性大学。 济世学院被一分为二,那些研究如何做官,如何做吏甚至于如何诗词歌赋的人留在南京城中,与传统的学院相类似,只不过更加的自由,动不动就有学生为了某一个观点开始辩论,甚至于老师亲自下场参与辩论,学生们也不以为奇。 因为张超极度厌恶辩论不过就往人品上扯的坏习惯,所以济世学院的辩论也同样如此,而且必须与实际相结合,以济世安民为目的,做不到这一点的,整日空对空的就算是理学名家,也不会被济世学院邀请为教授。 既然讲究实用主义,那么在这里最受欢迎的一个是张超的国富论,一个就是教授科举的课程。 国富论从理论的角度阐述了张超的治国理念,彻底跳出了传统的以农为本,打压工商的传统思维,提出了开拓殖民地,加强海外贸易,促进工商业发展的一系列重商主义理论,所以在工商业发达的南方非常受欢迎,甚至于成为南方的显学。 不了解国富论,就没有办法与执政的张超思想合拍,所以就算是想方设法当上了官员,想升官发财恐怕难度有些大。 甚至于就算考不上科举,如果了解国富论,给张超上一个帖子,弄不好被他看重,被他推荐为官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教授科举的课程之所以吃香,就在于张超执政以来,越发的重视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如果不在这两场下功夫,按照积分制想考中那是难比登天。 甚至于有几个张超提拔的翰林,在点选举人时,竟然首先看的是第二三场考试成绩,第二三场不好,第一场就是笔下生花也不会被录取。 但是要想通过第二场表判就必须了解大明刑法,而明朝从朱元璋父子的执政唯严到弘治年间的大加修改,越来越宽松,另外明代又有众多的判例可以应用,所以不了解其中的奥秘,表判极有可能出问题,这就需要学习。 而第三场策论,到了张超手中就越来越实用,动不动就弄出一个计算军粮消耗甚至于如何修河都堂而皇之的成为了策论题,这样一来逼迫着考生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策论上,甚至于没有数学基础那简直就是折磨。 而济世学院因为张超的缘故最讲究实用,最喜欢用数字说话,所以对科举的二三场研究最为充分,这样一来南京的济世学院国学院就成为了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无数读书人想法设法的挤进来学习。 济世学院鉴于求学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扩大影响,也顺水推舟开始了大教室制度,所以济世学院除了在校的几千学子以外,流连在此游学的各地学子多达数万,这样一来也同样树立了济世学院大明第一民办学府的地位。 事实上济世学院除了国学院极受欢迎外,其特有的格物院也是此时大明有志于科学的学子的梦中天堂。从一开始的大猫小猫二三只,到了今天格物院已经分为数理系,机械系,航海系和医化系,而学生教授已经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变成目前的数千人。 之所以发展如此迅速,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对于教授而言,张顺德奖和济世格物奖的高额奖励和荣誉,不缺少金钱地位,那当然会吸引很多人致力于此。另外只要被聘为教职,就会衣食无忧,甚至于每年还有一定数目的资金让他们研究这个,研究那个。若是被工场采纳,那每年可以固定得到一定的分红,这当然吸引了相当一大批对科举为官不敢兴趣的读书人; 而对于学生而言,格物院坚持免费招考政策,让一大批希望学堂的贫苦学子有了一条出路。只要被格物院录取,最起码可以在各大工场充作工匠头目,有些胆大聪明的甚至学成之后进入了远洋船队,很快就发家致富。 而对于各家工场而言,济世学院提供了他们必须的人才和技术,促进了产学研合作,也是因此尝到了甜头的工场对于济世学院的捐款越来越多,无他,利益使然。 当乔宇来到与国学院一墙之隔的格物院时,确实有些感慨。在南京任职期间,或是因为公务繁忙,或是因为误会,或是因为不屑,他从来没有来过格物院,这是他的第一次 他首先来到了航海系,这个系以培养航海的船长海员,开发航海必须的船只仪器为目的,他见到航海系最新的成就,实验用蒸汽船。 虽然比不得胡林翼第一次见到洋船溯江而上,大惊失色以至于忧愤而亡,但是乔宇的震惊失色同样是免不了了。 大江之上,一条没有帆的大船却可以逆风而上,不断冒出一阵阵浓烟,这样违背常识的事件,能不让乔宇吃惊不已吗?但是这样的船跑的非常缓慢,犹如龟速,这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乔宇迷惑不解的时候,得到消息的张超女婿黄启已经大步跑了过来行礼,乔宇当然认识这个有名的书呆子,两人就开始攀谈起来。 第593章 顿悟 “末学晚辈黄启拜见大宗伯。” 黄启首先行礼,乔宇当然认识张超这个女婿,他哈哈一笑,“贤侄免礼,老夫已然致仕,你可以称呼老夫一声伯父,想必老夫还当得起。” 乔宇看到黄启不觉有些感叹,本朝有几大奇,其中一奇就是张超子女的婚事。张超四子一女除了长子以外都没有找权贵的子女,更奇葩的是,张超的独女的夫婿竟然是眼前这一位黄启。 黄启连秀才都没有考中,除了黄家与张家的渊源之外,无论哪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值得张超看重的地方,所以当年张超许婚之际,整个南京的士绅子弟都失望不已。 可是乔宇后来也看明白了这也许就是张超的爱女之心吧,黄启与那些官宦子弟不同,这个孩子沉迷于算术和张超弄出来的科学,甚至于为此不乐意参加科举,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这样的孩子正好适合与张超那个出格的女儿共度一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黄启与明台婚后感情相当不错,而到了现在,黄启就待在济世学院研究着他感兴趣的蒸汽机,生活无比充实满意。 “推动此船的应该就是令岳所说的蒸汽机吧。” 黄启听乔宇这么一问,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高官对于蒸汽机感兴趣,而不是当做奇淫技巧鄙视一番,当然欣喜不已。“伯父所言甚是,船运动的动力正是蒸汽机所供。” 乔宇见黄启喜上眉梢,就十分奇怪的问道,“只是此船跑起来十分缓慢,又有何用?” 黄启笑着说话,“伯父,这蒸汽机现在马力尚小,但济世学院正在全力改进,等有朝一日,马力提高十倍、百倍,那到时候有蒸汽机提供动力,走海路从南京到天津也许只需几日之功,而不用担心受到风速风向的影响。” 乔宇虽然不是很相信黄启所说,但是他还是被黄启的热情所感染,不由得点点头,“何为马力?” 黄启又开始给乔宇普及科学知识了,“马力者,一马之力也,济世学院现在已经制造出可以提供几匹甚至十几匹马力气的蒸汽机,可以用来纺纱织布,但是还是太过笨重,马力不够,用在船上还需要一些时日。” 乔宇听说蒸汽机竟然可以使用,不由得十分好奇,“贤侄可否带老夫去看一看蒸汽机是如何纺纱织布的?” “当然,您老请。” 于是乔宇就来到了一个蒸汽机作为动力的纺纱厂,乔宇在南京多年,当然见过水力纺纱厂,但是当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近代工厂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有了蒸汽机,再也不需要到处找河流建厂。将这最后一个限制纺织业大发展的条件消除后,纺纱厂就可以四处开花,如此一来,一年可以纺多少纱,织多少布呀。 只是如此一来,江南男耕女织的社会肯定会被这样一台蒸汽机所击败,那到时候又该有多少人衣食无属。 想到这里,乔宇不由得抓住了黄启的肩膀,“贤侄,南直隶这样的工厂有多少?” 黄启不明所以,他抓了抓脑袋,“现在最起码有几十家吧,估计明后年会有几百上千家。这样一座工厂虽然投资甚多,但获利匪浅,三四年就可以回本,所以现在建厂之人甚多。” 乔宇听完,无力的松开了手,怪不得老师说天下已经大变,由小见大,有了蒸汽机这样的利器,那天下的士绅为了逐利当然会不断建设工厂,到时候大明的社会基础必然会崩溃。 而以乔宇的眼光,他非常清楚这样的事情根本是挡不住的,以朝廷现在的虚弱根本不可能阻拦,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张超作为这些机械的发明者,一定会想法设法的保护他们的利益,朝廷不推广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阻拦。 乔宇连连叹息,黄启觉得莫名其妙。乔宇苦笑的说道,“贤侄,工厂虽好,但你恐怕有所不知,一座工厂会让多少妇人从此不再纺织,如此一来大明百姓就更加凄苦了。” 黄启听完,不屑的摇摇头,又是这样的陈词滥调。按照岳父的说法就是以静态的眼光看问题,妇人不能纺织,可以来工厂工作呀,这样的收入比自己纺织高多了好不好。 黄启隐晦的表达了他的不以为然之后,乔宇却摇摇头,书生之见,一座工厂的效率超过妇人纺织百倍,如此一来只有百分之一的妇人得到安置,其他九成九岂不就是无所事事了。 黄启听了乔宇的反驳后,笑着摇摇头,“伯父有所不知,天下对于布匹的需求可谓是无穷无尽。所以纺织厂也许不能安置所有的妇人,但大部分妇人转到工厂上班应无问题。 再说就算大明需求够了,布匹也可以出口藩属国。现在大明的船队已经到了极西之地,我等正好可以把大明丰饶的物产出口海外,换来无数的金银,如此一来百姓会更加富裕,朝廷也会增加收入。” 乔宇听完甚是不以为然,“棉布织的越多,土地会被更多的占用,百姓无粮如何得了?” 黄启奇怪的看了看乔宇,这大官的眼光为甚总是放在国内,岂不知现在南洋一年三熟,到处都是良田,把南洋的粮食运到大明不就可以了。 黄启奇怪的问道,“伯父,难道您不知道,南洋物产丰饶,一年三熟吗?现在已经有了坚固的海船,朝廷只需要把南洋的粮食运到大明即可。” 说完,黄启带着憧憬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工厂,“等再过些年,蒸汽船造好了,从南洋到大明也许只需要几十日,到时候就更加方便了。而在大明国内,再由蒸汽火车联络四方,如此一来,再过百年,也许岳父所说的大同世界就会实现了吧。” “何为蒸汽火车?” “这也是济世学院正在研究的,以蒸汽机为动力拉着车厢,比马车拉的多,拉的快。” 黄启这么一说,乔宇恍若被重击了一般,呆立不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然间理解了张超给大明开出的药方。 随着医学的发展,必然人口越来越多,这样一来,为了养活这么多人口,只能把多余的老百姓往外迁出去,要不然迟早有一天这些多余的人口会毁了大明,这是张超正在做的。虽然手段残酷,但是乔宇清楚,张超做的有道理。 而按照黄启所说,外迁的老百姓到了南洋种植粮食,提供给大明足够的食物;而国内的百姓则开工厂,种棉花,如此互通有无,形成了一个循环,这似乎真的可行呀! 乔宇有些想通,不由得心头狂喜,他拉着黄启,笑着说道,“贤侄,可否带老夫去见一见那蒸汽火车?” 第594章 激化 事实上由于蒸汽机的不成熟,不论是蒸汽火车,还是蒸汽轮船都不成熟。但是即便如此,蒸汽火车给乔宇的冲击也远远超过了一切。 地面上铺着铁轨,蒸汽机拉着几节车厢飞驰而过,速度比一边比较的马车更快,拉的更多。 当然这样的火车还是有很多问题的,最起码钢铁价格那么贵,很明显现在火车不如马车实用。 按照黄启的说法,这样的蒸汽火车还十分简陋,但是随着技术的进步,火车的马力会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比马跑的更快,会装越来越多的人和物,到时候整个大明就会铺满了这样的铁轨,让火车行走以联络四方。 一旦一方有事,国家可以立刻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乔宇当然十分清楚。当然这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黄启也说不好,这取决于钢铁工业的进步,但是随着投入越来越大,这一天肯定会实现。 乔宇至此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士大夫谁要还说眼前他见到的是什么奇淫技巧,那简直是超级蠢货。这些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学问呀,再联想到张超弄出的种种神奇的医术以及各种药物,乔宇已经感觉到新兴学术的崛起已经不可阻拦。 因为张超将科学挂了一个格物的名头,所以在发展初期,绝大部分士大夫都以为这是儒家学说的一门分支学说,可是到了现在,乔宇已经察觉到这门分支也太博大精深了,寻常人就算钻研一辈子也不可能完全学透。 儒家学说的目的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门新说似乎也同样包括,既然这门学说如此无所不包,那么还有学习儒家圣学的必要性吗? 乔宇脑海中第一次浮现出这个问题,他非常清楚这门新兴学说能够迅速发展的根源在于人们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在于人们对于改进现实生活的迫切希望。谁不想活的更久,走的更快,穿的更好,住的更宽敞呢? 随着新学的发展,现在想用政治手段消灭这门学说已经不可能了,也办不到了,因为这门学说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展生产力,除非看到好处的老百姓是行尸走肉,否则他们绝不会任由官府作为。 乔宇感觉他似乎已经看出了张超的野心,张超不仅仅是要当朝成为权臣,在学术界他也要成为一代学宗,有朝一日新学大成之际,张超是不是会成为新一代的孔夫子,而新学会不会就有可能取代儒家的统治地位? 乔宇并不明白科学发展具有积累性,而每一个伟人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担心。 因为他感觉到了张超新学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实用,这是超乎一切学说的巨大优势,除非别的学说能够弄出牛痘,黄连素,水泥,蒸汽机。 事实上目前除了张超的新学,其他学说都是以如何牧民为目的,而不是如张超新学这般以造福天下为己任。所以当然也没有一家能够做到张超新学那般实用,自然在吸引力上也力所不能及。 所以在这个时候,乔宇也想通了为什么徐溥会被张超说动,会为他站台搞什么希望学堂,又弄出运河谈,也许早在二十多年前通过与张超的接触,徐溥已经看出了儒家圣学的危险,所以他才需要想办法将张超的新学与儒家联系起来,这哪里是什么老糊涂,这分明是真正的见识深远呀! 乔宇越想越多,他也似乎明白了张超为什么会以前那么隐忍,而现在那么跋扈,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新学,以前他隐忍是因为他的学说太过虚弱,需要保驾护航;而现在他嚣张跋扈,恐怕是他已经认为他到了该扫除荆棘的时候,只要阻碍他传播新学的都是他的敌人。 乔宇猜测的没错,就在他在南京四处参观之际,张超对于军中将门的清洗也进入了高潮,随着那个刺客赵爷的落网,一个针对张超的阴谋集团也暴露出来。 这个阴谋集团的核心人员都是军人,全部是传统的将门之后,他们认为张超和他代表的荡倭营系统侵吞了他们的权力和土地,所以必须除掉张超。 对于这样的激进小集团,京中驻军无数勋贵或多或少都有些知情,但是因为他们对张超的不满,或是包庇,或是故意坐视不管,以至于这个小集团越来越膨胀,发展到最后就是行刺张超。 而且他们同样有兵变计划,这些人不顾政治现状,准备通过政变的方式恢复太祖太宗时期武将集团的地位,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除掉张超,还要除掉势力越来越膨胀的文官集团。 张超十分乐意看到这个小集团的政治纲领,这省了他太多的事情,也为他扫除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必须严厉处置,这是又一个石曹谋反集团!” 石曹谋反集团,就是英宗年间的石亨曹吉祥的政治联盟,他们推翻了于谦为首的文官集团,要不是他们水平实在太差,文官集团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击败他们。 随着张超的定性,他毫不犹豫的拔掉了一个又一个武将世家,凡是涉及到刺杀图谋的,一律主犯处死,家族流放东番岛。 而多家自以为是的勋贵被严厉处罚,或是丢了军中世职,或是被夺了大量田产,以后他们只能做的是与国同休,却别想做为国效力了。 张超为了从源头控制军队,他开始整顿九边军官的家丁,命令禁止军官驯养家丁,并且按照新团营的模式开始整顿九边边军。 除此之外张超还颁布了军中世袭军官的考核办法,考试不通过别想承袭祖上的军官世职。而为了提高军官素质,他准备扩大武举的规模,同时准备设立各种军校以培养军队所需要的专业人才。 就在张超干的热火朝天之际,一批又一批将门家属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北京,被流放到遥远的东番岛。就在这时,张鹤龄的家中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他们正在协商,对于张超专权已经忍无可忍的几派政治力量联合起来,决定赶走这个钱庄子。 第595章 王璟 此时已经是嘉靖四年的冬天,按照规定,第二届国士院选举即将开始,因为国士院选举可以连选连任,所以有意再一次当选的国士都已经返乡,用半年时间来准备新一届国士院的选举。 这五年来,因为张超处处以国士院为尊,成为国士的好处已经天下皆知,所以第二届国士院的选举比第一届要激烈的多,那些希望连选连任的国士也非常多,留在京中的国士太少,所以国士院也就不开张了。 这样一来张超就更没有人制约了,随着张超对于军队改革的深入,他在官场上的敌人的势力也越来越弱,已经等不下去的他们决定在这个时刻对张超摊牌。 问题在于上一次张超遇刺,他乘机调动了军队进入内城,后来干脆在九城兵马司的基础上成立了提督九门防御衙门,统领这部分入城的军队。 张超设立了文武两个主官,文官是五品衔的右副佥都御史,武将则为总兵,均由张超的亲信担任,这样一来他就牢牢控制了内城。 皇城的军队一概由御马监太监管理,而太监势力经过张超打击后已经缩水的十分严重,太监集团当然对张超也十分不满。 所以御马监尽管控制在张永这个太监手中,但是只要有太皇太后的旨意,可以很轻松的越过张永,动员起一定数量的侍卫和太监。 而张超虽然要求各家勋贵放弃家丁,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只要充分动员,发动几千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光凭太监和勋贵起来闹事,就算杀了张超也没有办法获得文官集团的支持,而张超在外的党羽众多,若是他们反扑,搞不好就会天下大乱,所以必须有文官的配合。 而这个人经过几年的寻找,终于出现了,那就是兵部尚书,右都御史,监管京团营王璟。 王璟是山东人,此时已经七十多岁,他是北方士大夫集团的领袖,成化八年的进士,长期担任地方官,刚直不阿,资历很老。老爷子以前很佩服张超的军功,所以对于张超很是支持,张超为了拉拢北方士大夫,就让他出任兵部尚书,管理京营和新团营的后勤钱粮。 王璟在这个位置上如鱼得水,做的十分不错,但是干了几年下来,张超在新团营的一些手脚就被他慢慢看出来了,所以对于国家命运的担心,王璟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张超的对立面。 一方面是两人的学术思想,政治观点差异太大。张超思想太过新潮,处处讲利,又特别看不上翰林和御史这样的清流,这与王璟相对保守的政治思想完全是背道而驰。 另一方面,张超改革的一些后遗症也日益暴露出来,改革本质上是为了促进商品经济的发展,是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障碍,所以必然严重威胁到北方相对落后的小农经济,南北差异越拉越大,改革看起来只有沿海和南方受益,而北方人似乎一直在吃亏。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张超为了清洗整治将门,竟然不经批准就把新团营调入京中,这简直大逆不道,所以刚正不阿的王老爷子觉得张超已经不适合再做下去了。 但是张超势大,王璟在隐忍的同时,开始小心的拉拢张超改革的受害者,京中的勋贵将门,太监势力还有一些北方的文官,由他串联起来,他的想法就是张超改革走的太过,该刹刹车了,所以最好是张超回家,然后回到弘治年间众正盈朝的局面,那是一个多好的时代呀! 王璟的出现就像及时雨一般,使得利益受损的集团有了主心骨,老爷子才干出众,他非常清楚,要想赶走张超,必须有大义名分。 张超改革最聪明的一点事拉着国士院作为挡箭牌行一己之私,所以天下人都知道他专横跋扈,可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到了王璟,他的想法很简单,他需要获得太皇太后张氏的支持。他相信大明的文武是忠贞不二的,只要张氏的懿旨一下,张超的势力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问题在于按照老祖宗的制度,罢免重臣必须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然后才可以张氏用印,没有前两家,张氏的懿旨是不作数的,毕竟张氏不是皇帝,张超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懿旨。 到了嘉靖年间就更麻烦了,中间又多了一个国士院审核,像张超这样的重臣,必须国士院超过三分之二才能罢免。 所以这就陷入了一个悖论,张超控制了军机房和国士院,事实上合法手段根本就赶不走,这也正常,他毕竟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要是那么容易被赶走还不乱套了。 所以到了王璟这里,他为了赶走张超,只能选择与虎谋皮,联合太监和勋贵这些利益受损者一起赶走张超。若是成功了,这些人该有多么膨胀呀,想到这里,王璟不由得有些叹气,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张超肯定是一个乱臣贼子,一定要赶走他,要不然社稷有倾覆的危险。至于赶走张超之后势力变大的太监和勋贵,可以学一学当年的李文达。 一拍即合的众人很快就说服了同样损失惨重的张氏兄弟,这一次他们借着给张鹤龄做寿的机会开始秘议具体发动的时机。 这个时机太过关键,要是不能一击成功,张超一旦反扑,后果不堪设想,也许张超不会对张氏和王璟怎么样,谁让张氏是国母,而王璟名望太高呢。 但是张鹤龄兄弟,其余的武人勋贵,大太监们,张超到时候可不会留手,看看张超怎么对待刺杀他的人就知道了,流放东番岛,永不赦免,这在一些人眼中比杀了他们一族还要严重。 讨论了很久,这些人的目光就都投入到王璟身上。王老爷子不负众望,他摸着花白的胡子,胸有成竹的说道,“老夫仔细想过,嘉靖五年正月祭祖时发动最为有利。 一来张超等重臣一定要奉圣驾去往昌平皇陵,到时候京师空虚,我等可以轻易的控制京师。 到时候懿旨一下,张超只能致仕走人。” 张延龄皱着眉头,“若是张超奉圣驾反攻京师,我等怎么办?” “张超没有那个能力做乱。一来,军中家属尽在京师,谁愿意随张超做乱;二来,我等的目标只盯着张超一人,其他人一概不涉及,其他人也没有理由与他一起做乱。 当然为了保证圣驾的安危,太皇太后可以多派些人手护佑左右,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第596章 祭陵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忙忙碌碌中,嘉靖五年正月到了,大冬天的,小皇帝冒着严寒亲自躬祭皇陵是有原因的。 嘉靖继位已经五年了,每一年都派出大臣遣祭,但现在嘉靖慢慢大了,只要保护好,应该没什么风险,所以去祭祀一下正德就有必要了,这涉及到嘉靖的统治合法性,所以礼部一上书,军机房就同意了。 嘉靖亲自拜祭皇陵之后,还要犒赏三军,在京的文武百官都会受赏,甚至于岁数大的老寿星也会送上一些礼物,说白了,这一次拜祭皇陵本质上就是从礼仪和利益两方面收买文武百官的人心。 张超对待繁琐的礼仪向来是冷眼旁观,但是他当然很明白小皇帝第一次躬祭皇陵的政治意义,所以也十分大方,人财物都准备的十分妥当。 但是他只是一个同进士出身,也不熟悉礼仪,这种礼部的专业工作,他向来插不上嘴,所以他认为自己只需要做好后勤工作就好了。 既然他只是一个做后勤的,那么大冬天的,张超一开始不准备去吃风受冻,再说京中要有大臣留守,他的想法就是待在京中,做好后勤和安保就好,那种出风头的事情还是让大学士们去做比较好。 但是他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老首辅蒋冕给说了一顿。你张子卓深受皇恩,又是正德嘉靖两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吏部尚书,乃是外廷百官之首,谁都可以不去,你怎么可以不去呢?再说你不去主持,老夫可没有那个威望去主持此事。 张超被蒋冕这么一规劝,当然只能承认错误,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准备受点罪了。 就在张超开始认真安排祭陵大典,即将出城的前几天,他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当朝太皇太后张氏说自己不愿意看到先帝的陵寝伤感,所以这一次祭祀皇陵她就不去了。 大臣们很能理解太皇太后的伤痛,她不愿意出门那就不去好了。但是建昌侯张延龄说自己身体有所不适,告病在家,恐怕参加不了这样的大典。 张超等听到张延龄请了病假之后,就让人查了一下到底还有谁不准备跟着小皇帝出城去昌平。 张超不是傻子,他太了解张延龄这样的人物了,生病连跟着皇帝祭祀的力气都没有,这么严重? 那原来的历史上他怎么可能活了那么长的岁数,一直在大牢里熬到了张氏过世,才被无可奈何的白眼狼斩首示众,要知道他可是在大牢待了八年之久呀。 当然勋贵也可能偷懒,但是祭祖大典不出席,一旦被御史发现是作假,那到时候被夺了爵位都有可能,那么能够让张延龄冒着夺爵的风险也不出城是为了什么呢?张超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事实上张延龄之所以请病假就是因为他害怕了,大哥他们的筹划看起来万无一失,但是鬼知道张超会怎么对待懿旨,张超要是狗急跳墙,在昌平把他们杀了怎么办? 越是这么想,张延龄越是害怕,所以他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就是这次祭陵他不去了,待在京中肯定是安全的,就算张超要造反,也没有办法杀进京师,所以张延龄果断请了病假。 为了装的更像一点,大冬天的张延龄又舍不得让自己吃苦,所以他最后想了一个好办法,让家人找来了一个戏子给他乔装打扮了一番。 张鹤龄听到弟弟病了,急忙跑过来探视一番,结果张鹤龄一看张延龄装模作样就知道他在装病。张鹤龄当然猜得出是为了什么。当看到自己的亲弟弟这么怂,张鹤龄也没有办法,毕竟木已成舟,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看到这里,张鹤龄就有些无奈,谁能想到一向胆大妄为的亲弟弟结果事到临头竟然这么的脆弱。为了以防万一,张鹤龄只得交代弟弟的管家这段时间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千万不能暴露张延龄假装生病,要不然惹来御史的弹劾可就不妙了。 根据计划,张鹤龄需要担负重任,到时候指责张超的懿旨会由他陪同张氏的总管太监当面在祭祖大典上宣读。张鹤龄相信在这样的场合,张超将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束手就擒。 这也是为了取信天下,说明太监所宣读的确实是张氏的本意,而不是大臣们假借太皇太后的名义乱来。 而王璟则需要利用他兵部尚书,监管京团营的身份,控制住张超在京中九门提督留守的亲信,保证内城驻军听从太皇太后的命令,所以他也不得不请假。 而其他几位勋贵太监则分别担负重任,分赴新团营各个营地坐镇。他们是为了以防万一,到时候有力量能够动员,要不然这边控制不住京师,那边就算当众宣读圣旨,张超也有反扑的可能。 这样的筹划应该算是比较细致的,唯独有一点就是怕张超发觉这么多人请假,所以王璟等人对于请假的理由和需要请假的人进行了精心准备,就是怕张超看出破绽。 回到府中,张鹤龄越想越是担心,所以他急忙派出信使询问王璟的意见。王璟看到之后,不由得连连跺脚,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但是事到临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王璟又不能说停止不干,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安慰了一番张鹤龄,说张超一点异动都没有,请他务必放心。 信使离开后,王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他还是有些担心,想想一旦暴露出来的结果,他就给自己在文官中的几个老朋友写了一封信,请他们在大局未定之前千万不要暴露。 为了以防万一,这封信是王璟用左手写的,并且送信的方式王璟也是多番思量,最后让管家乔装打扮,然后找了一个陌生人亲子去投信,只是让管家小心翼翼的看着不要出现差错。 大事发动前的几天,王璟度日如年,他毕竟岁数大了,忧思过度,当然老态尽显,所以他看起来真的病了。 就在王璟掰着手指算着日子的时候,这一天终于到了,一大早,张超就率领文武百官簇拥着嘉靖皇帝和皇太后夏氏出城,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化。 第597章 惊变 王璟待在家中,等来了儿子的报告,张超出京了,而张超的主要党羽也一并出京,甚至于九门提督府的文武两名大员,也一并率兵出京了。看起来张超确实没有防备,要不然留一个人在京,他的难度就会很大,正是天佑大明! 想到这里,王璟不由得欣喜若狂,按照预先的计划,王璟立刻由早有准备的内侍接应入宫,当王璟跪在慈宁宫的殿门外,他并没有想到宫内的太皇太后张氏同样心乱如麻。 张氏现在的日子实际上过得一点都不差,张超虽然擅权,但是同样善于理政,这几年朝廷的收入如同吹气球一般涨了起来。 这当然可以理解,上面没有一个乱花钱的皇帝,又革除了一大堆吃财政饭的,加上张超对于市舶司和军屯的整顿,还有对于各个发达城市的土地开发,所以大明中枢的财政收入这几年已经相当宽裕,府库储备都可以供几年之用。 在这种情况下,张超的声望越来越高,可是现在却要由她来下达这一道诏书,将这位已经当政十来年的重臣拿下,这确实需要相当的勇气。 可是张氏也同样明白,张超的改革得罪人太多了,他的权力也太大了,大到了让人恐怖的境地。 他竟然可以不经过自己随意调兵入京,若是张超想造反岂不是手拿把攥,所以对于张超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张超再能干,他也是臣子。 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她这个朱家的媳妇决不能等闲视之,要担负起责任来。张氏告诉自己,她不是因为张超限制弟弟们敛财不满,才出于私心拿下张超的,她是为了祖宗基业的永固不得不行此下策。 张氏慢慢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她凤目凝视着宫外,“大开殿门,哀家要亲迎王老爱卿!” 就在张氏迎接王璟之际,张超护送着当朝天子和皇太后赶往昌平皇陵。大队人马走的十分缓慢。张超掀起帘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倒正是一个好日子,可惜了日后在历史上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这一天。 张超既然对张延龄起了疑心,所以就在前几天晚上,他回到家中,就召集身边的人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让负责收集情报的人开始整理最新的消息。 事实上还没等张超诉说他对张延龄的怀疑,负责情报的顺福和师爷就开始禀报起他们收集的一些异常情况。 只要想做事,就必然会露出一些破绽,特别是王璟这个清流老臣在这半年时间的表现实在太过奇怪,他竟然变成了张氏兄弟的好友,虽然老头遮遮掩掩,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最爱八卦的大明士人。 张鹤龄张延龄兄弟是什么人物,整个天下谁不知道,所以这件事一出就立刻惹得京中士林议论纷纷,人人侧目。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老家伙晚节不保,为了更上一层楼,竟然开始对张氏兄弟拍马了。 一开始顺福他们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负责分析情报的师爷就认为此事太过蹊跷,王璟一个当了四五十年官的老家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结交外戚的危害,特别是他已经这么老了,就算是为子孙后代铺路也不是这么个铺法。 事有反常,必有妖孽,所以在请示张超之后,顺福就加强了对于王璟的跟踪。很快就发现事情有些诡秘,王璟不仅与张氏兄弟有往来,甚至于与很多勋贵也有往来。 而这些与王璟有交往的勋贵绝大部分都是长期带兵的将军,带兵能力姑且不算,但是多年积累下来,每一家都养了不少精悍的家丁。这些家丁吃了半辈子这些勋贵的饭,怎么可能随便张超一纸命令,就乖乖的不再与家主联系。 而到了嘉靖四年的冬天,张氏兄弟常常高朋云集,要知道这两位吃相这么难看,那些老一辈的勋贵根本瞧不上他们,那么因为什么他们最近交了这么多朋友? 等张超把请假的人员名单与王璟交往的勋贵一对照,几乎不需要去猜测,张超就很明显的察觉到有一场阴谋在逼近,联想到马上要开始的祭陵大典,他咬着牙笑着说道,这是把老子当成曹爽呀! 张超很清楚,既然存在这么个阴谋,那么这一局就没办法善了了,他必须大开杀戒了,可是怎么杀却是有说法的。 马车摇摇晃晃,张超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享受着正午温暖的阳光,很快就要到达昌平了。 突然间,马车厚厚的帘子被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张超回头一看,是顺福,“老爷,京中来报,二号刚刚入宫,想必已经见到了一号。” 张超点点头,他沉吟着说道,“嗯,那按计划去做。” 很快祭陵的车队就赶到了宿营地,准备休息一夜,明日再赶到昌平。张超拜见皇太后和嘉靖后,和重臣们一起回到了临时的营地。 既然是在室外,只能一律从简,重臣们喝了几口热茶,就开始听负责官员的汇报,这么多人在外,大事虽然不会出,小事确实不断,让人不胜其烦。 等好不容易汇报完了,张超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唉,老夫现在真是体力不济呀,这才多大一会,就有些体力不支了。现如今,发须已白,虽然没有到一顿三遗矢的地步,但也差的不远了。” 张超借着廉颇的典故说起了笑话,他刚一说完,重臣们就哈哈大笑。要说起来这个班子实际上相当稳固,核心层并没有多大变化,确实是到了该新老交替的时候了。 所以张超笑着说道,“天子年幼,本来吾还想多撑几年,现在看来不行了,各位,吾有意第二届国士院开幕后就致仕回乡,你们看如此可好?” 这些重臣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张超在这群人中实际上是比较年轻的,他都要致仕了,那他们岂不是早就应该滚蛋了,这张子卓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试探我们吗? 虽然张超不是君王,但张超这么说话,在座的重臣也觉得有些伴君如伴虎,看起来这人掌权久了,就肯定会有这样的气势呀! 在这群人之中,地位最低,新任的户部尚书秦金立刻站了出来,“部堂身体康健,岂能轻易言退,学生以为不妥呀!” 由户书转任礼部尚书代替乔宇进入军机房的孙交也站了起来,“子卓,天子大婚之前,你的责任重大,绝不可轻易言退,这是吾等士大夫的责任。” 刑部张尚书嘴角微微动了动,这清流拍马屁的水平真是不一般,事实上张尚书还真错误理解了孙交的本意,他说这句话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因为王璟和勋贵的筹划,孙交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这个老狐狸已经有所察觉。 孙交担心国家会有动荡,而越是这个时候,张超坐镇朝堂就越重要,他的能力和威望足可以驾驭整个国家不会混乱。 而今天张超突然言退,很显然张超对于这些人的图谋,应该有所准备,他是在试探群臣。这个时候无论是为自家的安危还是国家的命运,孙交都只能站在张超这一边。 张超听完了孙交的话,却笑着摇了摇头,“天下人才何其之多,张某没有那么重要,大宗伯太过赞誉了。” 就在此时,账外一阵混乱,张超皱了皱眉头,刚想问话。突然帐门一开,一个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喊着说道,“张中堂,张中堂,出大事了,有人要造反!” 第598章 告变 竟然要人要造反?张超立刻就站了起来,几乎不约而同,所有的重臣都站了起来,对于文官集团来说,再没有比造反更让人害怕的事情了。 张超一看这么多人站了起来,沉声说道,“各位稍安勿躁。”然后张超瞪了一眼跑来告状的这个人,“赵世平,你说有人造反,到底是谁?可有凭证?” 赵世平是成化年间获封的武靖侯赵辅的后人,他的大哥赵世爵是当代的武靖伯。赵世平是一个纨绔子弟,虽然是国子监的监生,但整日里不务正业,与兄长关系不和,所以这些重臣看到是赵世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赵世平根本不敢与张超对视,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晚生亲眼听见,我大哥赵世爵在家中召见家丁,预谋不轨,除去,除去。” 赵世平看了一眼张超,不敢说下去,张超大怒,厉声喝道,“赵世爵是如何说的,你老实说清楚。” 赵世平这才一五一十的开始交代起来。作为武靖侯赵辅的后人,他们家族世袭武靖伯,所以到了赵世平这一代已经十分富贵,赵世平也就成了一个纨绔子弟,整日里寻花问柳,不务正业。 但是作为家中的庶子,他又没有多少钱,所以一来二去的就与一群同等身份的勋贵子弟混到了一起,一边想办法弄钱,一边就乱花出去,这样一来,他们不论在家中,还是在朝廷中的名声都很不好。 但是赵世平又挺会做人的,他与兄长赵世爵的关系不错,所以很多事情赵世爵也不瞒他,这一次赵世爵在家召集家丁训话就被他偷偷听到,说是张超违背祖制,擅权不法,连太皇太后都对他很不满意,准备下旨意要除去他,所以命令这些家丁做好准备,随时听候吩咐行事。 赵世平听到之后,吓得半死,这万一大哥谋反不成功,搞不好要连累他呀,所以他就想办法灌醉了赵世爵,打听到了具体的政变消息。 赵世平得到的消息是,勋贵们准备以太皇太后张氏的名义,拥戴定国公朱应祚发动政变,乘着天子祭陵之际,控制在京的新团营,赵世爵需要负责控制其中的一路禁军。 除此之外,在皇城的御马监也将动员起来,控制皇城,然后会逼迫太皇太后下诏书诛杀张超以及张超的党羽,还列出了一份名单。 张超等人听明白之后,立刻是大惊失色。等看到名单之后,所有人都脸色铁青,这么多大员被列在其中。甚至很多人心中暗骂,老子什么时候成了张超的党羽,竟然被点名要诛杀。 张超干了这五年,他最重要的是干了两件事,一边是剥夺在外太监的权力,一边是剥夺勋贵的的兵权以及财权,这样一来,整个大明文官集团的权力达到了开国以来的巅峰。所以要说起来,整个六部九卿都可以视作他的党羽 现在勋贵集团继刺杀张超未果之后,竟然要政变除掉张超,不仅仅如此,还要把这么多人杀掉,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呀! 同样列在榜单的孙交这时候却相对镇定,他有些怀疑赵世平,“子卓,此子一向顽劣,想必所告应该有假吧。” 张超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他瞪着眼睛说道,“有假,有假,怎么可能有假?这些日子,找理由请假的勋贵与赵世平所供几乎没有出入,此事绝不可能做假,就算有假,我等也不可等闲视之!” 说完之后,张超咬牙切齿的说道,“刺杀本官不成,改成直接政变了,嘿嘿,也太瞧不起本官了,竟然把老夫当成曹爽!” 孙交被张超这么一说,也是无话可说,再说了,不管赵世平供述有没有假,朝廷一定要控制京城的驻军,以防万一。 而张超此时的情绪,非常的激动,这也可以理解,这赵世平拿出来的名单真假不知,但是政变的目标肯定是张超,他不急眼才怪。 所以说完这句话,张超就立刻开始发号施令,他下令整个护卫大军全面戒备,没有军机房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 同时张超向驻扎在京师附近的军队派出了使者,要求他们做好准备,随时听命。并且下令各部没有军机房的签章和兵部尚书杨旦的签字,一兵一卒也不允许调动,违者军法从事,并且这个命令要下达到百户一级。 为了以防万一,张超同时下令驻扎在蓟镇和宣府的边军做好准备,随时入卫朝廷。 而对于张超的这一连串命令,在场的重臣谁也不敢反对,就算他们对张超再有所不满,也非常清楚,在张超和勋贵之中只能选择张超,没有人会傻到与勋贵为伍。 事实上很多人内心都觉得张世平所言不实,比如孙交就很明白,勋贵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作乱,这其中必然有文官的串联,想必王璟就是这个角色。 可是张超既然这么快发觉,那么这一次勋贵的作乱肯定会被平定,而且整个护卫部队都控制在张超的亲信手中,这个时候跟他唱反调,红了眼的张超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到时候张超有没有除去不知道,他们这些在场的人估计没什么好下场。 另外如果乘着这个机会,彻底除去勋贵集团这股子毒瘤,将大明完全控制在文臣手中,似乎也很不错,所以一些人尽管对张超不满,但最后思索再三也是坐视张超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祭陵的人员众多,所以护卫部队多达数万,命令一下达,整个大军就立刻乱了套,而那些与王璟有过接触的人立刻就被控制起来,而太皇太后张氏的贴身太监和张鹤龄早就被有心人盯住,所以立刻就被抓了起来。 而大明天子嘉靖和皇太后夏氏的护卫则改成了张超的亲信,至此张超顺理成章的控制了皇帝和皇太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张超玩了一个障眼法,勋贵作乱和文官串联下的勋贵作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群臣可以纵容王璟串联下对于张超或其核心党羽的政变,但绝不可能纵容没有文官参与下的勋贵作乱,更不要说打击面如此之大了,这一点张超知道,王璟知道,群臣也知道。 所以张超找来了赵世平告状,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张超众多平乱的举措,要求张超辞职,而没有了这个唯一的机会,日后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通过护卫军,控制了文武百官,这个时候张超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天色已晚,京师现在一定很热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这样他才可以顺理成章的大清洗。 只不过小妹还有两个小孙子,张超叹了一口气,有事先的准备,应该没事吧,肯定没事的,张超坚定的想。 第599章 京师乱 就在这边张超闻变派出使者之际,京中的政变集团也开始了运转。有了太皇太后的背书和圣旨,首先被解决的是皇城的御马监。 御马监所属部队是一只太监组成的军队,看起来装备非常精良,负责保护皇城的安全,但是一部分主力已经随着嘉靖出宫,而留守宫中的太监面对太皇太后的懿旨,根本不敢反抗,也没有心思反抗。 因为绝大部分太监对于现在的苦逼生活十分不满,张氏愿意出头对付张超,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好日子不远了,傻子才反抗呢。 再说,反抗需要理由,嘉靖太小,张氏是太皇太后,她是皇族的代表,这一点依附在皇权的太监们当然清清楚楚,所以张氏十分顺利的获得了御马监的支持。 到了此时,政变集团信心大增,尽管谁都知道御马监的这些太监军队说到底是用来糊弄皇帝的,连蛋蛋都没有能有什么战斗力,但是他们毕竟控制了皇宫,下一步就是控制军队了,而最危险的就是内城的驻军,也就是九门提督衙门。 按照事先的计划,几位勋贵带着家将直接前往新团营的驻地,他们将拿着张氏的懿旨坐镇新团营,而王璟则亲自赶赴九门提督衙门,接管九门驻军。 王璟很清楚,内城驻军看起来应该都是张超的亲信,是张超控制朝廷的根本,不拔掉这只军队政变不可能成功。但是这只军队说到底是朝廷在养,在他看来,张超就算对将士们再好,将士们也不一定买账。 所以只要有了张氏的懿旨,至少可以拉拢一部分军队,但是张氏却没有那么自信,按照张氏的本意,王璟的身边应该带领着一队勋贵的精锐家丁。 但是这个建议却被王璟给拒绝了,王璟的理由很简单,他不需要,如果带着一群人过去,倒真有可能会有麻烦。 因为张超在九门驻军的文武一把手都调走了,此时坐镇指挥的副总兵是一个相对中立,从陕西调过来的将领,几番接触下来,王璟有九成九的信心能够说服他归顺朝廷,大明一百多年的积威仍在,没有人敢于乱来,特别他还是负责监管新团营的兵部尚书。 所以这个时候带着家丁进入九门提督衙门,不仅仅没有必要,而且还容易使这个副总兵担惊受怕,认为不会被信任,反而不利。所以王璟只带了应该有的仪仗,连护身的兵丁都没有,王璟如此无畏,如此视死如归,让人赞叹不已。 事实果真如同王璟所料,当王璟大摇大摆的进入九门提督衙门,宣读懿旨,任命副总兵曹鸣雷为提督内城九门总兵官,王璟亲自担任教化使。 这个任命不正常,曹鸣雷立刻就反应过来,第一只是太后的懿旨,缺乏军机房和司礼监的盖章,这份任命到底有没有效果谁也不知道。 所以曹鸣雷满头大汗,但是思考了片刻,他还是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曹鸣雷果断的接受了王璟的带来的懿旨。 王璟此时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武人还是好摆平的,他心中暗自感慨。所以他立刻下令曹鸣雷召见驻在京中各部的参将指挥,传达太皇太后的懿旨,并且开始准备调整将领和部署。 既然已经接受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曹鸣雷当然很顺从,但是对于王璟召集各个将领的命令,曹鸣雷很是不以为然。 曹鸣雷叹息的说道,“老部堂,这九门提督所部管理森严,末将虽然可以召集他们,但是就算现在末将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可是没有军机房的附署,按照规定,各门守军可以不听从命令。特别是西直门一带,由教化副使林郎中直接坐镇,末将恐怕,” 曹鸣雷的话没有说完,王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知道林郎中是谁,这个福建人跟张超有联姻,要做到对于九门提督驻军如臂指使,一定要搬开这块大石头。 曹鸣雷继续说道,“按照制度,总兵教化使都分开驻扎,林副使因为最得张中堂的欣赏,所以驻扎在西直门,直接负责城西的防务,城西驻军会不会听从末将的命令,末将不敢担保。” 曹鸣雷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极力配合的,但是这位林郎中什么态度那就不知道了。王璟听完之后,面沉似水,他事实上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是王璟很清楚,饭要一口口吃呀,有了曹鸣雷的支持,只要过后的军事会议十分顺利,他们就可以控制大部分驻军,到时候只要以大军相迫,想必城西不在话下。 所以王璟好言安慰了一番曹鸣雷,“曹将军,你太过多忧了,大明的官军一向忠君爱国,这一点老夫还是清楚的。 就算有乱臣贼子,只要有曹总兵相助,想必这个林郎中也不敢有什么异动。” 曹鸣雷已经接受了王璟的懿旨,他非常清楚他已经站在了太皇太后这一边,当然他也相信太皇太后一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王老头对九门驻军看起来不太了解,有些话必须跟王老头说清楚,要不然王老头办事不顺利,事后找他麻烦可就不妙了。 而且曹鸣雷对九门提督府的现状十分不满,在他看来,要想坐稳这个总兵的位置,必须要大开杀戒,要不然他连一个百户都调动不了。 所以曹鸣雷非常耐心,甚至很直白的解释道,“末将既然接受了老部堂的懿旨,末将之心,想必老部堂也很明白。 但是末将只是副总兵,上面还有总兵官和教化使,教化副使,身边还有众多的参军教化,末将一人根本控制不住九门驻军。 而且按照兵部规定,九门提督所下辖的军队事关重大,所部任何调动,任何百户以上军官的升迁都必须呈报军机房批准。 虽然蒙太皇太后厚爱,迁升末将为提督九门各部总兵官,但各部将士是不是认可此事,末将心中实在没底。” 王璟被气得半倒,但是他久在军中活动,也清楚曹鸣雷所言甚是,所以王璟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低声说道,“曹将军精忠报国,想必一定有所教。” 到了此时王璟也只得放下兵部尚书的架子,认真听取这个大头兵的意见,曹鸣雷咬了咬牙,“非使用雷霆手段不可。” 王璟试探的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末将以为,可以先让提督衙门的参军教化分批进来,然后询问他们对于懿旨的态度,若是支持立刻升迁,若是胆敢有所疑义,就,” 曹鸣雷挥了挥手,王璟立刻明白过来,他略微眯了眯眼,深深的注视了一眼对方。他不管对方是什么想法,是有必要还是没有必要,此时也考虑不到那么多。所以王璟十分果断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那接着应该如何去做?” “等提督九门衙门控制之后,然后再召集驻扎各门的将领,不仅仅是主官,教化使也要一并召集,否则一旦有人倡乱,末将担心难以收拾。” “就如将军所言,将军可以现在就安排起来。” 曹鸣雷兴高采烈的施了个军礼,然后开始布置起来,王璟一言不发,看着曹鸣雷的亲信埋伏下来,然后开始召集一个又一个参军教化过来听命。 第600章 京师血 王璟没有想到这个曹总兵竟然这么给力,不仅仅全力配合,甚至于亲自下场下起了毒手,在他看来是张超所作所为天怒人怨,所以他十分享受这样的过程,甚至于政变之后对此人的处理也有了借口,武人稍微给了一点空间就这般残暴,不严加管束不行呀! 而对于王璟的险恶用心,曹鸣雷并不清楚,他之所以这么积极,也是因为他对于军中一大堆的参军教化十分不满,由于这些人的存在,导致他这个一直大权在握的将军,竟然入京之后毫无实权。要不是他聪明,果断缩了卵子,早就被赶走了。 长期积怨的结果是曹鸣雷一招大权在握就迫不及待的准备报复。当然他这么做确实很有道理,控制不了这些参军教化,他压根别想控制九门提督衙门。 很快白虎堂的布置已经完成,曹总兵也开始发出将令,下令召唤在衙门的参军教化。曹总兵拿出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刚一宣读完毕,有一个参军立刻跪倒在地,“末将拜见军门。” 没想到开了一个好头,曹鸣雷十分高兴,就把这个参军扶了起来,“彭参军请起!” 然后曹鸣雷目视其他的参军教化,没想到此时一个教化却站了出来,目光中闪现出怀疑的目光,“曹总兵,能否让末将看一下懿旨?” 曹鸣雷眼睛眯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按住了佩刀,“嗷,孙教化,你还要瞅一瞅?” 低着头的彭参军有些担心的偷偷瞄了一眼孙教化,没想到这个死读书科举不成的教化竟然有这样的胆量,真是可惜了! 只听孙教化正声说道,“朝廷设立教化的目的就是监控官军,防止有奸人做乱。故而但凡九门提督衙门收到的圣旨,下官都会一观,请曹总兵行个方便。” 曹总兵见这个孙教化昂着头说话,心里愈发的不痛快,他恶狠狠的盯着孙教化,“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 孙教化见到这样的状态,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倔强的性格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发作了,所以毫不畏惧的说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故本朝从无妇人之令任免军将的道理,曹总兵切莫自误。 下官读书不成,蒙天子厚恩教化官军,故从军以来一向恪守军规。现如今军中像下官这样的人还有很多,难不成曹总兵还敢,” 话还没有说完,曹总兵就拔出了佩刀砍了过去,孙教化连忙躲闪,但措不及防之下,一条胳膊连同半个肩膀就被卸了下来,顿时鲜血就喷了出来。 孙教化重伤之后,踉踉跄跄的将要倒地,曹鸣雷就直接第二刀砍了过去。孙教化临死前惨呼道,“曹鸣雷要造反,各位切勿让他得逞呀!” 几乎一瞬间,孙教化就血溅白虎堂,他的人头滚落到了一个教化的身边,立刻把这个教化吓的昏了过去。 曹鸣雷浑身是血,见状啐了一口,他亲手提着孙教化的脑袋,就在曹鸣雷亲自出手之时,他的亲兵们也冲了进来,用刺刀逼住了这些参军教化。 这剩下的人面对这样血腥的场面,哪里敢说个不字,老老实实的重新拜见了曹军门。曹鸣雷到了此时凶相毕出,有几个得罪过他的人就被他当场斩首,所以剩下的人恐惧不已,哆哆嗦嗦的看着满地的尸体浑身发抖,好些人都吐了起来。 见震慑住了这些废物,曹鸣雷方才下令这些参军和教化写下命令,召集在九城驻守的指挥官和教化。 这些参军老老实实的写好了命令,本来站在一旁吓得脸色惨白,甚至干呕过几次的彭参军大礼参拜说道,“末将与驻守城西的林副使相熟,愿意去城西送令。” 曹鸣雷知道这个彭参军的来历,似乎是彭泽的什么远房亲戚,本来是不得信任的。但是这个小子见机快,站对了立场,他总不能把他随便杀了吧,再说要骗来林副使,此人确实有用途,这个时候换个陌生的,鬼知道那个两榜进士会不会上当。 所以曹鸣雷眼珠子一转,“彭参军忠贞不二,本将军十分欣赏。待大事成功,本将一定会上书朝廷升迁你为游击。” 彭参军连连叩首,感激曹鸣雷的大恩,然后带着曹鸣雷的两个亲兵跑出去传令,曹鸣雷相信有这两个亲兵专门保护,彭参军一定会老老实实的把林副使诓骗过来。 彭参军走后,曹鸣雷就开始布置起来,提督府下辖有好几千军队,他准备按照王璟的要求,控制内城的重要仓库,还有高级官员的家属等等,甚至于如果彭参军不能成功,他也需要进攻西城,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再说彭参军,带着这两个亲兵,来到了西直门林副使的驻地传达命令。当他刚刚迈入西直门官军驻地的时候,林副使叹息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多就到了。 那两个亲兵虽然挟持着彭参军,可是彭参军刚刚往下腰行礼,他们当然也习惯性的行礼,就在此时,枪声响了。毫无心理准备的两个亲兵当场阵亡,这个时候彭参军挥了挥袖子,他跪倒在地,“林副使,彭鸣雷造反,请您早做准备。” 林副使叹息了一声,“刚看到彭老弟的身影,本官就知道了,唉,没想到真有人敢于造反!” 说完之后,林副使叫来了城西的驻军游击,“王游击,按照计划执行吧。” 王游击点了点头,立刻朝天发出了信号弹,向各个驻地的明军预警,而同时按照预先的计划,张超留在城中的武装开始动员,他们将按照张超的布置开始进攻,同时保护张超等人的家属撤离京师。 各个驻地的明军那些张超的亲信本来就有针对政变的预警,所以他们看到城西的信号后,立刻开始动员士兵。 当然这样的异常情况,曹鸣雷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所以他当机立断亲自带人出击西城,但是西城驻军张超的亲信众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容易控制住军队。 此时天色已黑,整个京师随着驻军的乱动立刻就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厮杀声,无数流氓侠少也趁机出来作乱,这样一来,京师百姓遭受了空前的动荡。 冬天的夜晚,本来是格外的宁静,可是望着京中到处都是火光,王璟崩溃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大明的都城竟然会变成这样,造孽呀,造孽呀! 喃喃自语的王璟并不知道,张超本来有机会挽回这一切,但是他最终还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准备后发制人。 他不可告人的目在于破坏整个大明的中枢系统,大破方能大建。在这冲天的大火中,大明最核心的六部被破坏了,晋商的钱庄也被攻破了,无数勋贵官员的家遭受劫掠。 这样一来,张超就实现了他破坏大明中枢的目的,但是同样在这一夜中到底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死于动乱谁也不知道,张超也不想知道,甚至于根本没有时间知道,因为他知道中华新的一页就要从这一夜开始翻起,没有这样的混乱,他又如何有理由可以开天辟地! 第601章 张超的应对 昌平明朝祭陵大军的驻地,张超愣愣的望着京师方向,以他的智慧当然明白今天晚上京师会发生什么,事实上当他制定那个后发制人,把政变闹大的计划后,这一切已经注定,他也不知道日后史书该怎么评价今天发生的一切。 此时在昌平的侍郎以上官员已经聚集起来,嘉靖和夏太后同样在场,他们正在听取飞马赶到的彭参军的报告,他们这才对京中情形有了一定的了解。 而就在黄昏时分开始,驻扎在京外的新团营先后有多人派来报告,太皇太后新任命的勋贵到了军中宣读太皇太后的懿旨,但是因为缺乏军机房和兵部的印章,有的军队就没有执行,在与勋贵们兵戎相对的同时,主官也派人来到昌平报信。 但是有的军队主官执行了,但是军中守规矩的人还是太多,根本就执行不下去,所以这些军队顷刻间就乱成了一团,拿到兵权的勋贵就算大肆屠杀,也没有办法完全控制,所以朝廷还是有机会控制局面。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在场的众人首先担忧起自己的家眷,当然从彭参军的报告来看,西城驻军已经出动保护城西各家家眷的安全,但是城西那么大,只凭几千官军怎么可能保护周全? 所以在场的文武百官对于作乱的勋贵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倒是对驻扎在城外的新团营,这些大臣们反而不太担心。 毕竟张超派出的使者应该离新团营不远了,所以新团营就算闹起来,只要朝廷的使者一过去,估计就会很快稳定下来,毕竟朝廷这边有合法的手续,而且刚刚整顿过,军中遍布支持朝廷的人,这一点大家伙还是相信的。 慢慢的目光都汇集到张超身上,虽然无数人在内心埋怨他执政太过刚猛引发了这场大乱,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又不由自主的依赖张超,而且现在大家伙事实上已经被张超控制住,也只能站在他这一边了。 除此之外,他们对政变集团简直是嗤之以鼻,几个勋贵联合了太皇太后还是御马监的太监就想翻天,做梦才是,这些人也太过废物了,这是我们文臣的天下。 而且他们也太过分了,筹划不周竟然敢于在京师动刀动枪,这样一来大家伙都不安稳,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 而张超看起来就像老了很多,他有些无力的对着太后嘉靖施礼之后,有些颓废的说道,“太皇太后真要对微臣不满,微臣可以致仕,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张超并无反心呀!再说我等的家属都在京中,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张超老泪纵横,他这样的表现让这些大员们也是十分伤心,很多人当场就流下泪来,是呀,大家伙都有家人在京呀,要是有什么万一,可如何是好? 彭泽这个时候立刻站了起来,怒道,“张子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怎可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吾等皆知太皇太后不过是妇人,为乱臣贼子所挟,她的本意根本不是如此,你又何必自责? 张子卓,当此大明危亡之际,你作为百官之首,必须赶紧镇压反叛,要不然京师就要毁了!”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上万人在京中动起了刀子,鬼知道会出现什么,大家的家人可都在京中呀。 至于太皇太后与张超之间的是非,到了此时除了最忠心的大臣,谁也没心思管,先平乱再说,京师不能乱呀。 这个时候兵权都在张超手中,所以大家伙只能一个个劝说,我们知道你没有野心,确实忠心不二,所以不必自责,赶紧平叛吧。 说完之后大家伙的目光都看向了夏太后,你倒是说两句话呀,很明显张超哭泣的目的是把京师大乱的责任推卸出去,他需要朝廷大臣的背书。 夏太后有些发蒙,这个中年的妇人,向来不受正德的宠幸,好不容易有了嘉靖这个养子,所以她所有的心血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从来也不关心政事。 夏太后出身十分普通,又因为不受宠,所以家中亲属在京中十分低调,简直就是一个小透明。她与太皇太后张氏不同,她对张超却是十分感激。 在正德年间,夏氏过得十分凄惨,这个时候张超在宫中的亲信对她却十分尊重,同时在宫外,张超也让人拉拢着夏氏的父兄一起悄悄赚钱,当然张超做这些事都很低调,几乎没有人知道,但不妨碍夏氏记在心中。 而嘉靖作为正德的嗣子后,又是张超提议让这个孩子养在夏太后身边,这样一来,有了母子情,她的后半辈子也不用担心。 尽管嘉靖继位以来,她的心思都放在小皇帝身上,对于朝政从不参与,但是在深宫之中,张氏与夏氏的婆媳关系一直相当一般,夏氏也看不惯张氏和两个国舅的嚣张,但两宫说到底井水不犯河水,平时也没什么冲突。 所以小家碧玉的夏氏在此时甚至不知道如何说是好,看大臣们都瞧向自己,夏氏慌张的说道,“诸位大臣说的极是,张先生当然十分忠心,这件事确实是太皇太后做错,不能胡乱下懿旨。皇帝,你说是不是呀?” 嘉靖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他动来动去,见母亲问,他毫不犹豫的回道,“母后说的是。” 这个时候张超也达到了目标,所以他痛哭流涕的说道“太后与陛下既然还这般信任臣,臣无以为报,一定会尽忠职守,全力平乱。” 说完之后,张超开始了布置,因为京师太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张超亲自保护着帝后明天一早按照原计划入昌平城,但是别祭陵了,待在城墙里面当然要安全的多,而在保定的直隶总督李启思被下令立刻增援昌平,以防万一。 同时张超再一次派出兵部尚书杨旦为首的重臣赶赴新团营,首先要控制新团营,只要这只军队控制了,京师怎么乱都没有问题。 最后张超下令待在身边的明镇带兵增援城西,务必保证城西控制在朝廷手中,并且立刻开展平叛。 布置完成后,会议方才结束,各人分别行动,这个时候张超来到了一个小帐篷,张鹤龄就监禁在这里,张超盯着张鹤龄良久,这才说道,“昌国公,现在你有何话说?” 第602章 三个条件 张鹤龄是在黄昏时分突然被控制住的,还有张氏的总管太监也一并被抓,从这个太监身上搜到了张氏的懿旨,所以这个太监当时就吓的瘫倒了,然后一五一十的开始交代起张氏的布置。 但是张超一直没有审问张鹤龄,现在过来,也是因为他大局已定,张鹤龄还有用处。 虽然还不清楚现在政变进展如何,但是张鹤龄已经可以确定,政变不会成功,他们说到底是行险一击,可是他现在被张超控制,那么就没有办法动摇张超的地位,而只要控制了皇帝,张超就算丢了京师,还是有翻身的机会。 但是张鹤龄倒不是太过担心,因为他已经想好了退路,太皇太后被贼人挟持,那他为了姐姐属于不得不为,再说这一次出城那份懿旨,也没有在他身上,他可以推脱出去,他什么都不知道。无凭无据的,张超也没有办法杀害他。 “张中堂,本爵不知道你为甚将本爵抓了起来?你问本爵有什么要说的,本爵还要问你想干什么,本爵可是大明的国公!” 张超拍了拍手,他笑着说道,“到了此时此地,你还敢强撑着?昌国公,你恐怕不知道那个安太监已经招供了,嘿嘿,那份伪造的懿旨,老夫也已经看过了,你还有何话要说?” 张鹤龄听张超这么一说,立刻扑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张中堂,小人没有办法呀,宫里的那些狗太监挟持了太皇太后,逼着小人协助他们谋害您,这不是小人的本意呀!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小人一向很喜欢明威这个外甥女婿,你我两家又是亲家,我怎么会害你呢?” 张超听完,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口,继而笑着说道,“就凭这些狡辩的话,你也不算什么废物!好吧,你不说,老夫来说。 这一次京师政变,应该是王璟居中组织的,联合了一批利益受损的勋贵,还有宫中的太监,而你,张鹤龄是他们最主要的拉拢目标。” 张鹤龄听张超这么说,只觉得一丝丝寒意直袭胸膛,让他不由得全身发冷,看起来什么都被张超知道了。 只听张超继续说道,“你这个人也算有些眼光,知道留一条后路,但你最大的问题在于太过贪婪。 所以王璟才不顾颜面拉拢你,因为他觉得你好收买,毕竟要想谋害老夫最好有太皇太后的诏书方才有大义名分,殊不知你早就对老夫有了谋害之心。他们来找你,正中你的下怀,你当然是求之不得,所以你才会与王璟等人一拍即合。 为什么老夫会这么说?呵呵,谁让老夫知道你这个人呢,你先前关心老夫的家事,关心明威,就是想在老夫死后借着明威这个嫡长子抢夺老夫的家业。 而这一次你掺和进政变,也是这个原因,你等不及了,或者说老夫对明威的打压让你看不到希望了。你见文臣太监和勋贵联合起来想政变除去老夫,你当然就想起了夺门之变,那个时候先忠肃公不就这么被害死的吗? 你就想着东施效颦,效仿当年的孙家,所以你主动去鼓动太皇太后,极力渲染老夫的威胁,让太皇太后误以为老夫要造反,所以才骗出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可以这么说,你因为私心作祟,组织起这次政变,你说老夫说的对吗?” 张超当着张鹤龄的面把他的小算盘一一点了出来,张鹤龄慢慢的脸色都变了,全身颤抖,大汗淋漓。 张超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你的弟弟张延龄太过胆怯,他胆怯不敢出京,竟然装病,这就引起了老夫的怀疑,进而发现了尔等的图谋。到了此时此地,你还有何话要说?” 张超突然声音大了起来,威赫之下,张鹤龄终于绷不住了,他翻身在地,连连磕头,开始求饶起来,并且发誓绝不是如张超猜测的那般。 张超笑着摇摇头,看着张鹤龄的表演。张鹤龄见状,知道有门呀,以张超的性格,要是真要杀了他,才不会有心思听他哀求,所以哀求的愈发动人。 看着张鹤龄越说越是离谱,张超这才开口说话,他叹息了一声,“唉,明威虽然不得老夫的欢喜,但毕竟是老夫之子。徐氏又品行极好,老夫实在不忍让他们伤心。张鹤龄你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你要想活命,需要做三件事,否则,” 张鹤龄不待张超说完,抢着说道,“只要中堂能饶了小人,莫要说是三件事,就是三十桩事,小人也一定办到。” “呵呵,别说的这么好听,你先听好了,再答允也不迟。老夫可以对你们兄弟既往不咎,但是太皇太后从此之后要退居后宫,再也不许参与朝政,你去说服于她。” 张鹤龄当然明白张超现在解决了政变,决不可再容忍姐姐掌权,再说了姐姐本来也就是有一个掌权的名义,并没有多少实权,对于这个条件,他当然能接受。所以张鹤龄立刻就同意了。 张超扳着手指,开始说起第二个条件,“此次京中大乱,宫中太监罪不可恕,本官有意改革内廷,废除二十四衙门。” 张鹤龄听完,简直目瞪口呆,张超这是要在根子上彻底干趴下太监们,可是这关他什么事情,张超为什么要对他说? 张超接着说道,“所以你要出来说法,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宫中阉宦身上。要知道,阉宦们罪多一些,太皇太后也就更安稳一些。” 张鹤龄哪里还不明白张超的心思,所以立刻回道,“小人明白,一定老实照做。” 张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第三桩嘛,就要你出些血,你要把自己兄弟一半的家产捐给朝廷,以赈济这次因为尔等受灾的京师百姓。 另外你要上书朝廷,重申一个原则,从此之后,非军功不爵,无功袭爵者必须严加考核。这是上书的内容,记住一字不得易。” 如果说张超这三个条件哪个条件最让张鹤龄不能接受,那就是这第三条了,不仅仅夺去了他一半家产捐出去不说,还要夺了他们的爵位,除此之外,还让他成为其他被夺去爵位的勋贵的仇人,这他娘的真是阴狠呀! 但是张鹤龄同样很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想活命只能老老实实听从,所以他只得苦笑的接过了张超的奏章,开始仔细研读起来。 按照张超这份奏折,从此之后他们这些外戚封爵者最高不能超过伯爵,还不允许传给子孙,这样一来好些外戚封爵就彻底玩完。 对于那些现在大明的武功勋贵,张超也是一连串的约束,最主要的是剥夺了他们世袭的带兵权,看起来张超对于这次勋贵搞出来的政变是恨之入骨呀,所以政变还没有结束,就已经在想办法处理了。 摆平了张鹤龄,张超离开了张鹤龄的住处,国威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个人这样坏,竟然想借用大少爷的身份,夺取老爷的产业,真是卑鄙无耻之尤,老爷真的准备放了他?” 张超冷冰冰的说道,“老夫说话算数,只要他帮着老夫做好这三件事,这次政变的事情当然不会与他算账。但是张氏兄弟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夫可不会阻挡别人与他们算账,到时候他们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国威听张超这么一说,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呀! 第603章 结局 与轰轰烈烈的政变相比,张超的平叛显得波澜不惊,杨旦刚赶到新团营驻地,先前派出的使臣已经把那些勋贵抓了起来,杨旦根本没有费什么功夫。 相比于太皇太后的懿旨,张超以军机房兵部外发出来的是正大光明的圣旨,使臣们四处一宣读,军中将士纷纷放下了刀枪,毕竟中枢威信未失,而张超这几十年的所作所为比那个什么懿旨靠谱多了。 而增援城西的明镇也十分轻松的平定了曹鸣雷之乱,当他当众宣读刚刚出炉的圣旨后,叛军立刻大乱,曹鸣雷匆忙之间想逃跑,但是走到半路就被部下给斩杀了。 平叛成功的明镇带着精锐的骑兵直扑九门提督府,坐镇此处的王璟此时已经收到乱军的消息,他穿上了朝服准备与带兵镇压的明镇好好辩一辩是非,也好让世人知道他王璟是为了黎民百姓,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就算是今天杀了王璟,只要张超还敢跋扈乱政,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璟在等着张超,大明的仁人志士是杀不完的。 可惜王璟虽然满怀壮志,但是他的部下可不会那么愚蠢。等明镇见到王璟的时候,王璟十分狼狈,被士兵们五花大绑,嘴中堵着块破布,然后押送到明镇面前。 明镇看到这位老先生这般样子,不由得连连摇头,他让人拿下了王璟嘴里的那块破布,然后解开了王璟的捆绑。 明镇叹息了一声,“王部堂,你就算与父亲政见不合,也没有必要勾结阉宦与这些违法乱禁的勋贵一起作乱吧。” 王璟狠狠的啐了一口,“相比于张超那个奸臣,那些阉宦和勋贵至少不会谋朝篡位。老夫能力不济,不能诛灭奸佞,匡扶朝纲,是老夫有愧于天子,有愧于天下万民。老夫死则死矣,阁下何必多言!” 明镇听完,摇了摇头,“部堂对父亲这般误会,小侄也无话可说。只是王公,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因你而死的京师百姓吗?” 王璟听完,有些哑口无言,他毕竟是一名有志天下的儒生,总不能说什么与社稷相比,百姓的死伤不值得什么。 明镇说完之后,就下令将王璟关押起来,不要虐待他,等待张超的处置意见。此时京师尚十分混乱,明镇命令明军开始一个胡同一个胡同的扫荡,抓捕参与谋反和烧杀劫掠的乱臣贼子。 短短一两天时间,整个京师就完全大变样了,在这场猝不及防的政变中,死伤的百姓多达数千人,最严重的是京中最重要的六部衙门竟然也遭到了叛军的攻击,无数留守的低级官吏被杀害。 与死的人相比,最严重的是,户部仓库,内承运库,京师几大钱庄全部遭到了劫掠,损失多达几千万银元,很显然贼人有预谋的对这些银库实行了劫掠。 除此之外,东富西贵的权贵都受到了冲击,很多人的府宅都被人抢掠了,甚至于很多人的家属都有损害。 等相关损失报到张超等人手中,他简直要气疯了,这只乱了一两天,他四五年竟然都白干了。 群臣们则震惊于这一次叛乱的损失之大,所以对于张超提议的三司联合派人入京严厉处置叛军并调查为什么损失这么大表示了一致赞同。 而张超则陪同帝后简单的祭陵之后才慢慢的回到京中,此时他遇到的麻烦无数,而他的第一个麻烦就是京师权贵对于各大钱庄的挤兑。 在这一场空前的劫难中,京中的各大钱庄几乎全军覆没,简单的统计了一下竟然有将近千万两的存银没了,这对于各家钱庄而言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济世钱庄同样也受创不小,但是他们在遇到贼人的突然袭击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保护往来账目上,所以虽然银子丢了不少,但是经营的根本这些往来账目保存了下来。 而其他的钱庄则缺乏这个意识,所以不仅仅银子没了,连京中无数权贵存在钱庄的账目都丢的一干二净。 当面对蜂拥而来的挤兑时,济世钱庄至少还可以辨认哪些是真的银票,哪些是假的银票。但是其他的钱庄可就活不下去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确认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就根本没有办法去兑换这些银票。 这几乎是顷刻之间摧毁了大明的钱庄业,尤其是北方的晋商,他们的核心业务都在京师,这一次遇难他们的损失最大。 而经过估算,张超发现济世钱庄为代表的沿海钱庄的损失尚能接受,所以当这些徽商,晋商等等跪在张超面前,请求他想一个办法的时候,张超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经过仔细的研究,张超下令由济世钱庄牵头,大明的各大钱庄联合起来成立一个联合会,由联合会的人召集经验丰富的钱庄人员,首先是对来挤兑的银票开始辨认,统计需要承兑的银两,最后统计出尚有三千多万两的空缺。 张超下令让济世钱庄等有能力偿付的钱庄对这三千多万空缺担保,而这些钱庄则被迫将控股权交给济世钱庄等。 在生死面前,京师的主要钱庄被迫屈服了,事实上等半个月之后济世钱庄从南方调集过来无数金银之后,这些被提走的金银又陆续回到了各大钱庄的账上,唯一变化的是济世钱庄至此成为大明帝国最庞大的钱庄,控制了天下的钱庄业。 而张超为了应对因为官库被劫导致的经济危机,承诺以海关收入为抵押,将发行两千万银元的公债交给了济世钱庄,在这一连串成功的骚操作中,大明获得了两千万银元的公债,而济世钱庄则事实上控制了大明的海关,开始监控起市舶司的运转。 而两千万银元的注入,立刻使明帝国恢复了财政支付能力,也成功的稳定了政权。此时国士院众多国士已经聚集在京师,他们需要讨论一下军机房的处置意见。 嘉靖五年二月,太皇太后张氏发出了诏书,说自己年老多病,不能再承担国务的重担,所以将手中的那枚印章移交给国士院,由国士院代为掌管,至此国士院成为天下权力机构。 嘉靖五年二月,大赦天下,同时废除了太祖皇帝的众多酷刑,死刑只保留斩首和绞刑两种,谋反只诛直接参与人,其余三族以内的家属流放海外。 嘉靖五年二月,因谋反罪名,连续夺取了十多名勋贵的爵位,当众斩杀政变主谋王璟和多名勋贵。据统计,先后因未遂政变案被杀者达到了八百多人,有一万多人被流放。 嘉靖五年三月,因众多太监参与了未遂政变,经新内阁提议,由国士院批准,正式废除了成立一百多年的宫廷二十四衙门,成立内务府,统一领导内廷事务,第一任内务府大臣由国士院国士,弘治皇帝的表弟,重庆公主之子周贤担任。 嘉靖五年三月,军机房与内阁合并,正式成立新的内阁,内阁由七人组成,设立内阁首席辅政大臣一人,内阁辅政大臣六人,正式明确了内阁对于六部政务的领导权。但是规定内阁需要向国士院负责,张超成为新一任内阁首辅。 嘉靖五年三月,内阁颁布《勋贵条例》,正式废除了外戚勋贵,同时对军功勋贵的封爵袭爵等进行了一系列规定,在公侯伯之下设立子男等爵位,授予在军中表现出色的将领和军士。 第604章 结局2 “该做的,我做了,不该做的,我也做了,现在我也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再这么干下去,弄不好我们合肥张氏一族的下场比霍光还要悲惨呀!” 第二届国士院召开之后,张超就告病在家不断开始上书辞职,此时大权独揽的他突然这么作起来,让大家伙莫名其妙,难不成他祭陵前说的话是真的? 所以大家伙轮流去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对于其他人张超根本懒得理会,可是这一日杨一清的到来却让他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杨一清听张超这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是好,都是聪明人,相互之间糊弄人的话都不要说了。 “可是现在主少国疑,你要这么走了,朝中上下谁能震慑呢?再说了,子卓,你我都是明白人,你这样做,圣上亲政之后,会不会反攻倒算,我等心里没底呀!” 张超微微一笑,“吾走之后,能震慑朝政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杨公你不是正好合适吗? 至于圣上亲政之后,那怎么也是十年之后的事情,若是这十年咱们这些士大夫还做不到致君尧舜上,垂拱而治天下,那吾只能乘桴浮于海了。” 张超顿了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想树立一项制度,那就是大明内阁的首辅任期与国士院相同,为五年一届,这样一来,天下也就没有权臣之忧。 我做完五年,就这么退下去,杨公年岁也不小了,干完五年,也这么退下去,日后的首辅就会不好意思做的太长,如此形成惯例,朝野也就没有担心了。” 杨一清听张超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张超的想法,那就是张超这一次将军机房与内阁合并,弄出的首席辅政大臣,与之前的那些辅政大臣有本质的区别,那就是现在的首辅事实上就是宰相,太祖朱皇帝明令要诛杀的宰相。 当然自从李贤之后,大明的内阁事实上等同于宰相,但是张超这一次明确了内阁对于六部的统属关系,从此之后内阁跃升到六部之上,以前那种吏部尚书与内阁相抗衡的局面被彻底打破,首辅控制的权力就太大了。 张超废掉了太皇太后的权力,等同于夺取了皇权;其次张超干掉了太监集团,废除二十四衙门,宫中鼎盛时期十万太监的局面被一举打破,几万太监失失去了工作甚至生命,很多人被发配到各个皇庄老老实实的干活。 而罪行大的太监则直接被抄家发配海外,只剩下一部分太监老老实实窝在宫中苟延残喘,连出宫都必须获得内务府的同意。 而内务府名义上是由皇亲掌管,事实上也是控制在文臣手中,更重要的是张超还废除了内书房,重申太祖的制度,禁止教授太监们读书。 但是宫中确实需要识字的人,张超的办法很简单,开始重用女官,识字的活直接交给女人就好,不男不女的太监一边去。 而且为了拉拢女官,张超将宫女的地位升高,同时限定了宫女的服役年龄,宫中的女官宫女不能超过二十岁。 另外他还仿照宋朝制度,太监一旦升迁,就直接转为武臣,由兵部管辖,这从根本上保证了文官对于太监的控制。 通过这一系列制度,明朝横行了一百多年的太监问题算是在张超时代被完全解决了。而因为皇权被约束,各地地方官对于皇族的反攻倒算已经开始了,就在政变之后的不到半年,有数百名皇族光荣的进了凤阳养猪院。 而这一次政变最重要的打击目标勋贵集团被彻底摧毁,所以就在勋贵完蛋不久,兵部会同户部关于如何解决地方上屯田已经形成了一些想法,大明朝廷名义上拥有的众多公田屯田此时成了一块块大肥肉,等待着文官集团的开垦。 所以现在是一个文臣的顶峰时刻,没有了皇帝的约束,没有了讨厌的皇族太监,他们不论在中枢,还是在地方都可以为所欲为,而目前唯一能约束他们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掌握巨大权力的张超。 而这个掌握巨大权力的张超已经决意要致仕归乡,他交出来的理由就是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为奸臣挟持,他张超都不是那种祸国的权臣,所以为了他的身后名,他决意致仕,再也不会出来为官了,甚至于张超也明确表态,他不会竞选国士院,他想的是完完全全的退休。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知进退的圣人?所以欣喜若狂的文官们当然对张超的决定举双手双脚赞同,甚至于国士院还没有批准,那些对张超的夸奖已经满天飞,当世圣人的头衔已经戴在了张超的脑门上。 “当世圣人,恐怕他们说的是当世傻瓜吧。”待在家中,显得十分悠闲的张超对着远道而来的接班人明海笑着说道。 “爹,既然您这么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致仕呢?” 这是明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现如今张超已经控制了大明的朝政,连太皇太后张氏都被他囚禁起来,可以说举目之下已经没有了对手,那么张氏是不是代朱? 而且张超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日二日了,为什么在胜利之后反而离开了朝堂,把唾手而得的权力交了出去? 张超拍了拍明海的脑袋,笑着说道,“你仔细想想,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老夫就不会再管张家的事务了。” 嘉靖五年十二月,就在第二次国士院召开半年之后,张超的辞呈被批准,按照张超的推荐,第一任国士院的国士,致仕的首辅杨一清出人意料的成为了张超的继任者。 对于这个人选,大明上下都没有什么异议,因为杨一清的资历和能力都太过突出,除此之外,杨一清无儿无女,在这个敏感时刻,反而成了优势。 而随着张超的离开,他的老搭档彭泽也选择告别政坛,似乎张超时代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事实上对于政坛十分熟悉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张超彭泽离开了,但是李启思的入阁,代表了张超在政坛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 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政权的和平交接,让整个大明对于未来充满了期待,既然祸害大明的太监皇族勋贵都被赶了下去,朝中又都是非常优秀的士大夫,可谓是众正盈朝,是不是意味着一个盛世就要再次出现了呢? 正在天津港的张超望着大海上的朝日升起,霞光万丈,笑着问道,“明海,你现在猜出为父致仕的原因了吗?” “父亲,是不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张超笑着拍了拍明海的肩膀,“为父可以肯定,现在朝中那些腐朽的士大夫不可能代表华夏的未来。所以只有让他们犯错,我们父子才有机会,那么现在何必苦苦的待在朝堂,饱受四方攻击呢? 明海,你要记住,现在的退让是为了未来大踏步的前进,未来必然属于我们张家,属于那些真正拥护我们的工厂,属于奋斗在大风大浪间的海商,属于济世学院的学子!” 第605章 尾声 一转眼就到了嘉靖十五年,张超回到南京十年了,他也已经老态龙钟,人生七十古来稀,张超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十年里,张超的精力都放在了济世学院,他把当年他学到的知识都写了出来,当然只有一些经过他考验的,优秀的科学家才有可能获得这些手稿阅读的资格,能够给他们指的路就只有这些简略的东西,至于细节则需要科学家们自己去探索。 这些久经考验的科学家将组成一个秘密的机构,负责研究他留下的东西,事实上这省了太多的时间,这就相当于中国人知道有原子弹,但是不知道原子弹的细节一样,只要下决心,舍得投入,总有一天会有突破的,当然前提就是不能是阿三。 既然抖落了这么多的东西,张超的身份也就没办法隐藏起来,这些科学家不知道张超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也许在未来一个上天之子的身份是跑不掉的,也许这些注定载入史册的科学家在晚年都将陷入牛顿和爱因斯坦的无奈。 而在政治生活上,他的第三子则成为了他的接班人,张超很坦然的吐露了他所了解的没有张超的历史中国是什么样子,所以明海更加坚定了张氏是命运之子,也更加坚定了他的责任就是追随父亲,改变华夏的命运。 因为文人士大夫集团掌控中央政权,他们将主要的精力都留在了掠夺皇族勋贵集团留下的遗产上,而按照张超的规划,明海则率领着庞大的张氏集团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外贸和殖民地经营上。 事实上,纸藏不住火,张氏在海外有巨大的地盘和利益根本瞒不住朝廷中人,只是张超的势力太过庞大了,对于他亲手建立的大明新体系,张超是了如指掌,再加上张超在军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这些文人高官们根本不敢有异动。 由于张超的继任者杨一清,毛澄等人根本没有胆量去触碰这一块利益,到了嘉靖十五年,张氏更加的羽翼丰满,此时第三任首辅毛澄已经意识上未来局势的波诡云谲,所以在忙完了嘉靖皇帝的大婚和亲政大典后,他急不可耐的离开了朝堂。 而年轻的嘉靖皇帝没有胆量去触碰国士院这个已经存在十五年的机构,所以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内阁身上,而毛澄的识趣让皇帝第一次对于内阁人选有了话语权。 嘉靖皇帝并没有因为时代的变化而改变对他的教育,所以他的思想中还是旧的一套,因为慢慢长大的小皇帝对于莫名其妙的国士院和等同于宰相的首辅十分不满,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权力被夺造成的。 此时的内阁首辅是秦金,一个张超的死党,虽然皇帝没办法阻拦秦金的接任,但是他成功的在内阁安插了自己的皇党,一个保守的,口才极好的纯正士大夫李时。 这个出身河北的翰林对于张党在正嘉年间的所作所为痛恨不已,但是鉴于张党的巨大权势,他不得不掩盖住自己的真正面目,依附于毛澄。 而随着毛澄的离开,李时在朝中依仗着皇帝的支持开始慢慢的向秦金进攻。由于张超的体制赋予了秦金巨大的权力,所以当李时进攻时,秦金拉拢国士院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获得了胜利,更逼迫着李时离开了朝堂。 权力受到压制的嘉靖皇帝充满了不满,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盟友太监,可是文官集团岂能接受皇帝重新启用太监,所以激烈的权利斗争慢慢开始酝酿。 虽然经过张超的一番运作,严重限制了皇权,但是皇帝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盟友,那就是因为张超改革而权力严重受限的科道官员。 这些饱读诗书的官员对于现在朝中这种充斥着权钱交易的政治局面非常不满,所以他们希望通过支持皇帝来获得更大的发言权,另外来自北方的官员也对于南方官员的长期执政十分不满,这种不满很快就演化为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腐败运动。 由于过去十年缺乏监督的文官集团疯狂的贪婪和掠夺,所以皇帝亲自发动的这场反腐败运动获得了极大的支持。 随着一批批口是心非的官僚被科道官员弹劾,迫于皇帝的压力,秦金这个大后台很快被赶下来,而李时则第一次作为北方士大夫的代表登上了首辅的位置。 李时此时开始走回头路,这时大明的焦点问题慢慢转移到了市舶司,按照张超在嘉靖五年平乱时的规划,市舶司的收入将作为大明国债的担保所以受到了济世钱庄的监控,所得收入优先用于还债。 加上后来朝廷又发行了几期国债,慢慢的市舶司就被济世钱庄控制住了,不论是人事还是收入。 过去十多年,随着海外贸易的突飞猛进,市舶司的收入同样增长很快,可是扣除了国债的本息支出,朝廷每年拿到的钱十分有限,更不要说市舶司的人选朝廷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是一个封建帝国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个时候因为年老多病,张超长时间没有出来见人,所以李时就决定乘机收回市舶司,可是这个愚蠢的士大夫或者说是办事的人手段太过粗暴,他们以反腐查账的名义突然查封了市舶司。 市舶司的背后是庞大的南党,他们代表的是在海外贸易中获得巨大收益的大商人、大资本家,他们决不能接受市舶司被朝廷控制,回到过去那种局面。 除此之外,市舶司的巨大收入是济世钱庄收益的主要来源之一,而济世钱庄不仅仅是张超的,更是无数张超的南党成员的,所以市舶司反腐一案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 因此就在嘉靖十九年,李时竟然被国士院以超过三分之二的多数反对票赶下了台,这个时候皇帝发力了,他以国士院只是他年幼登基时的临时机构为由,准备废除了国士院,以此胁迫国士院改变对李时的罢免。 但是此时张超发力了,由于张超集团控制了大海,每一年运到京师的金矿收入越来越少,到了院阁之争时,张超集团索性直接掐断了佐渡金矿的运输,这样一来大明很快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 所以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嘉靖皇帝只得认输,他被迫再次放弃了李时,这一次一个来自南方的典型的南党成员,福建临浦林氏的林庭昂直接成为了首辅,从而再一次剥夺了嘉靖皇帝的权力。 再一次失败之后,嘉靖帝愤懑了很久,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他要想重振皇权必须摧毁这个以致仕的张超为代表的庞大的政商集团。 嘉靖二十年,张超终于病故了,此时以张超为核心的大明一代人杰或老或死,而当时大明最有名望的将领张明镇也丁忧归乡,所以嘉靖皇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于当年冬天发动了政变,强行废除了国士院,并再一次召回了李时。 政变成功之后,志得圆满的皇帝开始了一系列倒行逆施。很快二十四衙门重新被成立,太监集团又一次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嘉靖不顾李时的强烈反对,下令重新调查嘉靖五年的****,很快圣旨下令收回大明赐予张超的任何荣誉,诛杀张明镇,并同时查抄张家以及济世钱庄。 而就在此时早就准备妥当的张氏的舰队装载着整整十万人开始向天津港进发,已经羽翼丰满,急不可耐的张氏集团终于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清君侧,诛奸臣,一场内战开始了。 这一场内战之初,由于文官集团的倒戈,张氏集团很快就逼死了嘉靖皇帝获得了胜利,同时选择了一个小孩子作为傀儡,继承皇位。 但是与文官集团想象的完全不同,张氏的新家主张明海蛮不讲理,竟然在胜利之后对于他之前的盟友文官集团下起了狠手,一系列让人无法接受的政策被下令执行,例如四民平等,废除贱民,废除军户商户等等限制,改变科举考试的内容以及士绅一起当差,一起纳粮等等。 觉得受骗了,所以愤怒至极的士绅们拥戴皇家后人开始了叛乱,张明海毫不犹疑,进行了严厉的镇压,残酷的内战爆发了。 依托着殖民地的输血,在这场长达十多年的战争中,张氏集团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士绅集团被诛杀或是流放,在血和火的洗礼之中一个新的时代诞生了。 第606章 尾声2 内战结束之后,在血和火之中,中华历史上最后一个也是最独特的王朝建立了。 经过两代人的不懈努力,五十多岁的张明海称帝,立国号为华,学习唐代,尊其父张超为太祖,谥号为文宣,所以在后世张超又被尊称为太祖文宣皇帝。 登基为帝的张明海以胜利者的姿态正式摒弃了儒家,而代之以张学作为统治天下的思想基础,为此华帝国废除了孔子的神圣地位,将孔子的子孙赶到了海外殖民地。 皇帝不仅掌握了帝国的统治权,还垄断了帝国的意识形态解释权,从而建立了中华历史上从所未有的新型统治模式。 为了支撑这一新的统治模式,帝国设立了济世院,由皇帝直接管理,济世院院士不允许超过百人,地位极其崇高,即便当朝的首辅见到院士也需要首先施礼。 其中的文史和政法分院的诸院士存在的目的就是解释和发展张学,为华帝国的长治久安出谋划策。 而同时设立的格物,工程,农业和医学分院的目的则是揭示自然科学的奥秘,目的是提高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促进华帝国的发展。 为了培养帝国需要的人才,帝国依托济世学院和各地的希望学堂,制定了完善的教育和人才培训计划,并投入巨大的资金,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对旧人才的依赖。 同时,帝国废除了明帝国对于人口流动的种种限制,鼓励移民。帝国为了促进资本主义大农场的发展,乘着战后人口大量流失,国有土地大为增加的良机,推动资本主义经营模式的农场,而对小农经济和传统的地主科以重税,或者以极其廉价的殖民地粮价加以冲击,逼迫他们移民边疆殖民地或者成为工场的工人。 华帝国对小农不仅不加以抚恤,还通过如此残暴的手段横征暴敛,激起了农民巨大的反弹,但是帝国新起,上下反应迅速,所以大批农民起义失败后,被迫含泪贱卖家产,离开内地,迁徙到广阔的边疆和殖民地,从而加强了帝国对边疆和殖民地的控制。 而大量人口外迁同时促进了农业资本主义经营模式的发展,也为工场主们提供了原材料,促进了工商业的迅猛发展。 华帝国非常清楚他的统治根基在于资本主义工商业,所以为了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大发展扫清障碍是帝国的核心要务。 所以华帝国对内以济世钱庄改组的银行为中央银行统一货币,逐渐统一国内和殖民地市场,严厉打击地方保护,鼓励自由竞争; 对外则坚持出口为导向,不断扩张殖民地,为大量工业产品开拓市场。 这是张超给新帝国规划的发展模式,属于对内残暴,对外掠夺的帝国主义模式,所以帝国必须长期保持强大的军事力量,以镇压内外。 所以从建国之初,华帝国就给予军队崇高的地位和荣誉。为了保证国家对于军队的控制,张超的新式建军模式从帝国成立之初就被严格执行,同时从中央到地方坚持军政分开,严格限制政府和军队之间互相干涉。 而在行政方面,华帝国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形成了中枢,省,府,县,镇五级统治模式,官吏混同,所以必然形成了庞大的官僚体系。 为了维持庞大的官僚体系和军队,华帝国成立了直属中央的国税局,并授予国税局强大的内务部队。 在国税局成立之初,皇帝张明海训示重臣,什么时候国税局收不到钱了,中华帝国就要灭亡了,将帝国的存亡与国税局挂钩,以加强其权威。 新兴的华帝国为了拉拢地方势力,在中央,省,县成立了三级议会,只有拥有一定纳税额的民众才会拥有选举权,而标准则由精英组成的济世院来决定,以避免民粹主义和寡头垄断政治。 帝国由此形成了皇帝—国士院,—内阁(军队)的平衡体系,在未来由于皇帝能力的层次不齐,皇帝这个角色的权威地位逐渐被退休的重臣和济世院的专家所代替。 为了保证张氏家族在帝国的至高无上,张明海建立了三重保证,一是帝国树立了张超的神格,二是张氏家族控制的济世银行成为了帝国的央行,三就是帝国对于张氏子弟的分封。 与明帝国完全不同,张氏家族的子孙从小必须接受严格的培养,成年之后必须从军,然后经过考核才会获得分封的资格。王子只能分封在殖民地和边疆,待在长城之内一概不允许分封,只能靠着一份年金度日。 王子一旦被分封,就会被授予重权,成为独立的王国,除了军事外交受到中枢,经济受到济世银行的约束外,其余一概自主。 所以帝国对于分封十分小心,张明海继位之后,立下大功的兄长张明镇就被封为蒙古王,帝国将庞大的蒙古地区分封于他,张明镇和他的子孙在帝国的支持下经历三代才完全控制了蒙古,势力东至大海,西至西域,北至冰原。 所以在未来,帝国为了分裂这个蒙古王国费劲了心思,而几十万蒙古骑兵虽然不能进入中原,但一直制约着帝国的权臣不敢胡作非为。 而张超的长子明威因死于明帝对于张氏的屠杀,因为张明海对这位兄长的内疚,所以他的三个儿子最后都被分封,一封朝鲜,一封安南,一封缅甸,而分封之后,三王自募军队,经过多年血战,才征服了三国。 而张明海的亲兄弟明洋死于探险,而他的独子最后为了研究自然科学而放弃了分封海外,一直到第三代才被分封到遥远而富庶的新洲岛(新西兰)。 张明海继位之后,因日本吕宋马六甲琉球四地重要的经济和战略地位被列为中央直辖,严禁分封,所以他的几个儿子日后都被分封在剩余的南洋地区。 以至于到了第二代皇帝,不得不将眼光瞄向印度,正是这样的分封逼迫着帝国不断扩张,最终形成了一个空前庞大的帝国。 与诸王分封同时进行的是对于功臣的分封,分封的都是没有完全控制的殖民地,只不过地盘有大有小,这一类似于先周时期的分封促进了华帝国对于殖民地的控制,但也为这一庞大的殖民地帝国的最终分裂埋下了伏笔。 这个庞大的殖民帝国存在了三百多年,鼎盛时期控制了整个东亚和澳洲,北美的西部,印度的大部分地区,非洲的东部沿海地区,最终因为技术进步停滞,被西方追赶上,在世界大战后因为内忧外患,最终被新生的资产阶级政权所代替。 最后一代皇帝被废黜后,被仁慈的安置于东番岛,最后死于先祖发家的东番岛上。 而张氏众多的封王有的生存下来,有的则被取代,甚至有的被后起的西方列强赶走。 但是帝国的本体在经过变革后,因为一直控制着整个东北亚的基本盘,根基雄厚,仍然是整个世界最庞大,最有影响力的帝国之一。 说完了国家,再说个人,张超死后,根据他的遗嘱被安葬于东番岛,后来这个岛屿也就成为了张氏历代皇帝安葬的地点。 张超死后,妻子王氏拒绝了皇太后的封号,她过世后,与张超合葬于东番岛。 而汪氏成为新朝的皇太后,在辅佐两代皇帝之后以九十多岁的高龄病故,死后没有与张超合葬而是葬于幼子的衣冠冢旁边,期待有朝一日这个葬身大洋的幼子的游魂能够找到她。 在未来的历史上,张超以及他的子孙所开拓的华帝国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性的大帝国一直被铭记,但是张氏统治初期残酷的内外政策却一直饱受争议。 而张超留下来的一份皇室秘要因为披露了张超神秘才华的来源一直被历代皇帝严格保密,长期为世人所猜测。 一直到几百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份秘要才在网络上被公开发表,但是因为太过离奇,又不被世人相信,也许张超学识的来历注定将成为人类最大的谜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