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书店》 第1章 三涂川(1) 西阳夕下,余晖洒落在茶楼窗沿,本该是热闹的时辰,整座小城却异常萧条、沉寂。门庭若市的高门大户,已是人去楼空。骨瘦如柴的乞儿双眼无神如行尸走肉般迷茫地靠在旧墙下。 赤色的枫叶散落在路边,红枫熠熠给这座灰暗的小城染上了缤纷的色彩,只可惜在这时已无人停留欣赏。 乱世之下人人自危,众生皆苦。 临河而建的茶楼里四下无声,掌柜面色哀愁,反复擦拭着自己惯用的茶壶,眼含不舍,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做生意,明天就该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这个住了一辈子的小镇,也不知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窗外的河水缓缓流动,楼内两位穿着素雅,无不精致的美貌女子对立而坐,气度斐然。在这沉闷萧条的世道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仿若自九天而来的谪仙。 “天下将乱,你我改变不了天命,也不能插手凡尘之事,真的......不考虑下吗?” 汐禾放下手中的荷花酥,这种香甜小点心她素来喜爱,可此刻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谢司玉轻轻一笑。 “张家自封修为入世,我要为留下来的老者稚童撑起护山大阵,小汐,你去冥界吧” “等了千年守了千年,不苦吗?值得吗?” 在一千年谢司玉有个丈夫,为此她等了千年,千年如一日地秉承他的遗愿,不惜一切守护他的家族,堂堂散仙本不必趟这浑水,大可世间逍遥,可她说,修行只是为了那人,总会有等到的一天。 “等你遇见那个黄泉碧落都忘不掉舍不下的人,便会明白”谢司玉微微一笑,灿若星辰,轻柔地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相传奈何桥前的三生石乃上古仙族风氏为世间痴情人留下的恩赐,只要留下两人的名字,便能约定生生世世的羁绊即便彼此相忘,转世轮回亦可再续前缘。汐禾闲来无事时,曾在忘川河畔停了很久,见到过很多至死不离,山盟海誓的痴男怨女。可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在三生石上留下名字 孟婆告诉她,如果深情不够,三生石是不认的。 汐禾莞尔,其实从前她不信有人可以抛弃所有,来等一个未知的结局。认识谢司玉后才信了,于是也不再多劝,相伴多年,她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记得传信“ 汐禾已经两百多岁了,自出生起就带着通阴阳见万物本质的天眼,虽拥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眼睛但天生弱视,即便后来得张家传授修行之法,仙器引魂萧认主,修成散仙,亦无法解决此事,教她修行的前辈说过,这是代价,拥有天眼得天独厚的代价。 她来往阴阳两界已有百年,世间的生老病死,怨憎别离见的太多看的太清楚。心性早已磨的坚韧,修得仙身不容易,沾染红尘俗世于自己无益,人世间的情得来快乐,但于长生之人而言终会失去,在汐禾看来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不如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以免日后沉迷其中徒增心伤。 是以,汐禾这两百年来只有谢司玉一个至交好友。 因为谢司玉与她一样已经修得仙身脱离轮回,她生于一千多年前。出身名门世家,自小天赋异禀善占卜之术,可慧极必伤,泄露天机,早夭之命,于十九岁病故。当时的张家家主张祁便是她的丈夫,张祁将她的魂魄放入一卷古书终修行,那卷书正是上古仙族遗留在人间的三生书,张祁年少离世几近魂魄无存,谢司玉独身下冥界为他求来了一个转世的机会,后来修得仙身,不愿上仙宫受封仙籍,便留在人间和汐禾一样留在人间,受冥界监管。 而汐禾留在人间的原因就简单多了,她不喜欢仙宫行事风格也受不了清清冷冷的仙宫。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空中飘起了绵绵细雨,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在大地上,小镇被笼罩在烟雨中,掌柜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落锁,留下长长的一声叹息。 汐禾撑着古铜色的油纸伞,在带着些许冷意的秋雨之中,目送搭载着谢司玉的马车缓缓离去。 世间无不散之筵席,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谢司玉有她的情要守,而她也有自己的债要还。 “走吧,汐禾姑娘” 汐禾身边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面无表情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他面容俊逸,但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您居然亲自上来,怕我赖账不成?” 男人望天,深沉的说道“有人叫我接你回冥界” 汐禾白了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我会为冥界工作一百五十年,放心” 而后,风过,再看此地,哪里还有人影。 风过无痕,仿佛此前一切都是幻影。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再回首,已是百年。 如果不是谢司玉传信,汐禾或许会就此留在冥界,但无论是与谢司玉的关系还是与张家的情分,汐禾都不会拒绝这封求助信。 新纪元172年,堰海城阴阳街 阴阳街自上世纪初建成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是难得的清幽之处,老式的建筑处处透着浓厚的历史感,路口的老槐树便是这条街的标志 自一百多年前纷乱平息后,人间孤魂游荡,百鬼夜行。张家买下了整条街,租给守规矩的非普通人或是非人居住,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又挑选17号洋楼办了报社,说是报社,实际上从未出过一张报刊,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这里的业务是斩妖除魔,引渡亡魂。在处理过几次大大小小的灵异事件后,又有京都平城的权势做后盾,报社也就被认可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现今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整条街,这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张家的经商头脑简直就是被修行耽误了。 几年前,张家大少爷张臻接手阴阳街后。把报社改成了书店,名三途川。一楼极其随意摆放着没有价值的旧书旧报纸也无人看管,就是一种随你爱买不买的任性风格。二楼是办公区,三楼是极其典雅的茶室,专供员工休息用,而空置的地下室则是布满阵法的牢笼和验尸间,分别用作关押不守规矩的鬼怪妖精和验尸。 这是一个沾染着诡异恐怖色彩的地方。若非有事相求,一般人恐怕都是避之不及仿佛靠近一点就会被鬼怪缠身命不久矣。 而此时,三涂书店顶楼天台,空气中正弥漫着食物的香味,烧烤炉上各种食物一应俱全,‘滋滋’的声音伴随着香气不断刺激着众人,这场景和想象中的恐怖截然不同。 五个年轻男女正兴致勃勃忘乎所以。以至于谁也没有发现,有个人影藏匿气息悄悄进来,正慢慢地向他们靠近。 “大哥不在的日子,真是不错” 说话的女孩是张千云,张臻堂妹,a大大三学生,三涂川兼职员工。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几人有默契地放下手中食物,干咳几声,集体陷入诡异的沉默。 “你们这是干嘛,难道不是吗?”张千云又补了句。 “阿臻在你后面”最后谢司玉开口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张千云一个激灵吓得手上的筷子都没拿住掉在桌下也不敢弯腰捡,只见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干巴巴毫无诚意的笑了两声“大哥,你好啊” “好啊,干的漂亮,上班时间在我的天台烧火?” 张臻故意隐藏了气息悄悄进来抓包,没想到这群人还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合着他在京都累死累活,这群人倒是快活。 “我们什么时候烧火了,这是给你接风洗尘” 汐禾面不改色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其他几人头点的像个筛子似的。张臻回平城办事,按理说要五天才能回来,没想到这才第四天,人就回来了。 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除了谢司玉以外,其他人心里都这样想着。 “得了吧,你们几个混……”张臻忍着怒气看了看一脸无辜的众人,又看了看平静的谢司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你们是什么人,我心里明镜似的” 然后张臻顿了顿,扬起一个可以称为慈祥的笑容,被他盯着的张家兄妹还有蛊术传人陶玖,只感觉一股凉气嗖嗖爬上背脊,就像突然被人扔到冰窖里去了。 “青牛镇那里有个坟山知道吧,上回我没时间处理,你们三个,明早太阳出来之前,给我清理干净,否则就去酆都扫大街” 此话一出这三人脸都绿了。显然无论大晚上去坟山抓鬼还是去冥界酆都扫大街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玩忽职守的五人中汐禾辈分高,谢司玉不仅辈分高还是张臻的恋人,缘定三生那种,所以只能是他们三个倒霉,张千云可怜兮兮地看向谢司玉。 “他们修为不够,会不会太危险了”谢司玉说道。 “不用担心他们,皮糙肉厚着呢。”刚才还是凶神恶煞的张臻转向谢司玉后立即变的柔情似水。“现在四点五十,如果立刻出发十点能到,我看好你们” 张臻又看向带着谢司玉狼狈为奸的汐禾“至于你”接着他想了一会,最终无奈道“算了” 敢在冥界寒冰狱挖东西的老混蛋,他还真没办法。真是幸苦冥界的鬼差和汐禾共事了整整一百五十多年。 张臻折腾完自家堂弟堂妹和陶玖三个年轻人后,心情舒畅了,在谢司玉身边坐下,拿了串烤肉吃了起来。 最后被惩罚的三人急冲冲地出发了,临走前还不忘给张臻一个哀怨的眼神,真不是他们热爱工作,实在是不想去酆都扫大街。好歹都是年轻一代修行者中的翘楚,总不能让酆都大大小小的鬼都知道他们因为吃烧烤而沦落到扫大街。 张家延续到现在已经几千年了,一直一来他们都以斩妖除魔,超度亡魂为己任。在一百多年前自封修为入世,隐世家族就此走到人前,如今已经是平城排的上名号的大家族。只不过他们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斩断修行成为普通人,故而拥有修行天分的后人越来越少,到这一代只剩下寥寥数人,且除了张臻与张千封外都只是堪堪能够修行而已,与他们先辈们比起来算是没落了。 汐禾二十五年前收到谢司玉的信,从冥界回到阳间,此后便留在了阴阳街三途川。 第2章 三途川(2) 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是山中有些异常的冷,天空暗无星月,整座山都笼罩在黑色的幕布里,好似一座巨大的孤坟,处处透着阴暗不详的气息。驻足下来,仿佛能听见女子在耳边断断续续哼着幽怨的曲调。深夜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简直如坠幽冥,令人不由地毛骨悚然。 “啊,快跑” 随着一声女人的惊呼声,平静的深山突然沸腾起来,诡异的古典鼓乐声响起,有种既热闹又阴森的感觉。 这里地处偏僻,不要说是晚上就是白天也难得有人上来,怎么会出现这种声音,谁家办喜事也不会办到这里来吧!明明是喜庆的吹打声,在此刻带来的只有阴寒和诡异。 三个身影在黑漆漆的山里狂奔好似被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可周围除了他们分明再无旁人。唯有如影随形嘈杂的吹打声。 跑了一段路程的张千云实在跑不动了,只得停下来,她大口喘着气,惊慌地看着四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时机,好将他们一起拉入地狱。 张千封和陶玖也停下了脚步,他们有默契地把张千云护在中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失算了,没想到这些鬼魂居然团结得无懈可击,以致刚一进山就被山里的孤魂野鬼算计浪费掉太多符和灵力,现在已经没有与群鬼正面一战之力。 张千封从兜里拿出最后几张符咒,十分吃力的捏决运符,九张黄符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围成一个小圈,把三人护在其中。 黑暗里的东西终于显露出来,只见圈外十几个身穿旧时候衣物的‘人’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佝偻着站在三人面前,它们身上环绕着团团黑气,愤怒、怨恨的盯着被符咒保护在圈里的人。 “人间不是你们的地方,何必执着” 张千封握着剑,勉强支撑。如果让这些鬼看出他们的灵力已经耗的差不多了,恐怕就不止站在外面包围他们这么简单了。 而回答他的是尖利的笑声夹杂着男男女女的说话声,周围明明安静的几乎能听见心跳声,但这些含糊不已的诡异声音又准确的传入几人耳中。 “他们撑不了多久” 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阴寒机械,分不清男女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那些鬼魂身上的黑气突然暴涨,符咒的光芒瞬间被压的忽明忽暗,显然张千封的灵力耗尽了。张千云和陶玖见此立即上前输入灵力,符咒恢复明亮,但这样也只能拖一拖时间,这个小型防护阵迟早是要被破掉的。 “哥,学长,怎么办” 张千云急地快哭了,做为张家人死在几个孤魂野鬼手上,也太丢人了,日后一定会成为家族的反面教材。 “你们是不是还有引雷符” 陶玖满头大汗,勉力撑着阵法,他不善抓鬼,蛊术在这时候实在没有多大用处,只能把希望放在张家兄妹的引雷符上。 “我们灵力消耗太大,现在没办法祭出来”张千封无奈地说道。 以张千云的修为全盛时也只能勉强使用一张引雷符而已,张千封虽修为不错,可从进山到现在,他的灵力是消耗最大的。 就在三人在坟山里被满山的鬼魂追杀,苦苦坚持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汽车在路上平缓的行驶即将到达青牛镇。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一个三百多岁眼睛还不好使的老太太,阿玉你也不帮我” 后座上的汐禾已经抗议了一路,她可是非紧急情况不加夜班的,这种小场面,张臻一个人就行了,这绝对是报复。 “我们需要你把那些孤魂野鬼送下去”谢司玉笑道。 “五年前你老人家开着车,把人房子撞了个大窟窿,可还欠着我五十年奖金” 张臻一本正经的抖出汐禾不堪回首的往事。 “哼”汐禾咬牙切齿地偏过头,要是早知道谢司玉的转世恋人是个奸商,当年她就应该仗着长辈的身份,先坑一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五年前汐禾就是一时兴起,毕竟对于一个几百岁的老人来说,开车还挺新奇。然后结果非常惨痛,她在路口直接冲进了人家房子里,正在约会的谢司玉和张臻只能跑过来善后,她就此欠下书店巨额债款。不过也算运气好没有伤到人,否则汐禾很有可能要走上漫漫还阴债的路。从哪以后汐禾对方向盘产生了阴影,再也没有碰过。 刚在冥界还完债又欠下巨款,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这么穷,好歹是个散仙混的也太惨了。 等汐禾几人赶到青山镇坟山的半山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正正听见张千云的尖叫。 “真的没问题?” 整座山弥漫在阴森森的气息中,汐禾和谢司玉有些担心那三个小辈的安危,张臻却气定神闲的摆了摆手。 “我算好了出发时间,他们能坚持到我们上去” “阿臻,鬼差上门请你帮忙时就计划好了历练他们三个吧” 以谢司玉对张臻的了解,看他这一切尽在掌管中的模样,也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对啊,正好咱们还得个人情,冥界那边也不能老指望着汐禾前辈和冥主的关系” 张臻情真意挚的说到,大有一种汐禾和冥主是老情人的意思。汐禾气呼呼地朝张臻踢了一脚,被他笑嘻嘻地闪开了。 开玩笑开到冥主头上,怕是活腻了。对于张臻胡说八道的本事汐禾有些震惊,但一转头,就看着谢司玉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总共就见了冥主一次,隔着屏风差点没被吓死,到底谁在造谣”汐禾连忙解释,可以听得出来她此刻有多么震惊。 “鬼差说的,他说整个冥界都知道,难怪你不仅敢在寒冰狱挖寒石磨珠子,还敢带出来” 张臻比了个大拇指,满脸都是对汐禾的敬佩。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汐禾感到憋屈,可别让她知道是哪个混蛋造谣。 当初离开冥界前敲了块寒石没错,也的确磨了珠子,她为这事被一票鬼差堵在酆都,本是打算就此把寒石交出来,但没想到判官燕桓突然亲自过来说了一句“主上有令,不得阻拦汐禾姑娘”然后鬼差就走了。她自己也奇怪来着,没有收回寒石,为什么会放她离开。 至于那颗珠子,后来挂在了汐禾的聚阴伞伞柄上。否则仅仅是忘川河水浸泡十年的兰竹做成的伞骨,哪里能成为收魂聚阴的利器,更别说做一个移动冰库了。有了寒石的聚阴伞那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夺魂,哦不,收魂渡鬼之利器 “那位……这般吓人吗?”谢司玉笑着打趣。 “这倒不是,传说冥界和海域的共主风华绝代,万物拜首,欸,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养食魂兽啊,多可怕多凶残” 汐禾初入冥界拜会冥主,是为求份恩典,那会她尚未修得仙身。燕桓引她到冥界深处便离开了,然后她看到了一栋雅致古朴的房子漂浮在湖中心,轻纱飘扬,琴声清越。各色各样的贝壳穿成了风铃挂在房檐上,这是人间从未有过的景色。有风拂过贝壳撞击清灵的声音入耳。若不是地上一片片盛开着的红艳如火的彼岸花,还当此处就是九天仙境。 人人只道冥界阴森恐怖孤寒渗人,可又有谁知道冥界的风光也能如此醉人心神。 走进了,透过屏风只见抚琴的手十指纤长,节骨分明。就算不能得见抚琴人的容颜,她也能想象到屏风之后该是如何的风华,汐禾心中不知什么时候泛起阵阵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而后琴音罢,她眼前飞快地晃过两道黑影,回过神发现脚边多了两条爬行着的与蛇类相似度极高的食魂兽,看架势还要往她脚上爬。汐禾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有什么旖旎心思,就只剩下毛骨悚然了。若不是最后食魂兽只是围绕着她并没有真的爬上来,恐怕她得被吓得跳起来。 要说这世上她最害怕的东西莫过于没有脚的爬行动物和有很多只脚的节肢动物。此后加了一样食魂兽。 谢司玉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看着汐禾但笑不语。 他们在山间小道上不紧不慢地前行。不远处的树梢上,站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脚下的树叶如同凝固一般的静止。玉簪束发白衣长袍,清雅飘逸似九天之上不沾凡尘的神邸。虽这一身黑夜中尤为扎眼几人又修为不凡,但谁也没有发现。 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他那双如同深潭般幽深无澜的眼瞳中也慢慢浮现一抹直通心底的温和,那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春风拂过,忘川河畔彼岸花盛开。 只可惜无人得见。 汐禾一行人走上山顶时,正好见到被群鬼包围的三个人,以及彻底暗淡下去的符咒。 张千封他们再也困不住这些鬼魂了,一瞬间黑气四散开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黑气不断的向中间蔓延,慢慢的离他们越来越近。 “还是缺乏磨练”张臻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他们还年轻,别急” 汐禾右手一转她拿着引魂箫笑呵呵的看着张臻“‘这么多孤魂野鬼,奖金怎么算’ “给你翻三倍,赶紧去” 被鬼欺负到这个地步,也是张家里画风清奇的了。 张千封三人背靠背站着,面前的黑气沉重阴寒,毫不犹豫的要把他们拉入其中。黑气中伸出了无数双干枯可怖带着尖利指甲的手,就在这些手即将触碰到他们这千钧一发之际,凄清的箫声突然响起将这沉沉黑雾破开,黑气如潮水一般迅速的退开。三人对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是引魂箫。 人死后经由鬼差引路进入冥界,往生殿前论功过才能转世。而孤魂野鬼、或是执念深重的鬼魂是入不了冥界的,前者找不到黄泉路,后者大多是因为爱恨,怨憎等执念而不愿离去,其中还有极少数的怨鬼恶灵。引魂箫正是用以打开黄泉路引这些鬼魂入冥界。只要不是执念极深怨气极重无法化解,引魂萧都能把它们带到冥界。 随着幽怨的曲调,黑气缩成一团,藏在里面的鬼魂再次出现,它们凄厉的哭喊着,如同凌人的冰霜顺着耳道直入体内带着刺骨的冰寒。这是它们最后的不甘,本是孤魂,可长久待在阳间眷恋生机,不想去阴冷的冥界也是常情,何况转世也是要排队的,谁知道多久才能转世。 地面上出现一条幽暗阴森的小路,依稀可以看到这条路的前方鲜红一片,那是盛开的彼岸花在指引亡人。在箫声的引导下鬼魂们最终平静下来,一个个接连走上这条去往冥界的路,汐禾放下箫,随着最后一个鬼魂踏上去,这条小路缓缓的消失在眼前,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整座山重归于平静。 “汐禾前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张千云激动不已,朝着汐禾走过去。 “你家大哥和嫂子在那边等着呢,走吧” 远处有个身影静静地凝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再相见之时,不会给你机会了,师傅”。 随后便凭空消失在原处,只留一阵清风拂过。 第3章 相思(1) 十二点,对这个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赵明以前这个时候早就睡下了,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这份工作令他最满意的地方就是几乎不需要加班,。今天拖到现在才下班,实在是不得已,虽然临时增加的工作让他心情烦躁,但看在奖金的份上,只能接受。这会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为了尽快回家休息,他选择走小路,穿过眼前这条小巷子到路口搭车。 漆黑狭窄的小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路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寒风阵阵刺骨。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嗒……嗒……嗒……”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应该是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赵明没有多想,直到声音越来越大,清晰的就像有人紧紧贴着他背后行走。突然,他意识到除了呼啸的寒风和清晰的脚步声整条巷子寂静的异乎寻常,前方的道路笼罩在黑暗中显得死气沉沉,他心里升起一股子冷意,犹豫着转过头去,可后面哪有什么人只有自己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孤零零的立在寒风中。 赵明心想,一定是加班太累导致出现幻听,自己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却不想下一秒他又听见一声清晰的阴寒的笑声就在他耳边响起,像是特意在否决他的自我安慰一般。 这不是幻听!赵明开始害怕了,他僵着身体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一只纤细又洁白的手不急不徐的伸过来,一道寒光闪过后,赵明只感觉脖子一凉,浓郁的铁锈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温热的液体大片大片从他脖子上涌出,浸入衣内。 赵明在这个人间最后看到的便是地上属于另一个人的窈窕的影子和一缕飘扬的长发。 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绝美的女人,她穿着黑色大衣,优雅地笑了笑,眷恋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看,很简单呢,是不是,呵呵” 她的美貌在滴着血的匕首的映衬下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优雅的气质让人着迷,但眼底的疯狂、狠戾却又让人毛骨悚然,极致的诡异与美丽完美地融合于一身,像极了美艳的妖魔,可以让人为之心甘情愿显出生命。 汐禾初见许清篱是在他的私人古董玉器展上。 前几天,张臻强行塞给她一张邀请函后直接带走了谢司玉,他们是去约会了,本来想约谢司玉逛街购物的孤家寡人汐禾,只能揣着已经被秀麻木的心独自去会展打发时间。 这种有年头的玉器可谓是有价无市,汐禾知道自己穷,但刚一进门见到这种低调而奢华的装潢,再次被刺激到了,张臻这混蛋可能是知道她喜欢玉器又买不起才故意送邀请函。 身为一个出身名门的散仙,她也曾一掷千金,而现在负债累累连这里的桌子腿都买不起。 汐禾的目光被一把凤首白玉梳吸引,不由停在这个展柜前。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一把玉梳,还是离家时,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那也是她与母亲在人间所见的最后一面,从那以后,她踏上修行之路,再见,便是她亲自送自己母亲过奈何桥之时,尘缘已断,哪怕就在眼前心知肚明,亦不能相认。 之所以得为冥界工作一百五十年,就是因为那时她向冥主求了个恩典,换了母亲转世后的一世无忧,富贵长命。 只是可惜那把玉梳,好像很久之前就不见了,久到连汐禾自己都不记得在哪里什么时候遗失的了。 “这把玉梳色泽均匀,通体无暇,最难得的是经历数百年保存完好,听说曾经是一位女子的嫁妆,其中承载着世间最美好的心愿,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汐禾转过头看了看声音的主人,她容颜姣好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优雅与上位者的气度,一看便知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只不过,诡异的是她身上竟然环绕着极重的怨气,当然普通人看不见,汐禾猜她身边应该跟着个很厉害的怨灵! 不过有些奇怪,她运道寿数并未有损,怎么看都不像被鬼缠身的人,这种情况很少见,若出现了那八九不离十便是双方自愿的,通常不是至亲就是挚爱。只是就算鬼不害人,但人与鬼长期共处阴气侵蚀入体也活不长久,何况这女人身边的不是鬼魂,而是怨灵,情况只会更严重。 “只可惜许先生不愿意割爱” 汐禾微笑着上前一步,仿佛是亲密的好友一般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历来强求都要付出代价,你想好了” 明知后果却甘之如饴,放不下也好有所祈求也罢。只要不牵连无辜,汐禾也不会多管闲事,非要拆散人家。毕竟谁也不能替别人做选择。 女人美丽的容颜上的笑容一点点加深,她没有再说话目光里却透出一种异常的坚定来,这种目光汐禾不陌生,于是也不多说。 “如果后悔了可以来阴阳街三途川书店” 汐禾留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另一个展柜。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执念如此想必她也不会后悔吧。 汐禾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一看名字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这个周末多半是没了。按下接听键,张臻急切的声音夹带着清晰的雨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出大事了,立刻来翠湖度假山庄” 然后也不等汐禾说话就直接挂断了。 “我的周末……” 汐禾不舍地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展柜中的凤首白玉梳,张臻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在正事上从来不含糊,能让他这么着急,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汐禾没有耽误转身走出展馆,来时还是艳阳天,不过一会的功夫就下雨了,偏偏这里还是人来人往的繁华地段,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凭空消失走阴路过去,这么恶劣的天气回来后一定要让张臻加钱。 正打算提裙冒雨前行的汐禾措不及防被一截如同白玉雕琢般的手腕拦住了去路,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拿着一把中规中矩的深色雨伞。 汐禾回过头去,不想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见到眼前这人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无此疏丽’,分明是魅惑众生的眼眸,放在这个人身上竟只让人觉得清贵无双、温润玉如,仿佛周身都带着一层仙气一样。 他是谁,为什么会让她有种熟悉和心慌的感觉,一时间汐禾忘记了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来者即是客,外面雨大,让客人冒雨前行有失礼数” 他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温和中带着些淡然,终于,汐禾回过神,报赫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如果见过这样的人,谁也不会忘记,刚才大抵只是她的错觉吧。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温,可其实是待谁都一样视同仁,这样的人通常温柔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坚硬如铁的心,表现出来的有多温柔,心里就有多冷漠。 可要命的是,这个类型偏偏就是汐禾欣赏的,如果不是有急事耽搁不得,她今天一定不会去。 等等,他刚才说客人?汐禾还以为举办展览的收藏家是个古稀老人呢,没想到竟是这般俊美的年轻人。这……怎么也得交个朋友吧?这张脸这么好看,以后多看看也好啊。 “谢谢,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有借有还嘛” 这理由不错,真机智,汐禾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他轻笑着递给汐禾一张名片。 简洁的名片上方方正正印着三个字,许清篱。 汐禾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进包里,一边义正言辞的说着“要还的,今天有要事在身,下次,我请许先生吃饭以示谢意” 为了防止被拒绝,汐禾也没等他回答,直接就撑开伞跑了。然后偷笑了一路,计程车师傅差点以为自己载了个疯子。 一个小时后,汐禾赶到了翠湖度假山庄,张臻那辆极其扎眼的白色跑车就停在门口,他们几个人撑伞站在一旁面色严峻。整个山庄清清冷冷的,看样子张臻一行人已经清过场了。 整个度假山庄的上空笼罩着黑压压的乌云,雨势越来越大,道路两旁的梧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摆不定,有种说不出来的妖异,原本富丽堂皇的山庄,此刻让人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汐禾打开天眼也只是看见山庄里面有极淡的阴气,除此之外可以说很干净了,怎么看也不像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汐禾下车后过去走与他们几人会合。 “小汐” 车窗放下来,果然,不出意料的其他人都站在外面吹风淋雨,谢司玉在车里休息。 “阿玉,出什么事了?” 谢司玉举起手中古铜色的油纸伞,伞柄上挂着的正那颗晶莹剔透的寒石,此刻正散发着丝丝寒气。 “刚才鬼差来求助说,他和搭档都是刚上任不久,所以一起负责这片地区,但就在前段时间他的搭档突然消失了,他追查之下偶然发现,这段时间堰海城已经有好几个普通人阳寿未尽却已身亡,并且找不到魂魄。这事反常,我算到那些人的尸体都埋在山庄里面。你也发现了吧,这里很干净,所以就更加有问题了,鬼差消失或许和这里有脱不了的干系。” 这事的确不好办,找不到魂魄无外乎被人取走了,杀人取魂,鬼差也是有这个能力的,所以得先弄清楚那个消失的鬼差还存不存在。而这个是最困难的,谢司玉的三生书可以算到所有人的前世今生来世,但鬼差不是人。 要想查鬼差只能上报冥界,冥界有本冥府志,记载着冥界上到冥主下到鬼差的名字,冥府志具有契约的作用,只有在上面添了名字才能算冥界的正式员工,而做为冥府志主人的冥主是可以看到冥府志上所有人的生死。 可鬼差求助到书店显然就是想兜着把事情解决了,新上任的鬼差有实习期,想必他也是担忧这个。 谢司玉打开车门把桐油伞交给汐禾,她们交换完伞后汐禾神秘地说“阿玉,这伞是借的,你帮我收好” 谢司玉直愣了好几秒,不过半天时间汐禾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打开桐油伞的一瞬黑衣鬼差在伞下现形,乍一看是汐禾给他撑的伞,面色一变惊恐地看着汐禾,就好像汐禾是什么煞星一样,只见他急忙拱手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见过汐禾姑娘,不敢劳驾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那边还有两个普通人,请问伞浮在半空中你是要吓死谁,赶紧走,别来那套虚礼。”汐禾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鬼差的心是凉透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就罢了,他上任第一天孟婆大人可就嘱咐,千万离三途川书店的汐禾姑娘远点,否则让那位知道,他一定会完蛋,被送到寒冰狱冻成冰柱子都算好的。 张臻见她们过来,打发山庄的周经理和他的男助理去引路。来路上张臻已经提前打过招呼,除了主事的周经理和王助理还有一个保安留在这,其他的工作人员都临时放假了,这样行事好方便些。 “那个……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怎么可能有那东西”西装履历的周经理自信满满地说道,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得罪不起,上面直接发话,他肯定不会让这些人进来搜查的,度假山庄安保工作向来严谨怎么可能埋着尸体。 “是不是得看过才知道,您说呢?” 周经理没办法只得干笑了两声继续在前面引路。 汐禾撑着伞和鬼差跟在后面,不想鬼差抖了一路,本是惨白的脸都有些发青了。汐禾感到莫名其妙,她自认为和冥界关系不错,不能把鬼差吓成这样吧? “你都快抖成筛子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鬼差先是点点头,又极快的摇头“没有,没有,我……我是怕里面……” 汐禾表示无言以对。 “这可是个风水宝地,什么凶煞之气都压得住” 张臻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院子中停下了脚步,这个院子和山庄其他院子没有什么不同,旁边摆着几张躺椅和茶几,紫藤花被风雨打落了一地,只可惜再好的地方下面藏着这么多尸体也变得可怕了。 张臻对风水阵法的造诣登峰造极,他说这院子中间是藏尸地,那便错不了,众人自然是一百个相信。 “这么干净可没多少人能做到” 汐禾面色凝重。 “城市里失踪几个人实在不易发现,若不是鬼差消失,恐怕还不知道多久才会被发现呢。” 张千封说完认命地拿出把两把铲子准备和陶玖去挖尸体,去之前他俩还不忘幽怨的看了看张臻。 “还不快去,难道要让两个前辈做这种事吗?” 张臻收获一行人白眼数枚。最后张千封和陶玖叹了口气,他们居然以为张臻会不好意思干站着,事实证明他的字典里没有不好意思。 “千云呢?” 汐禾发现向来不缺席的张千云今天居然不在。 “她明天还有课,所以让她留守了” 谢司玉一边和汐禾说话一边推算起来,过了一会,她脸色大变严肃地看着鬼差 “下面一共十二具尸体,全部是纯阴命格,恐怕有人在练邪术,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上报冥主” 鬼差之所以求助书店是因为没往上报,他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查清楚就行了。没成想事情这么严重,现在可不是书店卖不卖人情的问题,而是如果耽误了时间谁也担不起。 鬼差也意识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点了点头“我先回冥界禀告判官大人,这边的事还须劳烦诸位” “好说”张臻点头致意 接着鬼差化为一整黑气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4章 相思(2) 张千封和陶玖已经挖出了半人高的坑,雨势越来越大,视线被阻碍,若不是有避水符,这时候定然是不好再挖下去的。 “有东西”张千封大喊。 一时间狂风突起,周经理和王助理手里的伞几乎被吹散架,他们没想到真的有东西,虽然之前张臻说山庄下埋着尸体,但是心里的好奇和惊讶还是驱使他们凑了过去。 乌云黑压压的笼罩在度假山庄的上方,沉重的压迫感破蛹而出。果然这个地方只是看起来干净,实则藏污纳垢,有人借用极佳的风水镇住了凶煞之气,一但破去邪煞鬼气就会翻涌而出。 一口巨大的黑色木箱方方正正的躺在土里,被雨水冲刷的有些发亮。 汐禾大概能预料到里面是个什么场景,这距离她正好还能看得清,但她一点也不想看,于是向后退了一小步。 大家脸色都不太好,只有陶玖这个a大法医系高材生,不仅镇定自若,而且眼底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他对研究尸体的热衷可不亚于养蛊,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陶玖伸手就要开箱,旁边的几人见此十分有默契迅速地施法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箱盖打开的那一刻,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仍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就是陶玖,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仿佛某种封印突然被解开似的,浓郁的尸臭味扑鼻而来,尸体泡在绿黄色的尸水里,看不清有多少具尸体,他们就那样密密麻麻地挤在箱子中,白色的蛆虫爬来爬去,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 木箱很大,像是一口加大号的棺材,但对于放置这么多尸体来说,空间远远不够。尸体相互挤压变得十分扭曲,下面的尸体已经开始腐化,最上面的尸体尚算完整,但脸部的表情异常怪异恐怖,双目圆睁,嘴唇大张着,这个人似乎临死前还在绝望的呐喊挣扎。 周经理和王助理看到这场景,直接吓得瘫倒在地,慌忙向后退去,一边干呕一边用惊恐至极的声音颤抖着说“这……这,怎么回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俩已经顾不上什么风度了,躲在张臻身后不敢再多看一眼。张臻没办法,只好用眼神示意张千封。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院子了,张千封脸上浮现出如负释重的神情。 “有几个问题还需要两位解答,不如我们先去里面谈” 周经理和王助理两人连忙点头,逃似地跟在张千封身后离开院子。如果不是这份工作薪水实在不错,他们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看这具尸体的样子,他很有可能被关进去之后还活着”陶玖认真地说。 其他人听后只感到一股恶寒,取魂就取魂,需要弄成这样吗?也太变态了。被关在一口巨大的满是腐尸的箱子里慢慢死去,该是多么的绝望。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个地方必须得暂时停止营业,张臻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以便上报说明情况,顺便又联系好了车来运箱子。 这边,谢司玉已经把这里所有尸体的身份资料全部查清了。 果不其然,这些人全部都是阳寿未尽,今世魂散。 看来有人看中了他们的纯阴命格,可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么大一口箱子埋在人来人往的度假村里,这一点鬼差是办不到的,更何况还是个新上任的鬼差。汐禾猜想,如果鬼差的突然失踪和这些尸体有关系,要不是鬼差叛变和哪路高人联手炼邪术,就是鬼差发现了什么被灭口了。她更倾向于后者,原因很简单,如果真的背叛了冥主,就不可能突然失踪,这样做只会更快暴露自己。 “等等,你要把这箱子带回去?放在地下室?”。 张臻理所当然的看了汐禾一眼,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然呢?” 他们可都住在由张家提供的紧挨着书店的公寓里,当然倒不是害怕,只是谁见到这东西放在自己家旁边,晚上还能睡得舒坦?。 “等陶玖检查清楚,就会妥善安置” 这话一出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张千封那边向周经理和王助理了解完情况后,嘱咐他们不要伸张此事,另送了两张符。然后过来和大家汇合。 临走前汐禾用天眼再看了一眼装尸体的箱子,突然看见一缕极细的黑气瑟缩在箱子里面,残魂? 汐禾伸手朝着前方轻轻一抓,把黑气封进伞里。 “这是?漏网之鱼”张臻大喜。 “算是吧,但只剩下很一小部分,如果不是被我发现,恐怕不用多久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别说聚形和转世,能保住它就不错了”。 “今晚试试帮它聚魂,说不定还有机会”张臻说。 虽说看这个样子成功的几率近乎无,但总归是要试一试,万一成功,就算不能问出有用的线索,也可以让这个枉死的可怜人再入轮回。 “不愧是用上了高科技的冥界,效率可比以前快多了” 汐禾看着手机上某个以彼岸花为图标的冥界专用软件,啧啧称奇。 “冥界怎么说” 张臻专心开车,于是谢司玉替他把要问的话问了。 “已上报冥主,燕判官正着手调查此事,他们现在只查到失踪的鬼差已经魂飞魄散了,除此之外,没了” “还真是被灭了口,连冥界鬼差都敢动” 汐禾盯着手机突然灵光一闪,说了句“啧,也不知道冥主大人id是什么,我很是好奇” 其余几人纷纷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向汐禾。这人什么毛病,居然还想和那位在手机上聊天?疯了吧。 “你还真和冥主有交情?”这回张臻都震惊了。 “要是有,我现在干嘛还要问别人” 居然还真开口问了,众人被汐禾的理直气壮惊的哑口无言,还是第一次看见敢把手伸到传说中的两界之主头上的人,是不是嫌活的太长了,想去冥界蹲大牢? “燕判官,你家主上id是什么,透露一下?” 汐禾忽视他们的目光,自顾拿着手机飞快的打字发送,一气呵成。 “前辈,你是真勇士…” 陶玖一脸敬佩,从现在开始他最敬佩的人就是汐禾前辈。 “前辈,你在冥界不会经常骚扰冥主大人吧?”张千封问道。 “我哪敢,他可养食魂兽呢。” 另一边往生殿的判官正心虚地看着端坐在席上,黑发白袍手里正拿着手机的冥界之主,没办法,他只好昧着良心回了句,主上不用手机。 “燕桓说没有,总觉得他是不想告诉我”汐禾语气里有些失望。 “不想告诉你是正常的,没少祸害他们吧”张臻笑道。 接着汐禾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冥界可谓是个十分合格的零时工,除了临走敲了块石头,应该大概或许也没干过的事了吧? “摘几朵花也算?”她试探性的问道。” “什么玩意?你摘了冥界的彼岸花?” 张臻的声音突然提高,手上的方向盘差点打歪。 “有什么问题吗?” 汐禾看他和谢司玉这震惊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虚,她不仅摘了可还不止摘了一回。 “小汐,相传冥界曾是魔族之地,彼岸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魔亲手所种,上面有禁制,若动了可是会魂飞魄散的”谢司玉解释到。 冥界最早的确是由魔族掌权,魔族以强者为尊,其中就有少数的魔与天生仙灵一般由天地孕育,生来灵力强大,得天独厚,传说几万年前魔族因争夺大权引发内乱,导致元气大伤最终被仙族所灭。彼岸花是魔所种倒还真有可能,但在冥界一百多年她从未听过关于彼岸花的禁制的事,她可一路从忘川河抱着花到了酆都,最后亲手插进花瓶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说不定只是个传说而已,也或许时间久了,禁制已经失效”汐禾这样猜想着。 这口巨大的黑箱子搬回阴阳街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好在这箱子封闭性没得说,否则左邻右舍可都得被荼毒,然后上门抗议。 “汐禾姐姐,你们这是带着什么宝贝” 旁边开扎纸店的小鹿妖颜若好奇的伸着个脑袋满眼发光。 小姑娘,你要是知道是什么,一定会后悔来凑热闹的。汐禾深沉地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圆圆的脑袋。 “小孩子不要好奇,快回家吃饭吧” 颜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甩着两个小辫子跑开了。 一进门陶玖表示饿了,打算打电话叫个外卖,并且十分善解人意地问其他人“你们要吃什么?” “不吃”难得的众口一心。 “那我自己吃了” 汐禾摆了摆手,示意陶玖不用管他们。 “千封,周经理他们怎么说”张臻问道。 张千封摇头 “他们说那个院子每天都有人路过,从来没有任何异常,我看他们不像在说谎,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结果汐禾并不意外,懂得利用风水阵镇压煞气,怎么会让两个普通人察觉出异常,如果他们真知道什么,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我要了近半年山庄的客人名单,上面还有你和嫂子呢” 众人一齐望着张臻和谢司玉。 “都是去年的事了,我们去的时候那里绝对没有问题”张臻解释道。 “我查到最早被害的人就是小汐伞里面那个,死于在去年11月,正好在我和阿臻刚离开山庄的时候” “这么巧”汐禾轻声道。 是巧合还是有人安排好的,若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这个度假山庄是白氏企业白秋茗的产业,明天我会联系他,然后好好查查这段时间去过山庄的人,这么大一口箱子总不能平白无故出现在山庄地下” 众人商议后决定按张臻说的办,明天再去山庄找找线索顺便查一查去过山庄的人。 现在,他们的第一要务是聚魂。 此刻所有人都在书店百无聊赖地等待午夜12点,聚魂不同于一般法术,必须得在那个时间进行。汐禾和谢司玉带着遮光眼罩相依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张千云明天有课早就回学校了,剩下三个人玩起了刺激好玩的纸牌。 “咚………咚………咚” 陶玖被贴了一脸白纸条,正想着报仇,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钟声,挂在墙上的钟正来回摆动着,低沉悠长的声音,在夜半时分显得格外清晰。 张臻丢下牌。 “时间到了,准备做事” 钟声响起的时候谢司玉已经醒了,而汐禾像个游魂一样,半闭着眼睛任由谢司玉牵着她,走向早已准备好的法坛。 张臻面色凝重,先是焚烧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然后开始捏决默念咒语,焚烧聚魂符,连着重复了好几次,汐禾那边桐油伞仍是毫无动静。 “看来情况不妙”张千封小声叹气。 其他人心里有些失落,如果聚不了形这缕残魂迟早会消失,谁也帮不了他。 “还有办法,好好看学着点” 张臻说完拿出一把古剑,毫不犹豫地往左手臂动脉上划了道口子。连离他最近的谢司玉来不及阻止惊呼出声,睡眼朦胧的汐禾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没事,别当心”张臻一边施法一边轻声安慰着谢司玉。 在张臻灵力的引导下,一道鲜红的血符漂浮在空中。 引血为符看起来简单,但引的得是自身精血,才能有巨大的威力,容易失败而且对施法人自身灵力的损耗非常严重。能做到的从古至今便不多,张臻不过二十七,能有此修为,已是天纵奇才。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臻脸色越来越苍白,但还是毫无动静。眼见他就快撑不住了,众人心里明白这魂十有八九救不回来。正感到失望时,门上悬挂的风铃动了,先是极小的声响后来慢慢清晰起来,伴随着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阴风,寒气侵入房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随风而来。 成功了,张千封心中大喜。 张臻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谢司玉上前施法为他治疗。张臻手上那道血淋淋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用多久便恢复如初了。 这两人是天作之合,一个修治疗法术,一个修符咒剑术,一个会算卦一个会风水,要是一起坑蒙拐骗谁也挡不住。 想到此处汐禾笑了笑。 伞中的黑气渐渐变大,汐禾凌空画了道凝魂符打上去,黑气慢慢地凝结成一个人影,虽然只有上半身,但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做什么事之前就不能先只会我一声”谢司玉瞪着张臻。 张臻坐在沙发上伸手抚摸谢司玉的头。“情况紧急,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不,有你在,我才敢割动脉” 被自动屏蔽的三个人表示已经习以为常。 第5章 相思(3) 凄厉刺耳的哭声传出,刚凝聚出上半身的男人不甘又愤怒,整张脸因扭曲而拉长,毫不怀疑他如果不是感觉自己惹不起这些人,恐怕就要冲上大开杀戒来宣泄自己的恨意。横死之人都带着极大的怨气,特别是被人害死又死得很惨的那种,容易成为怨灵恶鬼为祸世间。 眼前这个就剩一半了,为祸世间估摸是不太可能,但沟通恐怕有些难度。 陶玖捂着耳朵,面色痛苦“这都十几分钟了” 这动静实在有些大,也实在难听,让人几乎想把耳朵揪下来,要不是设了结界,周围邻居指定得投诉。 汐禾从平静到不耐最后到达了暴怒的边缘,实在忍不住了。她伸手一抓,直接掐着嚎叫的鬼魂的脖子给提了过来,哭声嘎然而止,男人的鬼魂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吓得缩紧了身子,发不出一个音符来。 “有完没完,嚎什么嚎,你还想转世吗?” 汐禾的脾气算不上好,特别是大晚上正困的时候。她早就想这样干了,不是每个鬼都讲道理,有时候强硬也是必须的。 虽然汐禾已经放开了他,但他的身子抖得如秋风中之落叶,看样子被吓得不轻,只得在汐禾极其不友好的眼神中妥协了。 “我这样还可以投胎吗?” 见他能沟通了,汐禾立即从凶神恶煞变得如春风般和善起来“当然,只是你阳寿未尽须等到阳寿尽时才可排队轮回,不过念在你无辜难受,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不必等到阳寿尽时再去排队” 听到这话男人对汐禾的恐惧转为感激,一串血泪,从他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 “我能做些什么” “赵明,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了你吗?” 谢司玉亲自给赵明倒了一杯茶。 赵明闻了闻,茶杯上翻腾着的热气即刻冷了下来,连清香也消失殆尽。 “我……我不知道是谁,那天晚上加完班,我想早点回家,所以选择走小路,那条巷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我突然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而且离我越来越近,就好像有人贴在我背上一样,可是我一回头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我就感到脖子一凉,我想喊但是喊不出声,只闻到了血腥味,是属于我自己的血液,再就失去意识了,对,我看见了,我看见地上的影子…像是个…长发的女人” 影子?女人?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赵明应该是死后才被放进箱子,而他看到的那个影子,很可能就是凶手。但是陶玖说最上面的尸体是活着的时候被关进箱子的,为什么前后杀人的风格如此天差地别。 “你是怎么保住一缕残魂的” 张臻皱起眉,他们先前猜想能做此事的定人是个高人,但再细想一下赵明一个新死鬼没理由能在对方手里包住一丝残魂。总不可能时对方放了他一马吧。 “我也不知道,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身体被放在一个很大的木箱里,然后我看到一个眉目娟秀的俊美男人,他就像古画里走出来的人,穿着古人的衣服梳着古人才会梳的头发,可是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可怕,是形容不出来的那种阴冷的感觉。我想跑,但不管我怎么跑还是在原地踏步,我很害怕就缩在木箱里,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明缩紧了身子,唇不停地颤抖,又是一行血泪流下,可见对那个男人的恐惧已经深深在心里扎了根。 “你经常加班吗?”张臻沉思片刻后问道。 赵明摇头“我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他们我选择了这个朝九晚五一般不需要加班的工作,只是那天情况比较特殊” 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太过巧合的事就非常有可能是刻意安排的。因为凶手的目标不是随机选择,他要的事纯阴命格的人,显然那天是在巷子里等着赵明,一个平时不加班的人,突然加班晚回家,然后遇见了正好需要纯阴命格的凶手,哪有这么巧的事。 “多谢,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杀害你的人,给你一个公道“张臻承诺到“汐禾,你亲自把他送到冥界,顺便让他们查查半年前堰海城有没有新来的邪祟,陶玖,你去验尸,我要尽快知道其他十一个人都是怎么死的“ 被张臻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两人异口同声道“我要现在去?” 同时在心底狠狠地骂了张臻一顿。 “我们时间很紧,你再看看他这状态,万一散了怎么办”张臻毫不迟疑的回答他们。 “我去倒是没问题,那你们呢,别告诉我回去睡觉?”汐禾阴森森的笑着。 张臻立刻否认正义凛然地说“当然不是,我们去查度假山庄和赵明的公司” 不过是明早去,张臻在心里补了一句。 “晚上加班,第二天休假,放心,后面的交给我们” 听张臻这样说,陶玖和汐禾心里这才算舒坦了。陶玖也不耽搁立马提着工具箱去了地下室。 汐禾正准备把赵明收进伞里的时候,赵明含着血泪祈求的看着他们“我能不能回家看父母最后一眼,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就看一眼,一眼就好,求求你们” “好,我带你去。” 这是汐禾从前渡魂之时就有的习惯,只要不坏了规矩,鬼魂们的请求她都会尽力帮忙。 夜空的云层**漏出一两点星光,皎洁的明月静静地挂在空中,夜已深,路上没有行人,只要丝丝微风吹拂。 汐禾拿着伞隐了身形,在赵明的引路下来到他家门口。她没有进去但是可以看到屋内的客厅里还亮着一掌小小的壁灯,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个美满幸福的家。 她抬手捏诀,然后身形穿过厚重的墙体。 “这灯是给我留的,那天我打电话回家说要加班,他们说会给我留掌灯,没想到竟然是阴阳相隔” 赵明试图关掉墙上的壁灯,但手一次次从开关上穿过,口中轻轻说着“我回来了,爸妈” 阴阳殊途,他碰不到人间的物品,他的父母也不会听到他的声音。 “去梦里和他们道别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人鬼殊途,如果你舍不得最后只会害了他们。” “谢谢!谢谢”赵明不停地向汐禾道谢。 “时间不多,去吧” 说话间汐禾走过去替赵明关掉了那掌壁灯。 第6章 相思(4) 半个小时后,汐禾来到冥界往生殿,她上次来往生殿都是好几年前了,没想到冥界变化居然如此大,不仅用上了手机传信,连建筑也越来越富丽堂皇与时俱进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亲自来了,快上茶” 冥界铁面无私的面瘫判官燕桓此时笑容和熙,好不亲切地跟汐禾打招呼。 别人不知道他,汐禾还能不知道,燕桓的面瘫脸下埋着的可是一颗奸商的心,和张臻有得一拼,越是亲和就越没好事。 见情况不妙,汐禾打算尽快把事做完,然后就走人。于是直入主题,把赵明从伞里放出来。 “喝茶就不必了,判官大人公事繁忙,你的时间可宝贵的很,怎敢随意叨扰,他是这次事件中的幸存者,发现时只剩下一缕残魂,我们好不容易救回来,按照规矩他得等到阳寿尽后才能排队转世轮回,不过他提供了重要线索,还请网开一面,免去他中间这几十年” “这倒好说,冥界向来赏罚分明,既然有功劳,又是你亲自送下来的人,我会安排妥当” “多谢大仙和判官大人给的恩典,但我……能不能等到双亲百年之后再排队,我想让他们在我之前转世轮回,虽然只是一世的缘分,但我想尽孝也应当有始有终” 只剩下一半身体的赵明无法做出下跪的动作,只能匍匐在冰寒的地板上祈求着高坐上的判官。 这要求情理之中并且无足轻重,自然也不会拒绝。燕桓应承下赵明的请求,然后让手下的鬼差先行带走了他。 “对了,再查一下有没有半年前来堰海城的妖邪,据赵明说他见到过一个穿古装的男人,我怀疑是个有年头的妖物或者怨灵之类” 汐禾说完就打算开溜,不料燕桓早已看穿她的目的,一个瞬移就堵在了她面前。 “汐禾姑娘,你这过河拆桥的性子,这么多年都没变啊”恢复面瘫的燕桓面无表情地说道。 看来是逃不掉的劳碌命,汐禾暗自扶额,谁叫她当初敲了块寒石,到底是还欠着冥界人情,燕桓这都开口了,她没法拒绝。 “行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就等你这句话,每五百年冥界无间狱大清查一次,你知道的吧,这不,前些日子发现跑了一个……” 汐禾倒吸一口凉气,表情骤然僵住,嘴角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开什么玩笑,无间狱是什么地方?传说中的十九层地狱,冥主亲自调动两界之力所创,无间狱无坚不摧,关的可都是天地伊始最穷凶极恶的妖魔,就是在冥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桓,也不能自由出入其中。 “你可千万别说,我在查的事和里面逃走的大妖魔有关系” “这倒没关系……已经出逃三百来年了”。 听到这里,汐禾松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让你误会,我能打的过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要不还是请冥主亲自来吧” 能从无间狱出逃,可见实力有多么恐怖,不说毁天灭地,但也能掀起一场浩劫,修行不易,她可不想去送死。 “放心,知道你打不过,只是想让你在人间留个心眼,若是遇上了可疑人物,就马上通知我们” 冥界几个年纪大的冥官,言行仍是遵循旧时的礼数,燕桓虽与时俱进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仍向汐禾行了个端正的拱手礼致谢。 礼尚往来,汐禾向来遵循这点,所以她也是规规矩矩地拱手回以礼。 “这倒好说,不过谁跑了?” 她状似无意一问,心里想的却是,若是与冥主和仙宫那几位同时期的人物,还是不要躺这浑水为好,常言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兴许人家也就是想在人间体验生活呢,她这点修为过去不就是炮灰? “这是机密,你现在又不在冥界办差,若是愿意回来……” “打住,一百多年没把我累死,要不是还不起功德,谁想你打工,走了” 汐禾十分嫌弃这逮着谁压榨谁的奸商,那是有多快跑多快。 一路行至忘川河畔,河水缓缓流动,像一幅闪光的锦绸,又像碧玉磨成的明镜。点点萤光在河上飞舞,像极了闪闪发光的萤火虫,但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这些萤光并不是鲜活的生灵,而是往生之人遗留在此的爱恨怨憎不甘等执念所化,很快就会随风消散,然后又会生出新的,以此反复,倒为忘川河增加了些风光。 河岸的彼岸花静静盛开,红艳欲流,它们摇曳着修长的花枝,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味。汐禾浅绿色的裙摆随风而动,在盛开的彼岸花中间熠熠生辉。 这极致艳丽的红色是冥界里唯一的植物,黄泉花现,再无归路。众生踏上黄泉路,便是君已陌路,生前种种皆成云烟。 不知怎么的,汐禾突然想起谢司玉说过的关于彼岸花的传说,她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手指轻触红色的花瓣,像是想验证什么似的,极其缓慢地掰下一片花瓣。 果然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冥界是有明令禁止采摘毁坏彼岸花。但她坐在奈何桥上与孟婆闲聊的时候,曾问“我能不能偷偷摘一朵” 孟婆如是回答“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摘” 那时汐禾只当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有深究,但自从谢司玉告诉她彼岸花上有禁制后,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谢司玉和张臻知道她曾摘采彼岸花时表现非常惊讶,相对冥界的态度就过于平静,好似理所当然一样。就算是孟婆和她交情深,有意放水吧,但她把彼岸花炼制成簪子带头上,整个往生殿的冥官和鬼差可都看见了。 总归不可能冥界彼岸花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吧。她更相信是因为时间久远,禁制早已经失效了。 忘川河的另一端,男子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如同荧荧月光,墨发飘扬,冰雕玉琢般的容颜,摄人心魄的眉眼,气质淡雅,清贵无双,如同九天之上仙人。他浅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忘川河畔,红色的彼岸花中的那抹倩影。若是还有其他人在此,一定会惊叹于他的一双竖瞳。他的笑容很温柔似天边皎月,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有危险万分的感觉。 许久后,留连在彼岸花丛中的那人提伞离去,一片红色的花瓣自她手中飘落,像是有意识似的,随着风飘向了白衣男子。 他伸手接住了那片花瓣,白皙无暇的手把花瓣衬的更加鲜红如血,他的动作温柔至极,就像是对待深爱之人一样,小心翼翼中带着深情和几近疯狂的偏执。 第7章 相思(5) 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帘,透射进来一丝丝光亮。房间有些凌乱,但陈设非常雅致,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虽然有品位却不善于收拾,就连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都随意地摆放着。 在一阵刺耳的闹铃声中,一只纤细洁白的手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扰人清梦的源头。 铃声一直在响,最终汐禾猛地掀开被子,不耐烦地抓过床头的闹钟,直接把电池给卸了。她在昏昏沉沉中瞥见安静躺在床头柜上的一张小小的卡片,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如同诈尸一样直挺挺地坐起来把卡片拿到眼前。 对啊,该还伞了,她可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汐禾轻轻拿起名片,在心里反复念着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名字,许清篱,还真是人如其名。活了几百年,碧落黄泉,她都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人。汐禾微微一笑,心里突然窜出一抹悸动。 最终汐禾壮着胆子拨出了名片上的那个电话。 “许先生你好,我是昨天借你伞的人……嗯,我想向你当面道谢,有时间吃个饭吗?正好我可以顺便把伞还给你” 别看汐禾在电话里从容自若,实际上紧张得都快把被子拽出洞来了。 “嗯对,我叫汐禾,那一会不见不散” 得到想要的答案的汐禾欣喜若狂,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但汐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走下床打开衣柜,拿出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开始一件件地试穿挑选。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汐禾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拎着包出门了。 汐禾特意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不想许清篱已经到了,他端坐在餐厅的座位上,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下来,将他的脸庞映衬的几乎比白衬衫还要白皙几分。虽然正值盛夏时节,他的衬衫仍端端正正地扣到了第一颗扣子,温柔的眼眸里掩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一时间汐禾看呆了,害怕自己会惊扰这副醉人心神的画面。 “对不起,我来晚了” “是我特意提前到的,等你,是件愉悦的事”许清篱温和无比的声音传来。 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一缕清风,看向汐禾的眼神专注且温柔。 汐禾立即垂下了眼眸,有些不敢看他,耳根却悄悄地红了起来。她在许清篱对面坐下,然后把收得整整齐齐的雨伞从桌面递过去。 “许先生,谢谢你的伞”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如果不嫌弃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的笑颜仿佛化作一阵春风拂过心弦,汐禾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跳又乱了。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当然,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汐儿” 汐禾看着他,大脑如同死机一般,好像除了母亲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现在听起来,竟有种莫名的悸动,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这顿饭吃下来汐禾已经不像刚见许清篱时那样紧张,但是对许清篱这个人的兴趣却不减半分,尽管已经把他的工作住址爱好都打探出来了。 收藏古玉只是他的业余爱好,许清篱的真实身份是一位心理医生,有才华有身高有外貌还有钱,最重要的他还是单身。连汐禾这种活了几百年见多识广的人,也不得不惊叹,这样完美的人,就仿佛上天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加注在他身上了。 最后在许清篱问及汐禾的工作时,汐禾顿住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仿佛一瞬间从美好的幻境回到现实。是啊,她该怎么说呢,对于许清篱这样生活在光明之下的人来说,一辈子都不会想靠近她所在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我在书店工作” 汐禾垂下眼眸,遮挡住自己眼中的那一丝不自然。 “三途川?”许清篱微微一笑,眼神高深莫测,似乎早已看穿了汐禾的伪装。 “你怎么会知道?”汐禾蓦然怔了怔。 “那天是我的私人收藏展,来的都是认识的人,你说书店,那应该就是张家的三途川了” 原来她想偷偷藏起来的那点事,在许清篱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一时间汐禾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是,的确是三途川书店,你曾经去过那里吗?”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汐禾坦荡地看着他,已经没有刚才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许清篱摇了摇头“很多年前在校求学时,遇到过麻烦的事,多亏了三途川书店出手相助” 那时候汐禾也在书店的,不过通常只处理比较棘手的事,要不他们还能早点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也不算晚,汐禾在心底偷笑着。 “那你……害怕吗?对另一个世界” “我应该是,好奇和敬畏并存吧” 他抿嘴一笑,深色的眸子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染上了点点星辰。 听到这个答案,汐禾脸上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原来她也会因为某个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不甚欣喜。 后来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但汐禾这饭还是没有请成,许清篱偷偷结了账,又非常绅士地把汐禾送回了阴阳街,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一见如故,就好像彼此是多年未见的故交一样。 只是对汐禾而言,似乎心中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她一直以来不插手凡尘事,不与凡人深交,遇到这个人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点也不坚定。 冥界,奈何桥前。 黑衣的女子手中捧着小巧古朴的铜鼎,正要小心翼翼地交付给守在桥头的鬼差时。一个粉衣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死死抓着孟婆的手不放,若不是孟婆眼明手快第一时间把通鼎塞到了目瞪口呆的鬼差手里,这刚刚熬制的孟婆汤指定没了。 “你快救救我,这个我喝了有用吗?” 孟婆莫名其地看了一眼气息紊乱,一看就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的汐禾。 “你没事吧?” 汐禾把孟婆拉到一旁僻静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完了,我好像对一个凡人一见钟情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居然还能看到汐禾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凡人?明明那位都快把她放眼珠子上了,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那这种情况还真的很严重,可你两百多年前就修得了仙身,孟婆汤怎么可能对你有用” “我该怎么办”汐禾愣愣地看着孟婆“我比谁都清楚执念有多可怕,一旦心中生出执念,就再也放不下了,所以我想及时止损,但是好像做不到。” 第8章 相思(6) 孟婆的眼眸中倒映着漫天红艳的彼岸花,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奈何桥边,她见到的那个曾为众生跪拜为冥界带来了光的白衣女子。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汐禾一见钟情。 “能让你一见钟情的人物,我倒是有些好奇” “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当真是人间无此疏丽”汐禾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光,像是揉碎了的漫天星辰。 孟婆优雅美艳的脸庞犹如石化一般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别不是看上了那张脸,凡人寿数有限,再过几年容颜不再,你又待如何” “当然不是”汐禾急忙否认“我怎么会是轻易为美色诱惑之人,他是那种看起来温润如玉,实则深不可测,理智又冷漠,给我的感觉就像,危险又神秘的深渊。” 这形容,怎么感觉说的就是他们冥界里那位?孟婆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就说嘛,亲自看着的人,怎么会给旁人机会。 奈何桥上走过一个又一个即将轮回转世的鬼魂,他们有的释然,有的欢天喜地,有的含泪饮下孟婆汤,有的依依不舍互相约定来世。 汐禾并没有发现孟婆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远远地看着奈何桥上的百态人生,沉思片刻,严肃且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不能放下那就顺其自然,如果真有缘,别说是人,就算是妖魔鬼怪,其实我也是不在乎的,大不了日后用法术控制样貌陪他做一世凡人,然后再来冥界找他” “其实你,不用……” 孟婆正要说什么,但刚开口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符咒给打断了。 “我靠,你这是在哪里,还得用上秘术才能找到你”张臻的声音从发着光的符咒中传出来。 “不是你说第二天休假的吗?” “有新进展,赶紧回来” 话音一落,符咒便化为了灰烬。汐禾只能向孟婆道别,立即返回书店。 汐禾刚一进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汐禾环视一圈,实在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于是一脸疑惑地看向谢司玉。 “他们刚刚猜测,你躲起来去约会了” “没有”汐禾当即否认,只是她的神情怎么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还真是?” 张臻惊讶地看向谢司玉,谢司玉则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是什么是,你见过约会去冥界里的吗?” 汐禾坐下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眼里的心虚。 “别人肯定不会,你?还真说不准” 本来就很好奇的三个小辈听张臻这样一说,觉得还真是这样,别人做不出来的事,在汐禾前辈这里还真不好说。就看在冥界挖石头这事,还有没有第二个人? “我……阿玉你今天别拦着我,我要指导一下晚辈的法术” 汐禾双手握拳,笑的那是一个咬牙切齿。 “和老板动手,奖金扣光” “算你狠” 汐禾顿时泄了气,生活好艰难,贫穷限制了她。 “好了,我们说一下正事吧” 谢司玉笑了笑,温柔又婉约,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恢复了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谢司玉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看了看汐禾,起来像是还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开了手机上那个彼岸花的图标。 “劳请转达,当年之恩不敢忘,若不伤她,司玉谨遵大人之言” 消息发送出去,她又将所有记录删除后,才默默地放下了手机。 陶玖已经验完十二具尸体,他将所有尸体按死亡的时间排序,结果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汐禾看着投屏上那一张张照片,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第一个死亡的人就是赵明,死于一刀割喉,而在他后面,还有四个人与他是一样的死法。奇怪的是,从第六个人开始,对方杀人的方式就变了,后面的人全部是在极度惊恐之下窒息而亡,身上有过剧烈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被活生生地关进了那口大箱子里。 从杀人手法的转变中可以看出来,对方行事越来越变态,一开始只是干净利落地杀人取魂,后来杀人变成了满足他自己某种变态心理的过程。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产生这种变化,莫非他修炼的邪术还会让人越练越变态?” 修炼邪术走歪道的人,或许并不是天资决然,但大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命不凡。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可以随意决定凡人的生死,哪怕取人性命修炼,也只会觉得是那些人的荣幸。这种人重视的往往是修行的效率,而不会浪费时间去折磨无关紧要的蝼蚁。所以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也让汐禾百思不得其解。 “还记得赵明说的两个人吗?巷子里的女人和穿着古装的男人,他们中有一个下手干净利落目的明确,而另一个则是享受着折磨人的乐趣,虽然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取魂”陶玖说道。 “这样就说的通了,可是既然最终的目的是取魂,为什么要那样折磨那些无辜的人” 陶久看着张千封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从昨天晚上就在想,但是一直没有想明白” “如果这些人与对方无冤无仇,在我的认识里就只想了一种可能……” 听了他们的分析后,汐禾缓缓开口。 “怨灵”几乎是同时的,谢司玉和张臻就明白了汐禾的意思。 怨灵通常是枉死之人所化,他们死后怨气太重,无法往生,只能游荡在世间,一开始或许只想报仇,但报仇后未必能收手,因为杀了人身上的怨气就会越来越重,又无法往生,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往到了最后,会失去理智重复造就杀戮,甚至是将自己曾经历过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复制到别人身上,只要遇到他们的人最后都难逃厄运。 “嗯,可能还是个有年头的怨灵” 汐禾突然就想起了那天自己遇见的那个女人,堰海城很大,并不能因为那个女人身边有一个怨气深重的鬼,就能断定她和这件事有关系,但从目前来看,她有重大的嫌疑。 “对了,你们今天查的怎么样?”汐禾问道。 “度假山庄和赵明的公司没有一点问题,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翠湖度假山庄来来往往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不少,我们还在调查,至于赵明那天加班,的确也是合情合理,只有一点赵明公司的合作对象是白氏企业,而翠湖度假山庄是白氏的产业。我已经联系了白氏当家的白秋茗,还是老样子,人由我们来调查,非人交给你来查” 汐禾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张臻的话。看来还得请许清篱帮个忙,她得先找到那个女人。 “我之前因缘际会见过一个女人,她身边跟着怨灵,但是自身气运寿数无损,我觉得她有重大嫌疑,毕竟各方面都和赵明说的相吻合,目前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我应该能找到她” “小汐,找到之后先通知我们,千万不要单独行事” 他们把对方埋的箱子挖了,那么对方就一定会做好反击的准备等着,谢司玉感觉这次他们将要面对的事可能非常棘手,即便汐禾的修为很高,也必须得小心行事。 第9章 相思(7) 回家后汐禾立即联系了许清篱,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你要找的人,应该是白秋棠白小姐” 汐禾疑惑地看着手机上面的信息,他居然这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自己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那个女人的特征而已,除非是他很熟悉或者是格外关注的人,否则怎么会一提起立刻就能想到。 那位白小姐也确然是个不多见的美人,汐禾心里泛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最终她还是问了许清篱原因,这一次信息并没有想往常一样很快地传来,似乎是对方在考虑着要如何回答一样,而等待着的汐禾只觉得时间好像突然变得特别慢,甚至感到有些煎熬。 “你在看白玉凤首梳的时候,我也在看你,所以也就看到了和你交谈的人,白小姐很喜欢玉器,与我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无深交。她哥哥是我的校友,以前关系还不错,需要我帮你联系吗?” 汐禾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她想她是真的完了,竟然因为许清篱的一句话而开始患得患失。 “不用了,我有办法联系到她,你已经帮了我大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汐禾急忙开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许清篱牵扯到这些危险事情中。 “那就等你这段时间忙完,一起吃顿饭吧” “好啊” 结束了和许清篱的聊天后,汐禾立马发信息让张臻调查白秋棠的信息。 当晚,张臻把连夜调查到的信息发在三途川书店内部群中,最后大家商议,由汐禾去见白秋棠,好查清楚她有没有问题,张臻则去找白秋茗看能不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烈日炙烤着大地,窗外蝉鸣嘶哑恼人,园子里的花儿无精打采。室内,清凉无比,甚至是还有些异样的冷意。 坐在白秋棠对面的汐禾对此感受尤为清楚,不是因为冷气太大,而是白秋棠身上的鬼气太重。上一次见面她身上只是环绕着怨气,而这一次是由内散发的鬼气,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汐禾本来以为没有这么顺利能见到白秋棠,但是没想到白秋棠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午出来与汐禾见面。 “你还是白秋棠吗?”汐禾突然问了一句。 白秋棠端起桌上茶烟袅袅的瓷杯,勾唇一笑,优雅而诡异,她抬眼看了看汐禾,又放下了茶杯“你说呢?有些事情人才能做到,对不对?” 可不是吗,再厉害的鬼都没有本事把那么大口箱子埋在人来人往的的度假山庄,除非利用人的力量,白氏企业千金的身份可以做到很多事,比如让赵明合情合理地加班,再比如埋口箱子在自己家产业的地下面。 “没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还以为你们是自愿留在对方身边。” 天眼一开,眼前的白秋棠已经不止是白秋棠,和汐禾说话的人正是她身体里那个红衣古装的怨灵。 对面这个优雅知性的女人突然间眼神变了,从平静到恶意,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她身上非常的突兀。 “我们当然是自愿的,离开我,他可是会死的,那种最彻底的死亡” 现在烈日高照,阳气正盛,居然毫无畏惧地出来。汐禾秀眉紧蹙,这一时半会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如果轻举妄动,白秋棠是真的会死的,于是汐禾不动声色地打开手机给谢司玉传信。 “鬼气入体,凡人之躯经受不住,你这样占用她的身体,她一样会死”。 “不过是换一种形式存在而已” 汐禾嘲讽地说道“你杀孽太重,早就没有轮回一说,费尽心机取人魂魄来修行,难道不是为了追寻阳光吗?” 也许是这句话戳中他冠冕堂皇之下的阴私,白秋棠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汐禾抓着这个机会,虚空画符,强行镇住了白秋棠身体里的怨灵。 “救我……” 恢复平静的白秋棠蓦地抓住汐禾的手,冰凉僵硬的触感让汐禾下意识地抽回手。 “时间不多,你快告诉我前因后果,这样我才能想办法救你” 大白天敢出来摊牌,凭借的是白秋棠的性命。所以,哪怕现在日头正盛是怨灵最弱的时候,汐禾也不敢下重手,只能抓紧时间尽可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白秋棠美丽的脸庞划落两行清泪。接着她开始回忆起这半年来所遇到的犹如一个恐怖又甜蜜的梦境一般的事情。 “这要从几个月前我得到一块古玉之后说起,那是块血沁玉,一开始卖家不愿意卖给我,因为这块玉不详,前几任主人不是霉运缠身就是意外而亡,所以卖家打算销毁,可我一见它就非常喜欢,好像有个声音在我心里说,买下来,把它带回家。 我花了一大笔钱,才让卖家同意,我不在乎钱,也不在意什么不详,只当是那些人时运不济。可我把那块玉带回家后,家里就开始出现怪事,我房间的东西会莫名其妙移位,洗手时流出的不是水而是血,每当我叫来人的时候,一切又会恢复如常。 我去找卖家,却得知他在把玉卖给我之后就出了车祸,人躺在重症室一星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而且身上带着的平安符在车祸的时候坏了。我很害怕,想把玉扔掉,可心里那个声音又出来了,它让我不要这样做,就像我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样,我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给在外地的哥哥打了电话,哥哥说会尽快赶回来并且让家里的阿姨时刻陪着我。就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很好看的古装男人,一开始我很怕他,可是他每晚都出现在我的梦里,渐渐的也就不那么害怕了,甚至我爱上了他,。我知道他不是人,可是那又怎么样,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哥哥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很生气,打算求助高人除掉他,我为了保护他,拿刀抵着脖子威胁我的亲哥哥,最后哥哥妥协了。后来我就离开家搬到了馨园,其实我也怀疑过,自己为什么那么坚定哪怕抛弃一切都要和他在一起,但是……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模糊,甚至我会记不起自己前一天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只知道一件事,我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杀了人,可是我不想的,不是我……” 长时间的回忆后白秋棠突然激动起来,汐禾伸手欲在她的额头再道符封印那个怨灵。没想符才画一半,白秋棠就换了副神情,汐禾知道是那个怨灵出来了。 第10章 相思(8)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的我独木桥,多管闲事,小心丢了性命”白秋棠优雅地理了理乌黑的长发,然后就不再汐禾,自顾自地起身起身离开了茶馆。 汐禾透过落地窗看着撑伞渐渐走远直到消失的身影,无奈地说道“说的像我想出来风吹日晒似的,谁叫你不守规矩呢,职责所在,不得不管” 汐禾回到书店后没多久,张臻和张千封也回来了。 “你们那边怎么样?” “别提了,要不是家规压头上,大哥恐怕都忍不住用法术逼问了,一开始他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我们收到消息后,和他说他妹妹被怨灵缠身,如果再拖下去,神仙都救不了,这才和我们说了实话” 接着他们开始交换消息…… “这兄妹两人说的倒是对的上,不过你能肯定那会出来的是白秋棠而不是附身怨灵吗?” 汐禾给了张臻一个白眼“你可以否认我的法术,但不能怀疑天眼,是人是鬼这个问题,我不会看错” “他手上有白秋棠这个人质还真是不好办” “我倒有个办法,就是有点风险”见其他人纷纷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汐禾也就再次开口“怨灵不出来,我们就把先白秋棠的魂魄逼出来,然后再对付怨灵” “活人魂魄离体太久,就回不去了,而且要是怨灵毁坏她的身体,我们又没有拦住的话……” 陶玖认为汐禾的方法虽然可行,但风险太大,稍有差池白秋棠就会有性命之危。 “如果计划周全,或许可行,但需从长计议”谢司玉微微一笑。 随后接连几个小时他们都在商议怎么布局,消灭怨灵的同时救出白秋棠。至于白秋棠杀了人这件事,届时会交由人世间的律法规矩来处置,就不属于他们该管的事了。 天色渐黑,屋内早已亮起灯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商议了小半天,他们依旧没有想出,可以顺利地把白秋棠的身体抢过来的办法,魂魄倒是可以暂时收入三生书保护,可身体该怎么办,如果采取强硬的手段,难保不会让怨灵生出玉石俱焚的想法,所以必须得让怨灵自己出来才行,这个说得容易,真要实施却很难。 众人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叹气。突然,汐禾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白秋棠的电话,对方只说了一句话。 “我找到第十三个人了,他正在过来的路上,不巧我们都认识,你猜猜我是怎么把他骗来的,呵呵” 汐禾脑子里轰然一响,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慌乱。 “白秋棠……我来换他,你不就是为了修炼邪术吗,我的修为比凡人的魂魄可有用多了” 对方显然感到非常惊讶,顿了顿,用冰冷又嘲讽的语气说道“舍己为人啊,真是意外,好,如果你能在他断气之前赶来的话。” 汐禾挂掉电话,对其他人的惊讶置之不理,施法推算,果然,许清篱,就是纯阴命格,她还是把他扯入了危险之中。汐禾目光冷厉,像最锋利的刀,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汐禾认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汐禾这么慌乱愤怒的时候。 “我现在要去白秋棠家救人” “小汐,你得先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何况对方有备而来,我们怎么能让你就这样过去,踏入别人布下陷阱” 谢司玉抓着汐禾胳膊将准备离开的她拦了下来。 “是啊,你疯了不成,以前总说修行不易,现在要用来换人?到底什么情况”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解释,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白秋棠手上,就算是陷阱我也只能硬闯,我借道走阴间路过去,阿玉你们通知燕桓,让他务必尽快派人相助,然后你们再过来接应我” 很显然那个怨灵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对策来对付他,所以一定是想办法用白秋茗的名义把许清篱骗了过去,然后先下手为强让他们措手不及,还真是高明,汐禾愤怒地想着。 共事多年其他人都很了解汐禾是什么性格,她不沾染俗世红尘,不与凡人深交,不是因为心性超脱,而是因为知道自己骨子里的偏执,无论是爱还是恨,一旦触碰就再也无法抽身,所以她才不敢沾染半分,这么多年就以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着这世间众生。 所以,在汐禾拿自己当筹码并说有个很重要的人的时候,他们就明白,谁也拦不住她了。唯今之计只能即刻赶过去接应汐禾,希望冥界的效率够快。 汐禾有引魂萧这种不仅能沟通阴阳,还可以随心所欲打开阴间通道的仙器,是以,可以利用这一点,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曾经去过的地方,通俗地说就是,走阴间的路,然后再把出口开在目的地。冥界里修为高深的冥官都能做到,其实与仙宫的瞬移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三途书店的其他人没有引魂萧也不是冥官更不会瞬移术,只能在汐禾离开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符咒法器用正常人的方法赶往白秋棠所在的馨园。 馨园,白家别墅内 大理石的地砖反射着冷光,由玉雕琢而成的楼梯,精心布置的古董摆设,彰显着整栋房子的气派和华丽, 会客厅中,红檀木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白秋棠亲自斟茶,并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优雅之极。 “多谢许先生百忙之中前来寒舍,事出有因,不得不借兄长名义请你来这一趟,还望见谅” 白秋棠虽然行事大方得体,说的也是既客气又诚恳,但嘴角的笑容却十分诡异。 坐在她对面的许清篱并没有理会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透着诡异的冷色,没有一丝感情和波动,和平时的他天差地别。 “害人终害己,白小姐,把那块玉交出来”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冰冷又狠戾。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白秋棠,但白秋棠却感受到一种恐怖至极的气息,那是来自于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就好像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只是一只蝼蚁。 “没想到许先生也不简单呀,只是不知道三途川那位汐禾小姐知不知道,她可是愿意用自己的修为来和我换你的性命呢” 白秋棠收起笑容,企图掩饰自己的恐惧。而下一秒,那种恐怖至极的压力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白秋棠惊疑之际,她看见身边缓缓出现的黑影,嘴角不禁上扬,笑容迷离。 第11章 相思(9) 天空是浓烈的黑,乌云遮住了弯如银钩的月亮,远处的高楼上高高低低的灯光摇曳在夏日的微风中,万家灯火的温暖和梦幻,与这个被结界隔绝的寂静阴森的世界天悬地隔。 周围是一片漆黑,唯有白家透着几丝幽暗不明的灯光,汐禾站在门外,浓烈的怨气萦绕在她身侧,试图靠近并将她拉入黑暗的深渊,但又畏惧着她手中莹润洁白的短萧,所以只能不断地往复徘徊。 用结界在现实世界中创造出另一个空间,这个怨灵比她想象的更强,必须要赶紧救出许清篱,不能耽搁了。 汐禾抬脚走进别墅,明亮的灯光刹那间暗了下来,再回头,来时的路顷刻间变成了墙壁。 富丽堂皇的装饰在此刻显得异常阴森幽暗,黑暗中仿佛潜伏着一只可怖的巨兽,随时准备着将来人生吞活剥。汐禾身处幽暗的大厅,整栋房子像坟墓一样死寂,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身前身后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拐角的玉质楼梯散发着点点幽绿的亮光,就像一条引诱着人自投罗网的不归路。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地,离汐禾越来越近。汐禾祭出一道符咒,淡黄色的光芒像是一把利剑,瞬间破开了四周的黑暗,脚步声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汐禾冷声说道。 接着像是回应她一样,楼梯间绿光大盛。虽然明知是陷阱,但汐禾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还有人在等着她。 “你最好守信些,否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的埋骨,然后挫骨扬灰” “放心,我不会提前毁掉筹码” 夹杂着阴冷的气息的声音传来,这不是白秋棠的声音,而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声音。 “最好是这样” 说罢汐禾毫不犹豫地走上这看起来就十分诡异的楼梯。 嘻嘻……一声诡异的轻笑在她耳边响起,紧接着,周围骤然嘈杂起来,好像有很多人在楼梯上嬉戏打闹似的,但目光所及之处又是空空入也,整个楼梯间都透着异常的诡异阴森。 想着许清篱的安危,汐禾脸色阴郁,心里生出几分急躁和怒意,她打开天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各种各样挤满了整个楼梯的鬼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凛冽杀气。 那些鬼魂大张着黑洞一样的嘴,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互相推搡着,不顾一切的朝她扑来。 如果是个普通女人,这会可能早就被吓得昏死过去,可这些鬼偏偏遇上的是怒火中烧的汐禾。 “滚开“ 汐禾冷声呵斥并虚空画了道符,被符火灼烧的鬼魂发出渗人的惨叫,然后纷纷如同潮水一般急速退去,消失在汐禾眼前。 二楼是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就连一丝光亮也没有,汐禾抬手打开长廊上的开关,两边的灯像是电压不稳,不停地闪烁着,一眼望去,这条长廊像是没有尽头。 “吧嗒……”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显得尤为清晰,汐禾打开了上楼梯第一间房间的门,这是一间画室,里面没有任何鬼气也没有许清篱的气息。于是她立即退出来,开始按着顺序一间一间地打开二楼的房间查看。 第12章 相思(10) 强横醇厚的灵气化为一道道白色利刃,席卷了整个长廊,在一声声尖锐恐怖的哀嚎中,汐禾面无表情地站在正中间,黑色的长发和藕色的裙摆随风而动,美的不似人间所有。 隐藏在暗处的邪祟鬼怪无处遁形,没过一会儿,就随着哀嚎声的停止而彻底消失。从汐禾打开第二间房开始,每扇门后面都藏着一个龇牙咧嘴的鬼,打开门的一瞬间它们就会突然冲上来,她实在是烦了,一个个地来太浪费时间,所以干脆一次性全解决掉。 现在整个二楼只剩下最后一间房没有被打开,汐禾还就不信了,怨灵难道能把人藏到天上去,只要许清篱还在这里,她就一定可以找到。 与其他的房间不一样,这个房间灯光明亮,就像回到了正常的世界。汐禾一进门就看见靠在沙发上的人影,她咬紧了嘴唇,只觉欣喜若狂,也不作他想,急忙走上前去。 没成想结果却是大失所望,这不是她要找人的,汐禾黯然垂下眼帘。 见人只是昏迷过去,汐禾本想扔张符咒保护他就离开这里继续去寻找许清篱,但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应该是白秋棠的亲哥哥白秋茗,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最终汐禾还是决定先施法将白秋茗救醒。 天花板上的灯光十分刺目,白秋茗微微转醒,伸手揉了揉眼睛,回想起昏迷前好像隐隐约约听见秋棠对他说了一句“再见”。 出事了!白秋茗猛地清醒过来,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还没等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处,就听到一个清越的女声在上方响起。 “你有没有见过许清篱?” “什么?”白秋茗下意识地答道,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站在沙发旁边这个身形娇小面容极美的陌生女人“我半年没见过他了,怎么回事?你又是谁?” “你没有跟张臻说实话,对不对?”汐禾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刚进来时由于太激动,她漏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而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整件事都不对,他们所有人十有八九是被这对兄妹给坑了。白秋茗是万中挑一的命格,妖邪不侵,怨灵想要把他弄到这里来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就当是怨灵出于某种目的想办法把他给骗来了,也不会那么好心只是让他晕过去还特意放在安全的地方。 唯一的解释就是,白秋茗是自己过来的,而白秋棠由始至终都没有被控制,甚至极有可能白秋棠才是真正的主谋,她没有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所以白秋茗才能安然无恙地呆在这里。并且白秋棠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会和张臻说什么,所以白天和怨灵联手演了一出戏。 真是好算计,就是不知道白秋茗是帮凶还是被利用。不过照这情形来看,被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那一人一鬼连鬼差都敢灭,现在搞这么多事,无非是打算今晚把三途川书店一网打尽。白秋棠作为普通人就算是修炼邪术,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成功,除非是化为厉鬼后再借用邪术的力量她才有可能拥有与谢司玉他们一战之力。 就为了帮一个怨灵,白秋棠已经疯魔,不仅不择手段害人性命,更是连自己的命都不打算要了。 第13章 相思(11) 现在情况很糟糕,外面的同事还不知道真相,而白秋棠恰恰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汐禾将右手置于背后,尝试催动符咒联系谢司玉,结果试了好几次都是徒劳。看来在这个结界里想要联系外界几乎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找到许清篱,然后再想办法出去与其他人汇合。 “你是三途川书店的人” 白秋茗在商界赫赫有名,自然也是精明的人,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小并且手无寸铁之力,但既然能如此镇定地闯进这栋房子,就不会是等闲之辈,再加上刚刚提到张臻的名字,所以他立即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见汐禾默认,白秋茗又急切地说道“我的确有所隐瞒,事情过后定会上门请罪,还请先救秋棠。” 到底是爱护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即便她有错,做哥哥的也不想看着她去死。 “她还需要别人救吗?一开始所谓的怨灵附身就不存在,你想把自己妹妹干干净净地摘出去,然后利用我们除掉怨灵,而她利用你不会说实话这一点,在我面前半真半假地演了出戏。现在我的同事想救她,她却已经布局在这里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这等心机谋略,令人佩服”汐禾眼底染上一抹阴鹜,声音里带着怒意。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白秋茗脸色一白,强作镇定。 “你恐怕早就不能容忍他们相爱了,忍到现在,不就是因为白秋棠用自杀来威胁你,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别人的命,我们要除去怨灵,她就必然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你会不清楚这一点吗?私心作祟罢了,你倒是爱护自己的妹妹,可那些无辜惨死之人,谁没有父母亲人。” “秋棠的确做了错事,你们既然知道了,她也就逃脱不了人间律令的惩罚,但是现在你不能见死不救。” 汐禾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捏诀推算,得到一个不意外的结果后,冷漠地说道“我的规矩,只渡鬼,不渡人,不过我这会比你更加不希望她死,她执念这么深死后只会变得更厉害,可是她的生机早就断了,阴阳不可逆,谁也没有办法。” 听完汐禾的话,白秋茗的脸色更白了,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似乎罩上了一层光亮。 汐禾对这家人没有任何好感,更不用说安慰了,她放下一张符咒便准备离开“只要你不出这间房,就不会有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人死缘灭,你家可还得靠你撑着。” 言尽于此,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非要出来找死,那也没有办法。 汐禾刚踏出房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晕眩感后,再看周围的环境,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长廊了。 嫣红的太阳挂在乌蒙蒙的天空上,有些刺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亭台楼阁,水榭假山,这分明是古代大户人家的家宅布局。更加奇怪的是,园中竟然还有来来往往的仆人,他们好像都看不见汐禾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汐禾蓦然怔了怔,走出凉亭,上前弯腰轻嗅身侧盛开着的牡丹花,果然不出所料没有分毫鲜活的气息,跟纸扎的花没多大区别。接着她又伸手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就在花离开枝桠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最后化为灰烬。 就算这个世界看起来再真实静好,到底还是假的,这里的人和富丽堂皇的院落以及园中的花团锦簇皆是虚妄,表象有多美好,真象就有多恐怖。 这时,两个穿着一黄一绿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鬟从汐禾身边走过,只不过在汐禾眼睛里她们已经换了个模样,面色惨白,眼睛没有瞳孔,脸颊和嘴唇红得不正常。 显然她们并不是人,而是被关在这里不断重复着生前所做的事,然后一次次地被死亡折磨的阴魂。 “姐姐,你家小少爷的病怎么样了?”其中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丫鬟问道。 “其实......哎……咱们是亲姐妹,我才没有瞒你,但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否则咱们都会没命”绿衣丫鬟把她拽到高大的假山后面,神神秘秘地说“小少爷没病,对外称病不让任何人探视,是因为老爷要让小少爷镇宅,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小姐知道。” “小姐让我来打听小少爷的病情,这……我回去该怎么交代”小丫鬟脸都吓白了,似乎陷入了两难之中。 “大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那等权贵,你身为陪嫁将来自然前途无量,何苦白白丢了性命,我们做丫鬟的有时候就应该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两个丫鬟渐渐走远,一旁的汐禾陷入了沉思。相传古时候有种邪术,牺牲血脉至亲,将其尸身置于家宅之下,再用法术使其不得往生,镇守家宅之内,如此可护佑家族世代兴旺。 这个空间既然是怨灵创造出来的,那么这里所发生的事一定是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汐禾断定丫鬟口中的小少爷,就是那个怨灵。 “又来一个人啊” 假山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怪笑,嗓音沙哑诡异。汐禾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一个苍老得有些过分的老人,站在池塘边上桀桀地笑着,她的脸干枯得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眼睛浑浊犹如一潭死水,怪异又阴森。 “在我前面来的那个人,在哪里?” “池塘里的水太冷了,这些鱼还会吃人”老人突然变了副样子,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汐禾。 “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解脱,告诉我,他在哪。” 汐禾刚说完,老人立即伸出手指,她所指向之处正是左边的院子。 “谢谢”汐禾点头致意,其他的语言是多余的,只要能做到做自己的承诺,就是最好的感谢。 穿过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汐禾来到一处幽深精致的院子,院外高墙环护,绿柳周垂,院内甬道相衔,山石点缀,可谓华贵至极。主位上的寝室前,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正死死守着房门,他们显然能看见汐禾,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阻拦,就已经被汐禾甩出的符咒制住,不能再动弹。 汐禾盯着门上精致的雕花,内心忐忑难安,她只要一想到许清篱可能会出事,便已经感觉难以忍受,如果门后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场景,恐怕她真的会疯掉。 等了好几秒后,汐禾这才稍稍平复心情,伸手推开房门。 第14章 相思(12) 开门的一瞬间,汐禾与珠帘之后的人四目相对,慌乱的心终于在此刻平复,她终于找到了他。 “清篱你没事吧”一种激动的,欣喜若狂的情绪掠过汐禾的心尖。 “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他眼中透出的担忧,汐禾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一扫此前的阴郁。 “我来救你呀,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吗?” 许清篱垂眸点了点头“今天傍晚我收到了白秋茗的邮件,他说白小姐情况不好,希望我过来一趟,本来我的病人都是提前预约再到诊所治疗,但相识一场也不好不帮忙。我到馨园后只见到了白小姐,她的精神状态确实有问题,可再后来的事就不太记得清了。” “你可能是被我连累的,抱歉,让你无端被扯进这些事情里。” 如果不是因为她,许清篱这会还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看书喝茶。虽然他现在看起来神色镇定,但所遭受的可是生命危险。 “你是来救我的,按道理也应该是我连累了你。” 他微微一笑,温柔地看着汐禾,白玉无瑕的脸被日光割成半明半暗的两面,尽管这个世界的阳光是毫无温度的,虚假的,可是这一刻汐禾却觉得,那温柔的光线透过了许清篱的瞳孔直直地照射进了她的心里。 “可……我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这个万分的诡异的世界,汐禾压根就没有找到出入口,甚至连破绽都没有发现,要怎么出去,她现在也毫无头绪。 “可以和我说一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汐禾点点了头,他已经牵扯进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况且,自己或许还有疏忽的地方,多一个人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既然你说这个世界一直在循环杀戮,那么我们现在也被安排在这个循环里面了,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在这世界我的角色,是那个被家族牺牲的怨灵,他其实复制的也是自己的死亡” “我明白了,后面的七个受害者在活着的时候被关进箱子里,是因为它就是这样被害死的,所以想要别人也感受到它的痛苦,更或者是想看到有人比他更悲惨?果然是怨灵的通性,糟了……” 汐禾突然意识到既然怨灵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死法,那么这间房其实就是……棺材或者箱子。 可这种方法对她是无效的,只要调动周身灵气,就算他们在密封棺材里呆个几百上千年也不会有事。白秋棠和怨灵布局这么周全,是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疏漏,看来为她准备的东西,应当不只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整间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不断缩小,墙上的山水画以及珠帘案几等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就连窗户和门也快消失了,光线被隔绝,越来越暗。汐禾大惊,立即祭出数张符咒,贴在只剩下一条细缝的门上,不过一会的功夫宽敞的房间已经变得十分的狭窄,在这个诡异的房间内她的灵力正成倍地消耗,照这情形一旦被关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得守着这道门。 “小少爷,您别怨咱们,既是家族所养,以命为报理所当然,封土”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干枯的树枝被折断的沙哑。 “不带这样乱认亲戚的”汐禾变换法诀,符咒突然光芒大盛,将企图侵入的森森黑气逼退。 外面的东西是挡住了,里面潜藏的又开始闹腾起来,一股阴寒森冷的黑气悄悄地在后面升起,汐禾早就看见了,但是实在腾不开手,干脆把引魂萧塞进许清篱手中,即将爬上许清篱后背的黑气瞬间被弹开发出一声哀鸣,同时引魂萧在许清篱手中突然亮起乳白色的光,区区鬼怪怎配靠近上古仙器。 许清篱微微一怔,也不知在想什么。 “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汐禾退回许清篱身边,神色温柔无比,显然她是误会了。 “嗯,我知道。”许清篱抿嘴一笑,将引魂萧交到汐禾手里。 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外面登时响起的各种哭泣和嬉笑声。 门上的符咒撑不了多久,如果再不能出去,恐怕灵力会被这间怪异的屋子给耗光,汐禾伸手虚空加了道符后,开始吹响引魂萧。连阴阳两界的通道都可以打开的仙器,总不至于受制怨灵创造的空间吧。 清越动听的萧声惊破森森鬼气,面前只剩下一条缝的门,正在慢慢地恢复原本的样子。 就在这时,门下的缝隙中突然涌进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那些发丝像是有生命般妖异地蠕动着想缠上汐禾和许清篱的脚。 这种场景让汐禾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直接扔了七八张符咒,把围在两人脚边的头发全部烧光了,但这些头发像是能无限生长一样,烧掉多少它们立即又重新长出多少,可她灵力所剩不多,不能再浪费灵力继续用符火烧下去了。 这时候汐禾真是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嫌弃百宝囊带着丑,于是费财费力炼制了一个放置物品的空间手镯,又因为懒得收拾,所以她那些七七八八的法器符咒都塞在里面,要不这会还真的没办法破了这个鬼地方。 汐禾从手镯里摸出把青铜短剑,这还是她刚修行时所用的法器,张家弟子标配,自从能驾驭引魂萧后,这把剑对她来说就是个有意义的纪念品,没想到还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许清篱见汐禾右手握剑左手覆上剑身,便知她是想用自己的血加上驱邪利刃,一举逆转劣势。 如果汐禾在此时回过头,就定会发现许清篱那双眼睛与她平时所见到的截然不同,没有半分温柔可言,只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一道光裂开在许清篱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他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与常人不同的金色竖瞳。 蕴含着天地之力的恐怖气息悄无声息地席卷开来,地上的发丝发出凄厉的声音犹如潮水一般退去,环绕在屋子外面的黑雾仿佛见到天敌一般逃似地消失了。 一切归于平静,这间屋子也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 “什么情况?” 汐禾停下了划手掌的动作,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地看着周围的发生的变化。她收了剑,回过头发现许清篱神色间透着更大的惊讶和不解,便打消了疑虑。 她真是多虑了,如果许清篱不是普通人,怎么会瞒得过天眼,兴许只是怨灵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第15章 相思(13) “我们先出吧,万一这间屋子再生变数就不好了。” 在这种时刻汐禾也管不了什么男女之别了,她不由分手地牵过许清篱的手走出这间诡异万分的屋子。 外面依旧是那个华贵的院子,只是现在空无一人,来时守在门的那两个鬼魂已经不知去向,整个世界都寂静的有些可怕。 手上传来的热度怎么也无法忽视,那种灼热感好像顺着手臂一路传到了汐禾冰封几百年的心里,毕竟她几百年来头一回牵男人的手。 “淡定,现在情况很危险,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汐禾在心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怎么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突然在上方响起,这让本来就不自然的汐禾更加心神难平,她望着关切地看着自己的许清篱,急忙摇了摇头。 “啊………”一声惊恐至极的呼声打破寂静的时空,汐禾和许清篱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握紧了彼此的手掌。 那声呼叫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花,此起披伏的声响在周围升起,有惊恐,有慌乱。 那些被关在这里的鬼魂正在经历着一轮恐怖的杀戮!意识到这点,汐禾牵着许清篱快步回到来时经过的那个池塘。 只见原本平静的池塘此刻已经沸腾起来,水里的鱼只剩下森森白骨,但仍是坚定地咬着什么东西,水花四溅,隐约可见其中半张只剩下白骨的人脸。 汐禾伸手画了道符,口中默念咒语,随后池塘慢慢平静下来,那些只剩下白骨的鱼也退到了漆黑的池塘深处。 水池里有个人影艰难地爬了上来,她的每一步都很慢,身体仿佛是被水泡过的老化零件一般,腐朽又破旧。 “还请您变回去,我朋友第一次见到你们。” 汐禾看着那张被啃噬得惨不忍睹的脸,轻叹一口气,既然已经变成了鬼,就无法再感受到生前的痛苦,更不可能再死一次,只是他们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死亡,导致怨气日益增加,而这个世界的结界也会因为他们的执念越来越强。 她现在是无所谓,什么样的鬼都见多了,但在修为不足时也曾被面容狰狞可怕的鬼魂追的满世界乱跑,虽然许清篱的镇定已经远超常人,但是第一次见这样恐怖的场面总会有些不舒服,所以汐禾十分善解人意地请刚爬上来的老人变回正常模样。 “恐怕此时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变了模样,我没关系,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汐禾闻言坚定地点了点头,并且用眼神示意老人不必变回去了。 “多谢姑娘,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救我上来的人”老人咧嘴笑了笑,一半白骨一半腐肉的脸格外狰狞可怖。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家一百五十口人,除了出嫁的小姐,一夜之间全部身亡,是他的报复,他回来了……”老人嘶哑地说道,她的声音阴寒得仿佛来自于地狱。“你们想知道的答案在南面的汀兰院,那是小姐未出阁时住的地方,很安全。” “你放心,今天是最后一天。” 老人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然后摇摇晃晃地向汐禾行了个礼。 穿过花团锦簇的园子,弯弯曲曲的游廊以及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一路走来惨叫声不断,各种形状的鬼魂重复着生前的死法,要想让他们解脱,必须得先搞清楚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才能破除结界。 汀兰院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但汐禾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面前的石桥上尸骨累累,桥后面那颗绿色大树的枝桠上,挂着七八个人,其中就有汐禾见过的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小丫鬟,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 树上的人因为长时间的悬挂,脖子显出一种诡异的长度,没有瞳孔的双目死死盯着汐禾二人,干枯的身体正不停地挣扎着,嘴里还发出“赫赫”的嘶吼声。 汐禾看得背脊发凉,不由地再次用力握紧了许清篱。 “我……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怨灵,什么仇什么怨,人都杀了,还要这样折磨个几百年,是它的家族要牺牲它,和这些无辜的人有什么关系” “心理扭曲的人不能按常理考虑,鬼也是这样,在它看来没有谁无辜,整个世界都对不起它,所以与这个宅子有关的人都应该赎罪”许清篱镇定自若地分析着。 “可是,为什么会放过那位出嫁的小姐,以怨灵这种无差别报复的行为来看,没有理由会放过她,即便是当时的怨灵无法离开这里,可家中满门被灭唯一的女儿必然是要会回来处理后事的,若说没机会下手,也说不通。” “生于黑暗的人,不会怜悯世间万物,唯有心中追寻的光,是不容伤害的例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和平时有些不一样,黑眸沉沉,像逃不出去的深渊,但转瞬即逝,让汐禾恍惚以为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那么,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它追寻的光到底是什么,说不定出口也在这里。” “好” 许清篱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白骨走过石桥,在经过大树时,树上挂着的鬼魂挣扎地更剧烈了,汐禾于心不忍,抬手打断了那些发黄的白绫,然后将符分别贴在鬼魂身上,暂时让它们失去行动的能力。 走进汀兰院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潺潺水声入耳,美丽的蝴蝶在花中飞舞,白石为栏,环抱池沿,锦鲤乐游。 虽然也是假象,却和外面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半点阴寒的鬼气怨念,干净的让人几乎生出留连之心。 “这么多间屋子……”汐禾犯了难,若是一间间找过去,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这边”许清篱带着汐禾来到一间雕着云纹牡丹的房间前,看着汐禾疑惑地目光,他出言解释道“外面那些鬼魂穿着的是六百多前赵王朝的服饰,那个时期的大户人家多用牡丹云纹为装饰,再加上这间房坐北朝南,应当就是院子主人的闺房了。” “清篱,幸好有你在,否则我只能用最蠢的方法一间一间找过去了。” 门并有锁,汐禾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谁也没想到门内藏着的居然是一个女子平凡的一生,从豆蔻年华到古稀之年,从及笄到出嫁再到儿孙满堂最后是寿终正寝,竟都被悉数珍藏在这间屋子里。 第16章 相思(14) 清茶淡酒,琴曲笔墨间叙述的便是一生。 屋内的女子并非魂体,而是记忆中的执念所凝结的虚无缥缈的幻影。 她眉眼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盈盈一握的腰肢,衣裳上绣着精致的粉色牡丹,温婉动人,容貌倾城。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个女子眉眼间竟与白秋棠有着三分相似,不,应该说,是白秋棠像她才对。 此刻她手中握着一块嵌着几丝鲜红的碧色玉佩,望着书桌上的画作痴痴入迷。画上是一对年轻男女,于盛开的花树之下,落英缤纷之间,女子优雅抚琴,男子则专注地看着她,神色眷恋,仿佛天地只剩下眼前这一景。 “早知如此,当初该跟你走,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我知道你在,你是故意败落被那位云游高人封印的吧,我们虽不是亲姐弟,但也做了十年姐弟,江家对不住你在先,你屠杀我满门在后。我没了亲人也没了弟弟,最终只是孤家寡人。” 两滴清泪跌落在画卷上,模糊了一只飞舞的蝴蝶。 时空再次转变。女子年青守寡,长子年幼,夫家日渐衰败,渐渐地不知为何家族运势日渐升荣,儿子长大后在官场顺风顺水位极人臣。后来,她中年得封诰命夫人,富贵荣华,老年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这一生可谓百丈荣光,虽有曲折却已足够令世人艳羡仰望。 至于家族运势然上升的原因,汐禾也猜到了。怨灵虽被封印在侵染了它血肉的玉佩里,但心甘情愿为这个女子镇宅,当初江家使用的邪术是成功的,只是他们不知道镇宅需牺牲血缘至亲,是因为被牺牲的那个人必须得是自己愿意承担逆天改命的罪孽,否则含冤而亡如何能忍受,轻则闹得鸡犬不宁,重则化作怨灵复仇。 这种夺来的运势终是需付出代价的,舍不得代价却想要百年昌盛世代富贵,这世上没有那样的好事。 汐禾和许清篱仔细探查过这间屋子内所有的书籍信件和物品摆件,再加上之前所看到的幻想碎片,最终整合成一个脉络清晰的故事。 在六百多年前,江家是当地算是比不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名门望族,也曾盛极一时,富贵无边,但后来慢慢人丁衰弱家族日薄西山,只有一个嫡出的小姐和庶出的少爷,并且那庶出的少爷身体扶弱是个药罐子。 正巧江家家主昔日的同窗与妻子双双病逝,只留下一个稚子,于是江家家主把这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取名江沉临,一时间江家的仁德之名远近闻名。 其实江家主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如果他唯一的儿子镇宅,江家就断了香火,而自小精心培养的嫡女更加舍不得了,所以他打算另辟蹊径过继一个孩子来做这件事,以求两全其美。 寄人篱下处处受制,江家若是真心还好,可偏偏是别有用心,所谓的优待只是所剩不多的愧疚之心作祟。名义上是小少爷,实际上江沉临自小连自己的院门都出不去,以安危为名行软禁之事,那位庶出的公子更是处处看他不顺眼,身边照顾的仆人都知道他将来的命运,恭敬之下藏着的是寒冰一样的冷漠,不仅没有人真正把他当江家少爷,甚至还有人在暗地里幸灾乐祸帮着那位庶出的正经少爷使绊子。 江家人对他都是冷冰冰的,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死人。唯独江家那位万千宠爱的嫡出小姐,她是江沉临在江家黑暗的十年里唯一的光明,她和别人不一样,会对他笑,甚至是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偷偷翻墙进来给他送点心。 江沉临懂事起就知道那些人对他的好是掺了砒霜的蜜糖,他厌恶着这个虚伪的地方,唯独除了江小姐,那个他名义上的姐姐。 其实江沉临刚到江家的时候很羡慕江小姐所拥有的的万千宠爱,甚至因为嫉妒想过把她推进池塘里淹死,可最后在年幼的江小姐那纯真灿烂的笑容中,他收回了所有阴暗的想法。 后来他们长大了,互相生了爱慕之心,虽无血缘亲情,但在世俗中他们是姐弟,这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很快江小姐定了亲,江沉临偷跑到汀兰院,提出要带她离开。 可作为女儿不能抛弃双亲,作为江家小姐也不能抛弃家族,江小姐拒绝了他。那天他们敞开心扉,承诺以姐弟的身份互相扶持一生。此后江沉临不再唤江小姐的闺名,而是改称阿姐,他决定以弟弟的身份守护她,而江小姐也决心用自己的婚姻换取江沉临和江家的前程。 意外来得很快,江沉临和江小姐互相倾慕的事,被江家人发现,他们对外称江沉临重病,连房门都不让他出了,江小姐费尽力气也没能再见他一面。派贴身丫鬟前去打探,只得到他病重静养不宜见人的消息。 就在江小姐出嫁的那天,整个江家张灯结彩,乐鼓声传遍每个角落,前院十里红妆宾客满堂,后院的江沉临却被活生生地钉在棺材里埋入地下。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家人待他如此冷漠,他们舍不得亲生的孩子,便决定牺牲他这个过继来的少爷,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恨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 十年,他这十年居然是个笑话,太可笑了,他虽知道江家对他的态度奇怪,但仍是努力地讨好名义上的父母,最终他们不仅要他的命,还要让他永世无法超生。 江家满口仁义道德,做的事却阴私险恶,若不是江家,他即便双亲逝世日子艰难,也不至到如此地步。 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他不甘心。 半年后,化为怨灵的江沉临魂魄寄托于死前带着的那块玉佩上,冲破江家的风水阵,回来复仇了。 仅仅一夜之间,江家富丽堂皇的大宅变为一座巨大的坟墓,无一人生还。 那天夜里周围的人都听到江家传出敲锣打鼓的迎亲声,热热闹闹折腾了一夜。人们还为此感到奇怪,江家怎么偷偷在晚上办喜事?到了后半夜,里面开始传出诡异的哭声,门前挂着的红灯笼也变成了白灯笼。有胆大的人按奈不住好奇心偷偷过去查看,结果只有一个人回来,这个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像中了邪一样一路重复着大喊“鬼……都死了”这几个字。 这下子没人再敢去看了,直到第二天,有人去报案官差才发现宅里的人都死去多时了。 第17章 相思(15) 江小姐出嫁后多次打听江沉临的消息,江家推说江沉临重病,毕竟是出嫁女,言行诸多顾虑,名贵的药材一直往江家送,但她却不能亲自前去探望。更加不知道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化作枯骨,而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父亲。 后来一夜之间江家巨变,满城风雨,她匆匆赶去处理后事,遍寻江家却不见江沉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自从回江家后,江小姐陪嫁的贴身丫鬟突然性情大变,在一天晚上独自回到江家,于汀兰院前上吊自杀,而就在前几日,那颗树上吊着的都是曾经伺候过江小姐的仆人。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传闻每到夜里江家大宅就会人声鼎沸热闹无比,可到了白日又会变得阴气森森,寂静骇人。以致无人敢靠近,江家灭门惨案也变成了一桩悬案。 江小姐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伤心欲绝,在夫家的处境又越来越难,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生怕沾染了晦气,像她的陪嫁丫鬟一样惨死。 但对她来说这都不重要,亲人枉死江沉临失踪她不能不管。于是江小姐偷偷开始调查,几经周折终于得知真相,可真相残酷得让她几近奔溃。 她回到江家期盼能够再见到那些死去的亲人和江沉临,可一夜过去,哪有什么人声鼎沸,只有一室残败而已。 这时候一位法师云游至此,她以重金请求法师为江家所有亡魂超度。法师看出江家有怨灵作祟,于是让人挖出了江沉临的棺材,取得取出沁玉,想要超度江家大宅中的所有鬼魂。可怨气极重的江沉临不愿放过那些亡魂,法师不是江沉临的对手。 关键时刻江小姐出现了,并表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结束所有的怨恨,江沉临其实是想带走她的,生前的愿望,死后也没能放下。可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就如同放不下对江家的怨恨一样,他以执念创造了一个虚无的世界,惩罚着那些人,那个属于他的阴冷的世界,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太阳堕入其中,他曾经承诺过,会以弟弟的身份守护她一生。最后江沉临故意留下破绽任由法师把他封印在了玉佩里。 法师伤势太重并没有停留很久,在临行前嘱托江小姐把玉佩置于桃木盒中,以朱砂封口深埋于地下。而江小姐把桃木盒锁在了自己的首饰箱内,直到她寿终正寝,后人才遵照她的遗嘱将那个已经褪了颜色的木盒放入她的棺木,与她一起尘封地下。 对江小姐而言,玉佩里那些人人恐惧的鬼怪曾经是她的至亲至爱,她希望百年之后能再见到他们。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死后会和这世上大多数鬼魂一样进入冥界,往生殿前论功过,然后轮回开始新的人生。 而江沉临已经是怨灵罪孽深重他没有轮回,若是到了冥界唯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至于江家那一百多口人,他们被关在江沉临的世界不见天日,自然也去不了冥界与她相见。 第18章 相思(16) “你觉得‘它’爱白秋棠吗?”汐禾看着书桌上那副画作,脱口而出问道。 “或许有几分喜欢,但更多的是利用”许清篱的神情是汐禾熟悉的从容不迫,显然这段几百年前的旧事并未让他生出几分动容。 还真是冷静的可怕,这等心性饶是修行之人也不多见。 “是啊,若真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把他拉入深渊,江沉临那么恨江家,哪怕江家人死后都不愿意放过他们,唯独舍不得伤害江小姐,对比白秋棠可真是天差地别” 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享受着人间繁华,如今为了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抛弃了一切,她若得知真相必然不会同江沉临善罢甘休,汐禾已经想到对付白秋棠的办法了,虽然手段并不光明。 “我们总算可以出去了,这幅画就是出口” 这场延续了几百年的罪恶和执念该结束了。 另一边,张臻的车迎着夜风,悄无声息地驶入馨园。 “前面就是白秋棠家,你们两个就在车上接应吧”张臻一边清点装备一边对张千云和陶玖说道。 今夜的情形十分严峻,张千云的修为太低,进入结界其他人未必护得住她,而让她一个人留下张臻也不放心。 “好,我陪千云留在外面,你们要小心” 张千云目送他们踏入结界,第一次感觉自己也许真的是个拖累,她选择走上这条路,可符咒阵法剑术样样不行,如果不是一直被人保护着,恐怕坟头都长草了。 此时夜风中的一丝微风仿佛吹来了幽怨的叹息,夜色沉重,平静的夜空隐隐透漏着危险的气息。 张臻三人刚踏入前院,就被一团黑的化不开的浓雾阻挡可脚步。一瞬间脚下的土地变成柔软的触感,不规则的圆石小道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无边无际的人间炼狱。脚下是无数惨白的尸骨,它们痛苦地呐喊着一双双只剩白骨的手臂互相推搡拽争先恐后地试图抓住三人的脚。 张臻挥剑斩断那些挥舞着的白骨,大声说道“让开,否则张家天雷符不留邪祟” 像是应和他一般,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劈开了浓重的黑雾,地上的白骨被吓得不敢再动弹。 “你们来晚了”一道女声轻飘飘地传来,只见白秋棠穿着一身红裙脸上挂着诡异而妖艳的笑容缓缓从黑雾中走来,她走路的姿势很不正常,更像是——飘。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地身形渐渐显露,那是一张异常俊美的脸,五官比普通女人还要精致三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女气,如同罂粟花一样艳丽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他的步伐比白秋棠稳当多了,看上去也更加像人。 “我们中计了,不知道小汐那边……” 谢司玉担忧地看向被黑雾笼罩着的别墅,很显然,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算计了。 “我答应过会让她见到想见的人,就不会失信”白秋棠笑了笑“他们能死在一起,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你可真敢说,莫非那些被你俩杀害的人,还要谢谢你们不成?”张臻嗤之以鼻。 “为我们所用,不是他们的荣幸吗?”怨灵开口了,他的声音冰冷异常,精致的脸庞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空洞。 第19章 相思(17) “这逻辑可真是……”张千封哑然无言。 “都到这个时候了,不如先关心关心你们自己的处境?” 随着白秋棠的话音,黑雾再次沉重地压上来,脚下的白骨化为密密麻麻的头发瞬间缠上三人,使他们无法挪动脚步。张臻和张千封同时祭出一道引雷符,但他们没有料到这个诡异的结界居然削去了天雷一半的威力,打了折扣的天雷可震慑那些小鬼,却奈何不了白秋棠和怨灵。 突然怨灵身体中飞出无数细小的黑线利剑一样射过来,这让被绊住脚的三人一阵手忙脚乱。地上团团恶心的发丝间开始冒出一个个狰狞的小鬼,吱呀叫着向他们围拢。 “分身,它快修成妖鬼了”张臻站在前方挡住大部分攻击,张千封在后面对付漏网之鱼,谢司玉以三生书布下小范围的防御结界,并以强大的灵力将地上的头发驱退,很快他们三人合力清理出了一块安全的范围。 “真的是,头发多了不起啊” 双方一直僵持着,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张臻觉得气氛有些太沉闷,竟还开起了玩笑。 “大哥,你这种于危难之际谈笑风生的心理素质,我服了”张千封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张臻咧嘴笑了笑,一道明亮耀眼的光芒自他手中划出,冲破层层阻碍刺入怨灵的胸腔。 “沉临……”白秋棠不顾一切地冲到怨灵身边。 痛苦的尖叫声响彻天际,怨灵怨毒看着三人,忍者剧痛一点一点拔出了张臻的剑。张臻收回剑,眼眸沉了沉,它比想象中的更厉害,这把剑历经千年,汲取天地浩然正气,斩杀无数妖邪鬼怪,寻常邪祟压根不敢触碰。而这个怨灵中了一剑生生拔出,只是受了些伤而已。 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形式,如果冥界的支援不快点来,恐怕真得以命相博了。 怨灵受伤白秋棠大怒,趋势黑雾变幻成一张巨大的黑色鬼脸迎头向张臻扑来妄图一口将他吞噬。 三人面色凝重,连忙结印抵御,鬼脸即将吞噬他们之际引雷符落下使其在一瞬间瓦解崩塌。但他们并不好过,缓过来的怨灵开始施法平静的夜空,突然狂风大作,黑雾伴随其中化为一道道利刃,铺天盖地地向着他们飞来。 这一次他们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轻松就应付了过去,风刃过后,又是数不清的小鬼不要命地扑上来。 “冥界的效率真是让人流泪”三人中修为最低的张千封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突然一道灵光从天而降,轻额三人的压力,使他们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白秋棠,收手吧,你为之抛弃一切的只是一场利用罢了” “小汐”谢司玉欣喜地看着从黑雾中缓缓走来的汐禾,目光触及她身后的许清篱时,闪过一丝震惊,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们居然出来了”怨灵脸上浮现森然的恶意。 “是啊,我们不仅出来了,还把这个也带出来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 汐禾笑了笑,向它展示着手上的画卷。 “给我”怨灵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神情变得阴狠无比,双眼怨毒的看着她。 第20章 相思(18) “没想到啊,这世间还真有让你豁出命保护的人”张臻震惊无比地看着汐禾身侧的许清篱。 汐禾看了看许清篱尽量表现地和平时一样,但眼底的窘迫怎么也挡不住,她压低声音咬牙说道“你不说话,没有把你当哑巴。” 这时怨灵向前走了两步,更加凶狠地看着汐禾,他的声音像是浸泡过的寒冰一般。 “把画给我” 汐禾只是怜悯地看了眼白秋棠,就把画扔了出去。怨灵伸手接住画,神情如获珍宝,竟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它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望着画中的女子出了神,就连对白秋棠的呼唤也置之不理。 “原来是这样,你爱的人是她对不对?”白秋棠看着画卷上那张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颜,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既悲凉又怨毒。 “是”怨灵捧着画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白秋棠还在笑,汩汩血泪从她眼中划下,殷红艳丽的颜色仿若盛开的玫瑰花,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被衬的像纸一样白,是那般楚楚动人又凄凉。 “怎么回事?”张臻疑惑地打量着刚才还亲密无间这会却像要打起来似的的两个鬼魂。 “说来话长,我们被困在它创造的世界里,寻找出口的时候机缘巧合发现了它的秘密,那画上的,是它甘愿化为镇宅灵守护了一生的女子”汐禾没有刻意提高音量,怨灵看到那副画时眷恋深情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以白秋棠的聪明怎么会意识不到呢。 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豁出性命不择手段追寻的爱情,只是一场算计,如此骄傲的人可以接受失败,但绝对不会做他人的替身。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舍不得杀她,更舍不得让她永生永世陪着你无**回转世,镇宅灵可逆转运势却也要承受天谴,因为用歪门邪道换取的富贵非正途,你如此爱她,却不愿意为她放下仇恨,放过江家亡魂,到底该说你爱的太深还是不够爱” “阿姐是阿姐,与那些人不一样,爱她并不影响我恨江家,我向来爱恨分明,你带来这幅画,作为答谢我放他离开”怨灵看向汐禾身边的许清篱,神情空洞。 “好”这正是汐禾要的,她今晚冒险前来不就是为了许清篱的安全吗,只要许清篱安全离开,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阿姐?骨科?”张千封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询问汐禾。 “想什么呢,少看点苦情剧,它是过继的,只是名义上的姐弟” 沉重的夜色下,许清篱静静看着汐禾,深色的眼眸似乎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不答应“白秋棠突然大喝一声“为了在梦外见到你,我费尽心机求来了修行之法,心甘情愿地帮你杀人,你说死后的世界太冷想活在阳光下,我便步步为营万般算计,不惜抛弃自己的性命帮你掠夺他们的修为以供你修行,呵呵,真是太可笑了”白秋棠试图抢夺那副画,但没能得手,她拭去眼泪,平静地看着怨灵,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诡异又温柔至极的笑容,轻声说“把画给我好不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一起杀掉他们,然后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第21章 相思(19) “秋棠,这幅画不可能给你”它神色无比坚定,对于这件事绝无退让的可能。 “我明白了”白秋棠淡淡地说了句,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右手慢慢变幻出殷红尖利的指甲,然后毫不犹豫地插入了怨灵的胸膛。刹那间狂风大作,黑气纠结翻涌,白秋棠身上的怨气暴涨,她的眼中闪烁着凶光,满是怨毒,美丽的面容因此而扭曲。 “秋……棠……” 它的力量正在流失!怨灵震惊地看着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它的胸膛流入白秋棠的手心,它没有想到白秋棠居然会对自己下死手,所以并没有做任何防备。 “我那么爱你,可是你呢?我说过,离开会死的,那种最彻底的死”白秋棠紧紧拥着它越来越轻的身体自顾自地说着“是,你没有离开我,其实我也不在乎你利用我,可是我生来高贵凭什么要做一幅画的替身!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是你不珍惜,所以……我决定吞噬你的魂魄,这样你不就永远是我的了吗?” 白秋棠的身上突然迸发出幽暗的红光,眼睛也渐渐被染上鲜血一般的红,森寒的鬼气弥漫到了结界的每个角落。 此时所有人满脸惊骇,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大事不好了。 本来是要离间白秋棠和怨灵,汐禾是万万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它们练的到底是什么邪术,居然可以让白秋棠在这么短的时间魔化。 传说魔族善于玩弄人心,他们会诱使生灵或死灵魔化,进而成为只会疯狂杀戮的怪物,可魔族早就在几万年就已经灭族了,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让人魔化的术法存在。难不成和燕桓说的逃出冥界的妖魔有关系? 这些问题汐禾已经没有时间细想,怨灵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状态,它无法再说话,但是仍然紧紧抱着那幅画不愿松手。这样的情形让白秋棠怒火更胜,她眼睛里的红光也更加妖艳了。 几人运转灵力试图在白秋棠尚未完全魔化的时候阻止她,可所有的攻击还没来得及靠近她,就已经仿佛石沉大海般被黑雾吞噬殆尽了。 “冥界的救兵再不来,真得给我们收尸了”张臻无奈地叹气。 一般的法术已经伤不了白秋棠了,他们也不知道魔化的白秋棠究竟会强到何种地步,只能尽量拖时间。汐禾那如明月般的眼眸正凝望着许清篱,现如今必须要想办法送他离开这里了。 许清篱也在看汐禾,脸上是她无比熟悉的温柔,她忐忑不安的心好像已经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平静下来了。 就在此时他们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掠过,伴随着‘嘶嘶’的声音,带起阵阵阴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盘旋在结界之上,月光隐隐透出云层,所有人都看清了头顶上那一片片巨大的泛着寒光的黑色鳞片。 汐禾倒吸一口凉气,俨然一副比见到鬼还要害怕的神情,她悄悄后退几步到了许清篱身边,没错,她已经知道冥界派来的救兵是什么了。 别说是白秋棠,她见了都得跑。 第22章 相思(20) “什么东西?”张千封抬头望天。 黑雾渐散,只见一条巨蟒在空中飞舞,寒意顿时笼罩着众人。 “食魂兽……”汐禾的声音都带上了微微的颤抖,这回她下意识地离许清篱更近了些。 瞬间凌冽的杀意呼啸而来,似乎要将所有事物都化为齑粉才甘心,已经非常虚弱的怨灵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声,竟直接在这恐怖的气息下化为灰烬,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副它紧紧护在手里的画。 空气变得非常沉重,白秋棠手心飞出一道由黑雾凝聚的长链,食魂兽转动巨大的头张嘴将所有黑雾吞入腹中,白秋棠被逼的步步后退,只能撑起保护屏障,阻拦食魂兽带来的那种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压制。 白秋棠还没有完全魔化终究是阴魂,而食魂兽专克阴魂,怨气对它来说就和食物差不多。 “这就是冥主的宠物?”张臻看到这情形,也震撼了。 “是的,而且他有两条” 汐禾看着食魂兽这凶残的模样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咔嚓”一声白秋棠苦苦支撑的屏障化为碎片,只见一截冰柱不知从哪里出现猛向她刺来,硬生生穿透了白秋棠的魂体将她钉在地上,她拼命地挣扎着像是在抗衡极大的痛楚,纤细惨白的手试图去扒开冰柱,但一碰到冰柱就被白色的寒光灼得变为枯骨。 食魂兽步步紧逼,大张着如同深渊一样的巨口,似乎要把白秋棠一口吞噬。 “你快去问话” 张臻和谢司玉十分有默契的后退了一步,给汐禾让出道来。张千封也看了看汐禾,赶紧退到了张臻身侧。 此时也只有许清篱还是那般从容不迫挺拔如青松地站在汐禾身旁。 “我?”汐禾反手指着自己“不要,它没有脚,这种生物多可怕,要去你自己去” “可它不会理会我们”谢司玉诚恳的看着汐禾,似乎非常确定汐禾能和食魂兽沟通。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觉得它不会咬我而且还会听我的话,你们杀了我吧”汐禾简直是欲哭无泪。 食魂兽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它扭过头看向汐禾,那双红色眼睛里竟透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随后巨大的食魂兽本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到变成手腕粗细从半空中落下稳稳当当的立在汐禾肩头,安静乖巧的样子和刚才的阴戾森冷全然不一样。 “你看,我们没说错吧”张臻说着又牵起谢司玉默默远离了汐禾几步。 “呵呵”汐禾一脸生无可恋,悲凉地说“你咬谁都没事,千万不要咬我身边这个人,要不然我就去找你家冥主让他赔人” 许清篱嘴角浮现一个微不可微的笑容,食魂兽扭头看了看他,立那即换到了汐禾另一边肩膀上。但是,没有人发现食魂兽眼里的畏惧。 “白秋棠,修炼方法是谁给你的?你若将功折罪,冥界会酌情减轻你的罪责”汐禾上前轻声与白秋棠商量。 “责罚?”白秋棠笑了笑“你觉得我还在乎吗?” “人间繁华万千,难道就没有你留恋的东西?”汐禾上前几步 第23章 相思(21) “我留恋的已经不在了,你们不必浪费口舌,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白秋棠惨淡地望着天空,眼神寂静。突然,她伸出手抓着冰柱,任由自己一双手化为白骨,带着必死的决心硬生生拔出肩头的冰柱,刺向自己的胸腔。 阴风大作,顷刻间她三魂七魄和冰柱一起化为黑烟消散在天地间。一切都结束了,别墅内慢慢飞出许多绿色小光点,它们雀跃地望着这片久违的天空,源于几百年前的恩怨画上了句号,它们终于从无休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了。 萧声悠扬地回荡在这片黑夜里,亡魂们踏上了那条代表着往生的黄泉路。 鲜红的彼岸花若隐若现,别墅里,穿着红裙的女人安静地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浴缸中,她的脸上布满死气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嘴角却带着宁静又幸福的微笑,像是睡着了一般。 白秋茗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看不出是伤心还是愤怒亦或两者皆有。 这个世界绚烂多彩,无数潜伏在黑暗之中的秽物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来到这里拥有美好的阳光,而有的人孤注一掷抛弃了所拥有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投向黑暗罪恶的深渊,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所以注定了什么也不会得到。 情这一字,不仅可跨越生死驱散怨恨令阴寒的冥界开出最美的花,也可使人堕落成魔。 突然,一块玉佩从白秋棠惨白冰冷的手中掉落在地,化为飞灰……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汐禾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嘶的声音,一动也不敢动。 食魂兽却是耷拉着身子一副赖着不想走打的样子,她也不敢伸手去碰,只能向其他人投出求救的眼神。 张臻和谢司玉干脆假装看不见,张千封则一脸惊恐地看着汐禾。 没有一个靠得住,汐禾仰天长叹,所幸食魂兽也没有为难她,很快就从她肩上一跃而下化为一道黑影消失在地面。 食魂兽走后,众人松了一口气,没了结界,留在外面的张千芸和陶玖也顺利进来和大家汇合了。 “刚刚情况危急,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张臻,汐禾的姐夫,还未请教怎么称呼”张臻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姐夫?汐禾双手握拳,当年张臻的奶奶都得叫她一声师叔祖。好啊,看准了许清篱不知道她的年纪是吧。 “你好,许清篱”许清篱微微一笑,不失礼数。 “许师兄”陶玖惊呼一声,直接挤开张臻冲上来,他热忱的眼神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认识?”汐禾抬头看向许清篱。 “许师兄不认识我,但是我去听过许师兄的演讲,汐禾前辈你不知道,许师兄从进a大到毕业,第一名的宝座就没换过人,直到现在许师兄留下的记录都无人超越,去年校庆许师兄是校方特别邀请的嘉宾,我本来想去要号码,结果被女生们挤了出来” “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师长厚爱而已,汐儿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她”许清篱一如既往的温润谦和,但是眼底却没有看着汐禾时的温度。 面对陶玖投来的眼神汐禾赶紧转移话题。 “我要送清篱回家,善后就交给姐姐和姐夫啦”说到姐夫这两个字时她的眼神简直是要杀人。 第24章 相思(22) “那个给白秋棠修炼功法的神秘人,不管了?” “那截冰柱里有冥主的一丝灵力,这事我们管不了,冥界若是查到线索自然会联系我们”汐禾头也不回地说道。 能惊动冥主出手的事,就不是他们可以查得到的了,没必要去做无用之功。 看着汐禾和许清篱渐渐走远的身影,张臻收起笑脸,有些疑惑地问道身旁的谢司玉“她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寻常人见到鬼能保持镇定就很难得了,许清篱可是亲眼旁观了一场大战,而且就连他们都忌讳食魂兽的凶煞,一个普通人居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这件事小汐会解决的,我们不用插手,这世上谁都可能伤害小汐,唯有他不会” 谢司玉言尽于此,张臻虽然不明真相,但也听懂了她话中潜藏的深意。至于为什么不明说,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张臻不会多问,他们之间的信任早已心照不宣。 “你们在说什么?”另外三个人同时投来疑惑地眼神。 张臻和谢司玉相视一笑,并没有回答他们的话。 苍蓝的夜空,深邃的如同看不见的底的大海,云层**透出一点两点星光,沉重的阴云散去,静谧的深夜是那么的美,夜色朦胧,树影婆娑。 明亮的街灯照耀着宽广的道路,车里的空气很安静,许清篱正在启动汽车,副驾驶位上的汐禾慢慢抬起手,她的手中赫然凝聚了一团白色的光球。只是看着许清篱那张没有丝毫瑕疵的脸,最终还是犹豫着放下了手。 “清篱,你想忘记今晚所经历的事吗?” 他这样耀眼的人,应该站在阳光下,不该与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产生交集。 “人的生命很短,有些记忆漫长而珍贵,对我来说这些奇异的经历便是如此,重要的记忆没有人想忘记” 他精致的五官一半被路边投射来的灯光照亮,另一半则陷入黑暗,模糊不清的光影中,他的眼神无比清晰,温柔的笑意下却有着汐禾无法参透的东西。 ‘重要的记忆没有人想忘记’汐禾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被掏空的难受。 “我明白了,你把灯打开”定了定神,汐禾冷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车内一下子明亮起来,汐禾从手镯里掏出两条红色的绳子,以手为刃割下自己一缕长发,不太熟练地编织出了一条手绳。 “这两根红绳由朱砂染制,又经过特殊的方法处理,带着在身上普通的邪祟都不敢靠近你,我将头发编在里面,你遇到危险时只要烧掉手绳,我便会知道” 汐禾知道送红绳有特殊含义,其实她可以直接送一打驱邪符咒,但是由于掺了那么点小私心,所以厚脸皮的借着机会义正言辞地送出这条红色手绳。 许清篱转过头来,熟悉的笑容镌刻在那张美玉无瑕的脸上。 “谢谢,很好看,可以麻烦你替我戴上吗?” 东西是她送的,但这会看着许清篱笑意满满的眼神以及他伸过来的白皙的手腕,汐禾脸上一热,赶紧避开他的视线,飞快地把红绳戴在他手腕上。 第25章 相思(23) “会不会太明显了,和你的气质不太搭?”汐禾看向窗外的灯光,噗通直跳的心脏似乎快要跃出胸腔。 他低下头注视着汐禾,低沉的笑声轻轻响起。 “怎么会,我很喜欢。” 这样的距离汐禾甚至可以看清他眼眶里自己紧张得神情,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心跳又加快了。 “那……那就好,我们走吧” “好”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依照以往的规矩,许清篱的记忆是要被修改的,但是汐禾把选择的机会交到了他自己的手里,他没有逃离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让汐禾心里既慌乱又庆幸欢愉。 就像她和孟婆说的那样,她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对方也选择了她,那么是人还是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幕沉沉,灯火明亮。 穿梭在明亮的城市里,那些阴森诡异的经历就像梦一样。 许清篱最后并没有让汐禾送他回家,反而把汐禾送到了阴阳街三途川书店。 “怎么……” “太晚了,我不放心,所以还是让我送救命恩人回家吧”许清篱十分绅士为她打开车门。 不放心?汐禾愣住了,该是她不放心才对吧。 “救命之恩,怎么能让你这样容易就还了” 许清篱轻轻笑了,忽然弯下腰,靠近了她“那你想要什么?” 温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咫尺之间,似有轻柔的风拂过汐禾心间,她好像又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跳跃的声音了。 ‘在以前那是要以身相许的。’汐禾在心里这样想着,不敢抬头看他。 “以后,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 忽起的微风稍稍驱散了些汐禾脸上的热度,印着三途川书店的标识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射在平坦的地面。 “嗯,如果想到了随时告诉我,好好休息,晚安” 汐禾扬起笑容,点了点头,转身进入大门,然后挥手和他道别。 汐禾进院子后并没有走上回公寓的楼梯,而是径直着走进了正前方的那栋洋楼。 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许清篱的车旁边,车窗慢慢摇下来,黑影恭恭敬敬地对着车内的许清篱拱手行礼。 “我等办事不力,没有追上“ “无妨,这件事我亲自来查“ 深深的树影之下,他的面容冷峻,黑色双眸里没有一丝感情和波动,相反还透着一种诡异的冷色。灯光越是明亮,就将那深色的瞳孔映照得越是淡漠狠戾。 走进书店汐禾直奔档案室,她根据许清篱在a大上学的时间,找出了所有书店处理的那段时间a大发生的灵异事件档案。 她不是没有感觉出来,今晚许清篱的表现太超乎常理了,在那个怨灵创造的世界里他居然连一点害怕和慌乱都没有,这放到普通人身上完全说不通。 所幸那几年a大发生的灵异事件总共也没几件,不然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快速地翻阅一遍过去后,的确有关于许清篱的记录,那时候张臻还没有接手书店,汐禾深居简出只处理大事,这种小打小闹的孤魂野鬼闹事她不会出手。 被纠缠的人是许清篱的同学,他和另外几个人被连累其中,最后许清篱请张家出手收服了作乱的小鬼。 与许清篱当时说的相差无几,只是汐禾没想到他居然早就与张家有交情,可是如今书店的人除了陶玖,没有人在此之前见过他。而每年送到张臻手里大大小小的邀请函并不少,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汐禾合上档案,突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脚步声,既遥远又清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她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离她越来越近。 第26章 相思(24) 汐禾单手结印做出防备的姿势,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就要出手了,但看见走进档案室的人后,大松一口气,硬生生收回了灵力。 只见谢司玉手里拿着两杯鲜艳可口的果汁,在汐禾身边坐了下来。 “阿玉,你怎么来了?” “因为猜你会到这来,所以特意过来陪你”谢司玉笑容温婉,把西瓜汁放在汐禾面前。 汐禾放下手边收拾了一半的档案,端起杯子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清凉可口的果汁。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查这些,可能是因为心里不安吧,毕竟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让我觉得心动” “你不是早就做决定了吗?” 在谢司玉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眸光中,汐禾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边处理好了?” 谢司玉点点头“白秋茗承诺白氏将会供养受害者亲属,而他本人也会尽其所能行善积德,为白秋棠减轻罪孽” “他不知道白秋棠魂飞魄散纵使积累天下功德,也减轻不了罪孽换不来转世了吧” “大概是知道的,只是兄妹缘尽还想留些希望和念想,人世间的情就是如此的珍贵美好”谢司玉墨澈双眼里的温柔愈发浓重。她的笑很温暖就像是雨后的一束阳光,晴朗而明亮。 “白秋棠如果没有爱上江沉临或者没有为爱抛弃底线,她这一生或许会和江小姐一样,虽有世间苦楚和遗憾作伴却也能得平和安乐。”汐禾顿了顿,她的目光清明豁达,声音淡淡的,神色间却掩饰不住那抹落寞。”若我没有天眼也没有去张家踏上修行这条路,那这一生应当是百般苦楚就像浮游般飘零,然后与世人一样在人世间徘徊往复,也不知还会不会遇见他” “你现在遇到他了,不是吗?” “我生来亲缘寡淡,身边人视我为不详,妖邪觊觎这双眼睛,后来得张家前辈教养,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是啊,我遇见他了,有些人所求的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可有些人生来便不缺这些,溺水之人手中的救命稻草至死都不会放手,明明还没有得到,我却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了,今天来查这些旧案,不是担心他隐藏身份,而是怕他别有用心将来目的达成后会离开,就像江沉临对白秋棠一样。” 一抹忧伤从汐禾脸上闪过,清澈的眼眸也忽然黯淡下来,她大概是遇到了当初谢司玉说的那个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忘不掉舍不下的人,也终于明白谢司玉为什么甘之如饴等候千年。 “不会的,红尘流转,沧海桑田的漫长时光里你又怎知他不是一直在等你呢?” 谢司玉温柔地笑了笑,拿过汐禾手边的凌乱的档案,细心地帮着她一一归置妥当。 “其实我本来想请你帮我查一下三生书,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之前汐禾是怀疑许清篱的身份想请谢司玉帮忙,但现在不需要了。就像谢司玉说的那样,或许茫茫人海他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出现,缘份是很奇妙的。 从她开始患得患失的时候,一切都脱离了掌控,所以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第27章 故梦(1) 黄泉路漆黑而漫长,盛开的彼岸花散发着幽暗的光芒为路上的阴魂引路。 瘦弱的女子独自走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时有阴风扫过,青莲色的裙摆随风而动,冰寒的气息自衣领灌入,仿佛要把她冻结成冰。 她步履维艰,纤弱的身体在深寒阴冷的风中似乎要快被吹散了,但她仍旧死死护着手心那一缕微弱的亮光,因为一旦松懈森寒的阴风便会将它吹散。 庄严肃穆的往生殿外,高大威严的石像散发着幽幽绿光,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正注视着每一个来往的阴魂,所有被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罪恶都将无处遁形。 女子跪在殿外,长衫上绣着含苞待放的莲花,发髻上只有一支翡翠莲花簪装饰,她神色平静,虽然跪在地上却不失端庄温婉,那张清丽淡雅的玉颜上有一种异常的坚定。 冥府森冷死寂,她却像感受不到一般,只是用微弱的灵力层层保护着手心里那丝幽光。 “姑娘,判官大人已前去通报,不如你先起来吧” 守在一旁的鬼差有些于心不忍,生殿外的石像煞气凌然,地上的石板阴寒无比,这样柔弱的女子怎么受的住。 女子只是平静地道了声谢,仍然固执的跪着,不曾移动分毫。因为她心知,若不是手持三生书,她连跪在这里的机会也没有。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希望。 那人既不得生,她便只好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来寻,三生石留名,他们说过要永远不分开。 见女子坚持鬼差也不好再劝,又过许久,判官自殿中走来,鬼差眼神一亮说道“判官大人出来了” 女子抬眼,白皙的手指因太过担忧而收紧 “谢姑娘请起” 身着黑色长袍的判官面无表情地走到女子面前,他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虽是面如冠玉好看的紧,但在这阴森幽暗的冥府中,也被映衬得有些过于冰冷。 既然是燕判官亲自来,想必她所求之事冥主应允了。女子宛如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浮现一抹神彩,映衬得幽森的往生殿也有了暖意。 她站起身子行了礼恭敬地开口问道“冥主大人可有决断?” “谢姑娘所求之事,冥界应下了,但我家主上有一个条件” 燕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冥界生死簿记载世人寿数功德乃冥界至宝,而三生书记录世人前世今生的命运事无巨细,同时可感应天道命数,与天弦琴同为上古仙族风氏至宝,仙宫找了三生书几万年,却没想到竟落在了这个命定早夭的女子手中。 “还请判官大人明示”她有些急切地说。 “千年之后,请张家代为照顾一人,并且传授她修行之法” “仅此而已?” 她本打算用三生书作为交换的条件,却没想到冥界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着实有些惊讶。 几年前她耗尽所剩不多的寿数为张家算出的预言便是,千年之后,有一人,自黄泉而来。她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冥界要求照顾的人就是预言所指的破局之人。 “仅此而已,若非有三生书护着他最后半缕残魂,冥界亦无法挽回,他的情况特殊,若想要修复残魂再度轮回,恐须漫长时光” “我明白,有劳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半缕残魂交到了判官手中,动作轻柔又眷恋。 燕桓望向那片摇曳在风中的彼岸花沉吟道“只要张家守诺,待时机到,主上会助他们摆脱血脉桎梏。” 女子点了点头,朝着往生殿方向行了一个周正的大礼。 “司玉代张家谢过冥主,今日之恩无以为报,来日若有吩咐,当万死不辞” 第28章 故梦(2) 自从解决了白家的事后,书店员工又进入了无所事事每天混吃等死的生活。 七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够热了,下午三四点正是一天里最难耐的时候,夏蝉曳着悠徐的鸣声,空气又热又闷,一丝风也没有。 书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外面的热气丝毫透不进来,汐禾关上电脑,收拾着东西准备一会提前下班,像这种风平浪静的时候,书店的上下班时间是很自由的。 “又去找许医生啊,看来汐禾姐是来真的,都不让我们叫前辈了”正捧着零食追剧的张千云见到汐禾提前收拾东西的举动,就知道她准备去干嘛了。 这段日子他们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网购追剧,而汐禾破天荒地没有加入他们,因为她每天从进书店门就开始琢磨找什么借口去约许清篱,忙碌得都没心思吃喝玩乐。这不要换了以前,这种天气想让她出趟门,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倒是每天乐此不疲。 “早在一个多月前她就不正常了,追人的手段真是过于憨直,实在不行你老人家用点法术算了,或者让陶玖给你弄个情蛊,再这样下去,爱而不得迟早得疯了”张臻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头也没抬起来。 “那可是许师兄,情蛊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损阴德,在我们那情蛊是用来惩罚负心人的”陶玖连忙开口解释,神情认真又严肃,生怕汐禾真的的动了这种心思,毕竟在他这种老实人心里汐禾可是非常丧心病狂,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放心,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养虫子”说罢汐禾看向张臻,脸上扬起一个可以称之为慈祥的笑容“你倒是经验丰富,当年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为了追求你都跟都坟场去了,还有几年前,那个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不愿意转世的女鬼,她可说转世后要来嫁给你呢,还有啊,一年前……” 那边的谢司玉眼神顿了顿,看向张臻。 “阿玉这些事你都知道,和我没关系……”张臻狠狠剜了汐禾一眼,赶忙表示自己的无辜。 “可是追你的女孩子好像从来没断过,的确是经验丰富” 同样在看书的谢司玉听了张臻的话后,突然停下了翻页的动作。 “绝对没有,我只有追你的经验,其他人我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张臻这会就差跪洗衣板立誓证清白了。 见他如此,谢司玉嫣然一笑“嗯,我都知道” 看到张臻这着急的模样,一旁的汐禾总算出了口恶气,心里好一阵暗自幸灾乐祸。 什么憨直,她那分明是诚意十足,虽然每次找的理由是有那么点蹩脚,但许清篱或许大概对她感觉还不错,以致每每都能得逞。否则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穿她的心思呢。 像许清篱这么完美的人,定然有很多竞争对手,得抓紧机会了。汐禾暗自下定决定心。 突然窗外划过雷电的利光,万里晴空瞬间便阴云密布,看来马上要下雨了,夏日的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没等一会,雨点交织着雷声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喧嚣,密集的雨点在地上溅起一片燥热的尘烟。 眨眼的功夫,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第29章 故梦(3) “下雨了,汐禾姐你还去吗?”张千云问道。 汐禾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四点整,半个小时这雨应该也差不多停了。她可是费了好多功夫旁敲侧击打听到今天下午许清篱就一个病人,并且他下班后也没有别的安排,机不可失,别说下雨,下冰雹都去。 “当然,我风雨无阻,说起来快到中元节了吧,还记得我和阿玉第一次见面那天就是中元节” “嗯,那天下着小雨,然后你输了赌约”谢司玉低声笑了笑。 “什么赌约?”张千云代替好奇的众人发声询问。 “中元节,引渡孤魂野鬼啊”汐禾回答。 这下子众人更加好奇了,汐禾练的就是驱鬼除妖的法术还有引魂萧在手,怎么也不可能会输。 面对他们疑惑地眼神汐禾无奈地解释道“我和阿玉约定不用引魂萧,这不是关键,主要是一晚上我连半只鬼都没有看见,那时候,即便是寻常日子孤魂野鬼也是常常见得到,思来想去,唯有天意这个解释” 谢司玉抬头和汐禾相视一笑,思绪仿佛已经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那个烟雨朦胧的南方小镇。 正值盛夏时节,莲花嫩蕊凝珠亭亭玉立于水中,清香十里。 那日是中元节,细雨霏霏,悠扬地洒落在大地,在小桥流水人家的岸边,槐花被雨水打落飘零在明净的石阶上,暗香浮动,远处狭窄的青石小径更添几许幽深。在这样的雨中,小镇宛如一幅由水墨渲染而成的画作,宁静淡泊之中还带着一丝丝的愁绪。 天色渐晚再加上今日是中元节,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了,谢司玉初到这个南边的小镇,一路走来费了些时日,所幸她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此地。 烟雨朦胧的黄昏里,眼前的景物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岸边,有一女子抱着琵琶独坐于凉亭中,她身着一袭玉色银纹的衣裳,裙摆绣着几支栩栩如生的梨花,腰间同色系间坠着银质的小铃铛,肤若凝脂,眉眼如画,青丝间斜插着一支玉簪花,流苏坠着点点白玉,飘然如仙。 自她手中弹奏出的缠绵悱恻的曲调久久回荡在绵绵细雨之间,让人恍忽以为此刻身处云端仙境。 一曲罢,她将琵琶置于一旁,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起身落落大方的行了个见面礼,清灵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晚辈汐禾,见过前辈” 这是汐禾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那位在张家藏书阁闭关千年之久,也是这世上第一个以阴魂之身成仙的前辈。 谢司玉微微一愣,眼中似有追忆,但一闪而过。随即,她精致无暇的脸上绽放出温婉平静的笑容。 “我虽是年长些,但你我修为相当,若不嫌弃,今后不如以平辈相称” “怎会嫌弃,欣喜还来不及呢”汐禾此前还在担心,如果来的是一位庄严刻板的前辈,那日后可就无趣了许多,却没想到张家信里说的前辈,竟然是个温柔清丽的绝色女子。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谢司玉让她有种相识已久的感觉,就好像她们是久别重逢的知心好友。 第30章 故梦(4) “半个时辰前,我在东街茶楼见钱庄少掌柜情真意切地求你以一曲琴音为之送别,你直言相拒,但为何现在却愿意为这河中素不相识的阴魂寻来琵琶?”谢司玉话锋一转,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只渡鬼不渡人,既无心又何添他人心中念想,此为其一”汐禾言笑晏晏之间目光清冷而淡漠“其二,我不愿抚琴,若这河中的姑娘想听的是琴曲,那也只好强行送她去冥界了。” 对于汐禾的答案,谢司玉并不是太意外,冥界托为照顾之人,果然非同一般。 “古来修行者多如繁星,但能真正不沾俗世心无旁骛的人却少有。堪破红尘和太过执着你是哪一种?” 汐禾也不掩饰,直言道“和你一样都是后者,只是还没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人或事罢了。” 清澈的河水缓缓而行,河中倒映着对岸的屋舍与世间百态,在细雨纷飞之中如梦似幻显得有些不真实。 “走吧,今晚还不知有多少孤魂须引渡” 谢司玉与汐禾不一样,虽闭关千年第一次下山入世,却比汐禾的不知要沉稳多少。 听谢司玉提起正事汐禾忽然灵光一闪,眼眸灿若星辰,笑道“我们赌一次如何?” “愿闻其详” “以东街菜市口为线,你我各去一方,我不用引魂萧,天明时分谁引渡的孤魂多便为赢,输的人便要请对方去聚轩楼吃三天,如何?” “你确定不用引魂萧?”谢司玉温婉平静的脸上满是纵容的意味。 汐禾点头,若是用引魂萧别说半城孤魂,即便是整座城的孤魂也算不得难事,岂非是占便宜。 而让汐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晚她走遍半个小镇,连到鬼影子都没见着,唯一遇上的便只有个乘着马车晚归的人,从那以后她对自己的运气充满了不信任。 “哎,时间到了,我先走啦” 刚从回忆里出来的汐禾发现墙上的钟正好指向四点三十分,她扔下一句话后就提着包飞快地消失在书店了。 雨过天晴,湿润的水汽从大地上升腾,氤氲成缭绕的云雾,空中划一道绚丽的彩虹,映衬着蓝天,让人觉得异常梦幻。 汐禾不是第一次来许清篱这,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尴尬地站在门外,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进去。 “许医生,周末我有个同学聚会,你能做我的男伴吗?” 门并没有关拢,汐禾透过门缝见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正在和许清篱说话,本来这个距离正常人应该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可汐禾就不是人,她只要一动心思自然而然就听得见,所以这会才站在门外纠结到底要不要敲门。 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许清篱答应别人的邀约,可如果他真答应了,总不能真冲进去把人绑回家吧。 “抱歉,我周末已经有约了。”屋内的许清篱笑容和熙声音温柔,但眼底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有约了?汐禾不禁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她有些失落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堵得慌。 “是女朋友吗?” 里面再次传来声音,门外的汐禾立即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等待许清篱的答案。 时间似乎突然变得很漫长,竟让人有种度日如年般的焦灼。很快,许清篱便回答了对方的这个问题。 第31章 故梦 (5) “暂时还不是。” 没过多久,对方失落地和许清篱道别后缓缓走了出来。路过汐禾时,还投来了一个疑惑地眼神。由于刚才的偷听行为汐禾十分心虚,于是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抬头望向天花板避开对方的视线。 人已经走远,而汐禾靠在门边心里的纠结也快拧成麻花了,她一点也不想做今天第二个被许清篱拒绝的人。 正在胡思乱想的汐禾并没有发现虚掩着的门已经被人被打开,白皙修长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为什么不进去?”许清篱轻轻一笑,连眼底也沾染上温度和色彩。 带着淡淡笑意的熟悉语调让汐禾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她心虚地转过身,也不敢看许清篱的眼睛。 “我……我刚来,对刚来” “先进来吧”汐禾进门后许清篱笑了笑顺手关上了门“今天怎么来我这了?” 有前车之鉴,她哪还敢说自己的真实来意,只能随口胡掐,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最近失眠多梦,常想起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所以来求助你了。” 张千云说过半真半假的借口才会显得真实,以看病为借口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来见他,然后近水楼台先得月。听起来就是个好主意!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梦吗?” 许清篱亲自给汐禾倒了杯茶,淡雅的茶香与他的温柔,点点扩散在房间的空气中。汐禾心境慢慢平静下来,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进来的梦境,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然方便,梦中都是我零碎的往事,可奇怪的是明明是我亲生经历过的事,在梦境里却那么模糊,甚至有些细节会出现偏差,梦醒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总之感觉很奇怪。” “反复梦到必然是重要的经历,甚至有可能你一直寻找的答案就在梦境里” 汐禾垂眸沉思,许清篱说的没错,的确是她很重要的经历,对修行者而言,反复梦到同一件事必然不会那么简单,或许她可以试着入自己的梦,然后在一探究竟。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 “不用和我道谢,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许清篱说话间眼中是对着汐禾才有的温柔。 “那周末也可以吗?” 突然想到他之前说的,周末已经有约了,而且约的人只是暂时不是他的女朋友,汐禾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果然是听见了,所以才傻站在外面”他的眼眸里在噙着笑意,仿佛看透了一切。 汐禾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偷听被发觉这让她既紧张又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 还没等她想到说辞,耳边便传来了许清篱温柔的声音“本来我正想发信息问你周末有没有时间,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找我?”汐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应道“有时间,非常有时间” “什么都不问,不怕我把你拐走吗?”许清篱看着汐禾雀跃的神情,嘴角的弧度又弯了起来。 汐禾低声笑了笑“你确定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吗?” 第32章 故梦 (6) 天边的晚霞沉入夜色,街灯一盏盏亮起,夜幕之下,星河荧荧,海边的晚风拍打着波涛,潮声迭起。星月倒映在幽暗的海面上,随着浪花的翻动成就了另一片璀璨的星空。 饭后,汐禾和许清篱并肩走在这片静谧的海滩上,月色之下海面烟波浩渺,令人不自觉地想要驻足欣赏画卷一般的美景。 许清篱一言不发地看着陪在汐禾身侧,那双深色眼眸里倒映出汐禾精致的容颜,他的目光热烈而温柔。 沧海白衣,是他日夜倾慕的心之所向,眼前的人与那个刻在心尖上的身影重叠,星河易转,时光流逝,他已经在忘川之畔,等待了千万年之久。 夜风吹散发梢裙摆,汐禾并没有为此分神,她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域有些出神。 “清篱,你知道吗?今天的海滩比我以往见到的要美上百倍千倍” 她曾路过此地很多次,也看过无数日升月初,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雀跃欣喜,想必是因为同行之人的原因吧。 汐禾的一颦一笑,仿佛把万千星辰都带入了许清篱心底最深处,那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之地也开始有了温度。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此刻有你相伴” 汐禾突然转过头,与他视线交汇,似乎时间突然静止,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 “那你可要一直与我相伴?不是这一生,而是永远”汐禾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永远?”许清篱的声音很轻,似乎有些讶异又似乎有些动容。 “嗯”汐禾用力点了点头,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已无处可退,不如干脆说明白“人间百年凡人一世,于我却没有意义,你若是答应便是永远,所以你可以认真考虑后再告诉我答案。” 此时汐禾的神情完全可以用视死如归四个字来概括,见她如此清篱眼中极快地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光芒,连带唇角间的笑容也加深了几分。 “汐儿,你既开口,日后便不能反悔” 不知道为什么汐禾突然觉得此刻的许清篱和平时不一样,明灭不定的光影晃动之间,他的眼底竟带着从未有过的诡异。 但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一样。 “不反悔,你也一样,答应了我就不能食言。” 他弯下腰从背后环住了汐禾,轻柔又强势地说道“好” 咫尺之间,温热的气息像一片羽毛拂过汐禾的脸颊,潮声回荡在整个海滩,星河闪烁之间,汐禾突然想起当初谢司玉与她说的那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与许清篱的相遇仿佛是命中注定。 也许是因为今日二人已经敞开心扉互诉衷情,有贼心没贼胆的汐禾这会也大起胆子来了,就在许清篱送她回到阴阳街的公寓楼下后,她见四下无人,便踮脚飞快地在许清篱脸上轻啄了一下。 “晚安”偷袭得逞的她偷笑着向许清篱告别,然后转身走进公寓。 望着汐禾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许清篱喉中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但很快,这一切就消失了,他眼中所有晦暗的情绪,最终化为平静。 第33章 故梦(7) 乌云遮住月光,偌大的庭院安静无声,经年风吹日晒高大的院墙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青石瓦泛着冷光,白日里庄严古朴的宅子,,此时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处处透着阴寒与不详的气息, 简单到有些朴素的院子里,一阵阵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平静,但屋外却连个人影也看见,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愤怒地敲打着门窗。 风吹动树枝,映照在窗台上的树影像是飘在半空的鬼魅,阴森妖异。 屋内,床上的小女孩紧紧拽着陈旧的被子瑟瑟发抖,极度的恐惧让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声,如果被门外的东西听到了,它们就会进来带走她! “咚……咚……”这声音仿佛敲打在女孩心上一般,在黑夜中异常阴森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女孩来说,每天从太阳落山到黎明之前,就是如堕地狱般的噩梦。屋内没有半点回应,敲门声停止了。女孩松了一口气,她眼角的泪水终于划落,将被子浸湿一大片。 忽然,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急促、猛烈。屋外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生气地拍打着门,稚嫩又尖利的声音幽幽传了进来“姐姐……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快来玩,再不出来我们要生气了。” 不要,不要进来,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缠着她!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个阴森的祖宅里。 女孩蜷缩成一团,终于压制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大声哭了出来。歇斯底里的哭声就像扔入平静池水的石子,在寂静的老宅子里,激起阵阵波浪。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老仆人,女孩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喊着从被子里出来“吴妈,有鬼,它们就在外面,能不能把蜡烛点上。” 老仆人冷哼一声,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干枯的有些过分。她看了她四周,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姐,这里的用度可比不上京城,您只是做噩梦了,世上哪有鬼,早些睡吧。” 随后她重重地把门甩上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女孩只听见越来越远的抱怨声“真是麻烦,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又剩下自己了,女孩眼泪朦胧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在这短暂又诡异的安静之中,绝望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找到你了姐姐,咯咯……” 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森寒的气息逐着袖袍衣领侵入。女孩惊恐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子们,她缩紧了身子,不停地朝后退,可是这几个小孩慢慢地围成一个圈,把她关在里面。 它们穿着只有死人才会穿的衣服,身体浮肿发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什么也没有的眼眶里闪烁着诡异的光,阴沉沉的笑声回荡在女孩耳边。 “不要,不要过来”女孩绝望的哭喊着。 “一起玩……”被拖长的声调像是招魂一般, 女孩捂着头看着这几个小孩慢慢地向她围拢,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一股不甘心地愤怒,她拼尽全力推开了最近的小女孩,奔向自己的床,颤抖着抓过藏在枕头下的剪刀。 第34章 故梦(8) 姑母说她是个妖孽,克死了父亲,将来还会害死所有亲近之人,往日和蔼可亲的长辈们突然变得陌生无比,甚至想要杀了她,最后祖母下令将她送往祖宅,人微言轻的母亲被困在家庙日日为家族祈福以清除罪孽。 可是她有什么罪?她也不想看见这些恐怖的东西,她比谁都要害怕,她不是妖孽! 一张张恐怖惨白的脸出现在女孩面前,空气越来越冰冷,忆起那些往事,委屈的情绪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变得更好就能被接回家,怀揣着这样的期许白日拼了命地练习琴棋书画,晚上独自承受着所有不为人知的恐惧。老宅里有很多阴魂,它们都躲在暗处看着她,只要到了晚上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想回家,不想再一个人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 可是半月前吴妈突然说,她以后不是大小姐,也永远回不去京城了。因为佟家的大小姐已经病逝,姑母的一双儿女过继到父亲名下成为了佟府正经的小姐少爷,而她只是老宅里一个孤女罢了。从那日起,老宅中的仆人开始轻视于她,不仅生活用度被缩减,而且将她从温暖的院子搬到了这个荒凉久无人居的破败之地。 可笑这半年来,她还在期许所谓的血缘亲情,却不知自己早就被抛弃了。 与其日日活在恐惧之中,不如成为这座老宅里众多阴魂中的一个,只要变得和它们一样,就再也不用每晚经受恐惧和绝望的折磨,甚至还可以拥有对抗它们的力量。 女孩抬起手,眼神空洞,尖锐的剪刀在夜色里泛着寒光,一点点慢慢地靠向她纤细的颈部。 她身边的小鬼欢呼拍手,甚至大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刺耳又惊心。 只要再近一分,那尖锐的剪刀就会刺入白皙的肌肤。 忽然,一阵风把紧闭的房门吹开,小鬼们用惊恐极致的眼神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外,随后带着尖锐刺耳的惨叫消散了。 那股森寒的气息也随之被驱散,暖意渐渐回到女孩身上,她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人,是那般美好,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感觉,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这个人她一定见过,她心中对此无比坚定。 那双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十分轻柔地拿下了她手中紧握的剪刀。 那一瞬间她心底黑暗丛生的阴霾之间仿佛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哪怕眼前的人是噬人心骨的妖魔,她也甘愿为之献上生命。 “别怕……”温柔的声音熟悉而陌生,好像很遥远又好像近在耳边。 汐禾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用法术打开了房内所有照明的灯。 她入了自己的梦,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光景。汐禾低声笑了笑有些嘲讽的意味,要不是这个梦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的惨状了。 原来这就是梦中埋藏的真相,有人动了她的记忆,这个认知让汐禾顿时火冒三丈。不甘和愤怒同时爆发,迸发出强大的灵力,连带着由谢司玉亲自布下笼罩整个三途川书店的防御阵法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第35章 故梦(9) 如此大的动静,睡梦之中的谢司玉和张臻瞬间被惊醒,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披上外衣打算前去书店查看一番,然后在楼梯道和其他同事碰了个正着。 “大哥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来踢馆?”张千封疑惑地神情里居然夹杂这一丝兴奋。 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闯三途川书店的阵法,所以他不得不有些激动和好奇。 “你脑子进水了?刚才的动静不是从外面传来的”张臻嫌弃地白了一眼张千封。他刚躺下休息,这会被惊醒正烦闷着,这小子居然还在这妖言惑众。 就在此时,一道更为强烈的灵气波动,撞向了防御阵,这一次整栋楼都晃动了一下,他们也终于发现了灵气来源于哪里。 “汐禾姐家里?”张千云指向位于最右侧的汐禾家。 “她这是……失恋了所以大半夜不睡觉拆家玩?”张臻咬牙切齿,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汐?”谢司玉过去担忧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声,但他们脚下的地板开始摇晃起来,谢司玉和张臻对望一眼,同时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事有蹊跷的意思。 这种时候不能随意闯进去,倘若汐禾是修行除了问题,强行进去打扰她便是雪上加霜。 谢司玉双手结印,用三生书在汐禾家的范围内布下一个牢不可破的保护结界。汐禾暴乱的灵气被控制在结界内,外面的晃动就此平静下来。 时间慢慢流逝,其他人一言不发地等在门外,直到汐禾完好无损的开门走出来。 “我要请假”这是她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请假可以,你得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张臻眉头轻轻皱起。 汐禾这个样子实在太反常了,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跟是丢了魂似的,众人自然是不放心。 “没什么,我入了自己的梦境,发现了一些秘密,然后就尝试着再次入梦彻底解开那些被锁起来的真相,不过没有成功。” 汐禾此刻冷静的有些可怕,她看起来是没什么,但是眼底的怒意怎么也掩饰不了。 “小汐,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你想要查什么我们可以帮你一起查,若能直接入梦便也罢,可若是进不了梦境还要强行入梦,容易迷失其中滋生心魔”谢司玉严肃地强调着,一双美目中满是忧虑。 “有人修改过我的记忆”汐禾无奈地说道“并且做的天衣无缝,能有这个本事的,除了仙宫就只有冥界。” 张千云听得一脸茫然,但是她看着其他人严肃地表情,没敢问出口,只好继续安静地听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司玉表情一凝,显然对于此事她非常震惊。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最近经常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梦境既模糊又混乱,有些是存在我记忆中,有些却不是,所以我打算到梦里寻找答案,最终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醒来后我通过冥想回忆那些年的点点滴滴,竟从中发现很多不合理的细节。” 汐禾微微抬头看向天花板上明亮的顶灯,试图寻找一丝暖意。 第36章 故梦(10) “所以你怀疑哪边?”张臻眼底的震惊不比谢司玉少,汐禾的修为在人间已经算是顶尖了,要想不动声色地修改她的记忆并且让她几百年都毫无察觉绝不是容易事,而做这件事情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和冥界比起来,仙宫的行事风格更值得怀疑,我必须要找回我的记忆。所以我想请假平复一下心情”汐禾神情委屈,眨眼间那个言笑晏晏没心没肺的她又回来了。 张臻表示头疼,她的最终目的合着就是请个假? “你请假就请假,但要是再搞出这种危险的事,就算你毁坏公物,维修费从工资里扣。” “抠死你得了,阿玉你看”汐禾气鼓鼓地跑到谢司玉身边。 “这回我支持阿臻,你要是再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我们就换个人来管着你。”谢司玉微微一笑,温柔的神情里带着一丝狡黠。 汐禾明白她说的是谁,当即表示认输。“一定不会,你知道我最是惜命。”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再强行用入梦术” 离开前谢司玉不忘再次嘱咐她,汐禾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那些曾经都已经过去了,她如今有这些挚友还有许清篱,还有什么可畏惧呢。 一叶扁舟在湖面上随风飘荡,平静翠绿的湖面被微风带起阵阵涟漪,汐禾日连来的郁结在见到许清篱的那一刻便化为云烟消散在了徐徐清风之中。 “这里真美,远离城市,山青水明,不过之前为什么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周末的安排。” 汐禾伸手拂过清澈的湖面,水花从她指尖划落,清凉的触感散去了夏日的热气。 “提前知道就不是惊喜了,这里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地方,一直想邀你前来。” 明明已经确立关系,彼此也非常熟悉了,但面对许清篱时汐禾仍是会情不自禁地脸红。 看着眼前如画的美景,汐禾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心悦之人相伴于身侧共赏美景已足够平复所有的忧思。 “这几天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许清篱突然说道,温柔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强势。 汐禾一愣,看着他如深潭一样的眸子,顿时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 “而且还做了不顾及自己安危的事?”许清篱垂下眼眸,他没有回到汐禾的话,但周身气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温柔变得危险万分。 “也没有那么严重……我睡不睡觉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几天一直在回想和琢磨自己的记忆。三天前,得到你的启发后我用了入梦术进入自己的梦境,发现了一部分真相,这个法术没有任何的危险,只是我自己急于求成乱了心智,明知无法再入梦却强行尝试。” “告诉你答案在哪,不是让你去冒险,以后不要尝试危险的事,我会担心”他轻叹一声,神色中有些无奈。 汐禾轻轻覆上他的手,双手交叠之间那条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绳尤为显眼。 “我不会再冲动了,既然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所有失去的记忆” 第37章 故梦 (11) 无论是谁修改了她的记忆,她都不会轻易罢休,没有人可以掌控她的命运,包括仙宫里高高在上的众仙。 “很重要吗?那些记忆。”许清篱轻声问道。 汐禾坚定地点了点头“很重要,我不能活在别人设定好的局里处处受制。” 碧水蓝天之下,汐禾倚着许清篱的肩不知不自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梦魇的困扰,只有熟悉的温暖。 微风习习,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此时万籁俱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扁舟上相互依偎着的一对壁人。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落大地,阴阳街也开始热闹起来。 张臻推开阳台门,像往日一样和谢司玉一起浇花,但今天他们一抬头就看见端端正正跪坐在隔壁阳台泡茶的汐禾。 香炉中升起缕缕轻烟,淡雅的清香很快在空气中散开,桌上摆放着一张瑶琴和精致的茶具。这种状态实在和那个上班踩点狂魔汐禾搭不上边,也难怪张臻和谢司玉惊讶了。 “我都有点怀疑她被换了芯”张臻对谢司玉说道。 隔壁的汐禾看了过去,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下可以确认没换芯了”张臻又补了句。 “小汐,你弹过琴?”谢司玉惊讶地看向汐禾面前方方正正摆着的蕉叶琴,汐禾当年可是坚定万分地说过她不愿意弹琴,如今是什么让她改变了? 汐禾点了点头“随便弹奏了几句而已,好像我记忆里有个人就经常如此静坐着弹琴喝茶,所以我也想试试,感觉还不错,就是早上起太早有点难受,看来他是个生活十分有规律的人啊” “得了吧,谁更你似的,明明不用吃饭睡觉,却偏偏吃得多睡得久,简直就是散仙中的奇葩,那些拼了命修行也没修出个仙身的人一定想打死你。” 对于汐禾的话张臻简直是嗤之以鼻,她当年潜心修行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懒。例如在那个年代没有任何电器,她不想洗衣扫地于是最先修炼的是清洁术这种对抓鬼除妖保命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法术。至于几百年前的事张臻为什么知道,原因很简单,当年上族学,师长常激励他们说,看人家汐禾前辈多么励志,为了磨炼意志另辟蹊径,哪怕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清洁术,她也可以为此不遗余力地修炼灵力,可见其心性坚定,修炼态度严谨认真。 而后张臻真见到汐禾后,才发觉当年师长对汐禾的误会可真是大,什么另辟蹊径,简直就是个坑货。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同情许清篱,多优秀的人,最后竟然落在汐禾手里。 “呵呵”汐禾扯了扯嘴角“我等修行之人更想打死你这种修炼一天便可顶别人苦修一个月甚至是半年的天才,若不是……” 说到此处汐禾顿了顿,看着他们并没有再说下去,眼底闪过一丝惋惜。 三途川书店里面陶玖和张臻都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他们的修行速度可令同辈中人望尘莫及,而张臻的天分比陶玖还要高,只是对他而言,这是一道催命符。 第38章 故梦(12) “不用顾忌,我和阿玉早就做好准备了。”此时张臻眼中的光芒比天上的初阳还要耀眼。 谢司玉但笑不语,不管几世轮回,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即便身负整个家族的命运,即便只剩下三年寿命也依旧洒脱肆意。若不是世世代代深埋于血脉之中的桎梏,他又何须刻意延缓自己的修行速度。 修行天赋难得,而张家入世前每一代族人中天赋凛然者并不少,如此得天独厚,却没有一个人成仙,在外人眼中这算是个千古谜题。万年来修行者谁不羡慕张家血脉的天赋,可他们不知道所谓得天独厚的真相有多可怕和残酷。张家只是仙宫监视冥界的一颗棋子,但这颗棋子只能属于人间,因此仙宫给与张家世代修行天赋,同时为了更好的控制张家,在他们的血脉之中种下了世世代代的桎梏,说是桎梏,其实用诅咒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们修行的越快便死的越快,修行高深者必然会在而立之年急速衰弱灵气散尽而亡,甚至这个时间还会提前。 原因是天赋太过强大最终招致忌惮,仙宫的上位者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上仙宫,否则这一代代传下去,过个几万年仙宫就是张家的天下。而受封仙籍的仙人无法轻易降临人间,即便来了也会因为天道规则的制约导致力量大打折扣,人间多美好,他们自然想和几万年前一样再度统治这片大地,故而也不会允许张家在人间日益强大,所以才如此作为,既利用他们监视制约冥界,又能防范于未然。 可谓狠辣至极,若不是张臻的前世发现真相,张家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更不会有谢司玉的千年谋划。知道自己是个被人掌控生死命运的工具人谁都忍不了,所以张家决定背水一战反抗命运,当年自封修为就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 由张臻一人承担家族宿命,若是失败今后张家就再也不会有天赋凛然之人,即便打落凡尘,也决不任由他人掌控,这是他们骨子里的傲气。 自诩清高,行事却如此卑劣,这是汐禾看不惯仙宫的原因,而据她所知那位高高在上的仙首就这如此。 “我想起了一件往事,几百年前我修为尚浅时曾见过仙使,他许以高位让我将来去仙宫任职,但被我拒绝了。” “仙使只引渡即将修得仙身之人,他莫非是知道你将来一定能修成,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张臻对于汐禾的后知后觉表示嫌弃。 “我那时年纪尚幼,只当他觉得我有潜力,哪会想这么多,现在只能慢慢地查了。” 这事的确不合理,但当时的汐禾还不知道张家的辛秘,每天被各种妖魔鬼怪吓的满世界跑,自然也不会多想。现在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那么这件事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得了吧,就你还潜力,同样手持上古仙器,我家阿玉五十年修得仙身,修行速度比你整整快两倍还有多。” 谢司玉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对他们两的日常互怼已经习惯了。就像汐禾常说的,骂骂老板心情舒坦。 “我……”被揭了黑历史的汐禾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对了,小汐,下周咱们公费旅游可以带家属”谢司玉意有所指地看向汐禾。 “这个极好”汐禾顿时眼前一亮,公费旅游不是公费出差,多难得的机会。 至于家属,当然是许清篱了。 第39章 故梦(13) 到达目的地后汐禾才知道这次公费旅游来的是江城的一个古镇,若是她早知道是来这里,定然是不会和许清篱来的。因为这个地方是当年佟家祖宅所在之地,埋藏着她最黑暗的噩梦和不为人知的怨恨。 经过一天的奔波,一行人到达古镇时已是夜晚。时过境迁,古老的环镇之河依旧平静无澜,缓缓地流淌着,映着月色安静又平和。 这个小镇并没有过多的商业气息,这会已经没有几个行人来往,路上只有老旧的路灯散发出的并不明亮的光。 “大哥,这个地方你到底怎么找到的?”张千云越走越感到不安,这种黑漆漆的古镇看起来就像是闹鬼的地方。 张臻仰头望天“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还没开发,但是风景好民风淳朴还清净。” 古老的青石板上似乎刻画着千百年来的百态人生,窄巷里两旁红灯笼已经亮起,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条黑漆漆的小路。 汐禾挽着许清篱一路上异常沉默,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也不知祖宅如今还剩下几片破烂不堪的残瓦,想必当年那个盛极一时的佟家,早已无人问津了吧。 “累了吗?”注意到汐禾的反常,许清篱温柔地看向她。 “没有”汐禾摇头嘴角扯出一个不真实的笑容“或许是因为故地重游难免想到些往事。” 看着他眼中的关心,汐禾心中翻涌的戾气一瞬间就被安抚了,有些事情总是要了结的。 前面领路的张臻停下脚步示意他们到了。这是个由民宅改建的小旅馆,装潢的古色古香颇为雅致,背后就是那条清澈平静的环镇河,只要打开阳台就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风景秀丽,极为适合静坐着喝茶观景。 进入旅馆拿到房卡后,空气开始凝固,几人面面相觑,因为这间小旅店位置极佳房间又并不多,所以预定的时候只剩下最后四间房了。 不用说张臻和谢司玉一起,问题是剩下三间怎么办。面对其他人的眼神,张臻赶紧解释“这可不关我的事,千封定的” 众人再次齐齐地把目光转向张千封,等着他的解释。 “不关我的事,对不对千云”面对汐禾咬牙切齿的笑容,张千封毫不犹豫把自己妹妹出卖了。 张千云干笑两声“这不正好合适吗?汐禾姐跟许医生一间,我哥将就一下这间没有阳台的单人间,我和学长这间双人间。” “这……合适吗?” 陶玖憋着微红的脸看向张千云的两位哥哥,张臻权当做没看见,毕竟他也是看好陶玖的,人品样貌修为都是极佳,况且陶玖对张千云也不是没有感觉,否则也不会为了她来三途川书店。 张千云干咳几声,被逼无奈的张千封生无可恋地说道“对我就喜欢没有阳台的单间,有安全感,谁都别和我抢。” 到了这份上大家心里还不和明镜似的,这小姑娘,还真是有胆有谋,为了和男神拉进距离亲哥都给卖了。 作为前辈她不能丢了面子,汐禾给了张千云一个佩服的眼神,视死如归地拿过房卡。 第40章 故梦 (14) 经过一天舟车劳顿众人简单吃过晚饭后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地上,黑暗中只有阵阵清风吹拂着河岸的树枝,夜幕沉沉,整座小镇都陷入沉睡了。 夜半时分,本该在床上睡觉的汐禾却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床边,凝望着熟睡的许清篱,眼中愁云密布。 “对不起,本不该对你有所隐瞒,可……总归是不希望你知道我曾经做过那般阴狠的事,其他的我都不在意,但我想在你面前保持最美好的一面。” 汐禾伸手轻轻拂过许清篱清雅的眉眼,她当年既然敢做就不怕被冥界发现也不怕被张家知道,但唯独不想吓到心爱之人。 接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冰冷地从手镯里拿出一盏白色的纸灯笼和一支毛笔,笔尖扫过朱砂后飞快地在灯笼上画了一道龙飞凤舞的符咒。 出门前汐禾细心地合上窗帘,并且在门上留下一道防御符咒。随后她提着灯笼悄无声息地走出旅店,没想到却在巷子里被张臻和谢司玉堵了个正着。 果然这一次的安排并不是巧合,看他们的神情汐禾已经猜到这是在特意等着自己呢。 “大半夜的你这身行头是要扮女鬼?” 张臻看起来有点惊讶,但只是看起来而已。 “直说吧,为什么突然安排来这里旅游?”汐禾笑了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们开玩笑。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张臻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由然而生。 “这镇子闹鬼,一连十几天晚上都有人在南面荒宅附近听见女人的哭声,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平城那边派人前来调查,发现荒宅里有口古井那下面封印着怨灵,用的是自家的法术。那里是你家祖宅,他们不敢妄动”张臻神色肃穆地说道。 “然后阿玉只要一推算,就能发现这家的气运被人为破坏了,而且有人的寿数也被动过。”汐禾平静淡然地诉说着这个事实。 “小汐……”谢司玉秀眉皱成了一个川字,她早就猜到了真相,所以才主张安排这次旅行,一来是要为汐禾遮掩此事,二来是希望汐禾能就此放下恩怨。可是看现在的情形,汐禾心里的恨意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都是我做的”汐禾干脆地承认了“气运是我亲自逆转的,而井底下那个女人也是被我算计、封印于此,当然作为交换条件,她儿子的那条命我给续上了,其中就有她自己所剩的十年寿数,为此她可是心甘情愿地赴死,单论这笔生意,可一点没吃亏呢。” 汐禾说完后脸上绽放出一个诡秘又灿烂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显得异常森寒。 “你疯了不成,汐禾”张臻骇然不已,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怒意“修行到了这个份上,是,人间没人有资格管你,那冥界呢?为凡人续命有损阴德和修为,已是修行的大忌,你竟还帮人借命再加上一条扭转运数扰乱人间秩序,若这些事被冥界知道,受冥火焚烧的酷刑都是轻的。”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怨,竟然能让汐禾动手把人封印在古井里几百年,并且不惜冒险犯下数条冥界律令,也要把自己的家族推向衰败。 第41章 故梦(15)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阿玉,你们今晚就当没见过我吧。”汐禾淡然地向祖宅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许医生呢?”谢司玉明澈的眼眸看着汐禾。 汐禾不是豁达之人,无论是爱还是恨都会执着到底,这个时候能拦的住她的只有许清篱。那古井下面的怨灵与汐禾的关系非同一般,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亲自动手,否则即便冥界不罚她,她也难逃天谴。 “他不会发现”汐禾说罢转身毫不犹豫走向黑暗之中。 月光照映在青石板路上,安静的窄巷里除了几声低沉的猫叫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她肯定对许医生用了昏睡咒,不行,这事咱们不能放任不管。”沉思片刻后张臻决定跟上去看看。 谢司玉却反常地抓着张臻的手把他生生拦了下来。 “我们拦不住她,得换个人来。” “你是说……” 张臻话还没说完,就见旅店内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人身形修长,挺拔如松,全然不是他猜想的那般中了昏睡咒。 而更惊讶的还在后面,谢司玉竟然向许清篱做揖行礼。 要知道谢司玉和汐禾一样,堂堂散仙又为上古仙器之主,能让她们行此大礼的人,必然已经脱离了人间的范围,意识到这点张臻也赶紧行了个礼。 “小汐就交给您了,如果有什么不妥……还请多包涵”谢司玉语气恭敬,同时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清篱颔首,清冽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自然” 明明是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人,却突然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震慑,让张臻心里不可遏制地一颤。 等到许清篱的身影也消失在眼前后,张臻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他,难道是从下面来的?” 谢司玉在两人周围布下一个小型结界后缓缓点了点头。 “冥界有恩于我,在不伤害小汐的前提下,依照他们的吩咐,我没有告诉小汐三生书上的真相。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许医生是谁,只知道三生书上没有他的名字,故而猜想他来自冥界,直到上次食魂兽降临人间才敢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难怪在白家的时候你会那样说”张臻身躯猛地一凝,满脸震惊“传闻竟然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没错了。”谢司玉勾起唇角笑了笑。 也难怪张臻这个反应,谢司玉刚发现的时候心里的震惊一点不比他少。至于为什么汐禾不记得,她一开始也想不通,现在把所有的事一串联便也知道了个大概,恐怕汐禾被修改的记忆便是与那位大人有关的记忆。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反正有他在也出不了什么事。”张臻紧绷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了。 “嗯,是的”谢司玉点头,随手撤去了周围的结界。 “我是真的惊呆了,汐禾真敢把魔爪伸到他身上,厉害。就是这个辈分有点麻烦,咱们以后还怎么做她姐姐姐夫。”张臻一本正经地说道。 “若你知道其实在一千年前我就见过小汐岂不是更惊讶。” 谢司玉看着张臻目瞪口呆的表情,展颜欢笑,径直地走进了旅店。 第42章 故梦 (16) 曾经气派庄严的宅院,现今只剩两间残破不堪的废屋。破碎的瓦片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上,周围杂草丛生阴气弥漫,令人胆战心寒。 见到这样的场景汐禾心中一股压抑已久的情绪迸发而出,说不出到底是怨恨还是快意,又或者两者皆有。 她抬起脚缓缓踏入这片破旧残败之地,刹那间一阵淡淡的白光拂过,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当年为了这个局她可算是煞费苦心。 汐禾十岁到张家,二十二岁后样貌便没有再变过。她记得很清楚,那年是母亲亡故的第三个年头,她三十六岁。 佟家易主,万贯家财落入姑母手中。那些被关在祖宅里的日日夜夜她无法忘怀,心里滋生的怨恨一天天侵蚀着她的心,若此事不解决她将无法安生,于是等待多年后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 鬼市里阴森可怖,只要你有本钱便可得到想要的一切,例如寿命和气运。 那是汐禾第一次为了交易来到鬼市。 酆都深巷之中,鬼市最隐蔽的酒楼里,红绸飞扬,美艳的女子身着轻纱长衫踏着人皮鼓翩翩起舞,她脚上的铃铛随着舞步发出惑人心神的声音,一颦一笑间尽是万般风情,周围的客人早已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今日倒是来了位稀客,不知汐禾姑娘大驾光临所谓何事。”女子轻飘飘地落在汐禾身边。 “买东西啊”汐禾微微一笑。 “我这是酒馆,买东西?”女子娇笑着说道“您是不是走错路了。” “若是寻常东西,就不会来你这了。” 女子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阴森,她上下打量着汐禾,过了好一会她的神色才放松下来,接着她在手下小鬼耳边轻轻吩咐了几句后便朝汐禾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汐禾姑娘这边请” 汐禾跟随着女子走过很长一段七拐八绕的小道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装潢高雅和外面的风格截然不同的房间。 “我要三十年寿命”汐禾进来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可不是个小数目“女子长眉一挑,露出妩媚的笑容。“若是常人来付出相应的价钱便可,但既然来的是汐禾姑娘,那报酬必定不能与寻常人一样。” “你要什么?”汐禾从容不迫地问道。 女子没有立即回答汐禾的问题,一双狭长的眼眸看向了汐禾手中的那支洁白通透的短萧。 汐禾笑了笑“就算我愿意,恐怕你也碰不得引魂萧。” “您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这等仙器的主意”女子尴尬地笑了笑“传闻中流落于冥界的仙器,没成想居然认了姑娘为主,着实让人羡慕。” 女子起身从漆黑的柜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在汐禾面前,汐禾只是打开一半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问题后便放下了盖子。 “东西没问题,柳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的报酬是什么。” “气运,另外我有串铃铛遗失在忘川河中,希望汐禾姑娘能替我找回来。”女子朱唇轻启,轻飘飘地说道。 等她再次看向汐禾时,眼神里似乎隐隐藏着几分莫名的敌意和不甘。 第43章 故梦(17) 气运?汐禾本来就是要拿走佟家的气运,给谁都无所谓,不过这第二个条件完全就是有意为难了,东西好找,难得是从忘川河底带上来。 忘川河底的淤泥之中有一种东西,非鬼非妖,是饿殍吸收冥界千百年的煞气之后所化,它们没有神智,无论是阴魂还是生灵靠近,它们都会不顾一切地将其分食。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敌意,但是到了这个关头汐禾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计划,算计别人,付出些代价也没什么。 “两个时辰后我会带着姑娘的铃铛来交换东西,至于气运,七日内必定双手奉上。”汐禾站起身淡淡地说。 “一言为定”女子抬眼笑了笑,只是她的目光在触及到身侧那面空空如也的墙面时闪过一丝不自然和畏惧,但很快就将眼底的异样掩饰了过去。 忘川河畔,幽暗的荧光闪烁在流动的河水之间。 凄清的萧声仿佛响彻了整个冥界,符光照耀的范围内河水越来越急,最后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中的河水变成了深褐色,隐隐可以看见无数派森白的牙齿在其中一张一合,似乎要把所有靠近的东西都咬成碎片。 汐禾长叹一口气,她以符咒指引找到了东西,也用引魂萧引出了这下面潜伏着的东西,可该怎么下去拿出来,这让她犯了难。万川河水阴气蚀骨,她这点修为是不够的。 眼见一个时辰过去了,汐禾实在没有想到好办法,只能以身犯险亲自下去一趟,有求于人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刚微微探出身子,河水突然翻涌,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了她一跳。 下一秒,河水里突然冒出个东西来,那些牙齿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时汐禾都快哭了。 食魂兽可比河底下的东西更加恐怖。 “这我要找谁哭去。”如果只是河下那一排排的牙齿她还可以壮着胆子下,但加上食魂兽,不是要她的命嘛。 往往意外都会出其不意,现在就是这样,快把汐禾吓哭的食魂兽,张开黑沉沉的大口,竟然吐出一个巴掌大的铃铛来。 汐禾目瞪口呆直接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食魂兽特意来帮她?那这样的话买寿命的不就暴露了…… “谢谢……那个……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汐禾维持着僵硬的笑容颤抖着说道。 食魂兽摇了摇头,黑色的鳞片在幽暗的河水中泛着寒光,它一半的身子盘旋在河水,硕大的头凑在汐禾面前,似乎是在邀请汐禾抚摸它的头顶,眼中邀功的意味十分明显。 汐禾半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慢慢把手放在食魂兽的头顶,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传入全身,她是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哗啦一声,另一条食魂兽也从河水冒了出来,并且往汐禾身边凑,她简直欲哭无泪连腿都吓软了。 “我……还有……事,下次再见” 汐禾干笑着捡起铃铛,身子慢慢地往后挪动,等与食魂兽拉开一段距离后,她真诚地向它们道过谢,然后才转身离去。 第44章 故梦 (18) 回到鬼市后,汐禾拿到了那个锦盒却没有见到柳鸢,一张陌生的面孔告诉她,柳鸢半个时辰前便去了奈何桥轮回,生意由他来接手。 鬼市的势力错综复杂,汐禾并不感兴趣,只要不影响她这次交易,便与她无关。 离开冥界汐禾未做停留直接来到她曾经居住的地方,祖宅摆设如初,除了这个院子外,依然是画椽雕梁,气派斐然。 她曾经所遭受的一切该让始作俑也来尝尝了。 身穿红衣华服的妇人看着汐禾,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恐惧,不过汐禾现在是不会在意她的心情了。 将死之人饶是她恨毒了自己又能如何? “是不是只要我跳下这口井,你就给我儿子四十年寿命”妇人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也黯淡了下来。 汐禾先是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坐在石凳上,不疾不徐地开口“是,我说到做到,你儿子会活到八十岁,儿孙满堂。只要你今晚丑时跳下去。” “你非要我的命吗?我是你的亲姑母啊,汐儿……” 妇人噗通一声跪在汐禾面前,拽着她的裙摆,声泪俱下地祈求。 汐禾冷眼看着她,笑容寒冷刺骨“姑母?佟家大小姐的丧事还是您给主事的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另外,不是您求着我救人吗?这么多年颠倒是非的能力您可真是一点都没落下。” “不如就给你表哥三十年的寿命,七十也算长寿,让我再陪他十年,求求你了,汐儿”妇人抬起头和汐禾打着商量。 “还没跳井您脑子就进水了?逆天而行可是大罪,我担着风险让你们白得三十年寿命,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这笔交易做还是做由您自己决定,不过,过了今晚你儿子断了气可就晚了。” 说完后汐禾就离开了院子,她这姑母虽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但对一双儿女是掏心窝的好,再说她现在是以姑奶奶的身份留在佟家,而她那亲生儿子至今只有一个女儿,若这时候死了便是无人继承香火,而祖母已经在一年前去世,所以依照规矩所有家业都将由族中长辈保管,到那时她连同她那已经出嫁的女儿没了佟家的依靠,日子可想而知。 所以汐禾一点也不担心,她那姑母会反悔。 想当年姑母一家落魄,孤儿寡母前来投靠娘家,她母亲善良,格外优待这母子三人,而她当时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姑母,可真心换来的却是算计。 汐禾也曾祈求姑母把她母亲从家庙里放出来,也曾跪在堂前哭着说自己不是妖孽,可别人也没有放过她和她的母亲。 今晚她的报复才刚开始呢。 当晚,丑时,乌云遮过月亮,就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沉寂幽深得老宅内,一个妇人身穿着大红色华服,妆容整洁,一步步走到那口沧桑的古井边。 “你如果不守信,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妇人发狠似的说着。 其实她从来没有打算放过汐禾,在她的意识里,汐禾救她儿子天经地义,就不应该有条件。特意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赴死,是因为她化作厉鬼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汐禾。 而一旁的汐禾不发一言脸上全程扬着诡异的笑容,眼睁睁地看着妇人跳进了那个漆黑阴森的古井之中。 第45章 故梦 (19) 因挣扎而带起的水花声一直响个不停,汐禾却笑了起来,清越的笑声回荡在这个死寂的院子里,周围阴森的气息越来越浓。 “我不能亲手杀你,但是你死了我却可以把你封印在这口冰冷的古井之中百年千年”汐禾笑得花枝乱颤,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的声音传到古井中,下面的挣扎似乎更加猛烈了。 突然间,声响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填满了整口井的怨气。 黑气渐渐从井底弥漫出来,仿佛带着滔天的愤怒和怨恨。 汐禾似乎觉得还不够,她行至古井前,再次提高了音量“姑母,从您答应和我交易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机会了,被人算计的滋味很难受吧。对了,忘记告诉你,这口井是佟家风水局的命脉,您身穿红衣跳进来寻死,而且还怀着满心的怨恨和不甘,所以七日后您必定会变成怨灵将佟家的气运毁的一干二净。放心,您儿子会活到八十岁,不过佟家的富贵到头了。” 说罢汐禾双手结印,将井底冒出来的黑气强行压了回去,然后扔了把雕刻着符文的石剑到井里。 井里的黑气不甘的扭动着挣扎着,中间还伴随着女人的哭喊声,但最终被压回了井底最黑暗的地方。 怨灵并不好对付,但它是新鬼,到底能力不足,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地被封印在井底。 汐禾在这里生活的时光简直如坠地狱,她每日都活在恐惧和黑暗之中,现在终于轮到始作俑者尝尝了。 “当年你把我送到这里来,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我将你困在此地,亲自毁去佟家的富贵。”汐禾轻叹着说道。 情已还,仇已报,如此才算是真正的了结尘缘。 这段往事历历在目,百年后再次来到古井前,汐禾心中的恨意却分毫未减,若要问她此刻是什么感受,恐怕只能用快意两个字来形容了。 记忆里井边的那边树苍翠欲滴充满了生机,而现在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了。 她不急不缓地将灯笼挂在干枯的树枝上,随后扔了张符纸进去,灯笼内亮起了温和的光芒,直直地照在黑暗阴森的古井上方。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手捏了个决,封印便慢慢地打开了。历经百年,当年那把石剑上的符咒恐怕早已被井水侵蚀,导致封印松动,所以这里才会发生闹鬼的事。 只见古井上方出现一股翻涌旋转的黑气,井里开始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没过多久,黑色的水花翻腾着爬上了井口,似乎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从这深不见底的地狱里跑出来。 汐禾轻轻一笑,她的声音在这阴森死寂的废宅中,也被染上了一丝阴森。 “一别经年,不知您可还安好?” 话音刚落,井里飘出一个轻晃晃的红色“人”影,华服之下是一张肿胀发白的脸,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怨毒又惊恐的看着她。 “是你,你……你……居然还是这个样子,果然是个妖孽”尖利嘶哑的女声里似乎夹杂着井水的冰冷。 第46章 故梦 (20) “妖孽?要不我找面镜子来,你如今这模样才像呢,井下很冷,不好受吧”汐禾语气平淡,但一字一句皆像刀子一般锋利。 “佟汐禾,你敢这样对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华服怨灵作势要扑上来,可刚一伸手就被符纸散发的光芒烫了回去,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 “佟汐禾已经死了,在佟家大小姐出殡的那天,我与佟家没有任何关系。事情都做绝了,你来问我怕不怕天打雷劈不觉得可笑吗?。”汐禾嫣然一笑,眼波如水,带着几分妖异的气息,动人心魄。 “你诱我跳井,禁我魂魄毁家族气运,天理难容。” 它怨毒地看着汐禾,弓起身子作势要扑过来。汐禾从容不迫地抬手虚空画符,似乎自始始终都没有将它放在眼里。画完最后一笔,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和呼啸的阴风瞬间便被逼回了角落。 汐禾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自愿和我交易,怪得了谁,因果轮回,你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你儿子注定活不长久,若你不动心思,我做什么都是白费。可你太贪心,自古以来生死寿数命中注定,我拼着如此大的风险逆天改命,总不是为了报答你囚禁我母亲并且将我赶出家门吧?” 这个计划的确阴损,但谁叫对方看不透生死,放不下富贵,这才让她有乘虚而入的机会。汐禾不能插手凡间的事,更不能亲自动手,所以只能利用人心的贪婪,诱使对方与她交易,自愿赴死。 她太了解对方了,得了好处后必然会找她算账,所以她借此机会故意激起对方的怨念,依靠如此深重的怨气,方能一举毁去佟家的世代富贵。 虽然汐禾已经不在意凡间的富贵荣华了,但别人从她手里夺取的东西,她一定要收回。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不牵连无辜之人,是原则。汐禾依诺给了姑母的儿子四十年寿命,并且费力改了他的命,以免他死后被冥界查出续命之事担上责罚,继而无法正常轮回。 她自始至终只要向始作俑者一个人报复,然后收回被抢走的东西,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那是你们母女没有本事守不住佟家,我当初就应该一碗毒药了结你们,若不是我心软,哪回着了你的道。” 汐禾仍微笑着但目光却比冬日冰霜还要冷冽“得了吧,要不是老太太心软,对我们心有怜悯,你又怎会斩草不除根。” 被看穿计谋的怨灵瞪着汐禾,一时间哑口无言。它知道今天汐禾是要来杀它的,它已经死了一次不想再魂飞魄散,这样说是想让汐禾念及旧情放过它。 等到了冥界,自然要添油加醋告一状,到时候汐禾这个妖孽必定难逃处罚。 只是可惜如意算盘被拆穿了。 “你夺取家产让她清苦半生,又害我在此被鬼怪纠缠受尽冷眼几乎丧命,这不见天日不得自由的日子我也让你好好感受一番,是不是合情合理?”汐禾又说道。 这下子怨灵是真急了,语气轻缓下来,祈求道“你仇也报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到了冥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高抬贵手,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第47章 故梦(21) 这时,天空黑云翻涌,空气骤然下降,汐禾微微抬眼看了看漆黑深邃的天空,内心平静异常。 当年的事冥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心里明白,若非冥府默许鬼市也不会存在,一些私下里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冥府懒得去管,但是抬到明面上就不一样了。 汐禾不是三岁小孩,姑母是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不说?恐怕要是添油加醋地说吧。 不过这样也好,她们从来没有放过彼此的打算。 “姑母,咱们心知肚明,再演戏就没意思了。”汐禾垂下眼眸,似乎不想在浪费唇舌。 她慢慢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中夹着一张引雷符。 飘在井上的怨灵见到这个情景,发了疯似的向外撞去,然后一次次地被符挡回,口中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我知道错了,放过我……” 汐禾的面容犹如冰霜般冷漠,对传到耳中的求饶声置之不理。 她嘴唇轻启,默念着咒语。就在引雷符离手的瞬间,却淬不及防地被人从半空拦了下来。汐禾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引雷符在来人手中化为灰烬,然后飘散在夜色里,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这个人正是她无比熟悉放在心尖上的许清篱,顿时汐禾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在幽暗的光线下许清篱的脸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目光晦暗不明,以往的温柔仿佛顷刻间化为虚无。 两人目光相撞,许清篱轻柔地将汐禾圈在怀中,力度并不大却让她毫无挣扎之力“它到底是你这一世的长辈,你不能动手,我帮你。” 汐禾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爱意,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部分开始莫名的刺痛起来,一片片破碎的记忆,一幅幅模糊的画面,错落聚集在汐禾眼前,令她难受得几欲落泪。 许清篱明明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从昏睡咒里醒来,不动声色地走进她的结界,甚至弹指间毁去了引雷符。 他到底是谁? 刹那间仿佛心中某扇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道口子,熟悉的感觉如同潮水翻涌而来,在心间不断蔓延,直到占据整个身体。 那种温暖的感觉,可以驱散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阴霾。 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清晰,最后和眼前人融为一体。 是了,他们早就见过。 就在汐禾的梦里,不,应该说,在汐禾遗忘的记忆里。 那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带来温暖和光明,却被她忘记的人,竟然是许清篱。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就在这里,那个人,是你对不对?”眼泪从汐禾凝滞的眼睛里流溢而出,她所有的平静在一瞬间崩塌。 许清篱的瞳孔被黑夜染上了一抹暗色,犹如深海一般的眼眸中似乎交杂着太多情绪。 “是” 轻柔温润的声音狠狠地砸在汐禾心尖,激起千层花。 汐禾眼泪朦胧地看着他,令人窒息的刺痛再度爬上心尖,似乎就连呼吸都那么难以忍受。 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悔恨,这么重要的记忆,她怎么能忘,怎么可以忘掉! 第48章 故梦 (22) “是我不好”许清篱更加轻柔地安慰着怀中的汐禾,只是他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杀意。 汐禾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不管是在梦境里还是三百年后再次相遇的现实中。 是因为她?她的记忆究竟是怎么丢失的? 汐禾埋头在他的怀里,脑海里似乎有千百个问题,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另一边见此情况的怨灵觉得逃跑的机会来了,于是佝偻着身子企图突破汐禾的符咒。 许清篱看了过去,阴冷的目光让它惊恐地缩回了角落,不敢再动弹。 如果说汐禾带给它的恐惧源于被封印几百年的阴影,那么对许清篱的恐惧就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好似仰望着浩瀚天地的蝼蚁,那种敬畏与生俱来。 汐禾再次把目光转回古井,她在这里遇见许清篱,从此与凡尘分隔。 他出现的那晚,星空璀璨,风清月明,这世间的美好浇筑在汐禾的心间。 即便她忘记了这个人,许清篱也一直在她身边,这样一想那些仇怨也就不值一提,她怎么舍得让许清篱替她来计较这些凡尘俗事呢? “我送你去冥界,往生殿前随你说什么,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冥界判官铁面无私一双慧眼可明辨是非,如果在那说谎,恐怕你承担不起后果” 汐禾伸手撤去符咒,以引魂萧施法打开黄泉路,面色平静释然。 前路的彼岸花依旧红艳如火,熠熠生辉。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怨灵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化为一道黑影逃似的奔向黄泉路。 这个幽暗破旧的古宅终于真正地归于平静,无论是曾经的富贵荣华还是阴谋算计,其实已经在几百年前就化为了灰烬,如同死去的佟家大小姐一样,留下来的只是汐禾。 许清篱似乎对汐禾的选择并不意外,只是以保护者的姿态静静地守在汐禾身边。 “清篱,你……是谁?”汐禾犹豫着问道。 紧接着她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许清篱的手腕,眼中是近乎执拗的坚定。她很害怕一旦放开手这个人就会消失,就像在梦里那样。 “你很在意这个问题吗?”他轻轻一笑,温柔地为汐禾整理耳边散落的碎发。 汐禾摇了摇头“我是高兴不用再纠结将来是一世世地去寻你,还是强行把你的魂魄留下来,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你不离开。” 许清篱轻轻一笑低头将唇贴在汐禾唇上,汐禾则是以行动热烈的回应他,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暧昧的气息流转在空气中,恍惚之间,犹如身处云端,又似漫步星辰之间,如梦似乎。 “你若能找回记忆,我便告诉你一切,如何?” 有夜风拂过吹散灼热,汐禾红着脸不敢再看他“你说的一切包括什么?” “冥界,仙宫和我”许清篱沉声道。 “能不能先透露一点点,我就问一个问题”汐禾眨巴着眼睛,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 “嗯”许清篱似乎就吃汐禾这一套,答应的十分干脆。 见他答应汐禾顿时喜笑颜开,哪里还有什么可怜的样子。“你是冥界的冥官?” 第49章 故梦 (23) “不是”他答道。 一次没猜中汐禾不甘心还想再问,但是她的意图早就被看穿了,许清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庞,眼中含着笑意,开口说道“一个问题已经用掉了。” 早知道就说两个了,汐禾心里有些懊恼。 她在冥界呆了一百多年,位高权重的冥官大部分都不陌生,只有几个深居简出的没有见过。 许清篱的修为如此高深,虽然还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瞒过天眼和三生书,但汐禾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就是冥官。不是冥官总不可能是正经仙人吧,仙宫可不让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起全部的事?” “并不难猜,只是想起了那一年的事,对吗?” 汐禾顿时无言以对,心想这人莫不是还会观心术。 她的的确确只是想起了在这个宅子里生活的那一年所发生的事。 自从那晚许清篱出现后,汐禾再也没有受到鬼怪侵扰,这个小院子似乎与世隔绝了。那些平日里苛待她的下人几乎不再踏入此地,即便见到汐禾也是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避开,似乎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汐禾养成了一个习惯,逮着机会就去拽许清篱宽大的袖袍,并且死活不愿意撒手。就像溺水的人不愿放开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样,她生怕一转身许清篱就不见了。 “你真的不打算放开?”许清篱好笑地看着身后的小尾巴。 年幼的汐禾摇了摇头,以行动表示着自己的决心,她手上更加用力了,那一角雪白的衣袖因长时间被拉拽而微微皱起。 许清篱沉思片刻,故意问道“那沐浴吃饭呢?” “我……我……他们说我是妖孽,都离开了我”汐禾怯生生地说道。 许清篱温柔一笑,慢慢蹲下来与她平视道“我不会离开你,汐儿也不是妖孽,凡夫俗子的愚昧,不配让你在意。” 在他专注且认真的眼神下,汐禾终于放开了他的衣袖。就在汐禾觉得手中空空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一只极其好看的手伸了过来。 “清篱哥哥,你保证” “嗯,我向你保证” 听到他的保证后那张稚嫩白皙的小脸终于绽放出笑容,然后汐禾轻轻地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此后春去冬来,从百花盛放到万物凋零,从炎炎夏日到茫茫冬雪,许清篱在佟家祖宅陪伴了汐禾整整一年。 他亲自教导汐禾写字弹琴、用引魂萧引渡阴魂,那个纤弱胆小的女孩慢慢地变得开朗起来。 这一年岁月静好,安然如素,是汐禾最快乐的一年,虽然她为家族亲人抛弃,但有许清篱在身边她便不会害怕。 那日,一年终了时,街上繁华热闹,烟火通明,雪地被渲染成缤纷的色彩。 许清篱要带汐禾回京都见一见她的母亲,对一个九岁离家的孩子来说,一年的时间足够模糊了她对亲人的记忆,但她仍是乖乖地跟着许清篱回到了京都。 骨肉至亲,又怎么会不期望呢? 寂静的家庙中,冰冷刺骨,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许清篱牵着汐禾进来时,门面看守的仆人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聊着家长里短。 第50章 故梦 (24) 身着粗布素衣的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平静地做着祈福的动作,开门关门的声响并没有让她停下,仿佛她并不在意进来的人是谁。 记忆里的母亲雍容华贵,待人亲和是受人尊敬的当家主母。如今却消瘦至此,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汐禾眼眶一湿,哽咽着唤了一声“母亲” “是汐儿来了” 妇人顿了顿,但始终没有回头,汐禾忍不住走过去,可才刚踏出一步,便因为她的话而愣在了原地。 “这最后一面还是不见的好”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想见我?”汐禾的眼眶里顿时闪起了泪光,莫非连母亲也觉得自己是克死父亲的妖孽? 她并没有回答汐禾的问题,只是向许清篱说道“先生一年前说,汐儿身负天眼可沟通阴阳堪破万物本质,不该淹没凡尘之中。我很高兴他的女儿如此不凡,我在此先行谢过先生费心引路送汐儿上仙山,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言重,应该是我向夫人道谢。” 汐禾震惊又慌乱地说道“清篱哥哥,我们带母亲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要离开你们” 仙山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送她去,两个最重要的人都要抛下她吗?可许清篱明明保证过的。 “汐儿,不要再任性,我既然嫁了你父亲,那么至死都不会离开。佟家小姐已经病逝,从今以后你只是汐禾,既缘尽又何必强求,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去吧” 话落一滴清泪落在她深色的衣袖上,汐禾强忍着眼泪跪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这一世的缘分,似乎随着汐禾这一拜而彻底地消失了。 当时的汐禾还不明白什么是拜别至亲斩断尘缘,只知道她的母亲再也不会见她了。直到很久以后她真正踏上修行之路时,才明白许清篱带她回去和母亲告别以及母亲不愿意见她的用意。 离开佟府后,他们走在灯火通明的河岸,汐禾始终闷闷不乐,满面愁容。 “我虽不能干涉世人命运,但会护你母亲半世安稳直到她寿终正寝。”许清篱拂过汐禾的发髻,温言安慰。 汐禾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他“清篱哥哥你来凡尘是为了什么?” 她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许清篱不是普通人。他的穿着非现世风格,而且挥手间便可至千里之外,鬼怪皆惧怕,。 但是汐禾从未问过他的来历,因为无论是鬼是仙还是妖魔她都不在乎,哪怕许清篱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只要这个人陪在她身边就好。 “因为你在这里”他嘴角微扬,骨节分明的手指亲呢的在汐禾额间点了一下。 “那可以不送我走吗?我不要去什么仙山。” 汐禾抱着身边人不停地祈求,声音软软糯糯,显得她既无助又可怜。 许清篱弯下腰抚过她的头顶的发髻,温言道“汐儿,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就算你没有看见我,我也会一直注视着你。” 这时候汐禾哪里还听得见他的安慰,那些一个人生活的恐惧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 “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想去。” 许清篱轻轻一叹,清雅无双的眉眼间似有光影晃动,衬得他的脸更加温柔。 第51章 故梦 (25) 他带着汐禾来到阙楼上,然后轻声说道“你想好了?凡人一世不过百年,生老病死是常态,你所看见的另一个世界里,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秽物觊觎着你的眼睛,若没有自保的能力,你今后便无法离开我所设的方寸之地,而这个繁华人间也永远看不见了。” 阙楼之下车水马龙,欢笑,喜悦的情绪充斥在人们脸上,寒冷的天气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那些承载着人们愿望的孔明灯慢慢飘向高空,化为一颗颗璀璨的星。 汐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繁华和热闹,内心复杂又纠结。她知道只要再多坚持一点,许清篱就不会送她离开。 可是……真的要做一个躲在许清篱身后的弱点吗?被鬼怪欺负终其原因是她自己太弱,难道她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汐儿,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此刻许清篱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晦暗。 汐禾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那些曾经见过的狰狞的鬼怪一个个在她眼前闪过…… 一直以来她都依赖、仰望着许清篱,所以,她也想像许清篱一样强大! 许久之后,汐禾的心里终于有了答案,她看向许清篱,目光灿若星辰,声音无比坚定“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终有一日,我要站在你身边。” “嗯,我会等着你”许清篱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送汐禾去张家是他千年前做下的决定,可从他来到人间见到汐禾的那一刻开始心中的执念便无法克制地疯长。 他想直接把汐禾带回冥界困在身边,让汐禾的世界只剩下他,然后永生永世地陪着他。 其实一开始许清篱就没有打算给汐禾选择的机会,可是他最终舍不得,所以就把选择交到汐禾自己手中。 就如同当初的她一样。 “清篱,两界的命运由你来抉择,此后你将无人可敌,无人可伤,哪怕天也不行。” 还是再过些时日再带汐禾回冥界吧,那个任性妄为万众敬仰的神明,怎么会甘愿躲在他身后做一个弱者呢。 身前繁华万千,炮竹声响彻整个京都,汐禾似乎也这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不禁心生欢愉。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拿出随身携带的荷包,打开层层绢布后只见一把晶莹剔透的凤首白玉梳。 汐禾郑重地把玉梳交到许清篱手里,然后说“清篱哥哥,你一定要等我。” “好”许清篱轻声应道。 看着汐禾认真的模样,他又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傻瓜,我一直在等你。” 刹那间漫天烟火绽放,瞬间把夜空点缀得比白天更加绚烂耀眼。 “像跌落凡尘的星星一样”汐禾看着在半空中即将燃尽的烟花感叹道。 许清篱伸手轻轻一挥,夜空上的乌云散开了,无数颗闪耀的星星浮现在眼前,是那样璀璨夺目,如千万支烛火摇曳在黑海之中。 汐禾一时间看呆了,期望地问道“我日后也可以这样吗?” “当然”许清篱笑了笑,向汐禾伸出手。 汐禾的笑容比起星河还要璀璨几分,她将手放到了许清篱手中,跟随着他离开阙楼,然后走过繁华的街道…… 白衣男子牵着小小的少女在这绚烂的夜空之下一路前行,只留下了两道朦胧的背影。 彼时人间万千风景,都抵不过身边人的如花笑靥。 第52章 故梦 (26) 河水缓缓而行,清冽的流水声似乐曲般动听,清晨第一道阳光洒落在河面,唤醒了沉睡的小镇。 一大早汐禾就收到冥界传来的消息,说是她的姑母已入轮回,念及她曾为冥界工作一百多年,往事不追究,但绝无下次。 百年旧怨如云烟消散,河上小舟随波悠然而上,汐禾伸手抚过水面,身处旧地,沧海桑田,时空变换,而他还在,便足已。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倒是在这里玩的挺开心,只是不知为何汐禾总觉得谢司玉和张臻虽然表现地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看许清篱的眼神明显带着敬畏。 汐禾只当他们是发现了许清篱并非普通人,并没有多想。 在临行前的晚上,他们一起在河中放下一盏盏由符纸制成的莲花灯,目送荧荧灯火飘向远处,最后燃烧殆尽化为一道道灵光沉入河中,恍惚间若宽广的银河落入凡尘。 这些莲花灯可保此地百年内不受鬼怪阴邪侵扰,也算是汐禾为故地留下的一份祝愿。 夜深人静之时,河边无风无月。 其他人已经先行回去了,只剩汐禾和许清篱两人。 在夜色与灯光的笼罩下,万籁俱静,相隔几百年后他们再次并肩站在这个古老的河岸上 汐禾目光灼灼“你曾经也带我来过这里放河灯。” “那日是你生辰”他的眼中光华流转,映着汐禾的笑颜。 浅浅的呼吸落在耳畔,灼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汐禾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颊。 许清篱轻柔的笑了笑,低头握着汐禾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令汐禾不知今夕何夕,仿佛身处云端之中。 “清篱,我们初见之时,可是你初临人世?你是为了寻我而来?”汐禾看着他眼底宠溺地笑容问道。 一下秒,汐禾突然被他圈进怀中,属于他的独特的气息环绕在鼻息之间,像是无形的结界,将汐禾层层围困。 “是,我为寻你而来”他低沉声音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柔柔。 汐禾眼中的欣喜坦荡、毫不掩饰,此刻在她的眼中许清篱眼底的温柔和唇角的笑意比这世上最美的风景还要醉人。 不管许清篱是谁只要他是为自己而来便够了,前路未知又如何,她从来不会在意....... 后来回到堰海城,张臻和谢司玉也没有问过汐禾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还是汐禾忍不住主动了问他们。 “你们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阿玉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汐禾对于他们的淡定的态度都惊讶了。 谢司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张臻就抢先一步接过话茬说道“你不需要阿玉的关心,我才需要。” “我怎么就不需要了?我都做好了他们上来找我算账的准备。” “问题是谁敢找你算账啊,人家活得好好的.......”张臻头也不回地说道。 汐禾扭过头疑惑地看向谢司玉,而后者只是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他们真的不敢”。 什么叫人家活得好好的,不敢?开什么玩笑,这事她本就理亏,要说不敢也是她不敢吧? 总觉得这几天张臻和谢司玉怪怪的,汐禾自己都觉得冥界此次的宽容太不真实,他们两不仅不意外,居然还觉得理所当然? 第53章 故梦 (27) 这天,三途川书店里大家一如既往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唯有汐禾一动不动盯着手机屏幕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其他人来来回回在她身后饶了好几圈,她依然保持着姿势,像是石化了一般。 “这是怎……怎么了?”陶玖小心翼翼的看向其他人问道。 “很明显,等消息啊”张千云不知从哪突然跳出来,准确无物地站在陶玖身边。 “清篱说要去处理些麻烦的事,大概晚上才会回来,我有点担心。”汐禾无精打采地说道。 “陷入爱情之中的老太太”张臻站过来摇了摇头。 令人意外的是,汐禾今天竟然都不反驳他了,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似的。 “想知道他在哪可以推算一下嘛”对于汐禾这种状况,张千云一点也不陌生,想当初她冒着被张臻扔出去的风险天天跟在谢司玉身后学推算之术,就是为了定位找人然后制造偶遇。 “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推算出来。”汐禾豁然站起来,目光明亮。 “以汐禾姐你的修为,除非是脱离人间范围,否则一定能算到。” 显然张千云是误会汐禾的意思了,汐禾担心的是许清篱修为太高若有心没有人可以算出他的踪迹,而张千云则理解成汐禾对自己的修为不自信。 这边汐禾接连算了几次,都是同一个结果,人间无踪迹。 她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对方未读的两条消息,还真的脱离了人间的范围? 不在人间,就是在冥界,仙宫或者深海归墟?后两者都不太可能,只能是冥界,可许清不是冥官,难道他说的麻烦的事在冥界? 汐禾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下一秒她直接借道瞬移到许清篱家门前,只留下书店里面面相觑的众人。 宽敞的院内,花草长势喜人,可见平日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着的,竹编的藤椅静悄悄地躺在海棠树下,四周的安静仿佛都在宣告着主人不在家。 汐禾按了几声门铃后,见无人回应便直接输入自己的生日,在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后,门锁打开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客厅里还残留着鬼差的阴气…… 她必须要去一趟冥界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途川书店内 “我去一趟冥界,若未归勿寻勿忧” 谢司玉读出汐禾发来的信息后,众人的脸色那可真是五彩缤纷。 “她去冥界找人了?”张臻问道。 谢司玉点了点头。 一旁的张千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坐不住了。 “什么?汐禾姐这是准备硬闯冥界吗?不行,她这样做会被抓起来关进炼狱受罚,我们快想想办法,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正在喝茶的张臻听了她的话后一个没忍住把自己给呛着了,足足有好一会都没有说出话来。 这下就连谢司玉也没忍住偷偷笑了起来。 “强闯冥界可不是小事,我们得拦住汐禾姐。”同样没有从张臻和谢司玉的表现中发现端倪的张千封一脸凝重地和张千云站到了统一战线。 第54章 故梦 (28)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张臻长吸一口,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兄妹两“想什么想,闯自己家能出什么事?” 张千云:“大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看我像和你开玩笑吗?在冥界谁敢招惹她,简直就是冥界一霸。” “太夸张了吧,汐禾姐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张千云蓦然怔了怔。 “她是魔鬼”张臻不假思索。并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单纯得有些蠢的妹妹,千封都发现端倪了就她还傻乎乎的,张臻摆了摆手有些无奈“行了,坐下喝杯茶,放一万个心,她就是把往生殿给拆了都不会有什么事,要真有事也绝对不是她。” 另一边,汐禾手持引魂萧来到冥界,然后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往生殿。 “燕桓,他在哪?。” 这兴师问罪的架势让高坐之上燕桓直接楞住了。 “谁?”他皱着眉,面容冷俊。 汐禾顿时感觉胸口有口气顺不下,她笑了笑,心里的怒火却烧了起来“装傻?好” 燕桓心里其实已经猜到汐禾找的人是谁了,问题是他没接到命令也不敢说啊,就只好继续装傻充愣。 “你这话说的,我们每天带多少人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每个都记得,要不我查查?” 一听他这话汐禾顿时炸了毛,脸色比燕桓那张万年不变的棺材脸还要差。 “现在、立刻把我的人交出来,否则我和你们冥界没完。” 燕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头,有苦难说的滋味谁能明白?他是真不擅长撒谎……能应付多久就应付多久吧。 燕桓端起架子,义正言辞地说“他是什么人汐禾姑娘你知道吗?擅闯往生殿已是大罪,修行不易,何苦执着,回去吧。” 汐禾看着燕桓那张冷冰冰的面瘫脸,眸光凛冽,傲然道“修行本为逆天之举,若无执念,何与天争命!燕桓,我能把人间阴魂送到冥界,也能把你冥府阴魂弄到人间,要不要试试?“ 纤纤素手把玩着润泽无暇的白玉箫,如同姣姣月光的笑颜却让燕桓心里咯噔一下。 引魂萧既然可以打开两界通道引渡阴魂,自然也可以打开通道把阴魂弄回阳界去。 此时此刻燕桓那张面瘫脸之下是接近崩溃的内心,如果是其他人闯进往生殿闹事,早就被拿下了哪会有说话的机会? 可来的是汐禾,就算是她拆了这往生殿,燕桓都不敢和她动手。 谁不知道冥主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见燕桓犹如大脑死机一般不说话,汐禾一步步向他逼近,语气平缓下来“冥界有冥界的规矩,我也不是胡来的人,方才就是吓吓你,我要见他。” 燕桓暗自腹诽:‘明摆着威胁还说不是胡来的人?整个冥界谁不知你丧心病狂。’ “你也清楚规矩,相识一场别为难我“燕桓小心翼翼的掩饰着眼里的心虚,他庄严的形象终于崩塌。 “好啊,咱们相识一场,这个送你。”汐禾说着啪的甩出一支花。 那娇嫣欲滴的颜色,正是冥界彼岸花。 燕桓看着桌上的彼岸花,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万人之上的判官算是头一回尝到恐惧的滋味。 汐禾的恐怖在他心里一连刷新了好几个高度。 “我……你……”燕桓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不敢要?那不如我换一种说法,我要见你们冥主清篱。” 第55章 故梦 (29) 一股无力感由心底而生,燕桓看着面色不善的汐禾,实属没法子了,他虚弱地说“无间狱。” “回头再找你算账”汐禾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当然也不忘带走那支流光溢彩的彼岸花。 换了从前就是给汐禾十个胆子,她都不敢猜到冥主头上。 就刚才的情况来看,擅闯往生殿,威胁冥府,哪怕拿着上古仙器燕桓也不会留情面,这点自知之明汐禾还是有的。 任由她为非作歹,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敢动手。 能让冥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判官忌惮的,除了冥界之主还会有谁? 可真行,难怪天眼看不出破绽,难怪谢司玉和张臻说没人敢追究她逆天改命,合着他们全部都知道。 汐禾脸色铁青,站在三生石旁一言不发。 传说天地伊始,万方灵气孕育的仙灵降临大地,各司其职。后来万物繁生出现了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人。 掌管生机的风氏族长风音乃是这方天地的第一个神明,她带领风氏一族守护凡间万物生灵,教授他们修行之法,于是有许多生灵在那个时候脱离生死修得仙身,成为最早的仙族。 这些依靠后天修行成仙的生灵与天生的仙灵不一样,天生仙灵执掌一方灵气,能力与职责乃天授,生来便得天独厚,其强大远非后天修成的仙人可比。 而人间万物能够修得仙身的毕竟还是少数,那些无法修炼的生灵,只能经历轮回转世。人间有情,生死却不可逆,风音于心不忍,于是创造三生书时又用半身灵力炼制了三生石,将其置于冥界轮回之地。 三生石留名,便是生生世世的约定,若非魂飞魄散,羁绊便不可解。 这块看起来有些平平无奇的古老的巨石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冥界,见证了几万年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赐予一对又一对的有情人再续前缘的机会。 汐禾伸出手去触碰黑漆漆的三生石,就在那一瞬间,三生石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在寂静阴森的冥界里格外扎眼,这块黑色石头仿佛突然变成了晶莹润泽的玉石。 幽幽荧光如梦似幻地在三生石周围浮动,身侧的忘川河水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熠熠发光的面纱。 只见空白的石面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她十分熟悉,而另一个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个名字她曾在古书里见过。 苍海之东,谓水汇聚之处,有大壑焉,乃此界灵气之源,名为归墟。 有神明生于海底万丈深渊,乃归墟之主汐。 汐禾抵着三生石,一股无法言明的情绪堵在心口,这件事着实吓到她了。 那个神明的名字叫做汐,与三生石上镌刻的字分毫不差。 许清篱说,他到凡间是为了寻自己。 可她明明那么怕水……甚至还有深海恐惧症 而汐持沧海百万年灵力化成的沧海泪镇守归墟,司掌万方海域,为众生跪拜敬仰的神明。 况且在远上古时期就已经没有天生仙灵了,他们若是死了灵气会回归于天地,不会有任何转世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今天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然后再和许清篱好好聊聊开小号这件事。 第56章 故梦 (30) 无间狱位于冥界最深处,煞气遍布,没有一丝光亮,除了微弱的风声外再无其他声音,是死寂一般的绝望。这里的守卫只忠于冥主,即便是燕桓也不可能擅入。 若普通阴魂误入其中,顷刻间便会被呼啸的凶煞之气绞成碎片。 这是汐禾第一次踏足冥界禁地——无间狱,从前她自然不敢造次,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是来兴师问罪要说法的。 行至路口,手握长刀的鬼差凶神恶煞的呵斥着将汐禾拦了下来。 “何人敢……” 汐禾没有耐心听他们说台词,把引魂萧拿在身前,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字“我” 她在赌,这些守卫非普通鬼差,他们大多来自海域,在此地镇守几万年,修为高深,硬闯一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汐禾赌他们见过引魂萧,毕竟引魂萧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归墟之主,汐。 守卫面色一凝,眼珠子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紧接着就赶忙收了手中的长刀,脸上的惊讶转为激动和恭敬,他们竟整整齐齐的向汐禾跪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把汐禾给吓得退了两步。 她只不过是想进去而已,不用这样吧?大不了她站外面等还不行吗。 “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能见着活的您。” 为首的守卫那叫一个热泪盈眶,汐禾估计这应该是汐的死忠脑残粉,她算不算是瞎猫遇上死耗子? “我想进去见冥主”她试探着说道。 守卫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眼神,然后起身给汐禾让出了一条道。 汐禾刚踏入这扇由蓝色光圈包围的大门时,耳边隐隐传来了轻柔的海浪声,那声音似乎远在万里之外又似乎近在眼前。 无间狱的大门是一道无形的结界,合幽冥与沧海之力所造,无坚不摧。她还真的没有想到居然就这样进来了,汐禾在无间狱中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守卫眼中那无比的自豪。 汐禾不由猜想,他别不是因为做了那位神明的狂热粉丝,才被许清篱弄到这个鬼地方来守大门的吧,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无间狱中死气沉沉,微弱的黑风却像刀子一样凌冽,随处可见的凶煞之气纠结翻滚着,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前方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危险而恐怖。 没有什么比绝望更加残酷,而这地方让人看不见任何光明和希望,无论经历多少岁月,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寂静和黑暗。 不过一会,汐禾就感觉背脊发凉,如至冰窟。她甚至生出立即退出去的想法。 无间狱中的煞气追逐着鲜活的灵气,在她身边徘徊不散越聚越多,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如果不是有天眼,她也坚持不到这里,只是这无间狱也太大了点,这可怎么找。 汐禾在心中叫苦不迭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身边的煞气也作群鸟飞散之态,慢慢地退离了。 那个挺拔清雅的白色身影就这样出现在汐禾眼前,长袍轻扬,玉簪束发,仿若一道光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如同记忆里那样。 第57章 故梦 (31) 汐禾的脸色一瞬间就缓和下来了,连眼睛都被渲染上了点点温柔。看见许清篱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怒火似乎被激动取代了,兴师问罪的气势就这么焉了。 不能为美色所动,不能为美色所动……她在心里不停地把这句话念叨了十几遍,终于强撑着走了过去。 “冥主大人,您马甲掉了,不解释一下吗?”汐禾气鼓鼓地看着他,大有一种今天不给个交代,就别想走的意思。 “可以原谅我吗?” 许清篱的脸上仍是汐禾熟悉的温柔,他这样干脆地请求原谅,倒让前来讨说法的汐禾没办法应对了。 本来就没有对不起她,又哪里需要原谅,当初他们约定好,若是她能找回记忆,许清篱便告诉她所有的一切,这是她自己答应的,何况她的那个问题,许清篱也没有欺瞒,冥主自然不是冥官。 汐禾心里是越想越心虚,最终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堂堂两界之主屈尊降贵到人间来照顾一个凡人。” “原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许清篱温柔的说。 汐禾自然是知道,否则也不可能靠忽悠进来无间狱,可是这个答案却不会让人那么欣喜,即便那个名为汐的神明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我不是她!”说着汐禾故意赌气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许清篱轻轻一笑并不在意地收回了手,他注视着汐禾的目光始终透着纵容“这是在吃自己的醋,还是在怀疑我?”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可汐禾却觉得自己的弱点被拿捏的死死的,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 天生仙灵无法转世,可对于许清篱,汐禾会觉得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忽然,许清篱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拂散四周朦胧地雾气。待看见周围的景象后,汐禾只觉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一路涌上头顶。 雾气散尽后,一间又一间的牢笼出现在视野里,黑色的牢笼散发着森森冷光,里面关押着面容狰狞的妖魔,黝黑粗壮的铁链自地下而出穿进它们的胸口,它们似乎都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此刻就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而其中有一个牢笼是空的。 “汐儿,我曾经并不想让你选择,你离开我已经很久了,所以,这一次去人间和你重逢,除了让你找回记忆外,我还要带你回来锁在身边。” 此时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危险,甚至是有些可怕,就像逃不出去的深渊一样,紧紧地锁着汐禾的身影。 这不是汐禾认识的那个温润和熙的许医生,也不是清雅如明月的清篱哥哥,而是高高在上杀伐决断,以一己之力屠灭冥界九方势力的冥主清篱。 “那如果我今天没有来冥界呢?”汐禾突然有些好奇。 “你总会有记起来的一天,不会太久。” 原来他是这个打算,今天就算汐禾没有好奇推算他的行踪自己跑到冥界来,等到找回记忆的那一天他也会亲自带汐禾回来。 “所以今天你在家里留下线索然后等着我自投罗网?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第58章 故梦 (32) 许清篱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默认了。 “其实我与它们并无区别,只是在你面前伪装得像个人”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字都重重地砸在汐禾的心上。 他再次向汐禾伸出手,这一次汐禾没有躲开,顺势靠在他的怀中,只觉心里酸涩得紧。然后汐禾耳边再次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即便得获仙籍,可骨子里还是魔,但凡想要的都必须掌控在手里。” 汐禾抬起头看着他,神色认真“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是谁……虽然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让你这般不安,但是只要你想,我就会留在冥界再不回人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说,我不会拒绝。只是你要先依诺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三百年前初见仙使,他把仙宫忘情草带到了人间。” 然后用在了她的身上,汐禾长舒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三百多年前她在张家修行,但一直都与许清篱保持着通信,在她被张家前辈扔到酆都练胆,被大大小小的阴魂追了半条街时,是许清篱看不下去现身带着她游历酆都。 后来,又过二十年,他们约定在忘川河畔见面,可汐禾下山后遇见了仙使,以她当时的修为是不可能和仙使抗衡,所以迷迷糊糊地就被对方给算计丢了记忆,忘记了赴约一事,也忘记了许清篱。 仙人无法随意降临人间,而仙使不仅没有被天道规则压制修为而且把仙宫的仙草带了下来,这是整件事情汐禾最不明白的一点,现在只有许清篱能为她解惑了。 许清篱望着汐禾,在寂静黑暗的无间狱里,唯有他眼中的人那般鲜活,这是他漫长的岁月中唯一的救赎。 “好,我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许清篱牵着汐禾离开无间狱,沿着忘川河畔,穿过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来到一片烟波浩渺之地。 上一次来还是多年前初到冥界拜会冥主之时,几百年过去,这里依旧那边静谧美丽。碧色地湖面如同明镜一般,绿色的萤光在水中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娇艳如火的彼岸花铺满了整个河岸,古朴雅致的木屋,光影疏落间轻纱飘扬,微风拂过之际风铃悦耳。 如此美景之下,汐禾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做贼似的环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里面是不是有食魂兽?” 看着汐禾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许清篱不由地轻笑“它们现在不在这里,不过说起来它们可是你非要捡回来养的” “……”汐禾震惊地看着他“你确定……没有搞错人?我怎么会捡这么可怕的东西,还非要养?不可能……这也太可怕了。” 许清篱:“你捡到的是一颗蛋” 汐禾总算感到有一点点的安慰,否则她真的会觉得曾经的自己是个坑货。 许清篱牵着汐禾慢慢行至屋内,随风飘动的轻纱犹如流水一般熠熠生辉,圆润的珍珠坠在白纱之下,琴桌棋盘相得益彰,香炉里燃起袅袅青烟,淡雅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这里的摆设与归墟相差无几,五万年没有变,一切都还是当初你 第59章 故梦 (33) 五万年何其漫长,他为冥界沧海至高无上的共主,仰慕之人何其多,却偏偏等了她五万年。 若是换了她,别说五万年,就是五年都会觉得痛苦不堪,等待二字说来容易,可站在忘川之畔孤单形影地看着时光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汐禾不敢去想这五万年他是怎么渡过的,因为只要心念一动,便是犹如刀割。 “清篱,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汐禾澄澈的双眸看向他。 “好”他并没有问是什么事,而是直接应了下来。 汐禾笑了笑,白皙的脸庞染上一丝红晕“你把冥府志拿出来,然后添上我的名字,现在就写。” 汐禾鼓起勇气提要求的模样让许清篱不禁低声笑了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被问得有些羞赧的汐禾清清了嗓子后说“我当然知道……按照章程冥主大婚请冥府志,以命为契,永世不离。你先把名字加上,其他的日后再补。” 上至冥主下至鬼差名讳生平皆记录在冥府志册中,她的名字写上去,就相当于领了结婚证,还是永生永世不能背离的那种。 既然他们心意互通,年纪又都不小,不如早点把婚给结了,这样大家都安心。 许清篱修长白皙的手划过桌面,一卷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竹简出现在面前,他慢慢打开竹简,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后,空白竹简上凭空出现一列苍劲有力又不失飘逸清雅的字“冥主清篱,司掌两界”。 汐禾则是殷勤地递笔磨墨,似乎不拖泥带水,这样的直白倒让许清篱都感到意外。 许清篱接过笔,望向汐禾,温言道“真的想好了?届时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汐禾点了点头“难道你不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只是按照冥界的规矩应于大婚之时请出冥府志添名,如此太过委屈你。” “先领证后办婚礼多正常,你可是答应我的,不能反悔”她说这话的时候既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看着汐禾微红的脸颊,许清篱眼中似有万千繁星划过,就连心中那点偏执的不安也消失在了眼前人的笑颜之中。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这一次他会好好守着汐禾。 他提笔行云流水般地在冥府志上写下三个字“妻,汐禾” 接着汐禾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属于许清篱的气息,包含着规则之力的磅礴气息围绕在两人身边,虽看不见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从此刻开始汐禾与冥界之主结成连理,共掌冥府,算是真真正正明面上的冥府女主人。 达成所愿汐禾心中那是欣喜万分,犹如春风拂过般和熙,她可觊觎许清篱好久了,算上失忆的时间都有三百多年了,这个人总算是她的了。 同样心满意足的还有许清篱,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刹那间似有暖阳照进了阴森幽暗的冥界,让这个冰冷的世界变得都明亮而温暖。而在许清篱心中,汐禾便是他心之所向的暖阳,他可以为此披荆斩棘不惜一切代价。 第60章 故梦 (34) 都已经结婚了,汐禾也不再辛苦顾及形象,她随意往塌上一靠,姿势颇为不高雅,简直就是肆无忌惮。 婚姻大事已经解决,那么现在该解决其他事了。 “清篱,你与张家是交易还是合作?”汐禾问道。 “两者皆有,在千年前张祁欲带领张家摆脱宿命与仙宫抗衡,可惜被算计得几乎魂飞魄散,仙使现身争夺三生书,正值你聚齐魂魄自沉睡中醒来之际,于是你不顾安危瞒着我偷偷跑到人间帮他们,并且指引三生书主来冥界,照顾你是我救张祈的条件。” 看着许清篱微微暗下去的眼眸,汐禾干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许清篱想把她关在冥界,因为太害怕失去,就像曾经她以为许清篱是普通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念头。 “你也不是第一次不顾安危擅作主张了”许清篱轻轻抚过汐禾的长发“可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去。” 虽然这事她不知道,但是心里却是莫名地心虚了起来,只好尴尬的望了望天花板“真不让人省心,不过前世做的事,怎么能算在我头上,那我多冤。” “那你现在就让人省心了?”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汐禾哪敢接话,她所有的黑历史许清篱可都知道,不仅知道还全是他在后面给收拾的残局。 于是只好干咳一声,转开了话题。“千年前欠了人情,所以阿玉这才不得不隐瞒你的身份………仙宫抢三生书可以理解,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带忘情草下来算计我?别告诉我那位仙首与你还有什么故交。” “几万年前她曾向我提出联手共掌人间,但我想要这个天地全然可以自己拿,何须与她联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集。当日仙宫的目标是无间狱,他们策划冥界大乱,趁机放出魔族大将殊易,在我无暇之际仙使琉羽对你用了忘情草,忘情草没有解药,唯有你自己才能修正记忆,所以我只好先送你回张家。” 汐禾没想到还真是因为许清篱仙宫才对她用忘情草,真是好的很,就在一瞬间她对仙宫的怒意直从心口冲上头顶,深仇大恨,是注定要不死不休了,先不说她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她心胸豁达不予计较,仙首也不会放过张家更不会放下对人间的执着。 “她倒真敢想,已为众仙之首居然还不知足。” “所有阻碍有我来解决,不必去在意”许清篱在汐禾耳畔轻声说,视线露向了自己手腕上鲜艳的红绳,眸中浮现一丝深沉。 汐禾心里所有的躁动不安都被他的轻声细语所抚平,因为汐禾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千年前我见过阿玉,也就是说我早就认识她?” “嗯,你们是旧识”许清篱颔首“三生书只认一个主人,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收服三生书,她是风氏祭司,仙首灵芜的师姐。” 如果哪天你发现自己前世是传说中某位特别厉害的人物,震惊之余必然还有几分自豪,而后再得知你的好友曾经也是传说中的人物,那么接二连三的震惊可以直接让脑子短路。 第61章 故梦 (35) “可……我记得古书上又记载,仙族内乱战火延至人间,致使灾祸不断,妖兽横行,那时候整个大地千穿百孔生灵涂炭,风氏决定全族祭献还灵气于天地修补人间。”身为族长亲传弟子的祭司,怎么可能独善其身?汐禾对此疑惑不已。 许清篱耐心地继续为汐禾解惑“后世书中所记载的内容是经过修改的,仙族各方争夺人间的大战让天意识到,天生仙灵挥手间便能给人间带来毁灭性的灾祸,而天道的存在便是以人间为道,所以天决定毁灭自己创造的天生仙灵。风氏的职责便是守护人间,所以在感悟天命之后,他们决定将全族性命奉献给人间大地。而祭司在此之前被灵芜算计入了情劫,仙骨祭阵被贬为凡人的她反而躲过一劫。” “那我呢?我又是如何死的?” 他目光一沉,轻叹中似乎有着无可奈何的忧伤“因我而死” 汐禾轻轻握住他的手,以前的事无法改变,但以后他不会再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守在冥界,因为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似感受到了汐禾的心意,许清篱顺势将她的手带到唇边留下一个轻柔又虔诚的吻。 “我身有仙籍在人间受天道制约,只能封印大部分修为才能留下,只剩下十分之一的修为能瞒过天眼,是因为你曾将沧海泪赠与了我,海域本就属人间,想隐藏身份并不难。” 许清篱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他们视线交汇,世界仿佛都变得安静,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从前汐禾想要独一无二的偏爱,却不知有人早就将整颗心都捧到了她面前,并为此等待了几万年,她以为自己天生情缘寡淡,但其实所求的早已经拥有,当真是太傻了,明明拥有最纯粹美好的一份情竟不自知。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何苦多等这些年”汐禾眼中似乎泛起一层朦胧的雾气如同三月烟雨一般温柔。 “因为想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陪我”许清篱深知如果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汐禾,她或许还是会因为感动而留下,但却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他所做的一切刻骨铭心,那些被修改的记忆所掩埋的深情唯有她找回来的时候才是深入骨髓。 他的坦诚让汐禾愣住了,其实汐禾已经猜到了原因,试想若没有先爱上许清篱,也没有找回那段记忆,那么即便有人告诉她自己等了她几万年,想来她也是愧疚居多而不会沉沦至此。 许清篱早就编织了一张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而她心甘情愿落入其中。 “冥界和沧海是你交到我手中的,所以我心甘情愿守护两界安宁,但是你必须得陪在我身边。”许清篱的笑容依旧温润,但是深沉的眼眸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 看着许清篱这处于黑化边缘的眼神,汐禾点点了头“当然,我们都领证了。” 许清篱轻轻拍了怕汐禾的头,起身走向琴桌“你转世前把记忆封在天弦琴中,现在,我便把它还给你。” 话音刚落,修长的手指轻触琴弦,低沉悠远的琴声响起,汐禾随之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62章 故梦(36) 朝向四周延伸的黑暗似乎隐隐透着微弱的光芒,她的意识开始从身体里剥离,飘荡于无数散落的幻影和流光溢彩的波光之间。 “清篱……”汐禾心慌意乱地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但这一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声音沉没在宽阔而死寂的空间中,激不起一点波澜,耳边除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声再无其它。过了一会,她眼前细碎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恍然间光阴流转,时空变幻,她已分不出自己到底是谁,就此沉沦于漫长的时光里。 入眼是一片深蓝潋滟,不知名的宝石散发出萤萤光芒点亮了这片黑暗,这里是归墟万丈深海之底。 自降生起她一直守在海底归墟,每日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浪声相伴,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归墟之外已是万物繁盛,但这里除了她依旧只有那些冰冷的灵石。 那一望无底黑暗深邃的漩涡,便是她所镇守的天地灵气之源,千万年来为天地输送着滋长万物的灵气。 许是因为寂寥,有一日她开始照着沧海泪的模样,将海底这幽蓝璀璨的灵石磨成了珠子,可死物终究是死物,没过多久她就对此失了兴致。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生灵无法进入归墟的结界,但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欣欣向荣,最终她离开了海底深渊。 晴空万里之下,茫茫沧海,海水幽蓝得发黑,清冽的海浪声构成一曲动听的乐声,似乎是在迎接着它们的神明。 蓝色的水花被阳光照耀的瑰丽无比,翻涌的海水突然凝固,浩瀚深海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女子,白衣浮动,似清辉明月,乌黑的长发用只用一只珍珠簪点缀,肆意飞扬在轻柔的海风之中,眉心浅蓝的印记与沧海一般幽蓝璀璨的眼睛顾盼生辉,仿佛令整个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她立于沧海之上,脚下的海水竟犹如平地一般。天生仙灵,天地灵气孕育,灵力强大且容貌绝美。 接着她轻轻一挥手,几间简朴雅致的屋子就从异常平静的海面慢慢升起。她想,海上至少还能看见天空与日出月升,好过海底那万年不变的黑暗。 后来又过了很久,海域广阔她借以看到了人间繁华,虽然生出好奇之心,但始终没有动身离开沧海。并不是不能去,而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犯懒,所以她更愿意躺在屋内默默地看着这个天地。 直到一日,西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芜的异域,那里寸草不生,阴寒刺骨,风氏将其称为冥界轮回之地。 冥界居住着一个特殊的种族——魔,他们由天地间的煞气所孕育而生,虽寥寥可数,但姿容妩媚无双,能惑人心,他们崇拜强者,只愿臣服于天生仙灵,故而令许多仙人担忧,就像一枚投入平静湖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花。 汐决定离开归墟那日,海中生灵围绕在她身边,它们无不惊讶是什么东西能让几千年没挪动过的归墟之主移驾。 “听说魔族长得美,我想再顺便去看看人间。” 第63章 故梦 (37) 已生出心智的生灵们简直都要惊掉了下巴,原来它们的神明动容的东西竟然只是长得美,在那个世代它们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做颜狗,而众生敬仰的汐就是颜狗无误。 离开归墟后她走过山川河流,在大漠孤烟里赏过日落,在大地之巅等过月升,在春雨朦胧里见过万物生长,只有亲身感受才知造物之神奇人间之瑰丽。 这里很美,人的一生虽短暂,却绚烂无比,不像千万年不变了无生机的归墟,而今人间一遭,倒越发觉得归墟孤寂了。 路经云丘风氏之地,只见大片白色的花朵盛开于漫山遍野,将整个山谷装饰得清新纯美。 汐下低头兴致盎然地看着亭亭玉立的花枝,此花甚是奇特,只见花不见叶,她看遍人间也未曾见过这样洁净而美丽的花。 “您就是归墟来的上仙吧” 一个小小的人儿端端正正的立于汐的身后,七八岁的年纪却一板一眼地和她说着话,反而显得十分可爱。汐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手向前一伸,手心就里出现了一个灵气充沛流光溢彩的珍珠。 “风氏小祭司?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老成严明的小祭司小心翼翼地接过珍珠,目光里透着几分雀跃。随后小祭司红着脸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颗种子又摘下两枝洁白的花一并送到汐的手中。“师傅说,礼尚往来,我见您喜欢这里的花,所以……送给您。” “嗯,我很喜欢”汐接过小祭司的礼物,璀璨夺目的笑容瞬间令这满地花儿都失了颜色,尚且年幼的小祭司在不知不觉中也看呆了。 灵气充沛的山腹之内,灵禽遍地,风氏天生仙灵却并不依赖法术反而像凡人一般辛苦劳作,他们与那些以为万物都该匍匐在脚下的仙人不一样,每到尘世中帮助凡人时都会换下仙服着粗衣,若非必要是不会以仙人的形象出现,去让众生去跪拜,其淡泊心性世间难得。 风氏乃天地间最早降生的仙灵,司掌生机,承载守护众生之责。他们开创繁华人间后,指引众生修行,依靠后天修炼成仙者逐渐增多,仙族由此壮大。而后仙宫建成,天地规则初定,风氏族长风音便带领族人隐居于此。 在汐看来唯有风氏才能被称为万物众生心中的神明,至于仙宫里那些争权夺利的仙人与为祸人间的妖魔并无多大区别,都不配被敬仰。 在小祭司的指引下汐禾见到了风音,此时的风音正在专心致志地栽种药草,秀美的容颜在一片生机勃勃地植物中显得格外亲和。 汐上前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风姐姐” 风音闻言放下手中药草,对汐轻轻一笑,她笑容里似乎糅合了润泽万物的春雨,令人不由生出亲近之心。“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几千年前,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踏出沧海” 不仅风音没想到,就连汐自己都意外有一天她居然会想出来走走“我想来看看人间的繁华。” 风音:“你见过世间诸般风景,以为如何?” 汐沉思片刻后,回答了风音的问题。 “人间繁华,但不是我的归处”她的声音平静无澜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第64章 故梦(38) “若他们也有你这般的心性,便不会陷入繁杂的争端之中了。”风音轻叹。 汐很喜欢人间,却也清楚自己的职责是镇守归墟,而有些仙人却只想把人间控制在自己手中,去主宰万物生灵的命运。如今的平静其实只是表象,用不了多久仙人间的争夺便会一触即发。 无论是天生仙灵还是后天修行成仙者亦或者冥界中的魔族,都将步入这场浩劫,这是风氏早已预知的未来,但风音无力无改变这一切,因为她没有办法驱逐生灵心中的贪念。 为仙者,各司其职方不负万物,只可惜他们的心早已被侵蚀。 “恐怕连天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想必它已经后悔创造这么强横的生灵了。”汐平淡地看向虚无的云端,风音执掌生机,风氏感悟天道旨意,连他们都无法改变,此劫注定是无可避免。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祥和繁荣的人间了。 在汐临行前风音带着小祭司亲送,并以引魂萧相赠。 “失落在海上的魂魄无法寻到往生路,引魂萧可沟通阴阳,引渡亡魂,日后你不用再为哭诉的亡魂困扰了” 汐接过风音手上那支洁白通透的短萧,仔细看了看,心生喜爱。 “多谢风姐姐惦念,来日风氏若有需要,归墟定不遗余力。” 冥界异域乃是生灵死后归处,可海域不一样,沧海漫漫死于此处的生灵无法寻到归处,更无法步入轮回,时间一久孤寂悲戚的哭声便传入汐的耳中,汐便会施法将他们送离沧海。 而现在有了引魂萧,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离开云丘后,汐去往此次离开沧海最终的目的地,冥界。 要去冥界必须先到三途川,然后再顺着河畔一路前行,直至幽暗无光之地,那便是冥界。 汐手中抱着两支洁白如雪的花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身侧的河水殷红如血,这是一个灰暗的世界,寸草不生,死气环绕,除了鲜红的三途川再无其他色彩。 她身上环绕着的纯净浓郁的灵气,看起来与这个地界格格不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后居然跟着几只丑陋不堪的鬼魅,似乎正寻找着机会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本来汐并不打算同后面跟着的东西计较,但见它们开始蠢蠢欲动越发放肆,甚至有些爬到她身边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尖牙。 饶是她再亲和也忍不了,何况她的脾气本来就算不上好。 汐嘴唇轻启“尔等真是勇气可嘉”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随着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横的灵气铺天盖地的向四周席卷,身后那些龇牙咧嘴的鬼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了齑粉。 远处鬼鬼祟祟窥视的鬼魅见到这一幕,脸上的凶恶贪婪来没收回去,惊恐就已经在它们的眼中蔓延,接着它们那是有多远跑多远,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对如此强大的力量,谁又再敢觊觎。 “这样就对了,如果再敢放肆,此地……一个不留”汐温和地笑了笑,这绝美的笑容到了各色鬼魅眼里那简直就是恐怖至极,八百米外已经开始纷纷躲避了,实在躲不开便一脸绝望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65章 故梦 (39) 冥界里阴寒幽暗,不见任何生灵阴魂,似乎他们都在躲着汐一样,就连那传说中那无法无天魅惑众生的魔都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原以为归墟的寂静已是无趣至极,没想到冥界更甚,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除了阵阵阴风就只有翻涌不休的凶煞之气,连接着三途川的忘川河也是那般鲜艳的红色,甚至还带着厚重的血腥味,仿若这里面流淌的就是鲜血。 冥界和仙宫都是与人间相连的,比起百花环绕的天梯,这里可真算的上惨不忍睹。 冥界魔族以强者为尊,此时各方势力尚未争出个胜负,也并未出现力压群雄的领袖,故而纷争战乱带来的鲜血染红了冥界唯一河流。 汐看着手上盛开的花,心念一动,归墟里没有土,从云丘带出来的那颗种子未必能养活,不如就赠与冥界吧。若能长成,也算是为这阴森寒冷的地界,带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个异常消瘦弱小的黑影躲着三生石后,疑惑而又戒备地盯着衣袂飘飘的仙灵。 她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做什么,但手中的花却是那是光彩夺目,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黑色和红色之外的颜色。 冥界里有十个天魔,其中九个强悍而美艳,唯独他是个异数,孱弱到其他天魔都不屑于浪费力气杀他。 自有意识起,他便被百般轻视折辱,就连那些低贱的鬼魅也藏在暗处对他虎视眈眈。 他的世界里只有杀戮和算计,他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看着忘川河畔那抹明亮耀眼的白色,他那双红色的竖瞳中布满了贪婪之意。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生灵,是那高高在上受众生匍匐跪拜、生活于繁花似锦中的仙族。 心里的怨恨和不甘几乎要将瘦弱的身影吞噬殆尽,黑色的衣袍间露出的狰狞可怖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同样是天地孕育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仙灵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而他却在这个阴暗污秽的地方拼尽全力只为活下去,何其不甘? 忽然,一个阴暗无比的念头自他心底油然而生,如此美丽的生灵,如果坠入污秽不堪的冥界会怎么样呢? 西面八荒的凶煞之气感应着他的情绪纷纷汇集而来,在他身边不断翻涌滚动着。 他慢慢抬起手,黑气在纤细,布满伤疤的手中凝成了一柄冰冷黝黑的利刃,然后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那把利刃离白衣仙灵仅仅一尺之距时,背对着他的仙灵突然转过了身子,他赶忙手忙脚乱地收回利刃。眼神既心虚又惊恐还有几分释然,即便死在对方的手里也总好过被低等鬼魅撕碎分食。 汐看了眼前这个少年好一会,脸上绽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你杀不了我的,不过别怕,我也不会伤害你,这颗种子将来说不定会生出美丽的花朵,就像这个一样。“ 汐拿着花枝凑在他跟前摇了摇,企图用温柔和善意安抚这个受到惊吓的魔族少年。 恍惚间像是有一道温润和熙的光照进了冥界,并且深深印在魔族少年的心间。 第66章 故梦 (40) 少年心中的阴暗犹如凝固一般,他紧张地望向眼前的仙灵。 那双蔚蓝的眼睛中光华流转似乎包含了整个星空,眉心蓝色的印记动人心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明亮和生机,美好得让人想要据为己有。 都说魔族魅惑人心勾魂摄魄,可他却觉得眼前这个仙人脸上的笑容才是世间真正魅惑人心之物,似沧海明月,又似万千繁花。 在冥界魔族心中,仙族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争权夺利,觊觎着人间与轮回之地,只不过凭着天时地利将自己伪装得圣洁慈悲而已,说到底还是贪婪。 但少年觉得眼前的仙灵与他们都不一样,她的强大令整个冥界匍匐,即便是魔族最强的天魔也不是对手,但那双幽蓝的眼睛里并没有丝毫贪婪,只有一片沧海流转,清冷而澄澈。 少年暗自捏紧拳头,假装不经意露出了手上丑陋的伤疤,脸上越发的无助可怜,他认定心怀悲悯的仙灵,必然会为此而动容。 事实也像他预料的那样,汐见到他手上的伤痕时心不受控制般狠狠地揪了一下。 越强大的魔族容貌便越艳丽,这个少年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如清风明月一般的清贵无双,他不像是魔反倒更像仙。 生得姿容绝世却又偏偏弱小至此,要在冥界要活下来他必然是步步艰辛。 汐强势而轻柔地抓过他的手臂,瘦弱的少年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满脸防备,那些在生死边缘艰难挣扎的经历让他无法信任任何人。 对于少年的防备和不敬,汐并不在意,她伸手轻轻一拂,蓝色的光芒扫过少年,只是一瞬间少年身上的伤口就痊愈了。 “送给你,我已经施过法了不会凋谢的”汐笑着将一枝雪白娇嫩的话送到少年手中。 她是归墟之主,不该插手沧海外的事。可,这个少年……竟让她平静无澜的心产生了波动,所以这才久久不了决断。 其实把他带回归墟也不是不可以,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心头,少年却拿着花化为一道黑影飞快的离开了,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寻不到踪迹。 “我竟这般吓人?”好一会儿汐都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她自认为自己已十分温柔亲和,没想到竟然直接把少年给吓跑了。 最终,汐无奈地轻叹道“罢了,强求不得” 而本已离去的少年此时正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支花,如获至宝。 白色身影渐渐远去,如月光一般皎洁的白纱飘动于微风之中,裙摆上的水纹在幽寂的异域熠熠生辉。 那一日,冰冷黑暗的冥界出现了一缕不可磨灭的光,璀璨而温暖。某种陌生而强烈的情绪开始在少年心中生根发芽直至长成苍天大树。 后来他的拼尽全力不再只是为了活下去,他需要变强,因为在冥界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足够强大,若想拥有那缕照进冥界的光,便不能再做被人掌控生死最弱小的魔。 忘川之畔,惊鸿一瞥,已生刻骨执念,至死不可磨灭。 第67章 番外 (一)妄念 冥界鬼市里有一间酒馆,生意占据鬼市半壁江山,只要有足够的的本钱就可以在这里买到世人趋之若鹜的寿命,气运。 老板娘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做完一笔生意后,便入了轮回,这间经营多年的酒馆也易了主。 与酒馆的热闹不同,这间隐蔽的房间安静到有些诡异。一笔生意做完,客人已经离开了,身着红衣的女子依旧静坐于此,良久后,她唇角勾起一个苦涩万分的笑容,状似自言自语“没想到您居然亲自踏入这龙蛇混杂的鬼市之中,孟婆大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身侧平坦的墙面里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柳鸢,你在冥界有两千年了吧,是时候离开了”孟婆淡漠地说道。 柳鸢美目一怔,毫不在意地说“您虽地位尊崇,但也没有这个权利,我柳鸢在鬼市经营了两千多年,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小鬼,就算是燕判官来,我今日也是这般说。” 孟婆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声音更加冰冷了“我自然没有那个权利,这是主上的意思。” 柳鸢闻言豁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婆“你说什么?不可能,我已经按照吩咐……” “主上可没让你为难她,你莫非在鬼市这方寸之地有了些势力,就忘记冥界由谁做主了吗?”孟婆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鬼市经营两千年又如何?没有冥府的默许,难道那些私底下的生意能做得下去?想留在冥界最忌讳的就是搞不清自己的份量,自视甚高。 “就因为引魂萧认了她为主?”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不甘“自从两千年前得幸远远地看了吾主一眼,便倾慕不已,为此我不愿转世,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日日望着忘川河畔的彼岸花盼他再次经过,他从未看过我一眼,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一个凡人怎配入他的眼,我只是不甘心。” 孟婆笑出了声,带着几分轻视和怜悯,她眉眼间的风情更胜柳鸢。 “你喝多了吧,不配?这世间没有人比她更配,痴心妄想的人是你,竟然敢和她相提并论,要换了在几万年前,你看那一眼,主上就能让你魂飞魄散,还谈什么仰慕。” 柳鸢面色轰然一白,她嘴唇翕动“我不明白,她只是.......” “凡人?可她曾经是主上都需仰视的存在”孟婆垂下眼眸,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里“你自己选,去奈何桥,还是……魂飞魄散?你要明白,他等了几万年的人,岂容你区区阴魂为难。” “我……明白了”柳鸢顿时面如死灰,眼中的神采也消失不见,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气力一般“想来我在鬼市苦心经营的一切已经被他人接手了,劳烦大人领我去奈何桥。” 她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好不容易踏出轮回在酆都鬼市占得一席之地,到头来只是一场幻想。 谈不上后悔,只是她不该因嫉妒而自毁前程,纵使千般不甘,又能如何,她爱上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幻影,就像孟婆说的痴心妄想。 第68章 故梦 (41) 归墟的千年转瞬即逝,即便外面的世界已是腥风血雨,但这里依旧寂静安宁,仿佛时光静止一般。 早年汐已通告各族,若将纷争带入沧海,后果自负。有不长眼的仗着同为仙族,妄图染制她所镇守的归墟灵气之源,其结果可谓惨烈非凡,那个仙族刚踏入海域便被铺天盖地的威压给镇得粉碎,然后风一吹连渣都没剩。 这种简单而粗暴的杀鸡儆猴,让那些对归墟打着小算盘的生灵彻底歇下来心思。他们不敢靠近云丘,就把主意打到归墟,甚至编撰出什么归墟海底灵气充沛,有至宝可逆阴阳这种谣言,引得一些蠢笨之辈前来试探汐的底线,只可惜归墟之主从来都不是软柿子,她是仅次于风氏族长风音的存在。 这日和风万里,平静的海面闪烁着粼粼波光,归墟结界之外,深得发黑的海水中,汐坐在一只巨大美丽的鱼身上,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海水,手中正把玩着一颗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珠子。 “逆转阴阳,亏他们编的出来,我都不知道”她好笑地说着。 突然,一个没注意这颗由海底灵石所磨成的珠子从她手中滑落坠入茫茫深海之中,就在那刹那间,耀眼的蓝光从圆润的珠子里迸发而出,很快光芒退去…… 那颗珠子竟然活了过来! 汐目瞪口呆地打量着眼前出现的生灵,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种生灵似鱼非鱼,似人非人,幽蓝的长发飘散在海中,瑰丽的鱼尾拍打着浪花,清冷美丽,浑身透着一股纯净的气息,像是和这片蔚蓝的沧海融为了一体。 而后汐又发现那颗珠子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他的胸腔内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生机。 “吾……主……汐”他热忱地看着汐,虽然他的话语并不流畅,但是声音却犹如天籁。 汐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然后梦游似的从鱼背上站起来,一块小小的灵石,蕴含如此大的生机,死物化生,逆转阴阳,那些胡编的传言竟是一语成谶。 为了验证这件事,她拿出剩下的几颗珠子一起丢入海中,紧接着那几颗珠子都化成了半人半鱼的生灵。 也不知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众仙已内战几百年,冥界十个天魔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胜利者,人间灾祸降临众生苦不堪言,唯有云丘和沧海还算的上清净。 在归墟万丈海底,这样的灵石可还有一大块,若是传出去,沧海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祥和了,重宝之下,即便有她镇守也不可能完全绝了那些贪婪之心,届时对沧海生灵而言便是一场浩劫。 后来汐将这些灵石所幻化的生灵称为,鲛人。并以归墟之主的身份与他们定下约定,令其无法开口泄露有关归墟灵石之事,又用百年时间教他们修行以及用歌声引渡海上亡魂。 从那以后拥有漫长生命的鲛人开始了世代守护归墟结界的使命。 于此同时,在这千年间冥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69章 故梦 (42) 冥界里最弱小的天魔,踩着同族的尸体不择手段一步步浴血而生。等到魔族各方势力发现时,已再无法撼动他。 阴森幽暗的冥界深处,黑衣男子正在打磨手中漆黑的魔骨,他的身侧随意地摆着几根已经雕琢好的魔骨,黑暗没有遮住那种清俊的容颜,整个画面看起来那样优雅,就好像他手里握着的不是骨头而是晶莹的玉器。 “还剩最后一个......”他轻启薄唇呢喃着。 冥界十方天魔,如今还剩两个,只要再杀一个然后夺取对方的力量,他的剑就能铸成。 很快,男子在忘川河畔轻轻松松地除掉那个躲藏了百年的天魔,取得最后一块天魔骨。 魔族只尊强者,胜利者在冥界生灵的跪拜中踩着累累白骨成为了魔族领袖,他手段狠戾,杀伐决断,令整个冥界胆寒。可是他的名字却偏偏清冷似仙,让人无法将之与那个冷酷嗜血的魔族尊者联想在一起。 掌控冥界对他来说只是个开始,仙人想夺取轮回之地,他不会坐以待毙,仙族俯视众生太久,天地也该变一变了。 就在此时,沧海迎来了一位客人。 那日,天色阴沉,海上的风很大,海浪怒吼这翻涌而来,压得人闯不过气。 风氏祭司为归墟带来了一个预言,若不是这个预言,或许汐会守在归墟直到天地湮灭重归伊始。 一别千年,当年天真烂漫的小祭司已经长大,担起了守护人间的职责。 蔚蓝沧海之间着素衣的女子迎着风浪如履平地,她犹如天边白云一般洁净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悲凉。 “归墟新主已生,师傅派我来此……”祭司看着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这场劫难,没有人能逃过,哪怕是远离人间的归墟。 汐唇角勾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目光越来越冷,她望向远处沉默不语,许久后,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了翻涌不休的海浪。 “新主生,旧主亡,天道终于决定收回我们的命了,呵呵”她语气平淡,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它以万方灵气孕育了我们,如今要我们归还灵气,听起来确是那么回事,你们的祭献大阵快成了吧” 祭司点了点头“这是风氏最后的使命,心有不舍却无路可退,师傅让我再去好好看看人间,尽所能守护一方太平。” 乌云密布的天空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涌出,汐的心中突然迸发出浓烈的不甘“我镇守归墟几千年恪尽职守,天地大劫非我之罪,凭什么,就因为它后悔创造了我们?我不服” 一瞬间风起云涌,海浪几乎要高过天际,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轰隆的雷鸣声带着势如破竹的威慑力沉重地压在整个沧海上,天似乎在发怒,但海上巨浪毫不退缩,仿佛誓要抗争到底一样。 如星海一样明亮蔚蓝的眸子就这样死死地盯着高阔的天空,汐的笑容肆意而冷漠“已经够乱了,可别逼我出手搅弄局势,是生是死由我自己决定。” 话落,雷声骤停,乌云散去,光亮透出云层,怒号的海浪平息来下,那股沉重的威慑力消失了。 第70章 故梦 (43) 归墟的新主与旧主只能活一个,这个选择不能由天道来定,汐活了几千年,最讨厌的便是强迫二字,她的生死只能由她自己决定。 “过几日我会亲自去云丘送上沧海泪,然后再看看天道为归墟选出来的新主”她说完之后便转身而去。 “我会转达给师傅”祭司回道,并朝着汐的背影深深一拜。 浩瀚的沧海终于也不复往日的平静祥和,这一场劫难没有生灵可以避免。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仙魔,不过都是万物生灵之一罢了,妄图夺取人间主宰其他生灵,最终都将自食恶果,因为天道有轮回。 汐再次踏足人间时,只见一片萧瑟之景,万物残败,仙族式微,冥界的纷争已经落幕,这让仙宫感到不安,于是那些谁也不服谁的仙人终于暂时休战坐下共商打压魔族之策。 两族终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现在的云丘花树凋零,一地枯败,已经找不出当初那个世外桃源的影子了。 风音守在大阵外,形单影只。绿色的光柱直达天际,这是整个风氏的命,她眼角的泪水还未干笑容里尽是悲凉和无奈。在灵气汇聚的大阵中心,青色挺拔的影子傲然而立,大阵每转动一次影子便会溃散一分。 “何苦呢?”一脉而生,汐自然会同感风氏的悲戚。 “我们彼此相爱也同样爱着万物众生,他不会等太久”风音伸手去触碰那个青色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抓住,她无奈的笑了笑,汐只却觉得她的笑容苦涩万分。 而后汐双手结印,在一片璀璨的光芒里取出了右眼中的沧海泪,刹那间蓝光乍起,灵气纷飞荧荧生辉,仿佛有星辰坠落凡尘。 静默地躺在她手心的沧海泪幽蓝晶莹,其内似有海浪翻涌又似浩瀚星河。 “你和风氏不一样,你还有选择,此劫渡不渡在你不在天,带上天弦琴吧,我已经抹去了自身的印记。” 风音接过沧海泪后,一张古朴的瑶琴便出现在她手中。她怜惜地抚过琴身,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将琴交到汐手中。 “这可是你们夫妻的定情之物”汐不解地捧着琴,迟迟不愿收取。 风音满眼柔情的看着大阵中那个越来越虚无的影子“你需要它,这件仙器不能落入灵芜手中,来日若是小玉前去归墟,还希望你替我护着她一二。” “好……”汐点点头“风姐姐,后会无期” 她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不用多久人间就会彻底失去他们的神明。 汐带着天弦琴离开云丘,途经一处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村落,尸骨遍野,死气遍布,妖兽正肆无忌惮的啃食着尸骨,她心有不忍,于是停下脚步驱逐妖兽。 见到汐妖兽便如潮水一般惶恐地退去,而就在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低沉的声音带着毫不客气的嘲讽与杀意。 “此处曾遭天火焚烧,这一切都由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手造成。” 汐连头也没有回“归墟从不插足人间之事,把他们做的恶事算在我头上,那我可真是冤死了。” 第71章 故梦 (44) 利刃带着撕裂天际的煞气破空而来,汐拿出引魂萧慢悠悠的转过身,手中灵气已如离弦之箭,只是她见到来人的容颜时,竟愣在了原地,就像没有看见那把离自己不足五寸的锋利的剑尖似的。 这是个极好看的男子,他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姿容无双,清雅似竹,眉眼间仿佛敛尽了世间风华,即便是有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竖瞳,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绝世容颜。 汐见过世间绝美之景,但是都比不上眼前这个想要杀她的魔。 “天魔魔骨所铸的剑,可斩仙,你就是清篱?”汐打量着他手上那把通体黝黑,凶煞非凡的剑。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入了魔障,明知他是要来杀自己,竟还为美色所动,果然是魅惑人心的魔族。 “你的眼睛怎么……?”他震惊的看着汐,握剑的手甚至有些颤抖,思念千年,不想竟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汐的左眼仍是蕴含了沧海与星辰的幽蓝,可另外一只眼睛却与普通人无异。 不知为何汐看见他脸上出现这样震惊的神情竟忍不住笑了笑“你从前见过我?” “一千年前,冥界”他收了剑,向汐走近了,神情有些激动“你还记得吗?” 汐仔细回想了一会,当即认出了他就是当年那个瘦弱的魔族少年,没想到仅仅千年时光他已变得如此强大。 见汐没有说话,他有些失落。就在这时,清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当然记得,只是......你长大后这般好看,所以我一时没有认出来,今日你打算杀我?” 他摇了摇头看着汐一字一句说道“我帮你找回眼睛” 在此刻汐终于明白风音赠琴之意,天道为她准备的可是情劫!魔族与生俱来便拥有看破万物内心最深处欲望的能力,因而可以魅惑玩弄人心,而天弦琴可破迷障驱魇魔,是魔族的克星。 天道选择的归墟新主就是当年那个魔族少年,他们两此消彼长,汐若不想应劫就必须杀了他及时止损。失去一颗沧海泪,没有天弦琴汐杀不了他。 可是已经晚了,早在一千年前,缘分就已经注定,这次,她在劫难逃。 胸腔突然涌入了某种陌生的情绪将她坚冰一样的心融化了一角,从最弱小的魔成为今天冥界的尊者,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他为了野心前来斩杀归墟之主,却又因为千年前的一枝花而改变了主意,即便他比谁都清楚,风氏即将不复存在,归墟之主汐就会是他唯一的阻碍,而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沧海泪是我自愿赠与人间的”汐看着现在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的魔族少年,脸上绽放出绝美的笑容“你愿意拜我为师,随我回归墟吗?将来我把整个沧海都送给你。” “何为师?”他问道。 汐灵光一闪,眉眼如新月般微微弯起“大概是,不离不弃” 听到汐的话后,他眼眸突然明亮起来,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令万物瞬间失了颜色。 “我愿意,但你要答应我,永生永世都不能再为他人之师。” 第72章 故梦 (45) 对清篱来说,再见到汐的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离不弃,即便是个陷阱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踏进去。 “好,我答应你” 就这样归墟之主汐拐走了冥界的尊者,只是不知该算谁中了美人计。 在很久很久之后,汐回想起来这段往事才发现徒弟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天真好骗,其实那个问题是清篱故意问的,恰巧答案合了他的意,所以他收起所有的狠戾和锋芒,放弃即将达成所愿的野心,只为陪在汐的身边。 那天海浪的沉吟声就像是一曲动人心神的乐曲。有风拂来,带着丝丝凉意将这首曲子吹进了万年不变的归墟。 归墟的结界本只有汐可以进入,但清篱是天命所定的下一任归墟之主,自然是没有什么阻碍。 海中生灵听说汐带回来一个魔族的少年,纷纷好奇地聚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汐好笑地看着海面上起起伏伏的头顶。 “您还是第一次带外面的人回来” “他真好看” ……… 各类生灵七嘴八舌地说着,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对沉默不言的清篱说“我独自在这里居住了几千年,有时候也会出来和它们说说话,前面就是归墟的结界” 她像是献宝似的迫不及待的把清篱带进归墟,然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你若有什么喜欢的便和我说,到时候我们一起来布置。” 路是汐自己选的,她甘情愿地接受未来的命运,起码最后的时间不会再孤独。 清篱有些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从降生起他所看的只要杀戮,沧海的安宁祥和恍若最美好的幻境令他动容,而这个世界是她带来的。 他眼中只剩下茫茫沧海间那一袭白衣,长发飞舞之际她的笑颜可抵这世间所有。天地之主也罢,仙魔纷争也罢,他只想与她在归墟千年万年,直到天地覆灭。 往后百年,他们一起布置归墟,携手走遍沧海的每个角落,冷漠少言的魔族少年渐渐与海中生灵熟络起来,他越来越温柔内敛,若不是一双竖瞳,恐怕无人会认为他是魔族,简直与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归墟内,一面巨大的水镜前,白衣女子轻柔地为男子绾发。 最后纤细白皙的手指地在乌黑浓密的发间插上一支洁白通透的玉簪,汐不由发出感叹“我家徒弟也太好看了,白色很适合你。” “师傅喜欢便好”他嘴角上扬,温和的笑容绽放在清雅的面容上。 汐:“清篱,你总是说我喜欢便好,那你自己呢?” “师傅喜欢的便是我喜欢的”他抿嘴一笑,眼神十分认真“前日您所教的乐曲和法术我已经学会了,可还算达到师傅的要求?” 不要说达到要求,简直是远超预期,天弦琴可不是谁都能弹奏,风音第二位弟子灵芜,机缘资质皆为上佳,虽为凡人却只用了区区十几年的时间修成仙身,她当年也想学习天弦琴,只可惜还没摸到边就被天弦琴的灵气所伤,无奈只得放弃。 第73章 故梦 (46) 想要得到天弦琴的认可并不容易,清篱却做到了,只论天资便可令整个仙族望尘莫及,到如今越来越虚弱的汐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 “自然算,以你如今的修为,即便我不在,也无人可以伤得了你”汐倍感安慰,唯一能克制清篱的仙器,如今为他所用,将来她也能放心了。 清篱站起身,将汐笼罩在他修长的身影下“师傅不要这样说,你答应过我,不离不弃。” 微风拂过,吹起他的长发,清篱垂眸掩去眼底的阴霾,脸上越发的温柔眷恋。 他已见过世间最美的生灵,怎会甘心放开,所以千万不要食言,否则他会不择手段地去把自己想要的牢牢禁锢在身边。 汐展颜一笑,轻声应道“知道了” 若是有可能,她也想永远与之相伴,只是,她的灵力日渐流失,甚至无法再以心神看人间沧海之事,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阳光在海面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微风伴着琴声缠绵缱绻,低沉婉转,久久回荡在海之上。 轻纱浮动间风铃阵阵,汐以手抵额悠然地躺在清篱身边,仿佛万籁俱静,时光停止,整个天地只剩下归墟一角。 突然,风云顿起,乌云蔽日,宁静美好的时光被擅闯者带来的风浪所打破。 汐张开眼睛,笑了笑,但是表情却像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似的,没过几天安生日子,那些人就开始作妖了。 “我替师傅去”琴声嘎然而止,清篱温言道。 汐摇了摇头,事关风氏和三生书,还是需得她亲自出去一趟才行。“我还想听你弹琴” “好”心知外面那些小仙无法威胁到汐,于是清篱重新拨动琴弦。 茫茫沧海之上站着数十位宝相庄严的仙者,只是其中的风氏祭司俨然已与凡人无异,若无这些仙者的法术,现在的她压根不可能走到这里,而站在她身边的女仙神色傲然,眼中还隐隐有些得意。 汐缓缓走出归墟结界,身后悠扬地琴声带着滔天的威慑力。仙者们见此情景一个个面面相觑,是谁也不敢先开口。 “怎么?如今谁都能到我的地方来兴师问罪了?” 平淡地话音掀起了百丈海浪,和着琴声汹涌而来。 除了已是凡人之身的祭司,其他仙者在这样强横可怕的力量不由颤巍巍地把头压低了。 紧接着是诡异的沉默,又过很久,终于有不怕死的先行站了出来“您请息怒,今日我等前来打扰,实属无奈之举。” 汐:“哦?说来听听” “祭司大人私通凡人藐视仙宫天规令风氏蒙羞,现已被风氏除去仙籍,并断其仙根取其仙骨祭献大阵,三生书乃仙族至宝,理应交还仙宫,但前祭司不愿交由,云丘已封印我等无法入内,只好前来归墟请您定夺。” 汐淡然的脸庞骤然变冷,定夺?若不是三生书护主风氏尚在,恐怕他们早就在灵芜的推波助澜之下强抢了。 她一挥衣袖将人带到身后保护,然后讽刺地看向这些义正言辞地仙者“呵,你们是什么身份?云丘风氏的祭司即便犯错自有族长风音来处罚,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另外三生书乃风氏之物,何时成仙宫所有?” 第74章 故梦 (47) “是是是”一众仙者举袖擦拭额头冷汗连声答应,力量悬殊之下他们纵然不甘但谁还敢出声反驳,相传这位的脾气可非常不好 “你们还有事?”汐再次问道。 先前发言的仙者向后方望了一眼,见没有人敢说话,只得胆战心惊的继续发言“还有一事望您以大局为重,魔族那位尊者已失踪百年,正是一举将其击败的时机,您将那出身低下的魔带回归墟护着也就罢了,竟还把仙族至宝天弦琴传予他,这……” 这回仙者的话还没说完海上便风起云涌,百丈高的海浪怒吼着将他们团团围住,与此同时琴曲也愈发的激昂,这群仙者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得连话也说不了,一个个面色慌张地跪了下来。 汐脸色铁青,简直像是要吃人“出身低下?在我面前你们谁不低下?踏入海域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再敢妄言我的弟子,可别怪我集天下海水淹了你们的仙宫。” 一众仙者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天地间各族纷争不断,唯有云丘归墟是一方净土,他们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汐和风氏一样深明大义却怎么也没想她竟是如此肆意妄为离经判道,居然依仗身份如此明目张胆的包庇魔族威胁仙宫。 “您这是打算将三生书据为已有并且包庇天魔到底?”灵芜终于沉不住气正义凌然的出来指责。 她的话让所有仙者都为之震惊,众所周知魔族只剩下一个天魔了,失踪百年的魔族尊者居然就是他们仙族尊者的弟子,莫非汐也打算争夺这天地? 一道明亮的蓝光击打在灵芜身上,顿时,她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汐看透一切的眼神让灵芜心里直打颤“是又如何?尔等都没有资格指责天生仙灵,灵芜,念你是风姐姐的弟子,今日留你一命,日后安分些。” 天生仙灵这几个字可算是刺到灵芜心尖上了,她机缘不俗得以拜入风氏修行,心高气傲自以为天资聪颖,可成仙后却处处被师姐压一头,哪怕师姐已经堕入凡尘,三生书也依旧不愿意选择她,就因为她不是天生仙灵,所以就不陪拥有那些至宝仙器吗? 心有不甘的灵芜并不知道,其实她所做的一切风音都看在眼里,之所以不阻拦,是因为要借此机缘救首徒的性命。 断仙根,取仙骨固然是九死一生,若能熬过去,便可作为凡人活下来。是劫,也是机缘。 灵芜若不是对出身耿耿于怀而生妒,策划什么情劫,三生书迟早会到她手里,可惜终究过不去风音的考验。 “您教训的是”灵芜垂下眼眸,以恭敬的假象遮挡心中的算计。她知道进入海域三生书就拿不到了,不过她真正目的已经达到,归墟之主的弟子是天魔这个消息传出去,仙魔两族都会视他们为眼中钉,水越浑,她就越能找到机会,最好是两败俱伤,她便可以借机除掉所有障碍,成为这个天地唯一的神明,谁还会记得什么天生仙灵。 第75章 故梦(48) “今后三生书由我亲自保管,若无其他事诸位请吧,日后再来我可就不保证你们还能出去了。” 到这里仙者们只能悻悻而去,因为再不走就真出不去了,一个强大的天生仙灵再加上拥有天弦琴的魔,在海上要杀他们轻而易举。 仙者们离开后,海上重归平静。 汐抬手以沧海泪的灵力设下一方小小的结界,做完这一切的她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有些累了。 “你看,我已经逐渐掌控不了沧海了,可是却也不想死”她眼中蓄满了苦涩,手里运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球,但灵气消散水球尚未成型便化为了水滴从指尖滑落,掉入幽深的大海中。 “您不后悔吗?”祭司问道。 “人生愁苦,究其根源不过一句无可奈何,仙族自诩众生之主,却不知就连我们也是天道的棋子。从将他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既然是我的劫,我心甘情愿,只是无法遵守当日不离不弃的诺言了。”汐说着看向归墟的方向,心中愁思万千。清篱独行于冥界,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开始,可是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到头来清篱还是孤单形影。 “师傅早已料到今日,故让我前来归墟替她带句话” 汐淡淡一笑,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风氏别无选择,您与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祭司的话在汐心中点燃了一簇火苗,让她看见了绝处逢生的希望。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活着,活着才与他在一起。但凡有一线生机,她都会拼尽全力,汐压制心中的激动,开口询问“何解?” “天道想要万物繁荣和不受仙魔掌控的人间,若达成此目的,冥界主管轮回沧海乃灵气之源,合两界之力夺回您的魂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即便成功也只能救下几缕残魂,待转世轮回后便会彻底成为凡人。” 汐的喉中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原来如此,她以性命助天道一臂之力,再由天道亲自选择的掌管生死轮回的两界之主夺回她的魂魄,便可得一线生机,毕竟天道要除去的是过于强大的天生仙灵,而非扶弱的残魂。 “多谢,风氏大恩,必当永世铭记”汐收起笑容,正衣襟,然后朝着云丘的方向深深一拜。 “这是三生书,日后还请您费心,这世上没有风氏祭司了,只有小玉。”祭司递上一卷竹简,但是汐并未伸手去接。 “没有三生书来世你如何找到他,带着吧。此番仙宫认定我有意将三生书据为己有,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 虽然来往不多,但是二人却亲切的像相识多年的挚友,她们相视一笑,所有的感激尽在不言之中。 “今日一别,恐此生再无缘相见,您保重”临行前小玉看了一眼蔚蓝广阔的沧海,她温婉的神情中带着豁达释然之意。 汐吩咐鲛人送她离开后,看着空荡荡的沧海,自言自语道“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回到归墟后,看着白衣似雪的清篱,汐心底的角落里升起一丝欣慰,总算他们未来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第76章 故梦 (49) “清篱,我们出去走走可好,我想去冥界看看当年种下的花。” 清篱:“是我愚笨,虽有仔细照看,却……” 还没等他说完,汐就直接拉着他走出归墟结界,自豪无比地说道“你若愚笨世间便无聪慧之人,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他们再次来到冥界,千年前忘川河畔初见,汐当时种下的种子已长出一片绿叶,只是有些半死不活的耷拉着。 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陪在清篱身边,若这颗种子能开出花,或许他会少一些孤寂。 一滴殷红的鲜血从汐的指尖滴落在绿叶上,随后消失不见,源源不断的生机开始温养着整株植物,无精打采地绿叶缓缓舒展,散发出幽幽光芒。 “师傅,你做什么” 见到汐居然以心头血滋养一株植物,向来从容不迫的他顿时就急了,可汐的动作太快,他完全没有阻止的机会。 “我希望它能早些开出花,为你而开。费不了多少灵力,不用担心,带我去看看你曾经走过的地方。”汐轻轻一笑,握着他的手腕急切的想去下一个地点。 时间对她来说,已经不多了。 幽暗阴森的冥界里寂静无声,两个相依的身影走过很地方,温暖和熙的光似乎开始也出现在暗无天日冥界。 因着他们的身份,无论是魔族还是鬼魅都自觉地绕着他们两走,一路上简直是畅通无阻。 这日在深谷中汐偶然发现两颗奇怪的蛋,通体乌黑,且不属于任何一种她所知道的生灵,所以忍不住捡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 “莫非你们是从蛋里出来的?”她的双眼顿时睁大,然后略为古怪的看着身旁的清篱。 回答她的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她意识到自己猜错,为了补救身为师傅的脸面赶紧开口解释“我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蛋” “别说师傅,我生于冥界也是第一次见”他无奈地笑了笑。 “那这是何物?”汐举起一枚黑色的蛋再次端详起来。 “里面的生灵尚未成形,气息与我们有几分相似,应是由冥界深谷的煞气所聚而成。” 听他这样说,汐心里开始盘算着把这两枚蛋带走,说不定这里面的生灵会特别漂亮,冥界不是出美人吗? “一定不可多得的灵兽,我们带回去养好不好?” “生于冥界或许不是灵兽而是世人厌恶害怕的妖物”清篱垂下眼眸,似是在轻叹。 汐一把将两枚黑色的蛋塞进他手中,坦荡又任性“不管是灵兽还是妖物,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既然师傅喜欢就带走吧” 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清篱,冥界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只想守着师傅”他像是宣誓一般地说道,红色的竖瞳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汐微微一笑深深地注视着他,仿佛要把此刻的他印在眼底一般。 再过不久,她会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将仙人驱逐人间,以沧海和冥界相赠,清篱会成为众生敬仰的两界之主。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纯净的灵气四散在天地间。 第77章 故梦 (50) 人间连通冥界的三途河消失,伴随着温润的细雨,烧焦的土地长出新草,枯死的花木再度复苏,死气被净化,残破不堪的大地重回繁华之景,但整个天地的生灵却同时发出了悲鸣。 风氏全族祭献,下一个就是她了。汐扯了扯嘴角,笑容是那样苦涩,晶莹的眼泪从她眼中流溢出来,生离死别与感同身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师傅……”清篱担忧地看向她 很快汐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说“这一天迟早会来。” 没过多久仙魔之战拉开了序幕,风氏用命修补的人间大地,汐不会任由他们破坏,是时候要建立新的秩序了,然而这也意味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冥界深谷两个白色身影席地而坐,琴声悠扬又虚无,透过阴寒冰冷的死气回荡在冥界,仿佛描绘着一个美好的梦境。汐弹下最后一个音符,灵气迅速化为一道无形的绳索将全心全意任性着她所以毫无防备的徒弟死死禁锢。 “师傅,为什么?”他蓦然怔了怔,不可置信地问道。 汐放下琴,白皙的脸庞被幽光染上斑驳的光影,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复杂,过了良久,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要去做一件事情,清篱,往后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但是我一定会回来”说着汐运起灵气划过他的手心,将那把天魔骨所铸的剑取了出来。他们在一起百年,从未对彼此设防,相互之间的气息再熟悉不过,所以汐才可以这样顺利地取出他亲手炼制的武器。 “让我陪着你,好吗?你若喜欢人间我便斩尽荆棘来守护它,你若喜欢冥界我便清肃魔族建造新的秩序,师傅,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做到,不要离开我。”他敛尽风华的眉眼中戾气渐起,既阴郁又悲哀,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一般楚楚可怜地望着汐。 汐没有回答他,而是结印取出了另一颗沧海泪放入他手心,幽蓝晶莹的沧海泪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光芒大盛,化为万千星辰同时涌入他的身躯。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是海上风云变化的绚烂绮丽,耳边是海域万千生灵的歌声,可是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绝望,比死气沉沉的冥界还要可怕。 汐突然靠近他的脸庞,然后在他唇角留下一个轻柔而眷恋的吻,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地说着“清篱,这是我的宿命,唯有如此才能换来一线生机。以后,归墟和冥界就交给你了。” 她的徒弟智计无双,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汐长叹一口气,决绝地转身而去。 “师傅……”身后传来嘶哑地呼唤声。 “清篱,两界的命运由你来抉择,此后你将无人可敌,无人可伤,哪怕天也不行。”汐的语气温柔而自豪,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清篱死死盯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如玉雕琢的脸庞上缓缓显现狰狞的黑色纹印,眼神几近疯狂,他不要性命般地汇集所有力量,试图挣脱禁锢。 当年师傅说会将归墟送于他,可他至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师傅,冥界惊鸿一瞥,已生出执念,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美好都由师傅亲手浇筑,可他的存在却是师傅的催命符。 他曾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天地唾手可得,可现在连最重要的人也留不住。 第78章 故梦 (51) 高耸入云的天梯连接着人间和仙宫,曾是人间生灵向往之处,现在却成了残酷的战场。 清篱消失百年,魔族殊易自荐为首倾全族之力攻打仙宫,而仙宫的好战分子在灵芜的暗中推动之下早已有消灭魔族的打算,两族的战争终究无可避免。 鲜血溅染在天梯上,萦绕的灵气正在溃散,混乱中不断有仙魔倒下,但谁也不会为此而停手,因为对于战争来说死亡就是常态。 “风氏拼了全族性命才救回人间,你们还真是冥顽不灵”汐看向人间山河,眼中似夹带着凌冽风雪。“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即刻返回冥界和仙宫,立誓从此再不踏足人间。” 仙魔虽顾及汐的身份和强横的实力,但在权利面前谁也不甘心就此罢手。 “你们仙族满口仁义道德到头来不过如此,回去?凭什么,你以为迷惑他,就可以控制魔族吗?仙族忌惮冥界,这些年在暗地里使了多少手段,如今仙族已是强弩之弓。纵使他亲临,也不能让我等放弃即将到手的东西,你虽是天生仙灵,可已经虚弱至此,还想三言两语就让我们回去?”魔族为首的将领殊易讥讽地说道。 本来还有些顾忌的魔听了他的话后,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纷纷应和着他。 “魔族凶残为祸人间,还请您出手相助”仙族这边亦不愿退让,冠冕堂皇地说辞就这样压了下来。 “既然如此”汐目光一沉,声音比万丈海底深壑的海水还要冰凉“谁都别走了,人间由不得你们染指。” 随着话音刚落,汐毫不犹豫地挥剑砍向天梯,绚烂的灵气瞬间爆发,这一剑带着毁灭天地的气势,即便是坚固无比的天梯也在这惊天的力量中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您这是做什么,斩断天梯不怕遭天谴吗?”众仙者惊恐的看着她。 汐笑了笑,眸光仿若九天跌落的星辰“你们将这方天地祸害得千疮百孔,既然到现在还不愿回头,那么诸位便和我一起为天地规则出一份力吧,如此方不负众生的跪拜敬仰。” 空中红艳如火的云团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力迎面而来,很快,绚烂夺目的九天神火便如焰火一样落下。在天道面前,仙魔也只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 无论是仙还是魔都开始慌了,他们想离开,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在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汐清灵的声音传来“从今日起身有仙籍者降临人间将受天地规则制约,破坏人间秩序者必遭天谴,至于魔族,你们若能在九天神火中活下来,是生是死都由他来处置。” 并非她偏心,而是因为汐为仙族以身殉道化为规则之力也只能约束仙族。他们的贪婪对人间众生来说是可怕的灾祸,要想保住人间必须彻底杜绝仙魔再次开战。 此次两族元气大伤,魔族虽生命顽强只要没死透,便可靠着世间煞气魔障修养生息再度归来,但今日他们倾巢而出,神火之下所剩寥寥无几。她现在非常虚弱,那一剑已是用尽全力,属实没办法再动用灵力,只能由清篱来处置他们了。 第79章 故梦 (52) 在红艳的火光中汐缓缓扬起一个轻柔的笑容,盖过了九天神火的璀璨夺目,世间最后一个天生仙灵终于也走向了死亡。 风氏还灵气于大地,封印三途河,汐毁灭执迷不悟者,以身化为天地规则。至此以后人间脱离仙魔的掌控,万物生灵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才是天道想要的真正的繁华人间。 汐也想看看他们献出生命所成就的新的世界,可惜她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回来了。 “师傅……” 挣脱束缚赶来的清篱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却无法碰触到汐,最终他眼睁睁地看着汐在他面前破碎为万千光芒与九天神火一起消失,天地突然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音,除了他颤动的心口。 他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如万蚁噬心一般地痛过,从教他天弦琴的那一天开始,汐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神明将所拥有的全部一一给予了他! 金色的光芒自蔚蓝的天空落下,笔直地笼罩在他身上。 新主生,旧主亡,新任归墟之主清篱得获仙籍。从此,归墟易主。 须臾间沧海悲泣,潮汐停滞,冥界开出第一支花,来自云丘的仙植却长出了世间最鲜艳惑人的花朵,像被鲜血染红似的妩媚娇艳。 此花,名为彼岸。后世传说,黄泉花现,再无归路,生前种种皆成云烟。 但又有人说,彼岸花是为等待而生。 冰凉的雨水砸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晶莹的小水花,一切污浊都被清洗,天地还是这个天地,只是少了一个她。 清篱脸上波澜不惊,眼底却一片阴戾,他抬手收回落在地上的剑,既然他心中唯一的光明已经不在了,这个天地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天道既然要汐死,那他便毁了这方世界毁了天道。狂暴的凶煞之气肆虐横行,那毁天灭地的气息仿佛比起九天神火还要可怕几分。 经历一番毁灭性劫难幸存下来的仙魔倒在地上绝望又惊恐地看着这位失去理智的归墟新主,本来以为汐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她教出来的徒弟简直是青出于蓝。 就在这时,四散的灵光汇集成蓝色的水纹后又缓缓消失在天地间,最终化为无形的规则之力,但有一股幽蓝的残魂在清篱手心凝聚,天道最终妥协,天命所归的两界之主即便是天道也无可奈何,为保护人间安宁只好还回一缕残魂,以此平息他的怒火。 那双灰暗死寂的眼底再次燃起一缕明亮的光芒,肆虐的凶煞之气 得以平息,陷入疯狂的清篱重新变回温润如玉的少年。 归墟万丈海底有一种灵石蕴含天地生机,即便是残魂也能重聚,当年汐创造鲛人时虽用去大半,但剩下的灵石还能够救回她的魂魄。天生仙灵与其他生灵不一样,需要很长的时间重聚修补,不过没关系,无论多久,他都会等下去,总有一天他的心之所向会回来。 清篱淡漠地看向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幸存的仙魔,扰乱人间执迷不悟,那便坠入冥府不得超生。 归墟和冥界为汐所托,他会好好守着,成为汐所期盼的两界之主。 第80章 故梦 (53) 梦中万年,现实不过须臾之间,汐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她缓缓地坐起,此刻心里有千言万物想要诉说,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凝聚成一句短短的话“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许清篱微笑着抬手抚上汐禾的脸颊,笑了笑“不重要,因为你已经回来了。” “清篱,我回来了”汐禾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嗯”他抿嘴一笑,低下头,如墨的长发随着动作倾泻下来。汐禾被独属于他的气息包围着,缓缓闭上眼,与他的唇齿亲密地纠缠起来。 暗淡的幽光之下,轻纱飞扬,铃声清越,暧昧的气息肆意挥洒。 万年时光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唯有深情不负。 ………… 冥界没有日月,故而也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 大概是过了很久,汐禾在若有若无的茶香中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径直走出寝居,屏风前的香炉正吐着缕缕青烟,淡雅的熏香与清苦的茶叶混合成一种独特的香味,仿若空山新雨。 端坐于桌前的许清篱优雅地品茗着清茶,满室的清香与天青色的茶具相得益彰,这画面静好得让人不由驻足,唯恐多向前走一步便会惊扰了画中人。 “醒了吗?”许清篱抬眸看向汐禾,眼中暗藏着一丝餍足,嘴角笑意清浅。 汐禾的脑子顿时就乱成了一锅浆糊,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就连点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经过一系列心理建设,不断地在心底重复‘已经结婚了’这几个字后,好不容易才让加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下来。 她走到许清篱面前坐了下来,然后接过他亲自斟的茶,轻抿一口,清苦的味道在口中回荡,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只见许清篱放下茶杯,眼中光华转动,似皎皎月光般温柔“汐儿,回去吧。” 汐禾看着茶杯里起起伏伏的绿色嫩芽,故作震惊的说道“才刚结婚你就要抛弃我?” 下一秒,向来温润如玉的冥主大人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他低声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意思,如果不想便罢了。” “不不不,我开个玩笑,我们一起回去”汐禾赶忙说道。 三途川书店和谢司玉对她来说很重要,张家的事一日不解决,她就一日不能放心。许清篱是改变主意了,打算让她回人间帮助张家。 现在的徒弟已经不是五万年前那个软萌的少年,无论法术还是计谋都把她压的死死的,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 许清篱:“自然” 微风轻轻地摇动彼岸花的花枝,幽香随风而来,绿色的荧光忽明忽暗,浮动在忘川河畔流光烁烁,在冥府这样的美景随处可见。 汐禾与许清篱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在河畔,汐禾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于是开口问道“那年中元节,马车里的人是你?” “是我”他轻轻一笑。 “我就说不对劲”汐禾恍然大悟,算是解开了一个百年谜题。 当时她还奇怪中元节是什么人会将马车停在紧闭的酒楼外,难得她心情好还出言提醒对方早日归家,却不想上边坐着的竟是冥主大人,也难怪她那一路上连半个鬼都没见到。 第81章 故梦 (54) 许清篱但笑不语,因为时机未到,所以那时他只能在暗处看一看汐禾以慰籍相思。 在汐禾失去记忆的几百年里,其实他一直都在身后守护着汐禾。 “这样说的话,当年也是你派燕桓去接我的?” “嗯”他温柔的嗓音被风一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汐禾心间。即便身处阴冷的冥界,汐禾依旧感受到了如日光般的温暖。 回到三途川书店已经是几天后了,汐禾刚打开房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她当即退出房门来回确认自己没有走错门。 “怎么了?”许清篱问。 汐禾组织了一下语言,感叹地说“太整齐了,简直是焕然一新。” 她是个家务全靠法术的人,基本上就是保持干净,至于高雅这类词从来就和汐禾家挨不上边。 就在汐禾不知该不该进去的时候,房里突然窜出两个人头。 “惊喜吗?”谢司玉言笑晏晏地看着汐禾。 汐禾有些受宠若惊“我的待遇升级了?还是张臻终于良心发现决定从此不再苛待员工?” “大人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张臻没有理会汐禾,而且转向许清篱,热情得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有劳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许清篱微一点头,显然也不太适应张臻的过分热情。 汐禾简直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她在这住了几十年待遇怎么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的要的,您千万别客气,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们,您的身份我们也会保密。”张臻热情洋溢地摆了个请的姿势。 “多谢”许清篱彬彬有礼地说道。 走近已经大变样的家,汐禾好一会才习惯过来,然后转身拥抱了一下谢司玉“好久不见。” 谢司玉拍了拍汐禾的背,温婉的眼神中闪过了然的情绪。拥有三生书的她,对于淹没在久远时光中的往事,又怎么会真的全然不知? 二人分开后,谢司玉温言笑道“好啦,我和阿臻今日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们不是才几天没见?”刚走出门的张臻疑惑地问。 谢司玉轻轻地替汐禾关上房门,然后神秘地笑了笑,对他说道“你不懂” 汐禾跟许清篱同居的消息传到三途川书店所有同事的耳中时,大家的神色可谓五彩缤纷。首先张臻夫妻是虚情假意地表达了一下惊讶,然后张千封张千云兄妹是真惊讶,最后许清篱的脑残粉陶玖则是比汐禾这个当事人还高兴,因为这回他可算是跟偶像住在一栋楼里了。 与汐禾的恶迹斑斑相比,许清篱在他们眼里那是白玉无瑕,温和良善,活生生就像汐禾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 对此汐禾有苦难言,扶额望天,沉痛地想着:你们要是知道他是谁,一定会后悔的!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仙宫到底在哪?”正在画符的张臻趁着停笔的空档,抬头望向汐禾。 后者则是用一种钦佩勇士的眼神回看他“你准备打上去?” “我……”顿时张臻就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他错了,就不该问,汐禾是什么?那是魔鬼。 “准确的说仙宫和冥界都属于另一个空间,传说在天梯断裂后仙宫就消失了,其实都是一派胡言,仙宫的入口就在高山之巅。”汐禾突然正色道。 张臻:“人间最高的山……昆吾山?” 汐禾点头,仙宫的结界有天地规则之力,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限制仙人来凡间,当然凡尘生灵也不可能进入仙宫。 第82章 愿望(1) 惊雷响彻天际,浓稠的黑色中划过一道闪电,雨越下越大,遮住了所有的光芒,年代久远的废弃校舍在这个雨夜里显得摇摇欲坠。 ‘噔……噔……噔……’脚步声穿过嘈杂的雨声清晰地落在空旷的楼内,那是属于高跟鞋的独特的声音,似乎从声音就能感觉出来,她的步伐从容而优雅…… 一般人都不会在这样的天气来到漆黑的废弃楼内,可是往往越是刺激恐怖的地方,就越是有人想来挑战。 a大是堰海城最好的一所大学,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里面环境优美,建筑各具特色。但是近几年a大里却流传着一个神秘而诡异的故事。 听说在几年前,有五个大三的学生在晚上偷偷地进入了老校区里那栋废弃几十年的校舍。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暴雨拍打着破旧的窗户。他们五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这几个人志趣相投,对灵异故事都非常感兴趣,所以才大晚上溜进老校舍探险。 这栋楼建于五十多年前,一共五层,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楼梯,但是只有左边的楼梯可以通向天台。 寒风从只剩下框架的窗户涌进,长长的通道黑暗无光,高大的树影错落在泛黄的墙上,显得鬼影重重。 闪电照亮个半栋楼,手电筒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几人都不是胆小的,在这样恐怖场景里居然还有说有笑。 宿舍的门锁早已腐朽,打开门的瞬间一股腐朽难闻的气味随着雨水飘来,散乱的床铺和桌椅布满了灰尘,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窗帘随风飘动。 两个女生心里有点发凉,但是并没有说出来,每一楼的宿舍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一行人最终来到五楼。 两个女生走在最后,她们刚踏上四楼到五楼之间的最后一层台阶时,清晰的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噔噔声伴随着寒意一起传入她们的耳膜中,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可奇怪的是走在前面的三个男生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一路不停歇地准备继续向上走,上面就是天台了。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一齐望向了声音的来源地,借着闪电的光芒,她们看见了对面楼梯那边,竟然有个女人穿着高跟鞋打着把黑色雨伞,走来走去。这栋校舍的通道并不长,左右两边的楼梯是面对面的,完全可以一眼望到头,可为什么,对面的那个女人也像看不见他们这五个人一样? 在这样荒弃的老楼里见到陌生人应该会感到有些奇怪吧?就像这两个停下脚步的女生一样。 “钱兰,你看那边是不是……”一个女生扯了扯同伴的衣服,小声问道。 她的同伴听了后脸色大变,迅速地牵着她的手,往上一层跑去。 女生似乎是有些后知后觉,当时想的居然是,不会是学校的职工吧?他们这几个人一定是少不了得被骂一顿了。 雨太大了,最后大家也没有打开门去天台,而是站在门边面面相觑。三个男生正议论着这里没什么奇怪就是普通的废弃校舍,而那个叫钱兰的女生却一直紧靠楼梯的扶手伸头向下看。 第83章 愿望 (2) 这种老式楼梯扶手都是铁栏杆围成的,站在楼下就可以看到下一层的楼梯。 察觉到钱兰的异样,另一个女生悄悄问道“你在看什么?” 钱兰看了看讨论得如火如荼的男生们,附在女生耳边,颤抖着说“下面有个人!” 是上楼的时间看见的那个女人?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强压着恐惧说“我们一起看一下吧” 接着她们非常有默契地站在扶手旁慢慢低头向下看,结果她们见到了异常诡异的一幕,在下面一层楼梯的转角处那个打着伞的女人竟然也在抬头看她们! 钱兰的视力非常好,她甚至可以看见女人望向她们时眼神里那种浓烈的怨毒。 寒意爬上背脊,她们强压着喉咙里的喊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靠着墙才感觉到一丝丝的安慰。 但是很快她们决定再看一次,毕竟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视觉容易产生错误。 其实中间的间隔非常短,前后不超过一分钟,但是她们再次凑上前往下看时,五楼竟然什么也没有了,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听人说如果看见鬼魂,就要装作没有看见,否则它一定会缠着你。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传闻,即便她们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但依旧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三个男生终于注意到她们的异常,钱兰随口说身体不舒服。于是五人开始原路返回离开校舍,这一次两个女生颤抖着走在最前面,她们不敢再掉尾了。 走出老校舍后,温暖终于慢慢地回到身体里,钱兰询问三个男生上楼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人。最终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并且三个男生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 两个女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伫立于风雨飘摇中的老校舍,朦胧之际似乎还能看见破旧的窗户旁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们远去。 “是不是这样?” 张千云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耳边突然传来了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恰逢闪电划破黑夜,一张纸人脸出现在眼前,红得有些渗人的腮红以及那那要咧到耳根的嘴唇……… “啊……鬼鬼鬼啊”张千云大喊,她惊惧地看着面前阴森的纸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就是个纸人”汐禾单手拿着花花绿绿的纸人,还朝张千云那边挥舞了几下。 张千云一口气差点就过去了,雷电交加的天气,明明还是下午,窗外的天色已经暗得像半夜时分,偏偏书店的保险丝又烧坏了,现在是一片漆黑,眼前突然出现个阴森诡异的纸人,可不吓掉半条命。有些人见多了鬼就不会害怕,而有些人不管见多少次,还是胆小,她属于后者。 “你吓死我了,汐禾姐” 汐禾:“你编的鬼故事不太行,所以我这不是给你们增加一点恐怖的氛围嘛。” “这可不是我编的故事,是毕业的学姐亲口告诉我的,当时这件事在学校广泛流传,甚至还有人在论坛召集同伴组队去老校舍,不过没几天学校就用几把大锁将旧校舍的大门给锁了起来。”张千云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 第84章 愿望 (3) “依照我多年的经验,这件事有五成的可能,那就是个普通人由于心情烦闷所以到没人的地方静静,不过鉴于你说只有两个女生看见了那个女人,所以另外五成是,她们见到了一个路人鬼,女生的阴气比较重,如果再加上体质弱的话,确实会更加容易看见那些东西。” 汐禾难得耐心分析这种不知道流传了多少个版本的校园恐怖故事。如果那群人遇上的是恶鬼,早就倒霉了,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纸人虽然没有重量,但是一直拿着也挺累。汐禾顺势就把纸人放自己办公桌上,结果居然摸到了一个又冰又滑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好像还会动,于是她一把将其抓到眼前。 下一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从三途川书店传出。 她手上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食魂兽。刚才吓唬张千云,现在轮到自己遭报应了。 三途川书店的灯刚亮起来,几声高低起伏各不同的尖叫声随之响起,有恐惧,有震惊,还有惊喜? 这次差点连房顶都被惊飞了,刚修完保险丝出来的张臻以及拿着手电筒的谢司玉,同时惊呆了,这几个人难道都疯了不成? “你们……要开大合唱?”张臻扫视了一圈,就没看见正常人。 首先是汐禾拿着食魂兽一脸蛋疼的样子,其次张家兄妹一个震惊一个恐惧,五分相似样貌再加上如出一辙夸张的神情,非常符合不聪明这三个字,最后是陶玖双眼放光死死盯着食魂兽,就像要扑上去咬上一口似的。 没有人理会张臻,最后还是汐禾疑惑地问道“你们叫什么?” 张千云踩着小碎步慢慢远离了汐禾,然后说“有……蛇” 大部分女孩子都怕蛇,虽然食魂兽不是蛇,没办法,谁叫它长的像呢。 张千封则是半张着嘴,战战兢兢扫了一眼汐禾手上那玩意“哪来的食魂兽?” 汐禾抬头望天试图收回压根就不存在的泪水“自己捡的食魂兽,哭着也要养下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蛇,可以让我摸一下吗?要不看几眼也行”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陶玖已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了。 紧闭双眼的食魂兽听了他的话后,突然睁开了红色的双眸,并且抬起头来望向他。 “有言在先,要是被它咬了,千万别讹我医药费”汐禾把食魂兽放桌上,又说道“你还是就站在这里看几眼吧,这可是食魂兽,我养的” 陶玖听了后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兴奋了,目不转睛地足足看了有一分钟。汐禾刚打开手包还没开口说话,食魂兽就乖巧地自己爬了进去。 十有八九食魂兽是今早偷偷躲进她包里跟过来的,这么熟练,一看就是惯犯。 “人间也有食魂兽?”陶玖智商都给丢了,那如痴如醉的神情,活像食魂兽就是他媳妇一样。 “世间只有两只食魂兽,当然是从冥界来的”汐禾一边看着时钟等待下班一边说道。 “那不是……冥主养的吗?怎么会……”张千封望向汐禾的手包,只觉浑身上下透心凉。 “冥主大人日理万机,所以把它们托付给我了。”汐禾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掐着。 事实上是食魂兽偷偷地跑到人间,然后被许清篱从柜子里揪了出来,到底是自己捡回来的蛋,好歹也算半个娘,虽然孩子是有点渗人,但总不能就扔着不管了。 于是在两只食魂兽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汐禾时,她心软地把食魂兽留了下来。 第85章 愿望(4) 清晨,大概七点左右,汐禾还在蒙头大睡,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让人头疼欲裂。 她凌晨才睡下,感觉自己刚闭眼,又被吵醒了。人还没从被子里出来,胳膊已经漫无目的地向着床头柜方西摸手机。可能是脑子不太清醒的原因,铃声催命似的响,手就是没抓到手机。最后还是在厨房的许清篱看不下去,走进卧室亲自把手机给放到了汐禾手上。 “不是九点才上班?”汐禾接起电话,眼睛不睁开都知道是哪来的电话。 谢司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简洁地说明情况“昨天晚上a大死人了。” “哦……等等”汐禾艰难地撑开沉重无比的眼皮,适应了好一会终于清醒了过来“怎么死的?” “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先过去,你尽快赶来” 汐禾木然地坐起来,一脸生无可恋“我知道了” 这是一个没事混子日,有事就忙得没日没夜的工作。汐禾认命地爬起来梳洗,走出卧室后正好见到许清篱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他们俩其实完全不需要吃东西,但是在人间许清篱生活作息规律那是一丝不苟,硬生生把汐禾不吃早餐的毛病给掰了过来,冥主大人不仅修为高长得好看而且连做饭都好吃,实属冥界楷模。 汐禾坐上餐桌后,他微微一笑,问道“出事了?” “嗯,说是a大昨天晚上死人了,看样子情况有点严重”汐禾拿着勺子一边喝粥一边说“你等会有事吗?要不陪我一起去吧” 许清篱想了想,温和地说“也好,我曾经也是a大的学生,或许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当然有,你不去我会……害怕,对害怕”汐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许清篱只是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害怕?这话放在三百年前没问题,现在,她什么都怕,就是不可能怕鬼。 吃完早餐后汐禾和许清篱就飞车到了a大的老校门,据说尸体实在一栋废弃的老校舍里发现的,发现尸体的老职工吓得差点心脏病犯。老校门这边人少而且离出事的地方近,所以他们才多饶了一圈。 刚刚到达老校舍前,等候的张千云还在疑惑汐禾怎么还带家属时,她身边陪同的人就向着许清篱冲了上来。 “吴主任”许清篱向来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小许,你来学校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安排一下,要不现在去我办公室喝杯茶?”这对待得意门生的热忱,让汐禾愣了好一会。 小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称呼冥主,她惊呆了。 “多谢您的好意,不用这么麻烦,我今天是陪同家属”许清篱客气地说。 吴主任了然地看了看他身边的汐禾“小姑娘也是书店的员工吧” 汐禾大方地笑了笑“嗯,吴主任您好” “真是郎才女貌,有你们在这我就放心了” 寒暄过后,张千云领路带着许清篱和汐禾走进了这栋传说中频发闹鬼事件的废弃旧楼。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阴气和死气交织出森寒的氛围,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但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第86章 愿望 (5) 出事的地方在四楼的第一间宿舍,站在门前可以一眼望到对面的楼梯,这里是张千云所说的故事中的那栋楼。 “他们就在里面,我……还是在门外等吧”张千云尴尬地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你没看过恐怖电影吗?落单的人最危险了”汐禾压低着声音说道。 外面阳光明媚,但是楼里却是寒气渗人,听了汐禾的话张千云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跟了上去,虽然尸体很可怕,但是总比遇上鬼要好。 但是进去后张千云就后悔了,这间宿舍不大,床铺上的铁栏已经锈迹斑斑,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一滩凝固的紫红色液体,旁边就躺着一个人。 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女尸的脸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眼睛睁的很大,仿佛睁控诉着冤屈,而她的嘴角却扬着喜悦的角度,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许医生,早”张臻打着招呼。 “许师兄怎么来了,这里多恐怖……”正在检查尸体的陶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活,关怀地望向许清篱。 …… “就是因为恐怖,所以清篱才陪我来。”汐禾毫不迟疑地替许清篱回答“这怎么回事?” 张臻:“就目前看,是她自己用手指甲划烂了脸” “死因呢?” “吓死的” 现场没有任何妖邪鬼怪的气息,同时死者的魂魄也不知所踪,这也太奇怪了。 “在你来之前,我们找到了这个”谢司玉将一个自封袋交给汐禾。里面装着几片镜子的碎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许清篱端详片刻后,轻声说“鬼气” “好像有些不对”具体是哪不对劲汐禾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这件事有些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能把自身鬼气掩藏得这么深的阴魂,如果不是许清篱的提醒,她都没有注意到镜子里那微弱的鬼气。 “不是普通阴魂,而是一类特殊的邪灵。”许清篱解释道。 所谓特殊的邪灵,是指合理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阴魂、恶鬼,它们属于召唤灵体,需要人召唤才会出现,不可能自己出来,同时也无法离开被召唤的地方很远。 汐禾反复打量着四周“这个地方看起来没有召唤它们的条件,难道早就被死者召唤来了,那这就不好办了。” “千云,你去查查死者生前做过什么事。” 张臻一发话张千云如负释重,她点了点,如离弦的箭飞快地冲出旧校舍,就跟身后有什么妖魔在追她似的。 检查完尸体,大家准备先离开这里。汐禾站在楼梯间突然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五楼似乎有点奇怪。 “你们先走吧,我和清篱上去看看”留下这句话汐禾就牵着许清的手向上一层走去。 “许师兄不是普通人?”陶玖把头转向张臻。 后者解释道“他的事不便于说,但是你们不用担心,肯定没有问题就是了,这可是咱们书店的大腿。” 陶玖和张千封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如果许清篱是普通人,汐禾绝对不会让他介入这些不寻常的事。 五楼的布局和四楼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慢悠悠地从左边楼梯走了上来,但很快,汐禾和许清篱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第87章 愿望 (6) 紧靠右边楼梯的那间宿舍的门是大开着的,走进去一看,只见几只白蜡烛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燃烧的长度几乎一样,应该是被人撞倒在地后就熄灭了。 什么人大晚上会跑到这里来点蜡烛? 一丝微不可微的阴冷从卫生间的方向传来,虽然这栋校舍已经非常老旧了,但是每一间宿舍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在几十年前算是非常好的条件。汐禾使用天眼查看那扇破了一半的木门,果然,里面有东西。 她察觉出问题的时候,许清篱已经先她一步,把门给推开了。门后的墙面上贴着一面全身镜,镜子很新,绝对不是几十年前就在这的样子。 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二人的样子,以及细如发丝的黑线,这些黑线是从镜子里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汐禾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有些僵硬,并且有东西透过镜子在看着他们,那是一双漆黑而邪恶的眼睛。 许清篱目光微动,他伸手向前一抓就把镜子里的黑线生生拽了出来“是镜妖”说罢他手中的黑线就被碾碎了。 所谓镜妖,不是指镜子成了精,而是邪灵,它们合理存在于这个世间,但是无法脱离属于它们的规矩,否则就无法存在,所谓天道有规则,万物有秩序。 传闻有些容貌绝美被毁容并且死于镜子前的女人,因对容貌的执念太深所以会进入镜子的世界成为镜妖。镜妖必须依靠镜子为媒介,并且一定是有人召唤才会出来。 而与其他的召唤灵体不同,镜妖只有女人能召唤到,如果恰巧它心情好,那么不仅不会杀死召唤者,还会与其做交易,满足召唤者的愿望。不过召唤者一旦违背约定或是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那么等待她的将是镜仙的惩罚。 “有人在这里召唤过灵体”汐禾顿时感到头疼“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这种东西。” 许清篱:“想要召唤镜妖很难,除非是有特殊的机缘和强烈的愿望,甚至召唤者可能并不是普通人。” 死者是不是召唤者,目前还没有办法下定论,现在得先想办法查清楚这间宿舍的镜子是谁弄来的,还有外面的蜡烛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又检查了其他地方并没有再发现异样,正打算离开这里时,汐禾就接到了张臻的电话,得知出现了第二具尸体。 问清楚地点后,他们立即就赶了过去。 在a大后山的花丛中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女尸,她穿着纯白的连衣裙,皮肤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眼睛只剩下两个血淋淋地大洞,而眼球却完整的握在她自己的手心里。 “这个死于两天前”谢司玉查过三生书后下了定论。 这里来往的人不多,再加上花丛茂密,所以今天园丁来修理花枝时才发现里面躺着具尸体。 “现场有镜子吗?”汐禾问 “有”陶玖举起手中的自封袋,里面装着一个小巧的圆形化妆镜,是最常见的那种,但是现在整个镜面都被厚重的鲜血给盖住了,按理说昨晚的大雨会冲刷这些痕迹,但这块镜子上面的血迹却奇迹般的保存完好,仿佛是用这显目的方式向他们示威一样。 第88章 愿望 (7) “老规矩?”汐禾看了一眼干枯的尸体,若有所思。 “行,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张臻点头应道。 三途川书店的规矩是,尸体交给陶玖,阴魂或是非人的东西交给汐禾,至于活人就由其他几人调查。 张臻他们的效率向来很高,这次也不例外,下午两点左右,所有人已经初步收集到了相关资料,然后坐在三途书店内分析结果。 “两个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她们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各方面都很优秀并且还在同一个宿舍,虽说关系不错但暗地里也会互相竞争,在四天前的晚上,她们和另外两个同宿舍的女生一起偷偷进入老校舍,然后点着蜡烛说鬼故事......”张千云猛地灌了一大杯水,大喘着粗气。 “等等”汐禾听得云里雾里“点蜡烛说鬼故事?这是什么玩意?” “这个啊,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谣言,说是找个阴气重的地方,点着蜡烛说鬼故事,说完一个故事就吹灭一根蜡烛,蜡烛全部吹灭的时候,故事里的鬼魂就会真的出现。”缓过气的张千云向大家解释道。 原来五楼的蜡烛是这样来的,汐禾侧过头眼神笃定地说“她们在玩的途中见到了一些恐怖的现象,然后直接被吓跑了对不对?” “汐禾姐,你怎么知道?”张千云露出惊讶的眼神“她们说完第一个故事,听见了敲门声,没有人敢去开门,可没过多久门还是自己开了,门外没有一个人,几个女生当时很害怕,立即停止了游戏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对了,她们说的故事就是昨晚我跟你们说的那个。” “因为我和清篱在五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蜡烛,这个游戏需要镜子吗?”汐禾突然想到了那面崭新的全身镜,人是镜妖杀的,可是她们玩这种游戏压根不可能招来镜妖。 对于汐禾突如其来的问题,张千云显得十分疑惑“不需要呀” “玩游戏的另外两个女生呢?”张臻问。 “有个女生因为身体不舒服第二天就请假回家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从学校那边拿到她的联系方式,才打听到这些事情。最后一个女生我一直联系不上,问过她的老师和同学都说昨天还见过她,但是今天她课也没上不知道去哪了”张千云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张臻。“是不是和故事里那个打着伞的女人有关系?” “不可能”汐禾当即否定了张千云的胡思乱想“要真是这么凶残的恶鬼,那故事里看见她的人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老校舍?问题在镜子上面。” 接着汐禾就把自己和许清篱在五楼发现镜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许清篱:“徘徊不定,必定有人和它签订了契约,这两个死者极有可能是无辜受了牵连。” 汐禾点头认同他的看法,太多的巧合十有八九就是有意为之,有人在老校舍五楼的一间宿舍里放了块镜子,并且召唤了镜妖,偏偏这么巧四个女生来到这间宿舍玩灵异游戏,而且现在四个女生两死一失踪。 镜妖这种东西可不会免费帮人完成愿望,通常它们会向召唤人索取祭品。 第89章 愿望 (8) “她们为什么要大半夜地跑去玩这么恐怖的游戏,追求刺激?” “是因为有人过生日,提出玩这个游戏,其他人虽然很害怕,但是也不好意思拒绝寿星的要求,过生日的人就是那个失踪的女生,叫曾燕。”张千云回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了汐禾的问题。 “千云你赶紧去联系那个回家的女生,让她现在千万别回学校。”汐禾目光变得凝重,四个人两个已经被杀害,一个失踪生死不明,必须得保住最后一个人。 镜妖无法离开被召唤的地方太远,只要那个女生暂时不回学校,就不会有危险。 “好,我这就去。” “我和阿玉去找曾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臻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再次去一趟a大。 窗外阳光正明媚,秋风吹动树枝,枯黄的落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汐禾站在三途川书店门口,伸手接住了一片飘零的枯叶,轻飘飘地感叹着“拿他人鲜活的性命与邪灵做交易,究竟是什么样的愿望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愿望,并没有太复杂的理由。” “我们晚上去一趟老校舍吧,我想见识一下镜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许清篱点头答应,对于汐禾的要求,他向来是纵容到底原则,当然,不包括想离开他。 既然确定好下一步的行动,那么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夜晚的降临就行了,于是趁傍晚这点时间,他们二人还去了趟超市。 秋初的气温仍是异常炎热,细碎的夕阳从树叶缝隙洒落,星星点点的映在地面。 许清篱一手拎着超市购物袋一手牵着汐禾,就像凡间最普通的小夫妻一般,司掌冥界几万年的冥主也被沾染上了人间烟火。 隔壁扎纸店铺的小鹿妖颜若不知从哪蹦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汐禾姐姐,大家都说你嫁人了,凡人有什么好,要不然,你还是选我哥哥吧” “是吗?”许清篱似笑非笑的看向汐禾,低声轻问。 汐禾还没说话,颜若倒是人小勇气足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你只能陪汐禾姐姐几十年而已” 这小姑娘不会想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的。 心弦瞬间绷紧,汐禾求生欲极强地说“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真正喜欢一个人不会在意那些。” 表面上她笑容亲切,其实心里都快开始呐喊了。温润玉如,霁月清风的冥主容易黑化。没错,就是黑化。 前两天汐禾躺沙发上看电视时不小心睡着了,两只食魂兽也跟着趴在她怀中小憩,结果温柔优雅的冥主开门后脸色立即沉了下去,淡然的声音里像掺了冰渣一样,简短的两个字“下来”给食魂兽吓得直接磕地板上,鹿妖可没有食魂兽皮糙肉厚。 汐禾没想到颜若仍不死心,这会正气鼓鼓的看着许清篱。 下一刻,炸毛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乖巧了,扔下一句“汐禾姐姐我先回家了,再见”又蹦蹦跳跳地甩着两根小辫子离开了。 “你做了什么?”汐禾惊讶地抬头询问身边人。如果她没看错,刚刚颜若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害怕。 第90章 愿望 (9) 许清篱:“灵力压制,只是让她以后不会再和你提这件事而已。” 这显然就在意了,汐禾偷笑两声,主动说明情况“十几年前颜若被心术不正的修行者抓去炼药,我正好路过救了她,之后就与他们兄妹相识了。颜若年纪小,你别怪罪她。” “莫非在你心里我是会和小孩子计较的人?”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 “当然不是,我家清篱是如皎皎明月一般的君子。”汐禾无比自豪地说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样坦荡毫不掩饰的表白让许清篱唇边的笑意慢慢加深,他深邃的眼眸里似有万千流光照应着汐禾灿然的笑颜。 入夜后气温骤然下降,凉意袭来。屋内灯光明亮照耀着厨房中两个忙碌的身影,许清篱熟练地做菜,而来到人间这么多年从未自己做过饭的汐禾也没闲着,高兴地在一旁打下手。 吃过晚饭后,他们又刻意等了两个小时,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出发前往a大。 而在此时,和陶玖一起值班的张千云,本以为终于和男神有独处的机会了,却没想到书店里来了不速之客。 乌云遮过月亮,阵阵凉风敲打着玻璃窗,看样子又要下雨了,果然,没过多久粗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在地面。 外面似乎传来了几声微弱的敲门声,张千云的座位靠窗,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楼下大门的情况。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于是她推开窗向下往了一眼,可奇怪的是,门外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或许是听错了,张千云刚合上窗户,又是一声微弱的敲门声。正在翻阅文件的陶玖发觉异样,走到张千云身后再次推开了窗户。 门外的确没人,可是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穿寿衣没有影子的老太太,佝偻而瘦小,她似乎想进来又不敢靠近,只能来回踯躅,飘落的雨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 三途川书店外有结界,鬼怪无法进入,想必刚才的敲门声只是这老太太制造的幻觉。 “千云,有客人”陶玖示意张千云往路灯那边看。 不看还没事,这一看张千云只觉得如芒刺背,那老太太的眼睛可一直盯着他们。 “鬼……鬼……”张千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用怕,它是寿终正寝的阴魂,没有恶意,应该是有事找我们帮忙,先下去看看”。陶玖知道张千云胆小,所以干脆牵着她一起出去。 接着张千云整个人都处于色胆包天的状态,哪还会记得害怕这回事。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站在灯下的老太太见陶玖和张千云出来,急切地上前走了两步,但顾忌阵法也不敢靠太近。 “请救救曾燕”老太太眼中含着血泪,说罢便跪了下来。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张千云心软见不得这种场景,当即就打开铁门出去想搀扶老太太,只不过她的手穿过了老太太的肩膀。“您好歹先告诉我们怎么回事,我们才能去救人啊” 第91章 愿望 (10) 张千云说的太快陶玖来不及阻止,鬼的请求不能随便答应,特别是在还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时候,那是大忌。 给鬼魂的承诺也必须做到,如若不然欠下阴债不仅会折福减寿,而且于修行极为不利。 就算是汐禾也不敢随随便便欠下阴债,张千云这个傻姑娘,因为见老太太可怜,一时心急就脱口而出变相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把那些规矩都给忘了。 老太太慢慢站了起来面露愧色“我想让你们把她的魂魄从镜妖手里救出来和我团聚,我知道她做错了事,害了别人,可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不能看着她落在邪灵手里永生永世受苦。” “什么?曾燕死了?”张千云大吃一惊。 “小燕和同宿舍的那几个女生一直在暗中比较,渐渐地她觉得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比不过别人,那几个女生样貌和学习都比她优秀,最终好胜心和嫉妒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人,所以和邪灵做了交易,要在三天内献出三个祭品。我力量微薄没有办法现身阻止她,就在今天我突然感应到她已经死了,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魂魄,所以猜想她是被那个邪灵控制住了,求求你们帮帮我,有什么惩罚让我来替她。” 老太太的样子让张千云动了恻隐之心,但曾燕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两个无辜的同学,如果不是有个女生请假回家躲过了一劫,那么现在就是三个无辜受害者。曾燕是自食恶果,这样人值得救吗? 这时候陶玖突然说话了“我们会尽力,但是您也知道,死亡不能逃脱责罚,到了冥界她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我知道她做了错事,不管是什么惩罚我们都认,但是至少不要让她魂魄流离”老太太摸了摸脸上的血泪,然后向陶玖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老太太离开后张千云担忧地说“学长.....你为什么轻易答应它的要求?” “你仔细想想自己对老太太说了什么” “您好歹告诉……”张千云顿了顿,愧疚地低下头,她终于发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们才能去救人’这可不就是答应了老太太的请求“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就算没有那句话,我们也不会狠心拒绝老太太的请求,和你没有关系”陶玖笨拙地在她头顶抚摸了几下,等她心情好点后才继续说“但是千云,你要记住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很危险,我们行走于此半点不容松懈,如果你不能做到,还是离开比较好,你这样我……大家都会担心。” “我知道了”张千云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心里追悔莫及,对自己的懊恼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雨水打落了一地的树叶,天色渐晚,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黑色的轿车驶入停车位,谢司玉的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小汐,我和阿臻找到了曾燕的尸体,在办公楼顶楼。” “她死了?” “嗯,刚才千云打电话告诉我曾燕就是召唤镜妖的人,她没有完成与镜妖的约定,所以死在了镜妖手里。” “千云怎么会知道?” “是曾燕的奶奶刚才找到了书店,请求他们救回曾燕的魂魄。” “她肯定是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下来,我和清篱马上过去” 第92章 愿望 (11) 汐禾挂断电话向许清篱复述了一遍,她无奈叹气“驱赶镜妖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还得抢魂魄” 镜妖是邪灵没错,可它合理地存在于这个世间,只能驱赶而不能消灭,因为就算将其消灭,它也会因为人们心中那些强烈、阴暗的愿望而再生,人心可比鬼怪可怕。 “只要和它订下约定,我们就可以救回被困的魂魄。” 经许清篱一提点汐禾恍然大悟,直接抢不行,那就逼迫镜妖签霸王条款,它们无法违背契约。 许清篱撑着黑色的大伞和汐禾一起走在校园中,因为他们出色的外表,时不时地就会有羡慕的目光投过来,实际上他们在周围设下了结界,看似情侣之间温情浪漫的私语,却是商议着怎么对付邪灵。 “既然曾燕的魂魄在镜妖手中,之前那两个无辜受害者的魂魄会不会也被镜妖困在镜子里了?”汐禾说。 “很有可能” “这下我稍微没有那么生气了,无辜的女孩肯定得救,多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另一个人并不这样想,他们刚出电梯张臻怒不可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们可真行,不知前因不应鬼魂所求,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个月奖金全扣,赶紧给我过来。” 张臻挂电话后,还不忘嘀咕一句“气死我了” “善良也是好品质,千云就算不答应救曾燕,我们也得让镜妖交出两个无辜女孩的魂魄”见到他们后,汐禾忍不住为张千云说话。 “小汐说的没错”谢司玉应和。 没过多久陶玖和张千云赶了过来,然后是张千封。 尽管是见多识广的几人,在顶楼见到曾燕的尸体时也不由头皮发麻,汐禾都站到了许清篱身后,别说是其他人了。 要不是被张千封及时捂住嘴,张千云早就忍不住喊了出来。 尸身靠在角落里,眼睛被挖出来耷拉在脸上,死死地瞪着来人,嘴角的裂痕一路到耳根形成怪异的笑容,蛆虫忙碌地在其中爬来爬去,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一块锋利的镜子碎片安静地躺在地上,上面血迹斑斑。 曾燕心里的嫉妒生出了强烈的想要超越别人的愿望,但她没有选择走正途光明正大地赢,而是召唤邪灵,并与之定下契约。 三个女孩鲜活的生命换取她的风光,多么可笑的理由。 她先是用自己的生日做借口,骗三个女生到老校舍里玩通灵游戏,实际上却是要把她们献给镜妖。而第三个女生因为回家躲过一劫,曾燕因为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所以遭到了镜妖的报复。 人是在今天死的,按理说尸身不应该腐烂成这个样子,可见这个镜妖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变态,邪恶。 “我还是去抓镜妖吧”汐禾拉着许清篱退了好几步。 “小汐,你有办法?”谢司玉问。 “去老校舍五楼那间宿舍找它,而后逼它签契约,拿回三个女孩的魂魄,简单有效。” 张臻:“什么时候行动?” “现在,一天发现三具尸体,校方那边可还等着交代,这边就交给你了,我们去找镜妖。” 汐禾可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同样宁愿去抓鬼的人还有谢司玉和张千云兄妹。 陶玖得检查尸体,人来人往的a大一天里发现了三具尸体,张臻必须的联络校方,然后上报情况,所以只能留下来。 第93章 愿望 (12) 风从黑色的雨云里刮过来,带来潮湿的霉味。长久无人居住的地方总会给人一种过于阴森的感觉,废弃的老校舍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的鬼影重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谢司玉先行设下了结界,防止打斗影响到普通人。 几人走进老校舍,在五楼的通道间汐禾上下打量个着这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地方,眼中透着担忧。“这楼要是塌了用不用我们赔?” 合着她担心的是这个?谢司玉用一种无法言喻的声音说“应该是不用,但不好善后,还是温和点吧。” “我明白了。”汐禾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毫不客气地甩了一道灵光将出事的宿舍门推开,信步走入其中笑吟吟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跟来砸场子似的。 “出来谈个交易怎么样?”回应汐禾的是寂静的黑暗,那面镜子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她知道镜妖可以通过镜子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气氛开始从阴森诡异变得有些尴尬,张千封探了个头压低声音问“要是镜妖死活不出来怎么办?” 汐禾看着镜子摇了摇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它不出来,那就换个方法,她笑容温和地回答“很简单” 她的话音刚落,许清篱手中运起灵气,漆黑沉寂的镜子开始扭曲,属于镜妖的空间此刻就像纸片一般脆弱,没过多久,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镜中跑了出来。 “这.......也可以”张千封和张千云两个小朋友同时惊呼,甚至感觉自己以前学的都是假法术。 “当然可以”汐禾一脸我家男人最厉害的自豪表情,等她转过身面对镜妖时,又换上了一幅凶神恶煞的脸。 镜妖眼神瑟缩地看看了几乎占据了这间小宿舍所有空间的几个人,满脸幽怨和恶毒“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汐禾还以为镜妖是什么恶趣味的老妖婆,却没想到是个我见犹怜的女子。 “交出那三个女生的魂魄,然后立誓永远不回来。” “休想”镜妖突然笑,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突然变了模样,脸皮在一瞬间融化进血肉里,脸上只剩下猩红刺目的烂肉,双眼漆黑邪恶。它伸出干枯的手指向汐禾,贪婪地说“除非你把自己的容貌给我。” 刚才汐禾还觉得奇怪,从对曾燕的报复来看,镜妖阴险邪恶,怎么会是那副胆小可怜的样子,原来现在才是它真正的形态,它所表现的性格和力量会根据外形而变化。 许清篱眼眸一沉,平静的目光中流淌着暗潮,他没有出手,但无比狠戾的气息如汹涌澎湃的浪潮直扑镜妖,眨眼间,那只指向汐禾手便从手腕处被整齐地斩断。 镜妖凄厉的叫喊着,一会变成容貌姣好的女子,一会又是这张恐怖丑陋的脸,这场景说不出有多诡异。 “邪灵也精神分裂?”镜妖的脸变幻地太快,张千云一时半会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才真正的它,刚才只是虚伪的假象罢了”谢司玉说。 汐禾收起笑容,话中带着威胁“你还真以为,我们是来谈条件的?异想天开。” 第94章 愿望 (13) “你......你们.....”镜妖被气得整张脸几乎都扭曲了,但是又畏惧许清篱,所以只能靠在墙角忍着怒意不敢再有动作。 “所以你现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汐禾举起手里的黄符,光明正大地行威胁之事,要是镜妖不答应,就只好使用不那么温和的方法了,虽然他们本来就没有温和可言。 “我答应”镜妖虚弱地答道,它心有不甘眼含恨意但不傻,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交出了三个女生的魂魄。 汐禾拿出聚阴伞将魂魄收入其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总算结束了。 而此时,许清篱的目光正透过窗外的黑夜落在荒凉的树林间,他面容平静神色如常,但是汐禾一眼就发现他眼中微弱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汐禾动用天眼之后才看到些许问题,那种血红的煞气,分明就是魔族! 现今游荡于人间的魔族,唯有那个三百年前在仙宫的帮助下逃出冥界潜伏至今的魔。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意味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他帮曾燕召唤的镜妖。 “三百年前那个?”汐禾隐晦地问道。 “嗯,镜妖这里先交给你,我过去看看。” “好,你小心”汐禾本想跟他一起去,但是现在情况不明,万一镜妖还有后招,她若是离开,恐怕剩下的人应付不来。 接着,眨眼间的功夫许清篱已经从众人面前到了五十里外的树林里,周围安静的诡异雨滴清晰地打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漆黑无光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视物,天空中不断落下的雨水也自觉地避开了他。 “好久不见,大人”黑暗里不知从哪里出来个轻飘飘的影子,发着嘶哑的声音,犹如折断了的枯树枝。 “短短时日已恢复至此,倒有些出乎意料”许清篱毫不在意对方的挑衅,神色淡然自若。 “曾经以一己之力屠灭冥界九方势力,令我等敬仰的大人,如今却仙籍加身背叛了整个魔族,哈哈哈,您倒是无上荣光,可叹那位上仙从众生之巅跌落这污秽的凡尘”干枯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与这声音极其不符的俊美面容也从黑暗里逐渐显露出来,红色竖瞳,就像淬了毒的尖刀。 许清篱扬起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温文尔雅的眉眼中浮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阴沉和狠戾“我的选择轮不到你们置喙” 魔族敬仰的是强者,而不是他,生于冥界他又怎会不知道冥界生灵是个什么德性,无论是争夺天地还是守护人间,从来只在于他自己的选择,而非什么整个魔族,背叛这二字用在魔的身上太过可笑。 “好,好,好”黑影大笑,俊美的脸庞上满是嘲讽和恶意“你守着冥界人间最后却被那位上仙制定的规则所制约,在人间去了九分灵力的你能拿什么阻止我?” 许清篱的眼眸没有任何的波动,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对方“告诉那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心眼小容不下三百年前的算计。” 第95章 愿望 (14) 话落抬眸间金色的竖瞳熠熠生辉,黑影嘶叫着消散在夜色中,周围的结界也跟着应声破碎。 雨势渐缓,修长挺拔的身影踏着夜色不急不徐地走出林子。 来的只是个残影,但残影受伤本体也会到受牵连,冒险前来是为了试探,不过对方未免也太轻敌了,两个上古仙器的主人岂是那般好对付。 灵芜好不容易才把殊易从无间狱救出来,又怎么会让这颗棋子在还没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废了?定然早就派了仙使偷偷藏于人间。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废掉灵芜的左右手,然后再与仙使算笔旧账。无论是偷取归墟的东西,还是对汐禾下忘情草,总归都是要付出代价。 另一边,汐禾还算客气地把镜妖放回了镜中,正打算收工回家,却没想到回到安全地域的镜妖竟摆了他们一道。 镜子里冒出一团冰冷粘稠黑气,并且迅速地将他们团团围困,在一阵眩晕之后,所有人就像置身于浓墨之中,眼前除了漆黑再无其他东西。 汐禾立即悬空画了道符,以防止镜妖突袭,但是她也不能随意用攻击法术,因为此刻她并不知道同伴的方位,如果误伤岂不正中镜妖的下怀。 黑气里带着许多锋利的物体正面迎来,就在这危急时刻,三生书纯净的灵气爆发,将黑气逼退了几步。宿舍的面积本来就小,这一下让汐禾顺利确定了同伴的方位。 于是她不在犹豫,拿着引魂萧向空中划下一道锋利的白光,与此同时张千封的剑芒乍起,在他们的合力之下黑雾被生生劈开了,同时被劈开的还有老校舍的墙壁。 黑雾散去后,大家面色同时变的万分凝重,就在他们被黑气围困的时候,镜妖向最弱的张千云下了手,镜面变成了一圈圈的水纹,醒目的光圈正闪烁着,像是要把人吸入其中一样。 眼见张千云离镜面只有一步之遥,其他人心急如焚,却又被漂浮的桌凳绊住了脚步,以至于等他们解决了眼前的阻碍时,张千云整个人已经进入了镜子里。 镜面上光圈正在缩小,镜妖甜美又恶毒的笑声响了起来,它就站在镜子里面有恃无恐地看着外面的人。 一旦这个通道完全关闭,再想救张千云就非常困难了。谢司玉见状立即结印驱使三生书,强行撑住了正在闭合的镜子里的通道。 “快用定邪针定住它,我进去找千云”汐禾一边咬着牙气势汹汹地走向镜子一边吩咐张千封。 张千封闻言立即祭出定邪针,在汐禾的帮助下这支雕刻着符文的长针穿过镜面势如破竹地钉入了镜妖的眉心,它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恐惧又漫了上来,表情扭曲到了极点。 “等着,回来再找你算账。”说罢汐禾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镜子里。 镜妖的的实力并不强,这番算计定然是有幕后主使,谢司玉看向被定邪针定住无法动弹的镜妖,当即猜到了其中缘由“恐怕对方是有备而来,千封,我在外面撑着通道,你进去帮小汐。” “好”张千封点头答应,随即踏入镜中世界。 第96章 愿望 (15) 踏入镜中,周围的环境在须臾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圆月如镜,满天星斗,黛蓝色的天幕明朗非凡。 这是哪?张千封一来就看见汐禾和张千云惆怅地望着面前陌生的山林和瀑布,只感觉摸不着头脑。 “难怪要引开清篱”汐禾长叹一口气“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两想先听哪个?” “坏的”兄妹两异口同声地回答,堪称千年难得一遇的默契。 “坏消息是,咱们现在被人用非常高端的法术送到了千里之外,费这么大力气把我们弄过来,肯定不是让我们来旅游,一会还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呢。” 汐禾表面上轻松如常,但引魂萧已经拿在手上,并且无时无刻小心防备。 “千里之外?这里不是镜子里的世界吗?”张千封遍寻脑中储存的知识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记载,他从未听闻过这种让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一面镜子传送到另一个地点的法术。 “别想了,不知道是对的,因为这是仙宫的手笔。” “那好消息是什么?”张千封问。 “回到老校舍那面镜子的通道就在水潭底部,只要阿玉用三生书撑着通道,我们就可以回去。” 以往活泼好动的张千云这会不知道为什么正死盯着瀑布下的水潭,似乎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里,眼中藏着深深的懊悔和伤痛。 “可是对方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就回去吧?” “当然,十有八九这水潭不对劲,为了安全起见,先等清篱过来再说。”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半山腰,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悦耳的水流声伴着虫鸣,山泉顺着石壁从高处落入深不见底的水潭中,如烟如雾,如雨如尘,月光铺洒其中仿若流动的白绫一般,这里可谓青山绿水风景绝佳,静好得像一副画卷。 但现在这种时候越平静就意味着越不正常,荒山野岭不见分毫阴气,并不合乎常理,除非对方真的是吃饱了撑的送他们来旅游。 仙使琉羽虽然拿着归墟的东西在人间可不受天地规则制约,但不代表她就能无所顾忌,否则也不会这么麻烦借用妖邪的力量来对付他们。 “千云,你做什么!”张千封大吼一声。 张千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水潭边,汐禾顺着张千封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张千云双眼呆滞,动作机械像失了神智一样木然地踏进水潭,仿佛此刻的她只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刚才镜妖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拼尽全力阻挡他们才抓住了时机,可现在风平浪静,汐禾确定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妖邪,张千云身上也没有被控制或者附身的迹象,难道是镜妖的法术还没解? 不对,这更加不可能,若法术未解,她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出来。 问题还是出在水潭里,这个地方果然很邪乎。 汐禾一跃而上,扯断树藤直接往张千云腰上套,想把她拉回来。这时,平静幽暗的水潭突然翻涌沸腾起来,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涡,像只张开大嘴的怪物,要把张千云给整个吞没下去。 第97章 愿望 (16) 汐禾一手拽着树藤一手结印将灵力注入到树藤上,后面的张千封赶紧跟着照做,在他们不断加持灵力下,终于是勉强拉住了下坠的张千云。 张千封趁着空档快速的祭出符纸,但他没料到明亮的符纸在落入水潭的那刻,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过程都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水下的吸力越来越大,汐禾开始感到吃力,张千封就不用说了,全靠毅力在死撑。 “汐禾姐,符纸不管用,要不我们去水潭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张千封的提议也算个办法,但很快被汐禾否定了“不行,潭中情况不明,贸然下去太危险。” 她才不会说真正的原因,否则冥府女主人的高大形象就得崩塌。事实上汐禾有深海恐惧症,不对,现在这是深潭恐惧症,一旦到了水潭里恐怕还没开始对付水里的东西,自己就先慌乱起来了。 只要再坚持会,等许清篱赶来,局势就会翻转。 潭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涡开始靠近,互相吞噬融合为一体,凶猛的吸力仿佛是要把他们一起拉进这深不见底的水潭里。 汐禾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张千云正一点一点地在被这口诡异而幽深的水潭吞没,而他们也跟着被拉着到了水潭边。 忽然,水涡开始疯狂地转动,像是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搅弄着这汪水潭,水中有白色的东西正在向张千云聚拢。 等汐禾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之后,她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上了。 那是被泡的肿胀发白的人手,在漆黑无光的水面上,惨白的手臂十分晃眼。 那些手臂有意识似的围成了一个圈,把目光黯淡呆滞的张千云困在其中,像是饿极了等待食物的秃鹰。 水中的吸力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连同汐禾和张千封也会被拉到水里。 就在关键的时刻,旁边伸来一只修长的手覆于汐禾紧拽着树藤的那只手上,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张千云也被硬拖了上来。 许清篱的到来扭转他们的劣势,汐禾连忙在张千云额头画下凝神符,二人之间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清篱,水潭里那是什么东西?”汐禾将仍旧处于浑浑噩噩中的张千云安置在树下,想了会不太放心地在她身上又贴了张符纸。 “聚阴之地再加上天然阵法所造就的妖物”许清篱环视一圈,立即有了决断。 这个地方的风水布局一看就凶煞非常,不过阵法在哪?汐禾疑惑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连看了来回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这不能怪她,她主修强横的攻击类法术,于阵法风水之道上属实没有多少天分。 张千封仔细一想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这里是天然的聚阴之地,会把周围所有不好的气场汇集而来,然后形成一个阵法,死在里面的人走不出去,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和水潭融为一体,变成妖物,靠近此地被杀害的人都会被蚕食进而成为它的一部分。” “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妖邪的气息?”汐禾对此仍有疑惑。 第98章 愿望(17) “我们面前的水潭其实是一个天然屏障,里面的东西出来之时我们才能看见,可以理解为,只能单向打开的特殊的门。”许清篱轻笑,细心温言地为汐禾解惑。 “原来如此” 汐禾勾起唇角,想要离开要么选择最普通的方法下山乘坐交通工具,要么除掉水里的妖邪走水下的通道回去。既然遇上了就没有避而不战的道理,下山?三途川书店不存在这个选择。 处于失去神智状态的张千云悠悠转醒,晶莹的泪水从她眼眶溢出,像断线了的珠子一样不停地落下。她哽咽着说“我来过这个地方” 汐禾:“怎么回事?” “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和班上几个同学结伴来到这里旅行,但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张千封着实大吃一惊,他们是亲兄妹,从小到大张千云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怎么会瞒下这么大的事? “那时候你刚到堰海城上大学,假期也留在书店当然不会知道,那件事后我在家休养了两个月,爸妈担心我会因为走不出去而滋生心魔,所以禁止再提及此事,我把那段回忆放在心底看不见的角落刻意去回避它。就在刚才我见到那些死去的朋友都在水里向我招手,他们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们。” “千云,你把当年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一遍”汐禾拍了拍她的肩“只有弄清楚前因后果,才能对付这个妖物。” “我明白”她低下头拭去泪水。接着张千云开始讲述她曾经在这座深山里所经历的故事。 当时我和几个朋友打算在暑假的时候结伴旅行,本来说好去的只有四个人,但后来因为几个同学的加入变成了十个人的小队伍。 四个女生和六个男生,其中包括我当年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金敏。 因为意见不统一,我们商议了很久才决定来到这里自助旅行,这座山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而且距离平城不算特别远,也就一天的路程。 那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心比天高,我们没有事先学习野外生存的知识,也没有请熟悉路线的向导,只是在网上看过几篇野营教程就背着帐篷食物和必要的工具出发了。 结果我们为自己的冲动和大意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 刚上山时我们都很兴奋,一路有说有笑,但仅仅过了小半天就累得不行了,对于在城市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山路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走。 当年我们刚走到半山腰就不想再往上走了,就干脆选择在这里搭帐篷露营。 这个地方风景很好,山崖瀑布水潭,静谧如画,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漫天星辰,而且取水也方便。 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只知道风景好,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个地方有致命的缺点——地势低洼。 如果下雨的话营地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我们更加没有想到,水潭里还有不知名的妖邪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猎物上门,好将其抓捕吞噬。 第99章 愿望 (18) 当晚我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畅想未来,我和金敏约定以后要一起考上a大,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大家平时哪有这样放开了玩的机会,所以这会都是筋疲力尽时才肯结束晚会。 当晚六个男生分为两人一组轮流守夜,我们四个女生则回到帐篷里睡觉。 我们太累了,晚上都睡得很沉,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入睡前还特意探查过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才安心入睡。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到了晚上却突然下起雨来,大雨把我们留着的火堆也浇灭了。 守夜的两个男生没办法只好进帐篷躲雨,可能真的太困了,也有可能是那些暗处盯着我们的东西作祟,最后他们两人也睡着了。 不知不觉中,雨越下越大,水潭悄悄向外扩张着它的阵地,而我们的营地慢慢地被淹没了。 我醒来后发现我们的帐篷已经被冲到了水潭里,周围一片漆黑,水潭里有无数只惨白的手臂在挥舞。我发觉情况不对,赶紧把其他女生叫醒,大家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都吓坏了,也包括我。 你们也知道,虽然我从小就修行法术,但却是家里最不长进的人,学了那么多年也还是被鬼追着跑,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我已经有了放弃的想法,与其浪费家族的培养,不如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几个男生水性都不错,他们先游回了岸上,然后捆着绳子下水救人。 冰凉的潭水涌进帐篷,为了不让帐篷加速沉没,我和金敏互相依偎着尽量减少动作,但这时候,另外两个女生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瞪着眼睛,惊恐地大喊大叫。 就这样,帐篷被山洪冲翻,我让她们赶紧离开帐篷,去抱住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头,以防止被卷走。 我心里也特别害怕,但是必须要硬着头皮镇静下来,否则情况只会更混乱。所幸我们带来的手电是防水的,我拿出手电疯狂挥舞,好让男生们知道我们的位置。 潭面上漂浮着的白花花的手臂正向我们聚拢,金敏和另外两个女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诡异的情景,她们开始失声尖叫,黑漆漆的雨夜,汹涌的山洪再加上水里的妖邪,简直是糟糕透了。 风雨之中大家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是我还能清晰地看见水里那些惨白、诡异的手臂下,藏着的是一张张肿泡腐烂的脸。 在那种情况下,我绝对不能告诉她们,否则她们只会更恐惧。我也顾不得隐藏修行者的身份了,直接祭出身上为数不多的几张符暂时挡住水下的东西。 有灯光在向我们靠近,是来救援的男生,但是现在他们过来也会被水里的东西围困,眼见水流越来越急,我狠下心抓着水里锋利的石头划破自己的手臂,用血加持过的符咒才能保证救援的男生安全游过来。 后来我灵力几乎用尽,符咒的微光将要湮灭,全靠求生的本能在坚持,手上的伤口泡在冰凉的水里疼的刺骨,在混乱之际我不知道自己被谁救了上去,接触到地面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活着真好。 第100章 愿望 (19) 金敏帮我处理好了手上的伤口,正当大家庆幸劫后余生之时,我们发现水里还有一个人在尖声呼救。 由于天色太黑,水流又急,我们根本看不清呼救的人是谁,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于是李宾再次拿过绳子套在腰上并将另一端交给我们后就跳下去救人了,他是我们中间水性最好的人。 两个男生抓住绳子,我们则举起手电照向远处在水里呼叫的那个黑影,尽管所有的光线全部集中在一个点,但是在风雨太大,微弱的亮光似乎也变得摇摇晃晃。我们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却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哭喊声。 水里突然出现了湍急的漩涡,抓着绳子的同学都被带着向前走了好几步,情况有变我和其他同学立即帮忙拉动绳子,我们想把李宾拉回来,但是却只拉回了一截断裂的绳子。 没过多久,水潭莫名地安静了下来,李宾和水里的呼叫声一起消失了。 见此情景有两个男生也准备下水救人,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不对,我刚才就在岸边接应,明明已经上来了四个女生,怎么回事,水里面的那个人是谁?” 我和金敏握着对方的手抖个不停,黑暗中有人提议大家站一排报数。 “一二三四………十” 怎么可能有十个人,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水里呼救的人以及下去救人的李宾应该只有八个,就算那个呼救的不是人,那也应该是九个人才对。 “也许雨太大有人听错了,我们报自己的名字。”有人再次提议。 接着我们按照顺序高喊自己的名字,等到第八个人报完名字后,两道阴森又冰冷的声音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 “九” “十,嘻嘻,一个也没有少。” 胆小的同学已经被吓哭了,我们中间混入了别的东西,那是从这个深潭里爬出来的鬼怪。 我一边结印一边强撑着气势大声问它想要什么,并让它放了我的朋友,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离水潭最近的两个男生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我们亲眼看见两个黑影把他们拖入了幽暗的水潭。 剩下的人都被吓得缩在一团,有人拿出手机想要求救,却发现这里压根就没有信号。 身上只剩下最后一道保命灵符,是大哥留下的,情况紧急我也别无选择,只能祭出符借此看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要害我们。 就符咒的光芒我们终于看见了水下的东西,‘李宾’和‘赵露’漂浮在水面惨白浮肿的脸正对着我们笑,他们已经被水潭里的东西取代,不再是我们的同伴了。 而刚才被拖下去的两个男生只剩下一双惨白的手还在潭面上挣扎,就像底下有东西正在不遗余力地把他们拖往死亡的深渊。眨眼间的功夫他们就被拖了下去,没过多久,‘他们’又浮了上来。但这时候的‘他们’整张脸都被泡的浮肿惨白,已然和水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救救我们”他们在水里怨毒地笑着向我们招手,有些同伴像着了魔似的,开始一步步朝着水潭走去。 第101章 愿望 (20) 我冲到他们面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就把人推了回去。 然后我用那最后一张符咒把他们从妖邪的迷惑中拉了回来,随着符咒散发出来的最后一丝光芒的熄灭,来自地狱的冰冷和腐臭顺着冰冷的潭水蔓延到我们身上。 潭水开始暴涨,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在把我们往水潭方向拉扯,我慌乱地结印好不容易才挣脱身上束缚,但只来得及抓住离我最近的金敏,其他人全部被拉进了水潭。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个蓝色的人影,即便是在漆黑的雨夜中,也能清晰的看见蓝色的丝绸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花朵。婉转幽怨的歌声不知从哪里飘来,与磅礴的雨声一起组成了诡异的曲调。 “快过来”我呼唤着落水的同伴,并且和金敏一起伸出手想把他们拉上来。 同伴们开始疯了一样游来,奇怪的是我们明明尽在咫尺,却怎么也碰不到对方,他们就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办法救他们上来。 我在家族的庇佑中长大,可以说顺风顺水,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受到绝望和恐惧。我救不了他们,甚至我连自己都保不住,都怪我没用,如果以前好好修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我害了他们。 在我沉浸于自责之中时,不知道谁在哭喊“救命,下面……下面有东西在拉我,我不想死” 在惊恐、绝望、自责的情绪里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结印施法将他们从水里带了出来。 在我的指挥下,大家迅速拿起剩下的工具匆忙离开。没有人愿意抛下同伴,可潭里漂浮的四个人已经不是人了,如果再留下来,剩下的人都会死。 雨越来越大,我们没有办法分辨方向,只能朝着与水潭相反的方向行走。 狂风暴雨让本来就不好走的山路变得更见艰难,雨点落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只有我还能勉强看得清路,于是我们抚着前面人的肩膀排成一排缓慢的行走着。 水潭离我们越来越远,歌声却是如影随形。“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仿佛有人就在耳边吴侬软语地唱着幽怨阴森的歌谣。 它跟了过来,而我已经没有符咒了。 “山里雨大,可能是幻听,大家别在意,千云继续走”我们中最胆大乐观的男生王宣大声说道。听着他的声音大家总算稍稍安下心来,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不是幻听,但到了这个境地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深林里渐渐地开始散出一层薄雾,让我们看不清同伴的脸,我感觉到它就在我们之间,所以故意摔了一跤,等到大家围过来时借机查看这些人里面有谁不是人。 当我看见赵露时心头一凉,她分明已经…… 刚才匆忙逃走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已经死在水潭里的赵露也跟着上来了。 “我来探路吧”王宣扶起我主动走在最前面,我点了点头壮着胆子走在赵露前面,在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问它到底想怎么样。 它用诡异温柔的语气回应我说“你们逃不掉”。 第102章 愿望 (21) 我的脾气也上来了,心想横竖都要死,不如拼一把。我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直接往她脑门拍去。 玉佩是父亲送的,有驱邪作用,但是面对这么厉害的妖物也只能发挥一次作用而已。‘赵露’被玉佩灼伤发出惨烈刺耳的叫声,显现了原形,那是一张浮肿得已经看不清面容的脸,上面还有肥胖的蛆虫在爬来爬去。 这么大的动静大家都被惊动了,长时间的恐惧让所有人心理的防线开始崩溃,别说女生就连平时胆大的男生也开始惊慌失措。 我在金敏和王宣的帮助下逐个清点人数,来来回回点了好几遍,最终我们不得不接受有一个男生不见了的事实。 人性的自私和丑恶在我们中间爆发,曾经的好朋友开始分化争吵,有人提议在原地等天亮,有人要求赶紧离开。金敏认为我们不能丢下同伴,起码也要确定失踪的男生是生是死,可最后她只得到了大家的反对和谩骂。 没有人想死,大家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被妖邪带走的人。 就在大家争吵不休的时候,队伍里最瘦小的女生突然举起随声携带的小刀,微笑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那把刀非常钝,用来削水果都很吃力,可是她的动作却是那样轻而易举。 鲜红温热的血液喷洒到每一个人身上,那个女生断气的时候还在看着我们微笑,她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就好像她在等着我们去赴一场死亡之宴。 突如其来的变故压垮了大家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本就接近崩溃的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疯狂地大喊着,在树丛乱草里乱窜。 只有我、金敏和王宣站在原地,最糟糕的情况终于出现了,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旦分散,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我的猜想很快就验证了,惊恐的叫喊声和浓烈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特意在宣告它的成果。 “它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我绝望地望向天空,水潭里的妖邪一直都跟在我们身边伺机寻找破绽,然后再侵蚀我们的思想。 王宣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坚定地对我说“现在是四点二十三分,离天亮只有一个多小时,千云,我们不能放弃”。 只要再坚持一个多小时就好,可是现在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不容易。 “千云,我不想死,我们等天亮,一定可以等到”金敏靠着我小声哭泣,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心里的求生欲再次被点燃。 我从背包里拿出白色的餐布放在草地上,割破手指用血代替朱砂在上面画符 “我们坐在这块布上不要出去,只要坚持到天亮就能活下去。”其实我知道这个结界无法阻拦它太久,可我没有办法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雨势渐收,我们三人背靠着背坐在餐布上,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谁也不敢发出动静。 好不容易抗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十分钟,周围又开始刮起怪风,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直涌入心间,结界快撑不住了。 第103章 愿望 (22) 我翻遍背包也没有找到能用得上的东西,最后只能无奈地拿出放在防水层里的纸币。血水顺着我的手将纸币染红,我随意抽出一张纸币折成了纸鹤,用秘术向家里求救。 虽然他们必定来不及赶过来救我们的性命,但是总归能除去水里的东西为我们收尸引渡,我们也不至变成害人的妖邪。 “呜……“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传出了女人的哭声。 “是赵露” 金敏望向远处,神色变得木讷,她缓缓起身,就要走出结界。我用力拉住她的胳膊强行把她按下来。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去,全都是幻觉”我对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告诫自己。 “没用的,还是放弃吧”缥缈又温柔的女声在我们耳边说着,隐约间它又哼起了让人浑身冰冷的歌曲。 我们没有理会,只是埋头紧盯着自己的表,离天亮还剩半个小时,秒针每走一步对我们来说都像用了一年那么久。 好几个人影从黑暗的树林里飘出来,然后停在我们面前,它们来回踯躅想要进来,不过没有成功。 “快出来,我们都在等你们呢”熟悉的声音慢悠悠的说着,围在身边的人影全部都是我们的同伴,它们肿胀的脸上展露着僵硬又和善的笑容,这种场景简直诡异得无法形容。 忽然,我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有一个声音就在我得耳边,于是我扭头看向金敏和王宣,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王宣也被妖邪入侵了,他的笑容和外面的它们如出一辙,僵硬木然又诡异。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后,直接站起来一把将我和金敏推出结界,就这样我们最后的依仗也没有了。 我赶紧拉着金敏逃跑,天快亮了,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我们这时候根本分辨不出方位,只是凭借着本能向着水潭相反的方向狂奔。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水潭。 是鬼打墙,水里的东西要杀掉我们所有人,我和金敏是最后两个。 “千云,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金敏抱着我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不会的,马上就要天亮了”坚持了一个晚上,离光明仅剩一步之遥,我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死在这个时候简直就是家里的耻辱。 “来吧……来吧” 八个同学在水里整整齐齐地我们招着手,人在绝境会爆发出勇气,我实在忍不了,对着他们大声说乐一句“闭嘴,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如愿。” 四周变得很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我小心翼翼地看向金敏。 “是吗?”金敏松开我的手阴森的笑着向水潭一跃而去,我赶过去紧紧拉着她的手,但是另一边,有无数惨白的手正在水下拖拽着她,很快,我也连带着被拖到了水潭边缘。 “千云,救我……救救我……” 金敏的声音在须臾间变得细长幽怨,就连看向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恨,这不是她! 一只惨白浮肿的手,开始顺着我的手臂向上爬,她一边爬一边笑,我太害怕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第104章 愿望 (23)回忆结束 几乎是我松手的一瞬间金敏被拉进了幽暗的深潭。 “哈哈哈……我们本来就在他们心里……逃不掉的……逃……不掉……” 阴森的笑声击垮了我最后的坚持,原来是这样,从落水的时候起我们中间已经有人被别的东西代替了,它们埋伏在我们之中,一个接着一个侵入我们的灵魂。 “现在到你了” 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我不想抵抗,也无力反抗。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天边露出一丝光亮,顷刻间所有的鬼魅妖邪都消失了,水潭重归平静,那样美好宁静就仿佛这一晚上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可梦醒后,我的朋友却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家里赶来的长辈在水潭边找到了我,法力高深的叔伯陪我在这里守了整整三天,却一无所获没有发现妖邪,这个水潭干净得让人惊讶,叔伯说或许它们已经离开也或着它们本来就不是水潭里的东西。 没办法,我们只能撤离,十个人就只有我一人生还,其他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见魂。 从那以后我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断绝了放弃修行的念头,因为我怎么样都无法忘记金敏当时的眼神,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如果我能再多坚持一会,她就不会死,是我的错,我不该放手,是我害死了她,她说的没错,我没有资格活着。 张千云说完整个故事后,两手把脸一捂,泪水从指缝里向外涌出。看着所有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无奈何懊悔,足以让妖邪有机可乘,难怪她之前那样反常。 “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自责,错在这些害人的妖邪。”汐禾拍了拍张千云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 “哈哈哈……”张千云抬起头,笑容几近疯狂。她目露凶光神色诡异,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小姑娘,显然迷惑她心智的东西还在。 汐禾眉头微微一蹙,不动声色来地在她额头画了几笔加持符咒。张千云虽然被制住动弹不得,但一双眼睛仍旧怨毒狠辣地看着他们。 “没用的,哈哈哈……一个都跑不掉……大家一起死吧。” 不出半会,张千云笑得嗓子嘶哑,整张脸也快扭曲成麻花了,偏偏汐禾他们一时半会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因为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发现妖邪的影子。 火气终于冲上头顶,汐禾厉声呵斥“闭嘴,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几个妖邪敢在我面前撒野,再笑信不信我召天雷把这座山炸了。” 张千云身上的东西似乎被汐禾的恶霸气势所镇住,竟然真的就乖乖闭嘴了。 张千封:“水潭是它的屏障,如果它死活不出来,我们岂不是也拿它没办法?” “它会出来”对此许清篱非常笃定,既然有人费尽心思让这些妖物来对付他们,就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他的话音刚落,幽怨缠绵又诡异的歌声从水潭里传来,悬在夜空上的明月使平静无澜水面渡上了一层银辉。 第105章 愿望 (24) 清冷幽静的月光下,水潭正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蓝衣华服的女人。它的脸惨白得像墙壁,妆容艳丽得让人心惊。 衣摆上鲜艳精致的绣花和漆黑的长发像是有生命一样随着水波飘动,彻骨的湿气跟着它的歌声而来,让人感觉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 它虽然在笑着,但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表情呆滞的宛如生硬的纸人。 “‘我们本来就在他们心中’还记得妖邪说的这句话吗?千云刚来的时候它已经乘虚而入了,利用千云的愧疚悄无声息地侵蚀她思想,只要是个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郁结之事,若是将这些负面情绪放大,谁都不想活。解不开千云的心结,结算我们把这座山平了也救不了她。”汐禾总算想明白了,这个妖邪真正的本事是迷惑人心。 恍惚间平静如镜的水潭,仿佛长潮了一般开始向他们蔓延。这个地方是一个小山谷,三面绝壁,一侧是蜿蜒崎岖的小路,正对面的瀑布下便是碧绿清澈的水潭,潭水猛涨,不用多久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就会被淹没。 潭中的女人开口说话了“我好冷,救救我”它的嗓音如出谷黄莺,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似的,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理会它的诱惑。 张千封看着又恢复木讷失神状态的张千云,神色陡然一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要是清篱拦不住它,那就省省力气等死吧”汐禾摆了摆手,叹着气直摇头。 张千封被吓得够呛,他张着嘴半天没吭出一声。 清篱失笑“汐儿,别吓唬他了”。 汐禾应他的要求收起继续吓唬张千封的打算,换上了认真且严肃的表情“你也太好骗了,再不济也不至于被它拿捏,你负责看住千云,这妖邪等会一定会控制千云搞事情。” “好”张千封持剑站在张千云身前,严阵以待,像是一尊坚毅的铜像守护着张千云。 汐禾对许清篱嫣然一笑,二人十分有默契地飞身上前,稳稳当当落在水面。 清澈的水潭里开始浮出数不清的手臂和人头,惨白浮肿地样子令人几欲作呕,哪里还有什么风景可言,整就一个尸坑“果然,什么东西都不能看表象”汐禾啧啧称奇。 虽然她看起来丝毫没有把面前妖邪当回事,但实际上早已屏气凝神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它身上。这将是一场恶战,虽然有许清篱在,但这里到底是人间,他们面对的又是这种前所未见的妖物。 普通阴魂不可能变成妖物,天时地利难寻,而它修行多年蚕食怨气融合了这么多人的魂魄,虽会惧怕阳光,但早已不属于鬼的范畴了。 “清篱,这种妖物怎么对付?”汐禾压低着声音问,她还是第一次拿着引魂萧感觉有点无从下手。 “它依赖着绝佳的天然合煞阵修行,先找机会抓住本体,再破除此地的合煞阵。”为了指点汐禾,许清篱说到这里时,特意向南面高耸的石壁看了一眼。 第106章 愿望 (25) 汐禾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行云流水般凌空画起了一道复杂的符咒,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手臂和人头像狂妄的妖兽,正在以一种誓要将所有活物拉入冰冷阴森的水潭的气势齐齐聚拢。 落下最后一笔,火光顿起照亮了半边天,翻涌的水花都无法阻挡火焰的脚步,水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手臂和人头虽然被灼烧得咯吱响,但却没有退缩,仿佛它们只是一堆没有灵魂没有痛觉的塑料制品。 水里的女人开始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谣,它的歌声里有种勾魂夺魄的魅力,不过对汐禾和许清篱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 许清篱挥手一道灵光上去狠厉地将它的身形打散,歌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没多久,它重新聚形依旧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那身蓝色的华服在月光下反射出柔美的光华,诡异至极。 平缓的水面上骤然升起四根粗大的水柱,掀起了所有埋藏在水底淤泥中的阴邪之物。森森的白骨和腐烂了的尸体似乎在瞬间获得了生命力,不要命似的冲上来。 汐禾挥舞引魂萧,灵气所及之处阴邪皆碎裂落地。她身旁的许清篱只是轻描淡写地驱使着几道灵气在水柱里穿梭,触及的阴邪直接化为了齑粉。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的张千云突然发狂,一开始汐禾顾忌她的身体,并没有下重手再加上她们所用的法术同宗同源,她若是不惜代价来破除禁锢实在不难。 同样担心伤到她的张千封处处退让,所以在打斗中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的下风,直到被掐着脖子撞树干上,别提有多憋屈了。 张千云脸上的笑容和水潭里的蓝衣妖物如出一辙,她死死掐着张千封的命门,眼中死寂一般,没有任何情绪。 情势刻不容缓,再这样下去张千云得要了自己亲哥哥的命才会罢休。汐禾一个闪身落在许清篱身边,抬手将引魂萧置于唇边,她有没办法破除这里的怨气迷障,但至少能给这妖物造成阻碍,只要有一息的时间张千封就能脱困。 许清篱挡开最后所剩无几的阴邪之物,顺手拿过汐禾手上的阴魂箫,放缓了声音说“它非普通妖物,稍有不慎怨气便会反扑入身,我来,你去救人” 这妖物不好对付,如果汐禾稍有分心便极有可能立即被反扑,变成第二个张千云,届时情况只会更糟。 虽说无论何种妖物都不可能迷惑许清篱,要论迷惑人心之道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面前放肆,可现在他不仅要应付妖物的本体,还需分神吹奏引魂萧来压制妖物对张千云的操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汐禾还在犹豫之际,见到他从容淡定的目光,忧虑才算消除了些。于是在找到空档后,便立即果断转身脱离战圈,她深知拖拖拉拉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清澈嘹亮的萧声带着平定人心的曲调惊破浓雾,驱退藏于阴暗中的妖邪。 张千云先是一愣,脸上出现几分挣扎的神情,随后钳制着张千封命脉的手臂也松了力道,张千封得以喘上了几口气。 第107章 愿望 (26) “都怪我,我该死……对……我才是该死的人”张千云的面部表情在狰狞和悔恨中交替,就像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此刻正在经历剧烈的斗争。 汐禾飞身前来时,张千云抬头诡异地笑了笑,一把推开张千封提剑上前。 汐禾侧身躲过剑芒后迅速冲上去夺过张千云手中的利剑,然后从手镯里掏出黑色的镇邪绳,毫不留情地把她捆成了一个粽子。 “没事吧?”汐禾问。 缓过神的张千封摇摇头,见他确无大碍,汐禾拿出符纸朱砂等物品,着手准备驱逐侵入张千云意识的阴邪。 张千封会意地说“我去前面守着。” “好”汐禾飞快画着复杂的符咒,一切就绪后将沾着朱砂的笔直点在张千云眉间。符纸荧亮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 凝神驱邪的法术汐禾并不常用,所以这会略显得生疏,要是谢司玉在这里情况就会大不一样,难怪费尽心思留下破绽,原来是为了拖着谢司玉。 正在与许清篱僵持不下的妖物见势不妙,伸手轻轻地朝这边一指,水下冒出的鬼脸开始奔赴而来,不过还没有靠近张千云和汐禾,就已经被前面的张千封所打散。 “当年没有救下同伴是终生的遗憾,难道你现在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魂魄无归?被这个妖物杀死的人都会被吸收成为它的一部分,永生永世都无法解脱。要帮助他们,你就必须面对现实,放弃生命除了逃避了你自己心中的愧疚,没有任何意义。”汐禾对张千云说。 汐禾的符咒和法术可以让张千云听到外界的声音,从而协助她驱逐妖邪,但是无法直接帮助她,因为妖邪生于她的内心,在这种时候,真正能救她的唯有她自己而已。 “我看到了……他们在水里叫我,金敏说是我害死了她……”在汐禾的引导下张千云稍稍恢复了点理智,但仍然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你邀请陶玖加入三途川书店,这趟浑水他已经踩了,你在想放弃生命之前,也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学长……”谁知听到陶玖的名字张千云更加激动“他说的没错,我不适合留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修行天赋落在我身上的确是浪费了。” 这个从小无忧无虑开朗乐观的女孩原来心底藏着这么大的自卑,身负修行天资就意味着要承担比常人更多的东西,可这一切她原本就不想要,若不是血脉中的坚韧也走不到今天。 他们家的人有一个通病,心里承受的再多,脸上却永远是比谁都要乐观开朗的样子。张臻是这样,张千云兄妹也是如此。 “爱之深责之切,正是在意才会如此,无论你要不要继续走这条路,都不是放弃自己的理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生在张家应该更加明白,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你可以为维护正道而死于妖邪鬼怪之手,但不能被它们蛊惑把命交出去!” 张千云死寂的双眸重新被坚韧和光彩所占据,汐禾也曾像张千云一样被鬼怪妖邪所蛊惑,她很清楚这些东西害人的手段,若内心没有破绽,它们又何足为惧? 第108章 愿望 (27) 箫声陡然一变,肃杀之气渐起,曲调袅绕于整个山间,狂风四起,掀起了林中的浓雾。 这时,张千云的头顶上幽幽飘出一股像破布条那样扭曲的黑气,汐禾随即拿出一张符纸扔上去,明亮的火光过后黑气被消灭了。 终于解除了妖物对张千云的影响,汐禾单手捏诀,将被镇邪绳捆成粽子的张千云释放出来。 她本想过去帮许清篱,但是没想到刚走出两步时,水潭里飘着的那个蓝衣女人正好破水而出。它猩红的小嘴里吐出一团血红色的雾气,明净的夜空变得浑浊,阴冷潮湿的血雾中夹带着腥臭的气味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 “封闭七窍!”汐禾提醒着张千封和张千云两人。他们不敢懈怠,在第一时间施法封闭了自己的七窍。 “你很强,我很喜欢,来吧,和我在一起,成为我的一部分。”蓝衣女人轻启嘴唇,声音婉转甜美,充满了诱惑的意味。不过它面对的人是许清篱,这些低级手段自然没有用处。 “它刚才说什么?”汐禾指向水潭。如果眼神能杀人,相信水里的妖物早就死几百次了。 汐禾的眼神太过骇人,让张千云不由缩了缩脖子“它说……你很强……我……很喜欢……” “喜欢?好得很”汐禾深吸一口气,笑着点点头,换上一种温柔得令人惊心动魄的语气说“快天亮了。” 张家兄妹见她这个样子,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大事不妙。 张千云:“冷静,冷静……” “我非常、极其冷静” 天快亮了,妖物也开始着急了。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引诱她的人,找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汐禾压制着心头爆发的怒火,那双璀璨动人的眼眸里寒光涌动,南面的石壁上立着不高不低的小山峰,正是合煞阵的坤位,她虽在阵法上没有造诣可言,但简单粗暴的破阵方法倒算熟悉得很。 “借你剑一用”汐禾拿起张千云的武器,嘴角漾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汐……汐禾姐你要做什么?”张千云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每次汐禾脸上出现这种神情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又要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你俩记得布置保护结界”汐禾提着剑向南面走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敢抢我的人?哼” 水潭中,浓郁的血雾滚动环绕在许清篱身边,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相比越发急躁的妖物,他从头到尾都是无以复加的平静。 许清篱伸手向前,整个山谷的血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成一团,向水上的妖物返飞回去。 妖物在空中左避右闪,好不容易才避开自己放出来的血雾的反噬。修炼多年它并不傻,到了这个份上怎么会还不明白自己压根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之前留有余地,恐怕就是为了骗它离开水潭。 见情况不妙,妖物当即化身为一团黑气扑入水潭,可它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在水面上与看不见的结界撞了个严实。 第109章 愿望 (28) 事实的确如妖物猜想的那样,只不过等它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许清篱从一开始就在设局引它出来,要不然以他的实力也不用着拖到现在。 这个地方地形风水特殊,这妖物不出来的话想要击杀它很难,所以他有意地隐藏实力,等到临近天亮之时,妖物情急之下定会离开水潭对付他,只要在这个时候封印水潭,妖物回不去老巢,再想要杀它便易如反掌。 不过让妖物崩溃的还不止如此,正当它气急败坏恨不得将所有人撕碎的时候,整座山开始剧烈晃动,轰隆轰隆的声音像是地震一样。炫目的光芒乍起,凌厉的雷电剑芒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山石开始崩裂,石屑纷乱地砸向地面。 张千云吓得差点傻掉,瞠目结舌地看着滚落在脚边的小石子,她总算明白汐禾让他们布置保护结界的用意。 谁能想到,汐禾竟然用自己的血加持引雷符,借力把南面的小山峰直接削掉了一半,阵的确是破了,不过山峰也被铲平了。 半天没有缓过神的还有张千封,山都铲平了这要怎么善后?指不定明天这里就要传出什么天马行空的灵异故事。 黑沉沉的天空仿佛被人撕裂,天边出现一道细缝,微弱的光亮透出,黎明已至,初阳未升,却已经足够驱散所有栖息于黑暗中的邪恶。 上崩地裂之间碎石飞舞,汐禾的裙摆随风摇曳,她背着光缓缓走来,肌肤在细碎的光芒的照射下犹如皓雪凝霜,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恍若九天神女。 她望向瑟缩在角落里的妖物温言说“你应该很久都没有见过太阳了。” 初日唤醒天地万物,阳光是多么美好,可是对于这些躲藏在地下的邪祟来说却是刮骨割肉般的酷刑。 许清篱眉头轻蹙,没有说话,只是抓过汐禾的右手,仔细了她手臂上的伤口。这是汐禾为了加持引雷符自己划伤的,并不深,血液也早已凝固,但是在许清篱的纹丝不动的注视下,汐禾还是理亏地干笑了两声。 “疼吗?” 汐禾口是心非地摇摇头,许清篱眼中闪过几分无奈的纵容,他低下头,手上凝聚蓝色的光团,轻柔地拂过汐禾手臂上的伤口,然后伤口便消失了。 “都是它,说什么喜欢你,这我哪能忍?”汐禾恶狠狠地看着为了躲避逐渐升起的太阳而缩成一团的妖物,先发制人地甩锅。 许清篱把引魂萧交还汐禾,表现出的意思很明显,这个妖邪随她处置,只要她开心就好。不得不说汐禾的任性,全都是冥主自个纵容出来的。 黑夜越来越浅,蓝衣女人已经不能再维持它迷惑人心的姿态,美丽的面容逐渐变得触目惊心,像是被大水冲刷后掉色的油画,黑亮柔顺的长发也变得像稻草一样,它的眼神从充满了恨意和疯狂再到绝望。 当第一道阳光洒落在它身边时,刺耳的尖叫从它嘴里发出,在山间回荡不休“放过我,求求你们,我错了”它躲在水潭边的绿荫下哀求,与之前阴狠的模样判若两人。 第110章 愿望 (25) 千不该万不该,它不该听信别人说的话,为了一句‘吃掉他们就能脱离水潭在阳光下自由行走’而去招惹这几个煞星,结果落到这般田地。 许清篱冷酷地说:“杀孽太重,渡你不得” 它本为阴魂,得到此处造化,修行不易却没有走上正途,被杀死的人会融合成为它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转世,放过它会有更多的人遭殃,因为杀戮已经成它的本能,杀的人越多它就越厉害。 如果不是碰上他们,假以时日这个妖物必会脱离水潭,为祸世间。 它悲恸地大声痛哭,但是所有人都不吃这套,对它是连个眼神都没给。 “不是说好冷静的嘛?您老怎么就……这要怎么善后”张千封欲哭无泪,眼中含着无法言明的控诉。 站在许清篱身边的汐禾对此置若罔闻,仿佛刚刚那个举剑铲平山头的女人不是她一样。 “我要是不冷静,刚才这座山都平了,怎么会只是铲半个小山峰?别担心,深山老林少几块石头谁会注意。” 几块石头?张千封沉痛地看着满地碎石,低头不言表示沉默是金。 不管是做鬼还是做妖,都别作死,得罪谁不好,非要去戳汐禾的逆鳞,这不,现成的例子。 许清篱看见张千封脸上的无奈,和善地说“今日午后这里有一场暴雨,山洪会掩藏痕迹。” “这就好,这就好”张千封如释重负,将这句胡连说了好几遍。 这么大的动静再加上一地残石,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善后跑断腿,后续的工作得费好些事,现在一场暴雨解决所有问题,真是皆大欢喜。 太阳逐渐升高,团在绿荫里的妖物痛苦的尖叫,从它嘴里发出了无数个人不同的声音,凄凉、愤怒、不甘……各种各样的惨叫不绝于耳。它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无数张不同的脸像是翻书一样飞快地切换着。 它的力量因大地上的阳气而开始蒸腾、流逝。张千云盯着这诡异的一幕眉头紧锁“死在这里的人真的再也没有转世的可能了吗?” 虽然早就听汐禾说过,但仍是不死心的想再确认,她在妖物的脸上看到了出现过一瞬间的她的同学们的脸,他们脸上的痛苦和怨恨刺痛了她的心。 “他们魂魄早已消亡,你所看到的只是残影而已”汐禾说。 “我明白了”张千云失落的低下头。 “时间差不多了,它现在很虚弱,正是动手的好机会”纵然它害人无数,但汐禾也没想过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它,日光浴不过是小惩一二罢了。 “让我来吧”张千云抬起头,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汐禾。 往事不可改变,当年她保不住同伴,那件事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现在她不想再逃避,她想亲手让那些枉死之人彻底从痛苦中解脱。 汐禾善解人意地把张千云的剑送到她手中,除妖渡恶鬼从来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对罪恶滔天的恶鬼妖邪心软,不叫有怜悯之心而是优柔寡断,最终不仅会让自己丧命还会害了其他人。 。 第111章 愿望 (26) 张千云是个心地善良又胆小的女孩,直到现在汐禾才觉得她成长了,既然选择修行这条路,就再也不可能像普通女孩那般肆意挥洒岁月,她必须要经历这样的考验。 “千云,是我啊,你别杀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放过我……”妖邪的脸突然变幻成少女稚嫩又苍白的脸旁,这是它最后的挣扎。 张千云不忍地偏过头,手上举着的剑迟迟未落下,过了一会,她平定情绪,转过来留恋地看向那张久违的脸,微微笑了笑,眼睛里再也没有郁结和痛苦,只有豁达和坚韧。 “再见了,金敏” 随之明亮的剑芒划过,长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妖物的身体。 “啊……” 在一声尖锐绝望的哭声中,蓝衣女人眼睛里透着极度的惊恐和不甘,它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像是着了火一样冒出一股黑烟,哭声停止的瞬间,它也彻底地消融在空气之中。 恍然之中似乎传来了一句“再见”声音里有着终于解脱的释然。 汐禾见状备感欣慰,如果刚才张千云下不了手,那她就不适合再修行了,做为长辈汐禾会传书回张家,提议让她做回普通人。无法面对鬼怪妖邪,来日她只会白白送命。 就像当年汐禾因为胆小而被扔到酆都历练时一样,无论是爱她入骨的许清篱,还是对她悉心教养的张家先辈,都决定她若是实在不行,就封印天眼做回普通人,然后永远生活在许清篱的羽翼之下,这样至少不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做的不错,有进步”汐禾毫不吝啬地夸奖张千云。“哦,对了,我们回去吧,一晚上过去,他们在那边一定很担心。” 事实上,没多久汐禾就后悔自己说的话了,担心?压根就不存在。 他们下到潭底准备离开这里时,意外发现潭底的一块巨石后藏着一座古墓。 张千封啧啧称奇“要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把人葬在这个地方” “这可不一定,里面相当华丽,位于水潭下方却没有渗水,光这防水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的出来的东西,若真是深仇大恨想让人永世不得超生,又怎么会建这么好的墓穴?要是我肯定不会,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 他和张千云看不见古墓里的情形,但是汐禾和许清篱两人确是可以透过厚重的石块看得一清二楚。 张千云:“难道是因为建这座墓的人不懂风水,所以才把墓建到这里来了?” 张千封否决了她的猜想“大街上半吊子的骗子都能看出来这里有问题,古时候的人极其看重这些,以墓里的豪华程度来看,这种人家绝对不会随便找个地安葬亲属” 汐禾上下打量了一会,开口说“没错,后果我们也看见了,迷失本性,化为妖物。死后能依靠天然合煞阵修行属实不易,可惜,偏偏没走正途。” “葬于聚阴合煞之地绝谷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却又建造华丽的墓穴供其栖身,许是想留下它,只是建造墓穴之人没有料到墓主人带着怨念,利用天时地利修成了为祸世间的妖物”许清篱说。 第112章 愿望 (27) “封墓石的背面有字” 汐禾刚说完,看不见墓穴情况的两兄妹拉长了脖子远望,但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读完石上的文字,汐禾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它们曾经也是个可怜之人。“原来是这样,难怪能依靠合煞阵修行,可叹又可悲” 许清篱微微点头“待双亲百年之后,与卿长相憩,永不离。凭借一本残缺的古书,妄图强留亡故之人的魂魄,酿成大祸,终是害人害己,确是可悲。” 看他们讨论得起劲,只能看见一块布满绿苔的大石板的张千云,忍不住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汐禾姐,快满足的我的好奇心。” 汐禾指着一旁的光圈“先回去,边走边说” 随后四人一起走入光圈,在他们离开后白色的光圈也凭空消失了。阳光被层层树叶所挡住,细碎的光线零散地落在潭面,波光粼粼,风吹过后,只剩一场大梦。 踏出镜子,汐禾震惊地看着熟悉的环境,还有几个围坐一团吃着丰盛的早餐的同事,她又转过身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全身镜,以及被定邪针定住的镜妖,合着他们居然把镜子给拆下来搬到了书店里。 亏她还以为这些人会担心他们,结果,他们四个在千里之外和妖物斗法,其他人居然在这吃香喝辣。 汐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们……” 同样受了打击的还有张千云“就没人担心一下我?” 张臻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们“有什么好担心,大……许医生在能出什么事,来来来,吃早餐。” “我竟无言以对”汐禾望向许清篱,后者只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好在老板娘谢司玉还是有良心的,当即表示一下对同事的关心“昨晚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场恶战”汐禾喝了口茶,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包括水潭里那个妖物的由来。 他们昨晚所看到的蓝衣女人就是潭底墓穴葬着的墓主人,但严格来说妖物并不是墓主人。 被他们斩杀的妖物融合了无数阴魂于己身,是一个拼凑出来的产物,之所以表现出现来的是墓主人的形象,是因为那个女人是这个故事的开端。 几百年前,城中有位姑娘在成年之际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于青梅竹马,虽然当时她家已经衰败,但丈夫依旧深爱着她,从未因家世而嫌弃,她一度成为城中人人羡慕的对象。 二人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只可惜天意弄人,成亲几年后妻子身患恶疾去世,当时她腹中胎儿已有三月,丈夫失去挚爱的妻子和孩子,痛不欲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本古书,凭借这本书他为妻子选择了那个风水极差之地为墓穴,他想要强行留住妻子的魂魄,又担心妻子受委屈,所以那个墓穴是极尽奢华。 他打算侍奉双亲百年后,就来到此处结束性命,陪伴妻子,二人永世不离。 墓中石块上所记载到此截止,至于这个妻子变成妖物的原因,众人在分析过后,最大程度地还原了真相。 那本书是残缺的所记载的东西并不完整,再加上建造墓穴的丈夫本身在此道上一知半解,所以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第113章 愿望 (28) 绝谷之中的死穴的确可以留住所葬之人的魂魄,但是阴煞之气太重,葬于此地会永世不得超生,即便生前是良善之人,也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怨念而性情大变。 待双亲百年之后,与卿长相憩,永不离。这是丈夫的承诺。 只是妻子等待的时间太久,久到迷失本性,变成了恶鬼,丈夫来此赴约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永生永世,而是魂飞魄散。 他挚爱的妻子早已死去,留在水潭里的是因怨念而生的恶鬼,没有理智没有人性,只有心中的执念所化的本能,她融合了丈夫的魂魄,吸收他的怨念。 丈夫研究风水术数虽一知半解,到底是要比普通人强,融合了丈夫魂魄的妻子开始借助合煞阵修行,修行越久,怨气越重,到后来开始凭借本能猎杀靠近水潭的生灵,融合他们的魂魄,以至彻底沦为妖物。 “学艺不精害死人”张臻摇头。 “相爱不易,可惜了这对夫妻”谢司玉说。 “镜妖怎么办?”张臻回过头眨眨眼,看向似乎非常柔弱的镜妖。 在看见众人整整齐齐的目光后,镜妖立刻看向张千云惊惧地开口“不关我的事,是有人让我把她弄进镜子里,我也不知道你们进入镜子后会被送到哪里,后面的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汐禾一边温柔贤惠地给许清篱夹包子,一边询问镜妖“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镜妖不敢看他们,声音也小的跟蚊子差不多,在许清篱平淡的目光扫过去后,它惨白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如果不是因为定邪针而不能动弹,早就跪来求饶了,它识相地补充道“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前段时间有一男一女找到我,他们很厉害,我也是没有办法才答应他们的要求,曾燕就是被那个男人蛊惑才召唤了我出来的,那个男人跟她说只要她成为最优秀的人,就和她在一起。” “欺骗感情也太可恶了,还有曾燕,怎么能用别人的性命去换取自己的愿望”张千云说。 “的确可恶,妖魔利用人心的弱点,若是那个女生心无邪念,也不会被蛊惑,不惜用三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换取她自己的愿望,多么自私的人心。”汐禾靠在椅子上,从手镯里拿出聚阴伞,里面的三个阴魂她会带到冥界交给燕桓秉公处理,还无辜受害者一个公道。 “我全都交代了,你们杀了我也没用,我死了还会再生,不如放过我?”镜妖讨好地说。 “您怎么看?”张臻看向许清篱。 “它说的没错,就让它离开吧。” 张臻会意的点点头,伸手取出镜妖身上的定邪针。镜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像是受惊的小兽,贴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 汐禾看过去“你还想留下吃饭?” 镜妖赶忙摇头,生怕他们后悔似的,飞快地钻进了镜子里。许清篱伸手在空中看似随意的画了一笔,将镜妖回来的通道给彻底封印了,以后就算再有人召唤,它也过不来。 此事过后,张臻和谢司玉找到汐禾,张臻含蓄地问“那一男一女是上边下来的人?” 第114章 愿望 (29) 汐禾靠在天台的护栏上,俯视着整个阴阳街,叹了口气:“仙使和冥界无间狱出逃的魔,他们早就联手了,白秋棠还记得吗?她的修行方法就是这个魔传授的,另外仙使手里有一样属于归墟的东西,她在人间可以避开天道规则使用全部的力量,但是不能扰乱人间秩序,否则还是得受天罚,所以才利用别人来对付我们,恐怕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手段。” 谢司玉眸色一凝,其中竟有恨意划过,汐禾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相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谢司玉身上见过这种情绪,除了那一次。 一千多年前,她还是汐,五万年聚魂,终是复苏归来,仙使琉羽现身人间抢夺三生书,张祈死于琉羽的算计差点就魂飞魄散,她赶来救下他们之时,淡雅如水的谢司玉眼中便刻满了对仙宫的仇恨。 张臻早就发现了谢司玉的不自然,他握紧了谢司玉的手,十指相扣间传递着彼此的的温度,谢司玉垂下眼眸,莞尔一笑,回以坚定的眼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张臻笑眯眯地看向远方,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谢司玉的手。 汐禾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是不想打扰他们,准备先行离开,不过在不远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阿玉,那些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过几天我会和阿臻回一趟张家,书店这边就拜托你了”谢司玉轻声说。 “好,放心吧”汐禾眼中漾起笑意“我先下班了,我家清篱还在家等我呢。” 张臻看着她们打哑谜,直觉告诉他谢司玉和汐禾说的事和他有关,应该说是前世的他。 纵使心里再疑惑他也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曾经说过,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谢司玉不说,他永远都不会问,信任就像偏爱一样,没有任何理由。 “阿臻,你想知道自己前世的事吗?” 张臻眨眨眼,笑着说“如果是你告诉我的话,那我就想。” 他在十七岁时得到进入藏书阁的资格,在哪里遇见了谢司玉,传说中守护了张家一千多年的散仙,也是张家最强的一任家主张祈明媒正娶的夫人。 只不过当时入主张家的只是她的牌位,她活着的时候是当世第一预言师,此生最后一次推算,以命为代价替张家算寻得了一条生路。 按照辈分,他得叫谢司玉一声祖宗,但是一眼万年,这声祖宗他怎么也叫不出口,能说会道的他第一次结巴了“晚辈张臻,见过姑娘……不不不……见过前辈。” 后来,他打着请教的旗号,天天往藏书阁跑,还时不时地带一大堆东西来送给谢司玉,以往都是别人追在他身后,他从来没有对谁这样用心讨好,也没有人让他心甘情愿交出真心。即便后来被家人发现,以不敬先辈为由挨了一顿毒打,他依旧是不知悔改。 都说年少的喜欢风一吹就散,可他却觉得自己心里早已刻满了谢司玉这三个字,除非把心掏出来碾碎,否则是没救了。 他知道谢司玉为了一个承诺才守护张家千年,心里是越来越不舒服,斗胆包天地吃起醋来。二十岁那年由于实在太过好奇,干脆偷摸着跑进祠堂,无法无天惯了当然也不怕严苛的惩罚,他利用自己超凡的修为,进入了密室,在里面见到了张祈的画像。 长辈要重罚他时,谢司玉出现带走了他。那天在藏书阁里谢司玉问他“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当时的张臻是这样回答的“没有,你不说我就不问,反正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挡我追求你。” 即便没有前世,他也会 第115章 三生书(1) 山峦起伏间绿意盎然,湖水微漾,白蒙蒙的雾气似流动的轻纱,山谷中,时不时得传来几声鸟叫虫鸣,仿若人间仙境。 层层叠叠的绿荫中隐藏着一座极富有诗情画意的宅院,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都赏心悦目至极,曲折蜿蜒的长廊上垂着花藤,小巧精致的花朵随风摇曳,可以看得出来宅子的主人品位高雅不俗。 这座宅子虽然坐落在深山老林,但暗处的护卫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懈怠,可谓严不透风,哪怕是只鸟儿都不可能轻易闯入。 水榭中,微风吹拂,缕缕青烟正缓缓从香炉中升起,温和的阳光透过屏风落入棋盘之上,这是一盘残局。 跪坐在棋盘前的女子秀雅绝俗,发间只别着一支素银流苏簪,青丝随风而动,她神态悠闲,即便身上只穿着最简单的淡青色衣裳,也掩盖不住举止间的大家风范。 一道黑影从画着青山绿水的屏风后闪过,速度之快简直像天上的流星。 谢司玉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陌生男人,秀眉紧锁“翻墙而入,非君子所为。” “在下张祈,见过谢姑娘” 他像是没有看见对方的防备一样,咧嘴扬起明朗的笑容,拱手行了个见面礼,诚恳而大方。“姑娘谢绝见客,门外又有诸多护卫,事关全族生死,只好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这会倒是礼数周全了,谢司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二十出头的样子,黑发随意地用木簪高束,灰衣长袍也难掩凌然众人的气质和俊逸的容貌。他背后背着的那把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为浩然正气所蕴养,灵气不凡,是斩妖辟邪的法宝。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谢司玉当即有了定论。 “张先生乃修行中人,想必于命理推算之道造诣不凡,何须到这俗世中寻求答案?” 张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姑娘乃当世第一预言师,在下心中有一问题,还望姑娘解惑,命运可否改变?”。 “不知”谢司玉顿了顿“我这一生为很多人算过卦,从未见过有人能逃过天命二字,我自己也一样”。 张祈似笑非笑地拿起一枚棋子“可我想试一试,就好像这棋局未必就无法扭转。” 他毫不犹豫地落子于棋盘上,无路可走的残局在瞬间扭转了局势。 谢司玉惊讶地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他,真是意气风发,自傲轻狂。 谢氏曾以推算闻名天下,但是,在谢司玉出生前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可窥看天机之人,她是谢家的骄傲,自出生起便被人保护在高院之内,为亲属敬若神明。 天生玲珑心思,观世人无常命运,生死富贵。可慧极必伤,窥探天机,注定早夭。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见过许多想要逆转天命之人,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即便是获得一时的成功,而后还是会回到原点,无一例外。 张祈不是第一个跟她说想要扭转天命的人,但却是第一个让她觉得不一样的人,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生出莫名的信任,如果是眼前这个人,或许真的可以做到。 第116章 三生书(2) “既已有决断,又为何来此?”谢司玉提起了兴趣。 “原是想向谢姑娘请教一事,现在不重要了,能见谢姑娘一面,已是不枉此行” 若是其他人笑呵呵地说出这样的话,谢司玉定然是要让护卫请他离开,但这话让张祈说出来却没有半点轻浮之意,反倒是真诚不已。 谢司玉伸手示意,邀他入座,又亲自斟上茶。她这一生注定短暂,虽观天下运势,见过百般人生,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明明背负着沉重的宿命,所表现出来的肆意洒脱却又那样耀眼。他的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明朗的笑容,笑眼弯弯,像是夜空中的上弦月,遮盖住了所有的思虑和矛盾。 谢司玉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倒是可以为其破例一次。 “不知张先生想算什么?我避世于此,谢绝来客,本意安度残生不再推算,不过可为张先生破例,若能相助,也算不负相识一场。” “多谢”张祈起身行了个谢礼,方才再次坐下。“我家族世代以除魔渡鬼守护世间为己任,几千年来天资聪慧者众多,却为命运所束缚,无一人活过而立之年,如同这棋盘上的棋子,半点不由己。我今年二十五,想要活就得废去一身修为,我辈之人与天争命,怎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掌控,我心有不服也不愿认命,故而前来求问姑娘,此事可有解法? “以张先生的修为尚不能解,更遑论我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此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无法保证结果。”谢司玉叹了口气,张祈修为如此高绝都束手无策,恐怕这件事所牵扯的东西已经超越了凡间的力量。 “有劳姑娘了,此事牵扯太多,姑娘玲珑心思,若发现不妥,请立刻停止推算以免受连累。” 凡人无法与仙人抗衡,谢司玉能答应试一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若不能推算,他会再想其他办法,最重要的是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谢司玉点点头,着人摆出所需工具,她在推算过程中不止一次被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所阻拦,与先前的猜想相差无几,的确不是凡尘的力量,张祈所说的活不过而立,其实并非天命,而是因果代价,被仙人所强加于身的桎梏。 如果她再坚持寻找答案,必然会陷入危险之中,但是,她也想看看,张祈九天揽月对抗那高不可攀的力量的意气风发。 他们二人有缘,一个活不过而立,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皆是天资绝然所需交付的代价,将死之人,何以为惧。 “此事可解,只是我需要些时日,如果张先生信的过,不妨在庄内多等几日。” 张祈虽然面上很平静的笑着,心里却早已经翻涌奔腾,希望二字对他来说,太重。 几千年的困惑,数代人的生命和血泪。哪怕是一丝的可能,他也会不惜一切去努力。 “这一拜是张祈代全族谢过姑娘”张祈豁然站起来,深深地一拜。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不可置信的看向谢司玉。 第117章 三生书 (3) 在短暂的失神后张臻从怀里拿出一本忽明忽暗闪着白光的竹简。竹简很旧很旧,似乎其中蕴藏着数万年的时光,沧桑巍峨的气息让人生出想要跪拜的冲动。 谢司玉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这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她竟有种与阔别多年的至交好友相逢的雀跃。 “此卷书是我族中至宝,相传是件尘封的仙器,数千年来族人为了唤醒它尝试各种办法,却都是无用之功。就在刚才它醒了过来,仙器择主,既然有缘,此书便赠于姑娘,还望姑娘笑纳”张臻收起笑容,难得严肃了一回。 “不可,此物太过贵重,又是张先生的家传至宝,岂能轻易赠人?”谢司玉笑着摇了摇头。这本书不是凡物,且与她有不解之缘,可这份礼太大了。 张臻翻转手腕,看着古老的竹简并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它在我手里不过一卷破书,死物一件还不如那山中翠竹,在姑娘手中就不一样了。况且,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为我破例推算,这不过是小小赠礼,还请收下“ 谢司玉:“可是……” 见谢司玉犹豫,张祈浓眉一挑,戏谑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若是明珠蒙尘,它也会觉得委屈,说不定夜深人静之时还会偷偷哭泣……” “……”谢司玉表情一凝,为了防止张祈越说越夸张,她收下了竹简。 在接过竹简时,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张祈的肌肤,灼热的温度让她心跳加快,心虚似的向后退了一步,企图从这个让人紧张的氛围里脱离。 其实张祈也没好多少,短暂的触碰让他那颗远离红尘古井无波的心,好像在突然间活了过来…… 这一切自然得就像早已注定好,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一样。 檀木案几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沓书籍,烛火摇曳,芭蕉树宽大的而叶子影在窗沿,夜风悄然潜入内室。 谢司玉穿着月白色的衣裳,长发随意的绾起未着发饰。她凝神望着手边的竹简,废寝忘食钻研两日,又遍寻古籍,她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 三生书,可是大地上最早出现的仙灵——风氏所创的仙器,就是放在冥界仙宫也足够掀起万丈风波,这样的东西在人间现世也不知是福是祸。 谢司玉心念一动,书中却只出现她今世的生平,没有前世,也没有来世。她蓦然怔了怔,心中默念他人的名字,只见书中事无巨细,一切如常。 这样的结果让她一时间无法平复内心的波澜,原来她命里的早夭而亡,是为了还那份因果,张祈把三生书带给了她,这一切早就注定。 正当谢司玉深思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些奇怪的动静。她掀开珠帘走出内室,屏气凝神地看着倒映在门上的影子。 院中有人,谢司玉秀眉轻蹙,上前推开房门想一探究竟。 门打开的瞬间,只见张祈背对着她的闺房站在院中,手里握着剑,身形欣长,动作极其潇洒地将一个黑色的影子劈成两半。 谢司玉顺着地面看去,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残肢断臂,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第118章 三生书 (4) 察觉到谢司玉的出现,张祈转过身,取下嘴里叼着的青草,手乱脚乱的模样与刚才的潇洒自信大相径庭。 “打扰姑娘休息,还望见谅。这是之前收服的怨灵,我本想要渡它,不料它死不悔改循着机会逃走,所以才追到了这来。” 谢司玉不禁笑出了声来,随即她意识到这般有失礼仪,于是抿着嘴努力克制脸上的笑意,一板一眼地说“无妨,天色已晚,既已处理妥善,张先生便请回客房休息吧。” 说罢她关上了房门。 院中,张祈看着房中明亮的烛火,沉思一会,微笑着摇头“好好的一个姑娘,却把自己伪装得跟七老八十似的。” 夜风清凉,院中的夜来香摇曳着修长的花枝,清香四溢。乌云消散,皓月清辉,皎洁明彻,宛如一面银镜,高悬挂夜空,轻柔地照映着寂静的山谷。 往后接连好几日,张祈都没有再见到谢司玉,询问下人后才知道,原来她这几日都屋内废寝忘食地钻研古籍。 张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想着法子与谢司玉身边照顾的人打好了好关系,然后顺利地打探出了谢司玉平日里的喜好。 之后,谢司玉在每日清晨推开窗户时,都能在窗沿上看见一些东西,有时是娇艳欲滴的鲜花,有时是城内有名的吃食,还有时会是一些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玩意。 起初她看到这些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脸颊泛红,后来就是变成习惯了。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每日清晨起身梳洗后,第一件事便打开窗户看看窗沿上又会出现什么东西。 这一日,旭日初升,谢司玉简单梳洗后,未施粉黛,依旧是走上前打开窗户,可是今日的窗沿上却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窗沿,有种名为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像是丢失了重要之物所导致心里空了一块似的。从小到大她的一言一行,皆是万众瞩目,身在其位,不得不谨守刻板的规矩,后来隐居于此,也想要随性而为,可成为习惯的东西,哪是朝夕所能改变。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从前她所遇之人,所经之事,皆是预料之中,自然就没有欣喜,期望,也不会有意外,直到张祈的出现。 窗沿上的礼物是意外,每日推开窗户是期望,而今天是失落。那些不属于人的情感,她终于在有生之年也感受了一回。 关上窗户,谢司玉随手拿起一本泛黄的古书,打开其中一页,心思却怎么也不能集中。 贴身伺候的丫鬟前来送早膳时,她也是食不知味,草草用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听“张先生今日可是出门了?” 丫鬟满脸疑惑地摇头“没有,张先生一直在门外候着,他昨日傍晚神神秘秘地出了趟门,说是要给您惊喜。” 听到着,谢司玉愣住了,欣喜从心头一路弥漫到全身,她温婉地笑了,三两步上前推开房门。 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坐在门前台阶上的张祁,他今天没有背着剑,棱角分明的脸如刀削一般,鬓间的碎发微微随风飘动,脸上依旧挂着明朗的笑容,与天上的太阳相映成辉。 第119章 三生书 (5) 谢司玉:“为何不让人通传?” 张祈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她“那样就没有惊喜了。” 他的笑容太过耀眼,谢司玉不敢多看,连忙转移话题“我遍寻古籍,再加上有你所赠的三生书相助,你所求之事,已经有眉目了,只需再等上几日,我便能推算出来。” “这事不急,我族已探寻数年,不差这一时半会。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张祈说着向谢司玉伸出了手。 “你说的惊喜?” “是” 严守礼教的命门贵女脑海里已经炸开了锅,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像不受控制一样,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交到张祈手中。 她是早夭之命,所剩时日不多,若还要遵行那些刻板的礼数,未免有些太委屈自己。 张祈的手心有常年练剑所留下的薄茧,灼热的触感让她不知所措,另一只手在空大的袖袍里不知如何自处,只能紧紧握着。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万般风景在脚下飞驰,云层伸手可触,谢司玉心有余悸地向下望去,站在万丈高空俯视人间大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壮阔巍峨,青山绿水间烟雾袅绕,村落田园间安静祥和。 天地的辽阔,是被困于富丽宅院之中的她从未看过的风景。 谢司玉凝望着张祈好看的侧脸,不知不觉中脚下扑空的恐惧已经被驱散,虽然张祈这人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满口胡言,但是比谁都有安全感。 他们乘着风和云落在一个飘然若仙的山谷之中,各色不知名的野花铺就一望无际的花海,清风之中伴随着花香,沁人心脾。迤逦的流云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霞光,如鲜艳夺目的彩缎,装点着碧蓝的天空,与青山相衬得美妙无双。 眼睛被这样的美景所占据,心自然也就轻快怡然。 “谢谢你的惊喜”谢司玉回过头,轻笑着向张祈道谢。 “能得你一笑,我便是万死不辞,更何况只是这些”张祈望着放下了谢氏预言师束缚的谢司玉面露笑容,发誓似的说着。 谢氏千金生来高贵,第一预言师的称号令世人奉为神明,她可以算出所有的命运,包括她自己,她冷眼旁观自己的命运,仿若已看破红尘,可其实,她只是把自己伪装了起来。 天资决然,才华横溢,不知有多少修行者都远远不及。 张祈是为家族而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将自己的心都给弄丢了。他想看到谢司玉永远如眼前这般肆意欢笑,想与她一起去看这世间的诸多风景。不论推算的结果如何,他都会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两个短命的人,一起走过黄泉路似乎也不错。 微风摇动远处花枝,卷起地上的落英,谢司玉伸出手,想要接住空中飘零的花瓣,谁知它却随风飘旋,从指间悄悄滑落。 她避世于山中孑然一身,能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与张祈相遇,全了一世恩情,这一生再没有任何遗憾,已是圆满至极。 “这世上有大漠沧海,高山平谷,我想邀你一起去看遍世间美景”张祁乌黑的眼眸里深深的倒映着谢司玉清丽的容颜。 第120章 三生书 (6) 谢司玉突然收起了笑容“我寿数将尽,活不长。” 回应她的是张臻爽朗的笑声“正巧,我所剩时日最多不过五年。” “你不一样,你还有选择” “在我眼里并没有其他选择,屈服别人的掌控,不是我的风格,仙人可以收走我的性命,但要让我低头,绝无可能。”张祈抬头仰望碧空,身姿傲然如凰。 不知不觉中谢司玉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那般不可一世,孤傲凛然。虽是凡人之躯,却有绝不退缩的铮铮傲骨,哪怕站在他对立面的是高不可攀手眼通天的仙人。 她这一生循规蹈矩惯了,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一个桀骜坚韧之人。 “你的邀约,我应下了。”谢司玉凝望着他的眼。 张祈喜出望外,像是担心谢司玉反悔一样,立即开口“那我们便这样说定了!” “嗯,我从不食言。” 微风从繁荣似锦的高山流水中而来,吹动衣袂,飘然若仙。花草摇曳着,幽远的清香飘向远方,远望山林,光明而清鲜。 原来周遭的风景,真的会随心境而变化。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两个欣长的身影逐渐模糊,但他们的约定永刻于心,轮回千年犹不能忘....... 千年之后,茫茫忘川之上,鬼气森森阴寒入骨,望乡台的光芒慢慢褪去,上面站着的人影也显露出来,但是他并不是阴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嗨......” 试想在渺无人烟,阴森死寂的冥界望乡台,听见有人跟你热切地打招呼,眼前却又见不着人,这该是何等的恐怖?更别说他还是借着裙带关系偷摸来到此处的。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张臻忙探出半个身子,查看忘川河上的声音来源。当看到人时,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惊奇地看着那个穿着一身白衣,飘在忘川河上的女人,鬼看见这一幕都能被吓死,真是作孽。 “什么玩意?你穿一身白袍飘在忘川河里,也真是个人才。” 汐禾两手一摊:“这叫泛舟,大惊小怪。” 张臻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舟的影子“行吧,就当是泛舟,那你的舟呢?” 汐禾清了清嗓子,猛然间水里钻出一只巨兽,汐禾站在巨兽的背上,正好与望乡台齐平。那高度泛着寒光的黑色鳞片,硕大的身躯以及威慑八方的煞气,不是食魂兽还能是什么? 合着这就是她说的舟?有那么一分钟张臻硬是没说出话来,就连神情都有些崩溃。 他真是无比的同情冥界居民,居然摊上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当家主母。 过了好一会,张臻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真心实意地说“你可真行。” “多谢夸奖,别说这沿河风光还真不错。” 张臻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开口“你老人家特意过来一趟的目的是什么?” 汐禾嗤笑一声“望乡台可不是让活人用的,要不是我,你能畅通无阻到这来?不识好人心。” “行行行,算我有眼无珠。”张臻说着,话锋忽然一转“在江城的时候阿玉说过,她在一千年前就见过你。” 第121章 三生书 (7) 汐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爽快地承认了“是,其实真正算起来,不止是一千多年,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她了。不仅是我,你也一样,若非你们刻在三生石上的缘分和羁绊,她又怎需豁出性命帮你。到底是玲珑仙心通晓天命的祭司,即便断去仙根堕入凡尘,与生俱来的天分也没有消失,从拿到三生书的时候,她大概就猜到了。” “一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张臻眉头紧锁,心口凌乱地像是要炸开似的。回张家只是他们计划里的一个幌子,他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出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 祭司?千万年来拥有玲珑仙心,通晓天命的祭司可只有一个。原来这才是谢司玉真正要告诉他的事。 “继续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汐禾指了指高悬于望乡台上的水镜。“不过,你是个大活人,在望乡台时间长了,三魂七魄可能会受到重创,搞不好变成智障儿。” “........”张臻嫌弃地看着汐禾“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汐禾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淡然的神态竟与许清篱有三分相似“如果有一日,张家和阿玉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无论是散仙还是有仙籍的正经仙人,亦或者天地孕育的天生仙灵和魔族,都有超越凡尘的力量,所以他们与人和其他生灵不一样,永远也不会有子嗣后代。张家到了这一代,就剩下张臻这一个天资卓越的传人,即便来日开桎梏,也注定不复昔日辉煌,谢司玉已经替他守得够久了,甚至不惜耗费千年灵力,插手凡尘之事始终不妥,如果摆脱仙宫的阴谋后,谢司玉不能再留在人间了,到那时张臻又会如何选择呢? “张家还有千封和陶玖这个未来女婿,用不着我操心,我的责任是解开数千年的血脉桎梏,不是做族长。再说我这一辈子说不定到三十就截止了,别的都可以为家族做到,与阿玉有关的事绝不可能退让,你大可以放心。” “这样就好,我曾答应过照看她,可后来却反了过来,所以有些事,还得问清楚才能放心”汐禾垂眸,轻声说“张祈的记忆,你可以通过望乡台看到,不过再往前......那个时候冥界还没有望乡台的存在,所以没有办法看见。” “你坑我。”张臻沉痛地看着汐禾,这老混蛋绝对是逮着机会打击报复。 正经了没有几秒钟的汐禾,毫不迟疑真诚地说“绝对没有,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就是那几十年奖金?” “一笔勾销”张臻真是脑浆炸裂,汐禾不仅是打击报复更是把趁火打劫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 汐禾比了个手势,表示成交。 “风氏祭司听说过吧?就是阿玉,她命中有一劫,本来在风氏的帮助下可以安然度过,不过为小人嫉妒,用手段算计了她,导致她遇见了你。后面的事不用说你也能猜到吧,跨越种族的仙凡恋。正是因为如此,才她避免像其他风氏族人一样献祭生命,归还灵气于大地,虽历经取仙骨断仙根之痛九死一生,但最终作为凡人活了下来,因果轮回,一千多年前她注定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帮你的。” 第122章 三生书 (8) “轮回转世,阿玉为什么会记得前世的因果?”张臻说。 “因为三生书,这世上的事她若想知道,就没有什么是算不出来的,记忆会在转世轮回中消散,因果不会。”汐禾顿了顿,当初她是用了非常手段提前取出记忆,后来才得以找回,而作为凡人寿终正寝的谢司玉,她的记忆早在漫长的万年轮回里消失了,要想找回来除非重新变成风氏祭司。 “她自己也是靠着推算加猜测,所以不想让你为几万年前的事所纷扰,既然两个人都忘记了,又何必再去纠结,不如向前看。不过近日,我和清篱在你们家的血脉问题上,有了新进展,恐怕必须得追溯曾经才有办法解。” 至于为什么,许清篱是这样告诉她的,张家数代人,天赋凛然者众多,唯有一个可能,仙宫在他们的血脉之中赐予了一份属于天生仙灵的仙骨碎片。 天生仙灵有多强横,汐禾比谁都清楚,完全可以做到这些,不过,天生仙灵的仙骨碎片绝非凡人血脉可以承受,灵芜在人间选出棋子,通过特殊的方法让他们能够承受仙骨碎片的力量,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没忘记在恩赐里动手脚,给予修行天赋的同时也留下了世世代代的桎梏。 至于仙骨碎片是谁的,那就不言而喻了,十有八九当初灵芜在谢司玉断仙根取仙骨的时候动的心思。 可真是把欺诈行为发扬至极,坑了别人几千年不算,还要求人家跪拜敬仰,心甘情愿地做她手中棋子,手段高明狠辣。 “有劳了”张臻微微颔首。 从他嘴里破天荒地说出这几个字,汐禾不仅没有半点欣慰,还怀疑他脑子进了水。 汐禾摆了摆手“你自己慢慢看吧,另一边不用担心,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说罢,食魂兽退回忘川河里,继续充当竹筏的角色载着汐禾飘向远处。 悬挂在空中的水镜再次亮起来。 晨曦初上,湖水稠绿,像碧色琉璃般一般,绚烂夺目,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 偶然,一阵微风拂来,微波荡漾的湖面上,轻缓地飘动着的柳絮,星星点点,山川树影都变得灵动起来。 推算事宜,谢司玉已悉数准备妥当,于是请张祁到了他们初见的水榭中,只待巳时便可开始推算。 谢司玉看得出来,张祁虽然面色如常,谈笑风生似乎是一点也不担心,但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激动和紧张早已无以加复。 她是将死之人,不怕丢性命,但是她害怕最终也未能寻获答案,张祈心中必定会失望,那样耀眼洒脱之人,怎么会甘心屈服。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忐忑不安的时候,亦是最艰难的一次推算,如果不能帮到张祈,想必她也会遗憾吧。 高空上的太阳渐渐升高,透过云霞,散发着瑰丽炫目的光芒。晴空万里,几片薄雾似的云,随风缓缓浮游。 时间到了,谢司玉跪坐于案几前,纤白的手指缓缓打开三生书。随后,凝神聚气双手翻转结印,灵气的注入,使三生书瞬间大方光彩,一道比日光还要明亮几分的光柱,从三生书中直奔天际而去。 第123章 三生书(9) 顷刻间,天色大变,乌云翻涌遮盖万里晴空,天光晦暗,层层叠叠的乌云里不透一丝光亮,冷风凄厉地刮过,摇撼着湖边柳树粗壮的树干,发出狼嚎似的声音,像是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正在呐喊厮杀,扬尘播土,飞砂走石,山林在狂舞呼啸,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 昏暗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三生书那直达天际云层的荧荧光芒,乌云压得很低,好像天即将坍塌似的。 这是仙人对她的警告!紧密的压迫力让人喘不过气来,谢司玉紧绷着瘦弱的身躯,似乎下一秒她就要被怒吼的狂风所撕碎似的。 张祈在虚空画下一道符咒,将狂暴的风沙隔绝在水榭之外。他目光凌厉地望着直达天际云层的光柱,担忧和焦急让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如此阵仗,张祈始料未及,已然是惊动了仙宫。他开始后悔前来求助了,若不是因为他,谢司玉又怎么会被牵扯进来,企图对抗仙人,无论结果如何恐怕仙宫都不会放过他们。 张祈想让谢司玉停止推算,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若是推算途中被惊扰,谢司玉只会更加危险。 空中闪过雷电的利光,瞬间照了整个天际,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它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震动。诡谲的黑云越来越逼近,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 谢司玉变幻手印,微微抬头倔强地看着来势汹汹的雷电,毫无退缩之意。 风卷着雪花飞来,凝结为冰柱,目标明确地朝着谢司玉和张臻砸下来。张臻运起灵力拔剑击碎冰柱,接着结印架起莹白色的保护结界,将整个水榭笼罩其中。 外面的电闪雷鸣,冰柱分裂成锋利的利刃无情地砸在结界上,三生书的光芒越来越盛,但谢司玉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像是耗尽了全部气力,所有的生机正在急速地流逝。 谢司玉是凡人之躯,灵力远远不够驾驭三生书,为冲破仙宫设下的层层阻碍,她已经在燃烧生命了。 张祈已经发现她这边情况不对劲,只是心急如焚,却有无计可施。 忽然,瑰丽无比的光芒突然在云层中爆发,翻滚的乌云,可怕雷电以及诡异的落雪纷纷消失,保护结界也在这巨大的冲击下瞬间破裂。 天空重新恢复湛蓝的颜色,只是原本美丽的风景已被风雪摧残的不复从前。 谢司玉无力地瘫倒在蒲团上,瘦弱得像一片枯败的落叶,浓厚的死气弥漫在她脸上,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张祈慌乱地上前将谢司玉抱在怀中,不知所措的说“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一旦发现不妥立即停止推算,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的约定还没有实现,张祈惊慌失措地谢司玉输送灵气,企图阻止她生命的流逝,却仅仅只能短暂地延缓一会儿。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眼底已经失去了所有色彩,活了二十几年,张祈终于体会到了世人所说的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 第124章 三生书 (10) 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即使在面对家族重担和仙宫算计的真相时张祈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就像有一只手在他胸腔里肆无忌惮地搅弄一般,只能用痛不欲生这四个字来形容。强行续命的方法他有,但他自小修行比谁都明白,若真那样做最终只会害了谢司玉。 他能除妖邪渡恶鬼,可是救不了心上人。 为了替他推算,谢司玉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要自责,万事万物皆有其归宿,是我命中注定,无可避免也无法改变,”谢司玉看着他,笑颜温柔婉约,就如那日在山谷中谢司玉答应他的邀约时一样。 前世所欠的那份因果,她今生注定要用性命来偿还。谢司玉轻咳几声,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一样,却也依旧不减端庄秀丽的气度“张家的命运可解,但时机未到,需等千年之后……有一人自黄泉中来......她是张家最大的机缘。我们的约定今生恐怕不能实现了,来世吧”谢司玉虚弱地伸出手,还想要碰触张祁的眉眼,最终她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也随之永远地闭上了。 张祈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死死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尸体不愿放手,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溢出,滴落在谢司玉素雅的衣袖间。 “既已相遇,却又留下我一个人” 从前他以为自己修为卓越,心如止水,尘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和人能够拂动他的心弦,直到遇见谢司玉,惊为天人,那是他才发觉自己超然的心境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你还要抱到何时,若是让人看见你可不好脱身。”正在张祁愁眉双锁,悲切不已的时候,他耳边幽幽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首一看,才发现谢司玉的鬼魂就站在他身后。沉浸于悲痛之中的他竟忘记了,人死后自己也可以看得见这个事实。 一瞬间,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因失而复得而带来的欣喜若狂充斥着他的脑海。张祈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到哪儿,他看了看怀中已经没有气息的谢司玉的身体,又看了看身侧站着的谢司玉的鬼魂,非常难得的手忙脚乱了一回。 张祈动作轻柔地放下了尸体,站起身看着谢司玉的鬼魂,认真地说“谢姑娘,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我可以带着你一起游历看遍山川名流,完成我们的约定。待五年之后,我们共赴冥界去寻三生石可好?” 这样直白的表明心意,让恪守礼教的谢司玉着实怔了一下,不过谢司玉也不是扭捏纠结的人,喜欢便是喜欢了,她羞赫地别开视线,那种秀美如白玉般洁净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聘为妻,奔为妾,我谢氏一门向来重礼教规矩。我虽已身故,但是你若想要带我走,也需明媒正娶。” 张祈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似有万千繁华同时盛开,他忙不迭地点点头,声音铿锵有力“好,我一定会依照礼度,明媒正娶,十里红妆,将你的牌位迎进张家。” 第125章 三生书 (11) 谢司玉早已留书做好身后事宜的安排,在她的灵柩刚运回城中谢家时,张祈率领族人,带着聘礼上门提亲。 就如他承诺的一样,三书六礼,十里红妆。 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挂在了谢府门前,沉甸甸的棺材里摆放着谢氏家族最年轻的预言师,她的生命很短暂,一生的成就却无人可超越。 张祈身后的族人着素衣,抬着一箱箱百花装点的嫁妆鱼跃而入。上过香,张祈直入主题,向谢司玉亲族提亲。 “早闻谢姑娘才华惊世,澧兰沅芷,张祈思慕不已,故今日携族中前辈前来提亲”张祈站在灵堂前振振有词。 他的话说完,四周便响起许多惊讶与震惊的议论声,向一个已经逝世的女子提亲可算是惊世骇俗,哪怕这个女子是名满天下的第一预言师,可终究已经死了,怎么会有人娶一个死人为妻? 此刻,就站在自己灵堂中的谢司玉,目光已穿过人群分毫不差地落在他身上。感觉到谢司玉的视线,张祈微微笑了笑,依旧是那样的明朗耀眼。 谢氏善推算,自然看得出来张祈来历不凡,隐世修行的高人,能以如此放低的姿态亲临尘世,已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谢氏当家是位垂垂老者,他惋惜地看了一眼棺木,暗自叹气,亲事是门好亲事,只是可惜这孩子命薄。 “两家结亲乃是喜事,可司玉终究已经身故,谢氏族中尚有年龄合适的姑娘,不如.....” 张祈听老者如此说眉头不由微皱,这是谢司玉的长辈,作为晚辈为表敬意他不便打断老者,不过这话他是越听越不舒服。 这时候站在张祈身侧的那位鹤发童颜的师伯,会意地开口替张祈打断了老者的话“我家族长思慕的是谢氏最好的预言师,谢司玉谢姑娘,此生非她不娶。” “还望成全”张祈行了个诚意十足的揖礼。 老者在感到失落的同时,也倍感欣慰,谢司玉是他的亲孙女,从小由他亲自教养,若非已经亡故,他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所幸他们拒绝了。作为家主他必须要为整个谢氏考虑,而作为疼爱孙女的老人,他很高兴那孩子有了归宿,以后也不至魂魄无归。 “也罢,这门亲事谢氏应下了。”老者轻声说,神情里是说不出来的疲惫。 七日后,迎亲队伍来到谢府,声势浩大,一路从街头排到了街尾,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场盛大的婚事成为了城中一段传奇的佳话。 倾慕天下第一预言师的人很多,上到王侯将相,下至江湖草莽,可得知她身故的消息,不过只是吊唁时留下了几句叹息。 再是光华万丈,也无人愿意守着一块冰冷的牌位。 十里红妆,竟只为迎娶一位已经身故的女子,究竟该是如何的痴情。 从那天后,迎娶谢家长女牌位的张家便人间蒸发了,他们从何而来,去往何方皆是无人知晓,仿佛不属于人世间一般,城中也有想要探听的好奇者,但最终一无所获。 这场盛大华丽的婚礼,最终淹没于时间的长河中,只留下一段奇异的传说引得世人猜测纷纷。 第126章 三生书 (12) 张祈一路带着附身于三生书内的谢司玉四处游历,除妖渡鬼、他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荒无人烟的蛮夷之地,烟雨朦胧的繁华之城和平静安详的千年小镇...... 而他们还不知道,这短短的两年,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的快乐。 杨柳飘绿,夕阳的余晖送走归鸦,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又在霞光四射的空中消散。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高耸茂密的榕树将村子团团包围,就像矗立在绿色海洋中的孤岛。 谢司玉和张祈并肩行走在林间,靠近村庄时,才感觉到宁静的空气里隐隐飘荡出一波又一波的血腥味。 “这里有些不对劲”谢司玉抬头望向缕缕不绝的炊烟,心中愈发地不安,这个祥和的村庄此刻处处都透着不详和诡异。 看似井然有序,实则安静地令人心惊。 “的确是有问题,我们进去看看”张祈顿了顿“一旦情况有变,你马上回到三生书中。” 谢司玉微微颔首,若真发生意外她这点修为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作用就会回到书里,让张祈少些担忧。 进入村庄,眼前的景象是难以形容的诡异,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村口处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尸体,皆是开膛破肚,恐怖的是他们脸上都挂着祥和的笑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的稻草人。 还未干渴的鲜血渗进地下,染深了泥土的颜色。张祈和谢司玉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尸体后,立即搜索了整个村庄。 屋舍干净整洁,家畜不知什么原因也已全部死亡,基本上每户人家灶上放着新鲜的食物,看样子不久之前村民们正在准备饭菜,从食物的温度和先前飘散在空中的炊烟,可以猜测出这个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一炷香,也就是一炷香之前那些人都还活着。 这短短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东西杀害了这些村民? 看那些村民的死状不像是人力所谓,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张祈还是谢司玉都没有发现这个村庄存在任何的阴气或是妖气。 按理说妖邪杀人,不可能不留下破绽。他们虽没有天眼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但也实力不俗,张祈非常自信,遍寻整个人间也不会有几个修为能与他不相上下的人或妖邪鬼怪。若真要完全隐藏痕迹,修为至少得远超于他吧。 张祈重复用法术将这个不大的村庄探查了好几次“找不到任何线索,先去处理村口的尸体吧。” 也只能先这样了,以这种姿态惨死已经十分可怜了,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回到村口,张祈把尸体聚集在一起然后,扔了道符纸下去,熊熊烈火霎时染了起来,夕阳渐暗,以防万一,必须得在入夜前处理好这些尸体,否则极易生变。夜晚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时间,谁也说不好这个诡异的村庄会发生什么事。 火堆中发出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种场景下犹如丧钟一般重重地敲打在心头,带起一阵寒意。 这时,微弱的求救声不知从哪传了出来“救救我......救.....救......” 第127章 三生书 (13) 扒开草堆,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地上,只剩下半个身躯,内脏流了一地,鲜血染红周围鲜嫩的绿草,刺目至极。 他艰难地伸出手,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救.......救.......命......妖......” 张祈刚蹲下身子,还没来得及查看,人就已经断了气。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按理说人一死魂魄就会离体,但是现在却没有看见这个人的魂魄。 张祈运起灵力探查这具尸体,他的灵力刚触碰尸体,便发生始料未及的变化。 情况不对他想收手,但这会已经晚了。这具尸体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在不停地吸取他的灵力。 谢司玉想上前帮忙,张祈紧忙喊了一声“别过来,是陷阱。” 他刚说完这句话,尸体下面有个黑色的东西破土而出,极快地掠过。张祈默念咒语,快速脱离控制,扔出道符把这具不正常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夜幕降临,再回过头看村庄,已经变了一个样子,所有屋舍被包裹上了一层腥臭粘稠的液体。 刚才张祈并没有看清楚,所以也无法下定论那东西是个什么妖怪,唯一能肯定的是它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张祈也懒得去找,干脆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燃起火堆,等着那个妖怪找上门来,再一探究竟。 “这次是有些棘手,不过我能解决,别担心”张祁往火堆里扔了几根干枯的树枝,笑嘻嘻地安慰谢司玉。 “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这个村庄的时候起,我心里就感觉非常难过,你一定要小心行事。”谢司玉抬头凝望着夜空上那几颗孤零零的星星,从星象上看并无异常,可她心里就是踹踹不安,久久无法平静。 “我明白,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小心”张祈点点头,立即表现出乖巧听话的良好品质。 张祈在这等着可不是要坐以待毙,他早已在附近布下阵法,只要那妖怪出现,必定没有机会逃脱。 乌云遮过星光,夜越来深,天空是浓烈的黑,几近绝望的颜色遮挡了一切光亮,唯有在风中摇曳的篝火。 鸟叫蝉鸣此起彼伏,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缓慢艰难地爬行着,并且离他们越来越接近。 来了!张祁察觉出异常,侧过头对谢司玉说:“阿玉,你先回书里去。” “万事小心” 说罢,谢司玉化为一道缥缈的轻烟落入张祁怀中的竹简上。 怪异的声音逐渐清晰入耳,同时,阴森粘稠的冷风和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味正在悄然靠近。 张祈以指为剑,化出一道明亮的剑光势不可挡地向前方冲过去。令人意外的是剑光仿佛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突然,爬行的声音戛然而止,刺鼻的腥臭正从张祈身后传来,此时张祈的背后正立着一个扭曲的人形物体,他大张着巨口,口中颗颗尖利的兽齿泛着惨白的光。 正当它打算把张祈一口咬碎时,一把古朴的青铜剑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它的身躯。 第128章 三生书 (14) 因为疼痛它“哇”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竟与婴孩无意,清澈纯粹,这样一张丑陋可怖的脸却发出婴孩的声音,此刻与催命符无异,让人不禁胆战心寒。 张祈终于看清了这个妖怪的模样,似人非人,似虫非虫,就像是硬生生将两个物种强行拼凑在一起一样的别捏诡异。 饶是他修行多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要妖怪,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多想,张祈一手拿剑一手画符布阵,黑暗的平原上顿起光墙,将半人半虫的妖怪困在其中。 阴冷的气息伴着风迎面而来,半人半虫的妖怪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绿豆一般的眼睛里折射出恶毒的光。 它的身后飞舞起无数根又细又长的触手,腥臭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村庄,张祁毫不客气,挥剑上前把那些妖异的触手斩了个干净。 又是一声渗人的啼哭,被斩断的触手居然成倍数地重新长了出来,张祈眉头皱的死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诡异的已经脱离了人间的范畴。 “拿......来......”妖怪的触手伸到张祈面前,磕磕绊绊地说着人言。张祈不为所动,它又重复了一次“拿来,快拿来.....” 显然,它说话越来越流畅了。就像闹脾气的孩童一样,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凶狠地盯着张祈,大有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张祁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半人半虫的妖怪要问他拿什么东西。 于是他问:“拿什么?” 也许是听不明白的原因,对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发起了攻击,阵阵腥风突起,盘旋着飞向张祁,触手继续向前生长,像布条一样纠缠环绕,直到把张祈团团包围得像个蚕蛹。 虽然保护结界碎了,但是他依旧神色淡定,游刃有余地施法,一道蕴含着雄厚的灵力,亮如白昼的雷光势如破竹地砸下,一条条纠缠紧密无缝的触手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张祈从其中脱困而出。 能把他困住的修为,居然化不出人形,也说不出流畅的人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纵观所学张祈也实在没认出这是什么妖怪。 半人半虫的妖怪再次凶狠地直视着张祈,说道“拿来” 又是这两个字!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张祈真想破口大骂。“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东西”张祁翻了个白眼。虽说不管要什么他都不会给,但是这妖怪强盗一般的做法并且还不说明白,着实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 “书……拿来……”半人半虫的妖怪破天荒地展现了‘诚恳’的一面。 “什么书?”张祁盯着它,平静的目光变得冷若冰霜,杀气四溢。 “书……拿来”它以为张祈没有听明白,所以又重复了一次,它那狭小幽绿眼睛移到了张祈身上,目不转睛盯着的地方正是张祈放置三生书的位置。 如果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张祈就该一头撞死过去了。难怪他遍寻记忆中所学的知识,也找不到关于这种妖物的记载。 第129章 三生书 (15) 高洁无暇的仙人,居然不惜对手无寸铁的凡人下毒手,创造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东西。手段下作,比妖魔还要可怕。张祈的目光似乎透过了丑陋的妖物,落在了隐藏于暗处的幕后主使的身上,他一字一句,坚定无比地说“绝无可能!”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凛冽的目光里流淌着寒意,像是泛着冷光的利刃,让半人半虫的妖怪不由地从心底生出来了几分畏惧。 张祈勾唇冷笑,干净利落地挥剑在自己手心划了一刀,然后开始引血作符,明朗平静的夜晚瞬间风起云涌,半人半虫的妖怪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几分惊恐的意味。万钧雷霆带着火光砸落在地面,照亮了整个夜晚,被砸个正着的妖怪口中发出凄厉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山头,刺耳得让人几乎想把耳朵揪下来。 “堂堂仙人,自诩高洁!没想到,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制造出这种半人半妖的东西,哈哈哈,手段何其下作,怎配称之为仙?”张祁仰天大笑,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嘲讽着仙宫。 那只半人半虫的妖怪在他的笑声中,轰然倒地化为灰烬。 轻如烟雾一样的白色尘粉飞散开来,张祁突然感觉灵气逆转,他体内的五脏六腑正被一股强势蛮横的力量肆虐搓揉,不由吐出一口殷红滚烫的鲜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二十多年的修为竟开始崩塌。 从他发现幸存者,探查那具尸体时,就已经被算计了,之所以能简单地脱离控制,是因为幕后之人有意为之,这个妖物是专门为了对付他而创造的。 谢司玉急忙从三生书里走出来,及时地搀扶住脱力的张祁。 “我没事”张祁拭去嘴角的血迹,对谢司玉展颜一笑,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只不过眼底再不复曾经的明亮和光华。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已是大限将至的状态,但是仍旧忍着巨大的疼痛,风轻云淡地宽慰谢司玉。 “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别骗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虚弱的样子,怎么能说没事”谢司玉的手一触碰张祈的脉象,便知道他的灵力溃散,五脏六腑也已经坏了。 谢司玉一动也不动,睁大了双眼,泪花在眼眶里凝结。她默然说“把三生书交给他们吧,他们要的只是三生书。” 张祈的命格在转瞬间已经发生了变化,若是交出三生书还能换得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就是魂魄也未必保得住,对方算计的不仅仅是他的肉身性命,更是魂魄。 凡人之躯,即便修为卓越,也无法与仙人对抗。她第一次这样害怕,不是害怕仙人,而是害怕张祈魂魄无存,就算在人世间轮回寻找千万年,她也再找不到这个人。 “不行!你修炼到了这个地步,魂魄已与三生书不可分离,没有三生书,永生永世你便只能做一个飘零的孤魂野鬼,就算魂飞魄散,我也不会交出三生书。”张祁坚定无比,毫不犹豫地说。 第130章 三生书 (16) “天纵之才,可惜了,对抗天意,自寻死路” 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空谷绝响般的好听。 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而来,灵气驱散黑夜,她走过的地方皆开出美丽奇异的鲜花,星空顿时亮如白昼,清越的鸟鸣声伴着如丝如缕的灵气悠扬地环绕在整个村庄。 张祁抵抗着身上所遭受的痛苦,坚韧地站起来把谢司玉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直面走近的绝色女子“张某不过一届凡人怎敢不敬天地,倒是仙使,竟可视这天地规则如无物,实在令人惊讶。” 张祈这般不敬的挑衅,让女子面上闪过不虞,不过她的目光在触及到被张祈护在身后的谢司玉之时,忌惮和惊惧如流星一般飞逝而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如今这位不过是个阴魂,纵使三生书在手,可修行尚浅,又能如何呢? “我可以不追究你的不敬,交出三生书,可活”仙使始终高高在上,仿佛在施舍微末的蝼蚁。 “不追究?说的倒是义正言辞,好一个道貌岸然,敢问仙使,你们何时想过,给我张家生路?几千年了,拿我们当傻子吗?”张祈厉声呵斥。 “冥界狼子野心,仙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间的太平,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荣幸?我家世代不得善终,先辈们没有死于妖邪之手,却因为仙首的小人之心而丢了性命,不如你们来也试试这份荣幸?” 张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让仙使怒意横生,千钧之重的压力顿时落在了他身上,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但他背脊依旧挺直,倔强地不愿意低头。 谢司玉大声说:“住手,你们如此行事,心狠手辣不顾及万物生灵的死活,还配称之为仙吗?” 她看着仙使,冰冷的眸子像是淬了万年的寒气,让趾高气昂的仙使感到好一阵的心虚。若只是一个阴魂随手也就灭了,可是谢司玉不一样,即便堕入凡尘历经万世轮回,曾经也是整个仙族敬仰的存在 压在张祈身上的压迫力顿时消散,仙使不敢直视谢司玉,端着面无表情的脸撇开视线,冷漠地说:“三生书是我仙族之物,岂能落在你们手中。” 女子话音刚落,张祁身体里所剩的灵气开始翻涌,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里衣,不仅生命在流逝,魂魄也在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拉扯着。“仙使可真是把颠倒是非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张祈强撑着笑了笑“仙器已认主,这是阿玉的东西,别说是你,今天就是仙首亲自下来,又能怎么样?” “没错,我不能强行带走三生书,不过,祭.....谢姑娘,真的要看着心爱之人,魂飞魄散吗?” 白衣仙使扯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以志在必得的姿态,好整以暇的等候着张祁魂飞魄散的那一刻。 谢司玉面若万年不化的冰雪,见张祁快要撑不住了,她连忙搀扶着张祈靠着树干坐下来。张祈看穿了谢司玉的意图,干咳两声,紧紧握着她的手。 第131章 三生书 (17) “阿玉,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出三生书,我这一生最幸运的莫过于娶了你,但遗憾的是没能等到你修得实体,今后,我把张家交给你了。” 在谢司玉面前,张祁眼中溢出了无奈和不甘,他没有想到仙使居然有办法躲避天地规则的压制,在人间施展神通,所以他输给了绝对的力量,心中诸多遗憾,就像无数先辈一样怀着不甘和愤然离世。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他的妻,若是谢司玉万念俱灰,心思动摇,三生书式微,必然会被封印带回仙宫。 到那时,等待谢司玉的将会是永生永世的不见天日,唯有让她心中留下执念,方可激起三生书的力量,虽不能对抗仙使,但足够自保。 “不要,不要,你说过待五年之后,我们........”谢司玉的话还没有说完,但张祈已经听不到了,她眼睁睁看着张祈无力下垂的手和四散的魂魄,佛被人活生生地剜去了心,悲怯的哭声被风带去了每个角落,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染上了悲伤。 一滴滴冰冷的血泪落到张祈身上,谢司玉抬起头,平静而冰冷地说“你告诉灵芜,我不会善罢甘休,杀夫之仇,不死不休。千年时光易逝,我们且等着。” 对谁都温婉和气的谢司玉何曾有过这样狠戾的时候,一时间更为强盛的灵力从三生书中呼啸而出,仙使不得不支撑结界躲避其锋芒。 就在这时,温柔的白光笼罩在张祈身上,空中一缕微弱得让人忽视的幽光被吸入到张祈怀着的三生书内。 谢司玉欣喜若狂,求生的意志更加强烈了。 仙使只觉大事不好,刚才那一瞬间她从谢司玉的身上看到了风氏祭司的影子,那个温柔端庄,亲和仁慈不可冒犯的神明。 灵芜,是仙首的名讳。若让谢司玉活着终有一日会威胁到仙首的位置,仙使顾不得其他,她运起灵力,手心汇集起白色光球。 三生书主如今修为尚浅,无法完全驾驭三生书的力量,只要她使出全力,便是有三生书护着,也未必没有机会杀谢司玉,今日不动手,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为了仙首,她可以牺牲一切,遭受天谴又何如? 正当仙首打算出手之际,她突然身形一顿,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油然而起。 那是来自于浩瀚沧海,令人望而生畏的震慑。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仿佛带着历经千万年岁月的潮汐而来“你还想做些什么?” 仙使面露惊恐,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力,她也被迫感受了一回。她手心的光球像是泄了气一样化为云烟。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里就多了一个人。 白色长袍随风而动,犹如月光一般轻柔,衣摆上水纹与明月也是那般的生动秀美。如瀑的长发只以一只简单的玉簪轻束,清墨般的眼眸中似有破碎的星辰,眉心那枚浅蓝色的花纹印记摄人心魄,在微风明月之下顾盼生辉。 这样的风华,这样的气势,黄泉碧落唯有那一人而已。 那位已经陨落整整五万年的上仙,竟然再次重临天地。 第132章 三生书 (18) “见……见过上仙”刚才还是趾高气扬的仙使,这会已经在恐怖的威慑力下不得不低下了头,向来人恭敬地行礼。 即便是魂魄重伤,可天生仙灵的强大,也远非她这种重普通仙人可以挑战得了。五万年前,这位上仙斩断天梯,引下九天神火几乎覆灭了仙魔两族,时过境迁,但她的威名还在,天上人间又有谁敢造次。 何况,她出现在这,就说明冥主也在附近,绝对不会相隔太远。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对三生书还不死心,当年沧海之上,我说的话,莫非灵芜已经忘记了?” 汐的笑颜璨若星河,可是放在仙使眼里,那就是恐怖无比的存在。她的身子霎那间凉了一大截,若是那件事情被汐知道,她今日定然是有性命之忧。 黄泉碧落谁不知道汐护短,当年可以为了冥主扬言倾覆仙宫,若是她得知有人偷走了属于沧海的东西,绝无善罢甘休的可能。 仙使低下头,心头颤抖不止,藏在白色袖袍下面的手握得更紧了。 曾经的归墟之主,如今这世上唯一的天生仙灵,那个人念念不忘,敬仰向往的神明,回来了。 仙使看了看守护在张祈身边的谢司玉,只得就此罢手。 “您的教诲,自是不敢忘,只是仙首忧心三生书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故派小仙前来取回,上仙亲临,小仙当即刻退下” “心术不正之人,她倒是有觉悟”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仙使心口一滞,把头埋得更深了。汐的声音轻若叹息“不愧是灵芜一手教导出来的人才,从归墟拿东西,你还是第一个。” “那是........” “是他心甘情愿赠予你的,你想说的是这个吗?”汐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让仙使感到背脊发凉。 汐一定是感觉到那个独属于沧海之物的气息了,不过她未必知晓前因后果。仙使小心地遮掩住自己的心虚,转而镇定的开口“是” “其中缘由我会找宴亭查个清楚,若无其他事,你可以退下了。” 仙使如负释重地松了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一抹隐蔽的快意,宴亭?真是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见到这个至高无上的神明了。 “是,小仙告退” 接着,仙使化作一道白色的萤光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汐收起笑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无力地轻靠在树干上,原本铺天盖地的灵气和威慑,也在顷刻间散去,她有些虚弱地对拥着张祈尸体的谢司玉说:“三生书虽然可以护着他的一缕残魂不散,但也仅此而已,至于救他,天地间唯有一人可以做到。” “还请您相告,司玉感激不尽。”听到汐的话,谢司玉豁然站起来,恳切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位救他们于危难之际的上仙,因为太过激动,紧握的双手在直打颤。 “你是三生书的主人,可穿梭阴阳两界,要想救他,就去冥界找到冥主。我这个样子,无法在人间久留,只能帮你到这儿,后会有期......”汐的身影缓缓消失,最后的几个字轻的只有微风可闻。 第133章 番外 (二) 初入酆都1 清冷的月色落在迷离的山间,茫然四顾,树影重重,烟雾惨淡,萧萧落木边全是很高的山,越走树林便越密,草木的清香悄然入鼻,鸟鸣声起起伏伏,清冷的秋风沁入衣下的肌肤。 黑暗中有一个瘦小的人影慢吞吞地走在密林中,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似乎在防备着什么,山色如黛,静谧得让人心惊胆跳。 一阵冷风吹过,周围的树木野草被吹地沙沙作响,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差点把汐禾的魂都吓出来了,她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一打符咒,这才安心下来继续向前走。 忽然脚上一重,像是被什么东西个勾住了,汐禾屏住呼吸向下看去。 原来只是一条半枯的树藤,她松了一口气,正要抬脚绕过树藤时,那条树藤居然变成了一只惨白的手,紧紧拽着她的裙角。 “鬼啊.......” 汐禾吓的大叫一声,并且一股脑地把手里的符咒扔了下去。一阵火花过后,鬼手发出了更为凄惨的叫声,然后缩回了泥土中。 不敢再耽搁,汐禾赶紧向前跑,但是没走几步,就被密密麻麻的灌木挂住了衣袖,她拉开树枝加快了步伐。 地上的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有东西在身后紧追不舍似的,汐禾不敢回头,只是小心翼翼地向身侧瞥了一眼,只见月光之下除了她自己的影子和斑驳的树影再无其他。 悬着的心还没落下,树枝又挂到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望去。这一看吓得她是差点晕厥,这回搭在她肩膀上的不是什么树枝,而是冰冷的白骨。 “前辈,救命.......” 汐禾抱头哀嚎,刚刚一下子把所有符咒都扔了,现在只有喊救命的份。 下一秒,一道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潇洒地在虚空画了道符,汐禾肩膀上的白骨迅速消失化成了一团磷光,老者抓着磷光塞进灰色的布袋里,然后转过头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汐禾。 “这种小鬼,压根就不是你的对手,怎么还位置对换了?” 汐禾虚弱的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鬼......鬼......我见着它心里害怕,就忘记怎么画符了。” “没鬼还叫你来干嘛?”老者捂着头伤神。 修行十几年,拥有天眼的汐禾,修为在同辈中已算是出类拔萃,可偏偏就有一个怎么也改不了的毛病,就是怕鬼。 由于心虚汐禾地下了头“我看见鬼就控制不住自己,而且不让拿引魂萧。” “你现在可以把引魂萧拿出来了,然后结印施法,打开阴阳两界的通道。” 汐禾跟着老者的话,一步步地完成了他的要求,结果她怎么也没想到,在阴阳两界通道打开之时,张家前辈居然挥了挥袖袍,直接将她给推进了冥界。 头晕目眩中,只听见老者这样说“看来只有一个地方能治你这胆小的毛病了,去吧,我看好你。” ‘可是我自己不看好我自己’汐禾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个阴沉沉的世界,高耸的城墙上刻着两个凌厉飘逸的字“酆都”。 前辈说的地方就是冥界酆都,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汐禾双手握着引魂萧,颤巍巍地站在城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134章 番外 (二)初入酆都2 “我说姑娘,你进到底进不进?” 听闻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汐禾正想与人道个歉,没想刚回头差点吓得她心脏顿停,当场去世。 这可不是什么人,而是真真切切的鬼。‘对不起’这三个字都到嘴边了,汐禾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瞪大双眼,惊惧地退了几步,浑身汗毛竖起。 在其他人或鬼眼里这是个和蔼的老大爷,但是天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惨白又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没有腿还在滴着鲜血的身子。 “我这赶时间呢,不进,你就先让让”老大爷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阵阵阴风带来腐烂的气息,汐禾哪里还敢有意见,她愣愣地往旁边移,让出了道来。 老大爷从汐禾身边走过时,停了停,小声地说“姑娘,这里可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如果被人发现,你就危险了。” “谢谢您提醒”汐禾几乎要潸然落泪,她也知道这里不是活人来的地方,可是她有选择吗?她没有。 就比如现在,明明知道这老大爷是个好人,不,好鬼,可是汐禾还是害怕。修为不够精粹,天眼便无法收放自如,所以她眼中看见的世界,永远真实的让人害怕。 就算鬼魂妖怪多么精心地维护自己的样貌,在汐禾眼里都是恐怖而真实的模样。 进城总比在外面安全,起码酆都城里鬼差众多,不至遇上什么恶鬼怨灵。汐禾下定决心,握紧了藏在袖袍中的引魂萧,想到自己还有依仗在手,总算鼓起了些勇气。 酆都城与她想象的众鬼磨牙吮血,吃人挖眼的场景截然不同,反倒是要与人间的城镇集市区别不大。房屋整齐,商铺林立,井然有序,若不是在汐禾眼睛里倒映的那些‘人’都是白色惨白,死气沉沉,恐怕怎么也不会以为这里是冥界。 汐禾紧张万分地站在宽阔的道路中间,生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心脏也是咚咚直跳。有时候,事情往往不如人愿,越是担心害怕什么,越就会发生。 路上来往忙碌的阴魂,突然,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向汐禾,那眼神就像饿死鬼见着食物一样。 汐禾颤抖着拿出引魂萧抵在身前,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刚才由于太紧张,隐匿气息的符咒给画错了,真是屋漏便逢夜雨,倒霉至极。 引魂萧纯净润泽的光芒震慑地一众阴魂不敢上前,但是他们也远远地把汐禾包围起来了。阴魂追寻、渴望着生者身上的气息。活人想要在酆都畅通无阻,除非灵力高强,能震慑得这些阴魂不敢靠近,而现在显然,汐禾这胆小如鼠的模样,即便手持上古仙器,脸上也写着我很弱。 场面一度很安静,一人和许多鬼就这样默默无言地对峙着。 汐禾埋着头连看都不敢看这些鬼魂,更别说上去打一架了。 “前辈,您这招可真太狠了”汐禾绝望地说,大有一种即将英勇牺牲的悲凉。 正在这时,围堵汐禾鬼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向后退去,逃命似的消失在她眼前。 第135章 番外(三)初入酆都3 汐禾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刹那间,便被那张多年未见,却熟悉无比的容颜,夺去了所有的心神。 她欣喜地惊呼出声“清篱哥哥” 他们分离已有十几年,其中虽偶有书信往来,却没能见面。 原因无他,许清篱曾在信中说过,他希望汐禾心无旁骛地修行。 从汐禾踏足冥界时,许清篱就知道了,不过一开始他并不打算现身,只是终究还是不忍心。 也罢,她总归是要回到他身边的,还是亲自带着提前习惯一下这里吧。 当年她说过,很喜欢现在的冥界。 执念这颗苍天大树早已占据了许清篱身心的每一寸,他掩饰住眼中的疯狂滋长蔓延的眷恋,那张温柔的完美无暇的表情上似乎布满了极深的克制“汐儿,这些年还好吗?” 汐禾先是点点头,随机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我很好,就是想你了。清篱哥哥,你怎么在酆都城?” 许清篱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因为,我生于冥界,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很久了。” 汐禾闻言重新审视了一次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在她没有出现之前,许清篱都是一个人生活在冥界吗? 这样一看,这个地方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我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汐禾定了定神说。 “汐儿,若想修行再进一步,就要直面自己的恐惧,如此你才能驾驭天眼。” 许清篱向汐禾伸出手,汐禾也不多问,只是以绝对信任的态度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那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世界如何?” 汐禾点头如捣蒜,阴暗冰冷,死气沉沉的酆都,仿若瞬间为春风吹拂,开出最美的花朵。 走到下一个街道,景象更为繁荣,当街叫卖的小贩,精致的茶楼,往往来不绝的客人,人间局势不明,冥界却维持了千万年的盛世太平。 说来这些面容可怕的鬼魂,其实和人一样,有善有恶,只不过汐禾从前没有勇气去正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空有一身修为,却踯躅难行。 汐禾眼前的景象变了,鬼魂的脸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她只消心念一动,便又恢复从前。 她惊讶地看着这个秩序井然,安静平和的世界,心思也变得活跃起来,甚至因为修行不够不能去大大小小的商铺一尝美食而捶胸惋惜。若是放在从前,鬼做的吃食,她想都不敢想。 汐禾跟着许清篱一路走过酆都城的主街道,然后来到忘川河边。 鲜红的彼岸花摇曳在风中,残落的花瓣被风卷入汐禾手中。 “冥界彼岸花,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真漂亮,也不知是什么人在这种下的” 汐禾轻抚手中的花瓣,像对待绝世珍宝那般轻柔。 “很多年前这里一片荒芜,忘川河水被鲜血染红,直到她来到冥界后,冥界便有了光” 许清篱的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包含着某种深沉的情绪。这让汐禾好一阵愣神,对许清篱来说这个人一定非常重要吧。 “清篱哥哥,日后我想见你的时候,能来冥界吗?”如同幼时一般,汐禾习惯性地拽着许清篱洁白如雪的袖袍,用那种让他无法拒绝的既可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许清篱轻笑着抚上汐禾的头顶“嗯,你可以随时来冥界,只不过修行不能懈怠。” 得逞的汐禾立即心满意足地打包票“我一定好好修行,我保证。” 第136章 三生书 (19) 深居简出的冥主难得来一次往生殿,虽说他风光霁月,温润如玉,但是往高位上一杵,整个往生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好些。 在众位冥官和鬼差的意识里,阴气冰冷刺骨,可与冥主身上自带的气场对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如春风般温暖。 尽管冥主只是平静地翻阅文书,他们还是觉得如至寒冰狱,一个个伫立在下方严阵以待,表情肃穆。 天地为证,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汐禾的出现。因为只有汐禾在的时候,冥主大人才会有几分温度,而不是那个没有怜悯,没有喜怒哀乐,冷酷狠戾的让人害怕的两界之主。 许清篱淡然地问:“准备的如何?”。 燕桓上前一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答道“已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应是万无一失。” “都下去吧” 得了冥主命令,往生殿中的冥官和鬼差行过礼后,纷纷如释重负地走出往生殿。仿若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 燕桓走在最后,好巧不巧在殿外遇上了汐禾。 “燕判官,别来无恙。”汐禾率先打了声招呼。 燕桓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上一回汐禾到往生殿兴师问罪,算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导致他现在看见彼岸花还有一种直冒冷汗、心肌梗塞的感觉,甚至连着一段时间都没去奈何桥,原因就是奈何桥那有很多很多彼岸花。 这不,看见汐禾手里拿着彼岸花跟他打招呼,燕桓背脊直发凉。 他勉强地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动了动嘴唇“劳您记挂了” 汐禾没有忽视燕桓眼中那缕无法言明的委屈,于是她干笑了两声,真心实意地说“上次我是一时心急,绝不是有意为之,你千万别对彼岸花产生阴影,要不然可还怎么去奈何桥见孟婆,小心她被别人追走。” 这不说还好,一说燕桓就心痛,冥界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鬼仰慕孟婆,他这已经好几天没过去刷好感了。 “谢谢提醒,为表感谢,我决定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汐禾疑惑地看过去。 燕桓向往生殿看了一眼,那张面瘫棺材脸,居然泛出了贼兮兮的光“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咱们这来了一个又聪慧漂亮的鬼差,前途无量,她的眉眼与您还有三分相似,但是,好死不死地喜欢主上。” 分明是要来气她的吧,汐禾咬牙展示和善的笑容“我在冥界也有一百多年,怎么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个鬼差,她在哪?” “哎呀,这……属下还真记不住了,这么几万年不知道有多少女鬼一见冥主误终身,甚至连轮回都不愿意去,柳鸢,您还记得吗?” 汐禾点头“鬼市里那个酒馆的老板娘” “她在冥界鬼市经营两千年,就是因为在忘川河畔远远地看了冥主大人一眼。”见汐禾面部的表情越来越阴森,燕桓赶紧又往回弥补“您放心,主上从没搭理过谁。” “我非常放心”汐禾面上带笑,眼含凶光。若说她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那绝对是料想之中的事。 “这就好,属下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第137章 三生书 (20) 燕桓说完当即化为一道青烟溜走了,现在他倒是没有阴影了,可汐禾却是一肚子酸水。 汐禾走进往生殿,见到高位上的许清篱,欣赏了好一会他认真淡漠的模样,乌云密布的脸庞一瞬间就雨过天晴了。 她从前来过很多次往生殿,倒是第一次这样旁若无人地走上往生殿最高的位置。冥主深居简出,燕桓主理事务,所以这个位子都是空着的,燕桓的位子在其左侧下方,平日里不会有人胆敢越矩多向前走一步。 汐禾在许清篱身侧坐下,眼睛盯着他如玉雕琢而成的侧脸一动也不动,与痴汉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感受到汐禾目光的许清篱,停下手上翻书的动作,侧过头探寻地看着她“怎么了?” 汐禾双手放在桌上撑着头,还是紧紧地看着他,好似一眨眼人就跑了一样。 是了,两界之主,风华绝世,即便用尽天底下最好的词语形容他也不为过,钦慕之人自然众多。 “听说冥界有一位与我长得有些相似的鬼差”汐禾酸溜溜的说。 许清篱将笔放置于笔架上,疑惑的问“谁?” 汐禾惊讶地说“你不知道?” 许清篱淡淡一笑,回应道:“冥界数万鬼差,未曾一一见过。” “可我听说她喜欢你,一见冥主误终身呢,还有鬼市的柳姑娘为了你都不愿去轮回。” 一想起这些燕桓告诉她的‘小道消息,’汐禾心里不仅酸还有些堵。 许清篱幽深如古潭的眼眸里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冥界只需要尽忠职守的鬼差,若有别的心思,必然会遣其入轮回,至于鬼市的柳姑娘,当年她有意为难你,只此一条便不可能在留在冥界,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我....我就是随后一问”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汐禾心满意足地靠在许清篱肩上。 “汐儿,天地有万物,而我,唯有你”温柔的笑意在他唇角绽放,他的眼中似有点点星光流转,让汐禾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千万年来许清守候在冥界只为等她归来而已,如此情意,汐禾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双手环上许清篱的手臂,似回忆着什么“是我在你年少时趁虚而入,五万年的沧海桑田,旁人又怎会入你的眼,其实我都明白。” 许清篱低声笑了笑,温润的声音仿佛化作暖阳,照耀着整个冰冷的往生殿。 “趁虚而入么?分明是我狼子野心。” 冥界忘川初见,对他而言,是一眼万年。 正当汐禾和许清篱耳鬓厮磨时,冥界里却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仙使到了”许清篱神情未变,只是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 汐禾立即反应过来,别有深意地说“她倒还真敢来冥界,可见在灵芜眼中,这个忠诚的信徒也没有多重要。” 冥界有仙宫的探子,仙宫里同样也有冥界的人。只要妥善利用这点,灵芜会相信,他们有办法让谢司玉找回关于风氏祭司的一切。 张家的桎梏源于风氏祭司的仙骨,灵芜最害怕的不是谢司玉成为风氏祭司,解除张家的桎梏,而是害怕谢司玉夺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一旦风氏祭司重回世间,她这个顶着风氏传人的仙首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第138章 三生书 (21) “饶是再精心培育的棋子,也还是棋子。” “她的洗脑手段还挺高明”汐禾真心地夸奖了一句。“不过,有你在冥界坐镇,她仅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理由,便要冒着舍去左右手的风险,并非明智之选。” 这里是冥界,没有天道规则的制约,纵使灵芜亲临也不是许清篱的对手。三百年前仙宫在冥界浑水摸鱼的成功,不知背后谋划了多少年。这一次已失去先机,十之八九是有来无回,灵芜在仙宫经营了几万年,即便再忌惮,也不至慌乱的失了阵脚。 许清篱:“你忘记三生石是由风音半身灵力所化了吗?” 汐禾神色突变,震惊地抬起头,望向许清篱那双幽深的眸子“莫非是.....因为三途川的封印?” 许清篱微微点头,默认了汐禾的猜想。 从前冥界仙宫人间是相连的,天地秩序未成,有妖邪恶鬼经三途川爬到人间,风氏全族祭献修补大地时,一并封印了三途川,以炼妖幡的煞气镇压。 风音的炼妖幡里关着天地伊始以来最凶残邪恶的妖物,收服炼妖幡便能号令它们。 没有人知道三途川被封印在哪里,但谢司玉持三生书,利用三生石做牵引,也不是没有可能感知那封印之地。 若谢司玉以风氏祭司的身份取出炼妖幡,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上仙宫找灵芜算账。 如她曾经所立下的誓言一样,不死不休。 阴风阵阵,吹动盛开的彼岸花,冷香袭入忘川河畔,缠绵悱恻中伴着清冷。 高大的三生石杵立在忘川河畔,谢司玉一手抚着三生石一手结印驱使三生书,沉寂无声的石头突然鲜活起来,莹莹白光照的冥界彷如白昼。 正在这时,一道杀意凛然的白光从远处飞来,谢司玉停止手上的动作,迅速向后躲避其锋芒。 仇人相见,必然是电光火石。谢司玉褪去一贯的温婉,冷眼望着眼前的仙使。千年前的仇怨,仍是历历在目。 “好久不见,仙使琉羽” 琉羽猛地回过头,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汐禾挽着许清篱言笑晏晏地款款走来。 她得到的消息称,冥主陪伴汐禾镇守三途川书店,冥界由燕桓孟婆主事。她本也有所顾忌,但见谢司玉的作为,一时心急便直接现身阻拦。 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是消息出了差错还是中计了? 汐禾走到琉羽跟前极其客气地说“还未感谢当年仙使送上忘情草,让我心无旁骛地修行,这不,才能修得仙身。” 琉羽慌乱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这时谢司玉用最温柔的语气狠狠地打击了她一番“你来晚了,我要查的东西早已全部知晓,方才,不过是诓你现身罢了。” 相比起琉羽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藏在后方与她里应外合的鬼差已经面如死灰地走出来,直接跪倒在许清篱面前。 冥主已经亲自来了,再藏也没有用处,倒不如主动出来认罪,说不定还能死的痛快点。不过琉羽没有这么透彻的绝悟,她认为自己有仙籍在身,于理,冥界不能轻易处置她。故而虽然心中慌乱,但是表面上依旧背脊挺直、面色如常,维持着仙首座下第一人的傲然之姿。 第139章 三生书 (22) 空中飞快地掠过两只庞然大物的影子,寒气伴随着“嘶嘶”的声音涌入,在这幽暗丛生的冥界之中更显地骇人。 两条食魂兽相伴着飞驰而来,只在汐禾身边稍作停留,便如同飞逝的闪电一般冲上前,将这个背叛冥界的鬼差绞的魂飞魄散,连灰都没留下。 看见全部过程的仙使直犯怵,不由地后退了一小步,强压着恐惧,翩然地向许清篱行礼。“小仙见过冥主。” 汐禾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的浅笑,上前一步“偷拿归墟之物,给个交代吧。” 与琉羽争论这种事,汐禾怎么舍得让许清篱来,有失身份。 琉羽微微一笑,死无对证,冥界想拿这件事定她的罪,没有那么容易。 她不让分寸地说:“还请冥主大人明鉴,何时有偷拿这种事?沧海灵石实乃宴亭心甘情愿相赠,没有证据之事,怎可轻易下结论。” “啧啧啧,这颠倒是非的能力也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汐禾撇了撇嘴,总之今日,他们是不会放过琉羽,沧海和冥界的规矩,可不是仙宫说了算。 “你们不是严守清规戒律吗?怎么这美人计用起来倒是毫不逊色。除了鲛人自己谁也取不出他们胸腔内的灵石,若不是宴亭将你当作至亲至爱,你又岂会有机会骗取他的灵石,这是我赠与天地间第一批鲛人的礼物,没有灵石他会死的,值得吗?为了一个视你如棋子的仙首,不惜出卖真心待你之人。” 琉羽抬起头,坦荡而又冷漠,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那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各取所需罢了,宴亭也未必真心待我,您难道不知道?一直以来他心尖上放着的是您” 琉羽见到汐禾不可置信的眼神后,竟突然笑了起来,仇恨、不甘皆有之“这世间第一个鲛人宴亭,降生的那一刻见到的就是您,至高无上的归墟之主,是他的信仰,是他心中唯一的神明。我初见他之时,他就坐在沧海礁石之上日复一日地等着您,呵呵,只是可惜,他到死都不能再见您一面。” 汐禾现在是真没搞不清楚状况,说宴亭对她忠心耿耿敬仰万分,倒是事实,可别的她却一点也不知晓,琉羽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若不是真心,谁又会把命交出去,还是说她在用这样的理由欺骗自己,以平息心中的愧疚。 汐禾:“所以你骗取宴亭的灵石,算计阿玉的心上人,携带忘情草到人间修改我的记忆,再加上今日擅闯冥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打算怎么办?” “冥界没有资格处置我,我是仙宫的仙官,若要论罪,应该是仙首来处置。”琉羽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说道。 “安逸太久,恐怕仙宫已经忘记了我的行事风格,没有资格吗?”许清篱风轻云淡地看了琉羽一眼,琉羽猝然痛苦倒地,再也使不出分毫的灵力,她震惊不已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冥界刺骨的阴风吹得她的脸颊生疼。 许清篱:“若不是看在汐儿的份上要给他一次机会,今日也不会留你一命。” 第140章 三生书 (23) 琉羽闻言脸色大变“他没有死.......是吗?” 许清篱不再理会琉羽,他的眼神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平静,如万丈海底一般,没有波澜和温度,静静地流淌着冷厉的暗潮。 “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随后,燕桓那种面瘫棺材板脸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后面。燕桓领命把琉羽带走后,三生石旁只剩下了冥主夫妇和谢司玉。 “人在望乡台,这会估计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前尘往事。”汐禾善解人意地说。 谢司玉先是与她相视一笑,优雅地向许清篱作揖行礼,然后再次转向汐禾“那我先过去了。” “嗯,去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谢司玉微笑着点头,她们的情谊已跨越几世,自是不用多做那些客套的道谢。 谢司玉离开后,汐禾迫不及待地询问许清篱有关于宴亭的事,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宴亭的生死。 “宴亭还活着?” “嗯”许清篱弯下腰,温柔地摘下一枝彼岸花,用灵力将其化作娇艳欲流的发簪,极其轻柔地插在汐禾发间。“我用归墟最后一块灵石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虽出同源,但到底不是你亲自雕琢伴他而生的灵石,他还活着,但是所剩时日不多,而且也回不去沧海。” “也就是说这些年,他一直在人间......”汐禾本来还想问一问,宴亭如今身在何处,但是当她看见许清篱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越来越深,嘴角还扬着的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时,果断选择了闭嘴。 “汐儿,你是在向我打听其他男人的消息吗?” “没有,没有”汐禾飞快地摇了摇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宴亭现在是还活着没错,她要再问下去,可就不好说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冥主大人一黑化,后果很严重,最终腰酸背疼累死的还是她。 “那就是向见他?”许清篱的语气更加温柔了。 “不不不”汐禾连忙挥手否认,求生欲极强地开口“只是他是我为鲛人选的族长,也不好不闻不问。特别是他还喜欢上了仙使,结果差点连命都没了,略表关心而已。” 这话倒不是胡掐,宴亭是天地间第一个鲛人,也是她亲自任命的鲛人族长,全心全意地替她管理沧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被人骗取,她总不能置若罔闻。 归墟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可以偷取,若真是心甘情愿赠与也就罢了,但若是用手段坑蒙拐骗得来的,那琉羽一定得还。 许清篱将汐禾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随之而来“可若是他的确仰慕于你呢?” “不会,这分明是仙使的无稽之谈。”汐禾十分确信地说。 “是真的,跟你回归墟的那天,我就知道了,看透人心是魔族与生俱来的能力。更何况他心里藏着的是我心心念念好多年的师傅。只不过他不敢向你言明心思,更不像我这般狼子野心。” 别人这样说,汐禾不会信,但这话由许清篱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仰慕分很多种,鲛人生活在海中,不与人间的世故相通,分不清楚敬仰和爱慕也正常。如果不是交付了真心,琉羽不会有机会骗取他的灵石,我觉得琉羽自己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意承认。” 第141章 三生书 (24) “嗯,不敢直面心中的愧疚罢了,汐儿,你一定还想知道我方才为什么不拿回灵石,是吗?” 汐禾:“你从来不会做无用之功,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用意。” 他轻笑了一声,似乎心情很好“宴亭是你亲自为鲛人选出的族长,所以,即便他识人不清,犯下丢失灵石的大罪,我还是会救他一命,但鲛珠得他自己取回来。” 对于许清篱的处理,汐禾是双手赞同的,既全了情谊也未失公道,倘若宴亭拿回灵石,那他依然是沧海鲛人族的族长,茫茫海域任其遨游。 即便宴亭过不了这一劫,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此后,宴亭与沧海再无干系。 结局如何,由当局者自己抉择。 其实灵石在不在仙宫手里,许清篱压根就不在意,他这盘棋已经布置了很久,一颗灵石还撼动不了什么。 能躲过天道规则的制约,也终究是无法在人间肆意妄为,谋划万年,费尽心机才救出殊易,还当真以为有自傲的资本了。 三途川的封印之地,在昆吾山脉最北面的沙漠绝谷之中,这是后来谢司玉告诉汐禾的消息。 那个地方寸草不生,历经万年已经自成一界,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一旦靠近,便会被无情地绞杀。即便他们能进去,也一定会寸步难行。 炼妖幡里镇压着上古时代为祸天地最凶恶的妖魔,没有万全之策,就贸然打开封印,比如会给人间招致难以想象的祸患。 所以炼妖幡不能取,他们不能用万千生灵的性命来冒险。 相比起其他人的担忧,张臻倒是安然若素,那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压榨员工的倒霉老板样子,就好像那还剩两年寿命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其实张臻不是无所谓,他比谁的压力都要大,好不容易才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几年,谁又不想活呢?他也想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到更高的地方,替张家的祖祖辈辈看一看那无上的荣光。 可是着急或是害怕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让爱人朋友徒添担忧。 依旧是风平浪静的一日,临近下班时,沉寂了一整天的张千云终于从厚重的书页里抬起了头,她对陶玖说道:“学长,要不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之前你不是说很久没有回家了吗,大哥可是好不容易才批准让你带薪休假。” 其他人很有默契地低下头装死,三途川书店的每一个人与仙宫都是积怨已深,除了陶玖,他确实没有必要为此冒险。 陶玖陷入沉默,差点还因为一时失神用力过度而把手里那只精心喂养了半年的蛊虫给捏死。 半响之后,他干巴巴地憋出一个违心的理由来。“我爱工作,带薪休假也不能阻止我工作。” 张臻:“说人话” 陶玖顿了顿,站起身视死如归地说:“我想做你家未来女婿,这滩浑水我趟定了......” “什么也别说了,这门亲事我代表我家同意了。” 像是生怕陶玖反悔似的,张臻当即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应了下来。 众所周知,张千云喜欢陶玖,但是她一直没有成功。陶玖性格内敛,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心事,可见他心里一直都有张千云。 “我还有约,告辞”汐禾率先拎包跑路。 “饿了,去吃点东西”随后是张臻和谢司玉手挽着手离开。 孤家寡人张千封又尴尬又心痛,从此书店又多了一对,想找个理由不做电灯泡都好难。“我.......先回家打会游戏?总之你们慢聊。” 第142章 蛊祸(1) 冬日的风霜降临大地,万物落寞沉寂,寒冷席卷了每个角落。 外面的世界已是簌簌白雪,但凛冽的寒风并没有吹入十万大山,这片山林,四季如春,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发,宛若被人遗忘的秘境。 明月高悬,满天星斗,入夜后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下来,唯有不知名的小虫还在泥土中拱动着,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乌鸦落在屋旁的树上,张开翅膀摇晃了一下,凄凉地叫了两声。 就在此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头一般无情地打破了深夜的平静。 栖息隐藏于密林中的所有东西都被惊醒了,禽鸟慌乱地离开树枝飞向天空,黑影遮盖住皎洁的月光,位于山谷中间的静谧的小村庄显得有些鬼影重重。 漆黑的山谷里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火,柔和的光芒在微风中摇晃闪烁,如同沉入黑海即将被吞没的星光。 没过多久,部分村民们起床穿上衣服,循着哭声来到在一户人家的门前探寻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世代生活在此,若是谁家出了事,定然是会尽力帮忙,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一定是除了什么事。 “救命……救命啊……我家阿农……出事了……出事了” 突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她的衣服上沾染了猩红的血迹,近乎疯狂的模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紧随其后从屋内跑出来的是一对母子,母亲四十多岁的样子,脸色憔悴不堪,在她身旁站着的正是她十八岁的儿子。 比起老妇人的歇斯底里,他们看上去还算镇定,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他们眼中的恐惧让所有人为之一颤。 这家男人正值壮年身强力健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大家心里正疑惑时,村子里两个热心肠的年轻人站出来主动提出进去帮忙。可当他们进门后,立即就被眼前恐怖的景象所震住了。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瞪得犹如铜铃一般大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可他的脸部肌肉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他的肚子上破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零碎的内脏喷的到处都是,一朵艳丽的花就在他的嘴里妖娆地盛开着。 这恐怖的一幕令人终生难忘,他们强压着喉咙里的不适,转身飞奔离开了这栋木屋。 等在外边的人听说屋里是这个情况,都觉得这是山神的惩罚,没人再敢贸然进去,最后村长只得遣人去请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做决定。 莫名的一阵阵阴风刮起,老妇人呜呜的哭声更加显得凄凉阴森。山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木楼下圈养的牲畜也开始不安地嘶叫。 还算镇定的媳妇,抹了抹眼中的泪水,颤巍巍地走到老妇人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 谁知老妇人抬眼怨恨地看着她,手上突然用力一推,狠狠地把媳妇给推倒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都是你这个克星,是你害死了我的阿农,扫把星……” 被推倒的媳妇只字不言,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忍受着婆婆的谩骂,她的儿子看不下去将她扶起来后,想要上前理论,但却被她强硬地拦了下来。 第143章 蛊祸 (2) 村子里的人早就看不下去老妇人的飞扬跋扈,这会开始站出来讨伐老妇人。 “这是做什么?有春玲这么好的媳妇,你居然还不知足,这还当着小娃的面欺负他娘。” “下手这么狠,也忒不厚道,难怪山神要惩罚你家。” …… 见村里人都护着媳妇,老妇人也不敢再闹,她儿子死了,没了撑腰的人,哪还敢有以前的气焰,只是嘴里仍是不甘心地咒骂着“克星妖孽”之类的话。 村长儿媳妇摇了摇头,春玲以前是村子里的大美人,性格又好,做事还勤快,偏偏摊上了这种人家。这些年她伺候婆婆,操持家务没有一点疏漏,村子里谁不说她好,可她家那婆婆却还总是看她不顺眼鸡蛋挑骨头,动辄打骂。 春玲的丈夫阿农也不是个好的,他们的儿子阿陌天生体弱多病,阿农却怪到了春玲头上,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会动手打春玲。 阿陌身体弱实在拦不住自己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几次都跑到村里去求助。 村里人不是不想管,只是阿农飞扬跋扈,俨然就是恶霸做派,没人敢去招惹。村长亲自去他家劝过两回,他也只是表面答应,回过头却对春玲更狠了,大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帮衬春玲。 “咳……咳……”后方传来几声清晰的咳嗽声,大家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就连坐在地上大哭的老妇人也站起身候在了一旁。 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来,她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但是步伐稳健,目光清明,浑身都透着威慑力,让人不由地生出敬畏之心。 “二姑,阿农死了,阿农肚子里长了东西出来,一定是她,是这个扫把星害死了阿农”老妇人恶狠狠地指向春玲 “她要是有这本事,还能让你欺负?”二姑脸上的皱纹如同一道道凌厉的刻痕,但只是一个平淡的眼神恶人先告状的老妇人就畏缩着身子闭上了嘴。 随后二姑带着人走进了木楼,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出来。 二姑眼神复杂,沉思了一会儿对村长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搬出来烧了吧” 得了二姑的命令,村长不敢懈怠,赶紧指挥村子里的年轻人进屋处理尸体。 二姑默默地拄着拐杖离去,只是这一次,她的步伐似乎沉重了许多。 “人都死了,你们还要烧了他们,就不能让阿农入土为安吗?”老妇人碍于二姑的威信刚才不敢抗议,这会二姑刚走,她就冲上前去死死拦在屋门口,坚决不让其他人进去。 阿农死的太蹊跷,既然二姑发话了,还是得烧掉才稳妥。村长皱着眉呵斥道:“你没听见二姑的吩咐吗?把她拉开”。 在一片明亮的火光和哭声中,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就此平复了下来。 对于阿农的死亡并没有人去报官,因为在村子的信仰中,这样恶劣的人,遭到神明责罚有什么奇怪。况且就连他的亲属也没有要讨说法的意思,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个偏远的山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但是死亡却被日复一日的山风吹到了远方的的城市中。 第144章 蛊祸 (3) 夜,是如此寂静清冷。 在这严寒的季节,天空是浓郁的黑,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北风凛冽,寒流滚滚,似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纷扬的雪花,像丝丝缕缕的棉絮,从天空忙乱地跌落。雪越下越大,寒风绞着雪,顷刻间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纯白的积雪覆盖住所有的色彩和喧嚣,行人过路时踩在雪面上咯吱咯吱作响,在这个宁静的雪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雪夜静寂无声,在城市一端的重重阴影下,有些东西正悄然无声的蔓延,谁也没有注意到小区的绿荫小道上,多了一株不知名的绿色小树苗,在初雪之时竟有种诡异的生机勃勃的感觉。 郑峰下了出租车后摇摇晃晃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这是个很高级的小区,夜已深,唯有落雪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这条路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所以才疑神疑鬼,胡思乱想。郑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也没有在意地继续向前走去。 路灯闪烁不明,把飞舞的雪花照应的如同鲜活的银蝶。他走在路上,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吱呀”的声音,这声音好似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魔力。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定时打扫,一定是那些清洁工人偷懒了。郑峰揉了揉模糊的双眼低下头查看,试图清洁工人偷懒的证据,然而地面上除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外,什么也没有。 雪越下越大,他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仿佛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爬了上去。 郑峰不敢再停留,加快了步伐继续往家的方向赶,直到看见属于他的那栋房子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就连一路走来的紧张感也消失了。 只要回到家,就安全了。他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知不觉中他的身边渐渐多出了很多绿油油的藤蔓,是那样的茂盛,这些植物看起来一点也不畏惧严寒。 “嘻嘻.......”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孩子的笑声,但是一点也不稚嫩,反而充满了诡异森冷的感觉。郑峰瞬间从醉酒状态清醒了过来,恐惧漫上心头,他想迈开步子跑,但却被手腕粗细藤蔓近近的缠住了双脚,根本就动不了。 他惊恐的回过头,只看见一朵巨大、艳丽的花朵正咧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植物的花芯上竟然长着一张诡异的人脸! 郑峰被吓的大喊,同时双脚奋力挣扎,但缠绕在他脚上的藤蔓像是有意识似的,他越是挣扎就缠得越紧。 不知从哪飞出一只红色的昆虫,越过了茫茫风雪,准确无误地落在郑峰的眼球上。。 撕心裂肺的剧痛从眼部蔓延直全身,就仿佛在他的身体里有株肆无忌惮生长的植物,冲破他的内脏和每一根血管,不断地偷取着属于他的生机。 郑峰疼的死去活来,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都闷在喉咙里。一株奇异的植物晃过他的眼前,他还来不及惊愕,就在一片被寒冷冻结成珠的血雾中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第145章 蛊祸 (4) 今年冬季的初雪下了整整一夜,地上积了一层厚重的雪,路边的树枝被寒霜凝结,向着灰白的天空延伸,泛着的萧瑟的冷意。 清晨,寒风依旧刺骨,路上只有寥寥几人,与以往的热闹不同,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世界,纯净、清澈的如同新生儿一般。 清洁工人一早就拿着铲子扫帚在小区里忙碌起来,道路上的积雪太厚,为了过往车辆和行人的安全,必须得尽快清扫。 正在工作的清洁工人在路边停了下来,他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一人高的绿植,嘴里喃喃自语“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棵树?” 这棵树好像昨天还没有,还是自己记错了,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这条路上的树应该有九棵,现在却变成了十棵。 清洁工人对着树边的积雪挖了一铲子下去,可那坚硬的触感却一点不像柔软的积雪。可能是被大雪压断的树枝,对此他没有太在意,直到铲子带出了红色的雪团时,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于是赶紧拿铲子小心地翻动着周围的积雪。 没过多久,一只鲜红的眼珠就这样直勾勾地暴露在她眼前。清洁工人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厚重的积雪中。 他一把丢下铲子,惊恐万分地大喊着跑开“死人了.......有死人......” 三途川书店, 距上班时间还有两分钟时,汐禾慢悠悠地走出公寓,打着她那把古铜色的油纸伞,拎着一一个两层的保温饭盒,缓缓走进书店。 虽然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裙和并不保暖的枣红色的小斗篷,但是她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冷,随着她的步履,盘扣上挂着的流苏串中有颗暗红色的石头晃动间似乎熠熠生光。 推开进入书店后,大家眼神可谓是各有千秋。汐禾收了伞,习以为常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汐禾:“你们干嘛,我可没迟到,还剩十几秒才到九点呢。” 张臻假笑道:“您老现在的生活,真是越来越精致了。” “你这笑容比隔壁扎纸铺的纸人还要假。”汐禾摇了摇头,旁若无人地开打饭盒吃了起来,食物的香味在寒冬之中更显诱人,于是乎汐禾又成功地吸引了仇恨。“不是我想精致,是清篱的生活作息比老干部还有规律,要不是生活习惯被掰正了,你们冬天也不可能见着我上班。” 这倒是事实,大家都知道以往每年冬天,只要没有发生天大的事,汐禾都不会出门,她美曰其名是闭关修炼,实际上说白了那就是太冷了懒得出门。 书店里暖气开得很足,刚脱去厚重的大棉衣的张千云一脸羡慕的看向汐禾。“汐禾姐,你不冷吗?” 汐禾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行云流水地使了个清洁术,然后一边饭盒一边平静地反问她“你觉得阿玉冷吗?” 张千云有把目光转向同样穿着一身裙装的谢司玉,海城的冬天很冷,但是女孩子谁都想穿得漂漂亮亮,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自己裹成一个熊的,她那点微薄的灵力用来御寒,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能是默默地羡慕谢司玉和汐禾。 第146章 蛊祸 (5) 张千封:“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这样消耗灵力不会累吗?” 谢司玉和汐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当然不会” 陶玖满眼放光:“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等修为” 汐禾意味深长地斜眼看了他片刻,直把人看得发怵了“年轻人你太单纯了,若真能只依靠灵力的消耗,我干什么要跑到寒冰狱敲人石头,为了收魂渡鬼?。” 以汐禾的修为,聚阴伞这种东西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收魂渡鬼那只是附加功能,主要是为了夏天移动冰箱的属性,才偷摸着挖寒石。 张臻称赞“不愧是你,够丧心病狂” 单纯的年轻人陶玖默默地把目光转向了谢司玉,谢司玉也没有让他失望,在大家面前抬起了手,只见纤细的手指间套着一个银质的戒指,由灵动花枝互相缠绕而成,上面雕刻着不易察觉的符咒,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无论是戒指的材质还是符咒,都绝非一般。 “小型阵法,运转起来没有别的用处,但可以作为移动空调。”张臻自豪地向大家讲解。 陶玖和张家兄妹全都坐不住了,他们纷纷用一种乖巧的眼神投向张臻。 张臻则表示他也束手无策“看我也没用,当年我翻遍了整个张家库房才找齐材料,其中有些东西已经绝迹人间了,定情信物当然要独一无二。” 汐禾笑嘻嘻地说:“你们还可以了解一下我御寒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陶玖:“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众人:“我们也是” “烈火狱听说过吧?火石”汐禾指着自己身前挂着的那个小巧而精致的流苏坠子。 大家这才注意到流苏上那颗暗红色珠子的不凡之处,看似普通,但仔细观察便可发觉其中有几丝微弱的光芒在不停地转动。 不仅是在寒冰狱敲寒石,她现在还把魔爪伸到烈火狱了?大家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非常神奇地重叠一致了。 “你是走不出敲石头磨珠子这坎了吧,寒冰狱挖完换烈火狱,你厉害”张臻目瞪口呆地给汐禾竖了个大拇指。 “冥界是我家,那里的东西不都是我的吗?”汐禾摊开手,理直气壮地说。并且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好像确实是这样,没毛病”张臻朝着尚且不知道许清篱身份的三个人沉重地点了点头,再次为冥界居民默哀。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也亏得她嫁的人是冥主,这才能安然地冥界为所欲为,否则他们这会恐怕真得去冥界探监了。 张千云表示大棉衣挺好,虽然不是最好看的,但一定是最实在的,没有汐禾和谢司玉的修为再好看也只有给妖邪送经验的份,身怀宝物,没有过人的本领,只会招致祸端。 临近中午,汐禾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张臻接了个电话后面色变得异常凝重起来,大家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又有事忙了,接近年关,那些不安分的东西也活跃起来了。 “出了些事,比较严重”张臻顿了顿,看向汐禾说“他有时间吗?要不你回去问问?” 第147章 蛊祸 (6) 汐禾点点头,既然让她去请许清篱,那就说明这件事不是一般的严重。“好,看时间他应该也差不多快到家了。” 汐禾点开手机上的彼岸花图标,给许清篱发了个信息。 没过几秒那边就传来了回复。 “清篱大概三分钟后到” “好,那我们等会再说,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张臻心里的不安稍稍平定了几分,他有预感这次作乱的人修为很高,说不定他们书店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陶玖一听许清篱要来,作为脑残粉的他立即化身为石像用殷勤的眼神凝望着大门。自从半个月前,张臻终于意识到一楼的那些旧书旧报纸除了占地方外没有任何用处之后,便整层重新装修了一番,旧书旧报纸不见了,多了许多彰显他品位的摆件,俨然像个收藏馆,所以大家也就一致同意把办公桌搬到一楼来。 然而,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桌上茶烟袅袅,屋外风雪交加,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早上才清理过的窗沿又堆积了一层落雪。 大门被人推开,修长的身影夹带着凌冽的寒风走进三途川书店,汐禾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她走上前接过许清篱手中的伞,并随手拂去飘落在他肩头的雪花。 许清篱温和地询问汐禾:“出了什么事?” 汐禾转头看向张臻。 张臻立即斟茶,做出请的动作:“您先坐,喝杯茶驱驱寒。” 许清篱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汐禾身旁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那杯茶轻抿一口。 张臻在投影仪上放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颗大树,准确的来说,是一棵从尸体里长出来的树,白色的积雪间交织着晃眼的红色,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这样死死瞪着天空,鲜红的内脏碎片洒落在周围,像是树上飘落的花瓣似的。 而那棵树的根茎深入尸体腹部,像是已经融为一体了,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如此鲜艳的绿色,简直诡异得让人全身顿起鸡皮疙瘩。 这也太变态了,在尸体上种树?这是什么来路?树妖?但草木类的妖怪性格温和,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家都被眼前的照片所震慑了,张千云看了一眼后,大惊失色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张千封忍着恶寒问:“这是什么东西?” 张臻神情凝重地摇着头说“不知道,这是我刚收到的资料,今早这个小区的清洁工人在清扫积雪时发现路边多了一棵一人高的树,他一铲子下去,雪没铲多少,结果意外发现了这具尸体。” 张臻放出了下一张照片,然后继续开口说:“封锁现场清理往积雪之后,出现的就是图片上这景象,尸体已经初步检验过,这些植物的的确确是从尸体里长出来,而且这人的死亡时间就在昨晚,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不超过八个小时。” 除了许清篱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情外,其他人的脸色早就变化好几遭了。 两张照片无论是角度还是拍摄距离都没有差别,唯有一点,张臻放出的第二张照片上的那棵树已经结出了粉嫩的花苞,而这可才是整件事最恐怖诡异的地方。 第148章 蛊祸 (7) 也就是说,在短短的八个小时内,这具尸体上长出了一颗鲜活的树,并且这棵树在之后的几个小时中,还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 陶玖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神情先是疑惑,然后变成了震惊。 “等等,这是什么树?我从来没见过。”汐禾问。 “这是千藤树,剧毒,畏寒,来自于十万大山”陶玖凝重地说“我怀疑有人在用蛊术害人,我们得尽快赶到事发地点。” 张臻对张千云和张千封兄妹吩咐“你们两留守书店,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接应” 事不宜迟,做好简单的安排后,大家立即驱车前往出事的地点。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那棵诡异的树活生生地立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汐禾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似乎就连火石都无法驱逐她身上的寒意。 这棵树看起来比照片中更大了一些,在纷飞的飘雪之间显得异常突兀。 陶玖拿出工具上前查看尸体,谢司玉忙着调查死者的身份,其他人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候结果。汐禾看着眼前的绿意盎然,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无法形容的别扭太过渗人。 她在这棵树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汲取尸体死气生长的植物,有违万物规律,除了妖异,她想不出别人词来形容这棵树了。 突然,大家听到“咔嚓”一声,抬头一望,树上挂的满满当当的花苞竟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 还没来得及惊讶,只见最先盛开的花朵中飞出了一只极其丑陋的飞蛾,褐色的翅膀上有着人脸一样的图案,随着树上的花苞接连盛放,无数只飞蛾铺天盖地的袭向他们。 一瞬间,那翅膀上的人脸好似都怪笑着咧开了嘴。 陶玖被迫停止验尸,虽然不甘心,但是动作极快地在飞蛾来临之前撤离了千藤树的范围。 果然先前不好的预感应验了,汐禾看到这种东西,眼神都变了,下意识地挥舞引魂萧直接用十成的灵力把企图靠近他们的飞蛾劈成了两半。 腥风扑鼻而来,地上的积雪被落下来的飞蛾尸体腐蚀出了一个个大洞。 许清篱伸手设下防御屏障,将越来越多的飞蛾隔绝在外。 “这什么千藤树,还会结飞蛾?”汐禾满眼震惊地询问陶玖。 好在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在方圆十里设下了结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陶玖:“它们不是普通的飞蛾,是蛊。这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高端的蛊术,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堰海城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可怕的蛊术高手。” 看着那些无惧严寒地飞蛾密密麻麻地扑在保护屏障上,汐禾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我突然觉得食魂兽也挺可爱。” 张臻:“尸体不能再验了,这玩意还在生长,得烧掉才行。”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大张旗鼓地杀人,是不是太狂妄了?” 汐禾摇了摇了,伸手在虚空画了道火符。熊熊烈火拂过正在击打保护屏障的飞蛾,火光所到之处所有邪物化为灰烬,随着最后一只飞蛾被烧化,烈火像是有意识一样落在那棵诡异的树上。 第149章 番外 (三)童养夫1 往后是幽暗冥界,身前是轮回之路。 前往轮回之人,需饮下孟婆汤,斩断前尘,方能走过奈何桥。 忘川河水万年如一日地汩汩而流,清澈的流水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彩。奈何桥下飘着如轻纱般的薄雾,似乎上面的每一块石板都泛着清冷和寂静,它们日复一日冷眼旁观世间种种执念。 今日这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汐抱着几支艳丽夺目的彼岸花坐在奈何桥边上,俯视着桥下幽深的忘川河。 在她的记忆里,忘川河是红色的,那时的冥界是个充满绝望和杀戮的地方。可现在不一样,如今的冥界井然有序,安定平和,与她期许的一样。 彼岸花的幽香随着风飘散,汐饶有兴致地看着阴魂么排着长队,一个一个饮下汤,然后前往轮回。 当年那个魔族少年,如今已是执掌冥界与沧海的两界之主。五万年未见,不知他如今是何等的风华。 奈何桥前正在煮汤的孟婆,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白衣绝世的女子,她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他们冥界里的彼岸花。 孟婆立即将手里的活交给手下鬼差,然后怀揣激动的心情走上前去。“您……就是那位上仙?” 孟婆在冥界已有万年之久,彼岸花的禁制和传说早已倒背如流,更何况她可是有幸亲眼看见过冥界月朗风清举世无双的冥主,屈尊降贵在忘川河畔亲自照料彼岸花,那反常的温柔简直骇人听闻,令人毛骨悚然。 能安然无恙地采摘彼岸花的人,除了冥主,恐怕就只有那位传说中的上仙了。所以,她今日是见到活的了? “是啊”汐轻轻一笑,她眉目间的风姿,比手中千娇百媚的彼岸花还要璀璨夺目“姑娘,我没有打扰你吧?” 孟婆受宠若惊“能见到您是我莫大的荣幸,怎么会打扰呢。” 汐起身站到孟婆身边,望向桥上络绎不绝的阴魂,疑惑地说“我来的路上听见有阴魂在说什么.......童养媳?这是何意?” 孟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婆家将姑娘养大后,让其嫁于家中子嗣” 汐恍然大悟,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样说的话,清篱便算是我的童养夫了?” 孟婆顿时眼角抽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可是冥主的情史,她一定是冥界里头第一个知道的,一方面点燃了好奇的熊熊烈火,另一方面又担心知道的太多会被灭口,心里那是忽上忽下又激荡不已。 “没想到,冥界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汐望着眼前的风景,笑靥如花,万物瞬间失色,好似世间的璀璨的光华落入冥界,阴森冷寂被一扫而空。 孟婆好像突然明白他们冥界那个狠戾冷漠的冥主,当年初见这位上仙时的心情了。 “那您喜欢冥界的变化吗?” 此时,就在汐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有个身影正朝着奈何桥走来,白衣似雪如皎皎明月,清雅挺拔似竹如兰,他向来沉稳平缓的步伐,竟也交织着期盼和害怕。 等待五万年的人就在眼前,他死寂般的心脏开始复苏,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欢喜还是害怕,若这一切只是他疯魔之下所产生的幻象又该怎么办? 第150章 番外(三) 童养夫2 孟婆发现来人后,自觉地退开几步让出道来。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这个,若这位上仙说不喜欢,他们的主上可能会把冥界拆了重建,哦不对,是一定会拆掉重建。 “他一手创建的地方,我当然喜欢的紧”汐把玩着彼岸花笑嘻嘻地说。 孟婆松了一口气,识趣地向冥主和汐分别行了礼,然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奈何桥。 常言道做下属得有眼色,要不然死路一条。 汐转过头,愣愣地凝望着眼前这个已经相隔了整整五万年的人,她伸出手想触碰那张熟悉的脸,就在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被人紧紧地抱入怀中,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一般。 “清篱......”汐伸手环住他的腰,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随后,眨眼之间,奈何桥上便不再见他们的身影,远处的孟婆低下头继续搅动手里巨大的汤勺。 “师傅,聚魂五万年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可知独自离开冥界有多危险?” 被抓回宅邸的汐心虚地偷瞄眼前正处于爆发边缘的徒弟,死鸭子嘴硬强行解释说“我本是要给你有一个惊喜,可没成想事发突然,这才没来得及等你。” 汐突然扑入他的怀中“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要正式地说一句,清篱,我回来了” 只是一个轻柔的拥抱,便将他所有的怒火浇熄,像是被噩梦困住的人,终于遇到了光,他阴暗寒冷的心底再次被照亮。 冥界万亿阴魂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冥主,第一次体会到无奈是什么滋味。 “我总不能与师傅置气,这种以身犯险的事........” “绝无下次”汐便开始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不过在迎上许清篱那幽深的眼眸时,她还是自觉心虚地笑了笑。 “清篱,我今日见到的仙使为何不受天地规则制约,可是与她手里那件归墟的东西有关?”汐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仙使,心里实在困惑。 她以身化为规则之力,即便许清篱这个由天道亲自选出来的两界之主,到了人间所能动用的灵力也会被压制得只剩下一成,区区一个仙使竟然可以无视天道规则,按理说是绝无可能的事。 “由你所创造的鲛人,与后来这个种族所繁衍的后代不一样,他们没有仙籍未修仙身却能与天同寿,是因为体内有你赐予的那颗灵石。当年冥界待兴,我忙于事务许久未回归墟,灵芜座下的仙使——琉羽,骗取了宴亭的灵石,她之所以能在人间不受天道规则制约,凭借的便是那颗灵石。” 听到这话,汐从许清篱怀中抬起头,面色微变“灵芜还真是贼心不死” “仙宫那边我来处理,师傅只要安然回到我身边就好。”他眼中温柔快要溢出来,环在汐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忽然,一个轻柔至极的吻落在汐的发间。 汐的唇角扬起了弧度“都听你的,谁叫你是我的童养夫呢” 许清篱干咳一声,眼中闪过几分惊讶,有些不自然地问“师傅,这是谁教你的词?” “我在冥界听见的”汐笑容灿然,深深地望着许清篱,眼中满是不舍“清篱,我不能维持这个状态太久,下一世,我等你。” 随后,汐化为一道白烟回到灵石阵之间,五万年的时光,灵石阵的蓝色光芒越来越黯淡,但是栖息在其中的魂魄正逐渐完整。 “好”清篱望着阵中那抹白色的光华轻声说道。 他负手站在阵前很久很久,直到燕桓来报,三生书主求见。 第151章 蛊祸 (8) 滚滚浓烟把天空渲染得阴沉压抑,千藤树很快便被烧尽了,地面干净如初,未留下任何痕迹。符火不同于普通的火,只会灼烧邪物。 汐禾利用天眼把结界内所有飞蛾烧了个干净,这东西如果飞出去普通人撞上了恐怕非死即伤。 “明目张胆的挑衅,的确狂妄。”许清篱的语调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冲着他们来的?所以那些飞蛾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阻碍他们查看尸体,更是为了向他们示威? “死者叫郑峰,他的魂魄还在。”谢司玉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算时间郑峰的魂魄差不多已经快到冥界了,当真不怕冤魂去往生殿告状吗? “留下了死者的魂魄?我觉得这事有问题”想到刚才那场景,汐禾现在还头皮发麻,这个在尸体上种树的人行事风格凶残诡异,怎么看不可能大发善心特意放死者一马,要说别有用心还差不多。 张臻低声询问许清篱:“您怎么看?” 许清篱说“曾闻南地十万大山中有养蛊人,所修术法神秘莫测,不仅可驱使生灵,还能控制鬼魂。有些术法过于阴狠,为天地所不容,在几百年就已经失传,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刚才我们所见到的就是此类禁术。” 陶玖点头如捣蒜,激动地站到许清篱跟前说“许师兄,原来你对蛊术也有研究,有时间我们可以讨.......” “没时间”汐禾无情地打断陶玖的话。家里已经养了两条食魂兽了,不能让陶玖把许清篱带偏去研究蛊术养虫子,于是汐禾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想都别想” 张臻:“有这能力的人不多,你那有人选吗?” 陶玖摇了摇头“何止是不多,反正我从来没见过谁有这种本事。” “那这人和你比怎么样?” 陶玖真诚地回答:“云泥之别,我是泥” 汐禾:“现在尸体没了,树也没了,现在也只能先找到死者的魂魄在做下一步打算,我和清篱回一趟冥界,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之后,许清篱向燕桓发出了一道传令符,燕桓接到命令后立即着手调查,非常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工作效率冥界劳模。在许清篱和汐禾刚到达冥界时,燕桓就已经带领一队鬼差把郑峰的鬼魂给堵在了黄泉路上。 被团团围住的郑峰一副逛花园的样子兴趣盎然地欣赏着路旁盛放的彼岸花,而带领他回冥界的鬼差,正目光呆滞仿若傀儡般站在一旁。 汐禾和许清篱赶到之时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而郑峰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似乎并不意外。 “幸会,冥主大人,你们冥界的效率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凭空生出的冷风犹如最锋利的刀刃,划破凝结的气息,郑峰的魂体随之晃了晃,变得透明了一些。不过在如此威慑之下,他的神情倒也没有半分畏惧,高傲又放肆。 “曾听闻冥界彼岸花的传说,不禁心向往之,故而今日前来拜访一见。” 这等狂妄自大的语气,千万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站在冥界当着冥主的面说出来。 第152章 蛊祸 (9) 别说汐禾了,燕桓连同周围的鬼差也是怒意横生,只待许清篱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这狂妄之徒打的魂飞魄散。 许清篱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他一眼“利用蛊术目及冥界,的确超乎预料。” “多谢大人夸奖,冥界的彼岸花果然名不虚传。”郑峰突然抬眼注视着汐禾,缓缓说出这句话。 其中所指的意味太过明显,汐禾秀眉微蹙,差点就忍不住要扔符把他砸个魂飞魄散。 许清篱眼神里透出几分比黑夜还要晦暗的冷厉,他连手都没有抬,呼啸的寒风夹着冰棱从四面八方刮来,准确无误地穿透了郑峰和那个已经失去神智的鬼差的魂体。 眨眼间,他们消散在空中,连渣都没有剩下。 两只死透了的小虫被冰霜包裹着跌落在地面,汐禾拿出一个小瓷瓶,往虚空一抓,将这两只虫子吸入到了瓶中,这个东西能控制鬼魂,得留着让陶玖好好研究一下。 留下了郑峰的鬼魂,原来是要驱使他到冥界来下战书,冥界是许清篱的地方,在这里他处于全盛状态,无人可抗衡。自己不敢来,派个傀儡来,汐禾对于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许清篱平静地吩咐:“燕桓,把南地十万大山中所有散仙的资料调出来。” 燕桓:“是” 燕桓和一众鬼差离开后,汐禾弯下腰轻抚彼岸花红艳的花瓣。真是活久见,该说这个人恶趣味呢,还是该说他修行把脑子都修坏了, 汐禾愤然道:“没想到还有这么能作死的人” “他手上有鬼蛊,自负也是常情” 许清篱牵着汐禾一边朝往生殿走去一边讨论。 这个人的修为在人间是顶尖,但放到冥界也算不上什么,谁给他的勇气,竟然狂妄到敢将自己放在与许清篱等同的位置上。 汐禾心中忿忿不平,养几只虫子而已,就真敢觊觎整个冥界了?到底是什么给他的勇气 一路走来二人十指相握,许清篱轻轻捏了捏汐禾的手心,示意她不必为此而生气。 此次的挑衅,他并不在意,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躲藏在背后的那个人透过郑峰落在汐禾身上的眼神,无论是谁只要把注意打到了汐禾身上,他都绝不放过,汐禾是他的逆鳞,任何人都触碰不得。 “……刚才那两只虫子,就是传说中的鬼蛊?” “嗯,凡中鬼蛊的阴魂永世无解,只能将之彻底消灭。” “真阴毒,所幸这种东西炼制不易,否则会给整个世间带来难以预料的灾祸。”汐禾侧过头,察觉到许清篱眼中的好奇。 “有违天理的存在必然会受到诸多限制,控制阴魂的蛊,我倒是有些好奇。” 听到许清篱的话,汐禾脚步一顿,眼神里还带难以言喻的幽怨“清篱,别告诉我,你对养虫子感兴趣” 蛊虫可还得养在身体里,她当年第一次看见陶玖的手里爬出一条虫子时,差点犯心脏病。 许清篱失笑“在想什么呢,如果食魂兽不是你捡回来的,我也不会把它们留在身边。” 偷摸着藏在汐禾的大衣兜里的两条食魂兽,突然可怜兮兮地抖了抖身子。 第153章 蛊祸 (10) 汐禾坐在许清篱身旁和他一起查阅眼前堆积成小山一般高的资料。 这件事不仅仅是冲着三途川书店而来,更是处处针对冥界,显然那个下蛊的高手是别人特意找来对付他们的,就像上一次的镜妖一样。 敌暗我明,实属被动,也不知他们从哪找来的用蛊高手,汐禾快速的翻阅着书卷。忽然跃入眼前的几个字,让她怔了怔,未死魂散?这怎么可能呢! 书上记载,六百年前南地二十一代圣女陶萝,修至仙体后踪迹不明,未死魂散。 散仙不是菜场里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若无机缘和天资,纵使有法子活上几千年,也不可能修得仙身。冥界里记载者世间散仙的详细资料,像这种人没有死魂魄却消散了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出现。 “清篱,你看这里” 许清篱的目光顺着汐禾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在一瞬间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未死魂散的情况可能会出现在常年昏睡不醒的人身上,寿命未尽,肉身未死,魂魄游离于外界无法回归肉身,恰巧碰上了某些事情,造成魂魄溃散。 可陶萝是个散仙,依照常理,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修得仙身,与天同寿,便没有寿数这个概念可言,魂魄消散只有彻底死亡这一个结局。 许清篱沉思片刻后开口说:“天地广阔,这世间还有许多你我未曾见闻的奇异之事,其中缘由说不定就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息息相关” 若真是这样,要想调查真相的话,还得通过这次事件才行。 汐禾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把陶萝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另一边,三途川书店其他人奔波了一天,经过多方查找还是没有任何的线索,并且好说歹说腿都跑断了才做好了善后工作,毕竟活生生的一个人,死的这么诡异,尸体又被烧得灰都没剩,总得给出个交代才行。 天色渐暗,雪已停,风霜依旧。 大家正围着桌子研究资料,书店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电流声嗞嗞作响,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凝,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边的工作,屏气凝神小心提防着突然事件。 “找上门来了” 张臻单手捏决,闪烁的灯光重新恢复明亮,电流声渐歇。这时,门窗的缝隙中慢慢地开始涌进如轻纱般的白色烟雾,很快,这些白色的烟雾弥漫至整个一楼,视线受阻,大家眼前只剩灰蒙蒙一片。 凝聚不散的烟雾像是有意识一样,贪婪的追寻着活物的气息。 “快起结界!这些是虫子,它们无孔不入会寄生到人的身体里。”陶玖在提醒众人的同时也放出了自己养的蛊虫,这些灰尘大小的虫子俗人弱小,但它们胜在数量,也不过一瞬间,刚支起的结界就被烟雾所层层覆盖。 门外悉悉索索地沸腾起来,从这声音听起来,他们这是被各种各样数不清的昆虫给包围了。 三途川书店的防御阵法能防妖邪,但阻挡不了这些孱弱的生灵,茫茫烟雾中还不知藏着什么虎视眈眈的东西,情况可真是糟糕透了。 第154章 蛊祸 (11) “现在怎么办?”张千云惊恐地看着停留在结界上的一层‘烟雾’,如果不是陶玖提醒,他们定然还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小虫子。女孩子天生对这些东西就有恐惧感,张千云连手都开始哆嗦起来了。 “别怕”陶玖一边安慰张千云一边掏出一个小木盒“把这个抹在身上,雾虫就不敢靠近你们。” 虽然木盒里的褐色粉末闻起来有些辛辣刺鼻,并且抹身上也不是那么好看,但是到了这种紧急关头,大家也只有认命地往身上抹的份。 在结界里固然安全,可不是长久之计,避而不战也不是他们的风格,让那个躲在暗处的始作俑者看笑话会更加丢脸。 结界撤去的那一刻,陶玖抓起一把药粉就向空中撒去,来不及躲避的虫子大片大片地死去,然后从空中落下。 谢司玉和张千云第一时间结印施法在头顶凝结光幕,用以躲避纷飞的雾虫尸体,张千云敢保证这绝对是她有史以来施法速度最快的一次,没有之一。 这边雾虫好不容易被解决了,门外的蛇虫也循着各种通道的缝隙进来了,眼前可谓五彩缤纷,什么颜色都有,常见的不常见的,有毒的和没毒的,密密麻麻铺了一地。 “大冬天从哪来这么多虫子”张臻画了几次火符,但奈何它们不仅数量多,还不要命,这种方法压根就阻止不了地上这些失去神智的蛇虫,它们好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哪怕身子被烧着了也依旧一拥而上试图冲破重重防线。 “兄弟,你不是也能控制它们吗?快行动起来”此刻陶玖在张千封眼里那就是救命的稻草,沙漠中的绿洲。 “对方的蛊术太高明,我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与他抗衡。”陶玖无奈地说。 “要不放场大火?”张千封暗搓搓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打符纸。 张臻诚意十足地看着他说“与其让书店宝贵的财产担风险,还不如你去把地上这些东西引到院子里。” 张千封赶紧摇头,用一种又委屈又沉痛的语气说:“你这是坑弟” “没错,很有觉悟” 张千封求救地望向陶玖,今天能救他的只有未来妹夫,要不他那无良的大哥一定会让他去做人体诱饵引虫子。 “要不我先试试?”陶玖说罢上前两步,地上的生物似乎都非常惧怕他,他刚一靠近便如潮水般向后退了好一段距离。 陶玖手上比划复杂的手印,而后众人就看见他的手掌心里慢慢地爬出了一条小指粗细的金蚕。 金蚕落地后飞快地在地上的蛇虫之间穿梭,所到之处无一生还,只剩一片黑压压的尸体。 另外四个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陶玖,捞着这样一个妹夫可真是赚大了,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跟小媳妇似的,谁能想到竟如此深藏不露,杀伤力更是毫不逊色。 不出片刻满屋子的蛇虫都已经死绝了,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危机是解除了,不过现在整个书店一楼连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第155章 蛊祸 (12) 面对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微妙,那是恨不得立即夺门而出的嫌弃。谢司玉扶额轻叹“还好小汐现在不在这。” 俗话说得好,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书店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汐禾看着满室的蛇虫尸体,差点没睁着眼睛晕过去,要不是正中间唯一一块没有被沾染的方寸之地上,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同事们,她都要怀疑自己是进了虿盆。 大约有那么一分钟,汐禾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场面异常安静。 过了好一会,虚弱地说了一句“打扰了,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然后,就用一种被追杀逃命的速度“哐当”一下把门给关了回去。 一轮弯月悬挂在天空,星光在寒风中若隐若现,冬夜寒冷而静谧。 汐禾站在门外捂着胸口往许清篱怀里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挥之不去的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蛇虫尸体,以后上班说不定都有阴影了。 许清篱伸手轻抚汐禾的头顶,温柔地安慰着她。 “你就这么走了?”门内传来张臻的声音。 “难道你想让我进去帮你把屋子烧了? 张臻哑然无言,这种事情汐禾干的出来,并且毫不含糊。 汐禾牵着许清篱往后退了几步,与书店的大门再次拉开了一段距离,不走?那是要做噩梦的。 “小汐,先回公寓等我们吧。”谢司玉说。 “好”汐禾如负释重,牵着许清篱拔腿就走。谢天谢地,那个场景她不想再看见了。 半个小时后,汐禾家中,众人齐聚,将今日冥界和三途川书店所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汐禾:“厉害,在短短半日能做这么多事情,看来这回咱们遇上的是真正的高手”。 这个人的修为或许已经达到与在人间的许清篱一个层次的地步,否则那么有恃无恐,敢去冥界挑衅。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在有意针对我们。他对我们如此了解,不仅知道书店防御阵的缺点,而且还知道许医生和小汐与冥界的关系,可我们到现在为止,对他却是一无所知。”谢司玉担忧地皱起了眉。 忽然,陶玖不知从哪里出来抓出两条僵直的棍状物体扔在了茶几上。 如果不是挽着许清篱的手臂,汐禾就要条件反射地扔符了,陶玖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两条已经被冻成冰棍的死蛇。 “拿开……拿开,别把这么吓人的东西放我面前。”汐禾嫌恶的说。 “您不是都开始养食魂兽了,还怕蛇……吗?”陶玖侧头盯着趴在汐禾身边埋头大睡的两只缩小版食魂兽,兴奋的眼神近乎猥琐。 有了食魂兽躺这,除了陶玖外,大家都自觉远离了沙发区域。 “这能一样吗?食魂兽多单纯可爱” 单纯?可爱?众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老母亲的心理吧,哪怕自己养的食魂兽再凶残,也会觉得它们可爱。 “言归正传,你发现了什么?”汐禾问。 看见汐禾和蔼的目光,陶玖缩了缩脖子,他有预感,如果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一定会倒霉。 第156章 蛊祸 (13) 事实也的确和他猜想的一样,汐禾看着是和蔼可亲,但下一秒也极有可能会杀人。把死蛇拿到她家来,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的话,那么……后果将会很残酷。 “是我家那边的蛊术,准确的来说,与我系出同源,不过这个人修得是禁术,害人害己,就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我所知道的人里面,没有一个能有这种本事。” 汐禾把小瓷瓶扔给陶玖“你看看这个东西,从郑峰的魂魄里拿到的”。 陶玖打开瓶塞看了两眼,脸色大变,惊骇之余还有些不敢确定“鬼……鬼蛊……” 汐禾:“现今南地可还有人会鬼蛊之术?” 陶玖摇摇头,异常肯定地说“没有” 看见大家眼中的不解,陶玖沉思片刻,整理凌乱的思绪后再次开口:“相传在几百年前,十万大山中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年,他天生能与山中生灵沟通,就像是谪居人间的山神。他受人敬仰,守护一方太平,行事非常公道,人们对他又敬又怕。可是后来,他的能力越强,野心也就越大,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不世天才最终走上了歧途,他开始炼制那些为天理不容的蛊,鬼蛊便是其中之一。这些术法害人害己,他最终不得善终死于天劫。从那以后他创造的蛊术被列为禁术,到现在所剩的不过几本残书。鬼蛊炼制的条件非常苛刻,南地十万大山近百年来,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有这种天赋。” 张臻故作惊讶:“你这是在自首?” 老实人陶玖急忙解释:“我没学过,真的!虽然我在小时候是见过被我奶奶锁在箱子里的禁术残书,但是我连碰都没碰过。” 谢司玉微微一笑,轻声说:“阿臻,别欺负他” 张臻立即挺直身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到现在他们除了知道对方修为高深,极其自负之外一概不知,甚至连他为什么要杀郑峰都没有查出来,处理了那么多次棘手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陷入这么被动的境况中。 疑团就像是浓的化不开的黑雾将他们笼罩其中,连一丝线索也看不见。 “我有一个疑问”汐禾突然说“郑峰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原因能让这样一个修为高深、心高气傲的人亲自动手杀他?” “是啊,为什么?”张臻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汐禾身上“如果你要杀一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人,会是因为什么?” 而后者给了张臻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杀人?不不不,我才不会亲自动手杀人,那样做可是会触犯冥界法令的” 许清篱干咳一声,汐禾抿嘴轻笑,眼神无辜地望向他。 知道实情的张臻和谢司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错愕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法令?汐禾如果真的要杀人,说不定用的还是冥主大人的剑。 张臻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我问你做什么。” “是惩罚” 许清篱平淡从容的话语瞬间掀起波澜,他们之前调查过郑峰,这个人怎么说呢,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缺德,虽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但却刁钻刻薄的紧。 第157章 蛊祸 (14) 汐禾顿时恍然大悟“他觉得郑峰该死?” 许清篱:“这是目前最好的解释。” 以这个人的修为杀了人之后,想要不被人察觉,完全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可是他偏偏让郑峰的尸体以这样惊世骇俗的姿态暴露出来,并且刻意引导他们的调查方向。 对于一个自大高傲的人来说,区区一个普通人杀了就杀了,压根就不配让他费心设计这一出,由此可见他的行为更像是昭告天下的惩罚。 他是真把自己当作神明了,或许应该说他在用这种方式挑衅两界之主。在他自己的眼里,他行事公道以雷霆手段惩戒恶人,比执掌两界的许清篱更加完美。 偏执而又自大,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则,即便有错,也得依律定罪,而不是以他这种残忍的方式肆意夺取生灵的性命,扰乱世间秩序。如他这样的人,冠冕堂皇的理由往往有一大堆,但实则真正的原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 “那么之所以选择郑峰,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汐禾微怔了一下。 谢司玉:“他们认识,至少曾经有过交集” “明天我们把近期和郑峰接触过的人的名单找出来,然后由阿玉筛选,看有没有人来自南地十万大山的滇城。” 第二天,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们终于找出了那个人。吴明华,所有与郑峰有关系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来自于滇城的人。 一个月前他与郑峰有过生意上的往来,这个人是他们目前重点调查的对象。 几乎同一时间,他们刚刚找出吴明华这个名字,两封邀请涵就送到了书店,其精致讲究的程度就差在上面直接印个贵字了。 不是巧合,而是玩弄,就像猫在抓老鼠的时候,会玩腻了再将老鼠一口咬死。在吴明华的认知里他就是那只猫,他已经算准了三途川书店找到他的时间,所以安排的天衣无缝,处处领先一步。 汐禾漫不经心地翻看属于许清篱的那封邀请函,愤愤不平地说:“大家都是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散仙,怎么就只有我一个混得这么惨这么穷,我真是拖后腿了。” 耗费了大量灵力,正在闭目养神的谢司玉听了汐禾的话,微微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你良心不会痛吗?在冥界横行霸道,敲石头磨珠子闯往生殿,你管这叫又惨又穷?”张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换上了正经人的严肃表情“等等,你说他也是散仙?” “不是,但差不多” 冥界散仙的记录中没有吴明华这个人,故此汐禾认为他没有修得仙身,但是却用其他的他们所不知道的方法,拥有了长生之身。 “汐禾姐,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张千云凑过来问。 “吴明华出生于六十年前,修行之人老的慢,能保持年轻的容颜并不奇怪,但是刚刚清篱发来的信息说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寿数,我猜想他与散仙的却别也就差副仙身而已”汐禾盯着手机屏幕,正与身处冥界调查的许清篱情意绵绵地聊着天, 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这样说的话,那你和嫂子的修为比这个人高,早知道这样,我们还担心什么。” 第158章 蛊祸 (15) 看着张千云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汐禾不忍心打断她的自我陶醉。“恰恰相反,虽说修为足够高才有可能修得仙身跨越生死,但这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有些人走的不是正途,邪门歪道害人之术如何聚集纯粹干净的灵力净化凡身重铸仙体,但是这不代表他的修为就低。” “他的修为很高吗?”张千云还没高兴多久,就被汐禾传授的新知识吓到了。 汐禾点头,深色的眼眸中透着难得的严肃“很高,起码我打不过,咱们中间能与他一战的只有我家清篱,所以,你们要是碰上了,直接跑就行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为之震惊,三途川书店乃至整个张家就数汐禾的修为在最高,战斗力最强,可现在她却说打不过,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这次遇上的是一个恐怖至极的对手。 “汐禾姐,许医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仅修为这么高,而且还能查阅生死簿,难道是冥官?” 不知情的三个人已经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是真的掏心挠肺的好奇,现在张千云问出了这个问题,陶玖和张千封立即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汐禾神秘地笑了笑:“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了,总之,我和清篱切磋最多只能坚持二十招。” 仅限于人间,否则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许清篱都不会让她输的太惨,除了一个地方——卧室。 “看来我们要好好准备,去会一会这位老前辈了。” 张臻打开他的邀请涵,署名端庄又雅正,没想到,这位用尸体种花的老前辈还挺附庸风雅,起码比他们书店这位三百多岁的讲究多了。 至于为什么只有两封邀请函,并不难理解,连冥界都敢闯的老人家当然不会把其他三个小辈放在眼里。吴明华这个人,老谋深算行事滴水不漏,不过,缺点也非常明显,他性格里的自负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汐禾眼中灵光一闪,眉眼灼灼光华,灿如星月“我有一个主意,他不是自以为是嘛,咱们就偏不让他如意,再弄两张邀请函对你来说不难吧?” 张臻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这两天他们被人牵着鼻子走,非常、极其的糟心,怎么也得煞煞他的威风,先讨点利息,让吴明华知道,他们不是软柿子,冥界更加不容轻视。 “砸场子这种事情,我最喜欢了”汐禾微微一笑。 他们人侧目看了她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她的笑容里感受到了屋外的凛冽寒风。 张臻看了看陶玖,又看了看张千云,嘱咐道:“陶玖你做好准备,咱们这只有你一个人会蛊术,这次就靠你了,三天后我们先去探探虚实,你要保护好千云” 陶玖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坚定又郑重地承诺“嗯,我一定会保护好千云。” “我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学长,你们不用担心。” 众人看张千云乐呵呵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感概,又是一个处于热恋期无法自拔的人! 而书店唯一单身的人,张千封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身边的人都是一对对的,只要他孤孤单单没人关心,全靠自强不息。 第159章 蛊祸 (16) 蛊术防不胜防,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是以吴明华的本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蛊,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吴明华既然主动下了邀请函,就一定有万全之策,不过他们也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即便不像陶玖精于此道,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剩下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张千云,有陶玖寸步不离的保护应该也不成问题,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三天后去正式去拜访这个高人吴明华。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格外快,夜色浓浓,星光悄然浮上,风雪席卷大地,整条街渐渐安静下来,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万家灯火在风雪里摇曳不定,如同在黑暗寒冷中指引方向的灯塔。 不过一会儿,早上才清扫出来的地面,又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堰海城的冬日就是这样,不算特别寒冷,但却连日风雪不断。白雪茫茫,万籁俱静的世界里,丛远方吹来的海风似乎都结着霜花。 汐禾独自拿着铲子下楼,然后在雪地里奋力地忙碌了好一阵,才终于堆出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说是雪人,其实也就是两个雪球堆砌在一起,而且汐禾还特意给雪人画上了一张,人见人笑的脸,实在是有些过于滑稽,如果不是这张夸张的脸,恐怕还真认不出来这是个雪人。 “对不起,我尽力了”她摸了摸雪人的头感慨着。不用法术能堆成这样,已经是为难她了。 “这是雪人?” 背后突然传来几声汐禾再熟悉不过的轻笑。 汐禾:“虽然有些许潦草,但它真的是货真价实的雪人” 下一秒,汐禾被人从身后轻柔地拥入怀中。 “嗯,你说的对,的确也算是雪人。” 夜幕降临,许清篱的脸庞被晶莹的雪花衬得更加皎洁无暇,他的眼中倒映着汐禾灿烂的笑颜。 就如他曾说过的一样,春和景明,夏山如碧,秋风落叶,冬雪如画,世上有万千风景,而他的眼中只有汐禾。 许清篱的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他拿过汐禾手中的铲子,对着汐禾堆的这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耐心地修整起来。 只见他轻描淡写地修改了几处地方后,丑陋的雪人仿佛获得新生一般,突然变得圆润可爱起来。 “我都想象不到它居然也能变得这么好看”汐禾目不转睛地打量眼前焕然一新的雪人。 “汐儿喜欢人间的风景四季,可是冥界却没有这些。” 许清篱的手落在汐禾头顶的发间,他弯下腰与汐禾额头相抵,语气里带着几丝无奈。 “不对,我明明喜欢的是你,人间风景虽有千种娇媚,万般风情,但是都不如你好看。”汐禾不假思索地说。 “其实冥界也有落雨和飘雪了” 咫尺之间,许清篱温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汐禾耳中,随后,却又有力地砸在她的心间。 千万年来冥界没有天气的变化,制造雨雪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清篱,你不用如此,我说过,我喜欢的是有你的世界,与别的都没有关系。” “嗯”许清篱轻笑一声,仿佛在一瞬间所有的黑暗都被照亮。“你 第160章 蛊祸 (17) “我早就已经拥有了最喜欢的你,你所创造的冥界我也很喜欢。人间再美,却也没有你亲手种的彼岸花,等人间的事情处理好我们便回去,只要在彼此的身边,冥界归墟都好。将来若是得空,还可以来人间度假。” “好,不会太久的”许清篱牵过汐禾的手“风雪越来越大了,回家吧。” 汐禾点点头任凭许清篱牵着她走进公寓。 大雪纷飞,眼前只剩茫茫一片纯白,两个携手相依的身影成为天地中最浓厚的一笔色彩。 三天后,三途川书店一行人盛装出现在吴明华的生日宴会中,出色的容貌和气质可谓抢足了风光,作为主人的吴明华反倒失去了存在感。 汐禾穿着古典精致的浅绿色长裙,光华流转的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梨花枝,腰间挂着银色的花丝香囊,淡雅的香气幽幽浮动,微卷的长发尽数盘起,只在留下了两鬓间的一缕碎发。青色的玉簪上雕刻着简单大气的云纹,更显得优雅清美至极。 汐禾与谢司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谢司玉眉眼如画,优雅温婉,汐禾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今日紧紧跟在陶玖身边的张千云虽容貌气度次之,但天真无邪的青春少女看起来更加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再加上这一行人中的男人亦是同样的盛世容颜,各有风华,是以在他们进入宴会厅的时候,其他人顷刻间便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会不会太醒目了?向来砸场子似的”张千云低声问。 “我们可不就是来砸场子的吗?别人既然盛情邀约,那咱们也不能丢脸啊”汐禾端着优雅大气的假笑,降低了自己的声音。 分开行事后,大家借着与人交谈的机会,开始悄无声息地探查吴明华的家。什么也查不出来这个结果并不在意料之外,吴明华既然敢邀请他们来,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他们这些人里除了张千封外,都是成双成对的,再加上这几对无论男女看上去实在是异常出色,并且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已然再无其他人的位置,想要搭讪的人早就歇了心思,以免自找没趣。 不过,可苦了张千封这倒霉的年轻人,不仅外貌出色,而且张家少爷这身份又顶好,身边还没个女伴,简直就是移动的香饽饽。 汐禾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被人团团环绕的张千封,可是没过多久,她就遭了报应,许清篱太过耀眼,四周那些或直白或隐蔽的目光不源源不断地落在他身上,抬头仰望身边这个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汐禾心里是越来越不舒服。 而许清篱从一开始进门到现在他一直都以保护者的姿态守在汐禾身边,阻挡着那些觊觎的目光,真是谁心里都没落着好。 “怎么了?”许清篱微微低下头,轻声询问。 “不开心,我想把你藏起来,只能我看”汐禾压低声音,闷闷地说。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许清篱突然靠近汐禾的耳朵,用意味不明的轻柔语气说了几个字。 第161章 蛊祸 (18) 汐禾脑中顿时只剩一片空白,她当即心虚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挣扎着解释道“那是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至于许清篱说了什么,其实就只有‘忆明楼’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吴明华忽然朝向这边走来,热忱地打着招呼,那模样简直就跟他们是什么旧相识一般。 “久闻许先生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几位能光临寒舍,那可真是蓬荜生辉。” “还得多谢吴先生盛情相邀”许清篱的语气不温不火,彬彬有礼,只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始终泛着清冷的光。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儒雅随和,有着十足的书卷气息的年轻男人,暗地里居然是个极度自负,还用别人身体种花的狠角色。汐禾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修行歪门邪道的人,应该是整日阴气沉沉的那种,不得不说吴明华的伪装还算高明,起码戏演的不错。 “还未请教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吴明华看向汐禾风度翩翩地笑了笑。 许清篱目光微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这是我夫人”他从容不迫地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挡住吴明华看向汐禾那别含深意的目光。 “吴先生,您的大名可也是如雷贯耳,今日终于见着本人了。”张臻牵着谢司玉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站在吴明华面前,将自来熟这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刚才吴明华和许清篱交谈时,张臻敏锐的察觉到情况不对,尽管许清篱和汐禾表现的都非常平静,连一丝杀气都没有外泄,但是他知道,他要是不过来插一脚打断吴明华,这对夫妇可能会大开杀戒。 “哪能和张家大少爷相提并论,我只是个本分的小商人,仰慕诸位已久,今日真是万分欣喜”吴明华厚重的眼镜片后极快地闪过一道诡谲的暗光。 尽管视线受阻,但是他的眼睛已经看着汐禾所在的方位。这让汐禾有种很不舒服,想甩符把吴明华给劈成黑炭的感觉。 许清篱轻轻捏了捏汐禾的手背,他嘴角依旧挂着极淡的笑容,但是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深色眸光下,藏着的却是比幽冥还要森寒的阴影。 “吴先生过谦,听说吴先生经商有道,下回有时间我还得讨教一二。”张臻继续披着面具和吴明华寒暄。 你来我往之间吴明华亦是不遑多让“承蒙张少爷抬举,下回有时间咱们再聊,今天我先去招待客人,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贵客见谅。” “那回见”张臻脸上的笑容灿然无比,要不是相识多年,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汐禾差点就信了他是真热情。 吴明华离开后汐禾立即嫌恶地偏过头,似乎吴明华的背影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脏东西一样。 “你们以前认识?”张臻随口问了句。 “你觉得呢?”汐禾翻了个白眼,她不想和吴明华扯上半点关系。他们以前也绝对不可能认识! “小汐,他的眼神……像是……”谢司玉担忧地开口。她总觉得吴明华看汐禾的眼神很奇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算有许清篱在汐禾身边,她始终还是不放心。 第162章 蛊祸 (19) “见到故人的眼神”许清篱平淡地补充,其他人没有发现,但是以汐禾对许清篱的熟悉程度,早在他开口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寒意。 面对张臻和谢司玉探寻的眼神,汐禾蹙着眉解释说:“他一共就八十来岁,我才回人间多少年,何况回来后我一直在书店里,认识人的范围也仅限于阴阳街,怎么可能认识他,说不定是他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他们也明白,以汐禾从前行走人间的风格,的确不太可能认识吴明华,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出事了,你们看” 汐禾神明肃穆,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头顶那盏华丽的水晶灯。 繁复的灯盏内其中的一颗剔透的水晶球里藏着一个不易察觉小黑点,需要极其仔细地观察才能发现那个小黑点的背后藏着一双轻薄透明的翅膀,这是蛊虫。 若不是有天眼,汐禾恐怕也无法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原来吴明华在这等着他们呢。 这时,水晶球忽然有了松动的迹象,汐禾心中一紧,这个大厅里有这么多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如果水晶球里的蛊虫出来了,后果难以想象。 “我去告诉陶玖”张臻转身走向人群。 汐禾正要施法稳住松动的水晶球,许清篱将她拦了下来“不要轻举妄动,他没有必要针对普通人” 经许清篱的提醒,汐禾豁然清醒过来,万一这只蛊虫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呢?那她刚才若是真是出手,极有可能便会中招。 蛊术诡秘,以灵力为媒介的蛊未必就不存在。 汐禾有些后怕地望了望摇摇欲坠的水晶球。所幸没过多久,张臻就把陶玖给找来了。 “还好你们刚才没有碰它,这种蛊虫以精血为食,正常情况下对修为高深之人没有作用,只不过这一只一定是被吴明华用‘改进’过的方法炼制而成的,所以威力如何我说不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烧掉它。” 陶玖的话刚说完,那只水晶球就以势不可挡的姿势落了下来,参加宴会的人们沉浸于筹光交错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头顶掉落的水晶球,但是若无人阻止的话,这颗藏着蛊虫的水晶球定然是要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而里面的蛊虫也会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许清篱和陶玖伸手去接水晶球,不过陶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水晶球落入许清篱手中,避免了碎裂的后果。 水晶球中的蛊虫苏醒过来,开始在小小的球中四处乱撞。 “清篱!”汐禾顿时瞳孔放大,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伸手就要去抢许清篱手中的水晶球。 许清篱没有让她得逞,而是轻描淡写地安慰汐禾“没事,不用担心。” 然后汐禾就看着他手中燃起一团毫无温度的幽蓝色的火,将水晶球和蛊虫一同烧得干干净净。 最纯净的沧海灵力,哪怕只是一丝,也绝非阴邪之物可以触碰。 “你要以身犯险,都不和我商量一下,真的吓死我了”汐禾控诉地看着他,语气委屈得让人心疼。 “是我不好”他温柔地笑了笑“刚才情况紧急,不过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第163章 蛊祸 (20) “当然不是,只是蛊术实在防不胜防,我担心……” 汐禾看着许清篱眼中熟悉的温柔不禁把话咽回了嘴里,然后心里已经把吴明华给大卸八块了好几次,外加十大酷刑也上了一遍。 “好在没出什么事,不过吴明华到底想做什么?他给我们挖的坑不可能就这样吧?”张臻一边说一边寻找吴明华的身影,奇怪的是刚才还见过的人,现在四处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这其中显然有问题。 “千封呢?”张臻看了看几个同事,就差张千封了。 “他啊,估计高兴着呢,在那边被一群美女围着脱不开身了”张千云十分欣慰,确认无误,是亲妹妹没错了。 谢司玉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不详的预感,她说:“总感觉要出事” 千年前无人超越的预言师说要出事,那么十有八九是真的会出事。 很快,谢司玉的话验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在人群中散开,然后像是沸腾的热水一样,惊恐慌乱的叫喊此起彼伏地响起,上一刻还是光鲜亮丽风度翩翩的宾客们已经乱作一团,毫不顾忌形象发了疯似的推搡着往外挤。 突如其来的事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汐禾几人不约而同地退到角落里,然后不知所以地望着作乱一团的人群。 汐禾刚打开天眼就看见在大厅的另一边,一只普通蚊子大小,长得有些奇怪的昆虫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从阳台飞了出去。 许清篱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汐禾本来还想开口询问他怎么回事,但突如起来的血腥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的腥甜的铁锈味迅速弥漫至整个大厅,宾客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现下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只剩汐禾他们六人稳如泰山一般立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以及一脸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不知被谁打翻的红酒淋了一身狼狈无比的张千封。 鲜血在白色的地板上慢慢地流淌,像总也流不完似的,猩红的颜色是那样醒目,也难怪刚才宾客们不要命地往外跑。 血液来源于一个破碎扭曲的尸体,正是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吴明华。他此刻微笑着倒在血泊中,双目充血,死死盯着来人。更加诡异的是,他肚子上破开了一个大洞,零碎的内脏撒了一地,就像是活生生被什么东西给撑开了肚皮,尸体上除了没有长出植物外几乎和郑峰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们已经认定吴明华就是杀害郑峰的那个蛊术高手,可现在人却死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疑惑像一团纠结不清的藤蔓,严实地缠绕在所有人心中,吴明华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了他?这一切他们都不得而知。 “难道是我们搞错了,不是他?”汐禾疑问地说。 “金蝉脱壳,你们看这个”陶玖伸手一指。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向吴明华脖颈处那根黑色的编织绳,陶玖继续说道:“这种绳子是用特殊药物浸泡而成,专门防止蛇虫鼠蚁近身,出自黎贡村,村里的小孩子都会佩戴,我小时候也带过。” 汐禾:“他是想要我们到他的地盘上去?” 第164章 蛊祸 (21) 张臻:“应该没错了,不过这人可真够变态,邀请我们来就为了这出,挺有表现欲。” “是倾诉欲”汐禾纠正他的话“在这里他能用的东西太少,到了草木昆虫繁生的十万大山就不好说了。” 许清篱淡然地看着地上那不忍直视的尸体,能无声无息地在这么多人眼底下金蝉脱壳,的确不容小觑。而刚才的蛊除去让他们心急之下贸然行动之外,更是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他这是想在黎贡把我们全部干掉”张臻嗤笑,挑战他们从来不畏惧。 汐禾看着地上的尸体啧啧称奇,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具实实在在的尸体,也确实是吴明华的脸,到底怎么做到的,蛊术果真奇妙。“天外有天,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外面开始嘈杂起来,胆大的好事者伸着头在门外议论纷纷,事情已经闹大了,与相关部门的交涉一直都是张臻在做,于是几人有默契地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知道了,我来处理,千云千封去解决宾客的记忆”张臻率先走向乱成一团的人群,张千封和张千云紧随其后。 很快,工作效率极高的张臻与赶来处理事故的人员交涉完毕,由三途川书店暂时接管这里,沉重的大门随着张臻的进入而关闭,彻底隔绝了外面的议论声。 陶玖口中念念有词,是大家听不懂的语言。然后他朝向吴明华的尸体撒了片树叶,树叶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是在陶玖手中却像块铁片一样,准确地越过一地鲜血落在吴明华的尸体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静静地躺在地上被死气笼罩的吴明华,他的四肢和头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干枯下去,最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不是属于人的肢体,而是几截枯萎的树枝。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诡异之事。零碎的内脏仍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可这些内脏的主人却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树枝。 “什么玩意?”张臻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他自以为算是博学,各家修行之法不说甚至了解,至少也是略有见地。可这样邪门的法术是闻所未闻。 “这是很高端的蛊术,他用自己的一滴精血和树枝做成替身,而这些内脏应当来自于另一个无辜的人。”陶玖为众人讲解道。 “也就是说他先杀了一个人,把那个人的身体取下来,连接到树枝上面,然后用特殊的方法做成了替身。本人在和我们打过照面后,就借着我们发现水晶球里的蛊虫的空档离开现场了,接着替身出现来了个恐怖的死亡表演,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让我们去十万大山?”张臻不可置信地看着陶玖。 “对,就是这样”陶玖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人可比你还丧心病狂”张臻对汐禾说到,显然他也被真相震惊了。 想让他们去十万大山有更为简单的方法,例如直接回到十万大山,为了调查真相,他们必然会跟过去。用这么惊世骇俗的方式,不过是把他们当做志在必得的猎物,抓捕之前还想戏弄一番。 第165章 蛊祸 (22) 可见这个人的变态程度超乎想象,真是变态修为,谁也拦不住。 “我可做不来这种事,起码我没本事在你们这么多人面前做手脚,而且还做的这么完美。”汐禾说“既然人已经跑了,那这边善后的事,交给你们了。” 张臻点头“陶玖留下帮忙,阿玉你先跟他们回去吧。” 几人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张臻再次开口“许医生,关于梨贡村的事,有劳了。” 许清篱彬彬有礼地说:“不必客气,冥界早已不能独善其身,何况你们是汐儿的朋友。” 张臻内心表示他也不想客气,但是真不敢造次。没想到最后还真应了当初说的那句话,冥界那边全靠着汐禾和冥主的关系,亏得汐禾也算是半个张家人,否则他们见了冥主还得跪着说话。 回去的路上汐禾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和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堰海城的夜晚红灯酒绿纸醉金迷,如此繁华美好也只是被刻意粉饰的虚妄,灯光照不进的阴影里藏污纳垢,不知还有多少像吴明华这样的人,带着普通人的面具行走于人世间。 早在一百多年前汐禾在忆明楼便见识过了。 若不是许清篱突然提起,她都几乎要忘记这件多年前的往事了。 “清篱,当年忆明楼,你一直都在?”汐禾突然侧头看向他。 许清篱的面容一半被窗外映射的灯光照亮,另一边则埋藏在模糊的阴影里,他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眼底镌刻着汐禾熟悉无比的温柔。 “嗯”他的声音不大,落入汐禾耳中却清晰而动听“本是打算提前带你回去,不过后来见你做了纸人代替,便也由着你去了……” 汐禾轻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回忆的光芒:“若是早知道你在,还怕什么千年老妖怪,我一定横着走。” 当年汐禾与谢司玉自中元节会面后,便一直相伴居住在那个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的南边小镇。 那个年代物资贫乏,小镇虽然风光迤逦,清雅温婉,但商铺不多,人们仍旧习惯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故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位散仙时不时地会去城里买些漂亮的衣裳和生活用具,女人的购物欲,不管几百还是上千岁都一样。 而有一日,刚进城便遇上了一对落魄的母子。 妇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如同半百垂老之人一般苍老,她手上牵着一个五岁左右身体扶弱的孩子。汐禾和谢司玉看见他们时,他们正好被商铺的老板赶出了大门。 汐禾询问之后方才得知,妇人近日来一直在城中找人,为此走遍了大街小巷的铺子酒楼,商铺老板怕他们影响生意,所以便将他们赶了出来。 妇人寻找的是她十五岁的女儿,前年为了维持生计她的女儿去了忆明楼里弹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家送银钱。 近来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回过家,妇人忧心女儿便前往忆明楼询问。忆明楼的人说,她的女儿早在两个月前便已跟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离去了。可妇人知道女儿非常孝顺,绝对不会抛下亲生母亲和弟弟,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情来。 第166章 蛊祸 (23) 忆明楼是城里最大的酒楼,里面来来往往的人非富即贵,虽有歌舞表演助兴,但是却没有见不得人的买卖。 她的女儿怎么会突然跟着一个男人离开,并且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去过忆明楼之后,妇人晚上便梦见了自己的女儿,在梦里女儿的脸皮被人剥了下来,整张脸血肉模糊,并且女儿哭的撕心裂肺。至亲之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告诉她女儿出事了。 家中的顶梁柱在几年前已经病逝,妇人也不认识什么人,身处乱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处求助无门,又因家中无人幼子体弱,她不放心留其一人在家,只能带着幼子每日走遍大街小巷地打探女儿的消息。 汐禾与谢司玉动了恻隐之心,那个姑娘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在妇人向她们诉说之时,谢司玉便已经用三生书算了出来,既已不在人世,总归是要告诉寻找她的亲人一声的。 “她已经不在了”谢司玉垂眸,有些不忍地告知妇人这个残酷的真相,见妇人不相信,她又将那个姑娘的名讳和生辰一一说出,妇人这才不得不信。 看着悲戚的妇人和懵懂的幼儿,汐禾不知该如何劝说,留下一些银钱后便与谢司玉离去了。 行走于阴阳两界她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生死不可逆转,有些人终其一生不放不下揣着怀念度过余生,而有些人最终会在时光中慢慢遗忘悲伤继续前行。 而这时,妇人的木簪上飘出一股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气,一路跟随者汐禾和谢司玉,最终在一处树荫之下凝聚为一个美丽的女子。 汐禾知道这是妇人的女儿,怨气深重,可见是死于非命,此刻虽然阳光微弱,但是对鬼来说总归不是那么的舒服,跟了一路想必心中是有极大的冤屈。汐禾停下脚步,伸手为女子画了道符,让它免于被阳光灼伤。 女子跪地请求,她说,她的脸被一个很厉害的妖怪生剥了下来,如今与至亲阴阳相隔,心中怨气难平,希望求得一个公道。 若她是为人所杀,那么这事汐禾和谢司玉便没法插手,但既然是妖怪作祟,于情于理都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汐禾与谢司玉相视一眼,她们的决定不言而明。汐禾取下头上的珊瑚多宝发钗,让女子暂时附身在发簪上,然后便与谢司玉一起前往忆明楼调查。 路上通过女子的叙述,才得知原来在两个月前女子在忆明楼结识了一个年轻又俊美的公子,对她来说能遇见这样的人简直是三生有幸,她心中欣喜万分,却不想对方不是什么翩翩公子,而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她被迷惑不知不觉地就跟着对方离开了忆明楼,然后在还活着的时候被残忍地剥下了 脸皮。 汐禾和谢司玉坐在茶楼上看着对面金碧辉煌的忆明楼陷入沉思,若要寻找关于这个妖物的线索,必然要进忆明楼。她们虽不是俗世中人,但毕竟出自名门,刻入骨子里的规矩还是无法让她们轻易踏入这等混杂之地。 不如上报冥界,让他们来帮忙? 第167章 蛊祸 (24) 正当她们纠结之时,屏风后隔壁桌的谈论声落入耳中,二人的神情顿时一边。 “哎,听说昨日忆明楼里死人了,是城东王家的公子,死的可恐怖了,他的整张脸都被人剥了下来。” “可不是嘛,我家大伯就在忆明楼做管事,这事诡异的很,昨日王公子做东,喝的有些昏沉,便说要在雅间休息会再走,谁知等随从进去时,王公子已经断气了而且脸皮也不知道去哪了,据说他是活生生被吓死的。大家都在传是有妖怪作祟,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忆明楼的掌柜悬赏了大笔银钱在找能人异士呢。” “可惜了王公子年纪轻轻又才华横溢,而且长相还是一等一的好,咱们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排着队要嫁给他呢,这人啊就这么没了。” “谁说不是呢,人有祸兮旦福,天有不测风云,好在咱们的身家也不够进那忆明楼消遣。” …… 听着旁人的议论声,汐禾眼前一亮。脑子里浮现出昨日在西街店铺中见到的那件衣裳,好看是好看,喜欢也是真喜欢,可是就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贵。没办法,散仙也是要生活的。 这不,面前就有现成的大笔赏钱,有钱不赚,天理不容。 “既然已经确认是妖孽作祟,那咱们就一定不能放过它。”汐禾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犹如饿死鬼看见了山珍海味,仿佛已经将那作祟的妖孽给这样那样地来了一遍酷刑。 “小汐,你说的有道理”谢司玉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没错,她也与汐禾一样,想起了昨天看中的那支精致并且价值不菲的发簪。 于是乎,这两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散仙迫于生活,毅然决然地抛却俗世陈旧的规矩束缚,前往忆明楼除魔卫道。 忆明楼内。 “您二位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可别消遣我了,这事不是闹着玩的,昨日里王公子的样子你们是没看见,事情解决之前忆明楼不迎客,要是哪位贵客再出事我在城里真的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二位还是请过些时日再来吧。” 忆明楼的老板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并不想搭理眼前这两个美貌的女子,在他看来这就是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千金小姐,被昨晚忆明楼发生的怪事吸引了过来。他已经得罪了城东王家,忆明楼再也经不起事了,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马老板,你家祖上三代为官,到你开始弃文从商,除去一儿未满月早夭,前半辈子可算顺风顺水鸿运当头”谢司玉平静地开口,三言两语就让马老板脸色大变,赶紧收起了眼中的轻视。 “不过你现在厄运缠身,诸事不顺,所以这妖怪才会找到到你这来作乱,两个月前你这里有位春琴姑娘,被妖怪迷惑跟随其离开,最终死于非命,脸皮也被剥去了。如果不尽早解决这个作乱的妖怪,你恐怕也有性命之忧。” 马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司玉,他从商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还是懂。 第168章 蛊祸 (25) 既然能说的出来他家中的秘事,这两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或许真的有些本事。 马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司玉,就差下跪高喊神仙了。 他的确有一个儿子才刚出生不久就没了,家中孩童未满月就早夭是极其不详的事,故而他封锁了消息,这事除了他自己和家中夫人就只有忠心耿耿的管家和奶妈知道,绝不会往外泄露。 “是在下见识浅薄,望二位姑娘海涵,请一定要救救我这忆明楼和我”马老板不敢怠慢,亲自斟了两杯好茶给二人赔罪。 “无妨,它三番两次在此处为祸,想必藏身之地不会离忆明楼太远,为了引出害人的妖怪,这段时间我们需隐瞒身份暂留忆明楼,不过……会借助些小手段掩人耳目,希望马老板不要害怕。”汐禾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与活人身形差不多的纸扎人,行云流水地凌空画符,做完这一切后她再次看向纸人,开口说:“春琴姑娘,做笔交易如何?过后我会将报酬付给你的家人。” 画在那张白得吓人的纸糊脸上的眼睛眨了眨,它似乎在向汐禾致谢,纸人红彤彤的腮红和僵硬的表情是那么诡异阴森,哪怕现在青天白日,马老板也被吓得够呛,差点就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哪里还敢发表意见,只能点头连声答应。 他今日是真遇上神仙了,忆明楼有救了! “哪来的纸人?”谢司玉问。 “前段时间在镇上遇上个扎纸人的老师傅,我见他手艺不错,想着好久没看见这么活灵活现的纸人了,便买了个回来收藏,用完后我还得收起来,那老师傅几日前已经与世长辞,再想买这种纸人,可买到了。” 谢司玉万分勉强地扯出一个不是那么温婉的笑容,居然把纸扎人当收藏品,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汐禾和谢司玉以家道中落投奔亲戚无门为由留在了忆明楼,虽是讨生活的名头,但是马老板早就打过招呼,这上上下下都把她们当做仙人来尊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忆明楼来了两位貌若天仙的绝色女子,弹得一手好琴,这个消息很快在城中传开了,但是两日前发生了那样诡异的事情许多人已经不敢往这儿来了,毕竟酒楼多的是,命只有一条,虽然不如忆明楼却也聊胜于无,尽管忆明楼已经平静了好几日,但是前来宴客吃饭的客人依旧少的可怜。 这对汐禾她们来说到是件好事,若是来往的人太多,到时候捉起妖来可不方便。 就这样,每到晚上时附在纸人身上的春琴就会上台隔着屏风替汐禾弹琴。 在来之前汐禾就已经和谢司玉一起分析过,被妖怪盯上的春琴和王家少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长的好看,所以抓着这点线索它们才想到了这个留在忆明楼等妖怪自投罗网的办法。 夜幕刚降临,忆明楼里已是灯光通明,今日来吃饭的客人格外少,富丽堂皇的酒楼里总共就两三个人客人而已,雕刻着雍容的牡丹花的栏杆都显得有些孤零零。 第169章 蛊祸 (26) 温暖馨香的空气里带着沉闷的味道,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看来今晚注定不会平静了。忆明楼的夜晚向来是灯火通明夜夜笙歌,世道再乱总有一些地方是为权贵而生,即便最近妖邪之说传的沸沸扬扬客人少了大半,平静了几日后,它又开始热闹起来。 汐禾手上摇着把精致的雕花折扇和谢司玉并列站在二楼俯视着整个极尽奢靡的酒楼,世道再乱总有一些让人忘却今夕何夕的地方是为权贵而生,站在此处明亮的灯火晃的眼睛疼,还不如在小镇茶楼里喝茶听雨快意。 位于酒楼最安静的位置的雅间内似有人影浮动,克制而专注的视线透过层层障碍落在汐禾身上,她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行于是别人眼中触不可及的风景。 “来了”谢司玉轻声提醒汐禾。 只见来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服饰,精致的怀表链子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妩媚倾城不输女子。 但汐禾用天眼看了一眼后,惊得手上的折扇都差点滑落。 在她的眼中已然没有什么美如冠玉,只有一只灰不溜秋的狐狸头在那装模作样地展示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有貌似的。 “是狐妖,阿玉你去通知马老板做好准备,然后再开启阵法,我来拖住他。”汐禾压低声音说。“对了,还得和马老板说其他人要先请出去,但是他自己得留下来帮点小忙。” “不是早就布置好了,他能帮上什么忙?”谢司玉疑惑地问。 汐禾笑了笑“做个见证,要不然他多半是不会觉得这笔平祸事的钱花得值,指不定还认为咱们糊弄他呢。” 谢司玉蓦然愣住了,随即一想,她也觉得汐禾说得非常有道理。 “好,你要小心,它的修为很高,甚至可能已经有上千年的修为了。” 汐禾点点头,目送谢司玉离去后才慢悠悠地走下楼梯,还特意装出了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来,同时心底也不忘腹诽,如果不是为了生活,鬼才要来演戏。 “从前似乎没有在这见过姑娘,听闻近日忆明楼中新来了一位琴师,容貌宛若天人琴声犹如仙音,想来便是姑娘吧?”狐妖笑容魅惑含情,主动上前搭讪,他坚信这世上没有女人能抵抗的了他的风流潇洒。 不过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在开启天眼的汐禾面前这就是个人身狐狸头的妖怪,连人形都不是,还谈什么英俊不凡。 “您谬赞了,不过在乱世中讨生活罢了,怎敢高攀天人二字。” 汐禾故作温柔谦逊,将落魄又不谙世事的女子演绎地入木三分,她敢保证,这笔悬赏是她有生以来所遇最难赚的钱,要不是看在这钱非常丰厚的份上,早就撂挑子了。 对于一个脾气不好的人来说,跟一只自认为魅力十足的妖怪周旋还得强忍着想召雷劈了它的冲动,真是太不容易了。 “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在下的雅间喝杯茶,交个朋友。”狐妖有风度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于汐禾四目相对之时还不忘使出媚术。 第170章 蛊祸 (27) 汐禾言笑晏晏道:“承蒙厚爱,自是不甚欣喜。” 在转身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汐禾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明明身后无人,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被人死盯着一般。 “见姑娘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出自名门,为何会来此谋?”说话间狐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活了一千多岁,见过无数美人,真正能让他觉得貌若天仙的人也没几个,前几日遇上的那两个勉强过得去,不过和今天见着的这个女子比起来,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狐妖不由地怀疑起汐禾的身份,他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藏美丽的脸皮罢了。人间无此殊丽,眼前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但其空灵的气息非凡人可比。 修行之人汲取天地灵气,自然比凡人更美,如今的世道还有修行之人下山历练,也不怕心不坚定沾惹俗世功亏一篑。既然遇上了,那么这张脸就归他所有了。 汐禾知道狐妖开始怀疑了,但阵法未成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拖延时间。“家中突遇祸事,我与姐姐本要来此处投奔亲戚,可遍寻无果,世道艰难,我们只好出此下策居忆明楼弹琴以换个容身之所。” 这话她可是真心诚意,她和谢司玉可不就是出身名门家道中落得自己讨生活吗?散仙买东西也要钱啊,散仙生活也艰难,人间的钱太难赚了。 狐妖的眼睛开始泛出淡淡的绿光,他诱惑地说“其实姑娘不必委屈自己在此处弹琴,我有一处空置的宅院,若是姑娘愿意,可暂时居住直到寻得亲戚。” 灰色的狐狸头笑容真诚,可幽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算计的晦暗,汐禾脸上的笑容就快崩不住了,好几次都强行忍着才没拿出引魂萧。 “多谢您的好意,可我与姐姐相依为命,又怎么能抛下姐姐呢。” 这时,外间的乐声戛然而止,顷刻间忆明楼安静的有些过份,温暖的馨香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冷意,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冰霜。 突如其来的变化狐妖自然察觉到了,但是他实在舍不得即将到手的美人脸。如此美人直接剥皮有些可惜,不如整个冻进冰里,以后还可以慢慢欣赏。 “这个好办,在下虽不是城中首富,但要照顾两位姑娘也是轻而易举,姑娘只需点头,其他的事都交由在下来办”说话间狐妖使出了十成的媚术,眼中绿芒更甚,如同黑夜里漂浮的磷火阴寒冰冷。 知道谢司玉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汐禾也就不再演戏,她收起笑容,冷眼看着狐妖。“行了,别费力气了,你这媚术不太行,都上千岁的妖了也不消停点,这张脸我自己也喜欢的紧,不可能给你。” 狐妖脸色突变,狭长而妩媚的丹凤眼中充满了恶意,森冷地死盯着汐禾。 他没想到自己的媚术不仅毫无作用而且还被当场拆穿,看来之前小瞧了这个女子,普通的修行者哪会有这个本事。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该互不干扰,可你们非要来这忆明楼里多管闲事,当心送了性命。” 第171章 蛊祸 (28) 轻柔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苍老腐旧得让人毛骨悚然,像是是枯死的老树枝被折断时所发出的呜咽声。 话落一条灰色的尾巴夹带着要将人撕碎的凌厉腥风向汐禾打去,汐禾当即飞身脱离狐妖的攻击范围,刚才若不是她躲的快,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这上千年修为的老妖怪果然厉害的很,此战凶险万分,汐禾再次在心中感叹了一番这世道赚钱真不容易后,扔出了手中的扇子,柔和的白光从扇面飞出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复杂的符咒向狐妖围去,此时忆明楼里已经空了,躲在后边偷偷观察的马老板,早已吓得腿脚发软差点昏死过去。 结界启动,一层轻柔似纱坚硬如铁的屏障从下而下将整座楼笼罩其中。 一根犹如发丝一般的金色细丝从二楼飞出,直扑狐妖面门,狐妖显出本相,翻身躲过攻击。谢司玉从暗处现身,那根漂浮的金色细线正被她拿在手中。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散仙,没想到当今世上居然还能见着散仙。放心,我会把你们冻在玄冰里好好收藏。”狐妖抚摸着自己的脸旁看着二人一脸陶醉地说。 “有病吧你,爱好可真够特殊,自己不有脸嘛,为什么非得抢别人的脸”汐禾终于没忍住出言讽刺,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或许是不够好看吧”谢司玉接道。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不易,汐禾与她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用温婉优雅的语气说出这样夹棍带刺的话。 她们二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狐妖被气的不轻,伸手指着她们,脸色由白变青,好一阵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还打不打?”汐禾扬了扬眉。 狐妖顿时火冒三丈,想他活了一千多年,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怒从心起恶向胆生,狐妖的双手变化成尖利的爪子,朝着汐禾扑来,只不过仍然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脸。 汐禾一边躲闪一边以示意谢司玉她需要时间,这种级别的老妖怪普通法术不会有太大的作用,要想降服这老狐狸只能用天雷阵。 若说引雷符是除妖驱鬼利器,那么天雷阵就是对付妖物的终极方法,只是使起来比引雷符要困难的多,引雷符能引下的天雷数量和力量都非常有限,以狐妖的道行要躲避并不难,但是天雷阵可以接引天雷覆盖整片结界,让它无处可逃, 谢司玉会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挥舞着那根金色的丝线上前两步,严严实实地挡在汐禾身前。 汐禾也不在耽搁,以右手汇集的灵力为刀刃,狠狠地在左臂动脉上划了一道口子捏诀引血为符。 她直疼的龇牙咧嘴,对她而言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因为她最怕疼了,只有在迫不得已的万分情急之下才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个狠手。 狐妖活了上千年,当然也不是白活的,他的修为与见识不俗,通过刚才扇面上隐藏的符咒他就已经猜到了汐禾的来路。 “张家,天雷阵,三生书主”狐妖嘴里吐出这几个字,眼中泛着深深的忌惮。 第172章 蛊祸 (29) 汐禾虚情假意地夸奖了一声“见识不错嘛”。 狐妖深知情况不妙,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这一回真的碰上了硬茬。于是乎开始疯狂地集中全部力量来攻击汐禾,这一次没有刻意避开她的脸。 谢司玉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前面替汐禾挡去攻击,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越来越吃力,有千年修为没错,可她修的是治疗推算阵法之道,面对修为更胜一筹的老妖不要命一般的攻击挡不了多久,而三生书正保护着处于最虚弱状态的汐禾。 引血未符对灵力的消耗太大了,而且绝对不能被打扰,否则必然会遭受极其重大的伤害,所以三生书此时不能动。 狐妖发现谢司玉的空档,找准机会挥舞尖利的爪子直攻他的双眼,所幸谢司玉反应快,在利爪到来之前及时躲避,不过即便如此,她的手背上还是留下了几条不深不浅的抓痕。 汐禾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利于她们,不收回三生书,谢司玉坚持不了多久,她心急不已,开口喊道:“阿玉,你快收回三生书。” “不要分心,我没事”谢司玉背对汐禾镇定自若地结印为自己治疗,并不打算收回三生书,天雷阵就快成了,在这个关键时候不能功亏一篑。 汐禾又气又急,刚才要不是谢司玉修为高躲避及时,恐怕刚才就不止是几条抓痕了。老狐狸知道天雷阵成他就没有机会了,穷途末路之下早已不顾一切不计生死地攻击她们。 千年修为何其不易,世间生灵修行至此,谁又会甘愿舍弃? “阿玉……” “别当心”谢司玉轻声说。 由于灵力消耗太大,天雷阵的成型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谢司玉见此快速退至汐禾身边调动周身灵力来辅助汐禾。 在谢司玉的灵力涌入阵法后,天雷阵加速转动起来。 狐妖看见此情此景心急如狂,他知道只要天雷阵完成,自己就必死无疑。 灰色的狐尾遮挡了所有光线,风起云涌,绿色的光芒四溢,高处悬挂的红灯笼禁受不住这样阴森的风,纷纷被吹落,烛火微弱地闪动挣扎。 狐妖要拼出性命以命相搏了,为今之计只有拼着重伤完成天雷阵,如今大阵只差最后一笔,汐禾也不必再拘着,她以心神召唤引魂萧,强行离开三生书所保护的范围,打算硬抗住这老妖怪不顾一切的一击。 这一切快的谢司玉来不及阻止,阴森的风带着千万只利刃黑压压地扑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势不可挡的一击,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生生拦在了半空中,就是那须臾间的停顿天雷阵已成。 汐禾无力地扶在因为打斗而变得破破烂烂的墙壁上,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谢司玉在为她治愈手臂上的伤口时,双眸微抬,不动声色地看向二楼某个寂静无声似乎并没有人的雅间。 历经一场殊死搏斗,富丽堂皇的忆明楼早就变得跟鬼宅似的,唯有角落里的那个雅间还算是规整。 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压抑,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黑暗,直直穿过屋顶落了下来,声势之大如山崩地裂。 第173章 蛊祸 (30) 万钧雷霆之下饶是再厉害的妖物也会无处遁形,狐妖大势已去,被逼的四处乱串,企图以这种最原始的方法躲避天雷。他修为太高,不同于一般的妖怪鬼魅,天雷一时半会也劈不死,但是每被击中,他就会损失一部分修为。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们……”被天雷追击的狐妖绝望地大喊。 汐禾与谢司玉对此置之不闻,因一己之好而害人性命,他未曾放过那些无辜之人,而今已铸成大错,罪孽深重岂是一两句求饶就可盖过? 见汐禾与谢司玉皆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狐妖一路顶着天雷冲到她们跟前大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苦修一千五百年才有今天,你们张家怎么能做毁人修为这等恶事?” 汐禾冷笑“对不住了,我是外门弟子,不是张家人。况且我们也不是要毁你修为,如今这世道生活很艰难,所以呀……得用你来换银钱,只是你修为太高,不用天雷阵打不过你。” 汐禾理所当然的语气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狐妖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在地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汐禾“换钱?你……你……” 见汐禾这边没有放过他的可能,狐妖又看向谢司玉“三生书主当年你与张家家主成亲,牌位入主张家之时我还前去到过喜,求你放过我这一次。” 谢司玉垂眸,轻叹一声:“张家的职责便是除去为祸人间的鬼魅妖邪,你的杀孽太重,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狐妖所背负的人命可不只是春琴和王少爷这两条,倘若一时心软放过他,于那些枉死之后沦为孤魂野鬼的人又有何公道可言。 汐禾正色道:“按照年岁,我也该叫你一声前辈,只因喜好便害人性命夺人面容,如此不可饶恕的错,难道一句知错就完事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你坏了规矩,就算我们放过你,冥界也不会放过你,想必你也清楚到了冥界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狐妖万念俱灰地望了一眼繁华人间,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砸在深色的地毯上不留任何踪迹,说不清悔恨还是不舍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趋于平静,他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若早知引魂萧在此,必定不会踏足此地。请你杀了我吧,干脆的死,好过在冥界受罚。” 汐禾伸手以灵力操控那把挂在墙壁上用作镇邪的古剑,锈迹斑斑的古剑飞驰而来直接没入狐妖的胸膛,随着一声惨叫声,地上只剩下了一只断气的灰毛狐狸。 确认这里安全后马老板终于磨磨蹭蹭走了出来,他看着一地凌乱的破烂欲哭无泪,这刚才还是富丽堂皇,现在就像是活生生被人打劫了似的,他的那些古董摆件红木桌椅全都碎了,就连那把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古剑也没逃过一劫。 若不是作乱的妖怪已经除去,他都不想活了。 汐禾拔下狐狸尸体上的剑,随手一放,然后看向地上的狐狸尸体对马老板说了两个字:“结账” 马老板心惊肉跳地点了点头,若是他敢有异议,面前的大仙说不好就会直接给他来一剑。 第174章 蛊祸 (31) 汐禾心满意足地拿着沉甸甸的荷包,临走前还不忘画了道符把狐狸尸体烧掉。狐妖与普通狐狸不同,防止有心之人利用他的尸体做些什么,还是烧掉妥当一些。 尘归尘土归土,这件事情终于结束了,她们也该离开了。 “等等,两位大仙,以后要去哪才能请到你们”回过神的马老板在后面喊道。 “若再有妖物鬼怪为祸我们自会来”谢司玉淡淡地说了一句。 而后马老板只看见两个绰约的背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渐渐消失,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关于这两位大仙样貌的记忆好像也变得模糊起来了,他只记得前几日有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来到忆明楼,为他除去了杀人的妖怪,只是个中细节和她们的长相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忆明楼里乱成一团,可二楼那间紧闭着的雅间内却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大战所影响。 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正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温润如玉的眼眸和清贵无双的面容不知为何竟沾染上了几分冷意。 立在一旁的黑衣男人虽也气度非凡样貌出众,但在这人面前就显得寡淡了,观看了一场大战后,他不禁出言询问“您都这样心疼了,为何不直接出手?” “唯有亲身经历,才会有所领悟,我可以帮她做任何事,包括提升修为,但是她自己在红尘俗世中历练得来的经验和修为更为稳定。”男人垂下眼眸,轻声吩咐:“把她喜欢的东西送到她手里” 话音刚落,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男人便消失了。 燕桓扶额长叹,太不容易了,替人送礼物还得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方法不让对方发现这是件礼物…… 一月后,重新修整的忆明楼再次恢复营业,不过再也没有人记得忆明楼里曾经短暂出现过的让人惊为天人的两位姑娘。 天空中乌云翻涌,层层叠叠地压在头顶,似是暴风雨的前奏。 送走春琴后,汐禾与谢司玉又往她家中去了一趟,之前有约定弹琴的报酬会送到春琴家中,汐禾此行正在为履行这个约定。 春琴家位于城中龙蛇混杂的小巷子里,妇人正替人浆洗衣服,春琴离世家中断了经济来源,幼子扶弱她只能做些低微的事换取银钱维持生计。 最终汐禾以春琴所托为由,给了他们一大笔银钱,足够他们在这个乱世里过上不错的日子。 出门时,妇人年幼的儿子跑来相送,男孩抬头望向汐禾,软糯地问了一句:“姐姐,你以后还会再来吗?” 汐禾伸手轻抚过他的头顶,温言说:“大概不会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母亲。” 在转身离去时,汐禾并没有发现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的男孩眼神突然就变了,不再有明亮的纯粹,而是充满了属于成年人的阴沉的笑意。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宽阔街道上,谢司玉轻笑着对汐禾说:“剩下的银钱可买不了你喜欢的衣裳了。” 汐禾停下脚步,抬头仰望上空,层层乌云遮盖的天空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第175章 蛊祸 (32) “起风了……我很快就要离开人间,身外之物在冥界也没有什么用处,算是物尽其用吧。” 谢司玉但笑不语,不过奇妙的是,她们在路过那家成衣店时,发现老板即将举家迁往北方,正急于抛售店内的东西,故而她们还是买到了先前就看上了的衣物首饰,并且还是用极低的价格买到的。 当汐禾心满意足地离开成衣店时,在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板着面瘫倒霉脸的黑衣男人,只见男人面无表情地拭去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其实在冥界夜以继日地忙于公事还挺幸福,下一次谁要是再说羡慕他能跟着主上到人间来见夫人,他一定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 思绪从短暂的回忆里离开,车辆平缓地驶入阴阳街,留在三途川书店门前。 下车之后,谢司玉十分善解人意地先行走进书店,给这对夫妻留下了说悄悄话的空档。 许清篱垂下眼眸,目光灼灼地望向汐禾,低声说:“从你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你身边注视着你。” 汐禾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笑着说:“嗯,我很开心。” 进入书店时,汐禾不由想起之前那遍地都是蛇虫尸体惨不忍睹的模样,仍是心有余悸地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在等待其他人办完事情回来的时候,三人率先商议了一番。 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可以看出来吴明华是个极度自我的人,他甚至将自己与两界之主放在同一个位置上比较,可见绝不会屈于人下,不论对方是仙人还是魔族。 吴明华多年来藏匿于普通人之中,以他的修为,在人间可以说的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知到底殊易是用什么条件才请得他出手。 “让我们去黎贡无非是忌惮清篱,他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可以万无一失将我们一网打尽。”汐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事关许清篱,她无法平心静气,如果不是有天道规则的制约,哪里轮得到吴明华在这嚣张,就是来十个吴明华,也不会是许清篱的对手。 许清篱看着汐禾为他打抱不平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无妨,就算在黎贡他也未必真的有优势,要相信陶玖,他的天份并不输吴明华。” 说话时许清篱的眼眸里,有一缕暗光飞逝而过。 对于一个骄傲至极的人来说,如果在自己的地盘败给了一个后辈的话,的确足以让他崩溃。 汐禾心中的焦躁在一瞬间就被他所化解了,只剩下昂扬的斗志。 就算被天道规则制约,但她坚信许清篱的强大,或许迄今为止吴明华是他们所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不过与几万年前就以一己之力令整个天地为之胆寒的许清篱相比的话,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智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很快,张臻几人便回来了。 屋外风雪交加,一路赶回来,张臻没顾得上喘口气,进门后便说:“刚才在路上我已经抽空把机票订好了,两天后咱们就去黎贡。” 陶玖听了后慷慨万千,露出怀念的神色“好多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第176章 蛊祸 (32) “我记得以前听你提起过,好像是有五六年了吧?”只要与陶玖有关的一切事情,张千云听过之后就绝对不会忘记。 陶玖:“初中毕业后我就和父母一起搬到了其他城市,奶奶不愿意离开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坚持留在了黎贡。我和父母每年都会回去看望她,后来我到了堰海城上大学,就回得少了,奶奶知道我来到三途川书店工作的时候特意打来电话嘱咐我不要牵挂她,有机会跟随张家前辈学习,应当更加努力地修行。” 陶玖是他们这群人中最根正苗红的一人,虽然看起来文弱好欺负,但在三个小辈里心智最是坚定,但凡是天才难免就会有些傲气,何况拥有控制生灵和主宰他们生死的能力。 就好比吴明华,也拥有这种强大的天赋,最后却走上了歧途。 陶玖心中有他坚定不移守护的信念,所以就连许清篱对他也是颇为欣赏。 可是将来,张千云与他终归是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陶玖的资质不弱于张臻,又没有血脉的桎梏,前途不可限量,他身上背负的是十万大山万千生灵的祈愿,注定会修得仙身。 以前之所以逃避自己的感情,就是因为陶玖深知这一点,拥有过后的失去会让人难以忍受,但是当张千云决定放弃之时,陶玖最终还是想明白了。 人世浮沉,在这说不上长的百年间,他们至少还可以相依相伴。 “那这次正好可以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对了你奶奶喜欢什么东西,我得抓紧时间准备见面礼”张千云眼中闪闪发光,这可是见家长,得好好把握机会才行。 “对啊,我们得准备礼物,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能失了礼数。”张臻也是一脸热切。 其他人则有一种剧本拿反了的既视感,他们这样子哪里是要准备见面礼,说是送聘礼还差不多。 之后,大家再次详细地讨论了一番前去黎贡村的计划,将容易疏忽的细节敲定后才动身离开书店。 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汐禾脱去外套,如负释重地往沙发上一倒。 两只食魂兽知道他们即将出远门,也想跟着去所以无声的在汐禾眼前不停地转悠着。 汐禾撑起身子,轻声笑了笑“别转了,我眼睛都要花了,这次真的不能带你们去,对方可是玩控制的高手,万一你们中招了,那娘亲我得哭的多伤心。” 许清篱回过头看向汐禾 汐禾开口解释:“他们是我捡回来你养大的,也算是半个父母吧”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温柔地对汐禾说“的确如此,不过……既然会让你担心,不如日后禁止它们来人间?” 两只食魂兽被吓得石化一般愣住了,可怜兮兮地向汐禾投去求救的眼神。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说而已,它们这么厉害哪用得我着担心。”汐禾从沙发上爬起来,赶忙否认,然后转过头严肃地对着两只食魂兽说:“你们先回冥界,等这件事结束后才可以再来。” 食魂兽点点头,一溜烟就消失了。它们虽然还不能化人形,但是灵智早已开启,识时务者为俊杰,再不跑说不定会被送去无间狱守大门。 第177章 蛊祸 (33) 这家里又剩下他们两人了,汐禾开始暴露本性,拽着许清篱的衣袖死活不撒手。 许清篱温柔地开口“怎么了?” 汐禾低着头抵着他背后,小声说:“这两天遇到了这么多事,我有点害怕,必须要牵着你才有安全感” 尽管汐禾的神情怎么看都和害怕、柔弱这些字搭不上边。但许清篱还是轻柔地握着她的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沉思片刻后,认真地说:“那这件事让我来处理,你乖乖在冥界等我回来。” 什么?这情况不对,按照剧本他不是应该怜惜地把自己抱在怀里安慰吗? 汐禾脑子瞬间短路了,莫非张千云让她看的是本假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汐禾望着许清篱眼底的笑意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我不害怕了,不是……我是说夫妻自然要一同应敌。” 汐禾痛定思痛,决定明天一早就悄悄的把张千云送给她恋爱宝典烧掉,什么增进感情三十六计,凡间的理论可能不太适合许清篱,一定是这样。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的,千万年都不会变。”许清篱看着汐禾纠结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低沉的声音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汐禾心间“似乎你最近一直在看这本书?” 当汐禾看见许清篱手上拿着的竟然是那本她翻来覆去研究,封面粉嫩得刺眼睛的恋爱宝典时,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这这……这本书她不是放在枕头底下吗?也不知道许清篱看没看过。应当是还没有,这种浅薄的书怎能入他的眼,还是赶紧毁尸灭迹吧。 “那是个意外,千云送给我的”说着汐禾就要伸手去抢。 许清篱只是微微抬起手,便利用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汐禾企图夺书的双手。 几次夺书不成,汐禾突然灵光一闪,没错,她还可以干脆、直接地把书烧了,这种显得她很蠢的物品绝对不能再留着。 汐禾一只手佯装抢书,而另一只手则藏于身后不动声色地开始画符。 火符画了一半,许清篱脸上的笑容更甚“慢了,你应该在我刚拿出来时用火符。” “……”汐禾:“能不能再给次机会?” 许清篱微微点头,露出一副好整以暇等汐禾后招的表情。汐禾真是欲哭无泪,她把上辈子作为师傅的面子都丢尽了。 哪有什么后招,实力悬殊太大,许清篱不想给的话,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抢到这本代表着她的黑历史的书。 明抢不行,她只能换个迂回的方法了。 汐禾突然一个翻身坐到许清篱腿上,直接吻上他的唇,唇齿间的缠绵相依让整个空间都充满了灼热暧昧的气息。 许清篱也没想到汐禾竟然会这样干,但是温香软玉入怀,心爱之人投怀送抱,要他推开就有些为难人了,何况他又怎么舍得推开汐禾。 半响后,汐禾终于放开了任由她上下其手的许清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泛着祈求的光,声音又软又轻“求你了” 他带着无比纵容的目光看着汐禾的眼睛,当即表示认输,将书交了出去。 第178章 蛊祸 (34) 今天汐禾本来就打扮得明**人,这会又有意为之,也是许清篱定力非凡,才能维持住表面上的镇定,任由着她胡作非为。 拿回这个定时炸弹后,汐禾急不可耐地画火符将其毁尸灭迹,得意洋洋之际自然也没有发现许清篱越来越深的眸光,直到头上的玉簪被他取走,长发散落那一瞬间才回过神来。 接着,她听见许清篱在她耳边说:“汐儿,美人计可不是这样就行了。” 他眼中光华流转,如皎洁明月。 落在耳边的气息清冷如雪,却又灼热的让汐禾身子发软浑身战栗,当再熟悉不过温柔被渡上惑人心神的危险,恍惚沉沦至深海,早已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两天后的清晨一行人约定在机场门口见面,汐禾的裙子上依然挂着那条精致小巧的流苏穗子,风雪凌冽,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冷。 许清篱站在汐禾身边青葱修长的手指握着伞柄,伞柄上挂着的那颗莹润剔透的白色珠子随风摇摆不定。 寒风猎猎,吹动着他的衣摆,他气质温润如玉,身姿修长挺拔。这两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哪怕此刻汐禾将帽子扣在头上,正毫无形象可言地捧着个煎饼啃。 另一端的的谢司玉和张臻其风姿虽稍次之,但亦是人间难得的卓绝了。 什么?你说还有三个人?不存在的,另外三个人为了省灵力已经将自己裹的只剩下两个眼睛露在外面了,要不是他们站在一排像招财猫似的主动招手,恐怕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人。 会面后,张千封拉下围巾,疑惑地问:“汐禾姐那把伞下面挂着是寒石吧,不会和火石相斥吗?我上次就想问来着,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间给忘了。” 汐禾看了好奇宝宝三人组一眼,刻意放慢了语调:“理论上是会,不过只要想办法不让寒石的寒气外散就行了,并不难,法术的用法不需拘于书籍。” 此行带着聚阴伞不是她非要多此一举,而是此去艰险,说不定还能用的上,滇城一带四季如春常年多雨,天气更是变幻多端,有这把聚阴伞在至少很多邪物都会识趣地主动避开。 这一趟路途遥远,刚上飞机睡眠严重不足的汐禾就靠着许清篱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几个小时后被人温柔地轻抚着脸庞唤醒。 “到了” 汐禾揉着眼睛看了看许清篱那温柔的面容,不禁勾起一抹笑容,随后慵懒地站起来。 窗外高山远水,是与堰海城截然不同的自然风光,一座座连绵起伏峦嶂叠复的群峰,耸立于云端之上,笼罩于白雾之间,朦朦胧胧,显得异常的神秘莫测。 全体人员离开机场后被告知要想到达黎贡村,还需开上十个小时左右的车到达离村子最近的小镇,然后再乘坐当地的小三轮车或者步行方能到目的地。 这吴明华还没抓着,自己倒是先得舟车劳顿累个半死,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也就算了,小三轮又是什么东西,汐禾震惊了。 现下别说是她,就连向来随遇而安的谢司玉也不由扶额哀叹。 第179章 蛊祸 (35) 从小镇前往黎贡村,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间小路可行,汽车压根进不去,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只有当地的小三轮。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除了陶玖之外其他人也没有去过,若是要用法术走捷径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思虑再三只得老老实实换乘。 一行人到了小镇后在当地住了一夜,不过这一晚没有人睡得着,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唯一的小旅馆早已生了好几层灰,即便使用清洁术也拯救不了那摆放多年显然年岁已高的床铺被褥。 汐禾直接划了片结界出来,在许清篱的指导下勤奋地练习了一晚上的法术,记得上一次她彻夜不眠地修炼还是三百年前,还真是感谢吴明华这天杀的混蛋,让她重拾起早已被丢弃到天外天的勤奋刻苦的优良品质。 然而更让人无奈的事情还在后头,第二天,他们找遍了整个小镇,却只找到了一辆看起来还算崭新的当地人用来运货物的老式三轮车。 于是,就发生了以下对话场景。 “这就是你找的车?我可真是大开眼界。” 张臻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对张千封说。 同时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向停放在众人面前这辆颇为小巧的三轮车。 其实这车不算是小巧,但是若是要装下这么多人的话那就非常极其的勉强了。可见当地人的生活比较简单,对繁杂的日常用具需求并不大,所以……这所谓运货的三轮车,也就说不上大了。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车看起来破破烂烂也就算了,还脏,脏也算了,上面还粘着几根鸡鸭的羽毛。 就是给张臻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让身为两界之主的许清篱坐这种玩意。 “我惊呆了,问题是这么小也装不下咱们这么多人”汐禾机械地转过头,顿时心里就生出一种立刻回家的想法。 “这真不能怪我,遍寻整个小镇,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交通工具了,求爷爷告奶奶人家才肯卖呢。”张千封看着面前这辆又破又小的三轮车,眼睛里含着难以言喻的无奈。 开什么玩笑!两个散仙,还有堂堂两界之主,坐在小三轮上面一路摇摇晃晃地赶路?这要是传出去的话,阴阳两界都得笑死,还有仙宫的老仇人估计牙都会笑掉。 “我和清篱决定直接走去黎贡,位置就让给你们了。” 汐禾笑容和蔼和亲,右手挽着许清篱左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其他人赶紧上车。 谢司玉看向张臻缓缓开口:“我们也决定走过去” 张臻点头如捣蒜。 陶玖举手提议:“要不大家一起走?” 张千云和张千封几乎是同时开口:“同意!” 全体人员就交通工具这个问题,终于达成了共识,一起踏上了前往黎贡村的道路。 十万大山风光秀丽,群山连绵,苍翠欲滴,尽管头顶丽日当空,但穿透重重叠叠的密林的阳光却所剩无几,几缕浮云在湛蓝的天空飘浮,像柔软的轻纱似的。 滇城的天气四季如春,他们早已换上了轻薄的衣物。虽然路途遥远,但放慢脚步,暂时忘却此行的目的,一边走一边欣赏绝美的风景,也是人间乐事。 第180章 蛊祸 (36) 只是当走过小半天后,修为最低的张千云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全靠‘见家长’这三个字所激发出来的坚忍不拔的毅力在支撑。 其他人倒是都还精神十足,尤其是汐禾,只见她穿着身绯色的裙子,迈着轻快的步伐,时不时地从手镯里掏出各种各样在这里见不着的食物硬生生吃了一路,仿佛是在来旅游一样。 不用怀疑,在她眼里这次出差已然等同于公费旅游,如果不是还要赶路,她一定会拿出相机来再拍个游客照。 而许清篱这一路则是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边,眼神里都缀满了温柔的星辰。 有过了一会,张千云实在是累了,但是她不想拖后悔,所以一直坚持着没有开口。 众人见她如此,决定先停下了脚步,在身旁这颗粗壮的大树下休息片刻。总之一时半会也到不了黎贡,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况且吴明华也未必会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目的地。 汐禾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 “风景真不错” 许清篱也开口赞赏道:“钟灵毓秀,万物繁荣,十万大山的确名不虚传。” “啊……”突然听见张千云的惊呼声,众人侧目探寻,张千云伸手指着一处惊恐地说:“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汐禾顺着看过去,寒意顿时沁上后背,难怪张千云会有这种见了鬼的表情。 在他们左前方十米左右距离之处有一棵苍天大树,树下迷茫了浓的化不开的阴气,交错的根茎露出地面,茂密的枝叶像一把伸展的大伞,阻挡了所有阳光,细长的枝桠低垂着,每一片树叶都绿得发蓝。 诡异的是树干上不知被谁挖了一个洞,而洞中露出来的便是一张青紫色的小脸,显然很久以前就已经没了气息,仔细一看,便能发觉这张脸是深深地镶嵌在这树里面的,如同从树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应该是树葬,没事,别害怕”汐禾拍了拍张千云的肩。 陶玖:“树葬是这一带的习俗,未满七岁夭折的孩子,都要以这种方式进行安葬,这代表着他们将会回到山神的身边。” 许清篱抬眼看去,开口说:“若祭山林,则为主而修除。生活于十万大山中的生灵们敬畏山中神明,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执掌万物生机的神明,其实就是曾经的风氏,只不过在几万年的时间长河里,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留在世上的只是一些遥远而零碎的传说,后世的人们通过想象将其补充完整,几万年间,这些传说早就不知换了多少个离奇的版本。 想到此处汐禾望向谢司玉,感受她目光的谢司玉微微侧过头回以微笑。 或许有一日,执掌生机的神明还会再次回来。 山中天气变化多端,出发时天气正好,这会已经有变天的趋势了,万里晴空被灰蒙蒙的乌云遮盖,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气势汹汹的山雨。 才行了一半的路程,即便现在继续向前走短时间内也到不了黎贡,在人生地不熟的荒山野岭遇上大雨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怕大家都有灵力傍身。 第181章 蛊祸 (37) 大雨磅礴,密林幽深,可以潜藏的东西太多,冒雨前行并不是上策。 陶玖看出大家的担忧,出言解释说:“寨子都位于深山老林中,路途遥远,最近这几年,过来来旅游的人以及想要探寻南地神秘文化习俗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当地人就在前边路口开了家客栈,专门供来往的路人和游客歇脚。” 张臻感叹:“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许清篱抬头看了看天色,牵着汐禾,招呼其他人继续前行“快下雨了,走吧。” 山雨来的很快,超乎他们的预料,还没走出多远,大雨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雨点连成了线,天地间好像挂着一面白色的水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迷离起来。 好在正前方不远处就伫立着一栋二层的小竹楼,这应当就是陶玖说的客栈了。 风雨吹打着树叶哗哗作响,闪电短暂地照亮愈发浓重的乌云,转眼间雨声、雷声连成了一片惊天动地的轰鸣。 那座孤零零的竹楼在汹涌的风雨中显得异常的摇摇欲坠,阴暗丛生。 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个风雨中唯一的容身之所。 这家店的陈设简单,还算整洁,里面一应用具都是用竹子制成,只是在这种环境里显得犹为凄凉阴森。 “有人在吗?”张臻喊了一声。 “有有有”柜台上应声立起一个人影。“几位客人住店吗?” 店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相普普通通,皮肤黝黑,给人一种既憨厚又老实的感觉。 “嗯,住店” 张臻走去柜台办理入住手续。期间汐禾四处张望,用天眼里里外外都看了几遍,这个店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山里阴气重,有些阴冷罢了。 老板热情地看着他们说:“几位客人是来旅游的吧?我在这开店好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么好看的人,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这雨恐怕要下到明早上去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这有菜单。” 尽管这里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是没人敢放下警惕,毕竟吴明华的本事他们可见识过。 张臻笑了笑,自然地拒绝了店老板手里的菜单 “不用不用,其实我们不是来旅游,而是来探亲的。” 店老板疑惑了看了看他们这行人“探亲?” 张臻伸手指向陶玖“对啊,这是我妹夫,来自黎贡村。” 然后陶玖用当地语言跟店老板交谈了几句,其他人听不懂也不会说,也就没有插话的机会。 店老板带着他们走上楼梯,简易的楼梯人一踩上去就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竹楼并不大,一层就是他们所看到普通的小店饭堂,摆着几张桌子,后面是厨房,二楼是四间简单的房间,其中三间都是大通铺客房,只放着几样最简单的生活用具。 得,今天又是个不眠之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尽管这个小客栈不是那么尽人意,但却是瓢泼大雨中他们唯一的选择,着这里坐着等天亮,总归比冒雨赶夜路要好些。 第182章 蛊祸 (38) 吴明华如果要下手,今晚是最好的时机,如果离开他精心布置的地方,就得出去应付黑暗山林中的所有未知,而那个环境对他实在太有利了。 至于这家店,当然是有问题的,他们这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到山里旅游或是探亲的普通人,大山里毒物遍地,一只蚊子都有巴掌大,当地人都会随身携带驱虫药草,至于外来的普通人不全副武装哪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 憨厚老实不代表人傻,店老板对他们的态度只有热情,没有一丝怀疑何防备,就像提前被设定好的情绪一样。 有时候看上去越是合理的东西,偏偏就是最不合理的,深山老林的孤店本身就不该这么干净。 雨下了整整一天,大家对坐无言。 他们之所以都坐在这,是因为深知如今情况不明,分开并不是明智的选择,特别是对于灵力稍弱的张家两兄妹来说。 汐禾困的打起了瞌睡,许清篱轻柔的将她揽到怀中,示意她睡会。 直到入夜后,恢复精神的汐禾从许清篱怀中爬起来,四周乌漆嘛黑的一片彰示着这家山野小店没有通电的事实。 对于这些接踵而至的问题汐禾表示已经习惯了,她默不作声地从手镯里掏出两支蜡烛。 温和的光芒将这间宽敞的大通铺房间照亮时,窗外的湿冷的空气似乎都被隔绝了。 “汐禾姐,你居然连蜡烛都带了”张千云啧啧称奇。 汐禾抬眼,平静地看着张千云那副没好好学习的模样 “难道你觉得这是普通蜡烛?” 张臻拿起地上的蜡烛端详片刻,震惊地回过头:“哪来的万年烛?你别不是去打家劫舍了吧?” 所谓万年烛,就是万年不灭的蜡烛,可震慑阴邪,其制作十分难得,早已在世间绝迹了,当年张家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了一对放在祠堂里,现在汐禾居然轻描淡写地拿出来照明用? “我堂堂冥府……能做这种事情吗?”汐禾义正言辞地反问。 张臻盯着两支燃烧的蜡烛,咽了咽口水“我觉得说不准” “在冥界那一百五十多年,我经手了多少阴魂数都数不过来,其中就有这世间最后一个会做万年烛的人,用点东西和他换对蜡烛不过分吧?” “汐儿,你用了什么东西交换?”许清篱轻笑着看向汐禾。 对上许清篱已经看透一切眸子,汐禾心虚地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酆都……的居住权。” “你这是赤裸裸的以权谋私”张臻看着两根蜡烛痛心疾首地说。 汐禾看向许清篱。 “我有吗?” 对于宠妻无底限的冥主大人来说,汐禾把冥界拆了重新都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是一个居住权。 许清篱说:“没有” 长夜漫漫,张千封倍感凄凉,屋外风雨交加,树动山摇,屋内一对又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夫妻情侣组合,他只有透心凉的份。 张千封卑微地裹紧衣物,一时间他分不清楚那份凄凉到底是来自于是屋外声势浩大的山雨还是屋内的大型虐狗现场。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这种单身青年就不该跟着他们一起出差。 第183章 蛊祸 (39) 时间悄悄流逝,不知不觉汐禾已经跟许清篱下了大半夜盲棋,虽然已经连续输了好几局,但是兴致依旧不减。正当她为下一步棋冥思苦想时,不知从何而入的凉风迎面将她吹了个激灵。 万年烛上燃烧的火焰明灭不定,所有人的影子被拉得东摇西晃。 许清篱目光一暗,深如永夜的眸子瞥向房门。 来者不善,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其他人先后回过神,屏气凝神,严阵以待地戒备起来。 他们清晰地听见隐藏在纷乱的雨声中的细碎的脚步声,感觉很远,又好像近在咫尺,至钻耳膜,让不由人遍体生寒。 窗外电闪雷鸣,很快轰隆的雷声盖过了一切。极快掠过的闪电,将整个小店照映得触目惊心。 白天里的山野小店,到了夜半时分竟变得如闹鬼的荒宅一样,阴森又诡异。 “要不要下去看看?”汐禾轻声问。 “嗯”许清篱应答之后,牵过她的手,率先打开房门,平静地踏着木质楼梯而下。 其他人紧随其后。 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店老板,现在已经变了一个样,白天的时候他热情憨厚,笑容可掬。 这会他虽然也笑着,但是这笑容里却满是恶意和怨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店老板就这样站在柜台前恶狠狠地盯着刚下楼梯的一行人,只不过在触及到许清篱那淡然的面容时,他的目光变得畏惧而闪躲。 如果汐禾没有看错的话,他那黝黑的皮肤下蠕动着的正是一只只的虫子。 “他已经死了,并且被人制成了傀儡,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吴明华在我们来的前一天就已经下手了。”陶玖压低着声音说。 汐禾:“奇怪,那魂魄呢?而且白天的时候他明明看起来还是个普通人。” 陶玖沉思片刻,组织好语言后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魂魄早就被蛊虫吃掉了,只不过吴明华用了特殊的方法让店老板看起来是个正常人而已。” 大家也不知道这店老板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直到店门被人一点都不客气地推开,店老板的神情突然就变得轻松起来。 木门打开那一瞬间发出的咯吱声,在寂静的竹楼里犹为清晰,仿若一块巨石,沉重地砸在心口。 只见一排一排的‘人’夹带着风雨从门外走进来,他们穿着色彩明艳的服饰,头上带着破旧的斗笠,由于光线昏暗再加上斗笠的可以遮挡,这些‘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黑色的浓雾凝聚而成,没有五官,只要令人心惊肉跳的黑暗。 一颗颗水珠从他们身上接连不断地滴落,奇怪的是地上却不见任何水渍。 沉闷的雷声再次响起,划破天际的电光短暂的照亮了小店。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谁也没有动作,就这样安静地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汐禾竟然觉得这场景有种诡异的和谐。 在这个喧嚣的雨夜,前方的大门就犹如一道结界,往前走是黑暗丛生的密林,后退则是这个并不安全的小店。 总之这两条路,吴明华都设置了路障,不会让他们轻易到达黎贡村。 第184章 蛊祸 (40) 张千云吓得浑身哆嗦,只觉得骨髓中都窜出了一抹冷意。 要不是被众人保护在中间,再加上在陶玖安慰的眼神,估摸着会忍不住用大喊的方式来打破现在宁静的平衡。 刚进来的这些‘人’身上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和气息,但又确确实实不是阴魂。 总不会是蛊虫成精了吧? 汐禾望向陶玖。 陶玖表示他也不知道,毕竟对方的路数太邪门,许多东西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 目前的场景要多诡异就多诡异,原本算是宽敞的饭堂,突然之间进来了这么多‘人’就显得十分拥挤了。在这个漆黑而封闭的环境里,三途川书店一行人、一个尸体加蛊虫做成的傀儡,还有一拨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最后,张臻受不到这种压抑的气氛,开口说:“这场景,像不像要摔碗开打的前奏。” 他语调里的轻快似乎将整个紧张诡异的气氛一扫而光。 “大哥,你确定是像?” 说话间张千封已经默默地把剑拿到了手上。 张臻的话所发挥的作用无疑与摔碗挑衅差不多,接下来场面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怎一个混乱二字能形容。 首先是那些带着斗笠的怪人冲了上来,然后是店老板,由于惧怕许清篱的原因,店老板观察了片刻之后准确无误地选择了他们之中最弱的张千云。 由此可见,虫子也懂得柿子得挑软的捏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戴着斗笠的怪人并不难对付,只是将它们击倒在地后,会有不知名的妖异藤蔓从它们宽大的衣袍里飞舞而出,即便砍断也还会再生,实在是烦人的紧。 战局没有延续多久,很快大家多年合作练就出来的默契之下,逐渐成碾压之势,有了先前的教训,汐禾放弃了其他的法术,直接虚空画火符,见一个烧一个,让它们放藤蔓的机会都没有。 于此同时,张千云在谢司玉的帮助下用镇邪绳制住了店老板。 又是几道撕裂乌云的闪电掠过,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声哨声,嘶哑而阴郁,被烈火焚烧得干枯的藤蔓在顷刻间振奋了起来,重获生命一般在地上痛苦又疯狂地扭动,至还发出细碎尖锐的婴儿的啼哭声,它们正试图摆脱身上燃烧着的红色火焰。 仅剩的两个怪人,当即抓住机会夺门而出。 “有人在附近控制它们,我去看看”陶玖说完就向外冲,张臻也随之而去。 汐禾不放心本也打算跟上去看看,不过她刚跨出半步就被许清篱拦了下来。 许清篱:“我和他们去,你留下来。” 汐禾轻轻点了点头,现在不是该犹豫不决的时候。既然当初天眼看不透吴明华,那么她的眼睛在这种漆黑的雨夜里就没有任何优势。 而且天生弱视还会成为很严重的负担,倒不如留下来等他们。 接着,许清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片黑得化不开的密林之中。 汐禾隔了老远观察着被捆成粽子的店老板,这看上去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是个蛊虫容器。皮肤下蠕动的痕迹清晰可见,渗的人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185章 蛊祸 (41) 汐禾再次拿出万年烛点燃,这可是个好东西,刚才百忙之中她也没忘记将其收好。虽然万年烛不能震慑蛊虫,但是在明亮的环境下,心里总归要舒坦些。 许清篱三人未归,留下等候的四人心中难安,只能齐刷刷地望着店门暗自期盼。 好死不死,店老板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又见面了” 这句话他是看着汐禾说的。 汐禾顿时想到在冥界所见到的那一幕,吴明华借用蛊术目及冥界,现在的情况与当时简直一模一样。 “他他他……他说话了” 张千云乍一下听见店老板说话,吓得立即躲到了谢司玉身后。 “嗯,听见了”汐禾沉着脸转向店老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谢谢你全家,别再出现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就问不问,我为什么两次借用别人的眼睛来见你?”店老板笑了笑。 故作风雅的笑容出现在一张憨厚脸上,简直违和得有些滑稽。 店老板与汐禾说话时的那种见了老朋友的语气,让其他三人目瞪口呆,想插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都知道背后操控店老板言行的是吴明华,莫非吴明华还真认识汐禾? “不敢兴趣,反正最后你也不会如愿。”汐禾的语气更加冷了,若不是顾忌店老板这具身体里面不知装着多少蛊虫,她早就提剑上去砍个稀巴烂了。 对方看她时的那种眼神,让她极度恶寒。 “这里是我的地方,十万大山的生灵皆可我所用,包括你们这一路上所见过的每一棵树和每一株草。”店老板的目光沉了下去,笑容狂妄又充满了恶意“你就这么确定他能够保护好你?我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这话一出,不说张家兄妹,就连谢司玉都快忍不住给汐禾递刀了。 “你才是东西”怒火中烧的汐禾开启疯狂嘲讽模式“为你所用?你的地方?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另外,他自然会保护好我,这一点用不着你操心。” 不过是用歪门邪道迫使生灵为之所用,还真当自己是山中神明吗? 汐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这句话后店老板突然双目失神,总算安静了下来。 “气死我了,他……”汐禾长舒一口气,试图稍稍平复心情好让自己不要这么暴躁,结果不出所料一点用都没有。 “别生气,别生气,我们迟早会找到他”谢司玉温言对汐禾说。 “对,到时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张千云接道。 就在这时,店老板的身体竟然突然开始融化,就想被燃烧的蜡烛一样,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他此刻正在经历着惨绝人寰的折磨。 尽管知道他的魂魄早就被蛊虫吞噬了,但是在场的人无法狠心看着他的躯壳受到这样的折磨,说到底只是一个无辜之人。 张千封举剑上前打算给遭受着巨大折磨的店老板一个痛快,他的剑还未触碰到店老板的身躯,但是这副躯体瞬间就化为了黑色的液体,然后死死的缠绕上张千封的剑。 第186章 蛊祸 (42) 突生异变,汐禾在第一时间抬手推开张千封,但还是晚了一步,有一小股黑色的液体已经顺着剑,飞速攀上了他的手腕,然后由此钻入他的皮肤。 “哥!”张千云惊呼之下,想要过去搀扶张千封。 “不要过来” 张千封捂着手痛苦地喊了一句,张千云硬生生停下了半路不知该如何是好,用求救的目光望向汐禾和谢司玉。 张千封撩起袖子,他的皮肤下有一条细长的黑色物体在疯狂的游走,如同一条浑身剧毒的小蛇,让他痛苦不堪,肝胆俱裂。 谢司玉双手结印,尝试将张千封手腕处皮肤下的黑色物体困在他的掌心。 另一边的汐禾扔出火符,将地面上的黑色液体尽数烧掉,腐臭的气味从红艳的火光里溢出,沾着雨水的湿气飘散在空中。 谢司玉已经将那股黑色的物体困在了张千封的掌心,但是那东西异常顽强,还在不停地四处乱窜,意图逃离围困。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谢司玉稍有轻举妄动,那东西都会立即从张千封的掌心逃离,更不要说将它逼出来了,这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谢司玉和那股黑色的物体僵持不下,张千封已痛苦难忍,其他人也帮不上忙,情况真是槽糕透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后面还有更糟糕的在等着他们。 打开天眼的汐禾看见有一股极其细小的黑气,正顺着谢司玉的灵气从张千封手心飞出。 汐禾暗道不好,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她强行挡在前方打断了谢司玉的施法。而后,那股黑气顺势飞入了她的手腕,瞬间便凝结为肉眼可见的黑色细丝。 一切来得太快,谢司玉压根就来不及阻止,她回过神后,抓着汐禾的手腕左右端详,这才发现汐禾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圈黑色的细线,如同天生在肉里长出来的一般。 与此同时,张千封无力地向后倒下,亲眼见到刚才那诡异的情形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张千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他,张千封这才幸免于后脑勺直接砸地板上的命运。 “小汐,你明知道有危险还过来干什么,我有三生书护体你干嘛要挡在我前面。”谢司玉又气又急,抓着汐禾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试了好几种方法,但灵力都仿佛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可我也有引魂萧护身,况且咱们四个人里我的修为最高,当然得保护你们。”汐禾笑了笑,好像中蛊的人不是她一样 “别浪费灵力了,今晚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开清篱,然后才好算计我们。别担心,我只是现在无法使用灵力而已,问题不大。” 谢司玉蹙着眉“吴明华的蛊术诡异莫测,就算你有引魂萧也不该轻举妄动。”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事已至此,往好的地方想,我用不了灵力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做的事情我们中没有人可以代替。” 这也是汐禾义无反顾的一个原因,引魂萧在许清篱手上只会更厉害,至于她所会的其他法术张家三兄妹都能使。而无论是推算之道还是治疗之术,都只有谢司玉可以。 第187章 蛊祸 (43) 这就好比打游戏,辅助的攻击力不强,但却关乎整个团队的生死存亡,必须得保护好。 汐禾捡了几张还能坐的椅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张千封,示意她们先坐下来休息会。“我估计接下来还会有别的东西出来吓唬我们,别无选择了,耐心等着他们回来吧。” 谢司玉凝重地点点头,在周围设下保护结界。 但是小店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很快,结界外突然汇集了一群阴魂,他们瘦骨伶仃,面容是如出一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败,在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相貌的脸上,森白的牙齿好像还在嚼动着什么东西,咯吱咯吱地作响。 它们进入小店后,瞪着没有焦距的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看着结界中的人。 经过一晚上的刺激,张千云这会倒是没感觉多害怕,甚至还有些麻木了。 到了现在,她总算深刻的感受到了汐禾曾经说的‘见得多就害怕不起来了’这句话的意思,和之前的诡异恐怖相比,这些不那么好看的阴魂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起码它们过不来,只能在外面拼命拍打结界吓唬人而已。 就这样三个女人和一个昏迷的男人,还有结界外的鬼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下僵持着, 结界外和结界内是大眼瞪小眼,谁也奈何不了谁。 许是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干等着十分无聊,汐禾再次开口“阿玉,你还记得忆明楼吗?那次是你舍身救了我。” “我就是不救你,他也不会让你出事。”说话间谢司玉再次检查了一遍结界,张千封昏迷,汐禾不能用灵力,她不得不万分小心。 汐禾:“你都知道?” 谢司玉微微一笑:“我毕竟年长些,并且当时还未失去千年灵力,自然会发现些端倪,不过那时我也知道帮你的人是谁。” 汐禾望向她。“阿玉,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傻傻地替我挡伤?” “就像你刚才一样,情况紧急,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说到这里谢司玉停顿了一会“何况不到危急关头,你家大人也不会出手,下山本来就是为了历练,若你事事顺利,岂不是做了无用之功。” 汐禾对谢司玉的话深以为然,还想再说点什么时,便听见从结界外堆积不散的阴魂嘴里发出‘赫赫’的声响,像是在窃窃私语,但配合着砸门的动作竟有些意外的喜感。 张千云惊讶地问:“他们在说什么?” 汐禾正儿八经地开口:“或许是说,你们有本事放火,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开门啊,我知道你们在之类的话。” 登时,张千云看向这群面容恐怖的阴魂们的眼神,就变了。 砰……砰……砰…… 如果不是阴魂们的姿势突然从敲门式的拍打,变成了自杀式的用身体碰撞结界,她们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已经被阴魂包围的事实。 不得不说造成现在这一幕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她们轻视的态度,彻底将结界外的鬼魂给激怒了。阴魂们越来越疯狂,一个个支起身子狠狠地往结界上撞。 第188章 蛊祸 (44) 它们大概是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就能撞开结界。 有些阴魂在猛烈的撞击下身子直接碎成好几快,尽管如此,它们也没有停止这疯狂的行为,依旧坚持不懈地豁出命撞击结界。 汐禾本想画符驱散他们,但刚伸出手就突然想起来,她现在用不了灵力,手无缚鸡之力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只好就此作罢。 “千云,你要不要试试?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汐禾突然开口。 张千云愣了好一会儿,身子往回缩了缩,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我真的可以吗?” “试试也没关系,虚空画符没有符纸作为媒介,所以要注意对灵力的运用,凝神静气,摒除杂念,符在心中。” 汐禾刻意减缓语速,指导张千云画符。 一道道细如蚕丝的光线汇集在张千云指尖,凌空画符是她曾经的梦想。她尝试过很多次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是她第一次成功,尽管只是一张最基础的驱邪符咒,只能够让结界外的阴魂产生一瞬间的停滞而已,但是却已经让她欣喜若狂了。 汐禾:“你看,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得天独厚的人毕竟千年难遇,这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 汐禾理解张千云,因为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天资聪颖之辈,单论天份虽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在当年的张家充其量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罢了,只不过依仗上一世得来了天眼和引魂萧,才有幸走到今天。 “可是就算如此我的修为永远也无法和学长比肩,我很羡慕你们”张千云垂头苦笑。 修行这条路上资质和运道的壁垒或许无法跨越,有些人生来聪慧修行一日可抵别人一月甚至一年,例如张臻陶玖谢司玉,有些人天生能通阴阳例如汐禾。 他们生来便注定要问鼎仙路与众不同。 而张千封,虽稍次一筹,但也是资质上佳被家族寄予厚望,稍加历练将来便可堪大用,。 唯有她,资质气运不足,退一步是普通人,进一步是半吊子。 这一次前来十万大山会见到陶玖的长辈,张千云心中终日惶惶不安,她担心自己这点微末的修为入不了长辈的眼。 只不过她向来习惯埋藏心事,不愿将这些纠结担忧说出来让让身边的人为她费心。 汐禾没有急着安慰张千云,而是先问了她一个问题“知道为什么在认识你们之前,整个人间我只有阿玉一个朋友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也会回来了。” 张千云摇了摇头。 “因为长久二字,当年我亲眼看着那些细心教导我法术待我极好的前辈们一个个死于张家血脉桎梏之下,生离死别是人间的常态,除去天资气运,问鼎仙途还要经得住一路苦楚。岁月无情,物是人非没有那么容易承受。 在你们家,不世天才可不是什么好词,你已经比大部分人都幸运,万一我们失败了,至少你还可以活下来好好的和陶玖在也一起。” 张千云突然想到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他们所拥有的资质,同时也是压在肩上的重担。 第189章 蛊祸 (45) 谢司玉也温柔的开口:“小汐说的没错,千云,现在的你可是我们曾经最羡慕的人。” 万千宠爱无忧无虑,汐禾和谢司玉年少时最羡慕的莫过于此。 她们这一路走来,说不上艰辛,但也受过了世间苦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哪怕万年前站在世间最高处,俯视万物众生的天生仙灵,不也一样要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们说这些话”张千云忐忑地看着汐禾跟谢司玉,小心翼翼开口:“我是不是做什么都不行,就会胡思乱想……” 谢司玉:“没有”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没有见过我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胡思乱想。”汐禾笑了笑。当年只要许清篱离开她三步之外,她就能脑补出自己被抛弃的戏码,可不就是胡思乱想嘛。 在她们的闲聊之中,时间倒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缓慢,让人觉得度日如年。 大约一个小时候后,一股带着森寒而凌厉的气息从外直扑而来,围在结界外的阴魂还没来得及呼喊,就已经化为灰烬了。 汐禾眼睛一亮,似有荧荧星光亮起。 是许清篱回来了。 谢司玉抬手撤去结界,持续一晚上的紧张情绪终于可以放下了。 “清篱” 汐禾奔向许清篱,反复确认他并没有受伤后才展开笑容。 “出了什么事,可有受伤?” 许清篱突然面色一沉,近在咫尺的幽深黑眸之中有暗潮翻涌,仿若最锋利的利刃,淬着彻骨的寒气。让人心中一颤、不寒而栗。 他们追到深山里,却没有见到吹哨的人。当哨声消失后,从小店逃走的两个带着斗笠的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与山林合为了一体,直接在他们面前化身成了妖异的藤蔓。 调虎离山,许清篱立即想明白了整件事情。 脚下的藤蔓实在缠人,虽然他们担心小店的情况,出手都是狠戾无比不留余力,但不论是用符咒法术斩断还是火烧,那些藤蔓都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再生。 因此饶是许清篱出手,也花了些时间才彻底解决。 回来时,许清篱远远地看见小店的结界外正围着密密麻麻的阴魂,就知道汐禾一定出事了,如若不然这些阴魂绝不可能把他们几人逼到结界内。 “别担心,我没有受伤,只是暂时用不了灵力了。”汐禾看着他的眼睛,老老实实地把他们离开小店后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并且让陶玖先去看看昏迷不醒的张千封。 整个过程许清篱的目光是越来越冷厉,尽管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其他都自觉地闭上嘴,心想吴明华看上什么不好,非要觊觎许清篱放在心尖上的人,可真是上赶着找死。 他当真以为身处十万大山,又有天道规则制约许清篱,就能肆无忌惮了? 许清篱温柔的抬起汐禾的右手,抚过那条突然出现在汐禾手腕上的黑色细线。 在他的眼底深处仿佛凝结了万丈寒气。 陶玖检查完张千封的情况,又看过汐禾手腕上的黑线,他的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第190章 蛊祸 (46) “千封被下了死蛊,除非下蛊的人心甘情愿解蛊或者死亡否则无解,我能让他醒过来,但是蛊虫随时有可能发作。” 接着陶玖顿了顿,战战兢兢地看向许清篱“汐禾姐手上的是灵蛊,不会造成其他伤害,但是中蛊之人的灵力会被禁锢。按理说这种蛊对散仙是没有用的,下蛊的人应该改进过灵蛊,贸然解蛊风险太大,不如这样,等明天到了黎贡村后,先让我奶奶看看,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许清篱冲他微微点头致意。“好,有劳了” 陶玖受宠若惊地说:“不……用这么客气” 汐禾:“还不算太糟,只要杀了他一切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吴明华的布局确实高明,在他们刚踏入十万大山时就送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他把我们引出去,利用这店里老板的鬼魂下蛊是随机选择还是……” 张臻说着看向谢司玉,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与张千封遭遇比起来,灵蛊可以说是非常温和了,为什么偏偏是灵蛊呢? 谢司玉:“第一道死蛊的确是随机选择,他料定我们会出手给店老板一个痛快,然后不论是谁中蛊,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尝试救人,灵蛊是冲着我来的,但是小汐替我挡了下来。” 情况逐渐明朗,为什么选择这么温和的灵蛊,首先应该是吴明华忌惮谢司玉的能力,其次就是经过他改进的灵蛊对散仙也会起作用。 他不仅知道许清篱的身份,连谢司玉是风氏仙灵转世这件事都知晓? 谢司玉的推算能力还不足以让他反应如此巨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正担心的是,风氏掌管大地万物的生机,即便谢司玉已经转世,但是谁也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那种能力,若是有,吴明华又岂能在谢司玉面前号令山中生灵。 仅仅是一个可能,也要费尽心思将其消除,这个人的心思的确可怕。 然而这一次吴明华还真是想多了,几万年前取仙骨断仙根,作为凡人转世的谢司玉,若是还有前世的能力,何至于在千年前被一个小小的仙使逼至绝境。 张臻冷不丁地问了汐禾一句。“你认识他?” 汐禾给了他一个白眼,用上了她所剩无几的耐心说:“我真的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么一号人” 张臻:“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在你不知道的情况见过你。” 汐禾仔细一想这个可能倒是有,不过却也不是那么合理。她想了想说:“吴明华生于六十多年前,十年前来到堰海城,而我二十几年前才从冥界回到人间,并且那时候深居简出就没有出过几次阴阳街,他见过我的提前得是我们的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吧?如果其中真的有某种交集,你们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除非你们的业务水平下降了。” “说的也是”张臻小声喃喃,他对自己的能力的那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是他,如果吴明华也只是一个傀儡,又怎么可能从他身上查到线索呢?”许清篱看向汐禾,突然开口说道。 第191章 蛊祸 (47) 汐禾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把自己三百多年来所有见过的,算得上修为高深的人全部回忆了一遍。她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没有见过修为高到如此境界的人,如果见过一定也会记忆深刻。 这个人不是吴明华,先前她的推测就没有什么准确性可言,或许就像张臻说的一样,在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这个人见过她。 要是这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她去冥界避世之前,这个人隐藏了修为,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见过她。 有可能是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有可能是大街小巷里的商贩,还有可能是她帮过的人,甚至是街边的孩童…… 而许清篱虽然守在她身边,但是冥界亦有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这中间总会有空当存在。 “原来如此”汐禾恍然大悟“他或许是用我们所不知道的办法,已经隐藏身份在人间很久了,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都有可能。之前我还觉得奇怪,吴明华到底是怎么做到在我面前将身份隐藏的那么完美,即便是天纵奇才,也不过几十年的修为而已。” “想必他就藏在黎贡村里,并且很快会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不过我们也不用心急。” 许清篱看向漆黑的山林,既然那个人喜欢躲在暗处享受高高在上操控一切的感觉,那么他不妨就利用这一点,逼迫对方主动现身。 天微亮,微风轻拂,露珠在鲜绿的草叶上闪烁着幽光,晶莹透亮,像是洒落在人间的星光。 湿润的水汽从密林中升腾而出,氤氲成一片又一片缭绕的云雾。空气里漂浮着草木的独特清香,树木似乎比昨日更加青翠。 雨后的深山处处都透着清新和干净的气息,一行人踏着露水继续前行。 四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黎贡村。 不能用灵力的汐禾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连半句话都不想说了。 而另一个身中死蛊的伤员反而像没事人似的,一路上活蹦乱跳,丝毫不担心蛊虫发作,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乐观还是心大。 听见陶玖开始给张千云介绍自己的家乡时,汐禾才勉强打起精神跟着一起听了听。 眼前这个风景秀美,仿若世外桃源的小村寨倒是把她的劳累一扫而空。 “山清水秀又与世隔绝,果真是个世外桃源。”汐禾夸赞道。 “这里最多的东西就是虫子,哦,还有蛇,各种各样的都有”张臻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并且还给了汐禾一个鼓励式的笑容。 “滚,信不信我提前退休和我家清篱回冥界养老。” 汐禾抱紧许清篱的手臂,瞪着张臻这个煞风景的混蛋。 谢司玉轻笑:“那我只好举家投奔你去了。” “这感情好” …… 就在他们说笑之际,不远处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健步而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非常尊敬她的样子。 “那就是我奶奶,后面的是黎贡村的村长。” 陶玖向众人介绍完之后,就远远地和老人招手打招呼。 见面后陶玖还没来得及给长辈介绍他的同事,就见老太太径直走上前,用当地的最高礼仪对许清篱,汐禾和谢司玉三人深深一拜。 第192章 蛊祸 (48) 这老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人,因为陶玖的关系知道三途川书店中有汐禾跟谢司玉这两个散仙并不奇怪,可她一眼就能看出许清篱的不凡。 可见不是什么修为平平之辈,虽然这位老人已近百岁,但是身体强健目光清明,看上去比年轻人更有精气神,丝毫不显老态。 修行者衰老的速度会比凡人慢,寿命也比凡人要长。而修为高深之人要维持年轻时的容貌,也不是什么难事。 显然,陶玖的奶奶就有这个本事,只不过她刻意将自己的皮相控制得符合凡人衰老的规律罢了。 汐禾微微一笑,上前扶起老太太。“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客套。” “三位不辞万里而来,今日有幸迎接,礼数不敢丢。” 老太太说完后又看向张臻,客气地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张家的大少爷了吧,真是年少有为,还得多谢你这些年对陶玖的照顾和提点。” “您这说的就真见外了,要谢也该是晚辈感谢陶玖照料舍妹。”张臻站的笔直,恭敬地给老太太行了个见面礼。 跟在他身边的张千封和张千云,亦是紧随其后向老太太行礼。 “奶奶,这是千云” 陶玖牵着张千云走到老太太跟前,张千云又是送礼又是一声声奶奶地叫着,直把老人家哄得喜笑颜开。 不过一会的工夫,陶奶奶俨然已经站到了张千云那边。 “以后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幕,汐禾在心里给了张千云一个大拇指,几句话的功夫就搞定了长辈,厉害,以后嫁了人肯定不会有家庭矛盾。 寒暄过后,众人一路跟随陶玖来到他家,安顿好之后便坐下开始商议正事。 陶奶奶看过汐禾和张千封的情况没有说话,只是连叹了好几口气,大家这心里跟着也是七上八下的。 “还好你没有贸然解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陶奶奶面色严肃地对陶玖说。 心知情况不乐观,大家面色沉重,一个个欲言又止地看向陶奶奶。 许清篱目光微暗,开口询问“请问可有解法?” 陶奶奶摇了摇头“这位姑娘所中的灵蛊,并非一般的灵蛊,而是下蛊人以特殊的方法用心头血养育的,如果旁人解蛊,灵蛊就会疯狂反扑,虽不像死蛊那样直接要人命,却也是阴毒至极。” 汐禾:“也就是说……要解蛊只能杀了那个人?” 陶奶奶点点头。 此蛊不要人性命,但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要让那个人心甘情愿解蛊,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简单。 “那您可见过这个人?” 张臻打开手机里的相册,请陶奶奶辩认吴明华的照片。 谁知陶奶奶和村长看过后面色大变,村长更是吓得缩紧身子,当即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惊魂未定地匆匆向众人告别,那慌忙离去的样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来这事有隐情,这回是问对人了。 吴明华只是个傀儡,不过他和那个真正的下蛊人都出自于黎贡村,说不定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关联,找到关于吴明华的线索,也就代表离真相更近一步了。 第193章 蛊祸 (49) 陶奶奶放下手中的茶杯,清脆的撞击声打破了萦绕在众人间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陶奶奶终于开口说道:“按照辈分,他是我的师侄,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奶奶,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陶玖轻声问。 “因为他是黎贡村的禁忌,刚才村长有多害怕,你也看见了”陶奶奶说“十万大山里头大大小小的村寨有上百个,但是能够修习蛊术的人少之又少,百年也难出几个,更不用说天赋高的人了。在几十年前,吴明华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天赋不比你差多少,只是可惜最后没有走正途。” 陶奶奶长叹一口气,张千云赶紧上前为她斟满茶,可谓无缝相接,将察言观色的机灵劲发挥到了极致。 陶奶奶对张千云点了点头,眼睛里透着对这个未来孙媳妇无以复加的满意。 陶玖:“奶奶,我们这一次要调查的事和吴明华有莫大的关联,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关于他的事情?” 陶奶奶轻抿一口茶水,然后开口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有七十年了吧。 那时候咱们这交通闭塞,几乎不与外人来往。有一天,村子里面来了一位年轻男人,说是来考察的,得住上一段时间。 村子里突然来了这样一个人,在当时可是见稀奇事,再加上他和村里的男人不一样,文质彬彬,见多识广,还能写一手漂亮字。 很多女人都喜欢上了他,想方设法地寻理由去找他,不过最终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时间一久,她们也就放弃了。只一个人依旧坚持每天在男人必经的路上等着他,尽管她已经被拒绝了很多次。 男人并不属于这里,他只是暂时留在黎贡村,最终还是要离开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哪里又留得住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青年。 就在他临走前,那个对他情根深重无法自拔的女人,不知从哪求来了情蛊,用这种阴损的方法强行把人留了下来。 几年后,两人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吴明华。女人是得偿所愿,但是对男人来说每一天都是折磨,他曾经的志向已经被打碎,并且永远地困在了这个小村子里。 情蛊留的住人留不住心,勉强得来的幸福不会长久,男人不止一次想要逃跑,但每一次都被情蛊折磨的痛不欲生。日子久了总会有受不了的时候,最终,在一个清晨,已经崩溃的男人当着孩子的面自杀身亡了。 从那以后女人就疯了,她对自己的孩子也是时好时坏。没过多久女人也上吊死了。这个孩子开始变的越来越阴沉,不再与人说话,被同龄人欺负了也不吭声。 我师姐有个九岁的女儿陶萱,有一次,陶萱在村子里看见别的孩子欺负他,见他可怜便上去帮他赶走了那群小孩,并且将他带回家求师姐收他为徒,他的天赋这才被人发现。 一个时常被人欺负的孩子,突然拥有了修习蛊术的天赋,地位平步登天,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第194章 蛊祸 (50) 随时时间的流逝,这孩子也长大了,他蛊术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疯狂。 背着师姐偷练禁术修行阴邪之法,开始报复那些得罪过他的人,而有些人只不过是在他面前说错了一句话而已。 陶萱和当时的村长家的小儿子从小就定了亲,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可是就在陶萱十八岁出嫁那天,全村人的噩梦也降临了。 吴明华亲手杀了村长一家,村长的小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生被蛊虫吃掉了,就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架。 那天晚上凄厉的哭喊声传遍了整个村子,一夕之间,安详的黎贡村变成了地狱。 他掳走了陶萱,还下了情蛊,陶萱自小性格倔强不愿意被情蛊所控制,就用一把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和师姐找到他们的时候,陶萱已经断气,一切都无法挽回。 师姐说陶萱这辈子只做错过一件事,就是当初将吴明华这个祸端带回了家。 而她更是大错特错,她只看到了吴明华的天赋,却没有看到他本性中的疯狂,明知他修行禁术,却不忍废去他的修为,妄想让一个无药可救之人悔改,最终造成如此结果。 如吴明华这样的人,一旦拥有超越凡人的本事,便会成为人世间的祸患,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将其收入门中。 我于师姐合力对付已经癫狂的吴明华,师姐用性命为代价才杀了他。 他在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他还会回来。” 有那么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因为被这事实震惊了。他们没有想到吴明华的背后居然还藏着这样的故事。 吴明华从小所生活的环境就是扭曲的,他的母亲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强行留住了他的父亲,然后才有了他。 心怀怨念和绝望的父亲,以及疯狂的母亲,这种家庭带给他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巧取豪夺,不择手段。 一个从小受人欺负的人,突然变成了所有人敬畏的存在,难免会有些狂傲之心。 而吴明华比常人更加偏执,疯狂。他修习蛊术,在村子里的地位一步登天之后,对于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秋后算账,毫不留情。 陶萱对他而言或许就是唯一的温暖,他想要将这份得来不易如同山神赐予的温暖留在身边,求而不得他最终选择用自己母亲曾经用过的办法来留住心爱的人。 可陶萱不是他的父亲,不会因为情蛊而屈服。 陶萱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因为自己曾经的善心,而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大概她也曾后悔将吴明华带回了家吧。 活生生的农夫与蛇。 “吴明华手中可有鬼蛊?”许清篱问。 陶奶奶立即摇头。 “并无,鬼蛊只是一个传说,当年他若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败在我和师姐手中。” “您再看看这个”张臻说着又打开了手机相册中的另外几张图片,正是他们之前所处理过的郑峰的尸体。 陶奶奶只看了一眼后便大惊失色,身子微颤不已。 那面对天崩地裂亦是处变不惊的镇定,仿佛在须臾间崩塌了。 第195章 蛊祸 (51) “不久之前,黎贡村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有个村民身体里长出植物,被撑破腹腔而死。我看过之后便知道是高人下的手,所以只是让村长将尸体烧掉。 这样的蛊术恐怕当世无人可及,即便对方留有蛛丝马迹也不是我能追查的,一不小心便有可能给整个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我终日彷徨不安,但是之后村里又恢复了平静,那个诡异莫测的高人没有再出过手。 虽然村民所中的蛊比起这张照片上的差得远了,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所为。 没想到他竟然离开了十万大山,到堰海城中找上了你们。” 没有想到在堰海城那件事发生之前,这黎贡村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由此可见许清篱的推论果然没错,吴明华充其量只是一个傀儡,背后还有个更厉害的人。 最近这段时间吴明华可都没有出过堰海城,起码从他们调查的结果来看是这样的。 修为再高想要在短时间来往相隔万里的两地,还不露任何痕迹,绝非什么易事,除非他的能力已经脱离了人间的范畴,并且没有受到天道规则的制约。 但是这绝无可能。毕竟世间没有第二颗流落于沧海之外的灵石。 张臻凝重地问:“现今十万大山中可有此号人物?” 陶奶奶沉吟:“想必陶玖也已和你们说过,说实话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厉害、阴狠的蛊术,若非是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真有人能将蛊术修行至此。” 陶玖垂着头沉思,眼中似乎还有挣扎的迹象,良久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第一次开口说出了不那么守规矩的话。 “奶奶,我想看看家中那几本书。我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害人的邪术,是养蛊之人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但......现在情况危急,特别是千封,他等不了,死蛊随时都会发作,到那时........” 大家都明白陶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一旦死蛊发作,张千封就会死。 他们虽然已经在想办法找那个背后之人了,但没有人能保证张千封体内的蛊什么时候苏醒。若是陶玖能从禁术残页中找到办法,便是再好不过。即便不能,那也多了一成胜算,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个箱子就放在你以前的房间里,没有锁。从你打电话说要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陶奶奶没有大发雷霆,她的孙子品性如何她自然是知道,谁都阻止不了他救人。 禁术虽为阴狠之法,人人惧怕,终其根源术法本身并没有对错,而在于修习它的人。 陶玖振振有词,眼中仿若有一团永不熄灭的光芒,似炽热骄阳“奶奶你放心,我研究那些法术只为寻求解救之法,绝不会因此而走上歧途。” 陶奶奶看着他,眼中无不满意。 一直以来,陶玖不仅是她的骄傲,也是整个十万大山年轻一代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自六百年前,十万大山里被万物生灵敬仰爱戴,犹如明珠般璀璨耀眼的圣女陶萝神秘地消失后,南地已逐渐没落。 第196章 蛊祸 (52) 正因如此她的师姐才会因为惜才,而没有及时止损废除吴明华的修为。有吴明华这个前车之鉴,她在发现陶玖的天赋后,犹豫了整整一年才决定教陶玖蛊术,就怕陶玖会因为傲人的天资而自负狂妄步入吴明华的后尘。 所幸,这孩子心思纯粹,自小就明事理,从未让她操过心。 陶奶奶:“在后山东面有栋竹楼,是师姐生前的家,吴明华曾在那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自从师姐死后,村里没有人再敢靠近,若你们需要的话可以过去看看,或许还留存着一些对你们有用的东西。” 好不容易弄清楚吴明华的来历,大家自然不会放过竹楼这个线索。 吃过午饭又休息片刻之后,陶玖便带着几人出发前往后山竹楼寻找线索。 这条山路曲径幽深,眼前所见皆是丛生的杂草,可见已多年无人行走。 汐禾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一路跟蒙着眼睛前行也没有多少区别,全靠许清篱牵着她,这才没有莽撞地一脚踩进地面上那些被杂草掩盖的坑洞。。 许久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位于半山腰的竹楼前,虽然竹楼因多年无人居住而显得有几分阴气森森,但并不破旧。这栋竹楼的气息十分干净,规格布局与当地普通民居相差无几。 日光温和,隐约能透过葱郁的树木间的缝隙看见远山的虚影,被薄雾缭绕的巍峨高山中似隐藏着一处渺无人烟荒废已久的建筑,仿若在苍苍郁郁的绿水中沉浮。 “那是什么地方?”汐禾询问陶玖。 陶玖顺着汐禾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解释道:“那里曾经是十万大山所有人心中的神殿,历代圣女居住的地方,自从六百年前最后一代圣女陶萝消失后便逐渐荒废了。” 陶萝?那个未死魂散的散仙? 听到这个名字,汐禾立即就想起了,她在冥界所看到的关于陶萝的记载。 因为未死魂散这件事太过离奇,所以她特意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现在还能过去看一看吗?”汐禾凝望着坐落于远方密林之中的那座建筑。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那个地方位于峭壁之上,并且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很远,最少也需要半天的路程。”陶玖中肯地说。 汐禾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许清篱,随后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我觉得不用那么久。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过,关于陶萝的问题吗?” 谢司玉:“你是指未死魂散?” 汐禾点头。 “我想着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不若前去看看。陶萝是十万大山最后一个圣女,也是近千年来南地修为最高的人,却落得一个那么诡异离奇的结局,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不定还与我们现在调查的事有莫大的关联。” 经汐禾一说,众人也觉得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因,这其中的确有极大的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辛秘,于是张臻开口提议:“那要不分头行事?你和许医生借路过去,我们留在这里,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第197章 蛊祸 (53) 汐禾仰着头望向许清篱,以眼神询问着他的意思。 许清篱温文尔雅地冲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汐禾身上,温柔地说道“好” 眼前是个风格独特的竹楼,形单影只地坐落在长满绿植的峭壁之上。 按理说几百年无人居住的地方应该残破不堪,甚至沦为鬼魅游魂的栖息地。但是这栋气势不凡的竹楼却干净得让人意外,连个蜘蛛网都没有,哪里像是荒废了几百年的古建筑? 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荒废,反而一直都有人刻意地维护着它原本的样子。 几百年的风吹雨淋,若无人精心修缮打扫,不可能这么完好。 茫然四顾,森林绵密,树影重重,烟雾迷离,整座山异常安静,只有几声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 这里整个被苍郁的山林笼罩着,潮湿蒸郁,暗无天日。婆娑的山林中,散发着各种植物的气息。 生机勃勃又有些诡异的阴森,如此矛盾,却又完美地相融合在了一起。 即便晌午日照高头,但是明朗的阳光却没能落在此地,哪怕是一丝一缕。 不知年岁的树木将外界的光亮和灼热隔绝,越是靠近竹楼就越是能感觉到那隐隐约约的凉意正慢慢浸入骨髓。 这栋竹楼共三层,一楼是一间没有隔断的大房间,很多日常用具第规矩周正地摆在家具上,中间放置着简单的座椅板凳。 二楼摆放着神龛与一些祭祀用具,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顶层的三楼是被隔断的两间卧室,都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两件卧室的布置相差无几,家具都比较简单,一张竹床,几张竹椅,还有一个衣柜和水盆架。只是左侧这间卧室多了一个梳妆台,台上有面铜镜和几样简单古朴的梳妆用品,由此可以看出这间卧室应该属于陶萝。 汐禾:“两间房?南地圣女地位崇高,是当地人心目中的神明,此地是圣女的居所,应该不会有旁人居住才对。” 许清篱勾起一抹微不可微的笑容 “也不尽然,当年又有谁会想到,我居然能进入归墟结界呢?” 听他一说,汐禾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 “陶萝有弟子?” 南地圣女守护十万大山,终生都不可以嫁人,圣女受人尊敬,地位崇高,也不会有人敢靠近她与她深交更遑论与圣女同出一个屋檐下,另一间卧室曾经居住着的人必然与她关系亲密,且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个所有人心目中的神殿内生活。最有可能的便是陶萝的徒弟。 “陶玖曾经说过,几百年前南地十万大山出现过一个天才少年,他炼制出了鬼蛊。” 汐禾点头如捣蒜,她还记得此事。这个人最后不得善终死于天劫。 许清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继续开口“我命燕桓去调查了此事,这个人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六百年前,他与陶萝是同时期的人。” 修行是一条窄路,两个天资非凡之人,身处同一时期同一地域,不太可能毫无交集。况且那个少年走上歧途,行阴邪之法炼制鬼蛊,陶萝身为南地十万大山的圣女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第198章 蛊祸 (54) 甚至极有可能陶萝的未死魂散与这个炼制鬼蛊的少年有直接关联。 汐禾:“你怀疑他们是师徒?那操控吴明华的……” 许清篱伸出手指轻柔地压在汐禾唇上,截住了汐禾没有说完的话,眼神高深莫测。 汐禾立刻明白了过来,如果陶萝和那个天才少年真的与这次事情有关系,那么在这个地方绝对不能疏于防范,说不定暗处就有别人的眼睛呢。 “从前我还以为情蛊会让人死心塌地的爱上对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阴毒的东西,可真是一只情蛊引发的惨案。” 汐禾一边四处查看一边随意地与许清篱聊着。 “想用这种低劣的东西,索求人世间的情,连手段都称不上。”许清篱嗤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汐禾对他的看法深以为然。 “真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用情蛊折磨他,像傀儡一样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说着汐禾突然转过身,笑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光,她对着许清篱非常认真的说:“不过……下情蛊的人是你的话,我一定会自己送上门,嗯!还是毫不犹豫一路奔赴到你身边的那种。” 他的嘴角漾着如清风明月般动人心弦的笑意,眼里倒映着汐禾的嫣然笑颜。 “有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汐禾笑了笑,故作惊讶:“不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嘛,要不然我永远也不会发现。” 她看着许清篱眼底流动的光华和那丝挪揄的微笑,面上一片坦诚,笑容清浅。 初识起,她就知道许清篱并不像表面上所看起来那样温润如意,谦和有礼,他只是在自己面前隐藏了所有的锋芒,当这些流露于外的表象褪去后,所剩的便是狠戾深沉的两界之主。 可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许清篱啊,不论哪一世,汐禾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她知道许清篱因何不安,终其根源还是一个她而已。 他们彼此间的感情早已相融与骨髓,毫无理由的偏爱和信任,不会存有半分猜忌,至于其他的汐禾并不会在意。 “我想要的是这个笑起来眼睛里有光的你,为此可以付出所有,情蛊这种不入流的东西……纵使你愿意,我也舍不得。” 许清篱温柔的轻笑。 眼前突然晃过一片绚丽无比的色彩,汐禾定睛查看,发觉方才飞过的是一只巴掌大的蝴蝶。 她从未这间这般袅娜瑰丽的蝴蝶,一对翅膀赤红如火,无一处不透着万般娇媚与潋滟温柔。两种截然不同势如水火的气质竟然同时出现在一只蝴蝶身上,并且毫无违和感。 须臾间,汐禾的眼睛里突然闪过许多零碎的场景—— 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信步走入竹楼,脸上带着带着怜悯温柔的笑容,她温柔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你的天赋是我生平所见之最,既入我门下,今后便要时刻记着,守护十万大山是我们的责任,万不可滥用山神赐予的天赋。” “是” 随即一个稚嫩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应了一声。 原来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影,看身形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第199章 蛊祸 (55) 汐禾竭力想看清女子身后的人,可始终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万里长空之上流云滚滚奔腾,几缕日光倾泻而下,为竹楼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此情此景竟让人觉得有些淡淡的忧愁和凄迷之意。 接着所有的画面都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我见到她了,陶萝”汐禾惊悸不安地说。 许清篱目光一沉,望向那只停滞在窗沿上的蝴蝶,这只蝴蝶有问题。 就在他出手之际,红色的蝴蝶却化为轻烟凭空消失了。 刚才汐禾之所以能看见陶萝,是因为她天生便有沟通阴阳的能力,通俗的来说就是共情能力,即便是一缕残念,她也可以接收并感知其中所留存的情感或是记忆碎片。 那只蝴蝶是陶萝遗留在此地的残念所化,也就是说陶萝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一个修至仙体,蛊术超凡的圣女,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将她迫害至此? 她收入门中的弟子,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天才少年,以他们师徒的天赋和修为,不说南地便是整个人间恐怕也找不到几个能与之匹敌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件事是陶萝的弟子做的,陶萝身为守护一方太平的圣女,决不会容忍自己的弟子炼制鬼蛊。 师徒间产生了嫌隙,更有可能因此而反目成仇,总之最后输的人是陶萝。 “我见到她了收徒时候的场景,但是看不清她那个弟子的模样。”。汐禾沉吟道 许清篱:“是她留下的残念在提醒你” “看来我们今天是来对了。” 汐禾回过头望了一眼这个几百年未变的竹楼。 虽然刚才的画面十分短暂,但是汐禾能感受得到,陶萝是个极其温柔善良的人。没想到她全心相待的弟子,最后竟会走到欺师灭祖这一步。 等等,那个操控吴明华的人所表现出来的对汐禾浓厚的兴趣,莫非就是因为陶萝。 在自己师傅那的缺憾,要通过别人的师傅弥补? 难怪殊易能请的动他出手对付三途川书店和冥界,合着是利用了他阴暗的内心,投其所好,把汐禾的身份给彻彻底底抖了出来。 手段可真是让人惊叹。 陶萝将其带回竹楼收入门下,多年来悉心教导。而前世的汐禾何尝不是这样做的,只不过结果天差地别。 走在路上时,汐禾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收徒弟还真是个靠运气的活,清篱,还好我遇上了你。” 许清篱微微一怔,随即望向汐禾开口说:“后面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是。” 汐禾的表情沉痛地如同刚参加完葬礼一般:“看看风姐姐,再看看陶萝,还有陶老太太的师姐,血淋淋的教训,古往今来做师傅的风险真是太大了。” 对此许清篱想了想,发觉汐禾说的确是有道理,然后,向来沉稳内敛的堂堂两界之主,几万年来首次问出了一个满含醋意的问题。 “若当日忘川河畔你遇到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的魔,你也会为之疗伤还以仙植相赠吗?” 汐禾想也不想地否认了。 “自然不会,他们又没有你好看。” 许清篱“……” 第200章 蛊祸 (56) 当时汐没有追究他不敬的原因,居然是……他生了一副好相貌? 许清篱想起他刚到归墟不久的时候,海中生灵偷偷告诉他,归墟之主汐喜欢看美人,离开沧海前去冥界就是为了一睹魔族风采。 为此他严防死守,成天担心汐再次离开归墟去见别的魔。 张臻那边收获并不大,陶玖只是找到了一些当年的吴明华所用来养蛊的罐子,犹胜于无。 汐禾将她和许清篱在陶萝居住过的竹楼里,所获得的线索告之他们后,众人商议了小半天,总算是将计划敲定了,接下来就只需要耐心地等着那个天才少年现身了。 又过去两天,风平浪静。 陶玖致力于研究陶奶奶给他的书籍,已经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期间,张臻充分发挥了他那极强的人际交流能力,与黎贡村的村长建立了友好的忘年之交,就差喝完酒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弟了。 是以,他要打听的事,村长那是毫无保留乐呵呵的全说了。 陶奶奶之前说过,黎贡村里有个人也是因为身体里长出植物,而被活生生地撑破腹腔而死。但是陶奶奶这些年深居简出,非大事不露面,所以对出事的那个人生前的情况并不熟知。 村长就不一样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辛秘。 出事的人叫阿农,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平日飞扬跋扈欺负邻里,在家帮着母亲磋磨妻子,并且有点儿不满意就会对妻子大打出手。这种人已经是渣到了一定的程度,称其为人渣也不为过。 由此可见阿农的死与郑峰一样,都是惩罚。 虽说他们有错,但天地有规则,人间有律令。如此残忍的行事不是惩恶扬善,只是披着件正义的外包装自我满足罢了。 阿农死后不久,他的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去世了,所以现在家中只剩下守寡的妻子和体弱多病的儿子。 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再加上阿农的儿子身体实在太弱,没有办法干活,家中无人挑得起大梁,村里人能帮的多多少少都会帮衬着点,所以日子也算能过得去。 汐禾和许清篱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了这家人门前,这几日并无事情发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看看,兴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阿农在深夜莫名其妙地死了,陶玖说过要下蛊一定要有媒介,蛊虫不可能长途跋涉,所以极有可能那个下蛊之人曾经就接触过阿农,再不济也见过面。 黎贡村人口不多,慢慢排查,总会找到有嫌疑的人。 阿农家的竹楼与黎贡村其他人家的并没有多大区别,二人刚走进,就看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 “哎,这孩子是个可怜人,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他爹也不是个好的,把孩子的体弱怪罪到亲娘头上,非打即骂,有好几次,这孩子跑到村子里求人帮忙救他娘,可是阿农当着我们面收敛了,关上门后就连着孩子一起打骂。他的死一定是山神的惩罚”村长不忿地细数着阿农所做的恶事。 第201章 蛊祸 (57) 后面村长说了什么汐禾也没有听进去,这样的场景触动了她心中的那根弦动。曾经她的母亲也是因为她,而遭受家中长辈给予的委屈,就因为生下了她这个不祥的妖孽。 汐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少年,他身形十分瘦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脸色因常年的病弱而变得异常苍白,那是近乎透明的颜色。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洗的发白,从短了一截的裤腿可以看出已经穿了好些年了 这是一个常年体弱多病的少年,汐禾心中当即就有了打算,她叫住前面带路的村长,压低声音与村长说了几句话。 然后,村长看向许清篱的眼神,便带上了深深的谢意。 汐禾是这样说的,许清篱是陶玖的学长,也是堰海城知名的心理医生,这孩子身体弱又亲眼看着父亲死得那么惨,心中一定郁结难解,他们说不定能帮得上一些忙。 村长走近竹楼慈爱地看着台阶上少年,温和地出言询问:“阿陌,你娘在吗?” 少年睁着眼睛,好奇地望向村长身边那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一对陌生男女。 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这孩子从前就不大爱说话,家里出事后,更加不愿意开口了。”村长向汐禾和许清篱解释道。 汐禾:“没事,我们可以和他说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只是怕这孩子不愿意开口……” 村长望着少年,但是他想到方才汐禾说的话,又将心里的担忧放了下来,村长再次开口“那我就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二姑不问世事好多年,前几日特意吩咐这些人是她最尊贵的客人绝对不能怠慢,他当然不敢也不会怀疑。 汐禾微笑着说:“好,您慢走” 村长离开后,汐禾慢慢地走近台阶,但是却没有急于靠近。她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生怕自己会吓到这个因为家庭而变得沉默寡言的少年。 少年有些怕生,清秀而脆弱的小脸透着几丝害怕的情绪。 “你别怕,哥哥姐姐不是坏人。”汐禾用哄孩子的语气轻柔地说。 许清篱轻咳一声,望向汐禾。 汐禾立即将脸上那过于温柔的笑容收了起来。 “姐姐……”少年一双澄澈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汐禾,他的声音小的更蚊子差不多。 汐禾温和地点头示意。 因着许清篱沉沉的目光,求生欲让她连忙收起了温柔善良的大姐姐人设,端出了矜持的大家闺秀人设。 温和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与许清篱平日的样子如出一辙。 “你叫什么名字?”汐禾温和地问。 “阿陌” 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看着阿陌的样子,汐禾一时间感觉无从问起,从小生活的环境就不幸福,如今再提起他的父亲,这不是伤口撒盐嘛,叫她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阿陌,你知道你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吗?” 阿陌没有作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轻声说“他们都说是山神惩罚了我爹……我非常感谢山神。” 汐禾目光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少年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第202章 蛊祸 (58) “神不会用这种满足自我的方式来惩罚他人。”许清篱平淡的声音响起。 阿陌看着他没有言语,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他说的那句话。 许久之后,汐禾轻叹一声,开口说道:“阿陌,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去那边找姐姐” 汐禾抬手指了指陶玖家所在的方向。 “姐姐……你还会来吗?” 他颤巍巍地扶着栏杆站立起来,一张苍白扶弱的小脸凝望着汐禾,眼里还带着祈求的目光。 汐禾:“姐姐和哥哥会再来看你的” 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汐禾本想伸手扶一把,不料中途被许清篱轻柔而又强硬地抓住了回去。阿陌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谁也没有发现的阴沉。 她听见许清篱平静而温和地说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他……” 就是个孩子,对于对汐禾这种几百岁的人来说。 不过,当她看见许清篱深邃如幽潭的双眸时,毅然决然地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离开之时,汐禾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台阶上的少年神色恬静乖巧,他身后的云层翻涌着将太阳遮盖,这栋小竹楼似乎也被笼上了一层阴影。 她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直觉这种事向来难以言说。 黎贡村的生活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入夜,整片山林都安静了下来。 层层叠叠的乌云遮盖天幕,惨淡的月色阴云里忽明忽暗,带着山间凉意的微风时不时地吹过。 安睡的汐禾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一片朦胧的烟雾间,她迷迷糊糊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和许清篱来过这里。 圣女陶萝曾居住过的那栋建于峭壁之上的竹楼。 梦到这个地方,是因为陶萝想要告诉她什么吗?汐禾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房门。 她一步步走近梳妆台,山风顺着打开的窗户飞入卧室,即使汐禾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梦中,但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风中携带者的花香。 汐禾低下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突然间她眼前闪过一片耀眼的白光,接着白光褪去。卧室还是那个卧室,屋内所有一切都没有变化,只不过她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影。 他们就像是看不见汐禾一样。 年轻女子背对着她坐在窗沿上,手里拿着一片树叶置于唇下,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清灵悦耳,让人不由沉浸其中,如潇潇暮雨下的喧哗,亦如春风拂栏的繁盛、暮色残阳的忧愁。 简单的曲调里蕴含着对山中万事万物的温柔和喜爱,汐禾不由地愣住了。 女子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少年生的样貌不凡,眉目清秀不显一丝阴柔,精致的五官找不到任何缺点。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几分狂傲,尽管已经被刻意的掩饰过,但汐禾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种目光她不陌生,几百年来见得也不算少,但凡是天才,都会有几分傲气。但是眼前的少年不一样,他的狂傲中还藏着十足的自负与残酷。 那是藐视一切不如他的生灵的目光。 “师傅”少年低下头,像是在主动示弱,但他眼中的情绪未落半分。 第203章 蛊祸 (59) 女子放下白皙的双手,那片树叶随风飘落,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流淌着无限悲伤和哀愁。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台的缝隙洒落进来,天空中阴云渐起,微风染上凉意,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摇晃不止的枝叶将斑驳的树影打落在木质地板上。 “你已经步入了歧途,及时收手吧。”女子轻声说。 少年扬起头,清隽的脸庞上浮现出不甘的情绪。 “我一直记着当日你说的话,以守护十万大山为己任。这些年我行事公道,从来没有伤害过谁,难道就因为从前没有人做到的事我做到了,便是十恶不赦吗?” “用尸体温养蛊虫,古往今来便是禁忌,阴腐之物为食阴煞之气为伍,以如此方式养成的蛊虫天理难容”女子跳下窗台,站在少年面前悲戚地看着他。 “以你如今的修为不出半年便可修得仙体,不过半步之遥。若再一意孤行修那等阴邪之法,来日必会遭受天遣。” “那这样的天,也就不配让我敬” 少年目光冷厉,掷地有声,毫无回头的打算。 汐禾突然眼前一片空白,所有的事物都开始变得扭曲,四周传来纷乱的杂音,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四肢麻木背脊生凉…… 待再次看清眼前的世界时,汐禾差点急的跳起来,但这时她惊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 是绝望、恐惧还有心痛,仿佛被人紧紧地扼住了脖子,而且这个人曾经还是自己无比亲密信任的人,这样鲜明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地落下眼泪。 不对,这分明不是属于她的情绪,是陶萝!此刻她感受到的是陶萝的经历。 汐禾瞪大眼睛,四处张望自己身处的环境。 她躺在一朵巨大的紫色花朵的正中间,活了这么多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娇艳,让人毛骨悚然的花。 浓郁的紫仿佛已经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而她周围盛开着的全是这样的花朵,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汐禾猛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定然不会是那么平和,否则陶萝也不会魂散。 她努力尝试集中精神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却还是以失败告终,哪怕拼尽全力也挣脱不了身上那无形的枷锁。 无助的感觉漫上心头,明明是她的梦境,就算通过陶萝的残念感同身受,也不可能陷入这么被动的境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耳边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汐禾艰难地侧过头查看声音的来源,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快要吓哭了。这一回的恐惧真真切切来源于她自己的内心。 她看到的……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蛊虫。 它们围在她的身边,伺机将她一点点蚕食殆尽。 这是陶萝曾经历过的事情,但绝对不是一个梦境那么简单。 残念作为媒介与她所中的灵蛊里应外合,构建了这个以真相为基石,算计为支架的梦境。 对方料到了陶萝的残念会找到她,向她倾诉冤屈,更或者,当日在竹楼见到的蝴蝶就是被故意放出来的。 汐禾咬着银牙,眼中怒火冲天。 第204章 蛊祸 (60) 她一字一句地说:“从来没有人可以控制我,连天道都做不到的事情,遑论是你,真以为梦境之外的清篱一无所知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整个梦境开始崩塌直至化为虚无。 再次睁开眼睛,许清篱关切的面容近在咫尺,汐禾翻身扑入他的怀中,死死抱着他的腰。 “清篱……” 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让她现在还是惊魂未定。 许清篱轻柔地拍了拍汐禾的背,轻声安慰:“我在,别怕。”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汲取着他身上清冷干净的气息,汐禾终于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逐渐回升,心中的惶恐也缓缓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片平和。 汐禾冷静地开口“我知道他在哪见过我了。” 入梦术是她的主张,许清篱本来没有同意,奈何经不住她的再三保证才勉强点头答应。 当然,这整个过程许清篱都在旁边守着,确保汐禾不会遭受任何伤害,否则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此前她汐禾接触过陶萝的残念,便有了这个想法,以残念为引施展入梦术,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对方老谋深算的很,梦境的后半部分她始料未及。 不过,虽然受了些惊吓,但也没有白受。至少她弄清楚了陶萝未死魂散的真相以及那个少年在哪里又利用了谁的身体见过她这件事。 他既然编织梦境,自然也要承担风险。他用梦境让汐禾陷入险境,而汐禾也可以利用梦境找到他的秘密。 梦境是个神秘莫测的世界,没有人能在梦中伪装自己,梦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人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何况这个人只是擅长蛊术,在其他领域还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格,只要他敢来就别想全身而退。 最后那句话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此番动静,若是许清篱发现不了枕边人的异常才是见了鬼了,对方性格多疑,演戏当然要演全了。 此时窗外的天空是浓烈的黑,密布的乌云遮盖了大地上所有的光芒,山风乍起,呼啸而过,树梢被吹得左右乱颤。 一场大雨似乎即将来临。 汐禾在许清篱怀中抬起头,将在梦境里所见到景象毫无遗漏地说了一遍。 “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世上,的确不算死亡”许清篱沉吟。 “用自己的师傅来练蛊,真是心狠手辣,令人发指。”汐禾的语气里有气愤亦有惋惜“那么温柔美丽的女子,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被最亲近的人喂了蛊虫,该是何等的绝望和痛心。几十年的相依相伴,居然敌不过心中的猜忌和私欲。 他怎么下得去手。 “当年我在忆明楼时,那位附身于纸人上替我弹琴的姑娘家中有个幼弟,便是他。”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汐禾发间,停在她腰间的手也收紧了几分,许清篱认真地说:“我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你的计划了,或许应该先送你回冥界。 “不行,我不能和你分开,不然我会废寝忘食得相思病。”汐禾一本正经地说。 “得知旁人觊觎了你百年之久,我难以心安。”许清篱轻声说。 他的目光在黑夜里透着彻骨的森寒,让人不寒而栗。 第205章 蛊祸 (61) 汐禾想了想,开口说:“他觊觎的不是我,而是属于清篱的师傅。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亲手毁了唾手可得的真情,却还想着从别处掠夺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 话语里是毫不客气的讽刺,他修为那么高却还要夺取别人的身体,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贪念二字。 只不过这个人贪图的是人世间的感情,夺取他人的身体,是可以短暂地享受属于他人的温暖,可殊不知真正的感情是互相的,而非单方面的索取。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不可能拥有人间的真情。 许清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他把玩着汐禾的长发,动作温柔得仿佛是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嗯,你说的没错,的确可笑。” 汐禾在许清篱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没过过久困意便再次袭来。 朦胧之间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当初许清篱因为她的一句话便轻描淡写地抛却了所有,原是早就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了她跟前,那是她第一次对天道产生感激之情,只因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令人意外的是吴明华以及那个活了六百年的蛊术天才,再也没有出现过,仿若人间蒸发一般。 除了仍旧将自己关在屋里研究禁术的陶玖,其他人俨然是化身为游客了。 张臻对此有言道:“气势不能输” 众人深以为然,对方既然狂妄自大,那他们就轻视他到底,看看谁先沉不住气。连同身中死蛊的张千封也是该吃吃该喝喝,此等张家遗传的乐观向上优良基因让汐禾佩服不已。 这不,晨曦刚透过黎明的天空,唤醒沉睡的大地。汐禾就跟许清篱拿着鱼竿出门钓鱼去了。 河滩上漂浮者一层薄雾般的气息,河水倒映着郁郁青山,在清晨的微风中荡漾开来,那历经了沧桑的大青石正安静地浸在水中。不多时,几缕炊烟在山谷中疏落升起, 大约两个小时后,汐禾一无所获,而许清篱那边则是收获极佳。分明坐在一起钓鱼,区别居然这么大,汐禾郁闷得开始怀疑起自己人品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途川众人整整齐齐地钻了出来。 这个热闹也没让他们失望,只见十步之外,一个看起来柔弱得能被一阵风吹倒,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手里捧着一束刚刚采摘还带着露水的野花。 他红着脸鼓起勇气般朝向汐禾走来…… “姐姐,送给你……” 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庞染上了几分绯红的颜色。 汐禾倒吸一口凉气,僵硬地转过头,发现许清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不……不……不用了吧。” 她脑子里正快速组织着,既能够坚定地拒绝这个扶弱的少年,又不失温和的话语。因为这个人看起来脸上就写着,我不能受伤害这几个字。 “姐姐,我一直在等你来看我……”少年垂下头,声音清澈如水“可是你没有来,所以我就来见你了。” “我……”汐禾抬眼四望,向出生入死的同事发出求救的目光,然而没有一个人打算理她,一个个都在看好戏,就差手里拿包瓜子了。 第206章 蛊祸 (62) 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那些人一顿,然后换上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温和,实际上非常尴尬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能收。”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汐禾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他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汐禾,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打击 汐禾望着许清篱,眼中光华转动,顾盼生辉:“姐姐我呢,只会收一个人送的花,这是我在很久以前的承诺,也是誓言。你的花很漂亮,但是不适合送给我。” 她语气柔和笑容可掬,但眼底深处却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决。 高山远水之间,雾霭沉沉,许清篱亦注视着汐禾,唇角前勾勒出清浅的笑意。 看着这样的她,阿陌沉默了许多,半响后才说出一句“我知道了” 接着便拖着失落的神情,缓缓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汐禾双手环抱于胸前,冷笑着望着那群刚才袖手旁观的塑料同事。 “我觉得,你们最好是能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众人仿佛同时听见了磨牙声。 还是张千云反应快,在众人东张西望躲避汐禾充满杀气的眼神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有有有,学长那边有眉目了。” 张臻:“对,陶玖想到了压制你们身上的蛊的方法。消息带到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这理由倒是不错,勉强能让她相信这群人是来告诉她消息,而不是专门来看热闹的。 “消失” 汐禾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嘞”张千封率先士卒,一溜烟就消失了。 紧接着,其他人也以一种神奇的速度消失在了汐禾与许清篱的眼前。 等人都离开后,汐禾凑到许清篱身边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说:“怎么样?” 许清篱无声地笑了笑,从容不迫的目光转向流淌不息地河水。 “嗯,又有鱼儿上钩了,看来今天收获不错。”随后,他垂下头在汐禾耳边低吟了几个字。 汐禾正打算转动目光探寻他所说的隐蔽之处,才刚侧过头便被他温柔的抚着脸掰了过来。 许清篱目光清冷,轻声说:“无关紧要,所以不必去理会” “那不行”汐禾几乎是紧贴着许清篱“得让他知难而退” 接下来她便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许清篱唇角亲了一口。 明明是偷袭的行径偏生又义正言辞得让人无法反驳。许清篱也没有拆穿汐禾那点隐藏得极好的小心思。 撩拨时倒是胆大,关上门失去主动权的时候却胆怯的很。 山间清风徐来,树影花摇之间只留下他们相依的身影,清冷幽深的深山也因此而沾染上几分温情。 粗略算下,对方也该沉不住气了,毕竟是个不可一世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看中的人和旁人在一起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就算知道是个陷阱他也回来。 当然,在来之前,他定然会做好准备。 当晚,陶玖着手准备替张千封压制死蛊,汐禾能等但是张千封体内的蛊便如同定时炸弹刻不容缓。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事情却并没有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顺利进行。 第207章 蛊祸 (63) 沉寂多日的死蛊突然暴动起来,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显然对方一直都注视着他们的动向,如今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压制死蛊。 呼啸而至的冷风吹开了紧闭的窗户,一声轻叹飘入屋内。 “天真,一个黄毛小儿想破我的蛊术?”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当见到说话的东西后,面上的表情那是五彩缤纷。 窗户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株巨大的花,凄清的月光照耀着它,那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紫如同汐禾梦中见到的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朵花的花瓣全部盛开,露出了里面人脸一样的花芯,说话的时候五官还会像人一样转换神态。 由于梦中的场景实在是骇人,汐禾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陶玖毫不退让。 与此同时,张千封捂着头痛苦倒地,他手上的青筋突出颤抖不止,就连双目也渐渐地染上了几分赤红。 陶玖脸色大变,正打算上前看看张千封的情况,然而窗外的花再次说话了。 “别动,否则植物就会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你们见过的。嘻嘻。” 花芯的里人脸歪着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张臻问。 “想要他活命,你就得去那栋竹楼,一个人哦。”花朵转向汐禾,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这朵花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所有人,许清篱的手心飞出一道灵力汇聚而成的利刃,直接将那朵花给竖着切了。 但是下一秒被劈成两半的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粘合在了一起。 “他可等不了多久” 那张脸死死地盯着他们,红唇一张一合地说着。 张臻:“自己不敢来,派朵花来?别说你主人这审美可真够感人的啊。” “我数到三,不答应的话他只能去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冰冷的报数声幽幽传来,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对方有张千封这个筹码在手,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二……” “等等”在花脸刚数完二,话音话音还未落下之时,汐禾从许清篱高大身影下走了出来冲着它喊停。 “我不认识路”汐禾没好气地说。 “跟我走”它兴奋地抖了抖身子,巨大的花瓣落在地上的影子狰狞地如同恶鬼。 “可以,但是你要先让他身体里的蛊消停下来。”汐禾语气清冷,目光中含着冰霜。 “好” 随着话音落下,张千封身上的疼痛立即就消失了,他一手撑地,大口喘着粗气,蛊虫发作的时候犹如万蚁噬心,身上的每一根经脉寸寸断裂。 陶玖蹲下来检查张千封的身体,确认蛊虫已经暂时蛰伏后,不动声色地向其他人传递了一个眼神。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汐禾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向许清篱,眼中带着深深地眷恋“别担心” 然后也不等许清篱的回应,就转身下楼跟随者拿株诡异的紫色花朵一步步踏入夜色之中。 “千云,要不你留下来陪奶奶吧。”陶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和平时不一样,这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第208章 蛊祸 (64) 张千云心里明白,陶玖是担心她的安危,这次情况异常危险,若是跟过去,没有人能够分心思照顾她。 正在这次,早已躺下休息的陶奶奶推门而入,她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困倦之意。 也对,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她。 陶奶奶看出了张千云的心思,于是对陶玖说:“我不用人陪,千云也去。” 得了陶奶奶的首肯张千云眼中立即浮现几分雀跃的神采,陶玖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站在同一战线的陶奶奶和张千云,最终选择认输闭嘴。 “村里这些无辜之人怎么办?”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张千封话语里仍是透着大病一场的虚弱感。 张臻解释道:“他杀人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人十恶不赦,应该受到惩罚,至于普通人,他没兴趣也没有那个精力,除非是有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依照黎贡村的作息时间,此时所有人应该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何况陶奶奶早就和村长打了招呼,太阳刚落下,每家每户就已经落了锁,以他们对陶奶奶的敬畏,自然不会忤逆陶奶奶。 所以,只要村里的居民都呆在家里好好睡觉,那个人也不会浪费力气去做无用的事情,毕竟还要留着全部的力气来对付他们呢。 一轮残月高悬,浓墨似的夜空中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相伴。 走出黎贡村后,黑暗和阴冷便开始从四面八方袭来,凉风将交错重叠的树枝吹得倾斜乱晃,连绵不绝的密林显得那般鬼影重重。 原来四季如春的十万大山,竟也能让人如临冰窖般遍体生寒。 空气里带着一股潮湿和腐朽的气味,惨淡的月光从交错的树枝间倾斜而下,斑驳地落在路间。 引路的花朵扭着细长的枝条,始终与汐禾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它影子被拉得很长,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 寂静一片的山林里除了风声就只有汐禾自己的脚步声,行走之间她时不时地就会垂眸看一眼自己裙间挂着的银色小香球。 那里面放置的香丸是用彼岸花做成的,香味清冷淡然,但是足够驱散一路上的孤魂野鬼了。 对方做了十全的准备,他们当然不会落于人后,如若不然许清篱怎么会让她离开视线。 不知什么时候起,乌云遮盖了月光,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走着走着,汐禾突然就停下了脚步,满脸不耐地看着前面的那株花。 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能走这么快的植物,花妖都没有它能折腾。 前面的东西回过头,带着催促之意地看着汐禾。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她现在所走的方向早已偏离了竹楼,纵然是个实实在在的路痴,也能明显地感觉出不对劲,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方向偏离的程度非常离谱。 汐禾本来没指望它会回答,不过接下来,那朵花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当然是他们到不了的地方” 它揣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望向汐禾。 四周寂静无声,浓的化不开的黑夜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恶鬼,随时准备将来人吞噬。 第209章 蛊祸 (65) 汐禾就在这样诡异的坏境下与一株长的像人的花对峙着。 位于花芯的人脸笑了,那笑容充满了阴森和恶意以及志在必得。 怒从心中起,汐禾的暴脾气也上来了。 “那你可真是想太多,天地间还没有清篱到不了的地方。” 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理念,汐禾故意唱反调,刺激那个在背后操控这株植物的人。 “十万大山是我的地盘,就算是冥主在这里又能如何?” 它看起来很生气。 汐禾:“是吗?若真是那样那你又何必用张千封的命威胁我?” “不是你们想逼我现身吗?我只是如你所愿而已” 它向汐禾走近了两步,轻柔的语气让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汐禾心中暗自腹诽,我想让你去死,你也如我所愿?。 “出手对付三途川书店又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你,你得永远陪着我”那张空洞没有属于人类情感的双眸,突然浮现出接近疯狂的执着。 汐禾嗤笑一声,故作惊讶“你不是对陶萱一往深情吗?甚至不惜对她用情蛊逼得她自尽,这么快就忘记了?” “别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激怒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他现在应该已经把你的同伴截在半路上了,拖延时间没有用。” 汐禾面色一沉,她不打算跟着这个怪物继续走下去。“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陶玖暂时压制你的死蛊了。虽然你不想承认,但是也无法否认他的天赋让你忌惮这个事实。” 汐禾蓦然转过头,她的身后亮起了一团团的鬼火,起伏不定地闪烁着幽光,像是一对对在黑暗中窥探着她的眼睛。 鬼火慢慢向她围拢,近了后汐禾也看清了藏在黑夜的是些什么东西。 与当初小店老板差不多,都是被人用鬼蛊控制住的阴魂,他们面色腐败,拖着触目惊心的身体,笨拙地向她走来。 没有眼球的双目却死死地锁着她的身影,怨毒无比。 “欺负我现在不能用灵力是吧”汐禾看着眼前耀武扬威的阴魂,咬牙切齿地说着。 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掏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驱邪的符纸,猛地贴到离她最近的那个阴魂的正脸上。 惨叫声顿起,惊起一群黑压压的飞鸟。 只见那个倒霉的阴魂哆嗦着想要取下符纸,然而它的手一触碰到符咒便被灼烧得如同枯老的树枝一般。它疼的四处乱跳拼命挣扎,但是最终还是像腐朽的木头一样化为飞灰落在地上。 汐禾趁着这个空隙,拔腿就跑,也不顾及什么方向不方向的。四面八方的黑暗里都有东西潜藏着,对她来说往哪跑都一样,最后肯定会到达同一个目的地。 身后是数不清的阴魂在追逐着她,前方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密林不知延伸至何处。 汐禾一路磕磕盼盼,四处躲避。 上一次被鬼魂逼到这么狼狈的地步是什么时候来着?她自己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重温青春年少时的生活,还真得‘好好’感谢那个人。 没过多久,汐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身后多出了一道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第210章 蛊祸 (66) 不轻不重,没有刻意地掩饰,那样直白,像是故意告诉她身后有人似的。 虽然灵力被禁锢,但是汐禾的天眼并不会受到影响,应对这些锲而不舍步步紧逼的阴魂,她又天生弱视,没有灵力只能依靠天眼躲避追捕。 她离其他人所在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近,但糟糕的是周围的阴魂还有那个借着黑暗和山林隐匿身份的人,也离她越来越近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今的情形容不得半点失误。 鬼火幽幽,草丛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像是它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汐禾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深呼吸平缓自己急躁的气息,越是危急的时刻,就越不能着急。 不用灵力又怎样,谁输谁赢还不说定呢。对于藏匿在身后的那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因胜券在握,而欣赏猎物挣扎的兴味,汐禾是嗤之以鼻。 喜欢玩是吧,她奉陪到底。 此时,汐禾的裙角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汐禾下意识地低头望去。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她脚下,抬着头仰望着她。 它的身体已经腐烂了一半,这个抬头的动作让他脖颈的角度变得异常夸张,像是颈部的骨头已经断掉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肤连接着头和身子。 “我找到你了” 它脸上的笑容既纯真又怪异阴森,有种说不出来的怨毒,凝望着汐禾的目光像浸了剧毒的刀子,让人心口一颤。 汐禾:“呵呵,那你可真倒霉” 拽着汐禾裙角的小鬼还没还得及想清楚,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汐禾便再次拿出了一张符咒,直接拍在它头顶。 明亮的火光伴随着小鬼尖锐的痛哭声亮起,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得意洋洋的小鬼就被烧成了灰。 “死了这么久,还学不会察言观色,敢在我面前张狂。” 她汐禾是天地同证的冥府女主人,堂堂冥主夫人就是再不济也绝不会沦落到被一只小鬼欺负。 她别的东西没带,但是这些特制的不需要灵力催动的符咒倒是多的很,对付几个阴魂足够了。 一路躲避不过是因为没有必要在这些阴魂身上浪费时间罢了。 刚才的动静已经暴露了汐禾的位置,她抬眼四望,瞥了一眼那些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眼睛,当即决定转移位置。 奔跑的过程中汐禾时不时的扔出两张符咒,解决那些追上来的阴魂。 当然她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些鬼魂所穿着的服饰很明显不是用一个失去也不是同一个村寨的。看来这个本应死在天劫之下的蛊术天才,这些年一直在不间断地杀人练蛊。 视野逐渐开阔,哗哗的流水声跃然入耳。 没过多久,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闪着银光出现在眼前。 汐禾松了一口气,正欲朝着那条把密林一分为二的小溪走去,但是前方突然出现的蛇群让她面容僵硬的停住了脚步。 每一条蛇都有手臂粗细,颜色艳丽的晃眼睛。他们步伐一致,扭动长长的身体向着汐禾爬来。 符这种符咒对付鬼管用,但是对这些活生生的动物而言就如同一张废纸,起不了任何作用。 第211章 蛊祸 (67) 其他人循着彼岸花的冷香进入密林,没过多久,便在半道上与吴明华狭路相逢。 准确的说,应该是吴明华早就在这候着他们了。 “诸位,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还好?特别是张家的小少爷。” 吴明华顺着他们望过去,只是在对上许清篱时,他的目光很明显地躲闪了起来。 虽然他尽力支撑着镇定自如的表情,但是眼底的紧张和畏惧还是出卖了他。 没了撑腰的人在,吴明华的气势显然矮了一截。 “嘁,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嘲讽技能点满的拉仇恨高手——张臻说话了。 他看着吴明华黑下来的脸,不嫌事大地又补了一刀“不对,你是百步笑五十步,千封才是五十步。” 可不是嘛,张千封起码还活着,也没被人控制。至于吴明华,恐怕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被人操控了神智,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现成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例子。 吴明华:“进了十万大山还敢狂妄,你……” “有什么不敢”张臻挑眉“你又不是那位在尸体上种花的老前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劝你最好让开。” “你们找不到她的” 吴明华恶意地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汐禾后,就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她,似乎在很多年前他就这样想了,那段记忆有时候很清晰,而有时候却又非常模糊,陌生…… 这些人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一个许清篱。从他们踏进十万大山的时候起,他就在那个人的帮助下利用自己的优势,将一切都归于掌控之中。 但就在此刻,他看着许清篱那冰冷深沉的目光,心里无法克制地生出了胆怯。 许清篱上前几步,平淡地说出两个字“让开” 冷厉的寒气袭上吴明华的背脊,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差点崩塌。 费尽心思打造的优势,似乎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了。 吴明华往后退了几步,强撑说“我怎么会告诉你呢?她是我的” 许清篱微微抬眸,狠厉地说:“既然这样,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吴明华瞬间白了脸,又向后退了几步,妄图寻找逃走的机会。 “不必白费力气,我布下的结界你破不了,小汐在哪?” 谢司玉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吴明华的幻想。 “你们算计我?” 吴明华偷偷放出灵力在周围探查了一番,明白谢司玉没有骗他,不用怒从心生。 他嘴里不知念了什么,地面上开始钻出大片大片的毒虫,遮天蔽日的树枝扭动着冲向众人。 “对付一个傀儡,还用不着算计” 许清篱没有给他一个正眼,一边说一边向前方走去。叫嚣的毒虫和妖异的树枝,纷纷如避之不及,主动退让。动作慢一点的,顷刻间便被许清篱手中翻涌的蓝光所碾成齑粉。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那张风姿绝世的容颜,在此刻的吴明华眼中比吃人的妖魔还要可怕,他吓得浑身颤抖,在结界中四处乱闯,企图躲避许清篱,毫无之前的风度和自信可言。 最终他被逼到了结界边上,绝望之中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第212章 蛊祸 (68) 吴明华摸上藏在衣袖内的长针,那个人说过,这个东西就算是仙人,遇上了也别想全身而退。 吴明华计算着距离挥出那根的闪着寒光的长针,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更加绝望。 锋利的冰棱凭空出现,穿破长针,准备无误地刺穿了吴明华的脖颈。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似乎格外漫长,他终于明白了对方说的话,傀儡…… 一个傀儡的确不够格让两界之主算计。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还有……陶萱。 是那个人欺骗了他! 没错他早就死了,死在自己师傅的手上,那个人救活他之后承诺,只要他愿意抛下思想和记忆供其驱使,便替他救活陶萱。 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就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一样,做了几十年傀儡,可他最终也没能再见陶萱一面…… 已经死去的吴明华瞪着眼睛,久久地凝视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的伤口处没有流下一滴血,亦不见一丝魂魄离体。 很快,鲜嫩的绿植从吴明华的七窍中延伸出来,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生长着。 众人都见过郑峰尸体上的植物,但是同样的事发生在吴明华身上就变得不可思议了。 他像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修行,无论是在他自己的认知里还是在旁人看来,他都是一个正常的人。 可他身体里装着的却是一株植物,并且连汐禾跟许清篱都没有看出端倪。 “世界之大,果真是人外有人”张臻惊讶地感叹了一句。他伸手在虚空画了道符,将这具诡异的尸体给烧掉了。 此时在另一边。 山风不知停歇地吹拂着,黑沉沉的乌云已经完全遮挡了天幕,整个山林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夜深人静时分,独自一人站在荒凉的密林中,被毒蛇层层包围,这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水源就在眼前,但是去路已经被蛇群堵死了,汐禾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若她能用法术,倒也可以鼓起勇气越过蛇群,但是现在…… 蛇群向汐禾步步逼近,最后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而她则被困在其中。 它们半立起身子,眼睛里闪烁着阴冷的寒光,嘶嘶的吐信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渗人。 汐禾四肢僵硬,遍体生寒,一动也不敢动。她宁愿被整座山的鬼追杀,都不想看见这种东西! 到了这会汐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不仅没有拆穿还配合着让她跑到了这里,然后在她离目的地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彻底将希望扼杀。 可真够恶趣味的! “呵,想把我引到水潭边?真是天真的可爱,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十万大山,真遗憾,你们没有机会了。” 后方传来了阴冷又得意的说话声,汐禾没有回头,但是她可以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尽管被毒蛇包围这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让她惊恐无比,但汐禾不会在敌人面前显露出一丝胆怯,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 服软?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她可丢不起那个脸。 第213章 蛊祸 (69) “还以为你会再派朵丑不拉几的花来做信使”汐禾冷笑一声“既然来了,再藏下去也没必要,你说是不是?陶陌。” 少年的身影渐渐在浓的化不开的黑夜中显露出来,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柔弱,说事吃人不吐骨头都不为过。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蛇群像是在迎接国王一般,豁然后退让出了一条通道。 少年嘴角的笑容依旧灿烂单纯,但他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却是算计和兴味,看起来十分怪异。 在他走过的地面上,冒出了一株株绿色的嫩芽,随后它们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生长着…… 前后不过一分钟,这片平坦的荒草地便被高大的植物所占领了。 一朵朵妖冶的紫色花朵接连盛开,与汐禾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姐姐?前辈这是演戏演上瘾,忘记自己多少岁了?” 汐禾翻了个白眼,都几百岁的人还一天天地装嫩,这具身体的母亲就是叫他一声祖宗都不为过,亏他好意思抢别人的身体以儿子的身份去享受属于别人的母亲的关爱。 这老前辈看来内心扭曲又孤独,鬼魅精怪附身于人的身上是因为它们渴望人间,得寻个容器才能行走于阳光下。而他的修为都到了这个份上,压根就用不着做这种抢人身体的事。 人间的财富和地位他都不缺,偏偏那么执着地掠夺别人的身份游离于人间,只有一个人可能。他真正想抢的不是身体,而是他自己不曾拥有的血缘亲情。 当然,这份感情得是别人对他单向无条件的关爱和付出,而他只管享受,绝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一百多年前,夺取人家弟弟的身份,理所当然地享受‘姐姐’的照顾,到头来还不是袖手旁观仍由‘姐姐’死在狐妖手里。由此可见,他不会在意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你可是这个天地最古老的仙灵之一,前辈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姐姐。” 汐禾彻底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了。 “行了,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也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娶你呀”他望着汐禾,笑容真挚不已“我说过,你得永远陪着我。” 汐禾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以形容,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五脏六腑连同每一根头发丝同时都在感到恶寒。 “真是不巧,我已经嫁人了。” “别人所珍视的抢起来才有意思,不是吗?”他冷笑了一下,苍白脆弱的脸庞上出现这种表情显得异常的不和谐。 汐禾努力平复自己心中迸发的怒火,平静地拖延着时间。“可千万别说是因为我像你师傅,那你的眼神可能出了问题。” 陶陌沉入短暂的回忆,他悠悠开口“当然不是,她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轻声细语,无论对谁都很温柔,你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是我呢?” “当年我听她的话守护一方太平,行事公正,惩罚的都是作恶多端之”他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我是炼制出了鬼蛊,那又如何?不过是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到了,便罪该万死吗?” 第214章 蛊祸 (70) 汐禾一言不发,她在陶萝的残念中见过他们师徒为了此事争论的场景,其实追求高深的法术本身并没有错,修行中人又有谁不想呢? 可他错在修行法术的方法,即便是作恶多端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取其尸骨来养蛊虫?用如此极端做法所豢养出来的蛊虫,当然是阴邪之物,为天地所不能容。 陶陌并不在意汐禾的沉默,宣泄般地咧开了嘴唇大笑“她是我的师傅,我信任,敬仰,爱慕的师傅!可是她居然趁我渡劫之时,狠心对我下杀手。哈哈哈……” 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疯狂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山林,带起一阵阵阴风。 “多可笑,她对万物生灵都有怜悯之心,唯独我除外。既然这样,我只好换个方式让她陪着我,还得感谢她,让我炼制出了这世上最强的蛊。” 说罢一只赤红的化蝶从他手心飞出,那瑰丽的色彩在黑夜中异常地刺眼。 他眼中的兴奋和得意难以掩饰,俨然与疯魔了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这就是他对陶萝下手的真相,亦是他那般扭曲地夺取别人的感情的原因。 汐禾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通过陶萝的残念所感受到的情绪是那样的悲伤和绝望。 修习蛊术操控生灵,必须要秉承怜悯万物之心,否则迟早在这样强大的能力下迷失自我。 眼前的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的资质得天独厚,千年难遇,但扭曲的执念和控制欲亦是到了可怕的地步。 之所以守护一方行事公道惩罚恶人,是因为他把自己当作了神,能主宰万物生灵命运的神。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人都得按照他的意志生存,那些不如他的普通人与蝼蚁并没有区别。 他用残忍的方法炼制鬼蛊,肆意掠夺别人的生命和躯壳,这一切在他眼里都理所当然。 而陶萝,汐禾并不相信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子能下得了手,去杀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徒弟,若她真起了杀心,何至于等到陶陌成功炼制出鬼蛊的时候。 在此地的传说种,这个不世天才死于天劫之下,不得善终。但他不仅没有死,还修得了不灭的魂魄,在人间隐匿游离了几百年。 天劫岂是那么容易应对,何况当时还有陶萝在,几百年前的他修为自然不能与现在相提并论,若是陶萝真是要趁天劫击杀他,那他绝无生还的可能,更别说反杀陶萝了。 这中间必然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 想到此处,汐禾复杂地望向停留在阿陌肩膀上的赤色蝴蝶。 太傻了,不惜重伤也要在天劫下保住自己的徒弟,可结果却被执迷不悟的徒弟猜忌,甚至是那般狠毒地将她炼制成蛊虫。 未死魂散,她的确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但是永生永世都无法得到解脱。 “你驱使她杀了多少人?”汐禾几乎是颤声再问。 “记不清了,那些低贱的生命有什么好值得惦记”陶陌笑容阴森“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是其中一个呢,连魂魄都没剩。你看,现在的她多完美,绝对不会违背我的命令,哪怕我让她去杀人。” 第215章 蛊祸 (71) 陶陌笑容阴郁,神情诡异,他抚摸着赤色蝴蝶那对妖异美丽的翅膀,动作十分轻柔,可怎么看他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意,病态而疯狂。 这人简直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比吴明华还要疯狂和变态百倍,吴明华在他面前简直是黯然失色,只有被坑的份。 汐禾目光冰冷,面无表情,似乎在说一件与她没有关系的事“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也炼制成蝴蝶?” “当然不会,你放心。”阿陌直视着汐禾,狂热地说“我想要的很简单,一个由我掌控的世界和长长久久陪伴在侧的人,凡人的生命太短暂了。自从在一百多年前过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后来有人跟我讲了一个发生在很久之前的感人的故事,我实在嫉妒,也就更加坚定了夺走你的决心。” “你做梦”汐禾毫不犹豫地喝道“你以为,就凭一个吴明华能挡的住他们多久?”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叱咤天地几万年的两界之主的确很强,若是在冥界和沧海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可惜这里是人间的十万大山,是属于我的地盘,这座山里有多少生灵?只要我一声号令它们都会为我所用,何况我还有你这个筹码在手。即便他再厉害,只要我紧紧抓住你这个致命弱点,他就赢不了,过了今晚,冥界还有你都归我所有。” 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惜任何代价,从来都没有例外。陶陌的眼中刻着志在必得的野心和十足的狂妄。 然而,汐禾出乎他意料地笑了,不是臣服,而是以一种极度轻视的态度笑出了声。 这种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行为让阿陌怒意横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汐禾是饵引,所以早就做好了周详的准备。那些人不会找不到汐禾,因为他早就在路上布置好了重重陷阱,伤不了他们,但足以绊住他们的脚步,将他们困在密林是团团打转。 等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情蛊下到汐禾的身体里了。届时,汐禾会帮着他给予许清篱致命的一击。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兴奋不已,堂堂两界之主,有一天居然会败在他手上,多么让人兴奋啊。 前辈,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本名也叫陶陌吧”汐禾意味深长地说“你都能知道我们是故意刺激你,好让你主动现身,难道......我们就猜不到你的计划吗?你太轻敌了,挑战他居然还敢轻敌,我敬佩你是个勇士。” 许清篱司掌归墟几万年,归墟乃是天地灵气之源,众水汇集之地。陶陌在十万大山如鱼得水,而在有水的地方许清篱也一样,陶陌能依靠蛊术驱使山间的生灵,但水中灵气皆可为许清篱所用。 十万大山生灵繁盛,数不胜数,但陶陌的灵力却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自己当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就处处防备着他们往水源方向去。他们也没有辜负陶陌的期盼,故意借此给他放了个烟雾弹,没想到最终的效果是出乎意料的好。 第216章 蛊祸 (72) “不借助水中灵气,除非他要强行冲破天道制约,否则在这个地方谁都奈何不了我。冲破天道制约的结果,你们承担的起吗?这可是几万年前你亲手用性命为这个人间留下的保护屏障,违背者可得遭受天罚呐。”陶陌得意地说。 穷途末路便想吓唬他?呵。 “你说的是不错,我们这群人里,除了清篱没有人能打过你,谁叫三途川书店的老板连同员工都是不务正业,每日只知道游手好闲,我真是怒其不争。” 汐禾沉痛的摇了摇头,俨然不觉她自己也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中的一员。若是其他人在这,恐怕又得来一场日常互怼了。 接着,汐禾继续说道:“这山里数不尽的生灵都可为你所用,就像这些毒蛇。车轮战也够我们喝一壶,你有我这个人质在手,估计我的安全清篱自然会被缚住手脚。你应该还打算对我下蛊,然后指使我帮你偷袭清篱,毕竟能够近他身且他不会防备的人,只有我。你肯‘大发善心’让我拖延时间,其实是要让我更加的绝望吧。” 汐禾将陶陌的打算尽数猜出,陶陌大方地给了她一个赞扬的眼神“你很聪明,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光泽莹润的小瓷瓶,一步步靠近汐禾,步伐不急不缓,鞋底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中似乎都透着欢愉“这是由我亲手改进的情蛊,你不会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痛苦,姐姐,以后你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不分开。” 汐禾不见半分慌乱,反而异常镇定地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那翻涌着的诡谲乌云,正是山雨欲来之时。 她轻飘飘的声音传入陶陌耳中,陶陌的神情骤然巨变。 “十万大山之所以万物繁盛,是因为此地多雨啊,我等的不是他们。” 其实,从他们到山间野店开始,许清篱就已经在计划这一切了,演了这么久的戏,为的就是诱敌现身,然后斩草除根。 忽然间,风驰云涌,一霎时黑云盖过了头顶。凉风夹带着花木的清香将野草吹得呼呼作响,犹如翻腾不休的浪花。接着一阵闷雷声传入耳中。 停驻在陶陌肩头的赤色蝴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隐入了他的手心。 很快,丝丝缕缕的细雨从天上飘落,淅淅沥沥地打着树叶上,草丛间,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水花。放眼望去,细密的 雨帘似乎将峦嶂叠复的群峰挡在了另一端,编织成一块如烟似雾的薄纱,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其中。 飘摇的树枝野草配合着雨落的节奏,不紧不慢,细雨霏霏之间,在眼前的事物变得更加模糊不清,雨滴像是有意识似的地汇集到汐禾身边,它们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像是洒落凡间的星河,将汐禾的容颜映衬得愈发皎洁。 黑暗之中,荧荧蓝光照亮了山间,蛰伏在地上的蛇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雨水四溅,汐禾身在其中不沾尘埃,宛若天边皎皎明月,摄人心魄。 这幅画卷美的不似人间所有,但陶陌已经无心去欣赏了。 第217章 蛊祸 (73) 这些微弱的气息足以让许清篱感知到汐禾的位置, 得意的笑容在他的唇角处凝固,意识到自己中计的陶陌,眼底彻底染上了一层阴鹜,眼神凄厉而凶狠。 这么多年了,他要风的风要雨得雨,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尽管陶陌的脸上已布满了乌云,像是下一秒就是吃人的模样,但汐禾还是没有停止火上浇油的行为。 汐禾轻笑“还有一点,你刚才说错了我得纠正一下,我可不是什么弱点,我分明是清篱的命啊,你会把命交到别人手里吗?” 汐禾的话音刚落,引魂萧就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攻向了陶陌,他没有料到汐禾居然还可使用灵力,一时不察手上的瓷瓶被强大的灵力给打落在地。 等陶陌反应过来,正欲上前捡回瓷瓶时,引雷符正好砸了过去,陶陌急忙后退躲避,但是他的瓷瓶以及瓷瓶里精心炼制的蛊虫全都化为了灰烬。 “你为什么......” 陶陌的问题还没有问出来,一道明亮耀眼的剑光带着要把他劈成两半的意思,从黑暗处飞驰而来, 他不屑地勾了勾唇,嘴里轻声念着咒语,后方一颗粗大的树木瞬间拔地而起,直接将剑光给打散了。 蛇群手陶陌的影响再次向汐禾逼近,但这一次它们还有挪动半寸,刺骨的寒冷突如其来,地面的水花迅速凝结成坚硬的寒冰,扭动的毒蛇直接被冻成了冰柱。 因陶陌而生的紫色花朵经受不住这样的寒冷,挣扎着扭动身躯,意图破开冻住它们根茎的冰霜。但是无论它们怎么使力,都无法破开地面上那薄薄的一层,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寒冰。 “清篱” 汐禾雀跃地三两步飞奔至许清篱的身边,许清篱温柔地牵过汐禾的手“没事吧?” 汐禾摇摇头“这次钓鱼,算不算是我赢了?” 此时许清篱嘴角的浅笑如春日暖阳,与刚才击杀吴明华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他眼中带着宠溺,轻笑着对汐禾说:“嗯,你赢了。” 他们的相处显然再次激怒了陶陌,极度的嫉恨让他火冒三丈,连眼珠子都烧红了。他到底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修为卓越心思深沉,即便面对连番的打击,心中已经怒火难抑,但脸上还是平静地如同一滩死水。 “都来了,不过没关系,今天我一定要带走她,我看重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汐禾:“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张臻:“见过作死的还没见过你这么能作死的,多活了几年,就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区区凡夫俗子你还不够格和我说这些,以为我真着了你们的道吗?”陶陌勃然大怒,周围的植物开始悉悉索索地活跃起来,鬼火再次亮起。“不要说万物生灵,就是死灵也得为我所控,她和冥界就该是我的” 而下一秒发生的事,让他的胸口的怒火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发不出来,也咽不下。 中了死蛊,生命垂危的张千封,居然拿着支大号毛笔, 当着他的面毫无阻碍地使用灵力在薄冰上画符布阵。 第218章 蛊祸 (74) 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两个都中了蛊,怎么会像没事人一样。 “你的确是天才,但陶玖也是。你下的蛊早就被暂时压制住了,今天晚上我们只不过在演戏骗你而已。”汐禾善解人意地为他解释,当然她的主要目的是气死人不偿命。 趁火要打劫,落井得下石。谁让着老不死的刚才在那大言不惭。 他越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汐禾就偏要打击他,不就是多活了几年,如果陶玖和他是同时代的人,哪有他蹦跶的份。 “不错,比吴明华那个废物厉害”陶陌阴沉地笑着“可你们又能奈我何?得此机会与冥主博弈一回,有意思。” 许清篱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地说道“博弈?你还不够资格。” 这句话可以说是狂妄至极,陶陌的自大放这一比较立马就被衬得谦逊极了。但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就连天道在许清篱这都只剩妥协的份。 以一己之力屠灭冥界九方势力,令整个天地胆寒的人物,即便收起了当初的锋芒,骨子里的狠厉和兀傲也从未褪去,是绝对不容冒犯的。 陶陌瞪着他冷哼一声“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结果呢?” “人贵有自知之明”汐禾戏谑地开口。“您老活了六百多年还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我要离开这里易如反掌,你们谁也拦不住”陶陌傲然抬首。 “这个目前还不好下定论,但是我家清篱霞姿月韵,举世无双,不论修为还是谋算你都差的远呐” 激怒陶陌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新仇加上旧恨,汐禾发挥优势不遗余力地冲锋陷阵,把陶陌往死里打压。 他们不怕陶陌狂怒猛攻,就怕他逃走。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说的没错,他想要走的确随时都可以。 陶陌抬手捏决,再次念动咒语,不过几秒的功夫,被冻住的植物就发生了变异,它们的枝条像条破布一样被突然拉长,花芯中长出了一张张人脸叫嚣着朝他们攻来。 就在众人应对这些妖异的植物之际,陶陌的身体突然脱力地倒在地,只见一个影子稳稳当当从阴影里走出来,那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只不过清秀无害的脸庞上深深地笼罩着阴森而腐朽的气息。 这些人不好对付,他在这具身体里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只能先脱离出来。 茂密的植物终于冲破了束缚它们的寒冰,陶陌冷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向战局。 但是他也没能高兴太久,许清篱拿出了那颗被汐禾磨成珠子用作装饰品兼移动火炉的火石,将其随手扔在地上。 接着,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照亮了半个山林,尽管天空中还在飘着雨,这些植物被雨水浸湿,但是这火也不是普通的符火,赤红如血艳丽绚烂,那些妖异的植物被烧得吱吱作响疯狂扭动,蛇群四处乱窜。 没过多久,在耀眼的火光中,以众人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向外十平米左右所有的植物和毒蛇无一例外全被烧成了灰烬,地面露出了湿润的泥土层。 “冥界业火”陶陌眯起了眼睛,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这几个字。 第219章 蛊祸(75) “有见识”汐禾虚情假意地夸奖了一句。 许清篱侧头望向汐禾。 “可惜你发觉得太晚了,由此可见也不是聪慧之辈”汐禾当即改口,不带任何犹豫。 业火的光芒渐渐平息,众人开始分散两人一组分散至几个不同的范围,唯有张千封一脸倒霉相孤零零地站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周围的气息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他的变化,陶陌望向站在张臻身后施法的谢司玉,他们布置了阵法,之前张千封所画的符文就是为了配合谢司玉的施法布阵。 恍然顿悟的陶陌表情越来越难看,差不多赶上纸扎店里摆放着的纸人了。 他修行的是蛊术,对于阵法虽也有涉猎,但确实拿不出手,这也是他选择用灵蛊算计谢司玉的原因,但他没想到汐禾居然会不顾自身安危替谢司玉挡下灵蛊。 他无法理解这种愚蠢的行为,修行是条单行道,怎么会有人做这么傻的事?他没有提前设想过这个可能。 一开始张千封拿着毛笔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反而是不屑一顾,再加上有汐禾的挑衅,他便没有把精力放在一个修为低下的小辈身上。 万万没想到就是那一时的疏漏,让他陷入了劣势之中。 陶陌捏了个诀,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条通体血红的藤蔓,这条藤蔓与之前从地里冒出来的植物不一样,它居然掠过了尚未彻底熄灭的业火。 尽管在接触到业火的时候,藤蔓痛苦得发出了如同婴儿一般的啼哭声,但在陶陌的操控下速度不减,带着腐朽的腥气急速而来,朝着张千封的方向攻来。 见到这样的情景,张千封不禁悲从中来。每天看着他们恩恩爱爱,自己孤单形影也就算了,为什么每一回受伤害的都是他,就不能换个人吗?故意欺负弱势群体是不道德的! 被张千封暗骂不道德的陶陌想的却是简单多了,这群人里汐禾和许清篱无疑是最强的,正在后方凝神静气施法布阵的谢司玉被张臻保护得严严实实,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最弱的张千云紧跟在陶玖身后,而陶玖的蛊术不弱,所以最快最有效的突破选择就是张千封。 从那藤蔓的势头来看,不是要把人拉走,而是要直取张千封的性命,一旦被藤蔓缠生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张千封抬手捏诀,准备应对陶陌的攻击。但是血色藤蔓飞来的同时张千封身体里的蛊虫再次被发动,因为疼痛的影响,他的背部微微弯曲,但依旧强撑着站立的姿势,似乎正在与体内的蛊虫展开殊死搏斗。 不过眨眼间,张千封的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冷汗,以他现在这个状态想要挡下直面而来的攻击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清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向,正打算出手援助之时,陶陌的蛇虫大军卷土重来了。 被陶陌操控的蛇虫如同不要命一般,用自己的身躯来扑灭那将众人护在圈内逐渐式微的业火,有些毒虫毒蛇踩着同伴的身体,已经成功进入了圈中。 而许清篱和汐禾所在的位置,正是它们的攻占主要地点。 第220章 蛊祸 (76)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汐禾虽然可以使用灵力,但灵蛊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除,她的实力被大打折扣,为清除靠近的毒虫毒蛇,许清篱的救援被拖延了一瞬。 张千封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张臻划破手腕,以鲜血加持术法,施出咒火暂时阻挡了藤蔓的攻击。 很快,许清篱抽出手甩出一道灵力的寒芒将血色藤蔓寸寸斩断。陶玖手上捏诀,嘴里念着与陶陌先前所用相差无几的咒语,张千封体内暴动的蛊虫再次平缓下去。 与此同时阵法已成,谢司玉缓缓走上前,目光冰冷地看向被他们围困在中间的陶陌。 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让陶陌精心算计的攻击全部落空。 陶陌冷脸看着在场的人,三生书并不具备攻击的能力,这个阵法只是要困住他而已,请君入瓮?这些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你们的确不错,是我轻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寻找突破口。 汐禾与许清篱站在生门的位置上,若要离开,这是唯一的出路。比起强大的许清篱陶陌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攻击汐禾。 就算他们有本事暂时压制他的蛊,但汐禾也绝对不可能彻底摆脱灵蛊的控制。 另一条红色的藤蔓在雨夜里悄然生长,无声无息地从背后靠近汐禾。 汐禾没有回头,对于身后所发生的的事似乎是一无所知,就当陶陌以为计谋得逞之时,汐禾突然嘴角微扬,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在深夜的山雨中璀璨而夺目。 接着,低沉悠扬的萧声惊破黑夜,不绝于缕的细雨纷纷汇集于一处,蓝色的幽光在其中雀跃地跳动,纯粹而微末的灵气最终融合为不可忽视的存在,那根藤蔓被这些跳跃的蓝光附着在身,不过须臾之间,藤蔓迅速缩水,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生机和水份似的,变成了一截干枯僵硬的枯木。 “早说了我不是清篱的弱点,非不信,这不,又失败了吧。”汐禾放下引魂萧,摇着头语重又心长地说道。 “当然”许清篱温柔地回应汐禾。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寒彻刺骨的冷,在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陶陌后,他轻声说了一句“师傅......可是我的命” 陶陌瞪着他们,目光比这阴云滚滚的雨夜还要阴森几分。 汐禾与许清篱的亲密让他妒火中烧,起初,他在人间初见汐禾,只不过是因为好奇而生出了几分兴趣罢了。 散仙,是多么遥远的记忆,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也是散仙,他没想到在那个纷乱不堪,修行者皆远离凡尘唯恐沾染红尘前功尽弃的时期,居然还能看见散仙的踪影。 人世繁华,但他已经一个人太久了,他明明不需要夺取别人的身体做容器来换得生存,但却忍不住一次次地用这种卑劣的方法,享受他属于别人的那些感人肺腑的情感,就如同当年那个女子对幼弟毫不保留的关爱和照顾,以及黎贡村这位母亲对病弱的儿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第221章 蛊祸 (77) 可当有人找到他,并且与他讲了一个故事之后,他便再也不能满足现状了。 他想,他需要一个能一直陪着他宠着他永远不会违背他的女人,汐禾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的师傅是十万大山人人敬仰的圣女,他们朝夕相处数年,最终师傅竟要狠心杀他。 可汐禾与许清篱呢?即便他们处于对立的两端,拥有天与地的差距,但汐禾却从未在意。许清篱是什么人,他是从冥界最幽暗之地一路踏着尸骨走出来的魔,偏偏入了那众生跪拜完美无瑕的仙灵的眼,不仅将其收为弟子,甚至还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毫无保留地送了出去。 这是何等的令人羡艳的感情,为何却不能属于他。 何其不公平,他生来能与山中生灵沟通,因为这个与众不同的能力,被身边人视为不详,所有人见了他都避之如恶鬼,即便是生生父母也不例外。 久而久之他不再对任何人心存期盼,那些人的模样令人望儿生厌,还不如山中的毒物真实。 直到有一日,他在山中见到了那位美丽温柔的女子——陶萝。她是十万大山所有人都尊敬的圣女,也是他的师傅。 是师傅给予了他新的人生,师傅说,他拥有非常厉害的天赋,那是山神的赐福。 曾经那些害怕他,将他视为怪物的人,纷纷转变了态度一个个殷勤地找上门,说什么血缘亲情。 那些虚伪的人与廉价的感情,他从前渴望的时候不曾拥有,现在再也不需要了。只要有师傅在便已足够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交付真心,那样的全心全意,最终得来的却是背叛。 凭什么他就不能得别人的真相相待,连低贱的凡人都拥有的东西,他身为山神的宠儿却不能拥有?他不允许!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那不如想要什么就干脆不择手段地去抢来。 他亲手将自己的师傅炼成蛊,彻底丢弃了心中仅剩的美好。 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折磨自己,以身体作为容器,血肉作为食物,来豢养蛊虫,修炼那些让自己和别人都生不如死的术法。凡是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东西,都必须要控制在手心,如此才能心安,对汐禾的执念便是来源于此。 张臻开口:“前辈,要不你还是投降吧。” “闭嘴”陶陌怒喝“你一个小辈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当然,这可是三生书缔结的阵法,你现在就像是瓮中捉鳖的那个鳖。” 张臻损起人来那可是往死里去,已经把维持风度变成骨子里的习惯的陶陌,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在他这番有意的刺激下,陶陌已经站不住脚了,若不是有几百年沉淀下来的谨慎和精明,早就冲上去向张臻大打出手了。 “是嘛?你可别高兴的太早。”陶陌微笑了一下,眼中闪过阴险的光。 他不知道这些人还准备了什么陷阱,但是他明白三生书缔结的阵法不容小觑,绝非简简单单就可以冲破出去,到底是上古时期的仙器,他虽狂妄但也不是莽夫,不会因为这些人激他几句就失去理智。 第222章 蛊祸 (78) 呆在阵法里越久,情况便越对他不利。这几个人的配合得天衣无缝,很难找到破绽,想要各个击破不太可能。 他从修行的那一天起,这条路走得风生水起,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急躁的火气不禁一路升腾。 任他蛊术再强,召唤来的动物和植物也进不来这个阵法,必须得尽快回到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中,否则一定会寸步难行。 这些人不是善茬,以一敌多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个令他忌惮畏惧的冥主在。 没错,是畏惧。他以为来到他的主场,便能将所有人玩的团团转,可是今晚的劣势大为打击了他的自信。 这一局他输的明白又彻底,他原本坚信,若是自己生于上古混战时代,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而那个执掌两界的男人只不过是运气好,平白得到了那般高不可攀的仙灵的馈赠,才脱离了微末之流,成为今日的冥主。 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不过,这也只是一时失误罢了,待他回到山林,形势便会逆转。 陶陌心一横,终于下定了决心,拼着点损伤冲破阵法,总比在这束手束脚被他们看笑话好。 他双手结印默念咒语,不出几秒钟,只见那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气缓缓从他身体里渗出,凝结为一个黑色的大球,将他从头到尾严实地裹了起来。 “这是干嘛,您老人家还去挖过煤?”张臻一点儿也不慌张地开着陶陌的玩笑,如同再看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陶陌扭头睨望他一眼,此刻陶陌被黑气包裹了全身,那仿佛要将人刺个千穿百孔鲜血淋漓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张臻的身上。 “大哥,不愧是你,嘲讽技能满级。”张千封十分合时宜地夸奖了一句,在陶陌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下去。 陶陌身上的黑气暴涨,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凝成一团的黑气使出全部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地冲了出去。 可是在空中,陶陌却没有碰上他料想的攻击和阻拦,他就这样直接撞了出去,而后,粘稠阴冷的暗力反扑到他的身上,这让他非常不好受。 这是他用以破阵的攻击,最后却反弹到了他身上! 陶陌愣了瞬间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个阵法压根就不是三生书缔结的阵法。他被算计了,他们利用了他阵法造诣不高的这个弱点,营造出一个三生书缔结阵法的假象诓骗他全力冲破阵法屏障,然后便能借由他自己力量来反伤他。 这些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其实,您老压根就不需要费这么大力气破阵,用三生书布阵可耗修为的很,何况我们在你的地盘上也没有机会准备的那么充足。” 张臻笑了笑,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刺激陶陌的时机。 “大人此局厉害”张臻又补了句,还不忘顺便给陶陌一个同情的眼神。 当年谢司玉布下护山大阵耗费了多少年的修为,他们还要留力气杀这个蛊术天才,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动用三生书布阵。 第223章 蛊祸 (79) 陶陌目光冷凝,整张脸都扭曲了,也不知道是因自己中计而愤怒还是被张臻给气的。 他没有想到许清篱对人心的揣摩已经到达如此可怕地步,他站在这就跟透明人也没两样,实在是了不起,他是既恼火又钦佩。 果然,能从炼狱中踏着尸山火海筑出一条血路的人,又岂会是那么简单的靠运气走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不过被这几百年来的无往不利给遮住了眼睛,他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人间得到财富地位,以高绝的修为除掉所有拦路之人,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那无人超越的存在。 殊不知正是这份自大让他步步踏入许清篱布置的陷阱。 为今之计应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再带领他的‘大军’回来征讨这些人。 “他逃走了,我们要追吗?”汐禾看了看陶陌逃跑的方向,回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年的尸体上。 这具身体被陶陌夺取的时候,原本的魂魄就已经被他彻底消灭了,如今没有术法的维持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在这个四季如春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腐败,回归大地。 许清篱:“不急,他会在前面等着我们。” 与陶陌不一样,许清篱看起来的确是温润亲和一幅好脾气的模样,但实则孤高冷漠,只是不屑于把陶陌放在眼里而已,要说对手,陶陌实在不配。当初他大杀四方的狠戾手段,有谁不胆寒,经由数万年时光的沉淀,造就了他如今内敛和从容的一面。 靠着术法欺负在人间自命不凡沾沾自喜的陶陌,还差的远呐。 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陶陌的高傲性格,让他在自己的地盘接连败落还不如死,既然他弃车保帅冲破阵法回到有利的环境中,就一定会召唤‘帮手’等着他们。 风云诡谲的大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众人刚走出几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细雨初停,乌云缓缓散去,稀疏而黯淡的星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此时这片广阔黑暗的密林是星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夜间的山风清凉新鲜,但众人鼻子里闻到的却是一股淡淡的腥味,四面八方响动的都是诡异,细微的沙沙声。黑暗中所有的植物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正齐刷刷地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种感觉让人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强烈的不安糅合担忧,同时弥漫上心头。 走在最前面的许清篱表情不变,仍旧是面不改色,只不过把汐禾往身后护了一下,继续从容不迫地向深林走去,丝毫不在意周围越来越浓烈的腥味和示威似的动静。 “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鼓掌打断了林间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响亮。“明知道是陷阱还踏进来,有胆色。本来还想放你们一马,没想到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死。” “老前辈,你这虚伪得过份了,瞧这话说的,今天我们就是不来,你也会去找我们,何必假惺惺地演戏。”张臻出言嘲讽。 第224章 蛊祸 (80) “牙尖嘴利,希望一会儿,你还能笑得出声来。”陶陌阴沉地说。 “放心,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乐观。” 陶陌冷哼一声,目光愈发的凶狠。 沙沙的声响再次出现,这一次如同一枚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浪花。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切切鬼语,也有昆虫和动物发出的嘶吼,还有枝叶生长爬行的声音,汇聚成一首诡异阴森的乐曲。 一簇簇绿色的鬼火在黑暗中亮起,贪婪怨毒地死盯着他们。 陶陌的脸上已经不见方才的狼狈,而是带着轻蔑和恶毒。他轻启嘴唇,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空中飘荡的鬼火也开始步步逼近。 张千云瞪大了双眼,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着其他人镇定自若的样子,她强压下恐惧,站直了身躯。 是她自己选择加入今晚的恶战,所以没有资格退缩。即便从现在开始,情势已经调转,他们处于了劣势。 所以人不发一言严正以待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看见陶玖的帮手后,汐禾还是在心中暗自轻呼了一声。 前面所见到的毒蛇已经让她到了恐惧的临界点,但是和现在比起来真是不堪一提。 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各种各样的毒物铺满了整个山林,树枝被压得弯下了腰,草丛中只有一片花花绿绿的颜色。 渗人的寒意在一瞬间从头顶遍布浑身,汐禾下意识地扔出一道符咒,以火为圈阻止毒物的侵入。 靠近的毒物被惊得退让了一分,停滞在火圈外,等待着陶陌的命令。 陶陌冷哼一声:“无用之功” 汐禾寸步不让“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陶陌手上结印,虽然他的手法与吴明华是一样的,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云泥之别,吴明华只是接受他一缕意念由蛊虫控制的傀儡,陶陌才是正主。 一瞬间被层层围困的不舒服感,降临在所有人身上。 被火圈挡在外面的毒物再次活跃起来,目露凶光地展示着自己的利器,随时准备强行翻越阻碍物。远处影影绰绰的影子,也从黑暗挣脱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 这是汐禾施放的符火,而非普通的火,对阴邪之物有强大的震慑力与摧毁力。但是这些被操控的毒物却对眼前的威胁视若无睹,前赴后继地向前冲,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燃烧成灰烬。 焦糊味阵阵传来,第一波毒物已经被符火吞噬,火光中还有许多未死的毒蛇痛苦的扭动身躯,但是这样惨烈的情形对后面的毒物没有任何威慑,它们想川流不息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扑来。 陶陌得意地笑了笑,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着欣赏就够了,漫山遍野他能驱使的生灵太多,可这些人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冥界业火已经为他们挡了一次,现在没有业火可用,只能靠消耗灵力死磕。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多磨几颗火石,带它个十颗八颗。汐禾暗叹。 第225章 蛊祸 (81) “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生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汐禾眉头紧锁,她被许清篱保护在身后,承受的压力并不大,利用空档一直在观察陶陌。 要操控这么多生灵,恐怕需要分出大部分心神,而且极有可能他还借助了什么法宝。汐禾不相信仅凭他一句话,便可号令这些生灵心甘情愿地奉献生命为之所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她只见过一个人,就是风音。陶陌充其量也只是个修为很高的修行者,怎么可能与天生仙灵相比。 “看出问题了?”许清篱垂头询问汐禾。 虽然是询问的话音,但他的语调温柔而笃定,已然是看透了汐禾心中所想。 “嗯”汐禾凝重地应道。 “别担心”许清篱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润从容的浅笑。 汐禾的担忧和不安瞬间被安抚,她点了点头.有许清篱在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即便这是人间,也没有人有本事伤他,更没有谁有这个资格。 许清篱从容不迫地转向其他人,平静地说“劳烦诸位,替我暂时照顾汐儿。” 谢司玉和张臻凝重的点了点头,陶玖得随时照看中了蛊的张千封,至于张千云自保能力还不够,更不用说照顾别人。现场有余力帮衬灵力打了个折扣的汐禾的人只有谢司玉和张臻。 汐禾蓦然怔了“清篱,你要做什么!” 她已经猜到了许清篱的用意,陶陌在圈外指挥这些生灵攻击他们,硬抗不是长久之计,与他们直接的灵力消耗比起来,陶陌以蛊为辅用心神为引,驱使生灵所消耗的灵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要想破了他这一招,必须打断他的心神,让他分身无暇,他对这些毒物的控制和影响便会减弱。 “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许清篱轻声说。 即便身处如此糟糕的环境,但看着他眼底的柔情,汐禾只觉眼前是夺目耀眼的万丈光芒,可驱散所以黑暗与阴腐。 不等汐禾作答,许清篱抬手设下一道保护结界,随后迈开脚步,径直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很平缓,但周身的气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上堆积如山的毒物,纷纷向两旁避让,即便有陶陌的操控它们也不敢上前一步。 而那些不远处的阴魂,更是被这强大的气息压得浑身颤抖,就连身影都变透明了几分,若不是因为被陶陌的鬼蛊控制,想必它们早就逃命去了。 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生灵面对浩瀚沧海的万丈巨浪,浮游仰望天地的生命之巅。那种敬畏与惧怕是无法跨越的存在。 若不是平日刻意收敛,又有谁敢直面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强大气息。 陶陌的神情一时间来回变了好几回,这种强大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但同时他也感到不甘和嫉妒。 为什么,许清篱拥有的一切,偏偏都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完全由许清篱主宰的冥界、沧海,至高无上的强大力量,还有全心全意相伴的师傅。 不公平,他也是不世之才,天资傲然的人物,却处处不如意,实在太不公平了! 他不服,既然这些他想要的东西都为许清篱所有,那么......他便想办法去夺取这位两界之主的躯壳。 第226章 蛊祸 (82) 如此,他不是就能拥有一切了吗? 陶陌阴沉地笑了几声,扭曲的面容如同恶鬼一般可怖。 他挽起袖子取下手腕上挂着的一枚黑色铃铛,向众人展示般地摇了摇。 “在你们的认知里,蛊虫进入不了仙魔的身体,可是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已经研制出了专门针对他们的蛊,你手上的灵蛊就是最好的证明。”陶陌看向汐禾,目光透着兴奋和恶意“我很好奇,这种蛊对你的冥主能不能起作用.......” “陶陌!”汐禾怒极,生出一种将之大卸八块,十八般酷刑都轮流来一次的想法。 若不是谢司玉及时拽住汐禾的手腕,将她拦了下来,恐怕她已经运起灵力拼着自损去强行抗衡灵蛊了。 结界外背对着她的许清篱,身姿挺拔而修长,霁月清风。 如那皎皎明月光,灼灼朝日晖。 许清篱微侧身体,望向汐禾。他没有说话,但是汐禾读懂了他要说的话。 于是汐禾微微颔首,重拾起自己的镇定。 刚才差一点就找了陶陌的道,他说那番话的用意便是要乱了她的阵脚。 就在许清篱出手对付陶陌的时候,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转向了结界内的其他人,虽然那些东西不敢攻击许清篱,但是对其他人可不会客气。 不过片刻的功夫,结界外壁上就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生灵或死灵,如出一辙的龇牙咧嘴,尝试各种方法撞击结界。 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阴魂,用本就腐烂了一半的身体,疯狂撞击。毒物在结界外叫嚣着游动着,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结界外的许清篱虽然一直处于上风,压着陶陌打,但是这个地方对陶陌过于有利,能够借势的东西太多,他们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面对许清篱的攻击无法分神的陶陌,再也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强势而绝对地控制这么多生灵,但相对的,许清篱也不能分出太多心神来加持结界。 于是,现场的情况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平衡里。 由于结界内的这几个人的攻击源源不断地落下,阵阵火光电光将方圆十里映得如同白昼一般,所幸此处位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他们也就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许清篱的结界布置的非常巧妙,外面的东西进不来,但是他们的攻击却不会损坏结界,这是他为其他人所创造的优势。 可阴魂和各种毒虫毒蛇数量多的惊人,正好又是在这时,张千封因为体内的蛊虫的活跃而再次倒下,虽然陶玖曾几次平息了他体内的蛊虫,但那也是陶玖能做到的极限了。 陶玖的天赋的确不弱于陶陌,可他们之间到底差了六百多年的时间。 陶玖运起灵气,右手指向张千封的额头,帮住他对抗蛊虫。显然这一次没有之前那么顺利,没过多久,他们二人的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冷汗。 谢司玉望向目前这混乱的场面,沉思片刻后,她对陶玖开口说道:“我可以尝试用三生书在千封身上下一道封印,将他和蛊虫一起封印。陶陌自顾不暇,你有没有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压制灵蛊的办法?” 第227章 蛊祸 (83) 现如今,打破僵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汐禾彻底脱离灵蛊的牵制,只要她能够恢复全部的实力,他们再联手攻击,必定能一举击退这些无休无止的进攻者。 陶玖认真地想了想,凝重地说:“他下的蛊我解不了,但是还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将灵蛊引到其他人身上......”说着陶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等等,我还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若是成功的话,千封和汐禾姐便能直接摆脱体内的蛊,但这是个兵行险招,剑走偏锋的法子,风险实在太大,若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还是作罢吧。”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张臻挥出一道引雷符,再次清除结界外的围攻者,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波了涌上来的围攻者了,灵力的消耗也如流水般哗哗而去。当听到陶玖说有办法后,急切地转过头询问“什么办法?赶紧说。” 陶玖犹豫了一会,最终开口说:“有三生书相助我可以试试将灵蛊直接引导千封身上,这两种蛊在他体内会互相争夺主权,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也有可能是死蛊吞噬灵蛊变得更加厉害。若出现前者的情况我就有办法让它们彻底沉睡,但若是后者,千封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甚至还会加快死亡,而这两种可能的出现,无法人为地去控制,因为三生书会将它们一起驱赶封印至千封的手心,并彻底切断外界的联系,所以这个人为也包括它们的主人——陶陌。” 陶玖刚说完,汐禾便出声反对“不行,风险太大了,况且三生书的封印凡人之身未必承受的住。” “我同意”张千封费劲张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张臻:“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陶玖想了一会,答道:“百分之七十,这是我的保守估计,寻常的灵蛊必然不是死蛊的对手,但是这一次的经由陶陌改进,连汐禾姐都要受制于它,所以最少是百分之七十。” 张千封长舒一口气,面上也恢复了几丝神采:“比我想象的高,我还以为到了九死一生这种恶劣的境地,有七成的机还担心什么,与其被蛊折磨,倒不如赌一次。” 陶玖看向其他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若是发生意外,是否可以中断”张臻再次问。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事关两个人的安危,即便陶玖说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但中途的意外谁都无法预料,他们俩谁都不能出事。 “可以,只要有三生书的配合”陶陌笃定的回答。 这时众人心里的石头这才算落了下来。 谢司玉:“我会尽力减轻封印的威力,将其控制在千封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但是如此一来,对蛊虫的压制也会变轻,而且时间会很紧迫。” 陶玖:“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五分钟。” “既然如此,我同意。你们两怎么看?”张臻看向沉默的汐禾和张千云。 “我......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和哥哥一样相信学长。”张千云小声说。 第228章 蛊祸 (84) 汐禾一言不发,她不愿让别人替她承担风险,但是他们说的没错,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陶陌今天必须死,否则放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 今日的计划,本身就很冒险,并且充满了太多未知的可能,十万大山深不可测,陶陌的底牌还有多少谁都不知道,不能再拖了。 最终,汐禾微微点了点头。 接下来谢司玉结印召出三生书,以三生书为引,小心翼翼地将张千封体内的蛊虫驱赶至掌心,过程还算顺利,但所有人也不敢真的放下心。 汐禾远远地看了一眼与陶陌缠斗的许清篱,陶陌已经捉襟见肘,身上也多了好几处明显的伤痕,从身法上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开始急躁了。 而许清篱自始至终都是那般从容,每一次出手依旧风轻云淡,有种说不出的飘逸若仙。 汐禾心中似有一股暖流伴着徐徐清风拂过,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和温暖,许清篱在结界外牵制陶陌,她可不能优柔寡断拖后腿。 曾经她说过的,终有一日她要站在许清篱的身边。后来,她也做到了,所以她汐禾永远都不可能是许清篱的弱点。 “我准备好了”汐禾微微一笑,语气淡然。 她汇集灵力,毫不犹豫地往手掌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而后陶玖闭目凝神,开始施法...... 这边的动静陶陌和许清篱自然是注意到了,陶陌发觉他们的目的,便想要用意念再次催动蛊虫,以此来阻止他们。 许清篱哪会给陶陌这个机会,虽然看起来许清篱是心无旁骛的和陶陌斗法,但其实除了眼睛之外,所有的感观都集中在了汐禾的身上。以致于给了陶陌一个错觉,让陶陌以为自己与他的差距是可以跨过的,当然,是在人间被天道规则制约的他。而这个可以跨越的差距,陶陌心里也下意识自然而然地归咎为时间的问题。 若不是陶陌因扭曲的执念而修得不灭的灵魂,以及还要迷惑仙宫和殊易,他们也不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来布局。 眼见他们即将成功,陶陌飞身拉开他与许清篱的距离,然后疯狂地摇动手上的铃铛,这下子更多的生灵和阴魂纷至沓来,一个又一个地撞向结界...... 而就在陶陌分神其他阻挡他们引蛊之际,许清篱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陶陌前方,抬手就是一道凌厉狠绝,蕴含着沧海之力的蓝色灵气,仿若一把利剑直向陶陌的手掌斩去。 陶陌心下一凉,一步错步步错,他因急躁而一时冲动,不想正好给许清篱创造了一个大好的时机。 这一击不同以往,尽管陶陌已经在第一时间用植物筑成一道盾墙,但是却丝毫没有减缓蓝光的步伐,耀眼的蓝光如同切瓜砍菜一般轻描淡写地穿过他的盾墙,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飞了过来。 如果这时候他不扔出费心炼制的铃铛,用铃铛中的那只蛊虫阻挡这一击,恐怕要被斩下一只手掌不可,弃车保帅这个道理他懂,但是从来都是别人在他面前做最后的挣扎时用,今天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些人逼得不得不做选择。 第229章 蛊祸 (85) 他曾几何时需要弃车保帅,向来都只要别人求饶的份! 陶陌面色阴沉如鬼魅,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铃铛,心中肉痛的无以复加,随后当机立断放弃了这间自己好不容易炼制的法宝已经喂养多年的蛊虫。 那支黑色的铃铛为陶陌挡下许清篱的这一击后,直接裂成了好几块摔落在地。 陶陌怒目圆睁,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凶光,几乎都要将牙齿咬碎了。敢毁了他的蛊虫,他定然要让他们遭受这世间最残酷的折磨!陶陌在心里立誓。 那只蛊虫得来不易,他先是费了数年的功夫才寻到一处符合苛刻要求的乱葬岗,然后又在乱葬岗中呆了几十年,经受万蛊咬噬之苦,他以自己的血肉喂养蛊虫,他的身体一边被蛊虫吞噬,一边再生,这个过程生不如死。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一只珍贵的,连仙魔都要忌惮惧怕的蛊虫,还没有发挥出作用,便被毁掉了,让他如何能不愤恨? 这时,结界内一切顺利,汐禾手上的灵蛊已经引到了张千封身上,如陶玖猜想的一样,这只能禁锢散仙灵力的灵蛊非同一般,短短几分钟内凶猛地与死蛊斗了个昏天暗地,最终是两败俱伤。 陶玖成功让它们陷入了彻底沉睡中,起带来的结果其实与解蛊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蛊已经废了再也无法产生影响。至于真正的解蛊,只待他们杀了陶陌,蛊便会自动消失。 恢复过来的汐禾深吸一口气,没了束缚之后身体倍感轻松舒坦,灵力运行也顺畅了,她的灵力被压制了那么久,总算是摆脱这破灵蛊了。 法宝被毁,陶陌无法再简单省力地控制这么多生灵,围堵在结界外的生灵们终于摆脱了他的操控,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纷纷四散逃命去了。 危急暂时解除,许清篱回到汐禾身边,随手撤去了保护结界。 “好手段,佩服”陶陌阴沉地说。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厉害,许清篱出手时故意留有余地,让他产生了错觉。他以为自己虽然处处受制于许清篱落于下风,但只要在十万大山里他就是主宰,许清篱根本就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是这过多的自信和得意,让他被人钻了空子,失去了一样法宝。 其他人以淡然的神情大方地接下了陶陌的赞誉。汐禾能猜到陶陌是借助了某样法宝才能驱使那些帮手,其他人也能,而许清篱更是一早就料到了。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要逼陶陌拿出这样法宝,然后将其摧毁。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也不知道张千封的蛊虫什么时候发作,陶玖的办法也的确是临时想到的,他们的担忧纠结是真,演戏也是真,他们的默契早就不需要依靠语言说出来了。 “前辈,谬赞了。你自创法术,将蛊术使用到如此程度,这等本事和天赋的确我生平所见之最,就连陶玖研究了你留下的残页才得到了启发,只可惜这等本事却走上了歪路。” 张臻语气中的惋惜真情意切,奈何陶陌压根就不领情。 第230章 蛊祸 (86) “我走的路正确与否,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说罢,陶陌化为一道黑影,在重重树影中飞快地移动着,速度之快几乎和山风融为一体了。 除了张千云外其他人修为都不低,即便陶陌身形诡异速度极快,但他们还是看见了陶陌的动。只见他在飞速移动的同时,还不停地在撒着粉末状的东西。 “他在下蛊!”陶玖大喊。 随着话音落下,从漆黑的密林里窜出了数条妖异的绿色藤条,像一条条粗壮的蟒蛇带着腥臭的气味嘶吼着向他们冲来,张臻施放符火瞬间就被扑灭。 不过眨眼的功夫,铺天盖地的藤蔓已经窜到了几人面前,互相缠绕成一个绿色的大球,把他们团团围在里面。 藤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所有人的视线被绿色的藤蔓尽数占据,许清篱抬手结印施法,动作说不出的潇洒若仙,即便这个时刻汐禾都不由看呆了。 许清篱施出的蓝光像水波一般向外晕开,所到之处藤蔓皆被整齐的拦腰斩断。 诡异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时间整座山林陷入鬼哭狼嚎的喧闹,那哭声像极了婴孩的啼哭,但仔细一听又能发现其中的不同。 循着声源望去,众人看见了异常诡异的一幕。 那些被许清篱斩断的藤蔓之上,竟然长着一张纸扭曲的人脸,说是人脸,其实也不尽然,其丑陋诡异的模样绝对和正常人脸搭不上任何关系。 藤蔓中的‘人脸’没有眼睛鼻子等五官,只要一张如深渊一般的嘴,那些声音正是这些一张一合的嘴所发出来的。 它们没有因为被斩断就停止进攻的步伐,藤蔓再次集结,重新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球,并且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里缩小。 许清篱手中又是一道蓝光甩出,这一次藤蔓的啼哭声变化为刺耳的惨叫,它们藤蔓剧烈地扭动着似乎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时而分开时而互相缠紧,但就是无法再向他们逼近。 汐禾以为之前见到的花芯里长着人脸的东西,已经够恶心诡异的了,没想到陶陌手里的底牌真是一山要比一山高。 “玩召唤的还真是难对付,这都是些什么妖物?”张臻喘着粗气,他因灵力消耗过多大而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并没有因此丢了阵脚,依旧是那副镇定如常的模样。 “这是被鬼蛊控制的鬼魂,强行与这些藤蔓糅合在一起的产物。”陶玖亦是满头大汗,灵力消耗过多的样子。 “别紧张,小问题”汐禾好整以暇地望着前方,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故意让外面的陶陌听了个清清楚楚。 毕竟......等一会儿,还有得他惊慌失措的时候呢! 许清篱轻柔地牵过汐禾的手,在他们紧紧相扣的十指之间,荧荧蓝光逐渐亮起,如破碎星辰映入沧海之上,幽深而夺目。 汐禾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藤蔓球外的陶陌所站的范围,眼中似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她上前一步,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看似随意的画了几笔。 第231章 蛊祸 (87) 瞬间,风云变幻,狂风大作,散去的乌云再次凝结,遮天蔽日般聚集在众人头顶,阵阵雷鸣伴着电光,让整个山林都陷入了喧嚣之中。 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纤细的身影立于雷霆之下,凌厉的电光和翻涌的诡云,皆为之相伴。 细雨已停,但汐禾引来了更加浩荡汹涌的瓢泼大雨...... 一阵凌厉的风刮过,骤雨滂沱,天地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帘所连接。粗大的雨滴渐渐亮起了点点蓝光,与这个黑夜相映生辉,如星河坠落。 妖异的藤蔓大叫着落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躯,陶陌的脸色变得比锅底灰还要黑上几分。 藤蔓并没有坚持多久,便在这润泽万物的雨水中流失了所有不合理的生机,化为腐朽的枯树枝儿。 数不尽的栖息于山中的生灵被惊醒,纷纷离开巢穴,迎接这一场灵力充沛的雨水,若是运气好功德厚的说不定还能就此机缘打开修行的大门。 自仙灵坠落,数万年来,这片大地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般的福泽。因为真正的神灵已经死去,再也无人有能力施展神通降下恩赐和祝福。 汐禾召来的这场雨不及其万分之一,但已足够驱除阴晦,压制陶陌驱使的蛊虫。 当年她将一颗沧海泪送于人间,风氏大阵将沧海泪的灵力融入天地,这才有了那场润泽苍生的雨水。沧海将灵气带到整个人间,但现在人间的灵气已远不如上古时期,雨水中所带的灵气更是微乎其微,能够借势的余地太小。 所有汐禾是借用了许清篱赠与的沧海之力,再加上与人间有千丝万缕关联的三生书的相助,才以神念勉强求来这场雨。 这场雨对修行邪术的陶陌来说,自空中倾泄而下的雨水就如同凛冽的刀子一般。他的蛊一旦暴露在外,便会被雨中夹带的醇厚灵力所克制,直至死亡。 他依仗的鬼蛊再次被破除,差不多也该黔驴技穷了。 “你果然与她一样,美丽而强大”陶陌眯着眼睛环顾四周,脑子飞速转动,无动声色地观察现场的形势。 些人的招数层出不穷,他修炼多年的底牌接二连三地被破,这场雨不停他便没有赢的机会。不过,看他们的样子,灵力也所剩不多了,这场暴雨绝不是仍由汐禾呼之即来,他们不可能坚持太久。 狂风暴雨摇撼着整个山林,连成一线的雨水却像有意识似的避开了他们。倾盆大雨之际,天地朦胧,汐禾的裙摆都没有沾上水渍,反观陶陌就狼狈得多了。 汐禾抬头看向许清篱,那个女子温柔善良,而她和这些词可搭不上边,特别是温柔这一点。“看来你不仅心灵扭曲,连眼睛都出了问题。强大、美丽算是你的夸奖了,不过她可比我温柔多了。你不觉得可笑吗?抛下属于自己的感情后,又想去夺取别人的感情来弥补缺憾。” “那又如何?这场雨你们维持不了多久吧”陶陌阴森的笑了起来,他看到汐禾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232章 蛊祸 (88) 他现在离开这些人一定会穷追不舍,如此他就可以借着机会,把他们引到自己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只要到了那里,他就有法子把汐禾带走了。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欣赏他们那挫败和痛苦的表情了。 陶陌逃走了,这个结果大家并不意外,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北面有一个小山谷,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非常狭小,那是一个易守难攻的位置,陶陌离开的方向正是山谷所在。 暴雨顿停,众人一路紧跟其后,无论如何,今天绝对不能放过陶陌。 走在古老的高桥上,摇摇晃晃,极度没有安全感,一阵风吹过来,张千云的两只脚都开始打颤了。 周围是不尽的苍翠,山峦起伏地势险峻,经历多年风吹雨打的木板下流淌着湍急的河水,若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恐怕顷刻间就会被淹没。 众人再次深刻的体会到山里天气的变化莫测,在清越的水流声中,明月逐渐浮现,月光静悄悄地洒落在桥面,为山林更添几许幽静的诗意。 雾气氲氤在山谷内,附着青苔的山壁微光闪烁,时隐时现。 陶陌见他们跟上来反而放慢了脚步,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一步步走到山谷正中间。 “你们抬头看看,这山壁上有多少藤蔓,山谷里又有多少植物”陶陌得意地说“这是我早在三天前就布置好的地方,本来准备把她带到这里,然后等你们过来救人,没想到中间出了些波折,不过没关系,结果是一样的,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许清篱没有说话,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这让陶陌怒火中烧,他本还想再嘲讽两句,但还没开口就被陶玖打断了。 “以身伺蛊,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陶玖眼中浮现几分怜悯,这让陶陌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到了这种地步这些人不是应该慌张害怕才对吗?为什么还敢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一个小辈也配怜悯他? “哼,你懂什么,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连天都灭不了我,为了追寻至高无上的力量,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包括你的师傅?” 许清篱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往陶陌心底扎刀子。 “是她自找的,我那么喜欢她,她却要杀我!曾经她是我最信任最重要的人,但是她背叛了我,是她毁了我们”陶陌声音突然拔高,表情也在凶狠悲伤之间变幻。 “你只不过比我运气好,遇上的是她,否则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冥主大人,咱们其实是同一种人,狠辣又残忍”陶陌伸手指向汐禾“可最后却是截然不同的结局,所以我要从你手上抢走她,这世上的幸运哪能让你都占全了。” 如果陶萝也能像汐禾对待许清篱那样对他,他一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不会!身处黑暗之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光明拥有了温暖,是何其在意,可最后终究还是失去了一切,已拥有过人世间那美好温暖的感情,又岂会甘心回到黑暗中。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诡异,其他人脸上几乎是同时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第233章 蛊祸 (89) 汐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调夹带着冰霜的冷漠,清越的笑声却如潺潺流水般动人心弦,在这个静谧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多的脑补要不得,谁跟你是同一种人?这误会可真够大。” 对于陶陌的话汐禾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厌恶。他一个以罪无可赦的残酷方式将自己师傅炼制成蛊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许清篱相提并论! “你和清篱永远都不会一样,你只会自怨自艾。既然有人和你了关于我们的事情,那你也应该知道,清篱可是放弃了千年的谋划和唾手可得的天地,仅仅是为了我的一句话而已。若不是他自己放弃,整个天地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哪还轮得到你利用天地规则再三放肆? 运气好的是我,而不是他,这世上的万物生灵皆有执念,你最想要的是主宰和绝对的控制,殊不知无论何种感情都不是一方的付出,更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拜托你老人家,不要把我家清篱与你混为一谈。” 许清篱望着汐禾,那双幽深眸子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 向来自视甚高的陶陌,在汐禾这如刀子般凌厉的话音中,一时没有答上话来,他看着汐禾对许清篱的维护,一时不知心头浮上来的是失落还是愤怒。 半响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说辞“你说我们不一样,我承认,我心中的善因她而生,也因她而灭,是她先背叛了我,而非我对不起她” 果然,性格使然陶陌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像他这种人,只会觉得别人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索求感情却不会回报,彻头彻尾的自私,说白了,就是他在乎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压根就不明白什么是真情,更不会懂人世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符合他心意的恐怕只有傀儡了。 “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你的师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若真是如你说的那般,你怎么会一意孤行,甚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你说她很重要,那你可有为她做过什么?她待你极好,悉心教你修行而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汐禾很心疼那个为陶陌付出了一切的女子,或许是失望到了极点,所以她最终选择了缄默,误会与否,心死之人都不在乎了。 “待我极好?她的极好就是动手除掉我这个修行邪门歪道的祸患吗?哈哈”陶陌脸上绽着阴森冰冷的笑容,他话锋一转。 “晚不会有雨了,还想拖延时间?到了现在你们一个个居然还是这么镇定,厉害。只要是我想到的就一定会得到,从来没有例外,冥主又如何,还不是落入我的陷阱中了。” “醒醒吧你,过于自负可不是什么优点”张臻摊了摊手“见识一下真正的三生书所缔结的阵法,我以人格担保,这回没有骗你。” “压榨员工,还说什么人格,你没有哪来的人格。”汐禾脱口而出。 张千云沉痛地点头应和 张千封和陶玖仰头望天,表示不敢言。 陶陌看着他们这副玩乐的态度不禁怒从中来,打算先给他们一个教训,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情况骤然生变。 第234章 蛊祸 (90) 只见从谢司玉手中发出一阵璀璨夺目的白光,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 那是一种来自于上古仙器,凡人无法超越的力量。 陶陌双手握拳,他倏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许清篱早就猜到他在这个地方布置了陷阱,之前的打斗是只为了让他亮出底牌,然后消耗他的实力,再任由他逃到这个地方。 难怪刚才他们那么轻松自如,原来这个地方早就被动过了手脚。他无法再驱使石壁上的藤蔓,也就是说他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废了。 陶陌双手紧握,额头上的青筋因盛怒爆了出来,蛊虫感应到他的情绪,狂躁地在他的皮肤下游动。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杀意。六百多年了,他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今晚却一再被别人算计。 “占了优势又何如,你们真以为凭这个阵法就能杀了我?不要痴人说梦”陶陌强硬的放着狠话,但是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一开始的自信。 尽管三生书缔结的阵法并没有攻击的能力,但就是让人感觉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谢司玉怜悯地看向陶陌,微微摇了摇头。 “的确不能,你虽没有仙身,但灵魂不灭,不具备攻击功能的三生书怎么能杀你呢?”汐禾幽幽地说“不过,谁说要用这个阵法杀你了?我们布置阵法只是为了防止你逃走罢了,你的修为太高,而且身后还有合作伙伴,哪怕跑了一缕残魂都会很麻烦,我可不想再为了这事加班了。” “哦?那你们打算怎么杀我?我的执念不灭魂魄不亡,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陶陌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理智二字可言了。 “那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汐禾轻笑。 许清篱垂下眼眸,缓缓抬起手,他背对着月光,面容冷峻,冷厉的目光中流淌着比永夜还要深的黑暗。 接着,陶陌眼前闪过一阵比天光还要明亮几分的幽蓝,他下意识地就要躲避,但就在下一秒,那道强横无比的灵气如利剑一般划破黑夜,却正好与他擦肩而过,直直奔向西面的石壁。 霎时间,地动山摇,碎石纷飞,厚重坚硬的石壁在这势不可挡的力量下,脆弱的仿佛是一张纸片,整整齐齐地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陶陌看着滚落到脚边的碎石面露不解。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许清篱的意图。 透过石壁上参差不齐的洞口,隐约有潺潺水声自远处越来,宛如清脆悦耳的乐曲。 水声越来越清晰,陶陌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没过多久,一股清澈的水流顺着石壁上的洞口汩汩流出,水流并不大,但是对汐禾来说足够用,即便给她一条河,以她的修为能够借用的灵力也与现在相差无几。 汐禾得意地说:“没想到吧,你千防万防不让我们接近水源,却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地方有个这么大的漏洞。来的路上有坐吊桥,桥下水流湍急,可见这座山里的水源十分充沛。清篱早就算好了位置,如若不然我们怎么会跟上来。” 第235章 蛊祸 (91) 他们在前面浪费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不是闲得无聊吃饱了撑得,更不是像陶陌一样性格扭曲变态,享受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是为了让陶陌在愤怒中无法冷静思考从而一步步走向灭亡,也让这个自傲狂妄的不世天才尝尝自掘坟墓的味道。 陶陌不是喜欢消耗战吗?那他们就跟他玩消耗,看谁耗得过谁。 “知识就是力量,看来老前辈你这几百年没好好学习人间的知识啊,山势走向,地下水脉,这里面学问可大这呢”张臻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目光却严肃至极“活了六百多年,今天你的命到头了。” 换了平时陶陌不会把张臻一个小辈放在眼里,可这次他深陷如此艰难的境地,面对张臻的挑衅一时间竟也没有答上话来。 他的计划彻底失败了,数日的精心谋划最终却反过来成为别人对付他提供了机会,这让陶陌突然生出一种绝望和怨恨。他生来就被身边的人视为不详,亲生父母都对他避之不及,仍由他自生自灭,好不容易被师傅收留,有幸修行蛊术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本来这一切都很好,可到最后他得到确实背叛。 为什么?师傅不能听他的话,非要选择阻止他与他为敌? 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他唾手可得,权利财富地位,他能主宰别人的生死命运,操控生灵和阴魂,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不甘心,既然他所修的术法天理不容,那他就不敬这天,既然师傅阻拦他,他就让师傅变成蛊虫永生永世陪着他,他有什么错?他的天赋是上天授予,生来便是要凌驾于那些低贱的生命之上,不过是炼制了些厉害的蛊虫,凭什么不容他!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升起一股狠意,如果他今天不死,那么一定让这些人永世不得安宁! 说不定这一次又是唬人的虚招,许清篱打通石壁引水而至,是想借用水中灵气,但即便如此,要彻底消灭他的魂魄也没有那么容易,想到这儿陶陌心里又生出一股勇气。 “你的确很厉害,以一己之力将魂身修成实体,在人间的范畴内,中肯的说你的天赋已经强到逆天的水平,不过放眼整个天地还算不得什么,只是可惜了你的师父......” 汐禾惋惜地感叹“你还不知道她早就算到自己会因你而死这件事吧?要是她真想杀你,何须等到你羽翼丰满的那天,你还真当自己有与天地对抗的本事,天降劫难你逃不了,之所以现在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的师傅替你承受了天劫大半威力,若不是修为大损,又怎么可能被你炼制成蛊,落得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当年的天生仙灵何其强大,可在这天地之间还不是渺小如尘土。 谁都没有资格主宰别人的命运,陶陌炼制天理不容的鬼蛊,他的天劫不是普通天劫,单凭他自己生还的可能性接近于无,可他却不懂这个道理,只认为是自己厉害才抗过了天劫,并且还为此而得意洋洋。 第236章 蛊祸 (92) 陶陌的眼神从不可置信到躲闪,表面上他故作轻松“你以为我信吗?想要扰乱我,没那么简单。” “信不信由你,我为她不平,并且觉得应该让你知道真相”汐禾平静地望了陶陌一眼“她千方百计地想要保住你的命,可你猜忌她怀疑她,甚至用最残忍的方法把她练成蛊,因为失望到了极致,所以她连解释都懒得开口了。你却还口口声声说你信任她,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胡说!是她趁天劫偷袭了我......对......是她!” 他不会错,永远不会!他没错,是这群人的诡计,他们想扰乱他的心神,摧毁他的执念,他不会中计,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陶陌冷笑一声,摊开手掌,赤色的蝴蝶从他手心里飞出,扇动着绚烂瑰丽的翅膀,如深秋的落英,来回盘旋在他身侧,随着蝴蝶每一次舞动翅膀,红色的荧光点点洒落,异常凄凉却又美到了极致。 “他要放手一搏了”许清篱轻声说。 陶萝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但现在她已经成了陶陌手中的杀人工具,众人明白这只蛊虫是陶陌最后也是最厉害的底牌,所以不敢懈怠。 红色的荧光逐渐四散蔓延,众人立即各自在身上设置防御结界,兴许是觉得不保险,张千封还在眉心加了道符咒。 没办法,从进了十万大山后,每一次受伤的人都是他,他实在是不敢大意。六百年前陶萝就是修为极高的散仙,即使变成蛊虫也非普通蛊虫可以比拟,他可不想再中招了。 午夜的山谷寂静无比阴气森森,湿润的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意,月光照亮了嶙峋的石壁,清脆的流水声回旋缭绕于整个山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红色的荧光诡异地闪烁着,那是一种比鲜血还要艳丽的颜色。 此时的汐禾却没有任何的紧张和凝重,她只是轻轻地握上许清篱的右手。刹那间,他们相握的手间出现了一圈圈缓缓流动的蓝色水波,温柔但也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沧海灵力,石壁上的流水莹莹生辉,仿若掺进了漫天星辰的天河,最终汇入汐禾手中。 幽静的蓝色盖过红色的光辉,将人间映衬得如坠天幕。 “清篱受制于天地规则,我可不会”汐禾嗤笑一声“破山引水,需要借用水中灵气的是我不是他,斩仙之剑不知道殊易有没有告诉过你,以我如今的修为要拿起这把剑实在太勉强了,所以我们想到了这个办法,对了,我曾经用它斩断了天梯,你觉得你的魂魄会比天梯更牢固吗?” “汐儿”许清篱的目光凝固在汐禾身上,他眼中光华流转,比闪烁的星河还在璀璨,但是更深处却是看不透的幽暗深邃。 了解许清篱的汐禾当即反应过来,面露尴尬,提什么不好,非要说斩断天梯。那件事情对于许清篱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回忆。 “我......不小心就......”汐禾的变脸速度堪称空前绝后,刚才还是面带冰霜杀气凌人,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温柔楚楚,一双眼睛都能掐出水来似的。 第237章 蛊祸 (93) 许清篱深幽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是宠溺纵容,他勾起唇角,轻声说:“先把正事做完” 这件事情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任何觊觎汐禾,想要把汐禾从他身边带走的生灵或是死灵,他都不会允许其存在于世间。 理论上陶陌的灵魂是不灭不散的存在,但那只是针对普通攻击,由天魔魔骨所铸的剑,煞气凛然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利刃,就连天生仙灵都能杀,天梯都能断,何况一个陶陌。 然而,即使以各种方法加持,如今的汐禾也不过只是勉强挥出一剑,但凭陶陌也绝对硬抗不下这一剑。 汐禾慢慢抬手举起手中的剑,纤纤玉指在泛着寒光的剑刃间显得那般白皙如玉,柔弱如柳,但却稳稳当当地举起了这把上古时期的利刃。 骤然间,狂风突起,凄厉的风刮过树木,树叶在风中挣扎翻卷,零碎的石块被卷起漂浮在半空,然后在风的拉扯下四分五裂化为尘粉。 强大而纯粹的灵力四处翻涌,填满了整个空间,结界内开始剧烈地颤动,如临沧海仰视狂涛巨浪的怒号,亦如至战场听千军万马的齐鸣,让人觉得天仿佛就要塌下来了。 其他人早已经退居后方躲避凛冽的狂风,只有许清篱和汐禾仍然稳如磐石般站在风中,汹涌的狂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掀动。他们凝目注视着陶陌,那眼神仿佛是在看死物一般。 汐禾拼尽全力挥出一剑,剑芒所到之处红芒退散生灵颤抖匍匐,如此凌然的煞气仿若能将天都捅出个窟窿,谁又敢与之抗衡。 陶陌下意识地收回蝴蝶,他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的身体仿佛被灌了几千斤的铅块一样动弹不得。 剑芒迎面而来,他眼中所倒映的一切事物逐渐被幽蓝璀璨的光取代,那只蝴蝶也不受控制般脱离了他的身体。 在如星河般璀璨的光芒之间,赤红的蝴蝶刹那间化作无数碎片。 “不要......”陶陌绝望地大喊。 而后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温柔美丽,亦如六百年前那般,只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温度。 突如起来的变故谁都没有想到,汐禾赶忙以心神控制剑芒,让那道能摧毁一切的力量在虚空中停滞片刻。 她没想到真正的陶萝还会出现,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她也会极尽所能为他们创造一点时间,毕竟这对师徒已经有六百多年没有见面了。 “师傅......师傅......”陶陌欣喜若狂地呼喊着她,同时不顾一切地奔向她,但却又因她的话而停在来了半路。 “我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收你为徒,以及后来明知你将来会为祸人间,却还是保住你的性命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因为我的错误让世上许多人受到了伤害,我罪孽深重,应该为一己之私受到惩罚。”一滴清泪自她眼角划落,说完后她再也没有看过陶陌一眼。 第238章 蛊祸 (94) “谢谢你,结束了这一切。” 这一句话陶萝是对汐禾说的。 陶陌从欣喜变成慌乱:“师傅,我错了,我放你走,我心甘情愿解除......” “因果报应天理轮回,我修为尽毁被最在意的人炼制成蛊是自食其果,我愿将最后的灵气献给十万大山,只求魂飞魄散,归于天地。我们缘分已尽,还是不要再有任何牵绊为好。” 陶萝说完后破碎为无数荧光,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湮灭成虚无。 “我错了,师傅,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不要离开我!”陶陌泪如泉涌,但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绝望的呼喊,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选择魂飞魄散也绝不原谅,那么善良温柔的人居然也会决绝的时候。陶陌忽然后悔了,是他亲手毁掉了所有,若是当初没有研究那些阴狠残忍的蛊术,那么他和师傅会彼此相伴,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师傅早已给过他机会了...... 而此时,汐禾再也无力控制剑芒了,本来她使出这一剑已是勉强万分,更何况方才还强行让剑芒在空中停滞了一小会儿,现在灵力是彻底耗尽了。 汐禾虚脱地倒在许清篱怀中,接着,夺目的光芒开始吞没一切....... 陶陌仿佛又回到了六百多年的那一天,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繁盛的千藤树下,温柔地看着他。 “万物有灵,蛊术源于山林,修习此术应造福世人、庇佑一方,你能做到吗?” “我能,我一定会做到,请师傅收下我” “既入我门下,今后便要时刻记着,守护十万大山的责任,万不可滥用山神赐予的天赋。” “是!” ...... 他的承若犹言在耳,可却一件都没有做到,甚至还做出那么多的恶事,他才是罪该万死的罪魁祸首! 师傅说最大的错便是收他为徒,选择魂飞魄散,归于天地,是对他心如死灰了吧。 也是,若反过来,他也不会原谅。如果是他的话,一开始就会杀了这个弟子以绝后患。他羡慕别人的好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汐禾说的没错,他抛弃了属于自己的感情,大费周折夺取别人的来弥补缺憾,确实可笑...... 明亮刺眼的光芒穿过陶陌的身体,他的魂魄在哪一瞬被打散,消散于天地间,什么也没有留下。 许清篱抬手收回那把通体黝黑的剑,怜惜地看着怀中虚弱的汐禾,以她现在的修为要驾驭这种凶煞至极的武器,实在太勉强了,经此一战,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这位前辈蛊术是强,但见识真不怎么样,还是咱家冥主大人高明。” 如果陶陌还活着,听了张臻这话估计也得被气死。不错,他们就是骗陶陌的,如果现在的汐禾真有本事驾驭许清篱的剑,何必累死累活绕这么一大圈。 破山引水,借用水中灵气也不过是让她勉强拿得起来而已,要斩灭陶陌这个不灭的灵魂还是差了些。 谢司玉布置的阵法的确是借助了三生书,不过作用嘛,就与他们跟陶陌说的有那么点出入了。 第239章 蛊祸 (95) 这个阵法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聚集八方灵气为汐禾所用。 说白了,这一击本来就灭不了陶陌,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慌意乱的陶陌信了,一旦他的信念崩塌便也不存在什么不灭的灵魂了,他固然天赋非凡,但也不是毫无破绽。 只不过他们的计划里没有陶萝的出现,而这个意外会让他们的计划进行的更加顺利,从陶萝出现的那一刻,汐禾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因为不忍和惋惜所以拼尽全力也要为陶萝争取一点时间。 陶陌最后愿意放过要陶萝,这让汐禾很惊讶。 她以为像陶陌这种人,说不定还要拉着陶萝一起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陶陌在最后的时刻是真的知道错了,但是,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早在六百多年前陶萝就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 “等等,你刚才说......咱家?”汐禾瞪着张臻。 要不是她虚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现在就要准备画符了,咱家?什么咱家,明明是她的人。 谢司玉捂嘴轻轻笑了笑“好啦,你就别故意惹小汐生气了,这一战我们的灵力消耗太大,都回去后好好休息下吧” “那位前辈还在吗?”张千云有些伤感地看着漆黑的山林。 陶玖:“她彻底消失了,这一次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个结果是她真正想要的,所以我们也不必为此而耿耿于怀。” 本是不世天才却因扭曲的心理而走错了路,一意孤行让他失去了这世上最在意他的人,因为极度的孤寂千年来游荡世间掠夺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在汐禾看来,可笑可悲但绝不可怜,哪怕他多一分信任,也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师傅,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陶萝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才遇上这个弟子。 下山途中汐禾的心情很复杂,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也意味着他们离正面对抗灵芜的时间又进了一步,陶陌的本事已是她生平所见之最,对方把他推出来,是为了看看他们的本事,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想知道她借用沧海之力后能有几分万年前的风范。 她还真是给灵芜一派的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耿耿于怀,她要真还有当年的本事,早就杀上仙宫了,还用等到现在。 到底是小心谨慎惯了,即便三途川的封印之地一滴水也不会有,灵芜还是迟迟不敢亲自踏足这片觊觎了几万年的土地。不过这次既然灵芜和殊易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相信他们也没有耐心再等了。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大人在冥界沉寂数万年,没想到风华还是不减当年。”暗处传来一个略微沙哑低沉的嗓音,让人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还有您,万物众生跪拜,万方海域听由调遣,海中生灵奉之为主的......上一任归墟之主汐,好久不见” 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这不就跑出来了。谢司玉刚撤去阵法,黑暗里有个影子跃然而出,若不是它主动走到月光下,要在这个漆黑的环境中看见它还真不是易事。 第240章 蛊祸 (96) “你找来的帮手已经灰飞烟灭,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张臻冷声说。 “有志气,咱们且走着瞧”黑影不以为然。 许清篱望了过去,清冷如月的眼眸中只有平静,但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大人,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我的功力已经恢复近六成,在人间的你恐怕需要担忧了。” 许清篱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担忧?你果然毫无长进。” 黑影身形顿了顿“三途川的封印之地,我们已经知道了。” “嗯,我很期待”许清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仿若对方只是个蹦跶在眼前的跳梁小丑。 黑影冷笑一声不再言语,随后,它的身形融入于无边的黑暗中,连带着凛冽的煞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汐禾:“这就走啦,他们这是打算亲自上阵了?” “短时间内他还不敢做什么,但是我们也不会等太久,仙使离开冥界了。”许清篱轻声说。 “是宴亭带走了她?”汐禾顿时恍然大悟,琉羽的灵力已经被许清篱封了,别说她了就是仙首灵芜都解不了,没有灵力想要逃出冥界简直天方夜谭,除非有人‘救’她离开,而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只有宴亭。 许清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表现,汐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琉羽离开冥界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不管宴亭怎么选择,琉羽都别想再回仙宫了,灵芜多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信一个与宴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被冥界关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毫发无损离开的仙使了,即便灵芜还信任琉羽,许清篱也有办法让她生疑。 一千年前仙使杀害张祈将谢司玉逼入绝境,三百年前用忘情草算计汐禾,这一桩桩一件件,当然要好好地清算。 离开十万大山之前的一天,汐禾坐在阳台上享受着这片山林的带来的宁静。 云雾间,那些绵延无际的山峦若隐若显。青山层叠起伏,峻岭紧密相连,翠碧如黛。天边絮云漂浮,细雨迷蒙飘拂。 诡异莫测的蛊术以及尘封几百年的往事,都与陶萝一起湮没在深不可测的十万大山之中。她原以为自己的修为在人间也算是一览众山小了,现在看来天地之大,世上还不知还有多少像陶陌那样的高人,她的修为还差了一截呢。 “清篱,当年在冥界我用天弦琴偷袭你时,你可想过我一直都在骗你,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杀你?”汐禾仰头看向走到她身侧的许清篱。 许清篱伸手拂过汐禾的长发,目光温润和熙,他说:未曾,因为我不在意你是不是骗我或者想不想杀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心中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你。何况师傅明知拥有天弦琴的我无人可挡。” 汐禾莞尔一笑,眸光明亮如星:“看来收徒弟果然是件看运气的活计,要早知道你的心思,我就不用收徒这个理由了,等等......也不行,那时候你还小呢。” 许清篱在汐禾身边坐下,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笑意越发浓重。 第241章 蛊祸 (97) “即便是小上几千岁,我想迷惑人心的魔也比不入红尘的仙人懂得更多”温润低沉的声音在汐禾耳边响起,带起一阵清风吹入她的心间。“原来是嫌弃我那时年纪小吗?” 看着许清篱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汐禾心虚地逃开他的视线。 汐禾就是打死也不会说,其实就是她怂到不敢下手,所以才想到用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迂回的方法。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去爱一个人,就想着干脆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他,让他站在天地之巅,无人可敌无人能伤。 不过......这事可绝对不能说,否则显得她这个师傅有些傻里傻气,一下子他们的位置就打了个翻转。她可一直以为是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计划起了作用,成功让徒弟变成了童养夫。 “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自己怎么也年长好几千岁......” 挺像个仗着身份拐骗少年的恶霸 最后这句话汐禾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暗自给自己说了一遍。 许清篱唇角拉开一个清浅的弧度,其实汐禾心里在想什么他了如指掌,只是没有直接拆穿。 “当年我无所不尽其极,行事狠辣对仙族步步紧逼,跟你回归墟后那些计划便丢弃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一千年我是如何从冥界深渊里一步步中爬出来的,因为你是我心中唯一的日月星辰......可是又怎么瞒的过你呢。” “那我现在再与你说一次”汐禾展颜轻笑“清篱,你是我心悦之人,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么与你有关的事我都想知道,曾经风音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你见过世间诸般风景,以为如何?’我回答‘人间繁华,但不是我的归处’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我真正喜欢的地方是你的身边。” 当年他们两一个甘愿放弃所有,收起锋芒将自己伪装成温润无害的少年,另一个假装不知,其实都是想陪伴在彼此身边罢了。 汐禾从来不曾在意过他的屠戮九方同族,一路踏着尸骨走来。魔族只尊强者,在当时的冥界若不如此,便只有死路一条,就连那些低等的魑魅魍魉都在一旁虎视眈眈,寻找机会吞噬同类甚至是在那些战斗中受伤的魔。要想在冥界生存,就必须强大。 汐禾也知道在到归墟之前的许清篱,有多么令仙族害怕忌惮,他暗中布局趁仙族内乱之际,将仙宫逼得差点就分崩离析了。 然而当时的仙族大多想着争权谋利,不愿各司其职,他们俯视众生太久,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为了夺取人间的控制权,不顾众生死活肆无忌惮地将人间当做战场,的确不配再呆在那个位置。她既然将天弦琴交给了许清篱,她意思便不言而喻了。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在那一千年间灵芜曾数次主动联系许清篱,还提出合作共谋大事的邀请,当然,最终都被拒绝了。 然而灵芜并没有因此死心,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不愿罢休呢。 第242章 三途川(1) 离开十万大山后,三途川书店众人又恢复了一如既往,按部就班的生活。简称混日子等 死。 汐禾以灵力损耗过大需闭关修养为由,逼着张臻给了她一个大长假,带薪的那种。 等汐禾潇洒地拿着请假条走出书店大门时,阴阳街半条街的居民都听到了张臻憋屈的怒吼。 “无限期长假,她怎么不上天!” 这天,傍晚时分,身体‘虚弱’的汐禾,提着两大袋超市购物袋一路健步如飞地走回家。以为汐禾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伤的阴阳街居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大半天见鬼了。 没办法一传十,十传百,本来只是个灵力损耗过度,这传出去后就变成了她重伤难愈了,大家伙还纷纷上门送鲜花送水果,又因为不敢打扰汐禾闭关修养,于是乎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外就走了。 每当汐禾打开门后,心里那是五味陈杂,心意是挺让人感动,水果也就罢了,但是那一束束的鲜花摆门口,跟祭祀一样,她还没死好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冰天雪地的冬日早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在堰海城的春日里,即使入夜后也让人感觉格外柔和,晚风习习,繁星闪烁。 早早的吃过饭后,汐禾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凝神修行,到了她这种修为,修行已经不需要局限于盘腿打坐了,何时何地只要心静便能运转灵力修行。 两个小时后,汐禾缓缓张开双眼,慵懒地撑了个懒腰。她发誓上过一次这么努力修行还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离开十万大山已经有几个月了,那里发生的事让她产生了危机感,即便有引魂萧也不能停止修行的脚步,因为世间很大,能人异士并不少,固步自封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况且,灵芜那边也快要行动了,打开三途川封印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几万年,灵芜没有这个耐心,张家也耗不起这个时间。 汐禾侧过头看向端坐于书桌前的许清篱,电脑屏幕的微光均匀地映照在他的眉眼之间,浓密纤长的睫毛笼出了一片阴影,把那认真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 他还在忙公事?今天好像比往常时间更久一些,汐禾面露好奇,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凑上去望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电脑屏幕上是一份简单易懂的表格,正应为简单易懂才把汐禾吓了一跳。 这是一份资产清单,数目之多金额之大,让她感觉自己真是白活了三百多岁。 “整个阴阳街,难道就只有我觉得钱好难赚?”汐禾仰天长叹,简直怀疑起人生来。 许清篱轻笑:“再仔细看看” 汐禾再次看了过去,惊讶的说“怎么是我的名字?” “嗯,因为......夫妻共同财产” 他的脸庞被室内灯光映照得更加白皙无暇,温柔的目光穿过幽深的眼眸,毫不掩饰得落在汐禾的身上。 突然暴富的汐禾,一脸惋惜地说:“早知道白天在超市,我就应该多买点水果零食” 许清篱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温柔的笑容,他牵过汐禾的手,温言说道:“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 第243章 三途川 (2) 就这样汐禾跟许清篱一起出门,前往位于阴阳街进门第一间的地下超市。阴阳的街的居民不是普通人,其中有许多就是昼伏夜出的生物,所以做他们生意的超市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关门,要不然冥主夫妇大约得败兴而归。 超市内灯光亮如白昼,许清篱推着购物车,时不时地借用身高的优势,替汐禾拿下她拿不到商品。 不想,他们这刚转了个角,好巧不巧就遇上两个大熟人。 汐禾揉了揉眼睛:“是我眼花了?” 被顶头上司遇个正着的两人立即挺身站直,特别是燕桓,大概能赢过路上的电线杆。 还是孟婆先反应了过来“真巧,二位好” 因着在人间不便于行大礼,他们两人只是微微弯腰以示恭敬之意。 许清篱颔首,汐禾惊讶地说:“冥界的生意都拓展到人间了?” 孟婆和燕桓都是常年不出冥界的主,孟婆好几千年都没离开过冥界,并不说她不能离开,只是她自己懒得奔波而已,能唤得动她来人间的除了冥主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 由此可见燕桓一定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孟婆,指不定还是用公事打的掩护,谁叫他面冷心热闷骚呢,几千年了都没有追到孟婆。 “昨天我刚入股”燕桓一板一眼地答道。 汐禾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们先回家了,你们继续” 果然,她就知道。 没想到燕桓追女孩子的招数虽然不怎么样,但阴差阳错之下还挺有商业头脑,为了把孟婆带到人间来约会,真用心良苦。 繁星点缀夜空,万里无云,皓月高悬,透过树影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地面。 许清篱与汐禾踏着夜色缓缓而行,他们才刚到家门口,汐禾的手机铃声就像是催命似的响起。 进屋后,汐禾接通电话。 张臻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最近城里有些不太平,赶紧来上班” “要不要这样毫无人性,我的灵力还没恢复呢,这可是工伤,工伤!” 汐禾把重点强调了两遍,说的是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还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受了工伤该有的模样的自觉,电话另一端的张臻再次刷新了心里对汐禾的不靠谱属性的认定。 “您老人家都修养两个月了,从冬天到春天,区区灵气损耗而已,能不能有点梦想?” “梦想?我的梦想就是不上班,能实现吗?” “我觉得不能,明天你要是不来上班,扣半年奖金。”张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汐禾沉痛地回答:“明天我就去上班。” 她真是摆脱不了的劳碌命。 第二天,汐禾在离早晨上班时间的最后一秒钟,准时出现在了书店,然后有气无力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堆积在面前的一叠资料。 她问:“这是什么?” 谢司玉:“最近三天城里出现了一些怨灵,还是刚死就变成怨灵了,我们觉得这事不太对劲,所以让你来看看。” 汐禾翻开资料看了一遍“怨灵抓到了吗?” “没有,这中间还有一些更奇怪的事情。”张臻神情凝重。 第244章 三途川 (3) 汐禾疑惑地扫了一眼所有人,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同时露出这么惊讶的神情?“有多奇怪?” “这些怨灵晚上过了十二点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拖着那副残躯做着生前的事,我们昨天跑了四个地方,见了四个怨灵它们无一例外地像发了疯似的殊死抵抗,我们压根就没有机会抓捕,因为在抓捕的时候它们统统神奇地消失了,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你说奇不奇怪,正常死亡生前没有冤屈,怎么就突然变成怨灵了,而且还能在晚上回到尸体里。”张臻凝重地说。 “确实不正常”汐禾低吟道“那这些怨灵的家人呢?不是说晚上十二点后他们会回到身体里‘活过来’那岂不是要保存尸体?” “别提了”张千封一脸仇大苦深的模样,脸上就差写两个字‘倒霉’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些近距离接触过怨灵的人全部进入了疯狂模式,逮着谁砍谁,我被追了三条街,整整三条街,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说着张千封抬眼四望,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关心他的意思,包括他的亲妹妹,一时间不由悲从心中来。 “说重点”汐禾伸手敲了敲桌子,把沉浸于悲伤中无法自拔的张千封拉了出来。 张千封:“我们给这些人驱邪后,就把他们送到了医院,现在估计还在昏迷呢,不过,就尸体保存这个问题,我们猜测这件事应该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通知冥界了吗?” 汐禾问完这句话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你懂的’的眼神看着她,她会意地比了个手势。“行,我来联系。” “还有一件事”张臻将一张纸片放在汐禾桌上。 汐禾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是一个地址,春楠路三十六号四楼 这个地方她倒是有路过几回,春楠路位于堰海城的中心地带,算是繁华与幽静的交界处,入口在商业街的岔道,出口是春楠大桥,这条路除去一些几十年前的老居民楼,就是茶馆和古玩店。一到了晚上那是灯火明亮流光溢彩。 为什么要给她这个地址,汐禾还没有开口问,谢司玉就善解人意地开口解释道:“我们查到这里也有一个怨灵,你有天眼说不定能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 “对,而且我们都觉得只有你有本事把它抓回来,聚阴伞引魂萧一出,它指定跑不了。”张臻说。 突然被带了这么大一顶高帽,汐禾瞬间有种这些同事都吃错了药的感觉“那我试试吧” 汐禾再次看向那张纸,春楠路,按说这种人气足的地方不会有鬼魂愿意流连,因为它们会觉得非常不舒服。 “等等,我得晚上去?又得加班?”汐禾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张臻毫不迟疑地回答:“白天去那鬼也不会出来啊,加班有双倍工资,放心,咱们书店的员工福利从来不缺席。” 汐禾:“那医院里那些大活人怎么办?听你们的描述,他们可危险的很,就算替他们驱了邪恐怕也不保险,到时候可别伤及无辜了。” 第245章 三途川 (4) “放心,我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他们醒不过来”张臻说:“医院那边的确也得有人看着才行,他们三个等会就出发去医院,我和阿玉镇守书店等你们的消息。” “什么?我们要一直守到人醒过来?”被点名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那当然,人醒了后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张千封悲痛看着张臻,他就知道准没好事,被人拿着菜刀追的经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汐禾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发送信息告诉许清篱后,很快收到了回信。 “我今天会晚点到家,带着食魂兽” 手机里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分明是最温柔的语气但说的话却是不容半分质疑。 汐禾微微一笑“你忙完后能来接我吗?我一个人害怕。” 她鬼使神差就发出了这条语音消息,说完后似乎又觉得太假,个借口漏洞百出,一点也不高明。她老脸难得一红,急忙想要撤回消息补救,然而还没来得及撤回去对面的许清篱就发来消息了。 “好,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我就过去接你。” 听着其中愈发浓重的笑意,汐禾几乎能想象到这会许清篱脸上的神情了,若是时光回溯她一定重新想个高明的借口。 入夜后,汐禾直接出发去了春楠路。 春楠路的前段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而后段则是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安静,清幽。除了略显老旧的居民楼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小商铺,行人也不多。 长长的楼道里灯光昏暗,昆虫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翅膀,整栋楼异常的安静,汐禾只听的见自己如影随形般的脚步声。 上到四楼,她毫无悬念地停在了拐角的第一间房。里面的阴气和尸气都能熏倒几个人了,是这间房准没错。 汐禾犹豫了一下,想到谢司玉给她的资料。这家里只有一对母女,母亲是个年轻的女人,前段时间在医院检查出一种非常严重的疾病,无法治愈且命不久矣,而女儿才几岁。 这个母亲已经死了,但是她每晚还会回到尸体里照顾孩子,她的女儿也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睡着了。 她这样直接冲进去,把人母亲带走,似乎不太妥当。 汐禾无声地长叹一口气,手上掐起法诀,柔和的白光穿透厚重的门,飞入正常人看不见的浓的化不开的黑气中。 然后她在外面等待了半分钟左右,直接用法术打开了大门。 整个房间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打扫的也干净整洁,客厅的柜子上摆放着几张母女两的照片,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笑容都非常灿烂,透着家的温暖。 汐禾站在客厅看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女孩,与其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变成怨灵,不如让她先好好睡一觉。等处理完怨灵后,再让张臻来安置这孩子吧。 即便那个怨灵是她的母亲,不会主动伤害她,可是常年和鬼魂共处一室,寻常人哪里受的得那个阴气,折福折寿都是轻的,何况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第246章 三途川 (5) 此时,漆黑如墨的黑气悄无声息地从卧室内一处阴暗的角落飘然而至床边,一双惨白的小手从黑气里伸了出来,看上去常年精心打理的红色指甲仿若沾了鲜血一般。 那双手爬上女孩纤细的颈部,只要一用力便能要了女孩的性命。 “住手,这可是你亲生的孩子。”汐禾急忙喝道。 他们的消息出了疏漏,张臻说怨灵只会在半夜十二点回到生前的躯壳后出来活动,这才九点就出来了,看来十二点这个时间并不是关键。 而且它也没有发狂,应该说有发狂的迹象,但是还存了一丝理智,这个怨灵似乎和张臻他们说的情况不太一样。 “我知道你是来分开我们的,你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恐惧,我不是你的对手,与其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还不如跟我一起走,免得活着受罪。” 悲戚的女声从黑气中传出,汐禾打开天眼透过黑气,看见了一张异常丑陋的脸。 整张脸皮都犹如风干了的橘子皮,皱巴巴地黏在骨头上,黑色的长发梳的一丝不苟,若不是知道它就是照片里那个年轻的女人,汐禾怎么也无法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如果我告诉你,她长大后的会有一个圆满的人生,你还要把她带到阴暗寒冷的世界吗?”汐禾看出了怨灵眼中那一点不忍,决定采用较为温和的方法来说服它。 它没有害过人,只是因为舍不得唯一的孩子,才会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被有心之人所利用,变成了这幅样子,它也是受害者,不到万不得已汐禾不想动手。 一直藏在汐禾包里的食魂兽,突然立起身子探了个头出来,把那团黑气吓得直哆嗦。 它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位置,颤声说:“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她父亲抛弃了我们,如果我也离开了她,她该怎么办......” 它说着哭了起来,一滴滴血泪触目惊心地落在被子上。 “好好呆着”汐禾一把将食魂兽塞了回去,压低了声音对食魂兽说。 然后又转向黑气“这个小姑娘虽然童年坎坷,但是长大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还会遇上一个相伴一生的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生活安定,这已经是许多人想要得到的圆满了,包括你在内。” 汐禾没有骗它,这是刚才她悄悄推算后得到的结果。 那双惨白的手慢慢地从女孩的脖颈上移开,黑气也开始变淡,等到黑气全部散去后,一具干枯的尸体倒在了地板上,年轻的女人站在原本是一团黑气的位置上,血泪不断地从她眼眶里划出。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汐禾面前,鬼魂没有实体,但是汐禾真切地感觉到了她下跪时的力度。“求求你,能不能让我再多陪她几年,等她再长大一点,我放心不下,真的放心不下,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啊!” 汐禾抬手运起灵力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平静地说:“孩子的身体本来就比成年人弱,更何况你还不是普通的阴魂,而是怨灵,如果非要和她一起生活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害死她。” 第247章 三途川 (6) “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怨灵依依不舍地看向睡熟的女孩。 “没有”汐禾斩钉截铁地说“人鬼殊途,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或许有人向你承诺,只要你保住尸体,就可以留在人间,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果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 黑暗的角落里突然涌起一阵诡异的吸力,将它吸离了床沿径直退了好几步,寻常人感受不到的阴风在空中旋转化为一个黑色的漩涡。 “救我.......救救我........” 眼见怨灵就要被吸进去了,汐禾抬手就扔出食魂兽,纤细娇小的食魂兽在离开汐禾的瞬间,身体迅速变大,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屋子给装得满满当当。 阴风汇聚的黑色漩涡被食魂兽那么一撞,当场散了架,不过......汐禾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墙壁,没错,这面墙也不负众望地散架了。 半个小时后。 匆匆赶来的张臻和谢司玉,瞪大双眼,愣是在那面摇摇欲坠的墙壁前看了有好几分钟,和他们一样震惊的还有这家的主人——那位年轻的怨灵。 此时隔壁居民电视上放的节目,他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怨灵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几步,那张惨白的脸上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张臻呆滞地转过头,一脸胃疼的表情“这是居民区,居民区!” “别紧张,别紧张”汐禾讪笑“我设了结界,隔壁看不见这面墙的情况.......” “我......竟无言以对。” 张臻震惊地望向汐禾,这种掩耳盗铃的话亏她说的出口! 汐禾抿嘴点了点头,抓着食魂兽的手向前一伸,真诚地说“是它” 张臻赶紧牵着谢司玉往旁边退了几步,在这个不大的地方最大距离地远离了食魂兽。 “但是也不能怪食魂兽,刚才情况紧急,如果不是食魂兽撞碎了那个漩涡,它都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汐禾看向怨灵无奈地说“然后墙就变这样了” 张臻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掏出电话找人来补救这面墙。完了后,不忘语重心长地对汐禾说:“你老人家下回稍微注意控制一下下神通,书店经费多也不能这样烧吧,大晚上请人来善后费用多高” 汐禾走到谢司玉身边,诚恳的保证,态度之好简直让人大跌眼镜:“下回我尽力拦着点食魂兽。” “得......你手上抓着食魂兽,小心着点别伤到阿玉。”张臻看着汐禾手上那乖巧安静的‘萌宠’心跳都停顿了两下。 汐禾:“我家孩子不会伤害它亲姨” 谢司玉温柔一笑,并且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食魂兽的头顶“小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汐禾把刚才发生的时候讲述了一遍。 “我打算先把它带到冥界,至少在冥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敢也没有办法再动心思。”汐禾望向守在女孩身边的怨灵。 谢司玉点点头,上前几步看了看正睡得香甜的女孩和依依不舍的怨灵,她轻声说:“你放心,我们会安置好她。” 怨灵一言不发只是垂头看着女孩,知道它的顾虑谢司玉再次开口:“我们向你承诺,在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前我们都会派人保护她的安全。” 第248章 三途川 (7) 得了谢司玉的保证,怨灵最终心甘情愿地进入到汐禾的聚阴伞中。 汐禾刚把聚阴伞收拢,还未放进手镯里,她突然注意到窗外不知从哪里升起了一层薄雾,轻柔似纱,窗外的风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看着窗外的白雾,心中莫名地浮现出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约过了几分钟,汐禾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谢司玉和张臻注意到她的反常,不约而同地投去询问的眼神。 汐禾只是盯着雾气,见她不说话,谢司玉二人也不好打扰,就这样在一旁静候着。 又过了好一会,汐禾才蓦然惊觉。 难怪她会觉得似曾相识,窗外飘着的并不是寻常的雾气,它们来自遥远的海域,万水千山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晚点我会去一趟冥界,这个孩子交给你们,我先走了。”汐禾一边将食魂兽放回包里一边跟他们说,语气里染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急切。 张臻疑惑地问:“你这是要赶着去哪?” 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跟突然被通知家里进了贼一样着急。 “去见一个故人”汐禾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所以先去看看再说。” “小汐,你先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谢司玉温言说。 “好” 随后,汐禾先行离开了这栋居民楼。 堰海城的春日多雨,这会天空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整条街都笼罩在朦胧的微雨和轻纱般的薄雾中。 明灭不定的街灯拉长了路人的影子,汐禾一路循着雾气的源头走去,路上的行人似乎越来越少,整条路都异常的幽静,她心知现在自己所走向的位置是以结界创造的另一个空间,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汐禾不急不缓地走上春楠大桥,雾气越来越浓,桥上的行人和车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全部都消失了。此刻的春楠大桥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渐渐地这种几乎时间凝固般的安静被悠远的浪花声取而代之。 那是从沧海而来,历经了千万年时光存在于久远的记忆中的声音! 汐禾不禁抬眼四望,雾气翻涌间,似有若无的歌声从远方传来,悠扬婉转,带着沧海的气息与从遥远时光飘荡而至,美好的令人飘然若仙。 这不是属于人间的声音,这是……鲛人的歌声。 她震惊地望着被浓雾笼罩的正前方,其中有个人影缓缓走来,随着每一次走动他的身影也愈来愈清晰。 来人一袭浅蓝色的长衫,宽大的袖袍上用银线绣着古朴的水纹,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未着任何发饰,精致如画的脸庞如同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瓷一般。 他的眼睛明亮澄澈,五官柔和,一举一动间皆是惊心动魄的俊美。 尘烟渐散,他行至汐禾面前。 汐禾征住了,少顷,她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带着几分追忆。 这个人她并不陌生,在她还是汐的时候,亲手创造了他——鲛人族长宴亭。 “好久不见,宴亭”汐禾说。 宴亭向汐禾端正恭敬地行了个礼,怀念的神色中还带着期许,他已经等了很久了,终于等来了所有鲛人的信仰。 第249章 三途川 (8) “宴亭见过我主” 汐禾望向他,开口说:“我如今只是区区散仙,担不起你的大礼。” 现在她是汐禾,而非归墟之主汐,沧海的主人只有一个,便是许清篱。 “是”宴亭抬起头,神色里似有无奈,他看向汐禾的目光仿若蕴含着无尽的悲伤。 “你今日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宴亭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开口说:“您可曾想过一件事情,掌管冥界沧海的两界之主,当年为什么会来迟,又偏偏正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您的面前。” 婉转的嗓音犹如天籁,宴亭静静地望着汐禾,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案一般。 汐禾展颜,坦然的目光比映着明月的海面还要摄人心魄 “自然是……为了让我永远无法离开他,救命稻草便如深渊中唯一的光明,寒冷时心尖的温暖,但凡和唯一这类词沾上关系,大约终其一生都不会放手。” “原来......”宴亭苦笑着叹了口气“您一直都知道。” “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在他年少时我不也是趁人之危把他拐骗到归墟了吗?” “如此,宴亭也就放心了”他垂下眼眸“您一定不知道,在那漫漫时光里等候的人,其实不止他一个。” 汐禾:“他已经告诉过我了,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一切皆好,族人们都很想念您。” “那你还打算回去吗?” 宴亭目光一凝,沉思片刻后,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是您赐予了我生命,且亲自任命我为鲛人族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背叛沧海,与琉羽的情缘我已用一条性命还了,剩下的也只有恩怨,我会取回灵石。” 汐禾:“翻山越岭容易,情之一字难渡,当年既然将灵石赠于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如何抉择由你自己来决定。” “两万年的流离漂泊,情早已生怨,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我们之间却隔着沧海和仙宫,这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壁垒,我可以心甘情愿把命交给她,但是永远不可能背叛沧海。” 宴亭看向远方,汐离开后他日日坐在礁石上,日复一日地看着日落月升,等候着他们的神明重临沧海的一日。 他们的新主说过,终有一日她会回来。 直到有一日,天空有一只美丽的鸾鸟跌落,他救下了她。 她说她叫琉羽,她想成仙,不想再做妖了。可是因为资质修为不够,最终还是没有扛过九道天雷飞入昆吾山。 从那以后他们相伴了数千年,琉羽说他心中起伏的波澜就是喜欢,他喜欢那个已经离开的神明。 一开始他并不明白,后来,他想喜欢大概也分好几种,他的确是喜欢汐,但也喜欢琉羽,是不一样的那种喜欢。 对汐是仰望敬慕,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站在汐的身边,这种喜欢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与他喜欢这片蔚蓝的海域是一样的。 但琉羽不一样,他想和琉羽永远在一起,就像人世间那些普通的夫妻一般,互相扶持相依相伴,永远都不分开。 第250章 三途川 (9) 宴亭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偏偏是琉羽,拿着利刃决绝地剖开了他的胸腔,取走了他的灵石。 琉羽说,她曾是一只被人肆意践踏欺辱的小妖,仙首对她恩同再造,她必须要替仙首找到传说中能逆转阴阳的宝物。取得那件宝物,她就能获得仙籍,成为仙首座下的第一仙使。 所以,只能对不起他了,但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对不起。 他愿意把命交给琉羽,但是不能容忍琉羽用他的灵石帮助仙宫与沧海为敌,这里是他的家,是鲛人立誓要世代守护的地方。 哀莫大于心死,他所有的欢喜都在成亲的那一日化为了怒火...... 宴亭从短暂的回忆中走出来,对汐禾作揖行礼。 “半月内我会取回灵石,然后交还大人的恩赐。您保重,日后若是得空的话,还望您能回去看一看族人们。” 汐禾微微一笑:“保重,我会的。” 白雾气散去,桥上依旧车水马龙,灯光明亮。 汐禾回到春楠路,食魂兽开始发出一阵微弱的嘶嘶声,前方那颗古老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修长而熟悉的身影,他的脸被灯光份成半明半暗的两面,温柔的光线穿透他的瞳孔照映着缓步走来的汐禾。 见到爱人汐禾心里高兴,正要扑过去,还没走出几步,便见到两个漂亮的女孩上前与许清篱说着什么。 汐禾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几分,当即加快脚步,三两步就走了过去,宣誓主权般挽上许清篱的手腕。 拿着手机打要号码的两个女孩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大好意思地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随后就飞快地离开了。 “忙完了?”汐禾轻笑着问。 许清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润的笑容“还没有,不过想起你说……” “对!怨灵实在是太可怕了”汐禾点头如捣蒜,面子什么的早就被她不知道丢哪去了。 没成想接下来许清篱的话直接让她愣在原地。 “害怕到放食魂兽把人墙都推了?” 汐禾“......” 看着汐禾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清篱低声笑了出来“和你开玩笑的,见过宴亭了?” 汐禾点点头“他看起来很虚弱,那块灵石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许清篱:“不必担心,他会拿回鲛珠,琉羽对灵芜有多忠心,他对沧海就有多敬仰。” 琉羽和宴亭各为其主,信仰不同,这正好也是他们的底线,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在仙宫和沧海的争斗里谁也不会退步,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琉羽带着目的来到宴亭身边,骗取了他的灵石,并且为了让心里的歉疚少一点,自己给自己洗了个脑。 她当真感受不到宴亭的真心吗?并非如此,只不过她选择了站在对她有恩情的灵芜这一边而已,要说服自己狠下心来取走宴亭的命,总该要个理由吧。 而汐就是她为自己找的理由。 宴亭可以容忍琉羽的欺骗,也可以原谅她夺取灵石,但永远无法释怀她利用汐赐予的灵石来对付沧海,并且还将忘情草带到人间,给所有鲛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明使绊子。 第251章 三途川 (10) 灵芜先是算计谢司玉,后来又用同样的手段算计宴亭,汐禾向来护短,这笔帐迟早要清算。 “为什么突然让他来见我?”汐禾笑着问道。 明白如果没有许清篱点头首肯,宴亭又怎么来得了。 许清篱微微一笑“总归是要让他明白的” 至于明白什么,便显而易见了。 将怨灵带回冥界审问后,汐禾将信息整合后,大概猜出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后谢司玉发来了躺在医院那些人交代的东西,证实了汐禾的猜测。 所以的事情都指向一个地方青山疗养院。 从谢司玉发来的资料上看,这个青山疗养院目前处于一个半废弃状态,疗养院建于二十多年前,位于山清水秀的郊区,在当时青山疗养院的建筑和设施都属于一流,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建成的那天有个工人从楼梯摔下来,头被地上的钢筋扎穿当场去世,三天后疗养院的老板心脏病发实在自己家浴室里。 一连发生了离奇的事情,也就没人敢再去疗养院,久而久之那个地方就荒废了。 这一次牵扯其中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寿命将尽。 他们要不是有未完成的心愿,要不就是舍不得至亲至爱,换而言之就是不想离开人间。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消息,说是青山疗养院里有个高人,可以帮助他们。 于是这些人花费了打量的钱财,请这位‘高人’帮他们延续生命。当然这‘高人’所谓的延续生命,并不是真正的延续生命。 阴阳不可逆,像买卖寿数这种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对施法的人而言极损阴德,而延续寿命的人来世也必定会加倍偿还其因果债。当年汐禾干过这事,她费尽心思在加上许清篱暗中相助才将此事抹平,这位‘高人’可没有这种本事。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让这些人留下尸身,在用邪术把他们变成怨灵,其最终目的当然也不是帮助他们,而是要为了利用他们。 这些人变成怨灵后,逐渐失去理智发狂,而他们身边的人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张千封才会被人追了三条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位‘高人’用心可真是险恶,恐怕他想要的结果是这些人魔化,然后便可为他所用。 这种邪术她以前就见识过,就是白秋棠所修炼的那种,虽然有些变化,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其中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她与白秋棠交过手,对这种状态再熟悉不过。至于后来他们成功说服的那个女人,则是一开始就多了点防备之心,没有全然信任那个高人,这才保持了一丝理智。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高人’就是殊易,汐禾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不禁啧啧称奇。曾经在魔族左右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现在还干起坑蒙拐骗,骗人钱财这种事情来。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竟然还学起了神棍的做派。 第二天,三途书店内 张臻:“这件事那边怎么说?” 汐禾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下午我和清篱先去疗养院看看,书店这边你做好安排吧,他们三个......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太深。” 第252章 三途川 (11) “他们这次留在医院,不会参与其中。”张臻说。 谢司玉抬头望向张臻“时间我已经推算出来了,下个月三号,天生异象,日月同辉,若是错过这一次,便要等上万年。” 万年时光,她等得起,冥界也等得起,但是张家和张臻等不起。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解开张家世代的诅咒。 “放心,只要她来,就别想回去了。”汐禾目光微冷。他们既然已经知道灵芜在给予张家仙骨碎片的时候动了手脚,便找得到解开的方法。 这时,张臻的手机响起,等他接完这个电话后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掺了冰碴子的目光仿佛能冻死人。 “是我派去保护那小女孩的人,他们说,小女孩被人带走了,对方要求用三途川的秘密来交换。” 汐禾冷哼一声:“手段还真是低劣。” “我们必须得立刻去一趟”张臻当机立断。 汐禾:“他敢明目张胆地出来就说明是真的恢复了六成的修为,强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离我和清篱约好的时间还是半个小时,别急,等他处理好冥界的事情,我们再一起去。” 殊易想要的是三途川封印的秘密,在他们没到之前,还不至于蠢到伤害手上的筹码。 人一定要救,不过三途川封印之地的秘密他们也不会交出来。 半个小时后,几人驱车出城,往青山疗养院开区。 一路上没有出现什么交通拥挤的情况,天空的乌云压得很低,近日来阴雨连绵,终日也不到几回太阳。 冷风将道路两旁的树枝吹得哗哗作响,几片青绿的树叶随风飘落在湿润的地面上,明明还是下午,天色却黯淡得如同入了夜一般。 大约两个小时后,几人到达了目的地。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唯一让人不舒服地方大概就是对面那座山上立着几个零散的坟包。 这在远离城市的郊外再寻常不过,还不至毁了这处犹算不错的位置。这里不是聚阴招鬼之地,以常理来说不会有鬼怪停留作祟,如果说建成时接连发生的事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疗养院占地非常宽广,因为常年荒废庭院里杂草从生,原本洁白的外墙被绿色的植物占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老旧的有些发黄。 古时候有‘人气’这一说,据说常年不住人的房子便会破败不堪,阴寒森然,甚至成为孤魂野鬼与山中精怪的栖息之处。眼前的疗养院便是让人有这种阴森刺骨的感觉。 汐禾垂下眼眸,近日天气不明朗,连带着心情都有几分急躁。他们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争什么东西,她只想安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与许清篱一起在忘川河畔种种花,泛泛舟,或是坐在奈何桥听一听人间百态,得了空便来人间或是回归墟小住几日。可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意,放着安生的日子,一天天想着染指人间凌驾众生,果真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搅弄人间风云。 现在这人已经亲自找上门来了。 疗养院的庭院中立着一排诡异的东西,这种东西谢司玉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第253章 三途川 (12) 她曾在一千年前见过这东西,谢司玉握紧了拳头,白皙的手指微微泛红。 这些东西赫然就是当年仙使为对付张祈创造出来的妖物。 将两个物种强行拼凑在一起做成的怪物,似人非人,是妖非妖,当年只是一只便让张祈含恨而终,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八只! 显而易见现在他们所看到的妖物,相较于一千年前已经是被改进过的结果了,如今的它们更加可怕。 张臻眉头紧皱,冷冷吐出两个字。“妖孽” 怪物齐刷刷地看过来,阴冷的气息随着他们恶毒的目光一起落在四人身上。它们身后飞出无数根如干枯树枝一般的触手。 曾经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谢司玉目光逐渐变冷,白色光焰在她手心凝聚。 “阿玉,我们不会重蹈覆辙”张臻掷地有声,冷峻的面庞蓄着一抹肆意和坚韧。 “大人,若是十个数内你们不进来,我只能送这女孩去见她母亲了。”一道带着嗜血的笑意的声音从疗养院里传出来,沉重而充满了诱惑。 “杀了她,你又拿什么做筹码?”汐禾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她知道里面的人听得见。 “这人间,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难道你天真地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低贱的生命吗?哈哈哈......” “大可不必这么长时间”许清篱平淡地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呼啸的冥火拔地而起,张牙舞爪的怪物瞬间被火光淹没,如婴儿一般的啼哭声让整片地域都陷入了诡异的喧嚣。 妖物在火光挣扎扭动,它们的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断裂,尽管这些妖物有极强的再生能力,但是在冥火的涤荡下,它们的挣扎显得无力至极。 汐禾不客气地开口说:“反派死于话多,听过这句话吗?” 冥火伤不了生于冥界的殊易,但是对这些被人拼凑出来的妖物可就没有那么友好了,就算一时半会烧不死它们,也能让它们失去行动的能力。 几人畅通无阻地穿过庭院走到疗养院大门处,尽管门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仍旧可以看得出来当年建成之时的气派斐然。 这么好一个地方,却平白被殊易用那种阴险的手段夺了去。 汐禾伸手推开面前那扇厚重的大门,浓墨般的黑暗突然涌来,她的眼前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也没有。进来时许清篱和谢司玉都站在她的身边,但是现在她却感受不到一分一毫地属于他们的气息。 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汐禾伸手在虚空画了道符,明亮的光芒顿时驱散黑暗,待看清周围的环境的后,汐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合着自己又被人当作软柿子了?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绝不是正常的空间,有哪个疗养院一进门就弄个通往地下的旋转楼梯,还是无穷无尽看不到底的那种,说这楼梯直通地狱她都信。 汐禾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极淡的笑,百赖无聊地问“这是要做什么?各个击破?” “不妨猜猜看?”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不过那个女孩在下面,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第254章 三途川 (13) 从西面八方响起了嘈杂无比的声音,空无一人的旋转楼梯上此刻好像有无数的脚步走在其中,如影随形地跟在汐禾身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抬头向上望了一眼,上方还是那无穷无尽通向黑暗的层层楼梯。 一时间汐禾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干脆决定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她所遇到的情形有点儿像鬼打墙,但也只是有点儿像罢了。 若真只是鬼打墙,那么她所看到的绝不会是这么诡异复杂的情形,更何况她用上天眼都望不到这楼梯的尽头,也找不出任何端倪。 由此这种设计可高端的很,不是什么简单的鬼打墙可以相比拟。 汐禾轻飘飘地说:“魔族生来灵力强大,姿容无双,能惑人心。与仙灵同为天地孕育,我还以为起码会有些傲气,没想到如今你竟堕落至此,抓着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小女孩闹事。” 对方冷哼一声:“我可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仙人,只要结果如我所愿......至于过程从来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说的好,比他们要坦荡。不过你觉得我会用那么重要的秘密来和你交换?”汐禾一边说,一边集中精神打量着这个诡异的地方。“给你个建议,你要是把张臻扔下去,然后再威胁我们三途川书店,应该会更有用。” 说完汐禾脸上的笑容徒然消失,她伸手虚空画符然后向外一指,符火聚集而成的火龙从身侧的栏杆外窜出一路向下飞去。火光将层层昏暗的楼梯照亮,但是却一直没有到得了底部,知道明亮的火光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这个楼梯总不能是建在无底深渊上吧。 正在她疑惑不解之时,无尽的楼梯上不知道从来跑出了‘人’来,每一层都有一个,它们狰狞地笑着,目光怨毒又阴狠,被盯上的人只感到背脊生寒。 很快,这些‘人’用各种各样的姿势,一个又一个地朝汐禾攻来。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汐禾是干了什么挖人祖坟这种缺德事一样。 汐禾脸色微变,双手结印,她的所施的法术还没有落到迎面跑来的‘人’的身上,这个‘人’就蓦然消失在她眼前了,她来不及细查,下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已经从下层楼梯跑了上来了,与前一个的情况一模一样,她还没出手就想气泡一样直接消失了。 汐禾怔了一下,她分明感受到了阴气和煞气,天眼所看到的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怨灵,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幻像? 而且这里的楼梯上下每一层都毫无差别,她想到了‘镜像’这个词。 “姐姐......我好害怕,救救我......救救我......” 这时,从黑暗不见底的下方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喊声,这声音是那样的绝望、惊恐,任何听到的人都没有办法硬着心肠置若罔闻,汐禾也一样。 她伸出脖子探了一眼,盘桓的楼梯延伸向下,墙壁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始终看不见女孩的身影,在那犹如深渊地狱一般的黑暗里只有女孩的哭泣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第255章 三途川 (14) “我劝你最好还是交出三途川封印地的秘密,否则再过一会我可就不能保证这个小姑娘会遇到什么东西了,可能是失去理智的怨灵,也有可能是专吃人心拆人骨的魑魅魍魉。”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的兴味,让人听着就来火气。 汐禾手上掐起法诀,一道莹白的光顺着指尖在周身凝聚为保护屏障,即便这些接连不断疯狂奔上来的‘人’会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消失,可谁知道殊易会不会在这些‘人’里放一个真正魔化的死灵。 短时间内她难以分辨出来,不能等到攻击到眼前时再作防备,到那时可就晚了。 殊易针对天眼的弱点,施展魇术,再加上从这个黑暗、循环的楼梯中源源不断汇集起来的阴气,将汐禾给困在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真假难辨,汐禾所看到的所听见的,都有可能是掺了点真实进去的假象,连同下面女孩的哭声也一样。 要想最快地离开这个空间就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可破世间一切迷障梦魇的天弦琴。 “你既然已经与灵芜达成共识携手合作,三途川封印的秘密还需要来问我吗?直接问她不是简单多了,毕竟那是风氏的东西,她比我熟悉。”汐禾说“或者她没有告诉你?你们这合作关系可不够真诚啊。” “想拖延时间?莫非你是真不在乎下面这个蝼蚁的死活?”殊易冷笑。 “你觉得呢?”汐禾反问,对于那冲到她面前来的‘人’,她已经对其熟视无睹了,这会就算跑上来的是真怨灵,一时半会也破不了她的保护屏障。 “拿到炼妖幡号令群雄,然后再杀回冥界,夺取人间,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找错了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开三途川的封印,也不知道三途川被封印在哪,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轮得到你们动心思?” “三途川就在昆吾山脉之中?” 汐禾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微光,很快便恢复如常,但这一幕已尽数被殊易看在了眼里。 “谁说的?三途川明明在阴阳街,不信你自己去打听。” 殊易:“看来你是不打算用三途川的秘密来换取那个女孩的性命了?” “是,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何况下面的人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汐禾笑了笑“我猜,这个空间要运行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须得你亲自把关,才困得住拥有天眼的我,如此一来,外面又是谁在拖住清篱?” 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汐禾面前五米外,他裹着黑色的衣袍,脸上浮出阴森的冷笑,那张邪魅的脸上布满了阴霾。 “是不是灵芜亲自来了?” 殊易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毫不破绽的特殊空间里,汐禾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即便他现在只有六成的灵力,但在人间也能和被天道压制的许清篱打个平手了。原本他并没有把汐禾的那点修为放在眼里,毕竟现在的汐禾只是一介散仙,而不是威风凛然的归墟之主汐。 汐禾没有错过殊易眼中那点微末的变化,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第256章 三途川 (15) “那个女孩只是让我们来疗养院的诱饵,从头到尾真正的筹码是我。灵芜让你困住我,是为了得到驱使炼妖幡的方法,同时她也防备着你,不可能告诉你实话,所以你才病急乱投医用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来忽悠我。” 如果殊易不是蛊祸人心的魔,或许汐禾还会信上几分,真的下去救人。但是她太了解魔族与生俱来的能力了,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会信。 再者,殊易打心底里不会相信一个凡人有这种分量,无论是他还是灵芜,都认为世上不如他们的生灵与蝼蚁无异,就应该被掌控。用一个凡人的性命换三途川封印的秘密,这时事拿出来吓唬吓唬张千云这种心软的小姑娘还差不多,对付汐禾这几个人实在是脑子进了水的行为。 故而,汐禾才有了一系列的猜想。 “厉害,可是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出的去吗?”殊易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汐禾听了没有生气,只是扬眉笑了起来,寸步不让地说:“那你以为这个破地方就能把我怎么样吗?” “若是五万年前自然是不能,但现在......” 汐禾面前的幻影尽数消失,一阵凌厉的风从黑暗中拔地而起,汇集成一股黑色的龙卷风,魔化的怨灵从风力飞出,直向楼梯中间的汐禾扑来。 这一回是真的并非先前试探她的幻象。 汐禾凝神掐起法诀,一道耀眼的白光飞入黑暗中,转瞬即被呼啸的黑风吞噬。 此处空间狭小,她有些施展不开,借着引魂萧的威力才堪堪脱离魔化的怨灵的包围圈。殊易没有出手,他始终以一种看好戏的轻视态度望着汐禾。 汐禾觉得张千封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她才是。每一回她都是被针对的那一个众矢之的,莫非她看起来很好欺负不成? 上下两头的黑暗一步步侵蚀昏暗的楼梯,汐禾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再看之时楼梯上已经爬满了森森白骨,说这个空间是用白骨堆砌而成或许会更加恰当一些。 汐禾敏捷地躲过怨灵的利爪,凌空踩在蠕动的白骨上,毫不客气地甩了道符,在堆积如山的白骨中清出了块不大的空地。 “柿子挑软的捏,把我当软柿子的人最后可没有什么好下场。”汐禾手里拿着引魂萧,笑容如冰霜。 下一秒,婉转悠扬的萧声惊破黑暗,宛如水波的蓝光以汐禾为中心一圈圈向外扩散,那光芒仿佛能盖过所有的黑暗,将一切阴晦邪恶的东西都压回那幽暗不见光的深渊。 与此同时,清澈的琴音响起与萧声合成一曲袅袅仙音。 一直在看好戏的殊易脸色终于变了,是天弦琴,他们居然将天弦琴带到了人间!这世间最强的仙器,妖族和魔族的克星,几万年来天弦琴一直存放于冥界,震慑着无间狱的妖魔。 他们这样做就不怕无间狱大乱吗? “这不可能!” “来对付你,又怎么会不带天弦琴。”汐禾放下引魂萧,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琴声逐渐平息,琴箫合奏的时间虽短暂,但以天弦琴这种级别的仙器,要破这个空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第257章 三途川 (16) “没了天弦琴的镇压,此刻冥主大人又不在冥界镇守,那些废物还守得住无间狱的大门吗?”殊易冷声说。 “你.......”汐禾眼睛一转,目光有些古怪。 “莫不是被关了几万年,关傻了?不过半分钟的事,能出什么乱子,清篱一手创建的冥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灵芜不是一直想探听冥界的实力吗?今天就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可比她这个不受待见的仙首以及一盘散沙似的仙宫强多了。” 雷光平地而起,很快就蔓延到整个空间,墙壁和地板开始剧烈的抖动。在殊易震惊的神情中,这处空间出现了一道口子,像蛛网一般寸寸延伸,最后化作了无数碎片。 白色的光吞没黑暗,从头顶向下扩散,涌动的气流席卷而来,汐禾毫不犹豫地走进白光。 在短暂的晕眩之后,汐禾完好无埙地站在了疗养院门前。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被斩的七零八落的怪物尸体,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 她伸手推开门,心想这一次总不会再被传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了吧,对方连人都跑了,还要再针对她那就过份了。 “小汐,你没事吧”谢司玉惊喜的喊道。 汐禾摇摇了头“我没事,你们这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人已经救下了,其他的与我们预料的一样。” 汐禾先是看了一眼张臻怀里的小女孩,确认人没事,转向许清篱开口说:“她出现了?” “她一直躲在暗处,没有露面”许清篱说“不过她既然来到了人间,想必用不了几天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另一边,离疗养院五十米外的湖泊边。 “几日不见,堂堂仙使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幅狼狈的样子,一会你家仙首到了你要怎么交代才好啊,跟她说宴亭将灵石拿回去了?啧啧啧,别怪我没提醒你,对她而言那颗灵石就是你的价值,不如我帮你再杀一次鲛人?”殊易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琉羽冷哼一声“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创造的空间,还不是被人轻而易举破了。” “你懂什么,凭这点东西就想对付他们?”殊易勾起唇角,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震惊。“不这样做又怎么能够知道天弦琴可以离开冥界的时间有多长,以及我们所知道的三途川的所在地到底正不正确。”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探听对方的虚实罢了。靠一个魇术就想困住汐禾,简直是天方夜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说我们约定各凭本事抢炼妖幡,但仙首还不至于对我隐瞒三途川所在的位置,她来到人间修为被天道规则压制,没有我的话,你们拿什么跟冥主斗?” 琉羽嗤笑:“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仙首,你现在还在无间狱里挂着呢。” “无间狱我永世都不会忘”殊易眼底染上一抹阴鹜,一直勾着笑意的唇角也淡了下去。“倒是你,别人把你当棋子而已,别傻了。” 第258章 三途川 (17) “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琉羽秀眉紧锁“魔又怎么懂得恩情二字?” “恩情?”殊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确是不懂,莫非仙首懂?当年祭司将她带回风氏,求风音上仙收她为徒,恩同再造,后来她又是怎么算计祭司的?与她说恩情,小心尸骨无存,看在咱们相识几百年的份上,我才好心劝你一次,小鸾鸟,这可是我第一次诚心实意地替别人着想。” 琉羽:“诚心实意这个词实在不该出现在你身上,假仁假义倒比较合适。” 殊易并没有因为琉羽冷硬的态度生气,反而兴味地望了她好一会,慵懒地说:“到时候可别哭的太难看,如果你想杀那个鲛人,随时可以找我帮忙。做事就得做绝,优柔寡断这个词也不适合你。” 他说到这,没等琉羽回应,便挥了挥袖袍,提步向远处走去。 琉羽垂下眼眸,无声地苦笑起来。她欠了宴亭一条命,这一次本来是要还给他的,但是宴亭只是拿回了属于他的灵石。 “当初相遇只是你的一场算计,原是无缘,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及,如今咱们恩怨两清,各不相干,日后也只会是敌人,若能重来一次我只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你。” 宴亭的话回荡在琉羽脑海中,过去的事,她又何尝愿意想起,她骗了自己几万年也没有放下,宴亭曾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她明知道失去灵石宴亭就会死,她却还是下手了,并且还是在他们成亲的那一日。 这世上的事没有重来只说,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管多难走都只能走下去。哭?她就早就失去了哭的资格,从她还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妖的时候,就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堰海城内某栋富丽堂皇的房子内。 一袭白色衣裳的女子神情冷漠地坐在沙发上,衣袖上银线织成的凤凰环绕着大片祥云,仿佛随时会飞出衣袖那般的栩栩如生。 她的脚下跪着一个青衫女子,身后的两个侍女容貌虽稍次些,但是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貌了。两个侍女面容冰冷得不像真人,从始至终都用倨傲且嘲讽的目光看着地上的青衫女子。 风水轮流转,仙首面前的大红人,压在她们头上几万年,这回总算是摔了下来,身边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仙首最忌讳仙人动凡心,何况琉羽还丢失了灵石,坏了仙首的事。 琉羽抬起头来开口说:“属下一时大意,才被冥界算计,但是属下从来没有背叛仙首,还请您明察。” “所以你是在怨本尊?” 冰冷的语气让琉羽身子一顿,再次俯身拜了下去。 “属下不敢” 灵芜微微扬了扬唇角,亲自把琉羽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丢失灵石,罪无可赦。但是念在你跟随本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本尊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那只鲛人,夺回灵石,你便可再次回到仙宫。” 琉羽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她垂下头不敢正面灵芜的目光“属下修为被禁锢,如今与凡人无异,恐.......” 第259章 三途川 (18)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对你设防”灵芜说“你做错了事,本尊断去你的仙根作为惩戒也无可厚非,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旁人教你了吧?若是拿不回那颗灵石,仙宫,你也不必回了。” 琉羽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在灵芜身边几万年,为对方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她自己都数不清。 本以为纵然是一颗棋子,也有几分主仆情分在,却没想到她献出一切去回报的恩情,在仙首眼前原是比草芥还要轻贱,真应了殊易说的话。 琉羽:“他不会再信我了。” “你别忘了,你在仙宫所拥的一切是谁给你的,当年若不是本尊你早就死了。” “仙首的恩情,永世不敢忘......” 灵芜满意地笑了笑,全然没有看见琉羽眼底死寂一般的绝望。 谢司玉曾设想过与灵芜见面的情形,但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却是这幅场景。 从疗养院回来后,正好过了三天,三途川书店来了一位访客,尽管这位访客不是那么受欢迎,但总得稍微尽一点地主之谊,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该有的气度不能丢。 灵芜坐在三途川书店一楼长桌正中间的位置上,两个仙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伺候,俨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张臻和谢司玉一言不发地并肩坐下,此刻就连书店内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霜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整整有十分钟。最后,还是灵芜先开了口:“你一个凡人,也配坐在这?” 谢司玉目光一冷,灵芜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打压张臻,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张臻抢先一步说话了。 “嘁,这是我的地方,我不坐这坐你家去?” 说罢张臻还翻了个白眼。 谢司玉是个温婉端庄的人,不擅长与人争论,也说不来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但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张臻就正好相反了。 灵芜怎么也没料到,她在仙首的位置上坐了几万年来,居然会被一个蝼蚁给轻视,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像被阴雨笼罩了几百年似的。 “一介蝼蚁,不知天高地厚。”灵芜左侧的仙侍冷声呵斥。 正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书店的大门被人推开,汐禾人才刚踏进半只脚,声音就先传进来了“我刚才听人说,咱们阴阳街来了三个女疯子,她们找王大爷问路,王大爷就想趁机推销点木雕,谁知道她们拿了东西不给钱,还说......哈哈哈.....还说自己是仙人,王大爷一个小妖能有机会献上贡品,那是三生有幸,这番言辞差点把王大爷气得犯心脏......” 汐禾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灵芜以及仙侍,她脸上的明朗的笑容淡了下去,恍然大悟地说:“原来那三个女疯子就是你们啊,不是我说,好歹也是堂堂仙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刚才凝重严肃的气氛被一扫而光,张臻和谢司玉垂下头憋着笑,特别是张臻,那叫一个敬业脸都给憋红了。 刚才还傲气十足的三个仙人被戳破了糗事,面色顿时变得铁青,银牙都快咬碎了。但偏生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可真是憋屈至极。 第260章 三途川 (19) 要怪只能怪她们在仙宫与世隔绝了几万年,以为王大爷是要趁机上贡献殷勤,哪能想到王大爷就是想做个生意卖点东西而已。 “多年未见,没想到曾经的天生仙灵,修为居然弱到了这种地步,看来你们当年的风华已经被几万年的凡尘浊气给消磨了。”灵芜话锋一转,镇定自若地反讽。 “可不是嘛,哪能跟你比,买东西不给钱,仗着个仙籍就要欺压辛辛苦苦赚钱的老大爷,亏你们做的出来。” 汐禾随意地往灵芜对面一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你......”灵芜死盯着汐禾,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汐禾:“客?哪有客人,谁看见了吗?” 谢司玉:“没有” 张臻:“我也没有” 灵芜被他们的一唱一和给气的不轻,曾经汐禾跟谢司玉都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而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仙首,她们却只是人间的一介散仙,这一回还以为能扬眉吐气将她们狠狠地踩到烂泥中,没想到汐禾这么可恶。 “你确定不是咱们不是仇人吗?行了灵芜,在我面前就别来这一套了,你还不够资格。”汐禾描淡写地说。 灵芜怒火丛生,冷冷地看着汐禾没有说话。 这时候,急于表现立功的侍女就坐不住了,生怕这一次被对方抢先开口似的,站在灵芜右侧的侍女开口说:“好大的胆子,你一个低微的散仙,也敢对仙首不敬?” 汐禾先是嗤笑了一声,再看向那个出声的侍女时,目光寒澈得让人心惊胆寒,身子都凉了半截。 她似笑非笑地说:“上赶着找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汐禾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空间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他的变化,寒气在地面凝结了一层薄霜,一道幽蓝的光从门外直飞而入,在虚空中化为一截尖锐的冰棱,势不可挡地朝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侍女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截幽蓝色的冰棱已经冲破了侍女以灵力筑成的保护屏障,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穿了个血淋淋的窟窿。 一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不急不缓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位黑衣冥官,燕桓便是其中之一。 “我的夫人,岂是你们可以轻视?”许清篱的语气温和得如荧荧月光,但是到了灵芜的两个侍女耳中就如同地狱深渊一般恐怖。 被重伤的侍女倒在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即便她调动全部灵力,也无法堵住伤口,更别说治愈了,于是她艰难地望向灵芜,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灵芜身上。 现在只有仙首能救她,那根冰棱所蕴含的威力太强横,已经彻底伤了她的仙体,让她的灵力飞速流逝,这样下去她会死的,那么多年的苦修,好不容易才修成仙身得获仙籍,又费了多少力气才在仙宫占得一席之地,她不想死。 她是为了仙首才身受重伤,仙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不会,她可是仙首的心腹。 第261章 三途川 (20) 然而事与愿违,灵芜神情复杂地看着对汐禾百般温柔的许清篱,连个正眼都没给那个为了她才被许清篱重伤的心腹。 汐禾莞尔一笑,起身走到许清篱身边,平淡地说:“几万年过去,后来的小仙都不知道我们夫妻一贯的行事风格了吗?” 另一个逃过一劫的侍女,惊恐的缩了缩身子。刚才她本来也是想抓住这次机会立功,没想到被人抢先了,现在想起来她只觉得无比庆幸,特别是看见了她们推崇敬仰的仙首如此冷血的一面之后。 虽然她们会在暗中各自较劲,但说到底都是为仙首做事,很多时候目的都是相同的。唇亡齿寒,如何让她不害怕。 “打狗还得看主人,冥界未免太狂妄了。”灵芜冷声说。 汐禾:“为什么要看,你有这么大面子吗?” 许清篱微微一笑,轻声说:“汐儿说的是,冥界行事从不看人脸色,我冥府的女主人更是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灵芜哑口无言,这里是人间,她行事有限制,修为也被天道规则压制,现她屈尊降贵亲自到人间,是为了三途川里面的炼妖幡,现在和这些人闹翻浪费精力,得不偿失。 “这件事确是她无礼在先,胆敢对前任归墟之主不敬死不足惜,如此处理,你们可还满意?” 听到这话的侍女,表情骤然僵住,小脸变得更加惨白,也不知是因为身上伤,还是因为灵芜无情地判了她死刑的这番话。 谢司玉轻声说:“她是你的人,救不救在你。” 躺地上的侍女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殷切地仰望着灵芜,断断续续地说:“求......您......救救......我” 灵芜充耳不闻,甚至起身绕开了她,冷漠地吐出几个字“丢人现眼” 侍女眼中的希望变成了死灰,错过最佳的救治时间,再加上仙体损伤得太严重,灵力流逝的速度极快,已是回天乏术。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灵芜,最终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仙人死亡,灵气都会消散于天地,她也不例外,她的身体化为无数的星星点点的白光飘散在空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从头到尾灵芜都没有皱一下眉头,死个心腹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还是仙首就有人愿意为她卖命。无论是忠心耿耿的琉羽,还是这个侍女,都是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若无其他事,仙首请吧”谢司玉下了逐客令。 灵芜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她向前走了几步,定望着谢司玉,眼中既有怀念又有快意“师姐,多年未见你倒是变化不小。” “我曾说过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千年时光已过,你好自为之。” 灵芜突然笑了起来:“当年我们崇敬的纯洁无瑕的祭司,就为了一个低贱的蝼蚁.......” “灵芜!”谢司玉打断了她的话“你伤害过我最重要的人,我会回去夺走你现在的一切,从前我不是没有能力与你争,只是不想为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浪费时间。” “那咱们就走着瞧,昆吾山脉绝谷中,到时候各凭本事。” 第262章 三途川 (21) 灵芜说完提步走出书店,亲眼见证了同伴死亡全过程的另一个侍女早已被吓得不敢有任何动作,她见灵芜终于打算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哪里还敢耽搁,急急忙忙就跟了上去。 灵芜走到院子里时,转过来看,望向门内的谢司玉,幸灾乐祸地开口说:“解开张家的桎梏的方法想必你也知道了,你若有本事找回风氏祭司的身份,便能取出融于张家世代血脉中的仙骨,我留下的桎梏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不过很可惜,师姐你以凡人之身转世,永远都没有那个可能了。” 灵芜离开后众人的视线后,汐禾回过头,轻声说:“终于要结束了,书店这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谢司玉:“依照计划,一切顺利。只不过仙使那边你们真的不打算管?” 汐禾望向许清篱,长叹一口气:“我相信宴亭不会再被骗第二次,灵芜也真是害人不浅。” 三途川封印的地点以及解开封印的方法灵芜迟早会知道,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严防死守,守也守不住。 灵芜的资质和修为都很高,所用的法术还都是由风音亲自教导的,纵然她没有三生书,要推算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他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利用三生书趁机透露点半真半假的东西给她。 三途川的封印,是风氏留下来的东西,炼妖幡的确在那里,但是绝对不能动,否则整个人间都可能会遭殃,如今的繁华人间是多少人牺牲性命才换来的,风氏为了人间流尽了血和泪,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人间的秩序,妄图主宰万物众生的命运。 他们不会让灵芜得逞,既然灵芜和殊易那么想得到炼妖幡,他们便利用这一点,在自成一界的绝谷内,彻底除去灵芜和殊易两个祸害。 琉羽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阴阳街,小雨霏霏,轻寒凄恻,地面被连日的雨水冲刷得一层不染,胡同里的石板上积着明亮的小水洼。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回来碰碰运气,仙首从来打算给她一条活路,即便她真的再次得到灵石。 心口的疼痛渐渐蔓延直全身,琉羽低垂着头,无力地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蒙蒙细雨像是一根根寒冰筑成的针,不断地扎在她的身上。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绣花鞋,她强撑着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绝美的女人,一身黑衣,这样沉重死气的颜色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艳。 “不知孟婆姑娘前来所谓何事?” “告诉你一些真相”孟婆亲启朱唇,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的仙使。 “你是冥官,仙宫冥界素来不和,你来告诉我真相?”琉羽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以至于让她美丽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扭曲。 “如果你要还的恩情只是一场谎言呢?为了让你感恩戴德编织出来的谎言,你和你的妹妹因生来灵力低微而被山中其他精怪欺凌,所以你立誓要成仙,后来你妹妹为了保护你而死,是仙首出手替你报了仇。” 琉羽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263章 三途川 (22) 孟婆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开口继续说:“她在仙宫不过是因着风氏传人的名头占了些资历,觊觎人间的仙人早就死干净了,没人愿意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跟着她搞事情,这一点想必你到了仙宫之后也看得很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她更需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好为她办事。于是为了让你做个忠心耿耿的死士,在你面前自导自演了这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那些精怪平日里欺凌弱小,但没有胆子犯杀戒,真正害你妹妹性命的人是你忠心耿耿侍奉了几万年的仙首。” “你们冥界的一面之词,我为什么要信。” “信不信由你,我的任务是通知你。若不是夫人动了恻隐之心,下令彻查此事,谁吃饱了撑的彻夜不眠跑去翻卷宗。” 孟婆勾起红唇,露出娇嫣的笑容,缓缓转身离去。 一瞬间琉羽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湿漉漉的地面,她太了解仙首了,也知道以许清篱和汐禾的身份,压根不屑于在她身上大费周折。以前她怀疑过仙首是不是有意等她妹妹死后,才出现在她面前,若是如此她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因为不管怎么说仙首都替她报了仇。 可当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时,她又如何敢认!认了那她这几万年便是个笑话。她曾经在妹妹面前起誓终有一天她会修炼成仙,到那时就没有精怪鬼魅可以再欺负她们。仙首对她恩同再造,不仅替她报了血海深仇,还让她脱胎换骨从一个低微的小妖变成了仙首座下的仙使,为报大恩,即便豁出一切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她亲手剖开了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的胸腔,夺走了他的灵石,即便知道没有灵石他会死,却依然下了手。 她对宴亭是真心,但想要得到仙籍的欲望,和完成仙首交予的任务的信念早已掩盖了一切。她付出了所有,到头来却只是一场谎言,一个笑话,曾经她渴望的仙宫,敬仰的仙首,竟是让人心寒至极。 春日的细雨织成细密的薄网,从乌云中飘落下来,琉羽艰难地将手肘撑在地面,一时间分不清从脸庞划落下来的冰冷的液体,到底是雨水和泪水。 她很想再见宴亭一面,即便宴亭已经不愿意再见到她了,她做的事情不值得原谅,若还有来世,她不想成仙也不想做人,只愿能化作沧海里最普通的一条鱼,能离他近一点便好...... 胡同的转角处,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房檐上滚落,汐禾伸手去接,溅起点点水花。 “多谢了” 孟婆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汐禾身边,开口说:“我还以为你是要让我来杀她,连武器都准备好了。” 汐禾收回手,轻轻一笑“杀人这种事怎么能劳驾你,阿玉都不打算和她计较了,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仙首做事情还真狠”孟婆说“要是在几万年前你们直接手起刀落解决了她,不是省事多了。” 汐禾扭过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绝世佳人“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非常暴躁,一言不发就拔刀砍人的危险分子吗?” 第264章 三途川 (23) 孟婆则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难道......您不是?” “......”汐禾“我真是被黑的太惨了,跳进忘川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汐禾看向远方,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若她做了这个仙首,老老实实地呆在仙宫就罢了,怎么说也是风音亲传的弟子,在当时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风音总归是不忍心让她多年的苦修毁于一旦,也是打算给她个机会。 那个时候仙族所剩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躲在后方推泼助澜的灵芜之外,能活下来的也早想通透了,大都深居仙宫关上门过起了自己的日子,修行不易有那场九天神火的震慑和天道规则的制约,谁还想来人间找死。哎.......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了,灵芜这一天天的都在沉默中变态了,尽想着整些幺蛾子出来,最可气的是,就这样她还觉得风音偏心呢。” 灵芜的确算计了自己的师姐,但在这件事背后风氏不也是顺水推舟,要真说起来也算是利用了她的嫉妒之心。 祭司堕入凡尘,灵芜得到自己想要的地位也该知足了,可她年级越大就越偏执,非要把人间捏在手心,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才甘心。 典型的自卑敏感外加脑补过多,风氏从来没有人因为她的出生而看不起她,相反她与谢司玉的待遇是一样的,三生书择主与天授的预言能力,又不是风氏偏心给的谢司玉,而是命运所归,是灵芜自己看不开,无法忍受她看上的好的东西却不属于她这个事实,最终因为嫉妒算计谢司玉。 像汐禾她这一世资质平平,就算有天眼和引魂萧的加持,但依旧无法弥补她的修行速度远低于身边这几个天资绝佳的天才的事实,谢司玉当年修得仙身的速度可是她的两倍有余,若像灵芜这样想,早就被气的活不下去了。 “都几万岁的人了,养养鱼种种花不好吗?非得要把自己给作死了才肯罢休。”孟婆摇了摇头,她这年纪都懒得不想动弹,也不知道仙首是有多闲。 汐禾淡笑:“英雄所见略同,风音预想到了所有的事,为我们都留下了后路,但没有料到灵芜今后会做的这些事,否则她当时一定会清理门户。” 距离日月同辉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琉羽守在阴阳街入口处三天,终于如愿见到了宴亭。 “你来做什么?” 琉羽苦笑一声“不做什么,只是想再见你一面,是我对不起你。” 宴亭平静的看着她,目光清冷“嗯,你现在见到了,可以离开了。你我各为其主,我可以理解你,但同样的手段,我不会再信第二次,信任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爱也一样。” 琉羽轻飘飘地说:“你说的对,有些东西失去后就回不来了” 说罢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在她的心中早已有了决定,今日是来告别的,见到宴亭恢复两万年前的风姿,她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 回想起往日的种种,他们的相遇是精心算计的结果,在宴亭面前她一直在演戏,扮演着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妖。 第265章 三途川 (24) 自从相依为命的妹妹死后,与宴亭相处的短短半年,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温暖,可是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豁出性命要回报的信仰。 于是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个替身,哪有什么真情可言,更不需要内疚,各取所需罢了。 有得必有失,她想跟随仙首去仙宫看看那无上的荣光,就必须得抛弃无用的感情。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任何退路,说后悔既可笑又无用,徒增伤心罢了,还不如想办法走下去。 恩情已还,爱恨已逝,剩下的就只有仇未报了。 宴亭此次来是为将从前许清篱赐予暂时保住他性命的那颗灵石交还给汐禾,既然已经拿回了属于他自己的灵石,便不需要再用别的来续命了。 曾经的爱恨他决定放下了,既然无法原谅也下不了手报复,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再过几日他便会领命回到沧海,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此不再踏足人间。 暴风雨的前夕异常的安静,连日的阴雨也终于放晴了。 一轮如眉的新月高挂于黑色的天空,几颗星星稀疏散布在周围,银色的月光倾泄在大地上,星光忽明忽暗,星月互映,相应成辉。 今晚对外面的世界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但是在三途川书店里面,却是灯火通明的一场盛宴。 明日一早他们便会动身前往昆吾山脉的绝谷,日月同辉之时,便是三途川的封印最薄弱的时候,灵芜和殊易会趁这个时机打开三途川的封印取出炼妖幡,再过两日便会有一场真正的恶战等着他们。 所有人欢聚一堂,举杯共饮,受邀而来的宴亭几万年来还是头回喝酒,书店里的人都以外逮这个好欺负的主,一个劲地猛灌,却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先趴下了。 汐禾嘴角微微抽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七歪八扭倒在地上的张家三傻——张家两兄弟外加未来女婿陶玖。 她实在没来得及阻止他们,鲛人族生活在万丈海底,与水沾上半个边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得天独厚的很,何况身体里还有一颗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灵石,几杯酒就想给人灌醉? 汐禾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后,视线就有些迷迷糊糊地,她一手挽着许清篱的胳膊,一手抚摸食魂兽,看向食魂兽那慈爱的眼神简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与之前那个看见食魂兽就能跳起来的她仿若两人,在众人心里她已经够无法无天丧心病狂了,现在还带着食魂兽,可怕程度直线上升。 以至于后来玩桌游的时候,抽到她对立面的人那叫一个心惊胆跳,生怕她一言不合就放食魂兽,还不赔医药费的那种。 谢司玉为众人斟上浓茶,困倦之意一扫而空。黑空净澈如洗,月光渐暗,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突然,不知道哪家放的烟花把窗外的天空缀得如白昼一般明亮,众人纷纷走到庭院抬头仰望这盛世的焰火。 人间繁华,就如同这空中绽放的烟花,映照着四海升平和万家灯火。 第266章 三途川 (25) “千封,以后书店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天亮以后直到,三途川书店开启阵法,禁止任何人进出,”张臻拍了拍张千封的肩膀“如果我们失败了,以后你就停止修行吧。” 这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让留下驻守书店的三个小辈心里同时揪了起来。 张千封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们不会失败,就像你们相信我一样。” 张千云走到中间,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陶玖郑重地点点头“我会一直在这里” 为了解除被人强加在命运上的桎梏,张家已经等了太久,真到了这一天时,就连习惯以嬉皮笑脸掩藏情绪的张臻,心中的波澜也无法在平静下去,他肩上扛的是数代族人的期许,还有他自己的终生幸福。 虽然他们已经布置了很久,但是到了绝谷之后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些什么事,即便是万全之策,也没有十拿九稳的说法。 从十万大山回来后张臻不仅没有再刻意延缓自己的修行速度,反而夜以继日豁出性命在修行,这次他要应对的不是寻常的邪祟鬼魅,而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仙灵——风音的亲传弟子,高高在上的仙首,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魔族殊易。 他没有拖人后腿的习惯,必须拼尽全力殊死一搏。 汐禾张开手,一颗蔚蓝的珠子显现在她手心,气息纯净无比,其中所蕴含的灵气所剩不多,但却依然能感觉得到那宛若滋润万物的春雨一般的蓬勃生机。 “虽然不能让你摆脱桎梏,但起码可以在你气血逆行,修为溃散之际延缓你的死亡,再不济也能保住魂魄,先借给你了。” 汐禾把灵石递过去,张臻拿起来端详了片刻,颇为感动地说:“多谢了” 然而还没等他感动多久,汐禾无情地打断了他心里对塑料友情的高度赞扬。 “不用谢,按天出租算钱,回来后记得结账就行了。” “......”张臻“趁火打劫这是人干的事?你怎么不说按小时算钱,真够黑的你。” “不是,我又不是人,我是散仙”汐禾不假思索“按小时算钱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谢谢你,按天就挺好。”张臻生无可恋地说。 汐禾:“这事要是成了,就是让你们家掏一半家底出来,他们都开心的很呢,一点点租金微不足道,身为整条阴阳街的包租公大气点。” 堂堂冥主夫人,居然开口收租金,还让别人大气点?果然就不该对书店员工的塑料友情抱有希望。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影绰朦胧的云层里,一轮旭日缓缓升起,沉睡的大地被唤醒,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一天与阴阳街从前的每一天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有些东西却在悄悄的变化。 张千封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就应该真正地担起自己的责任了,张臻把三途川书店交到了他手里,无论他们回不回来,他都会死守在书店绝不退缩。 第267章 三途川 (26) 金色的阳光细碎地洒落在窗台,刚回到家的汐禾,第一件事便是冲进阳台给许清篱养的花浇水,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要出门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天,这些花花草草可不能枯死。 汐禾哼着婉转的曲调,举起喷壶悠然地浇着花。此时,她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袅袅地飘落在她的心尖。 汐禾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手轻脚地放下喷壶,坐在许清篱对面,双手捧着脸撑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许清篱抚琴。 他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白衣如皓月,漆黑的长发如夜幕,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染上了点点星光。 他的脸庞被温和的阳光分割成半明半暗的两面,浓密的睫毛落了大片阴影,金色的光线把那清浅的笑容映衬的愈发温润柔和,深邃的眼睛里似氲氤着揉碎了的漫天晨曦。 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拨动着琴弦,清越的曲调清冷似仙,细听之后便又觉藏着万般的柔情,仿若深山秋潭的落叶、浩瀚沧海的潮汐,万里夜空的星河 惊鸿初见,仿佛就在昨日,汐禾不禁沉醉其中。 一曲罢,又过许久,汐禾才缓缓回过神,她望向许清篱,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直白的倾慕“等回来后,我们便将婚礼补上可好?” “好”许清篱轻声说。 他温柔的目光落在汐禾身上,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说:“汐儿,你信我吗?” 汐禾闻言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看,然后挪到他身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头枕着他腿上,半眯起眼睛,舒适地长叹一口气。 “你说呢?我相信你比相信我自己的程度还要深。” 许清篱微微一笑“那你今后,一定要一直这样相信我” 汐禾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故作严肃“只要你不出轨” 许清篱:“......” “和你开玩笑的,我自然信你,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许清篱接道。 汐禾放下手撑起身子,嘴唇迅速地在许清篱下巴上轻了点一了“嗯,不论是沧海桑田,还是世斗转星移,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变。” 许清篱将汐禾揽进怀中,强势却又温柔至极。 “对了,差点就忘了,方才孟婆给我发来信息,她说琉羽向她要一样东西,没有你的首肯她不敢做决断。” 汐禾告诉琉羽真相,只是不忍心她一直受灵芜欺骗,并非想利用她做什么,她影响不了许清篱的计划。 告诉她真相不去找她算账任其自生自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汐禾自知她这人护短又记仇,跟老好人这几个字一点边都挨不上,绝对不可能出手帮她。 但她不是来求助,她讨要那样东西的目的,怎么看都于他们有利。 那东西无足轻重,灵气和生机耗尽的灵石,除了摆着好看以外也没有别的用处了,冥界多的是,琉羽想做的事就是把这个东西伪造成正常的灵石,再加上自己的命去报仇,所以,给不给倒成了个问题。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对琉羽来说是没法善了,不给,她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哪怕是飞蛾扑火都会试一试。 第268章 三途川 (27) 倒不如成全了她,至少她能出口恶气给自己一个交代,而不是带着几万年的不甘和悔恨在人间憋屈的苟且偷生。 许清篱沉默片刻,唇角上扬起一丝纵容的笑意“我猜这件事情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按照你的意思吩咐孟婆照办便可。” 汐禾并没有说出她的想法,但以许清篱对她的了如指掌早就看出来了。 就在三途川书店众人准备出发前往昆吾山脉的时候,消失多日的琉羽独自站在海边,清澈的潮汐声被海风吹入耳边,海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透过这片海岸她的目光仿佛穿过万年时光落在了遥远的记忆里。 她还记得那一日,大雨初过,万里无云,山青如洗,天际上有道彩虹,霞光灿然坠入海中,海面平静无风,浪花轻拍水声柔和。 她从空中跌落,有一个人将她救下来,给予了她这可笑的一生唯一的温暖。 “你这是还悲秋伤春起来了?”一个带着嗤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殊易,我们做一笔交易”琉羽平静地说。 听了她的话殊易顿时来了兴致,慵懒地开口问“哦?说来听听” “我族中有一种秘法,能以自身魂魄为代价施展诅咒”琉羽说“你与她虽暂时合作,但最终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不若将我的诅咒送到她手上。” “就为了一个鲛人?”殊易皱起眉头,那一瞬间他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隐隐感觉心里有些不好受。 琉羽:“为了我自己,我与他早已无瓜葛,他回他的沧海,我报我的仇。”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殊易冷哼一声。 “你会的,因为这件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琉羽肯定地说。 “前几日你还对她忠心耿耿,今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坑害我呢?”殊易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幅度“我可不是轻易被人蒙骗的鲛人” “你当然不是他”琉羽的脸色陡然变冷“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近七成,我仙根已断修为尽失,有没有坑害你,你一看便知,怎么,莫非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那你也不用想着跟冥主作对了,因为必死无疑。” “我是魔,最擅长的便是利用人的欲望来迷惑人心,激将法对我没有”殊易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要先听听你的计划,你在灵芜身边那么多年,应该很清楚她行事有多谨慎。” 琉羽的脸上重现笑容,但这笑容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眼睛是死寂一般的冰冷“既然她想要灵石,我就给她一颗,只不过我没有骗过她的能力,所以需要你相助。” 殊易瞥了琉羽一眼,眼神冷漠。 他的确没有理由拒绝,与仙人合作是他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若非他三百年前离开无间狱时连一成修为都不剩,又怎么会与灵芜合作。只要拿到炼妖幡,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除掉灵芜,然后再攻打冥界和仙宫,并将人间收入囊中。 五万年前没有做完的事情,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继续下去。 第269章 三途川 (28) “那么......”他低声说“合作愉快,不过魂飞魄散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琉羽一直看着仿佛融入天际的海面,她的眼中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神采。“我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殊易轻哼了一声,眼神愈发的阴森。“太傻了,还不如隔岸观火,等她一死,我再助你回到仙宫,仙首的位置不就是你的了?” “我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况且,你凭什么以为我再加上你的帮助,就能与风氏祭司抗衡?”灵芜说。 殊易:“那她也得能再变回风氏祭司,否则就是一个没有攻击能力的散仙。” “三生书主,即便她不再是当年的祭司,但只要她去了仙宫,所有人都得让路。否则,你以为一千多年前,仙首为什么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夺取三生书。” 殊易冷笑“我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魔族在天梯下差一点就打上了仙宫,就差一点,若不是汐斩断了天梯引下九天神火,这天地就易主了,我不甘心。” 琉羽不再说话,她是将死之人,天地落到谁的手里都与她没有关系了,总之这个人不可能是仙首。 她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一生很长,足足有几万年,但是她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时间却很短,精打细算下来也只有做妖的那几百年加上与宴亭在一起的半年而已。 烈日炎炎,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一望无际的沙地寸草不生,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刚进入昆吾山最北面的沙漠时,在路上还能偶尔看见一些耐旱的植物,他们甚至还停下来顺便游览了一处渺无人烟的古迹。 沙土之上绵延横亘着残破的土墙,经过千万年的风吹雨打,仍然可以看出昔年的巍峨,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时间的变迁。 往后再行驶了半天,眼前除了漫天黄沙就什么也不剩了。 绝谷之外的方圆百里,人间的交通工具无法再前进,所以四人最后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徒步行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绝谷越近,周围的气息便越森寒,一阵微风都变得像刀子一般刮得人脸生疼,尽管头顶上是烈日当空,但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前面便是绝谷,都做好防备,里面的煞气会绞杀所有外来者。”许清篱轻声嘱咐。 谢司玉和张臻先后施法在自己身上布置保护结界,汐禾收了聚阴伞,一脸困倦地捏了个法诀准备‘轻装’上阵。 张臻和谢司玉这会想的是,绝谷的可怕不容小觑,他们抗得住煞气没错,但也没办法做到像在自家后院散步那样轻松,踏入这个地界,必定是举步艰难。 就在他们内心忧虑甚至有些紧张的时候,汐禾抬头望了一眼能把人闪瞎的骄阳,在这个仿佛被时间遗忘的地方,温度是传递不下来,但光线依然刺目。 她沉痛的叹了口气,虽然阳光实在灼人,但是聚阴伞炼制不易,万一在绝谷里弄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汐禾:“走吧” 说完就要抬步望里走,那冒失的模样看得许清篱都皱起了眉头。 第270章 三途川 (29) 许清篱伸手把汐禾捞回身边,牵着她率先踏入绝谷的领域内。 一步之遥,却如同跨越了千山万水的两个世界,绝谷中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寂静得让人绝望,就连外面的烈日也无法穿透昏暗的阴云,有种说不出来的凄凉和惨淡。 地面上半掩着森白的骨头,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天地万籁俱静,如同上古天生仙灵初降人间时,大地的荒凉景象。在地图上看到的绝谷的地域并不算大,等到身临其境时却发现这个地方无边无际,广阔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肉眼看不见的煞气集结在他们周围,一路虎视眈眈的跟随。 因为需要时刻注意周围的动向,所以四人走的很慢。忽然,一只已经化为白骨的手掌猛地从沙石里伸出来抓住了汐禾的脚腕。 汐禾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一脚直接将那森白的手骨给踢得七零八碎。 张臻和谢司玉转过头,同情地看了一眼碎的稀烂的手骨,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死就死了吧还不安分,不安分也就算了,找谁不好非要找上汐禾这个冥界大名鼎鼎的女恶霸。 “不愧是你”张臻比了个拇指。 汐禾矜持的点了点头,在下一秒就原型毕露了。“这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连个阴魂都没有,一具白骨还想搞事情。” 四人继续前行,谢司玉推算出来三途川的封印地在绝谷的中心位置,以他们的速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个小时内应该就可以到达。 绝谷中煞气凛然,死气遍布,自成一界,越靠近中心的位置,天道规则的压制便会越小,但在这里无法使用瞬移法术也无法借道,他们不能用,灵芜和殊易也一样。等到明日辰时,才会出现日月同辉的异象,时间上很充足他们不用太着急。 没过多久,他们才刚踏入绝谷的中心区域,汐禾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脸也许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周围松散的细沙开始下沉,浅金色的沙砾缓缓流动,打破了这如死海深渊一般的寂静。一具具白骨逐渐显露出来,它们一跃而起跳出沙石的束缚,气势汹汹地挡在在了几人身前。 阴冷的气息随之翻涌而来,这些白骨早已完全腐化,它们用空荡荡的眼神死盯着来人,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好几辈子的仇人似的。 张臻瞪着望不穿的白骨军队,夸张地说:“你看你,太暴力了,这不,别人都生气了?” 汐禾给了他一个白眼:“这锅我不背,很显然是有人偷偷躲在暗处驱使它们。” 说完,她那暴脾气就上来了,直接挥舞引魂萧将站在最前排的白骨给腰斩了。 许清篱勾起唇角,面容冷峻,他的眼神和笑容没有一点温度。 “滚出来” 这还是汐禾第一次见到许清篱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还别说,真是好看的不行。 汐禾站在他身旁暗搓搓地觊觎美色的目光,最终也没逃过许清篱的眼睛。他垂下头扫了一眼汐禾,眼底的冰冷便立即褪了九分下去,唯恐吓着汐禾一般。 第271章 三途川 (30) 在这种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紧张时刻,他瞧见汐禾时竟还想起了一句不那么正经和端庄的话,有贼心没贼胆。 在外面可尽的放肆撩拨,回到家里关上门后,害羞的脸都能红透,不用多久就会哭着喊着求饶。 事实与他想的一点也没差,汐禾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怂人没跑了。 白骨军队的后方赫然出现了四个人影,没有任何悬念正是灵芜一行人。 仇人狭路相逢,自然是分外眼红。这是白骨是死物,早在踏入绝谷的时候魂魄就被搅碎了,现在之所以还能活蹦乱跳地做拦路虎,只是因为灵芜的法术,驭物术汐禾记得起源于风氏,为风音夫妇所创。 她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风氏的法术。 “看你们的意思,是要开打?”汐禾说。 灵芜端着声音回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我们都是为了炼妖幡而来。” “哎,我说不是,你也会信,那就打吧”汐禾耸了耸肩,也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抬手便是一道雷光,面前拦路的白骨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轰然倒地。 她脸上的浅笑骤然消失,淡淡地说:“这里的白骨是多,你要全弄出来能堆成个小山,但就这还不够我们打一架,我家清篱可还没出手呢。” “你说的对,我和仙首自然不会异想天开,认为这种东西能拦得住你们,我的目标是冥主大人。”殊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上前两步,目光阴冷地盯着许清篱。 如浓墨一般的黑雾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蔓延至许清篱身前三米处,这是魔族的魇术也是殊易的战书。 许清篱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眼底浮着刺骨的寒意,就连平日温柔的嗓音似乎也染上了万年不化的坚冰“如你所愿” 随后他微侧过身子看向汐禾,目光也不柔和了下来,他轻柔地抚过汐禾的头顶,温言说:“等我回来,好好照顾自己” 汐禾坚定地点点头,开口说:“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好”许清篱温润地笑了笑,转身走进黑雾,没有映着汐禾的眼睛里只剩一片冰冷。 许清篱进入殊易的魇术后,汐禾将目光转向了灵芜,可她还没说话,谢司玉和张臻便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小汐,让我们来吧,我与她的恩怨,已经沉积了太久。” 汐禾蓦然怔了怔,再次点头。 张臻举起剑,高声说道:“仙首,我代表张家世代先辈,向你讨个公道。” “凡夫俗子与蝼蚁无异,向本尊讨公道,你也配?”灵芜轻哼一声“本尊给了你张家世代的天资,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张臻惊呆了,她管催命符叫福分? “你大概忘了,曾经的你也是你口中的凡夫俗子”谢司玉淡然地说。 这句话从谢司玉嘴里说出来,对灵芜而言那就是狠狠扎在心头的尖针,出身这个问题是她永远的抹不去的阴影。 当然这个阴影不是别人强加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看不开,才会对此耿耿于怀,最终变成一种执念。 第272章 三途川 (31) “师姐,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灵芜眼中闪过一丝嫉恨“真是难以想象,端庄高洁的祭司居然会为了一个凡夫俗子,选择与仙宫为敌,你们一个两个都动了凡心,可师傅却还是偏爱你们,天生仙灵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堕入了凡尘,我才是师傅的应该看中的人。” “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还要苦苦相逼,我从来没想和你争什么,你为了一己之私让张家世代背负桎梏,你如此行事师傅永远不会认同。”谢司玉淡然地望着灵芜,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认同?分明是她老人家偏心,你也就罢了,她——”灵芜冷笑着伸手指向汐禾“她一个外人,师傅却把天弦琴送给了她,不就是因为你们都是天生仙灵,而我却出身于凡尘吗?” 汐禾在一旁听直皱眉,最后忍不住开口打断的灵芜的脑补“打住,别的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但是作为你曾经的长辈,我得公道的说一句,不把天弦琴传给你是因为以你的修为驾驭不了它,你不能选择性遗忘这件事吧?”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是天生仙灵”灵芜嘲讽地说。 “没救了”汐禾对谢司玉说“不行,只能打了。” “那就用实力说话吧”张臻屏息凝视,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凡人与仙人的区别,永远无法跨越,一千年前你不是体会到了吗?”灵芜诡异地笑了笑,转向谢司玉开口说“师姐,可别怨我不留情面。” 张臻嗤笑“我要真是你随意能捏死的蝼蚁,一千多年前又何须用那么下作的手段?不要在那假惺惺的,说的像阿玉还与你什么情面一样。” 灵芜居高临下地说:“蜉蝣撼树” 她得到了灵石,且这个地方自成一界,天道规则的压制减小,她要杀一个凡人再容易不过。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撼不撼得动”张臻挑眉一笑,眼中是说不出的豪情万丈和意气风发。 灵芜冷着脸,对张臻的挑衅回以轻蔑的眼神“殊易拖住了清篱,剩下你们三个何足畏惧,还当你们是风光无限的天生仙灵呢。” 汐禾闻言,顿时化身为被点燃的火药桶,清篱?什么玩意也能这样叫他?“你给我闭嘴,清篱也是你能叫的?” 灵芜冷哼一声,嘴唇微张正要说话,这时,谢司玉悠然的声音传来“小汐不会参与,今日,是我们夫妻代表张家来向仙首讨个公道。” 谢司玉说到这,双手飞快地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印,刹那间,三生书的光芒大盛,她踏着淡金色的光华向灵芜走去。 尽管谢司玉走的每一步都很轻,但灵芜却觉得仿佛天下所有的山川河流都同时压在了自己头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很快,这种压迫感就被她驱逐了,现在的谢司玉只是个散仙,更何况还曾耗费了千年修为,她堂堂仙首何足畏惧? 张臻提着剑,紧跟谢司玉的步伐而去。 汐禾先是看了看那片被黑雾笼罩着的无法探查的区域,然后又看向面前的几个人,自言自语般开口说:“诶......不对,那我干嘛?” 第273章 三途川 (32) “观战,要实在闲的无聊你还可以摆个瓜子饮料什么的。”张臻回过头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然后收起了嬉皮笑脸,飞身挡在谢司玉身前,与灵芜打了起来。 谢司玉主防御,张臻主攻击,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当前的形势来看,竟神奇地与灵芜打成了平手。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场纷争还在继续,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依然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两个小时过去了....... 汐禾也从担忧的抓耳挠腮,变得内心平静,甚至还有点无聊。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会沦为无所事事瓜子饮料矿泉水相伴的闲人。 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个打酱油的工具人似的,不对工具人起码还能发挥点作用,她这叫什么?雕像人? 最终闲的蛋疼的雕像人汐禾,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站着的那个同样无所事事的灵芜的仙侍,那凶恶的目光直接把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爱人和朋友都在战斗,观战不是我的风格,所以......” 汐禾脸上漾着‘温柔且和善’的笑容,见仙侍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她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次开口说:“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个地方历经数万年已自成一界,天道规则的力量在这里会稍弱些,这种情况下一个正经仙人对一个散仙,还怕什么?” 看着汐禾理所当然又真心诚意的样子,仙侍差点就信了,怕什么?之前她不知道汐禾是谁还好,来到人间不久后便得知了谢司玉和汐禾的身份,就是借她十个胆她都不敢动手。要是早知道汐禾就是那位上仙,她绝对不会为了立功主动请缨跟仙首来人间,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一个散仙?什么散仙,这分明是魔鬼。虽然没有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但是关于前任归墟之主汐的事迹,她在仙宫也听说过不少。汐可是仙宫里老一辈仙人心中共同的阴影,脾气暴躁,任性妄为,连魔族的尊者都被汐拐带收为了徒弟。 听的时候她只是觉得震惊,但现在人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总算明白了,那些对仙首都爱答不理的仙人,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汐,甚至稍一提及都要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仙侍小心翼翼地看着汐,颤声开口:“要不,我们平和一点?” “你说呢?”汐禾微微一笑。 既然来了人间,还想置身事外?若她没有拿着引魂萧,恐怕仙侍就不是这个态度了,定然是要将她当成升职的垫脚石,喊打喊打不会带半点犹豫,她的胸怀可不是那么广阔。 仙侍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体,那神情就差大喊‘你不要过来’这句话了。 先礼后兵,都已经知会过了,汐禾也不会再留手,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等对方反应,掐起法诀,一道白光顺着指尖而出,在虚空中凝结为寒气四溢的冰棱,与许清篱使用的招数如出一辙,只不过许清篱使的更加行云流水,心念一动便能施法。 第274章 三途川 (33) 浮着丝丝缕缕白雾的冰棱朝着仙侍的方向飞去,划破了寂静的空间,仙侍顿时慌了,内心的恐惧已经把她折磨得快崩溃了,什么法诀都给吓忘了,只手忙脚乱地设了个保护屏障。 其下场可想而知,她的保护屏障并不能改变什么,冰棱直接就穿了过去,难度与切瓜砍菜也没有差别。 下一秒,仙侍只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冰冷至极的气息,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根尖利的冰柱却正好停在她的脖颈前,若是再前进一分,她一定逃不了血溅当场的结局。 仙侍一动不敢动,她明白这是汐禾手下留情了,做仙不能不知好歹,会死的! 不过没过多久,她心里的庆幸就被汐禾给打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汐禾手里多了根黑色的绳子,只见她轻轻地向前一甩,便拦腰将仙侍给捆住了,再往回一拉,被捆成粽子的仙侍便落到了她身边。 更令仙侍崩溃的是,那根让她不寒而栗的冰棱此时就被汐禾拿在手里,好死不死还抵在她脖子上。 镇邪绳?这是把她当成了妖还是鬼?仙侍心中那是有苦不敢说。用镇邪绳就算了,还还还......把那要命的东西拿得离她这么近。 “我给你个选择,要么放弃仙籍重新轮回,要么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不....”仙侍颤巍巍地说“不如我们和气地谈谈?” 汐禾嗤笑一声:“谈?有得谈吗?你一脚踩进这摊浑水,就该预想到失败的后果,提醒你一下,上一回来人间找事的仙人,下场可不怎么样。” 说罢汐禾又将冰棱向她的脖子移近了半分,言笑晏晏地看向和谢司玉张臻战成一团的灵芜,扬声道:“灵芜,你这仙侍还要不要了?” “仙首,求您救救我,我对您忠心耿......” 灵芜转过头,拉开了与张臻的距离,冷漠地开口:“一个废物,最大的价值就是死。” 灵芜会这样说汐禾一点也不意外,但汐禾没想到的是,灵芜看似随意的放在身侧,被宽大的袖袍遮掩的右手居然在说话间极快地捏了个诀,然后伸出来指向仙侍。 等汐禾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她身旁的仙侍猛地像一个气球那样膨胀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灵芜,嘴里发出痛苦的喊叫。 看到这个情况,汐禾心里当即有了判断。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在第一时间迅速向后退去,尽可能地远离仙侍,否则十有八九得遭殃。 ‘砰!’的一声,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这会已经变成灰白的粉末了,虽然汐禾在发现问题后,立即做出了应对措施,但还是晚了一步,仙侍爆炸后产生的粉末蔓延的速度太快,并且能够直接穿过保护结界。 汐禾抬手看了一眼沾在自己手背上的粉末,这种阴毒的招数真是防不胜防。她知道灵芜不在乎手下的死活,可没料到灵芜居然会将自己的仙侍做成人体炸弹。 堂堂仙首,自诩高洁,端着一副庄重严明的样子,手段残忍的令人发指。 第275章 番外 (四)沧海月明1 人间三万年,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这些年人间,冥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有这沧海归墟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宴亭已经在这里等候了整整三万年 万物生灵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少次轮回,唯有这片沧海,依旧是那么美丽,深邃。日落月升,雾起云涌,归墟的时间仿佛永远的凝固在了她离开时的那一天。 这日,海上刚下过一场大雨,万里长空一碧如洗,霞光倾斜而下,落入幽暗的海水中,天光水影,一道明艳的彩虹跨过天际。 碧蓝的海面映着天空,柔和的微光给澄澈的海水洒上了万点金星。 一只轻盈的鸾鸟倏地从空中坠落,溅起无数晶莹的水花。海水的压力从西面八方袭来,鸾鸟无力地在水中挣扎,她的羽毛被打湿,与浩瀚无边的沧海比起来她的挣扎显得太过渺小。 正在绝望之际,一只白皙的手从中伸出,将鸾鸟托出了水面。 奄奄一息的琉羽奋力张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张完美无瑕却像海水一样冰冷的脸,一时间她不由地怔住了。 “你受伤了?” 这是她此生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比山间的风,昆吾山顶的雪还要净澈。 她眼睛里充满了戒备,身子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海水太凉。听说,海域中住着的是一群凶恶之徒,两任归墟之主一个比一个狠,师傅丧心病狂天梯都敢断,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心思诡谲,手段狠戾。 他们手底下的鲛人,想必也不是良善之辈,她此行带了必死的决心,要么死要么成功。 就在琉羽出神之际,那令人沉醉的声音再次响起“别怕” 这是与他那张冰冷苍白的面容截然不同的温柔的语气,琉羽当即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宴亭将偶然救起的鸾鸟带到了海中的礁石上。 汐曾说过,万物有灵,各安天命,归墟只渡死灵不渡生灵。 而她最后也因天命二字而死。 宴亭犹豫了许久后,最终还是不忍甩手离去,他鬼使神差般地留了下来为这只鸾鸟疗伤。 两个时辰后,琉羽伤势稍缓,神智也恢复了过来,她的眼睛里除了一望无际的蔚蓝,就只有守候在她身边的鲛人。 似乎......鲛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凶恶,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琉羽变回人身,抬起雾蒙蒙的眼睛,虚弱地开口道谢:“多谢您出手相救,我......我.......我叫琉羽,不知您如何称呼?” “宴亭”宴亭轻声说“你伤得太重了,是飞不出海域的,不如先在这里疗伤吧” 说罢也不等琉羽回应,宴亭转身便跳入幽深的大海。 接下来的两日琉羽都没有再见过宴亭,就在她以为计划失败的时候,宴亭带着疗伤的药来到了这块并不大的礁石边上。 这一次宴亭呆了很久,尽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琉羽却依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自从最后一个亲人离开她后,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她,现在她身边多出了一个人,而且宴亭看上去似乎与她一样孤单失落。 第276章 番外 (四) 沧海月明2 “你在看什么?”最终还是琉羽忍不住先开了口。 她以为宴亭不会理会她,没想到宴亭扭过头,望着她认真地说“沧海” 看海?海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吗? 琉羽:“今日的海与昨日的难道不一样?” 宴亭眼中流淌过一丝伤感:“并无区别,只是三万年了,她还没有回来。” “她?”琉羽疑惑地问。 宴亭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开口询问:“你为什么飞到了海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个问题的回答关乎她此行的目的能不能达成,即便早就备好了说辞并且连表情都反复练习过,但她心中仍旧是有不安,这是她第一次骗人,难免会担心露馅,害怕功亏一篑。 琉羽沉默了片刻,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弯曲,所幸宴亭只顾着遥望浩渺的沧海,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她着远方的落日残阳,无奈地说:“因为我不想再做任人欺负的小妖了,我想替为我而死的唯一的亲人去仙宫看看那无上的荣耀,可惜我失败了,我低估了九道天劫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资质,受伤后我意识模糊分不清方向,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恐怕已经成为海中一缕亡魂了。” 听到仙宫这两个字时,宴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冰冷,很快便恢复如常,他轻叹了一口气“仙宫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可是只要成为仙人,山里精怪就不敢再欺负我了。”说到这里,琉羽扯出一个自我安慰般的笑容。 宴亭将目光转向她,鲛人生于沧海,由汐亲自教导,是归墟最坚实的守卫,而他身为鲛人族长,在海域地位尊崇,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但就是不知为何,他听见琉羽这样说时,心里竟然出现了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你还可以留在沧海,这里很安全。”宴亭脱口而出,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又找不到补救的方法,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窘迫。“我是说你愿意的话可以多留些时日。” “谢谢你”琉羽笑了笑。 宴亭点点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经过上一次的交谈,宴亭和琉羽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他们时常一起坐在礁石上静静地看着这片沧海,一坐便是一整天,从日出到月升。 久而久之宴亭倒也习惯了琉羽的存在,鲛人就是这样,远离尘世,哪里懂人心的变幻莫测,他们对陌生人防备有加,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一旦认同了谁,就会拿出最大的真心和诚意地与其相交。 夜幕降临,沧海归于平静,皎洁的明月倒映在平静的海面上,满天繁星为其点缀。海面银光熠熠,像被谁撒了一把碎银似的。 清凉的海风伴着潮汐,眼前的世界是琉羽从未见过的美景。但一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尽管她刻意放慢伤势的恢复速度,在宴亭的帮助下异常严重的伤势,也早在几天前就彻底痊愈了。 这一切宴亭都看在眼里,他假装不知道来配合琉羽,因为他心里也不想那么快跟琉羽分别。 第277章 番外 (四) 沧海月明3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琉羽的音容笑貌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还不受他的控制,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从未有过,但是他却不觉得反感,反而乐在其中,想到琉羽的时候,他的心是暖的还会跳动。 鲛人的生命来自于胸腔中的那颗灵石,那是汐赐予的礼物,也是他们的心,但是这颗心并不会跳动,也没有温度,可认识琉羽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他想,这会不会就是汐曾经说过的心动? 琉羽向宴亭告别了,既然伤好了,她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 在分别之际,宴亭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住了琉羽:“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天地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琉羽的眼神略显落寞,她望向宴亭,低声说:“我还没有想好,也许会重新寻个灵气充沛的山头继续修行.......宴亭,祝愿你能早日等到你想念的那个人。” “你离开了,我也会想念你的”宴亭低声呢喃,他的眼眸明亮而净澈,与深海相得益彰,任何人见到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直至沉溺其中。 “既然你还没有想好,不如先暂时留着这里,等想好了之后再做打算,不论什么时候我这里都是你的容身之所。” 琉羽闻言先是惊诧,而后脸颊上浮现两片微不可微的红晕,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欢欣,到底是因为目的达成还是宴亭说的这句话。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故作失落地开口说:“可你不是还要等人吗?如果......我几百年都没有想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永远都不会麻烦”宴亭平静如水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急切,甚至还有些窘迫“她说过,遇到放不下的人,就得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否则日后会后悔,到那时或许就来不及挽回了。” 琉羽抬起头,目光灼灼:“放不下的人?你说的是我,还是她?” “当然是你!”宴亭脱口而出,高冷的鲛人族长,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可爱,这纠结又带着些慌乱的模样竟与人间那情窦初开的青年如出一撤。“她是所有鲛人立誓效忠的神明,是她赐予了我们生命,我一直在等她回来,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达成所愿与她心念之人再度重逢,我以前不懂,可就在刚才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我对她的想念与对你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即便你不能上仙宫,也还有我可以保护你。” 琉羽愣住了,她想到了为保护她而死的妹妹,当时相依为命的妹妹倒在她的怀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终于也可以保护你了。” 她没有能力报仇,遇上仙人或许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运气。那位庄严美丽的仙人替她报仇后问了她一句话。 仙人说,想不想来仙宫看看无上的荣耀?资质的壁垒并非无法打破,若真有心想报恩,便来仙宫。 她想!这曾是她最大的梦想,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遇,怎么会不想?更何况这位仙人还于她有天大的恩情。 第278章 番外 (四)沧海月明4 琉羽留在了这里,她陪宴亭看遍深海绮丽风光,时不时的宴亭也会陪她去人间走走,从未离开沧海的鲛人终于也有破例的一天了。 他们就这样相伴了很多年,有些时候琉羽甚至都记不起自己一开始来沧海的原因了。祥和、宁静的生活,是她曾经可望不可求的全部,要是能早些遇见宴亭便好了,在她失去一切之前,那么结局会不或许一样。宴亭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煎熬,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尽快找到逆转阴阳的宝物。 宴亭和琉羽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大抵就还差捅破最后一层纱了。而琉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捅破这层纱,完全取得宴亭的信任,她已经悄悄地探查了半年,甚至连归墟结界边上都去过,但就是一无所获,只能想办法从宴亭这里入手,这是她最不愿用的法子,但她却别无选择。 正当琉羽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宴亭向她告白了,并且还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原来她一直在找的东西就是宴亭的性命。 那一日,琉羽浑浑噩噩地告诉宴亭她需要想一想,然后便在海边站了一晚上,清凉的海风吹不散她的忧愁,她早就动心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原以为逆转阴阳的宝物就只是深海归墟里的一件物品,她找到后再想办法偷走便是了,可现在她要拿走的是宴亭的命。 “鲛人没有心,我们胸腔里只有一颗冰冷的石头,人间的情感大多时候我们都感受不到,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到了她说的那种心动的感觉,我想和你成亲,就像我们在人间的夫妻一样。” 宴亭的话回荡脑海中,这让琉羽痛苦不堪,她的誓言她的坚定和宴亭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画面交替出现,让她进退两难,无法抉择。 一边是恩人和她梦寐以求的仙籍,一边是给予了她温暖真心待她好的人。 东方既白,黎明的曙光劈开了沉重的夜幕,在影绰朦胧的海天一线之间,璀璨的霞光渐渐升起,海水被映照的闪闪发光。 有舍必有得,修行多年她明白这个道理,舍不得尘世,又怎么可能拥有仙宫的万丈荣光。 如果她不是修为低劣的小妖,而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那么唯一的亲人当初也不会死,所以她一定要上昆吾山,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 反正宴亭也不是真心待她,宴亭心里念念不忘的是前任归墟之主,对,就是这样,她不应该下不了手,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琉羽轻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里除了苦涩,就只剩下了阴冷。 见到宴亭后,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想好了,我们成亲吧,三日后,你来这里迎娶我。” “好”宴亭欣喜无比,嘴角不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而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琉羽眼中划过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就这样宴亭怀着满心的欢喜,先是差人前往冥界,将此事禀告给了如今执掌沧海冥界的共主清篱,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准备起婚礼来了。 第279章 番外 (四) 沧海月明5 虽然琉羽定下了这样一个仓促的时间,但沉浸于喜欢中的宴亭也并没有怀疑什么,只要是琉羽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可宴亭的满心欢喜,却在他们大婚当日彻底破碎了。他毫无防备地喝下了琉羽递过的酒,等待他的是蚀骨剜心之痛。 “为什么?”宴亭满眼的不可置信。 琉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复之前的温和,她笑了笑说:“宴亭,如果我向你要一样东西,你会给我吗?” 宴亭自嘲般地笑了笑,眼中一片荒凉“我的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你接近我是有目的,是吗?” 鲛人远离红尘,不知人心世故,但不代表他傻,相反,天地间第一个鲛人生来灵力强大,智商亦是得天独厚。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琉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宴亭,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下来“既然你什么都愿意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她手中出现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慢慢蹲下身子,眼中闪着诡异和疯狂的光芒。 “有些事情,其实也不全然是骗你的,例如,我来到这里之前,的确只是山中一个被其他精怪肆意践踏欺辱的小妖,唯一的亲人为我而死。但是我很幸运,我遇见了仙人,她是仙宫上的仙首,她不仅帮我报了仇,还给了我一个成仙的机会,只要我能找到逆转阴阳的宝物,我就能得到仙籍,成为仙首座下第一仙使,她于我恩同再造,这个机会我必须抓住。” 琉羽一边说一边解开宴亭的衣裳,冰冷的匕首抵在宴亭的胸腔,白皙的肌肤上瞬间多了条血痕。 “果真与仙宫有关”宴亭了然地望了她一眼,难怪琉羽在岸边准备了这座房子,让他来这完成婚礼,就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地取走灵石而已。 “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了。多谢你对我的信任,你若是不走出沧海,我便没有下毒的机会。” 宴亭受伤和绝望的眼神让琉羽心虚地别开了视线,紧握着匕首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原来......杀了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是我自己太愚蠢,轻易相信了你。”宴亭黯然垂下眼帘,没有任何责备,连声音都是平静的但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满怀的悲伤。 “其实说起来我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琉羽压制下心里的爱意和愧疚,强迫自己说出这番无情的话,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手软。 “你对我未必就是真心,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始终是她,也许你只是因为无聊和孤独才要和我在一起。” “已经做了选择,又何必再犹豫?”宴亭盯着她说。 琉羽目光一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竟然连解释都没有,好,多谢你成全了我。” 冰冷的匕首猛地扎进宴亭的胸腔,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琉羽仿若入了魔一般,脸上的笑容既扭曲又诡异。 取得那颗流光溢彩的灵石后,琉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害怕回头后看见奄奄一息的宴亭,她便不忍心带走灵石了。 第280章 番外 (四) 沧海月明6 生机被剥离的宴亭,身体迅速地虚弱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彻底的死亡,看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的琉羽,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一滴冰凉的泪水缓缓从脸庞滑下。 身为鲛人族的族长,遗失灵石罪该万死。 宴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竟然看见了倒映在海上的明月,水波潋滟,熟悉的潮汐声回旋在身侧。 待看清身前站着的人时,宴亭急忙站起来恭敬地行了大礼“大人” “你是师傅亲自为鲛人选出的族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清冷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如同那落在海面的月光一般。 “宴亭自知犯下大错,罪无可赦”宴亭垂下眼眸,遮盖了所有的悲戚,再次向许清篱行礼“多谢大人网开一面,宴亭定不负大人的恩情。” 许清篱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消失于寂静而苍茫的海上。如今仙宫得到了宴亭的灵石,宴亭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拿不回灵石宴亭就无法回到沧海深处,更遑论守卫归墟,鲛人群龙无首,他必须要赶回归墟做好安排。 汐托付的东西,无论如何他也一定会守住。 从那以后,宴亭在人间徘徊了整整两万年,他回不了沧海深处,只能停留在靠近海的地方。这两万年,他见证了人间流转变迁,也看尽了世间的爱恨离别。 当年所经历的一切,并未随着时间而变淡,他对琉羽的感情早已生了怨,并且一日比一日深。当毫无保留的爱遇上侧头侧尾的算计,剩下的就只有心灰意冷。 特别是,当他得到消息,琉羽是如何利用他的灵石来对付沧海的神明时。 后来,汐禾从冥界来到了堰海城,他也留在了这个地方。他看着他们相遇,相爱,心中只有祝福和欣慰,五万年了,汐禾终于不必再为命运所困扰阻碍,能够与爱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他终于得到了与汐禾见面的机会,虽然褪去了天生仙灵的光环,但她从未变过,依旧是沧海万千生灵心中的神明,任性妄为又护短。 她守护了沧海千万年,因为有她的存在,外界的纷争没有机会蔓延到沧海,在世间大乱之时,她为海中的万千生灵带来了唯一的净土。 山可覆,海可渡,鲛人永远都不会背叛她,这是当初他们的誓言。她说‘如何抉择由你自己决定’而在两万年前宴亭接受许清篱赐予的另一颗灵石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与琉羽各位其中,注定是无法善终。但是再度相遇之时,他却依然下不了手,尽管他与琉羽的境遇已经反了过来。 宴亭在许清篱的默许下,将琉羽带出了冥界,面对修为被禁锢的琉羽,他最终放下了手中利刃,只是取回了他的灵石。 “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尽管琉羽此刻狼狈不堪,但她眼中依然充满了倨傲“宴亭,两万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心慈手软。与冥主大人可差得远了,也难怪她不喜欢你。” 刺耳的话向是淬了剧毒的刀子一般,可宴亭却始终都是安静地看着她,怀念和冷漠的情绪在眼里交替,似是两个对立的人在斗争。 最终,宴亭的眼中只剩一片平和,不知为什么琉羽突然有种心沉到了海底的感觉,若是宴亭冲她发怒,出手报复她,甚至取她性命这些都无可厚非,可宴亭这么平静无澜,仿佛他们是初见的陌生人一般。 “你说的对,我自是不能与大人相比,我仰望、敬慕她,但从来都没有别的心思。你是我唯一想要永世相伴不分离的人” 说到这宴亭停顿了一下,他深深地望向琉羽“但是你没有选择我,两万年了,高坐于仙宫之上的仙使,定然不会知道人间的风雪有多冷,不能归家之人又有多凄凉。可纵然如此,我还是心慈手软下不了手,但我也无法原谅你,所以琉羽,今后我们还是两不相干吧。” 琉羽笑了起来,如花的笑颜,却只让人感到惨淡无比,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两不相干?你放得下吗?若我是你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当初的相遇只是你一场算计,原是无缘,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及,如今咱们恩怨两清,各不相干,日后也只会是敌人”宴亭说“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罢,这都是我自己的事,若能重来一次我只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你。” 宴亭手上掐起法诀,一颗泛着荧荧蓝光的珠子从琉羽身上飞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满室黑暗,最终这颗珠子落入宴亭手心。 那一瞬间,光华绚烂,琉羽又见到了曾经那个清冷俊朗,强大的鲛人。只是这一次,换了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宴亭.......”琉羽出声大喊“你回你的沧海吧,不要插手仙宫和他们的恩怨。” 宴亭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仿佛带着着说不尽的疲惫,他平静地说:“宴亭只听命于归墟之主。” 说罢拂袖离去,没有任何的留恋和温情,冷漠如同初见之时。 琉羽所有的坚韧和狠辣,以及那些自己欺骗自己的说辞,在须臾之间赫然崩塌,她终于也感受到了两万年前她弃宴亭而去时,宴亭心中的那种悲痛。 竟是这样的难以忍受,果真是天道好轮回,琉羽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仿佛有一柄重锤猛击她的心口,撕心裂肺的痛觉传遍全身,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何也怨不得旁人。 琉羽以为她和宴亭不会再见了,她了解三途川书店那些人,汐禾不会让宴亭牵扯进来,所以她也不必担心有朝一日再与宴亭兵戎相见。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早已是一颗弃子,而比成为弃子还要令人绝望的是,她的一生,竟都是一场笑话。 她忠心侍奉的仙首,才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而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将其当做信仰、恩人,这就是她敬仰的人,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的仙宫。 万念俱灰这个词,到现在她才算真正的感受到,落到这个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但仙首也别想摘出去,她不会善罢甘休,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往后,宴亭回他的沧海,而她报她的仇,他们二人两不相干,永世再无相见的可能。 第281章 三途川 (34) 谢司玉急切地开口说:“小汐,你怎么样了?” 汐禾摇了摇头,从容地开口:“我没事,不用担心。” 事实上汐禾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体内暴动的灵力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她集中了所有的力量与之抗衡,尽管如此她也不想让同伴担心分神,和灵芜的这一战,对张臻和谢司玉太重要了。 “灵力逆转不好受吧?可惜了,我原本的目标是你们所有人。”灵芜得意地所。 谢司玉双手握拳,手指隐隐泛红,已然是愤怒到了极致。灵力逆转她比谁都要清楚这种手段,一千年前张祈就是死在了这上面。 只不过汐禾现在的情况和当年的张祈不一样,当时琉羽受命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才让张祈着了道。 现在他们身处自成一界的绝谷之中,灵芜还没有本事能够提前在这里布置什么,所以她把诅咒直接放在了仙侍身体中,刚才汐禾躲避及时,只是沾染上了零星半点,再加上汐禾本身修为很高又是散仙之身,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需一点时间凝神调息便能解开。 汐禾一边压制自己体内暴动的灵力,一边说:“还行,原以为你还会自持仙首的身份,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人体炸弹都弄出来了,你可够狠辣的。” “狠辣?那又怎么样?与冥主比起来我还差的远呐” 汐禾轻哼一声“这种手段我家清篱还看不上,怎么?仙首还干起碰瓷的勾当了?” 灵芜恶毒地扯了扯嘴角,手上再次掐起法诀,汐禾立即感到方才稍微平息的灵力再次暴动,于是她干脆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屏息凝神与之抗衡。 谢司玉在此时再次将灵力注入到三生书中,把三生书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张臻提剑砍向灵芜,一瞬间雷电和火光充斥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 这样一来灵芜必须得全力应付他们的合击,便无法再分心给汐禾使绊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这场角逐一直到晚上还没有分出胜负,汐禾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她已经恢复如初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绝谷的天空似乎格外晴朗,一轮新月高挂于深邃如渊的夜空,繁星点缀其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荧荧光辉。 “我有个提议,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咱们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都留点力气,等明日辰时日月同辉的异象出现再打如何?”汐禾高声喊道。 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殊易的任务是拖住许清篱,好让灵芜利用那个人体炸弹将他们三人一网打尽,只是灵芜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这个计划就被汐禾就阴差阳错地打乱了。 汐禾的声音一出,谢司玉和张臻率先停手,退至她身旁。 随后灵芜收了法术,与他们始终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个提议灵芜不得不答应,她的计划被打乱,虽然有把握胜过谢司玉和张臻,但是三生书的防御能力实在太强,要彻底打败他们,就必须使出全力,这样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第282章 三途川 (35) 只要见到炼妖幡她和殊易的合作关系也差不多到头了,取到炼妖幡之后,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必然是除掉对方。 汐禾已经恢复过来了,一旦平衡打破,她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想到这些,灵芜决定同意汐禾的提议。他们的目的都是炼妖幡,没有必要在这浪费灵力。 灵芜是停手了,但身处魇术结界中的许清篱和殊易却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汐禾伸长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黑雾有那么整整一个小时了,虽然她坚信殊易不是许清篱的对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悬着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又过去半个小时,直到许清篱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汐禾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大人周身灵力被天道压制得如此厉害,居然还能与我打个平手,佩服。”殊易虚情假意地对许清篱说“大人若改变主意,我仍旧愿意尊您为主,您是何等的人物,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直接掌控在手心不就行了,何须这般小心翼翼。”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汐禾。 许清篱望向汐禾,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唇角的幅度意味难明 “你觉得呢?” 汐禾看起来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才认真的开口:“我觉得还行,不亏。不过要先拿出点诚意来,比如......投名状,我觉得仙首就很合适。” 殊易阴冷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被提到的灵芜坐不住了,以她的高傲哪里忍得了这样的挑衅,但偏生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你.......”灵芜眼中迸出冷厉的光芒,毫不怀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一汐禾这种拉仇恨的方式,早死好几次了。 “原以为我们是同类,没想到曾以一己之力收服冥界,让仙族胆寒你,最终却为美色所误,不过如此,枉费我高看一眼,数次邀你共掌世间大权。” 灵芜说的美色?是指她?汐禾眼中笑意盎然,有些不解地望向许清篱,低声喃喃“为美色所误吗?” “没有,是我狼子野心,觊觎师傅。”许清篱温和而平缓地说,深邃的眼中是难得的真切的坦荡。 “我就说嘛,明明你才是美色,也不知仙首是什么眼神,啧”汐禾摇了摇头。 随即,话锋一转,面向灵芜,神情像是凝结了寒冰似的。 “灵芜,谁跟你同一类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哪里能配得上?五万年都没能把仙族的大权抓在手里,只不过占着一个仙首的名头,也能与清篱相提并论,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话,可别说我端着长辈的名分欺负你。” 灵芜果真没说话了,但眼刀一直没有停歇,然而,眼中只有彼此的汐禾与许清篱,再也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她。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和诡异中,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就这样平静地等待着天亮,汐禾更是仗着许清篱在身侧,直接盘腿而坐运转灵力修行。 这样争分夺秒努力修行的行为出现在她身上,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反常,其中真正的原因和勤奋这类词沾不上一点边,她单纯就是闲的无聊,要不是场面过于严肃,睡觉显得不尊重对手,她也不至于修行。 第283章 三途川 (36) 夜幕渐散,黎明的曦光像利剑一般,冲破了浓烈的夜色。朝阳从朦胧的云雾中浮现,蔚蓝的天空被渡上了一层耀眼的霞光。 离辰时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汐禾收起运转的灵力,精神百倍地站起来,飞沙漫天,但她浅色的衣裙并没有沾上半分,再看其他几人,情况亦是差不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其他人此刻的想法,但汐禾心里确实有些激动,毕竟她已经忍很久了,从知道仙宫动了她的记忆那时候起,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仙首给拉下来了。 晴朗的天空忽然翻起了云雾,寂静的绝谷刮起了微风,天空山的霞光忽明忽暗,平静在霎时间被打破,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无比的严肃。 辰时至,云雾诡谲地涌动,层层叠叠,遮盖住了整个天空。下一秒,数道璀璨的霞光透过云雾,倾斜而下。 风起云涌,霞光夺目之间,万里高空中骤然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异象,整个绝谷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心的沙石上涌现出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仿佛某种阴寒恐怖至极的东西正慢慢从幽暗无关的深渊中走出来。 所以人纷纷侧目,之间中心地带的沙石已经被一滩红色的液体代替,并且这些液体还在不断地从地上冒出,很快一个小水洼就蔓延成了一滩深池,比万年不化的寒冰还要森冷的寒气随之而来。 “三途川”汐禾轻启朱唇,冷静地吐出几个字。 相比起汐禾几人的严肃,站在他们对面的殊易和灵芜脸上的情绪已逐渐被激动取代。炼妖幡代表着什么,没有人不清楚。 灵芜率先提步,走进三途川。天生异象,日月同空,是封印最薄弱的时刻,所以三途川才会再度现世,这是唯一能够解开封印得到炼妖幡的时机,否则还得等到下一次日月同空,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许清篱单手捏诀,一道幽蓝的光幕凭空出现,拦在灵芜身前。 红色的河水很快就蔓延到了他们脚下,幽暗宛若鲜血般的颜色刺目至极,像是突然出现在地面上的一只巨大诡异的血眼。 “没有三生书,你解不开封印”谢司玉缓缓开口。 “师姐,你太小瞧我了,要在平时的确如此,可现在是封印最薄弱的时候。” 随着灵芜的话音,黑如浓墨的雾气从殊易的方向弥漫而来,迅速地把他们围困在其中,同时,一道道白光化为利剑,从四面八方射出。 显然,这是灵芜和殊易联手施展的招数,最终目的就是要绊住他们,三生书的光芒瞬间照亮周围,潜藏在黑雾里的一双双阴冷的眼睛也无处遁形,魔化的怨灵不顾一切得冲上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 他们还真暂时没办法离开,而灵芜却极有可能成功利用这短短时间空隙,解开三途川的封印。 灵芜双手结印一跃而起,飞至三途川正上方,远远不断的灵力有她指尖汇入三途川,同宗同源的法术于解开封印十分有利,甚至可以说是顺利。 正当胜利的兴奋涌上头脑之际,殊易的结界被许清篱给破开了,比他们设想的时间要短。这样的变化让灵芜和殊易神情同时一凝。 第284章 三途川 (37) 然而此时此刻,灵芜并没有发现,三途川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几根细如发丝的血色红芒,悄无声息地从三途川深处爬出,依附着从灵芜指尖汇入三途川的灵力,逆行而至。 没过多久,灵芜感觉到了不对经,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正想要及时收手,却发现怎么也收不回属于她的力量,面前的三途川就像一个摆脱不了的怪物,正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灵力!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灵芜低声说,满脸的不可置信。 许清篱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与平日的温润内敛不一样,诡异,狠戾,让人不寒而栗,幽深的眼眸中流淌着张扬的笑意,他的面容依旧如皎皎明月,清辉无暇,日月的光华从云层倾落,明亮而璀璨,但他的笑容却被映衬得触目惊心至极。 “清篱?”汐禾望向他,对于他的变化心中满是疑惑。 许清篱没有言语,只是轻柔地牵着汐禾信步闲庭地走向三途川。 所有人都因这莫名的情况而惊讶,随后,许清篱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出一句话。 “多谢仙首,为我再次打开了三途川的封印。” 他深沉的眼眸里是比夜色还要深的晦暗。 再次? 瞬间,除了汐禾之外,所以人都面色大变,张臻和谢司玉大吃一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而灵芜和殊易则是满脸惊骇。 汐禾默不作声地定望着他,有个猜想默然浮上心头。 “由始至终,炼妖幡都只是个谎言,天道规则对我的影响也远没有你们想象的大。” 这句话无疑于平地而起的惊涛骇浪。 什么叫炼妖幡只是个谎言?汐禾还没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许清篱的手温柔地落在汐禾肩头,氤氲着缱绻的目光却还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危险和诡异。 他深色的眼眸变化为原本的竖瞳,金色的光华流转其中,如瀑的长发犹豫点缀明月的夜空,如此动人心弦,令万物失色的风华,到了灵芜和殊易眼中却变得恐怖至极。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始终站在你身边,不需要问缘由”汐禾认真地说。 “嗯,你很快就会明白”许清篱轻声应道,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汐禾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随后,许清篱却猛地将汐禾向后一推 而汐禾的身后正是深不见底的三途川....... 风从汐禾脸颊掠过,她毫无防备地坠入三途川中。 赤红的颜色逐渐淹没她的视线,无法控制的坠落让她愣了好一会。 同样愣了好一会的还有其他几人,当然没有人觉得许清篱会伤害汐禾,相反都认为他更有可能是要让汐禾去取炼妖幡。 可他分明说炼妖幡是......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灵力不受控制!”当中最惊恐的莫过于灵芜。 许清篱的目光落入了一片深深的阴影,幽深而莫测。 “炼妖幡里镇压的妖魔早在几万年就被我清肃了,从你踏足人间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注定。” 他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把通体黝黑的剑,万年不散的煞气萦绕在周围,凛冽的压迫感袭向殊易和灵芜。 第285章 三途川 (38) 停留在半空无法脱身的灵芜还好,殊易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跪倒在许清篱面前。 “你.......怎么可能......”殊易惊骇地望向许清篱。 他怎么能动用这么强大的灵力?天道规则的压制莫非对许清篱没用,这绝不可能! “当初风氏祭献时,她赠予沧海泪相助,而后,她又以身化为规则之力,我继承她的仙籍和另一颗沧海泪,与规则之力同出一脉。况且,风音在三途川中留下了一丝属于沧海的灵力,对我而言在这里,天道规则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许清篱微微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向灵芜。 以灵芜的小心和谨慎,她自然是怀疑过规则对许清篱的作用,特别是在琉羽夺取了宴亭的灵石后,竟然可以凭此而不受人间规则的制约。然而这么长时间,包括先前与殊易的较量,许清篱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的超越天道规则压制限度的力量,自然而然地他们慢慢放下了戒心,再加上见到三途川时,灵芜实在太激动。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许清篱居然有本事清肃炼妖幡里的妖魔....... “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打开三途川的封印。”灵芜不相信地大喊。 “没错”许清篱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可谁告诉你,将炼妖幡里的妖魔斩杀殆尽还需要打开三途川的封印?” 灵芜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的事,谢司玉顿悟了,她悲悯地看望向灵芜“灵芜,你还不明白师傅的意思吗?所谓绝谷自成一界,其实只是师傅画下的牢笼,三途川和炼妖幡早已融为了一体,只要三途川如今日这般出现,那些妖魔自然也会出现,而现在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原因,自然是那些妖魔已经被许清篱杀光了,虽是上古时代为祸世间最凶恶的妖魔,但被炼妖幡镇压多年实力早就大不如之前。许清篱是什么人,当初冥界的九方势力何其强横,不也都被他屠尽了。 在这个地方天道规则对他的影响大打折扣,那些实力被削弱的妖魔,属实不够看。 这也是风音在这留下一份沧海灵力的原因,她是天地间最强的仙灵,可以预知世间命运的走向,但却无法改变命运。 她给了灵芜机会,但若灵芜不放下对人间的觊觎,那么到头来便只能得到一场空。 就像现在这样,许清篱早就在封印里动了手脚,灵芜的修为都将成为加固封印的养料,想要脱身,除非等几万年的修为彻底被封印吸取。 照这个速度来看,也用不了多久。 既然炼妖幡不存在了,那么许清篱送汐禾入三途川,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让汐禾取回风音留下的沧海灵力。 那是属于她的东西,虽然留下来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如灵芜所说,谢司玉不可能再变回当初的风氏祭司,断仙根取仙骨,风氏祭司的一切已尽数祭献于天地。 可灵芜忘了,汐禾曾也是天生仙灵,并且还是比风氏祭司更厉害的存在,只要她恢复一星半点儿,便能在三生书的辅助下取出融于张家血脉中的仙骨。 第286章 三途川 (39) 汐禾行走于一片黑暗无边的空间里。 目光所到之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无论是法术还是符咒她都试过,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无法穿透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疑惑,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来啦.......” 声音温柔而平缓,语调里拖着一丝遥远的感叹。 汐禾猛地转过身子,看着黑暗处的那抹亮光,不禁惊呼“风姐姐” 绝美的女人笑了笑,这个黑暗丛生的地方这瞬间被点亮,纯白的花铺满了每个角落,阴冷被温暖驱散,死寂被生机所取代。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但汐禾还是为之所震惊了。 “好久不见,汐” “不对”汐禾摇了摇头“你不是她” “我只是一缕残念罢了”女人缓缓走来,乌黑的秀发随风而动,端庄而温柔,她望着汐禾再次开口“我的存在是为了保管一样东西,现在,我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她手中捧着一缕幽蓝的光团,璀璨如星河。 这是—— 沧海灵力。 当年她赠予风氏沧海泪,而这一丝沧海灵力便是风氏费尽千辛万为她而留下来的礼物。 汐禾向她行了个庄重的大礼。 “风姐姐,多谢” 幽蓝的光飞离了风音的手掌,缓缓没入汐禾的身躯。 璀璨炫目的光芒霎时亮起,如水纹一般圈圈泛开,沧桑而古老的气息汇聚,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敛入汐禾的身躯。 眨眼间的功夫,汐禾已经变了一身装束。 白衣浮动,玉簪轻束乌发,眉心浅蓝的印记熠熠生辉,失去沧海泪,她的眼睛已褪去了当年如星河流转的光华,但那令万物失色的无双风姿一如往昔。 风音的身形逐渐消散,她的脸庞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汐禾没想到时光轮回,斗转星移,相隔几万年还能再见到风音一面,即便只是一缕残念。 原来风音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汐禾默默垂眸。 纯白的花朵摇曳着消失,直到重归黑暗,方才的一切恍若只是一场古老而遥远的梦境...... 赤红的三途川在日月的光辉下更显妖异,灵芜慌乱地挣扎,可怎么也摆脱不了无形中汲取她修为的那股力量的控制。 她是真的害怕了,若是灵力尽失修为溃散,那么从此她便会轮回凡人。她不要做凡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她宁可死,也不要做回蝼蚁。 “殊易,我们现在还在同一条船上,难道你要袖手旁观吗”灵芜大喊。 然而,事与愿违,她求助的盟友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这会还被那凛冽森寒的气息死死压制,跪在地上无法动弹,连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力气去帮她。 谢司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冷静而释怀。 这时,一道蓝光从平静的三途川中跃然而上,眨眼之间汐禾便已经回到岸边,稳稳当当地落入了许清篱怀中。 见到风音的残念后,汐禾便明白了许清篱的用意。他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她全部的计划,是为了打消灵芜的疑虑。 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任灵芜再小心谨慎,也不可能发现破绽。 第287章 三途川 (40) “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知道风音在下面留了东西?”汐禾抬起头望向许清篱。 “猜的”许清篱伸手轻抚过汐禾的眉眼,目光温柔至极。 ......猜?汐禾看了看挂在半空中的灵芜,几万年修为,已临近匮竭,多年的谋划也即将化为乌有,突然莫名地有些同情起她来了。 看吧,这就是不好好过日子,非要作死的下场。 “我继承归墟后不久便感知到此处有异样,前来查看数次,但一直没有找到缘由,便猜想与风氏有关,直到上一次三途川现世之时我来到此处,见到了三途川中的妖魔。” 汐禾点点头,许清篱执掌归墟,由她赠与风氏的那颗沧海泪所遗留下来的灵力,他自然也会有所感应。 他们说话的时候,灵芜的修为已经彻底被封印蚕食,辰时即将过去,日月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的还有三途川,那片赤红的水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变为一片沙地,如同他们刚来时那样荒芜、干涸。 灵芜跌落在地,她发疯似的用手去挖身下的细沙,嘴里不断喃喃着“还给我,我不要做凡人,师傅,我错了”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一点上位者的气度。 终于缓和了一些的殊易,顶着凛冽的气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不甘地看向许清篱,开口说:“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大人还是如当年一般无人可及。” 说罢他便弓起身子,汇集全部力量朝着汐禾攻来。 汐禾目光微动,正要出手,身旁的人却比她更快。许清篱侧目望向殊易,眼中便只剩一片冷厉,一柄黑色的剑从他手中飞出,直直穿透殊易的心脏,殊易轰然倒地。 “萤火之过,岂可与日月争辉”许清篱笑了笑,他的话不同以往的内敛含蓄,而是十足的狂妄,但所有都觉得理所应当。 他从来都没有把殊易和灵芜放在眼里,他要的只是汐禾,这两个人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让他重视。 谢司玉在此时开口说:“可否将灵芜交给我,我想亲自替师傅清理门户。” 许清篱先是望向汐禾,从她的眼中得到肯定答案后,彬彬有礼地颔首应下了谢司玉的请求。 “清理门户?你已被打入凡尘,有什么资格清理门户?”灵芜抬起头,怨毒无比地看着谢司玉大声说。 “有没有你说了不算”谢司玉净澈的眼眸中只剩平静和悲悯。 三生书的自她手中飞出,展开在灵芜面前,灵芜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折磨似的,惨叫声突起。 这个过程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灵芜便发现自己的仙籍没有了。 谢司玉收回三生书,平缓而冷漠地说“我想三生书有代表风氏的资格” 灵芜看着自己沾满细沙的手掌,尖声高喊:“我是仙首,没了我,平衡就会被打破,仙宫势必再次大乱,天道会为仙族选择新的仙首,师姐,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你想和他长相厮守,不可能,不可能.......对了,张家的桎梏你也解不开,千年万年,你只能高坐仙宫永享孤寂,哈哈哈哈.......” 第288章 大结局 她说着便汇集所剩的最后一丝力量,打算给自己一个了结。仙首这个位置她坐了五万年,现在要做回凡人,还不如死。 就在这时,一颗晶莹的珠子从她手里飞出,却并没有像预料中一样为她所用,而是化成了漫天血色的荧光。 一个灵芜非常熟悉的身影在荧光中出现,她瞪大了双眼,满脸惊骇。 不远处还剩一口气的殊易,费力地抬起眼皮望了过去,嘴唇翕动着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而后他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化为一缕黑气,最终消散在天地间。 “我以魂魄为代价,诅咒你......守在此处,两千年不得出。”琉羽的声音飘入灵芜耳中。 灵芜彻底崩溃了,她汇集的最后一丝力量也随着琉羽的诅咒而消失,两千年,她必须要守在这个鬼地方两千年,才有资格死。 而汐禾还不忘给她致命一击“规矩可以立自然也可以改,阿玉的确要上仙宫,但不会永享孤寂,他已经入赘了。” 汐禾指向张臻,后者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随后汐禾双手结印,在三生书的辅助下,取出了藏于张家血脉中的仙骨。说到底天生仙灵一脉而生,她恢复的力量只是沧海一粟,但却也够了。 柔和的一片白光被取出后,与封印的力量相互呼应,最终落入封印之内消失不见。 “我是仙首,是风音的弟子,怎么能变成凡人......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凭什么,师姐,我那么努力却还是处处被你压一头,就应你生来就是祭司,而我只是个凡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谢司玉:“可天生仙灵的命运,你又愿意承担吗?” 灵芜认为命运不公,她生而为凡人,谢司玉生来便是众生敬仰的仙灵。可天生仙灵的命运何其惨烈?简直就是一条死路,灵芜嫉妒谢司玉的身份,却没想过若换了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天生仙灵的命运? 若真如此,以她对仙人这身份的执念,恐怕早在几万年前就得崩溃。天生仙灵皆应劫而亡,唯有汐禾和谢司玉幸运地逃过了一劫,但她们却也因此九死一生,堕入凡尘。 “灵芜,你好自为之,两千年后你还可再入了轮回。”谢司玉释然地说。 琉羽的力量有限,以灵魂为代价也只能困住灵芜两千年而已,不过,想必对她而言,这样的报复已经够了。 她跟随灵芜两万年,而今向灵芜讨要两千年,但这两千年灵芜会度日如年。曾站在昆吾山之巅的仙首,修为尽失仙籍被除,还得独自被困在这个渺无人烟的绝谷中两千年,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师姐,看在往日同门的情分上,你带我走吧,做个凡人也好......师姐......” 灵芜在身后悲戚的呼唤谢司玉,然而,没有人回头看她一看。 绝谷外的天空,晴朗而明净,再看这茫茫无际的沙漠,众人心中只剩下了无以复加的平静和轻松。 终于了却了一桩困扰多年的事情,汐禾深吸一口气,她与许清篱已经恢复了凡间的装束,正当她想着今后该如何地践行混日子等死的事业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谢司玉的声音。 “我们便在这告别吧” 汐禾脸上的笑容一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仙族不能没有仙首,这是谢司玉必须要接受的命运,也是风氏的安排。 “那你呢?”汐禾看向张臻,大有种他要是说个不字,就立即拔刀砍了他的意思。 “我入赘了”张臻握紧了谢司玉的手,以行动表示他的决定。“桎梏既已解,我对家族的责任便尽了,书店那边有千封,我自然是阿玉去哪就跟去哪。” 汐禾满意的点点头“阿玉,若是仙宫那群人,死咬着规矩不松口,非得分开你们,你就传信给我。” “好,我会的。”谢司玉轻轻一笑。 就这样,他们在绝谷外分开了。 汐禾与许清篱十指相握逐渐消失在漫天黄沙之间,而谢司玉和张臻并肩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历经数万年,他们最终都得偿所愿了。 大结局。 第289章 番外 (五) 婚礼1 夕阳斜斜地落在窗台,赤红的晚霞均匀地洒在盛开的花草间,又一日过去了。 今天三途川书店异常的安静,像是有大事发生的前兆一样。 确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今晚子时,冥界的迎亲队伍便会来到书店,接的自然是三途川书店的元老——汐禾。 张家的桎梏已经解开大半年了,虽然今后得天独厚的天份再也不会像大白菜一样出现在家族里,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会因为修行太快而死亡。 张千封正式接手了三途川书店,谢司玉和张臻一直没有回来,汐禾身为一个待嫁的姑娘每日深居简出。 三途川书店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人手严重不足。 更要命的是招人也招不到,家族那边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张千封哭爹喊娘回了平城好几次,最后在自己家吃了闭门羹,长辈是怎么说来着的? ‘年轻人,怕什么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哪里抽的开人手,小辈们都还在学画符呢,再过几年,一定给你分几个好苗子。’ 于是这半年来三途川书店三个苦命的员工,整日是忙的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连张千云的修为都前进了一大步。 沾着汐禾的福,今天三途川书店才闭门休息了一天,他们可是冥主夫人的娘家人,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等到汐禾成亲后再接待。 离子时仅剩几个小时,要结婚的汐禾却无精打采地爬在窗沿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喜色。 其他三人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警铃大作。 张千云:“汐禾姐,你这样子不会是想逃婚吧?” 汐禾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下大家都坐不住了,不说还好,一说就发现汐禾这幅心事满满的样子还真有点逃婚的意思。 张千封屏气凝神,紧张地说:“为了世间安定,汐禾姐三思” 陶玖:“三思,一定要三思,大人那么好......” 汐禾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三个缺心眼的年轻人“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逃婚?我为什么要逃婚,我的名字早就写在冥府志上了,这一天都等那么久了,逃婚......开什么玩笑?” 张千云:“那你这.......” “一个星期前,我让燕桓差人把请帖送去仙宫,可现在还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汐禾闷闷地说。 张千云:“我想他们一定会来的,你要不要先把嫁衣换上?” 汐禾一拍桌子,豁然站了起来“不来我就亲自去仙宫要债,灵石的租金可是笔巨款。” 说到这,三途川书店紧闭的大门突然被风吹开,在一片浩渺仙气之中,两个人影款款走来,所有人面色一喜。 其中有道久违的声音响起“我们好不容易在百忙中挤出点时间,千里迢迢地赶来,你老人家就想着要债?” “大哥!”三个小辈激动地喊道。 汐禾微微一笑,径直迎上谢司玉,关切地问:“阿玉你们还好吗?仙宫里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一切都还顺利。”谢司玉笑颜温婉,轻声细语地说“有你这个后台撑腰,谁还敢为难我,这些日子我忙于重订仙宫的规矩,事务繁琐,所以.......来晚了。” 第290章 番外 (五)婚礼2 “不晚,不晚,你们来了便好。”汐禾一扫之前的沉闷,点点笑意绽放在脸上。 “小汐”谢司玉手上出现了两枝盛开的花,灵气四溢,纯白无瑕,赫然便是五万年风氏种植于云丘的仙植,亦是彼岸花的前身。 风氏铸造祭献大阵时,一夕之间,云丘所有的花都凋谢了,而汐初次见许清篱时所赠与他的,也在汐死后干枯了。 汐禾还以为这种花伴随着天生仙灵的陨落,早已绝迹于天地间了,虽说之前她在三途川下通过风音留下来的一丝残念也见到过,但那说到底并不是真实的。 汐禾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谢司玉已经微笑着开口说:“这是新婚贺礼,我偶然在仙宫找到了两颗仅剩的种子,便尝试着种下了,没想到最后还真种活了。” “谢谢”汐禾兴致冲冲地接过谢司玉手中的花枝。 “这中间我可是日日以灵气温养,照料了它们半年。你倒好,就记着去仙宫要债?”张臻颇为嫌弃地看了汐禾一眼。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错了”汐禾头一回态度良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其他人无法适应地愣了愣。 张臻:“我震惊了” 其他人表示,我们也震惊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玩笑,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汐禾笑眯眯地说。 那颗灵石一直都是她送给张臻和谢司玉的礼物,当时说要收租金,只不过是为了贯彻他们书店一向的互坑互怼优良传统。半年前张臻还没有修得仙身,不带着灵石傍身压根上不去仙宫。 谢司玉望向端端正正摆放在汐禾面前的锦盒,轻笑着对张千云说:“千云,我们去帮小汐换衣服吧,这一会时间不及了。” “好!”张千云兴奋地应道。 她的亲堂哥和堂嫂是仙宫的新任仙首,而汐禾是冥府的女主人,今后在这阴阳两界她要是不横着走,都是给他们丢脸了。 子时,万籁俱寂,轻纱似的月光笼罩在阴阳街,静谧的深夜,阴阳街开启了结界,在外人看来这里与所有沉睡的街道并无区别,但在里面却是一片热闹和喧嚣。 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白色的灯笼,阴阳街的居民们汇集于道路两旁,伸长了脖子等着观看这场人间冥界只此一回的盛世婚礼。 汐禾身着白色华服,手里捧着仙首夫妇亲自栽种的花,眉心的蓝色印记映衬着摄人心魄的容颜,流光溢彩之间裙摆上的水纹随风而动,似能听见清灵的流水声。 浩荡的迎亲队伍由远至近,由冥界地位尊崇的八位冥官亲自抬轿,孟婆随侍,此等规格也只有冥主成婚才能得以见着了。 况且冥主娶的还是传说中的前任归墟之主汐,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古籍中的仙灵,竟活生生地出现了。这样看新任仙首夫妇站在送亲的娘家人中,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而有幸与汐禾做了几十年邻居的阴阳街居民,可谓一个比一个兴奋,若不是汐禾早先有言不必跪拜,这会整条街都没人敢站着。 孟婆扶着汐禾上了轿,汐禾坐在轿中微笑着向至交好友颔首。不是告别,因为他们从没有分离,若是想见随时都能见得到。 长长的迎亲队伍在祝福的目光里逐渐远去,一路至冥界,沿着忘川河畔,又经过三生石与酆都城,两旁的阴魂皆俯身跪拜。 今日,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冥主大婚,整个冥界都笼罩在一片明亮之中,以无上灵力所营造出来的光亮,于冥界而言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在一片烟波浩渺之地,湖面碧绿玉如,萤光在水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娇嫣的彼岸花铺满了整个河岸,清脆的风铃声悦耳动听,许清篱站在光影疏落之间,缓缓向汐禾伸手了手。 “送给你,今后我们相伴于彼此身侧,永不分离。” 汐禾展颜一笑,抱着花扑进了他怀中。 五万年的等候,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往后漫长的岁月,唯有相守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