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做夫子》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节 《穿越古代做夫子》 作者:麻辣笋 文案: 楚辞是一个高中老师,因为在网吧围堵学生不慎一脚踩空导致无辜穿越。 新家一贫如洗,原主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 想要养家糊口,那只能操起老本行了。 后来,大魏朝新生代官员提起楚辞无不浑身战栗,只因为楚老师有句名言, “学生听课没效果,多半是作的,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升级流 科举 朝堂之上 主角:楚辞,寇静 ┃ 配角:楚家人 ┃ 其它:预收《穿越之齐家》 一句话简介:不听课,毋宁死 第1章 谁偷了井盖 “是兄弟,就来砍我吧!” 随着这一句广告词的兴起,a市一中后门不远处的一家原来叫铜城的网吧也改名叫做兄弟网吧了。 开在学校附近,生意自然是不错的。但是经常也会被人破坏生意。除了一些父母之外,老板见得最多的就是老师了。 “警报警报,前方二十米出现了高一二班的班主任,请高一年级的同学赶紧从后门出去。”老板在服务器上打下这一行字,看见这一行字的同学连机子都来不及关就从后门逃窜出去了。 “这些小兔崽子!”高一二班班主任,人称老楚的楚辞同志,见几条灰黑色的身影飞快地从后门跑出来,立时便撒丫子追了上去。 网吧和游戏厅,所有老师的心头恨。即使楚辞深受班上学生的拥戴,也不能完全阻止他们去网吧上网,最多有人去的时候能马上接到情报。 他一个文弱的书生,自然是跑不过这些奔跑起来有如脱缰野狗的孩子的,于是乎,跟丢了。 楚辞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的脸上满是汗珠。他这副样子,要是放在古代,绝对是风流才子的代名词。当然,他放在现代也是能轻而易举的在无数秃头大肚近视眼的中年男子中脱颖而出的。 实在是追不上了,楚辞等气喘匀了之后,便掏出手机在最新建的家长群里发了个消息,“目标人物已经从网吧出来,可以守株待兔了。” 下面马上一溜的“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楚辞边回信息便走,浑然不觉正前方的一处井盖不知道被哪个死要钱的偷走了,于是,他一脚踩空了。 在下落的时候,楚辞想到,自己这应该也算是为教育事业奉献良多了吧?那么,年底的优秀老师到底能不能评给他呢?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楚辞昏了过去。 …… 穿越这个词,对楚辞来说并不陌生。他在某点上的也是拥有十年老账号的。 君不见,前几年的穿越大潮来势汹汹,让无数的痴男怨女迫切希望自己也能成为穿越者的一员。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穿越,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 楚辞懵逼地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上面还有一只蜘蛛在结网,雨水顺着瓦片间的缝隙流下来,掉在地板的泥坑里,发出滴答的响声。 屋子里有些霉味,像是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底下的床铺硬邦邦的,即使垫了稻草,睡起来也是冷冷的。 楚辞猛地坐起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希望他只是被一个家里很穷的人捡到了,而不是那么狗血的穿越了。 但是,现实很快给了他一巴掌,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孩子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吸拉着鼻涕,端着一碗泛着浓浓苦味的汤药走了进来,“叔,该喝药了。大夫说你喝了就不会发热了。” 小孩把药碗放在楚辞床旁边的桌子上,然后爬上床铺做好,伸出脏脏的小手在楚辞面前晃了晃,“叔,你傻啦?怎么不说话呀?” 楚辞呆滞地看着他,然后扯了扯垂在胸前的墨色长发,待头皮传来刺痛之后,他大脑一时承受不住,嘎的一声当机,又晕过去了。 “奶奶,爹,娘,小叔不好了,你们快进来看呀……”伴随着小孩的连声惊叫,一段记忆出现在楚辞的脑海中。 原主也叫楚辞,是这家的二儿子。因为他娘生他时难产,让他险些丧命,所以一家人对他格外疼惜一点。 他年少聪颖,只是躲在学堂的墙角听了两天课,便能熟背三字经。楚家人一想,孩子这么聪明,节衣缩食也要供他上学呀,于是便拎着拜师的礼品,把他送进了村里的私塾。 这一读,就是十几年。 他十二岁获得童生资格,十四岁已经考中了秀才,在当时来说,莫说整个村子,就是整个县城也没有人能望其项背。 他十六岁那年是大比之年,原本他可以去考举人试了。可楚爹却因为一场意外掉进河里淹死了。 楚辞守了三年孝,在十九岁这年也就是今年终于入了考场。三场考下来,他心里十分放松,因为他的恩师说他的火候已经到了,而且他自己也觉得,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成绩。 可是,在快要放榜的时候,突然爆出他们县里的一名秀才卷入了舞弊案中。这位秀才和楚辞同桌吃过几次饭,彼此间也都以某兄互相称呼,便被有心之人以同党的罪名揭发了。 楚辞大呼冤枉,可是科举舞弊乃是大案,自然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官府直接派了一队衙差将楚辞关进了大牢。 进了大牢,自然免不了刑罚,十板子下去,读书人本就体弱,没出两天,楚辞就生病了。 幸亏他的恩师有一位好友能够直达天听,将这件事递到圣前,才洗脱了他的冤屈。虽然秀才功名未被取消,但是,这一届举人试,他的成绩就作废了。 楚辞这时候已经在牢里关了十天了,家人把他抬回去,请了大夫替他治病,为此将家中的积蓄全部花光了,但也就只是吊住了他一条命。 缠绵病榻之中的楚辞,见家人因为他一直都是愁眉苦脸的,深感自己拖累了他们。于是,一点生的欲望都没有了,这晚便郁郁而终了。 …… 楚辞接收完记忆之后,便十分同情这个孩子,以他的年纪来看,和他班上那些熊孩子也相差不了几岁。 在这个年龄段的人,一般承受打击的能力都很差。科举失败就有如高考失利一般,有些人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便选择轻生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他在楚辞班上,那么楚辞一定会好好的和他谈一谈,让他认识到以后的生活还是光明的,不至于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自己。 但是现在,逝者已矣,他该同情的也许是自己才对。 楚辞睁开眼睛,一个苍老的妇人,一个老实的汉子,再加上床前那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三个人正担忧地看着他。 “娘,大哥,小远,我好了,你们不用担心了。” 第2章 你怎么还没当官 他本以为这样说了之后,其他人会放心一点。可是除了那个小远脸上带点笑,其他人都还是愁眉苦脸的。 “小弟,你有事不要放在心里,大夫说闷在心里不好。”那个长得很老实的汉子说道,他们爹死的早,一大家子的重担的就落在他身上,以至于他的面向比同龄人看上去要老一点。 楚辞一愣,突然想起原主在受伤后已经说了无数句自己没事了,这话自然已经不能再安慰到他们了。 “是真的,我有点饿了,家里有吃的吗?”原主自从回家后,除了每日的药汤外几乎滴水不沾,更别提吃饭了,这也是让家人担心的一个原因。 现在听见他喊饿了,所有人都放下心来,知道饿了就好,想开了就好。毕竟那些都是命,人总不能和命争。 “有有有,我马上去叫你嫂子杀只鸡炖汤给你喝。” “大哥不用了,我现在喝不了鸡汤,吃点粥就行了。”楚辞连忙叫住他。 “诶,我马上去。”楚大哥高兴地出门去了。 楚辞他娘看着楚大哥的背影,然后转头对楚辞说,“你哥嫂都是好的,你可要养好精神来,以后发达了提携他们一把。我老了,以后还是要你们两兄弟互相扶持的。小二啊,别和自己斗气了……”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这段时间家里一直愁云惨雾的,她一个妇人,又什么办法都没有,天天眼看着小二脸上的生机越来越少,她哭都不敢哭,生怕惹了晦气。 现在看见他慢慢精神起来,她这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楚辞坐起身,拍了拍她的背,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是既然顶了这个身份,那么他绝对会负起这个责任。 …… 从那天醒过来,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里,楚辞积极吃药配合治疗,看着就好了许多,脸色也不再是那种苍白透着死气的感觉了。 他自己也感觉身上好像有些力气了,便想要出去看一看。 虽然从自己住的这间房已经能看出来了,他的家境不是很好,但是出了房门,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穷。 黄土建成的房子,能住人的一共有三间。他自己一间,哥哥嫂子一间,他娘和他小侄子一间。厨房在外面,只是一个用木头搭的小窝棚。院子倒是有,只不过是用树枝竹条将将围了一圈而已。 房子中间有个饭堂,正中间贴了一张泛黄的年画,上面支了一个木架子,原主爹的牌位就摆在上面,下面还有一个破旧缺了半边耳朵的香炉,里面插着一些燃尽的香。 一张八仙桌摆在饭堂中间,上面放了一叠咸菜,以及四碗粟米粥。这粥清可照人,里面根本就没多少的粟米。 楚辞想起他这几天吃的白米粥,心下五味杂陈。古代读书人地位高,在吃的上面竟然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他走出门,发现他的小侄子正撅着屁股在一个草笼子前扒拉着什么,便喊了他一声,“小远,你在干什么?” “小叔,”小远回过头,“我在摸鸡蛋呢,不过没摸着,这鸡好几天都没生蛋了。”他撅着嘴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奶奶和你爹娘去干什么了?” “天晴抢玉米去了。” 楚辞了然,自他来的这几天,好像天天都是下雨,只今天放了晴。庄稼人看天吃饭,一天晴自然是要去干活的。 “那这饭是谁做的?” “我呀,”小远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去年就会做饭,小叔你忘啦?” 楚辞张口结舌,他要怎么告诉小远,其实他小叔根本不知道他会做饭呢? 原主是个读书人,小时候还有点活泼性子,读了几年书之后就越发沉寂,基本上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对他来说,除读书之外的事都是俗事,他又怎么会去理家里的饭食是谁煮的呢? “我生病太久,差点都忘了。”楚辞笑了笑,然后拖过一条小板凳坐下,“小远过来,我考考你,你知道小叔每天都做些什么吗?” 原主留给他的记忆基本上都和读书有关,他几乎没有看过他除了读书之外干的事。 “小叔读书呀。” “就只读书吗?” “是啊,他们都说小叔天天读书总有一天能做官,小叔,你怎么还没当上官呀?”小远问道。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节 楚辞默然,要是原主听到这句话估计要吐血三升。卷入舞弊这样的案子,即使后来洗刷冤屈,证明清白了,但还是会贴上一个识人不清的标签,仕途基本上就到头了。就算考中举人,也许一辈子都只是举人了。 “家里天天都吃这个吗?”楚辞指了指屋里的那几碗粟米粥,换了一个话题。 “中午和晚上吃干饭,小叔你饿了吗?我去把你的饭端出来吧。”不等楚辞回应,楚远就直接拐进那个厨房里,端出了一碗白米粥,还有一盘炒鸡蛋。 他把东西放在院子的大青石上,然后快速去里面搬了一条高凳子出来,把粥和炒鸡蛋放上去,又拿来一双干净的筷子,“小叔,你快吃吧。” 楚辞看着他小蜜蜂似的跑来跑去,看着他时眼神清明,连一点妒忌不快都没有。明明他才是家里最小的,却好似早就习惯了这种差别待遇。 “小远,你想和小叔吃一样的吗?” 小远摇了摇头,“小叔读书辛苦了,最近又生病了,当然要吃的好一点,我不馋嘴。”话是这样说,但是他的眼神却丝毫不敢朝凳子上的饭食看过去,生怕看了就挪不开眼睛。 多懂事的孩子呀!楚辞叹了口气,与他相比较,原主就有些不懂事了。家里这样的困境都是因为他造成的,他竟然选择一死了之,丝毫不去想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他起身走进饭堂,将其中一个碗拿出来,将上面的汤水倒掉一些,然后把白米粥倒了一半下去搅和,又将另外半碗推给小远。 “你和小叔一起吃。”他把那盘只加了盐的炒鸡蛋也拨了一半过去。这鸡蛋估计是他娘买回来的,毕竟家里的鸡好几天都没生了,而他这几天天天都吃了蛋。 楚远咽了咽口水,“小叔,还是你吃吧……” “小叔说的话也不听了吗?”楚辞把脸板起来,他用水缸里的水照过了,原主和他长得一样,他板着脸的时候学生都不敢吵,那么小远应该也是怕的。 “听的,”小远用力点头,然后端起碗用力扒饭,生怕吃慢了就被认为是不听话的小孩了。 见他吃了,楚辞才慢慢端起碗吃饭。 第3章 我们是一家人 又过了七八天,村里的黄大夫给楚辞把过脉后,终于宣布他的药汤可以停了,大家为此都松了一口气。 虽说这里面没有什么名贵药材,但是每天几十文的药钱还是少不了的。家里的钱为了楚辞考科举已经花用的差不多了,就等他今年鱼跃龙门后能够给家里带来一些进项。 但是谁都没料到又出了这事,为了把楚辞带回来治病,他们把家里的田地全部卖了,才换回来他一条命。 上次抢收的玉米,是他们能从田地获得的最后一样东西。 黄大夫看在楚辞是个秀才的份上,这些天的药都是赊给他们的,但是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账清了。 趁黄大夫在外面和楚广说话,楚大娘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一个布袋。她把布袋再三摩挲了几下,才递给了黄大夫。 “老嫂子,这……” “拿去吧,我知道这些药你已经算我们最便宜了,现在小二已经好了,我们也没什么可谢的。” 黄大夫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叹了声气便走了。 楚辞十分好奇布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他悄悄地把楚远拉到房间里,“小远,奶奶的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楚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奶奶晚上经常会把它拿出来玩,她说这是爷爷送给她的。” 楚辞一听便明白了,估计是楚辞他爹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吧,她才会这么舍不得。 楚辞心里做了个决定,他现在感觉身体已经好了,是时候为这个家里做点什么了。 楚辞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文化人。他的爷爷奶奶是古文字研究所的,爸爸妈妈则是考古学家,一年到头也不在家里几天。 也许是因为文化知识高了,他们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做法,一家人聚在一起时也都是交流一些学术知识。 楚辞毕业于b大文学系,不继续深造却选择去做一个高中语文老师,在他们看来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但是他们尊重他的选择。 楚辞更加挫败,其实他倒宁愿家人能对他破口大骂,而不是维系着这种冷淡的亲情。 他不知道接到他的死亡通知时他的家人会有什么反应,但他知道,这种苦痛不会打败他们,他们会马上收拾心情,继续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去。 在这里的几天,他体会到了那种寻常家庭的幸福,虽然穷,但是每天都会坐在一起说上几句温暖人心的话,暖融融的关切尽在其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接受了原主的记忆还是怎么样,反正他现在已经能够很好的接纳这一家人了。 “娘,明天我想去镇上一趟。” “镇上?”楚大娘看了他一眼,“是了,你的纸和墨条都快用完了。我去问你大哥借点钱。” “不用了娘,我不是为了买那个去的。”楚辞连忙拦住她,家里没钱他是知道的,再去大哥那里要,估计只能要来嫂子的嫁妆了。 他的嫂子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不太爱说话,但是干活很麻利,心地也很善良。 楚大娘沉默了一会,“唉,娘对不住你们。” “娘,是我对不住您和大哥,这段日子让你们操心了,以后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扛起这个家的。”楚辞说道。 楚大娘抹起了眼泪,总觉得这孩子在生死场上走了一遭之后变得懂事了一些。 屋子外面的楚广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刚听他娘说要找他拿钱的时候是很为难的,因为他身上也没钱。秀娘那里确实有,但一个汉子不能养活家人还要拿媳妇的嫁妆钱贴补弟弟,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但他弟弟的一番话也让他心酸,长兄如父,爹死的早,他这个长兄又没用…… 第二天一早,楚辞吃了早饭,就和家人告别,临出门时,他的嫂子叫住了他,“小叔,你等等。” “大嫂,怎么了?有东西要我带去集市上卖吗?”楚辞发现他嫂子闲暇时会绣一些小玩意,以为是想让他带去集市上卖了。 “不是,”他嫂子抹了抹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角银子,黑黑黄黄的,约莫二钱的样子。“这些你拿去买东西吧,读书人纸和墨是缺不得的。” 楚辞定定地看着他嫂子,半晌才接过银子,在手心里握的紧紧的,搁的手心生痛。楚辞朝她弯腰行了一个礼,“兄嫂之恩,辞铭记于心。” 沈秀娘看上去十分慌乱,她连忙把楚辞叫了起来,“可不敢这样,咱们是一家人。” 楚辞笑了笑,“嗯,一家人。嫂子我走了。” 沈秀娘目送楚辞的背影越走越远,她也觉得,这小叔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楚辞走在路上,一路上都有村民和他打招呼。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楚辞从小就聪明,压根就犯不着作弊。但就是运道比较差,看来他们老百姓,还是老老实实种田比较好啊…… 出了村子,有一段山路,两边都是山,不太高,倒也算不得危险。山上的一些树正在落叶,给这段山路铺了厚厚一层黄金地毯,看上去十分漂亮。 楚辞想,要是在现代有这么一条路的话,那些小女生绝对会拿着手机拍个不停,人人的朋友圈里都能发个九宫格了。可是在古代,这却是十分常见的景色,匆匆赶路的行人根本就不会低头看这路一眼。 眼下的他,还有点闲情逸致,但若是找不到一个活计来解决家里的困境,估计他以后也没有办法停下来欣赏这些东西了。 楚辞正走着,突然从山上冲下来一只黑乎乎的动物,嘴边还长着长长的獠牙,没命似的往楚辞这边拱。 楚辞一下子吓懵逼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当年的军训时的军体拳都没练熟,要打野猪这也太难为他了吧? 幸好他腿还没吓软,知道往旁边躲闪一下,不然这野猪就真的撞到他了。 但是这一避却让野猪发现了他,把头一掉转,又朝着楚辞奔去。 吾命休矣!楚辞再无办法,因为不忍直视自己的死状,所以他把眼睛闭上了。 突然,一些温热的液体飙到了他的脸上,楚辞瞬间黑了脸,不是吧,拱死就拱死吧,还撒点尿是什么意思? 楚辞一抹脸睁开了眼睛,却发现那头长相丑陋的野猪倒在地上,脖子处有一条很长的刀口,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着。 一个猎户打扮的,身上还裹着兽皮的年轻男子提着一把大刀站在野猪旁边,好奇地看着楚辞。 “多谢义士相救。”楚辞连忙行了一礼,要不是这人,他今天就要把命赔在这了。 “哈哈哈,你就是楚秀才吧?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多礼,谢什么谢啊,这头猪是我赶下来的。”这猎户是个开朗性子,当下就咧开嘴哈哈大笑。 “你怎么能把猪往路上赶呢?万一来的不是我这种壮年男子,而是一些老老小小怎么办呢?”楚辞很愤怒。 “呃,你们村长没和你们说吗?今天不是叫我们来杀野猪,这条路好像不让过。”猎户挠挠头,看上去有些无措。 “……”楚辞心里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刚刚其他人都往旁边小路走,他还奇怪大家为什么喜欢泥泞小路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对不住了兄弟,不过野猪我杀了,你也没受伤,咱们这事就算扯平了。” 楚辞看看他,这人大概是个豪爽不拘小节的,当下也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第4章 吃不起肉包子 楚辞和那个猎户又聊了几句,突然又从山上下来几个人。 “楚秀才,秦小哥,你们两个认识啊?” 说话的这人是楚辞他们村的村长,他笑呵呵地看着地上这头大野猪,还用脚踢了踢。 “不认识,方才野猪被赶下山时突然朝我奔来,是这位秦小哥救了我。” “哎呀,是我的疏忽。”村长一拍脑门,“今天我们请了秦小哥和村里的老猎户一起上山剿野猪,忘了和你说今天最好不要从这路出村了。” 楚辞明白村子是看在他秀才的身份才这样说的,要是其他村民早噼里啪啦开骂了。 “不关您的事,是我自己没往心里去。不过现在野猪被打死了,出村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怕就怕还有其他的野猪,现在虽然已经打了四头了,万一……”村长还是有些犹豫。 “我陪楚秀才走一趟吧。”一旁的秦钊突然开口说道。“刚才是我把野猪赶下山惊扰了楚秀才,就当赔罪,我且护他一程。村里的野猪大的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小的,没我也没关系了。” “这个好,那楚秀才,你就让秦小哥陪你去一趟吧。”村长怕村里唯一的秀才出点什么事。 楚辞想了想,也行,有一个猎户在身边还是挺有安全感的,于是就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不知秦小哥可否告知名讳?” “嘿嘿,不敢当,我大名叫秦钊。楚秀才你呢?。” “哦,我叫楚辞。你是哪儿人?” “曲坛村人,就在你们村往外走大概四五里再转弯的地方,从山上走倒是近。” “哦,原来是哪里,听人说是个好地方。” “哪比得上你们这里啊,你们长溪村人才是周围十里八乡最让人羡慕的村子呢。”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楚辞赶紧去翻记忆,发现他们村子还像没出什么好东西吧。 “就是因为你啊!只要是袁山县的人都知道,长溪村出了个十四岁的秀才,若不是风水好,祖坟冒青烟,哪能有这样的事啊。” 楚辞恍然大悟之际,还有些微微羞涩。想当年他考上北大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一副就该这样的表情,还让他失落了好几天呢。 楚辞觉得这秦钊很会聊天,他今天跟他说的话比前十几天在家说过的还要多。逮着这个机会,楚辞把之前原主的知识盲点都旁敲侧击问了一遍,还没整理出来的,自然留到以后了。 说着说着,镇上就到了。 平安镇三个大字出现在城墙上,楚辞读的是古汉语,认识点繁体字根本不值得炫耀。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节 平安镇的城门比县城要小一些,城门两边各站着一个手持长矛的衙役。楚辞看着这老城墙的样式,心里觉得,要是他爸妈能来研究,估计高兴得不得了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黯然,果然还是放不下啊。也是,他们家感情虽然淡漠了一点,但始终是一家人。 楚辞叹了口气,真希望他能和古代的楚辞交换一下身体,这样他父母也不用承受丧子之痛了。 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了,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照顾好那一家人。既然用了别人的壳子,即使非他所愿,也应该承担起责任来才是。 秦钊不知道楚辞在想些什么,只看他满脸唏嘘,便以为他是想起了被人诬告的事情,便扯了他一把,引开他的注意力,说道:“楚秀才,到了,咱们进去吧。” 老百姓们排着队入城,衙役们只是打量他们一眼便放行了。 原本入城是要交一文钱进城费的,但是去年新来的县令一来就取消了这个钱。这一举动在当时还惹得下面的差官们很是不快。但是进城的人多了后,商家赚的也就多了,县太爷抽出了半成商税分给袁山县衙上上下下的人,一下子就堵住了他们的嘴,也让自己在这袁山县站稳了脚跟。 他们平安镇自然也是不需要的。 平安镇下辖有四五个大村,还有十几个小村子,每日人来人往的,倒也算繁华。当然,和县城肯定是不能比较的。 进了镇子,楚辞兴致勃勃地欣赏起周围的建筑和摆设。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即使书画中再写实,也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啊。这一刻,楚辞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脱离了现代人的身份,变成一个古人了。 现在是秋天,正是万物成熟之际,来赶集的农人背上背的几乎都是自家产出的粮食或是山上摘的果子。 “楚秀才,我就送你到这吧,那边还要过去一下。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从大路走了。” “多谢秦钊兄弟。” “嗨,谢什么,一件小事。”秦钊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走了。 古代人真纯朴啊!楚辞心里很感动,现代人都精成什么样子了,就算一个小学生都有可能黑化。 他摇了摇头,心里感叹了一句世风日下就继续往前了。 周围的铺子都已经开门,每家铺子前面都挂着一面大大的布幡,上面写着店铺名和主营业务。 在经过一个包子摊时,楚辞闻到了诱人的香味,猪肉和葱做成的大包子上锅那么一蒸,足以让楚辞这个许久未沾荤腥的人口水流下三千尺了。 他摸了摸身上袋子,里面除了他嫂子给的二钱银子,还有二十几个铜板。 “老板,你这个包子多少钱一个?” “客官,咱们这个包子三文钱两个,个大皮薄,咬一口满嘴的油,吃着可美了,您来几个?” 这包子铺的老板见他一身长衫,觉得他大概是挺有钱的,故而非常热情。 楚辞又摸了摸身上的袋子,然后说道:“近日吃油腻的东西吃伤了,肉包子油多,那就算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心里流下了两行泪,一朝穿越竟然连一个肉包子都不舍得买了,这生活品质下降的也太快了吧? “诶诶,客官别走啊,您要是嫌肉包子油腻,我们这还有野菜包子,吃了刮油,也是喷香的,一文钱两个!” “给我来两个尝尝味道。”楚辞迅速转身,掏出了一文钱。 包子铺老板接过钱,给他用竹镊夹了两个包子在油纸里。 楚辞谢过之后便走了,这包子铺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心下琢磨,“到底是穷还是有钱呢?” 楚辞找了个无人的巷子大快朵颐,身为今世的秀才前世的高中老师,楚辞还是保留着那份知识分子的尊严。他们一般不当街吃东西,除非实在太饿了。 两个包子下肚,楚辞顿觉人生已经圆满了。其实食材好不好无所谓啊,重要的是这人的手艺。 上辈子的高中附近多少早点摊,每家吃起来都是香精佐料的味道,哪有这个野菜包子来的原滋原味纯天然无污染。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又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昂首阔步往外走,风度翩翩的样子,惹得街上偶尔路过的女性都为之侧目。 楚辞看过很多点文,有一阵流行过草根男主,他也学会了很多发家致富的方法。眼下他有学问又有身份,最好是去参加点什么比试之类的得点奖金先贴补生活。 可是走了一大圈,基本上把镇上的店铺都看遍了,楚辞根本就没有找到一个文人墨客的集中地,当然也找不到施展才华的地方了。 失策了,忘记这是一个小镇了,镇上哪有那么高级的配置。事实上,他们县城也没有这样的地方。 从楚辞身上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教育水平其实还没那么发达,秀才不多,举人更是几年都不出一个,哪来那么多文人骚客有闲情逸致搞什么聚会,比试。 就这样回去好像有些丢脸。楚辞兴冲冲地出来,为的是改善大家的生活,而不是转了一圈又往回走。 他在街上转来转去的样子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嗨,小兄弟,过来一下。” 楚辞听见别人好像在叫他,于是慢慢走了过去,“不知这位老丈找小可何事?” 叫他的是一个穿着儒衫的老人,看上去应该五六十岁了,他面前支着一个台子,上书“代写书信”四个大字。 “我看你走来走去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唉,小生为家计所迫,想要谋份差使养家糊口,见笑了。” “听你说话的样子像个读书人,可会写字?” “会。” “那行,我这个摊子你先帮着看一看怎么样?刚才拙荆突然有事找我,我每日都在这里摆摊,今日一走,这摊子无人看着怕耽误了别人的事。你只需要给我二十文纸笔费,今日摊子上赚的钱你就全部取走,黄昏时分会有人来收摊。” 楚辞忖度片刻,然后答应了。 他从袋子里掏出二十文递给了这个老人,“还未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不敢当,老夫姓陈名旭,大家都叫我陈伯。” “陈伯好,小生楚辞有礼了。” “楚辞?你就是那个以十四稚龄考上秀才的长溪村楚辞?” “正是小可,惭愧惭愧。”楚辞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秀才公活的这么落魄。 “你若是惭愧,老夫岂不是无地自容?我知天命之年方才考上秀才,后生可畏啊,对了,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年呢。”陈伯呵呵笑着,看上去很是自豪。 楚辞对陈伯的印象瞬间变得很好,一个豁达没有酸腐之气的秀才公绝对是值得结交的对象。 只可惜他有事在身,不然的话多交流几句也是好的。 第5章 怎一个惨字了得 书信摊子不像楚辞想的那样赚钱,他在这里坐了一早上,一文钱都没赚到。 楚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叫个什么事啊?白白贴出去二十文钱,还在这傻乎乎的坐了一上午。 为了平复心情,他提起笔打开墨盒又铺了一张纸准备练练字。身为一个秀才,原主的字十分端方,看上去个个一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楚辞出生于书香门第,毛笔字当然也是会写的。他跟风练过一阵时间颜体,而后又看上了瘦金体,还写过一段时间草书。 他的草书看上去恢宏大气,有一次配着一副画,还卖出了十几万的价钱。 买主是个暴发户,有钱了就想追求点生活品质,于是左求右求打听到了楚辞。楚辞那会刚上大一,用起钱来没有计算,第一个月就把一学期的生活费都花了。他要面子,自然是不可能回家去要,只能自己想法子弄点钱了。 他明着跟那人讲,让他爷爷画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无论是画还是字都是得他爷爷亲传的,问他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那人本有些犹豫,但是看楚辞一派斯文,自信淡然的样子,于是接受了。但他也说了,价钱可能就不一样了。大家和大家的孙子,那可不是同一高度的。 楚辞表示理解,当下便说你看完我的成果再付钱也行。 那人到底不想得罪楚大家的孙子,再看轻他也不能这么寒碜人,于是乎先给了两万的定金。 楚辞就知道会这样,然后拿着这两万块钱去买了颜料纸笔墨,而后画了一副四米多的《黄河入海图》,旁边配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八个疏狂的大字。 这老板叫赵大海,一看这画就不行了,当下是惊为天人,夸了又夸。楚辞在一旁做清高状,表示这只是小菜一碟。 因为太满意这副画,所以赵大海给的价钱也比楚辞预想的要多一些,足够他去享受一段时间了。 楚辞想到那个时候,更觉得现在真是苦逼。他倒是还想作画卖,但第一个,他的国画水平只能糊弄糊弄不识货的人,第二个,他也没有本钱去买颜料和宣纸,最后一个,估计这里根本就没人会买画。 他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在纸上挥笔写了一个惨字。 “好字!” 突然,一个叫好声出现在他耳边,楚辞抬头一看,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面前,眼睛死死地粘在他面前的纸上。 “过奖了。”楚辞说道,他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写这个字了,写什么不好非得写个惨字。 “小兄弟,不知道你的字师从哪位大家,为何我好像没有见过这种字体呢?” 眼前的字,比正楷灵动,比行书娟秀,好像取两者之精华,在细微之处又略有变化,看起来让人十分舒服。 “这是小生自己琢磨出来的写法,难登大雅之堂,见笑了。” 这字是仿写行楷写的,但楚辞又在其中融入了一些别的写法进去,可以说确实是他自创的了。 “这字好呀……”那男子都想下手把铺在桌上的惨字抢过来研究了。他是一个书店的掌柜,整日里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对好字的喜爱就有如老饕看见美食佳肴,饮者发现陈年佳酿一样,实在是心痒痒啊。 “这样吧,小兄弟,你这里是代写书信的吧,我要写封信,你就用这种字给我写吧。” 他不好意思让楚辞送他一副字,只能靠其他办法了。 楚辞一看来生意了,当下就来了精神:“不知您想要写什么,我这里是按字算钱的,十个字一文钱。” “这样啊,你就这样写……”这男人巴拉巴拉一大堆话,愣是把一封原本可以五十个字内解决的家书做成了一篇五百字的小学生作文,楚辞花了四张纸才写下来。 那男人爱不释手地捧着这四张纸,直到楚辞忍不住用咳嗽声提醒他该付钱时,他才恍然大悟。 楚辞守着桌上这一小堆的钱,心里高兴极了,十字一文,他刚刚足足写了五百二十四个字,四舍五入之下,这一封信就赚了五十二文钱。 他把钱放进袋子里,精神奕奕地等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整个下午,楚辞一共招待了四位客人,这四位客人的家书基本上都控制在十个字,例如什么“安好,勿念,盼早归”之类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一文钱能买两个野菜包子呢。 到了黄昏时,有个人过来收摊子。楚辞和他交托好东西之后,就准备回去了。 快走到城门口时,楚辞看见一群小孩站在树底下玩游戏,突然想起了自家那位瘦的像是小萝卜头的小侄子。 他转身回到集市上,将包子铺老板剩下的几个包子包圆,然后又去旁边买了几块饴糖。只这点东西,就把他今天赚来的钱花的差不多了。 楚辞毫不在意,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他那么有才华,哪能一直受穷?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他娘站在门口,一见他就迎了上来。 “小二啊,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要担心死了。早上忘记和你说别走大路了,你没碰到野猪吧?” “娘,放心吧,我好着呢。今天我去镇上赚了点钱,这才耽搁了时间,以后不会这么晚了。” “这就好,快进来吧,今天村里分肉,咱们家五个人也分了十斤,我让你嫂子割了一块下来炖了,你待会多吃点补补身子。” 楚辞点了点头,扶着他娘进去了。在这生活了快十天了,他已经发现他这个娘好像有点夜盲症,一到晚上就看不太清楚。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节 这病楚辞知道,是缺乏维生素a导致的,他娘症状不严重,以后多买点含维生素a的东西给他吃就行了。 进到屋里,楚辞发现他嫂子在摆盘,他哥在修补农具,他小侄子正坐在门槛上摆弄着两根木棍,小家伙眉头皱的紧紧地,似乎想把这两根木棍交叉在一起做成什么东西。 “大哥,嫂子,小远,我回来了。” “小二回来了啦。” “小叔回来了。” 最高兴的是小远,他把东西一扔,就往楚辞身上扑:“小叔你终于回来啦!我听说你今天去镇上了?下次能带我一起去吗?” “小远,别闹叔叔,快下来。”沈秀娘佯怒道,她知道最近小远和小叔的感情升温的很快,但是她却不能由着小远放肆。 “嫂子,没关系。小远是我们家长子嫡孙,确实也应该多见见世面。”楚辞看见小远眼睛一亮,然后又说:“不过小叔现在还不能带你去镇上,等过段时间小叔挣到钱了,再带你去镇上好好玩一玩。” 小远大叫起来,“小叔你真好!” “别急啊,现在就夸我了,等会该怎么办?”楚辞一边说,一边将他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七个大包子,其中四个肉包,还有三个野菜包。本来野菜包也有四个,楚辞路上吃了一个。 除了包子外,就是那一小包雪白的饴糖了。油纸包打开时,楚辞发现小远眼睛里亮闪闪的,满是不可置信。 “小二啊,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娘,我今天帮人写信,一封信就赚了三十多文。想着这些年家中因我之故,一律花用均是能省则省,心中实在难安。这是我第一次赚到的钱,虽然不多,但也想与你们一同分享。” 楚辞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把其他人都感动得不行。楚辞心里感慨不已,他的家人对他可真好,虽然他的付出不及他们千分之一,但是他们仍然高兴地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当夜,一家人围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着肉包子。楚辞借口自己吃过了,只拿了一个野菜包子啃。 其他四个人捧着肉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就像他们吃的其实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还是要努力赚钱啊!楚辞心里下定决心,明天还得去镇上再看看才行。 第6章 画插画吧 “小叔,你要出门了吗?”楚小远背着背篓,拿着一把小镰刀,看样子是要去挖野菜。 “嗯,小叔再去镇上赚钱,赚了钱下次带你一起去玩。” “嗯!小叔你要努力赚钱,我也要努力割草!”楚小远举着镰刀做奋斗状。 “不是去挖野菜吗?” “不是,现在哪还有什么野菜啊。我去割草挖蚯蚓给这些鸡吃。它们最近都不怎么下蛋了。”楚小远有些郁闷,家里的鸡不下蛋,他们就得去买别人家的鸡蛋,一个鸡蛋也要一文钱,多贵啊。 楚辞看他郁闷,便安慰道:“小远,等小叔赚到钱了,咱们一顿吃十几个鸡蛋。” “不不不,还是多买几只小鸡吧,到时候一天能捡好几个蛋!”说到这里,楚小远眼睛亮亮的,仿佛看见一群鸡在他们家院子里咯咯叫着生蛋。 “就依你!” 两叔侄边说边往外走,走到路口然后分道扬镳。 去过一次镇上了,楚辞的好奇心消退了不少。再去看摊子显然是没必要的,也不是天天都能有那一封信五十文的大客户的,而且人家陈秀才自己也要看。 他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镇上唯一一家书肆。这家书肆看着不是很大,但生意却不错,因为周围这些村子里的读书人都是到他们这来买书的。 私塾里的孩童启蒙用的纸笔墨基本上也都是从他们家买的。一家独大的生意,比大家想象中的要更赚钱一些。 楚辞走进这家翰墨书肆,先装作客人一样四处看了看。书肆里除了一个伙计之外,还有两三个人站在书架边上看书。 他们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比楚辞身上的补丁还要多一点,想来是来蹭书看的。一般店家遇到这样的客人都会不太开心,但楚辞观察了一下那伙计,发现他神情温和,唇角带笑,明显是不介意的。 这让楚辞对这家书肆的好感飙升,正所谓“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说不定哪一天便鱼跃龙门,到时候这家书肆也能受益不浅。 老板能有这样的心胸和眼界,一定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这位小哥,请问贵店掌柜的在不在?”楚辞彬彬有礼地问道。 他身着浅蓝色长衫,俊秀的眉眼含笑,诚恳地看着别人时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掌柜的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事您可以和我说。” “咳,是这样的。”楚辞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店里需不需要抄书的人?” “您看到那边了吗?他们几个都是在我们店里抄书的。咱们镇上读书的人也不是特别多,有他们几位书生就已经足够了。” 人家伙计讲的有理有条的,楚辞也不好意思再问其他的,道谢之后就想离开。 那伙计见他原本带笑的脸暗淡下来,心有不忍,于是把他叫了回来:“诶,这位书生,你会画画吗?” “画画?这个我行啊,你们店里要招画画的人吗?”楚辞两眼放光,立刻转身回到了柜台。相比抄书,他更喜欢画画。 因为抄书实在太费神了,一个字都不能错不说,还要尽量让你的字看起来个个一样,简直就像是“人形打印机”。他没抄惯的,肯定得浪费不少纸。画画就不同了,偶有疏漏,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呃,”那个伙计被楚辞的热情吓到了,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不是那种大幅的山水人物画,是给话本作画。” “话本?”也就是给小说画插画喽,楚辞虽然没做过,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胜任。 “对,你要根据话本的内容来画,画好之后给我们掌柜的看了才能领回去画。”之前也有书生说能画,可是画出来的东西丑的不行,别说他们掌柜的了,就连他看了也只想摇头。 “方便把那本话本先给我看看吗?” “喏,就在这里,你看吧。” 楚辞接过书,封面是蓝底黑字的,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绣娘传》。 小说篇幅不是很长,一本书大概也就两三万字的样子,介绍的是一个绣娘出门采桑时遇见了一个贫困书生,她和这个书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正当两人决定在一起时,却被绣娘的父母知道了。 他们嫌弃书生家贫,不让绣娘和他在一起。绣娘为了和书生在一起,便将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钱全部用于资助书生上京赴考。书生感念她的情意,便发誓有朝一日中了状元立刻回来迎娶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绣娘仍痴痴的盼着书生回来,却始终都没有等到他。绣娘毅然收拾行装上京寻找爱郎,却发现爱郎考中状元之后,已经被招为驸马。 绣娘心死,欲道别之后回到家乡,孰料却被公主发现,公主善良大方,让书生迎娶了绣娘做为二房,从此两女侍一夫,日子过得十分快乐。 楚辞看完之后,内心十分震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书中的绣娘娇美可人,有情有义,公主善良可爱,大方爽朗,为什么都看上了这个书生?这摆明就是个渣男啊! 在现代,男人们要是能得到她们其中一个做妻子,就已经要烧高香拜菩萨了,这个渣男居然还享齐人之福,简直想也不敢想啊! 不过,故事归故事,楚辞注意的,还是书中留白的部分。 第一副图要画的是绣娘和那书生在桑林一见钟情的场景。第二幅图画的是两人被父母反对,绣娘抗争的场景。第三幅图画的则是绣娘将身家交于书生,送他上京赶考的场景。第四幅图画的是绣娘和书生告别时被公主发现的场景。第五幅图要画的是洞房花烛的场景。 楚辞在脑海里一一构思,待胸有成竹之后,他便向伙计小哥讨了纸笔墨这三样东西,准备开始作画。 楚辞下笔飞快,先在纸上画出周围的桑树,这些桑树形态各异,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片非常漂亮的桑林。桑树下,一个素衣女子挎着一个篮子,一手高举想要摘下高处的一片桑叶。可是她的眼睛却偷偷向另一个方向看去,脸上带着一股子属于少女的羞涩。 另外一边,一个穿着书生袍的男子坐在桑树底下,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但细细看去,却可以看见这书生的眼神明显也是看向那边的采桑少女的。 两人之间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明白点,就是那种名为恋爱的酸臭味。 “妙极妙极!” 身旁忽然有人赞道,楚辞手一抖,差点毁了这副画。那只手越过楚辞,将他画的画拿了起来,“这画工精巧,人物传神,特别是这里面的意境,简直出神入化啊!” “小生愧不敢当,献丑了。”楚辞微笑着回头,一眼就看见了昨天那位大客户。“是你?” 那掌柜的听见了,眼神茫然地从画纸移到楚辞脸上,然后马上变得喜出望外。“哎呀,小兄弟,我可算找到你了!” 陆丰自从昨天得了那封信,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啊。可惜的是这些纸张不够好,有些融墨,这字看上去就有些变化了。 第二天一早,他自己准备了几张上好的生宣过去,就等着再一睹那些字的风采。 可是他把整个镇都转了一遍,却根本就没找到那个代写书信的摊子了。他不死心,直接找到了陈秀才的家,想要找到那个年轻人。谁知陈秀才家中大门紧闭,听说是亲戚家出了点事,一家人回乡去了。 他只能失落地往回走。 进了书肆,他看见一个年轻人趴在书案上画着什么东西,好奇之下也趴过去看了看,这一看,就直接把他的魂都吸走了。 现在知道画画的和昨天写字的那一位是同一个人,陆丰高兴不已,这才明白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辞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热情,难道是昨天他那封信起了大作用? “……你是不知道啊,我早上在镇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虎子,笔墨伺候,我要让这小兄弟好好给我写几个字。”陆丰很亢奋。 “你是书肆掌柜?”楚辞看他对伙计说话的样子,于是这样猜测道。 “可不是,别说其他的了,你就用你昨天那种字再给我写几个看看,昨天那纸也忒差了一点。”陆丰逮着真人了,就开始嫌弃昨天的纸了,事实上,如果今天碰不见楚辞,他还是会把那几张纸当宝贝一样盯着。 楚辞有些无奈,但还是听从他的,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副对联。 “好字!好字啊!”陆丰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字写的好不说,挑选的对联也十分符合他们店的意境,他一定要把这副字裱起来挂在店里,供来来去去的人欣赏。 “多谢掌柜的夸奖。”楚辞说道,“在下写的字实属一般,在画上倒还有些功夫,这插画一事,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他也没办法,如果现在吃喝不愁,他当然愿意坐下和这掌柜的喝茶品字。但现在生计都成问题了,还是要舍下脸面的。 第7章 弹弓是个好玩意 “小叔,吃饭了!”楚小远站在楚辞门口轻轻叫唤,生怕打扰了他作画。 “好,就来。”楚辞描下最后一笔,然后把笔搁在笔架上,随楚小远一起来到饭堂。 他那天和陆掌柜谈妥了,一副插画十文,画好一本就是五十文。以楚辞的速度,一天大概能画两本的样子,也就是说,他一天能赚一百文钱。 对于以前一幅画能挣几万的楚辞来说,这价钱实在太低了。可一本话本也不过几百文,价钱再高一点,人掌柜的就要做赔本买卖了。 楚辞领了十本话本回来,定于五天后交货。楚家人知道他接了这笔生意,这些天无论干什么,动作都很轻。在他们看来,一天坐在家里画点画就能有一百文,这钱简直就和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看来还是读书好,挣起钱来比他们卖死力气的要轻松许多。 桌上除了一小叠蒸的野猪肉外,再不见一点荤腥,基本上全都是春天晒的野菜干。 饭也是糙米饭,里面偶尔还会吃出米糠渣,别提多剌喉咙了。楚辞宁愿顿顿喝粥,也不想吃这干饭。 他生病时吃的白米是拿糙米换的,如今已经见底了。不仅如此,要是再无进项,他们家就要连糙米都吃不上了。 楚家人口简单,也不像其他人家一样有什么女子不得上桌的规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纵使吃的不是很好,也甘之如饴。 结束了一顿犹如受刑一般的午饭,楚辞又回到了房间,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赶紧把这十本话本的插图画出来,不然太遭罪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四天下午,楚辞就把这东西画好了。他伸了个懒腰,舒了舒筋骨,然后扭了几下脖子,才算把这僵化的身体救回来。 楚辞推开门,看见楚小远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摆弄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发现还是那两根木棍。 “小远,你这是弄什么呢?” “小叔,我没弄什么。”楚小远脸红红的,看上去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节 “我看你摆弄好几天了,你是想用这个做什么吗?”楚辞在他旁边坐下,把两根木棍捡起来,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它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没……”楚小远看着楚辞含笑的模样,最终还是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自己做一把剑,就是那种故事里大英雄用的剑。” 事实上,楚小远是在同村的一个小孩手上看到的。那把宝剑看上去特别威风,谁要是有一把这样的剑,谁就是大英雄。 村里好多孩子眼馋的都快哭了,纷纷回家求爷爷告奶奶想要买一把这样的剑。不过村子里也就两三个人得逞了,其他人都被拍了一顿屁股,太惨了。 楚小远也想要,可是他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开这个口,而是不经意地凑近那些人小心观察那些木剑的样子,试图自己做一把。 楚辞听他别别扭扭地开了口,再联想到偶尔出门时看见的那群毛孩子,心里瞬间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吧?明明也才七八岁的年纪,却比现代那些十七八岁的还要懂事。要是把楚小远放现代,那些家长还不要抢哭了? “小叔给你做。”他许下豪言壮语,看上去自信心十足,楚小远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没过多久,两人看着断成四段的木棍傻了眼。 楚辞心道不好,得赶快挽回一下他高大上的形象。他赶在楚小远开口之前说道,“这木剑有什么好玩的?你跟小叔出去,我给你做个东西,绝对比木剑更好玩。” 楚小远有点遗憾,但为了给他小叔捧场,还是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追问,“是什么啊小叔?真的比木剑还好玩吗……” 楚辞一边回答,一边去厨房摸了一把砍柴刀出来。他带着楚小远来到后山,挑了一棵小树,砍了一截y字形的枝丫下来,然后去掉多余的部分,又把外面的一圈树皮剥下。 “小叔,这样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行,还得回去再弄弄。”楚辞敢打包票,做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们回到家里,楚辞用剪刀偷偷从床上的破床单上剪下一块当作垫子,而后又从厨房弄来小半条类似牛筋一样的东西穿过去。 最难的给树杈打孔了,楚辞用锥子弄了好久,心里忍不住想起了电钻的好处,要是放在现代,绝对分分钟就穿好了。 唉,果然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早知道会穿越,他怎么不读理科呢? 楚小远看他小叔叹气,以为这东西做不成了,立刻有些紧张。当他得知小叔只是觉得穿孔难,立刻把这事揽下了。 他人虽小力气却大,不一会儿就把一边钻通了,他又如法炮制开始钻另一边。 待两边都弄好之后,楚辞将刚刚绑好的那一边捆了上去。 一把弹弓新鲜出炉,楚辞拿在手上掂了掂,然后让楚小远去给他找几颗小石子。 “嗖”的一声,一粒小石子从弹弓中飞出,准确地打在几米之外的树干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 楚小远瞪大眼睛,嘴巴也张成了哦形,“小叔,这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楚辞微微一笑,成功的装了个逼。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下他对准的其实是树上的一只小麻雀。 “你来试试,手要拿稳,眼对着石头朝你想发射的地方瞄准,对,就是这样——卧槽!” 刚刚那只小麻雀应声落地,腿朝着上空抽搐了两下然后就死了。 楚辞看着眼睛发光的楚小远,心里大受打击。他努力地寻找借口安慰自己,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一个。 楚辞认为,这几天他一直趴在桌子上画画,眼睛使用过度没有得到保养,以至于看不太清楚,所以才射歪了。 他再一想,这古代可没有眼镜店,眼睛不保养后果是很严重的,便立刻坐在一边给自己来了全套的眼保健操。 楚小远有了这个叫“弹弓”的新玩具,立刻便跑了出去。到傍晚时,他用稻草扎了一串的小麻雀回来。 “小叔你看这么多,咱们晚上就烤了吧!我以前吃过,可好吃了。” 楚辞心里想,太造孽了这熊孩子,嘴巴里却不由自主地分泌了一点口水出来,其实他也吃过,确实挺好吃的! 沈绣娘不太敢杀,她家无论杀鸡还是杀鸭都是楚广下的手。楚广是个纵容孩子的,即使累了一天了,还是拿着小刀抱着木盆去给楚小远杀麻雀。 当晚,一人碗里都有一只放在灶膛里烤出来的小麻雀,因为楚小远是大功臣,所以他有两只。 这种只放了一点盐的烤麻雀吃起来却很香,不一会儿大家桌前都只剩一堆小小的骨头了。 吃完了饭后,楚辞把楚小远叫到身边,“小远,这弹弓好玩不?” “嗯!”楚小远脸涨的红红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他还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一样开心过。他有了一个新玩具,一下子把他们花五文钱买的小木剑比到了泥巴地里,大家都围着他想要看一看。 “想继续玩不?” “想!” “那好,你得答应小叔几个条件,我才同意你继续玩它。” 楚小远嗖的把拿着弹弓的手藏到背后,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小叔那带着笑却又不容拒绝的表情。 “第一,不准用弹弓欺负别人。” “第二,不准用弹弓去打那些对庄稼有帮助的小动物。” “第三,不准偷偷拿着弹弓跑到山里去玩。” “这些,都能做到吗?” 楚小远偷偷舒了口气,他拍着胸脯对楚辞保证道:“小叔你放心吧,这些我都能做到!” “那行,小叔看你表现,犯了两次就要没收,明白吗?” “嗯!”楚小远点头,然后又有些为难地看着楚辞。 “怎么了?” “小叔,我能用弹弓打拐子吗?” “行啊。” “那强盗呢?” “可以。” “土匪呢?” “……” “你这混小子欠揍是吗?”楚辞佯装要去打他。 楚小远狡黠一笑,像一条小泥鳅一样溜走了。这会儿的他,看上去倒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了。 第8章 谈生意买东西 “喔喔喔……” 村里的公鸡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半遮半掩地躲在山后面露出红红的脸颊。 勤劳朴实的农家人此刻都已经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劳动。 楚辞却趴在床上,用枕头堵着耳朵。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鸡也太烦人了!每天早上叫啊叫的,总有一天要把它们都吃了! 自从来到古代,脱离了高中班主任这个悲催的职业,卸下了身上繁重的负担,楚辞就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当然,这也是和朴实的农家人相对而言的。 “吱呀——” 老旧的房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到楚辞床前,轻轻叫了一声:“小叔?” 楚辞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小叔,小叔!你快起来呀,咱们今天不是要去镇上吗?你和我说好的,你快起来呀!”楚小远锲而不舍地出声唤醒楚辞。 即使楚辞再想睡,这会儿也没办法睡了,他家楚小远比村子里的鸡还要吵人。 “你这臭小子,烦死了。”楚辞忽的坐起身,一头长发蓬乱的披在脑后,他阴着一张脸,恨恨地骂了一句。 “嘿嘿,”楚小远一点也不怕,他笑了笑,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巴,“小叔你醒了就好,我去给你打水,你一定要快一点啊!”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楚辞郁闷地抓了抓头,然后无奈起身,开始收拾自己。 楚小远殷勤地打来水,就盼着楚辞动作能再快一些,他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好久了! 楚辞幼稚地开始做慢动作,就为了报复楚小远又一次打扰了他的睡眠。楚小远撅着嘴巴看着楚辞,眼睛也气得鼓了起来,活像只小青蛙。 叔侄俩斗气的样子让其他三个大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觉得,自从楚辞经了这么一遭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了,再也不是一副阴云密布的样子了。 孩子的眼睛最是厉害,他们也更能洞察人心,往日的楚小远,可不敢这么和他小叔胡闹。 楚辞的起床气维持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利落的做好一切,然后背上背篓牵着楚小远的小手,踏上出村的路。 这一天镇上有大集,出村的人还是挺多的。大家走在一起,互相寒暄几句,其乐融融,可见他们村还是很和谐的。 也有不少人和楚辞打招呼,但碍于他秀才公的名头,到底让农家人觉得有些高攀,于是也只是打了招呼,再无二话。 楚小远牵着他小叔的手,一脸得意洋洋。纵观今天赶集的人,可没有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等他从镇上回来,那些人肯定羡慕死了。 因为去镇上的路还是比较远的,楚辞其实已经做好了楚小远等会撒泼耍赖求抱抱的准备。 谁知道楚小远的精神比他还要好,他都累的呼哧呼哧了,楚小远还是探着头看来看去。 进了镇子后,楚辞发现,楚小远似乎安静了不少。他那小小的身子紧紧贴着楚辞,牵着楚辞的手也比刚才更用力许多了。 楚辞的心一下子软了,这孩子估计是第一次上镇里,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的。特别是村里的大人为了不让小孩总要求去镇上,老是说一些拍花子的故事,吓得他们一愣一愣的,生怕到了街上就被拍花子抱走卖给别人做小奴才。 “别怕,小叔在呢。”楚辞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咱们先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楚小远羞涩地笑了笑,似乎觉得这样被安慰有些不好意思。 “小叔你说了算。” 他娘让他出门一切听小叔的,不可以撒娇让小叔买东西。 “也行,第一次就听我的,以后来就得你自己选了。”楚辞也没强求。 第一次上街拘谨点没什么,多上几次就好了。 楚辞带着楚小远先买了三文钱两个的肉包子,然后带着肉包子走到卖豆腐脑的摊子上,一人叫了一碗两文钱的豆腐脑。 这里的豆腐脑是甜的,楚小远拿起勺子一喝,眼神里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丝喜悦。 甜党无疑了。 楚辞想,幸好他不是甜咸二党,而是随缘党,有什么吃什么,不然面对南北方差异,恐怕会有很多不适应。 他能适应的这么好,归根结底还是在他妈。以往每年暑假,他妈都要送他去位于南方小镇的外祖父家里过两个月。外祖父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楚辞跟着他们,学了很多淘气的法子,做弹弓也是其中一个。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节 吃完了一顿在楚小远眼里特别丰盛的早餐,楚辞带着楚小远来到了翰墨书肆。他们去的时候,伙计正在卸木门,见楚辞来了,就笑着打了声招呼。 “楚秀才来了?我们掌柜的这会在后院,我去叫一声。” “有劳小哥了。” 不一会儿,陆丰就出来了。 “楚秀才真是守时,这么早就到了。可用过早饭了?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再用点?” “多谢陆掌柜的好意,小生已经用过早饭了。” 两人聊了几句,然后就切入正题。陆掌柜的随意翻了一本话本,看见上面的五幅插图时十分满意,痛快地给了钱。 当他提出让楚辞再拿几本回去画时,楚辞却婉拒了。 “哦?楚秀才可是觉得价格……” “非也,还望掌柜的不要误会。小生只是有了另一个想法,成或不成还在掌柜的。” “哦?是什么想法,楚秀才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小生接了这插画,一天之内最多出两本,效率实在是有些低了。长此以往,必定十分耽误陆掌柜的生意。不如我给每本话本都画一个模板,然后陆掌柜您出钱请其他人临摹,这样一来,效率大大提升,对店里的生意来说只会更好。” 陆丰听了,不自觉地开始在心里计算。这插画之所以其他人不行,主要是败在想象力上面,若是楚辞画了模板,他大可一本书五文钱交给其他人画,比原来要少五文钱一本,成本减少了,画的速度变快了,确实挺不错的。但是,这楚秀才的模板费…… “陆掌柜的,这模板费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给。你们卖出去一本书,我收五文钱的模板费用,如果卖不出去,我分文不取。” 陆丰有些懵了,那等于成本还是十文钱。不过再一想,这个办法其实不亏,可以说是三方受益。 他其实也想过让别人照着楚秀才的图画,可是这样终究有些太没道义了。楚秀才的才名整个县城都听过,这次科举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依他看,鱼跃龙门之日就在不远的将来。 为着那点蝇头小利去得罪他未免有些眼皮子浅。现在他提出这个办法,对书肆有利无害,还能博取他的好感,也算是一箭双雕了。等他飞黄腾达之日,他们这间书肆也能沾点光。 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陆丰爽朗一笑,“楚秀才这个办法真是妙极!就按你说的去办。不过,楚秀才的模板对我们书肆来说至关重要,这样,你出一幅模板,我额外再出五十文一幅的价钱收录,怎么样?” 楚辞也笑,“就按陆掌柜说的吧。”他就知道陆丰会答应的。这些模板,等他日后出头了,可就不能再用金银去衡量了。 陆丰见他点头,便飞快的拟好了契书,又将这次的五幅模板的价钱给了楚辞。 楚辞签了契,接过钱和需要他画插画的六本话本放进背篓,又和书肆里的人打过招呼之后便离开了。 楚小远全程安静如鸡,但是眼里却满是激动。他小叔也太厉害了吧?这么一会,就从那个掌柜的手上拿了那么多的钱!而且以后还能继续拿! “怎么,被你小叔的王霸之气惊呆了吗?”楚辞看他满眼崇拜,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楚小远却不认同,“小叔,你怎么能拿自己和王八比呢?那东西那么丑,你比它好看多了。” 呃,好叭。楚辞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咱们去买东西吧。” “嗯!” 要买平时用的东西,得去镇北边,那边开的都是一应食品粮油铺子。 楚辞先带着楚小远去了盐铺,盐这种东西都是官府供应,没什么价钱可讲。这盐三十文一斤,看起来还很粗糙,但这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于是楚辞一口气买了两斤,装了大大的一包。 然后他又去卖米的地方看了看,白米要六文钱一斤,糙米四文钱一斤,面粉因为地处南方,所以卖了七文钱一斤。 楚辞想了想,然后买了五斤面粉。米太多他也拿不动,干脆给钱让他大哥去村子里买。面粉村里没有,他确实有些馋了,即使习惯南方的饮食,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 既然买了面粉,那就再去割一点猪肉好了。上次家里的野猪肉已经熏掉了,硬硬黑黑的一大块,蒸着吃还勉强,包饺子就不行了。 卖肉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高体壮,看上去很是爽朗的样子。他听楚辞说要五花,大刀一挥便割下了一条。 “四十文。” 这里的猪肉二十二文一斤不论肥瘦,骨头便宜一点,带肉的排骨十六文一斤,剔掉肉的大骨六文钱一斤,一般都是酒馆客栈买去熬高汤。下水分部位,价钱也不一样。 楚辞拎过用稻草系着的猪肉,然后付了四十文钱。转过身时他和一个人撞上,手上的猪肉差点掉地上。 “嘿,楚秀才,你怎么在这?买肉啊?”秦钊还是上次那副打扮,他背上背着一个麻袋,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动。 第9章 小二长大了 秦钊是来把东西寄在他舅舅的摊子上卖的。 麻袋里有两只兔子一只野鸡,都还鲜活着,刚摆出来没多久,就被有钱的人买走了。 秦钊拿了钱,硬拉着楚辞说要请客。楚辞哭笑不得,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被请客。 秦钊说:“之前你不是教了我一个抓活物的办法吗?活物比死的要贵一些,我多赚了钱,可不就得请你吃点东西。” 楚辞恍然大悟,上次来镇上,他和秦钊聊了一路,说到打猎的办法时,他顺口提了一句一种打绳结的办法,这是他从书上学会的一种活扣,藏在草里面,小动物走过就会被套住脚走不脱。 “那也是你自己厉害,我就略微提了那么一句,你就能抓到东西了。不过,你怎么不挖陷阱,不照样能抓到活物吗?” “别提了,村里人不让挖陷阱。前两年有人上山打柴掉进陷阱里崴了脚,没爬出来差点饿死在里面,还好有人经过发现了,不然罪过就大了。横竖我们用弓箭也能打到猎物,就不费那劲挖陷阱了。”秦钊说道,没得为了一点东西害了别人性命。 “原来如此。”楚辞会意地点点头,古代不比现代,现代人很少上山,古代人却是靠山吃山,要是这里一个陷阱,那里一个陷阱,对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挺危险的。 “所以啊,你说我该不该请你吃点东西,走走走!”秦钊大笑,然后用手一圈,搂着楚辞的脖子就要把他往那边带。 “你放开我小叔!”楚小远脸鼓鼓的,看楚辞被他勒的说不出话里,立刻跳出来保护他。 “嘿,你是谁啊?”秦钊颇有兴趣地看着楚小远。“你叫我放开就放开,你有什么本事啊?” 楚小远一愣,然后从挂在身上的布兜里掏出一把弹弓,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不放开我小叔我就用弹弓射你!” “弹弓?”秦钊有些好奇,“这怎么玩?” 楚小远捡了一颗石子,然后用弹弓一打,准确的射在树干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他回过头傲视秦钊,表示我也是很厉害的。 秦钊眼睛一亮,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不纠缠楚辞了,而是绕着楚小远,让他把弹弓给他也玩一玩。 楚辞失笑,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人高马大的秦小哥竟然才十六岁,发育的也忒好了点,不过这脑子吧,大概和楚小远也差不多。 吃了秦钊请客的小馄饨之后,楚小远的态度好了一些,因为他发现这小馄饨竟然要五文钱一碗,都可以买一把木剑了。楚小远心有戚戚焉,生怕态度不好秦钊会向他小叔要钱。 三人走到城门口,楚小远看见有一个妇人拎着几只小鸡叫卖,顿时来了精神。 “小叔你看。”他拉了拉楚辞的衣服。 “你想买小鸡?” “嗯,买了小鸡就能在家里捡鸡蛋了,说不定还能去卖钱呢。”楚小远幻想着有一天他能把自己卖鸡蛋的钱交给他娘做家用。 “行,咱去买。” 楚辞一问价钱,这些小鸡三文一只,就把一篮子都买了,一共十只,加上篮子两文钱,付了三十二文。 楚小远乐颠颠地拎着小鸡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看得楚辞笑个不停。 秦钊则握着楚小远的弹弓,一路都在捡石头射旁边的树。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好像有一只野兔,于是捡了一颗大的石头,把弹弓用力拉开,准备一显身手。 “啪叽”一声响起,楚小远回头一看,自己珍爱的小弹弓已经四分五裂,罪魁祸首拿着他的小弹弓有些尴尬地站着,顿时哭出了声。 楚辞拍了拍不知所措的秦钊,然后走到楚小远面前蹲下,“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回家小叔再给你做一个。” 楚小远带着哭腔说道:“我才玩了一天,早知道不借给他了。” “没事,大方点,看我教训他。”楚辞站起身,拍了拍还在吸溜鼻子的楚小远,走到秦钊面前。 “秦小哥,你家可有牛筋这样的东西?做弹弓得用这个,我家的不太够了。” “有有有,我回家就给你们送来。对不住啊,我也不知道我力气那么大。”秦钊很尴尬。 “没事,小孩子嘛,难得有一个玩具玩,自然爱惜了点。”楚辞一句话让秦钊更加愧疚,难得的一个玩具还被他搞坏了。 楚辞看他有些颓丧,于是“好心”的提议,“这样吧,你会做木剑吗?就是那种比武的剑,我看小远好像挺喜欢的。” “会吧。”秦钊不太确定,但平时打猎用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做的,一把小木剑应该也不在话下。 “那行,你今天回家后给小远做一把木剑,然后再带一截牛筋过来。” “能给我也做一把弹弓吗?” “……行。” 走到岔路口,三人分道扬镳,楚辞发现秦钊走路的速度加快了许多,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行至村口,楚辞闻到一股药味从某户人家家里传出来,他突然想起,上次他娘为了给他付药钱,把自己的首饰给了黄大夫。 “小远,你先拎着小鸡回家,我去去就来。” “好,小叔你早点回来。”楚小远拎起篮子往家走,旁边的小孩一见他和楚辞分开就围了上去,隐隐能听见那群孩子用羡慕的语气向楚小远问话。 楚辞笑了笑,然后往黄大夫家走去。 黄大夫家里的围墙是用砖块搭的,在村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宅院了。楚辞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黄大夫的小孙女锦娘。 “爷爷,楚秀才来了!”七八岁的小姑娘边跑边叫,仿佛来的不是楚辞而是土匪。 楚辞进门之后说明来意,黄大夫很痛快地就把东西从房里拿了出来。 “拿着吧,这是你爹当年留给她的,楚小二,以后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娘他们啊。”黄大夫只收了楚辞三百五十文药钱,看诊的分文未收。 “我会的,多谢黄大夫了。”楚辞拿着东西,给他行了一个晚辈礼。他发誓,这次拿回去之后,以后再也不让他娘把东西压出去了。 回到家时,楚小远已经把小鸡放出来了。嫩黄的小鸡崽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几只大鸡的后面咕咕叫着,似乎是饿了。楚小远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砸糙米,砸碎了调点水泡一泡再给小鸡吃,保证把小鸡养的壮壮的,养小鸡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楚辞去厨房把今天买的东西卸了下来,两斤盐,五斤面粉和两斤左右的肉。沈秀娘在厨房看着这么多的东西有些傻眼,听楚辞招呼了一声,才开始收拾。 “嫂子,今天晚上吃饺子吧?” “哎,行。”沈秀娘答应下来,然后开始舀面粉和面。 “嫂子多弄点,咱一家人好好吃一顿。”楚辞怕她就弄两三个人的份,到时候她和大哥两个人吃剩饭就不好了。 沈秀娘有些不好意思,她刚刚确实也是那么想的。听楚辞这么一说,她只好又挖了两大勺面粉下去。 楚辞走出厨房,捏着那个袋子藏在身后,他走到他娘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小二啊,进来吧,娘在呢。” 楚母坐在床上,眯缝着眼睛补衣裳,看楚辞走过来,她放下衣服拍了拍床,示意楚辞坐下。 “娘,我今天在镇上得了七百五十文。买两斤盐六十文,两斤猪肉四十文,五斤面粉三十五文,再加上十只小鸡和吃早点的钱,一共花了一百七十四文。”楚辞过来给她报账。 “小二啊,你自己赚的钱自己攒着,别给家里花那么多,你还得读书呢。眼下小远也大了,你大哥大嫂也难啊,他们供着家里的吃喝就差不多了,读书的钱还得你自己攒着。”楚母听他一天就花了恁多,忍不住说他,怕他年轻人存不住钱。 “娘,你放心吧,我本事大着呢。我不仅要读书,让家里过上好日子,我还要让小远也跟着一起读书。到时候咱们家里一口气走出去两个当官的,您老出去溜达时得多有面子啊!”楚辞一番话,成功的把楚母逗笑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节 “那我不成老封君了吗?要是你爹还在,他肯定要高兴的睡不着觉了。”楚母说着,眼神暗淡下来,脸上的笑也不见了。 “娘,我给你变个戏法怎么样?你把眼睛闭上,我说睁开你再睁开。”楚辞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这孩子怎么尽搞些猫腻?”话虽这样说,但楚母还是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楚辞把那个袋子掏出来,放在他娘的眼前,“可以睁开了。” 楚母慢慢睁开眼睛,一个熟悉的袋子出现在她眼前。在这几年里,她差不多每一天晚上都对着这东西睡觉。看着看着,她的眼里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娘,你怎么了?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你放心吧,今天我把它拿回来了,以后就再也不送出去了。以后啊,我还要给你买更多更好的首饰,让你十个手指头都戴上——” 楚辞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老太太把他搂进了怀里,“我家小二长大了。” 楚辞一愣,然后不自觉地笑了。说实话,虽然她是他娘,但他心里却觉得,这老太太和他外祖母很像,就连怀抱都一样,是那么的温暖。 第10章 写礼簿 快傍晚时,楚广回来了。 家里的地因为楚辞的事都卖掉了,他便到处去给别人做活,一天也能赚到十几二十文。 只不过农家人都不大方,钱是痛快给了,伙食却很差。楚广这一天只喝了两碗稀饭,估计米粒捞起来捏不成一个饭团。就这,那家的老太太还在暗地里埋怨他们吃的多。 楚广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故意做一会歇一会,出工不出力。他只想早点把事情做完,再找一个好的主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一阵扑鼻的香味就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他不自觉地用力嗅了嗅,香味被吸进去的一瞬间,他的肚子也更饿了。 这谁家过年呢?也太不讲究了,不年不节的这不是馋人吗? 楚广心里这样想着,他走进家门,结果发现那股香味越来越浓,好像就是他家传出来的! 桌上摆了一盆煮好的饺子,个个都洁白滑溜,皮薄馅大。 “大哥回来啦?赶紧洗手上桌,就等你了。”楚辞拿了几双碗筷出来,然后又转头朝后院喊,“你们也快出来,可以吃饭了。” 楚广正纳闷这话里的们是谁?结果就见他儿子和邻村的猎户秦小哥一起走了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那个怪模怪样的弹弓。 楚小远撅着嘴巴满脸的不服气,这秦钊眼神比他好,力气比他大,他感觉自己已经输了。 “撅着个嘴巴干啥?去找你娘要几文钱,上村头打二两酒去。”楚广吩咐道。 “大哥,酒秦小哥带了,他家自己酿的虎骨酒,吃着可补了。”楚辞拦住楚小远,转身进厨房把那一小坛子酒抱了出来。 俗话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桌上三个男人喝的不亦乐乎,其他人就只管埋头吃饺子。 这饺子里面除了猪肉之外还放了野菜干,沈秀娘习惯在拌饺子馅时滴点麻油进去,最后的成品吃起来又鲜又嫩,爽口而不油腻,吃一次能叫人想半年。 沈秀娘用了大概三斤面粉,一顿就被吃完了。楚广和秦钊身为主要战斗力,差不多有二分之一都是他们吃掉的。 楚小远哀怨地看了一眼碗里剩下的两个饺子,郁闷地呜了一声,吃饭也输了…… 小鸡一天一天长大,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就已经上了十月。 楚辞是在过完中秋后来的,不知不觉已经待了快一个半月了。 上次他去镇上交了那六本话本的模板,一共换了约一两银子左右。他把那钱给了他嫂子当家用。 有了这些钱,家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们家就要连礼钱都出不起了。 再过几天,就是村里一个后生娶媳妇的日子。这后山叫何三郎,今年也才十八岁,跟着他师傅到处给人打家具的时候,认识了邻村的一个姑娘。 两人暗暗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有意,何三郎便让父母去给他提亲。这姑娘家境挺好,父母也不是那等凶恶之人,没怎么为难他就答应了。 村里有个习俗,一般红事白事全村都要去,像什么起房子生孩子之类的,就只邀请亲朋好友就行了。 …… 开酒席那天,大家都带上东西去了何家。可是何家现在正急得焦头烂额,原因是给他们家写礼簿的老夫子今天吃坏肚子,已经被家里人送到镇上去看了。 礼簿这东西很重要,以后去别人家随礼都得按照这个去,不然别人给的多你给的少,这多尴尬。 他们村里认识字的人不少,但是能写一手好字的,也就寥寥几个。这时就有人提议了,要不去楚家找楚辞。 “那楚秀才能来帮我们写吗?”何母有些担忧,人家可是秀才。 “成不成的先问问吧,邻里邻居的,我瞅着人楚秀才现在脾气挺温和的。”村长说道。 “也行,那我现在就问问他去。”何老汉拎起一包喜糖,径直往楚家去。 楚家人今天也挺齐的,有酒席吃楚广可以休息一天。他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筐,突然见到何老汉站在他家门外。 “何大伯,你家三郎今天不是娶媳妇吗?你这会怎么有空上我家来?快进来坐。” 楚广很热情,何老汉则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手中的喜糖递给楚广之后才开口。 “楚老大啊,我有点事想找你家楚秀才帮个忙,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何老汉有点急,家里还一摊子事等着,要是酒席办差了,以后小两口闹矛盾怎么办? “小二啊,先出来一下,何大伯有事找你。”楚广歪头朝里面叫了一句,然后又请何父坐下,他这才勉强搭了一下屁股。 “何大伯找小侄有何事,但说无妨。”在外人面前,楚辞一贯都是维护自己一派斯文的形象的。 “楚秀才,是这样的。我家三郎今天不是成亲吗?本来请了张夫子给我家写礼簿的,结果不巧,张夫子今天突然不舒服,我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人。你是我们村子最有学问的,我就冒昧上门来了,想请你帮我个忙,写一写这礼簿。”何老汉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楚辞,生怕他会拒绝。 “这是好事啊,我乐得沾点喜气,何大伯放心,你先回去,我收拾一下随后便到。” 何老汉见楚辞一口答应下来,脸上还笑呵呵的,心里顿时不慌了。 “多谢了多谢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还一摊子事在那呢。”农家人都实在,也不会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说走转身就走了。 楚辞回房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换了一件更喜庆的,然后提着自己的墨盒和毛笔就上何家去了。 一个小脑袋从房里探出来,飞快地跟上楚辞的脚步。楚广想要喊住他都来不及。 “这小兔崽子,成天跟着小二,一点也不想着我这个爹。”楚广对着跟出来的沈秀娘抱怨道。 “跟着小二还不好啊?他叔本事比我们俩都大,随便学一点就够他一辈子的了。”沈秀娘一点也不吃醋。 “你说的也是。”楚广想到他家优秀的弟弟,嘿嘿笑了两声又继续忙活了。 这两夫妻在外人看来都有些沉默,但两人相处时话却好像说不完一样。也许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再说楚辞,他提着东西和楚小远一起来到何家,何家人马上请他上座,然后又是摆茶点,又是摆果盘的,看起来实在热情。 这上座楚辞推不掉,他今天的身份可比新人还要大。他也不多耽搁,一来就把礼簿要来,看似随意地翻了翻前面的内容,实际上他是想把写礼簿的规矩搞懂。 幸好礼簿很简单,楚辞一看就会了。他翻到后面的空白页,问道:“这谁先来啊?” “谁先来就先记谁的,楚秀才,你先记我家的。王四海,随五十文钱。”一个妇人挤过来说道。 她报的是家里男人的名字,楚辞在上面一栏写上王四海三个字,又在下面一栏写上五十文。 旁边的人都围着看,见他手底下的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便毫不吝啬地把各种夸奖的话都送上了。 楚小远与有荣焉地站在他小叔旁边,每听到一句夸奖脸上的笑就加深一分,仿佛别人夸的是他一样。 楚辞一边回应大家,一边在纸上记下各家随的礼钱。 楚辞正在心里感叹这里随礼的风气和现代的攀比之风完全不一样,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众人聊天的对象。 “她小姑啊,你们村这个楚秀才谈过亲事了吗?”问话的人充满了希望。 “没呢,这一般的人家,哪敢上他们楚家去?楚秀才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哪能轻易就谈婚论嫁了。”回话的人却不敢给她希望,像楚秀才这般人品样貌,娶个城里的小姐还差不多,乡下人想都不要想,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也是,在咱们袁山县,就没人没听说过楚秀才的,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呢!今天一看人,果然是长得好啊。”这人也不气馁,她刚也就是随口一问。 “……” 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总算把众人的视线都带了过去。楚辞抓住机会偷偷伸了伸胳膊腿,又握了握拳头,缓解一下紧张的肌肉。这半天下来,都比他在家单纯地画一天画还要累。 楚小远也算坐的住,陪他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了。这会外面那么热闹,他总算是坐不住了。 “去吧,去看看新娘子。”楚辞拍了拍楚小远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借口。 “嗯!”楚小远就等这句话了,楚辞话音刚落他人就冲了出去。 楚辞失笑,他想着,下次得让这小子自己开口才行。 第11章 想不想娶媳妇? 新娘子的性格很开朗,人长得也很标致,凡是见过的婶子都说这个媳妇娶的好。 楚母和沈秀娘也到里面看,看了新娘子出来后,楚母一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楚辞,看得楚辞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娘,怎么了?您老怎么这样看着我?”楚辞被看得受不了,直接问了。 “小二……阿辞啊,你有没有想过,先成家,再立业啊?”楚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从他娘叫他阿辞起,楚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一开口就是重磅。 “娘,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最早也要等我考上举人再提这件事吗?”楚辞记得原主十六岁时就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事,那时候原主又羞又怒,直接当着媒婆的面就说一定要等考上举人才会谈儿女私情。 那媒婆被他下了面子,心里一直不舒服,今年见他落了榜,去外面说媒时话里话外总会带出来一点。幸好楚辞才名远播,即使他这次失利,也没人不看好他。 俗话说五十少进士,楚辞才十九岁,日后大有可为,谁家闲话说不得,非说楚家的。 “可是……你那时候年纪小,现在你也大了,看见别人娶媳妇,你真不眼馋?”最后一句话,楚母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老脸都臊红了。 楚辞哭笑不得,“娘,您说什么呢?我一直醉心于学业,哪有心思想那么多东西。” 这话说的不错,不论是原主还是楚辞自己,好像都有些走冷淡风的意思。原主还可以说是没见过多少女人,楚辞就不一样了,他见过的美女有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但楚辞不止没有下手去捞,还差点把自己搞成妇女之友,这就让人有些奇怪了。 楚辞对外界的种种猜测都不以为然,他觉得,他不谈恋爱只是因为缘分还没有到罢了,等缘分一到,他和另一半就会像是两片双面胶一样,撕都撕不开。 楚母看上去有些遗憾又有些放松。遗憾的是现在看不到楚辞娶妻生子,放松自然是因为她家现在条件太差了点,想要娶个好姑娘,怕别人也看不上她们家。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话,酒席就开了。 因为桌子有限,第一波就让他们那边送亲的人吃了,楚辞做为村里唯一的秀才,又是这次写礼簿的,也有幸坐了第一波酒席,位置就排在他们村村长下边。可见一个文化人的地位有多高了。 楚辞生在那样的家庭,从小就被带着去这个科研会,那个讨论会的,那里人才实在多,懂得说话艺术的当然也不少。楚辞情商本就高,又被他们这样一熏陶,嘴皮子别提多利索了。 酒桌上无论谁和他说话,都能开开心心地坐回去,心里只觉得这楚秀才不愧是个秀才。瞧瞧人家这个人品,看看人家的相貌,听听人家的谈吐,和他同一辈的都被比到地底下去了。 楚辞不准备低调做人,横竖他这个靶子已经竖起来了,还不如竖的高点,让他们只有仰视的份,到时候也就失了和他攀比的心。 他怀疑原主上次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那个姓万的考生原主原本不熟,可就在乡试的前几天,那人却十分殷勤的对待原主,事事都以原主为首。 原主性格单纯,被他哄骗几句就和他称兄道弟,还把自己的一些心得,答题技巧教给他。可惜那人根本就无心向学,对这些只是敷衍,只一心撺掇原主出去玩。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节 原主虽单纯,但轻重缓急还是分的清的,于是便婉拒了他的要求。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做出作弊这种事,还连累了原主一起倒霉。 原主出来后只知道自怨自艾,从没想过这大概不是运气不好的关系,而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楚辞不知道是谁,但这不妨碍他提高警惕。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他等着揪尾巴那天的到来。 酒席热热闹闹了一天,日下黄昏之时,何大娘欢欢喜喜地包了一个红包给楚辞,感谢他今天的帮忙。 楚辞笑着接过,又说了几句“百年好合”之类的好话,哄的何大娘眉开眼笑的。这话虽然别人也说过,但哪有秀才公开口来的吉利? 酒席过后,淅淅沥沥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一天比一天要更冷许多。楚辞早早地套上了夹袄,感受南方寒冷天气的魔法攻击。 他开始想念他的炕,想念他的暖气,想念那个能大冬天光着膀子坐在屋里吃冰棒的时代。 南方的冷是湿冷,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这种冷是无论你穿多少件衣服也无法抵御的。 楚辞常常睡到半夜突然冷醒,脚蜷成一团恨不得塞到肚子底下去。 要不是现在点火盆实在太早了,楚辞都想点着火盆睡觉了。 楚母见他最近两眼青黑,精神不振,心里很是担心。 “小二,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读书了?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生一次病,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呢?” 楚辞很无奈,他怀疑原主可能也是冷的。“娘,我没有生病,身体好着呢。就是夜里好像有些冷。” “你怎么不早说?”楚母埋怨道,然后从自己房里抱来一床被子铺在楚辞床上,“你一个大小伙子成天喊冷,就是血气不旺的原因。等天气好点,娘去买只鸡加点红枣桂圆给你好好补一补,身体好了就不叫冷了……” 楚母一边整理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楚辞一点都不嫌烦,反而觉得心里很熨帖。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一直唠叨个不停,也是一种福气不是? 当夜,在母亲的爱和温暖的棉被双重庇护下,楚辞终于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他身体舒服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尤其今天还是一个大晴天,就更让人开心了。 楚小远一大早就和小伙伴出去玩了,楚辞摆脱了小尾巴,决定今天上镇上一趟,把上个月的账和陆掌柜结算一下。 陆丰本来斜倚在柜台旁边看话本,听见伙计和人打招呼的声音有些耳熟,便抬头一看,发现是楚辞立刻乐了。 “楚秀才你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们的生意了。”陆丰假意抱怨道,实际上这些天他已经赚了很多钱了。 “前些日子家里事多,我这不就来了?看掌柜的满面春风,一定有好事发生,不知小生说的对是不对?” “对,当然对。那几本话本啊,这个月卖的可好了。我进的书都卖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准备去县城再进一批。” “咱们镇上有这么多爱看话本的?”楚辞怎么想也觉得购买力差不多应该饱和了。 “哪能只有咱们镇上?隔壁几个镇子都有人过来买。”说起这件事,陆丰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往日里他们镇上的读书人不如隔壁镇子多,那家书肆的生意就总是压陆家一头。 每次去县城进货,碰见那老王八蛋,他都要感慨一番书如何如何好卖,东西如何如何畅销,又说自己因为生意累的直不起腰,实在羡慕陆丰很清闲,气的陆丰心肝肺一起疼。 “他们的书肆不卖这书吗?”按理说不该这么没有生意头脑啊。 “也卖,但是他们少了你的插画啊!”陆丰原本也觉得奇怪,后来一想就明白了,他们的书和隔壁镇子书肆的书不就是相差在插画上面吗? 至于为什么会声名远播,这还得从他们镇上李家的小姐说起。 第12章 高呼吾名天外来客 李小姐今年芳龄十六,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李家家大业大,李小姐身为他们家唯一的女儿,从来都是受尽宠爱的。在她小的时候,家里就给她请了女夫子教她读书认字。 深闺之中能够解闷的东西很少,话本算是里面最有趣的了。 只要书肆有新出的话本,她都会第一时间让家里的小厮给她买回来。 上次新出了一本《绣娘传》,李小姐刚一拿到,就忍不住翻开看了起来。 书中总是说里面的主角多么好看多么俊秀,可是李小姐无论怎么想象,也想不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男人应该长成什么样子。她平时见到的除了父兄之外只有小厮仆人,他们明显是不符合那些词语的。 李小姐边看边摇头,当她的手翻到下一页时,却突然愣住了。这本书后面的插画和以往的话本一点都不一样。 以往的插画写意较多,虽然能看明白上面到底画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一点都不美观。 这本书上的插画却不一样,十分写实。无论是头顶的桑叶,还是下面的小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最重要的是,书里画的两个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女的一身素衣,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髻,她眼含秋水,琼鼻皓齿,指若葱根,好一个绝世美人。 男的穿着学子服,俊眉朗目,唇红齿白,看上去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实在是非常符合当下女子择婿的标准。 李小姐看着看着就看痴了。 她开始模仿画中女子的衣着打扮,就连发髻也要梳一样的。你别说,这李小姐之前喜欢上浓妆,这次一改打扮,反而更适合她这种小家碧玉型的女子,人人见到都赞不绝口。 李小姐的闺蜜们都很好奇,一段时间不见,这李小姐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了。李小姐见瞒不住,就依依不舍地将他珍藏的那几幅插画拿了出来。 这一看,其他的小姐们也不行了,这也太好看了吧?她们打听清楚之后就派家中的仆人去买。 一时间,城中的女子皆以着素裳为美,书中的几款发型也成为了流行。这样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其他人的,于是乎,翰墨书肆火了。 《绣娘传》卖光之后,他又把楚辞做模板费其他几本话本推了出去,一时间,闺阁小姐们的梦中情郎由风度翩翩的书生,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大家公子,再转成英俊挺拔的大侠,可以说影响力是很大的。 其他书肆的掌柜的也想方设法的想把生意招揽回来,这段时间他们的生意简直都没法看了。人家去一趟书肆自然不可能只买几本话本的,其他的东西被带动着也卖了个好价钱,这才是陆丰合不拢嘴的主要原因。 楚辞听完,表情变得诡异莫测,没想到追星一族不只是现代才有的。他之前是高中的班主任,课间的时候就经常看见那群女生聚在一起讨论明星,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激动,如果她们肯把追星的心思放在学习上,那楚辞就要高兴死了。 “那些写话本的都有一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号,你看,你是不是也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号?”陆丰提议道,主要是为了防伪。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现在市面上确实出现了模仿画,这对垄断生意来说很不利啊。 名号啊?楚辞心中瞬间出现了五柳先生,青莲居士,少陵野老之类的大文豪的名号,他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就叫天外来客吧。” “天外来客?”陆丰重复了一遍,心里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 “是啊,让他们不好猜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头上来。” “嗯,这个好,听说咱们镇上确实多了一些外来的人。”陆丰突然有了点危机感,他把要结给楚辞的钱用袋子装了推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一刀纸假装楚辞是来买东西的。 送楚辞出门前,陆丰低声说道:“楚秀才你放心吧,章子我会让人去刻的,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来镇上了,以免被那些人盯上。” 楚辞听了之后,反而往店里走去,用柜台上的纸笔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陆丰。 “印章用我的字吧,以免让人仿造出来。” 陆丰连忙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会找个熟人去办的。” 楚辞微微颔首,然后抱着纸往外走。 可惜他今天出门也没想着要买东西,以至于连个背篓都没有背出来。现在手里这些纸扔了可惜,不扔又难拿,实在叫人为难。 就在楚辞为难之际,一辆马车从楚辞身边经过,突然又停了下来。 “阁下可是楚兄?”一个年轻公子打扮的人从车窗里望出来,语气中带了点犹疑。 “小生正是长溪村楚辞,敢问公子是?”楚辞回忆了一下,发现原主的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个人。 “我叫张文海,曾经与楚兄一同在启山书院学习过,只不过楚兄入学半月,就转到县学去了。”张文海解释道。 启山书院?楚辞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原主十二岁那年,村里的夫子已经再无东西可以教他了,于是便写了一封推荐信给他的老朋友,让原主上启山书院求学。 原主去了那里之后,便迅速地追上了进度,表现十分出类拔萃。县学的一位夫子偶尔听说了他,就私下和楚辞接触,考较了他的学问之后,说可以让他免费上县学。 启山书院一个月要交二两银子学费,县学则更甚,一个月需要五两。免费二字对家境不太好的原主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于是在读了半个多月之后,原主就去了县学。 为此,村里的老夫子有些看不上原主,对他也就冷淡了。 “原来是张兄,恕小生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来,还请见谅。” “楚兄哪里的话,你学识渊博,是我等的榜样才是。”张文海下了车,看样子想要和楚辞多聊一会。 楚辞无法,只得抱着手上的纸和他站在路边说话。 这张文海先是感慨了一番楚辞时运不济,而后又安慰他有才识的人总有出头的一日,希望他不要气馁,再接再厉。说着说着,又说自己天性愚钝,考了这么久的科举竟然还没考中秀才,不比楚辞十四岁稚龄考上秀才,那何其风光。 楚辞耐心地听着他的话,渐渐懂了他的意思,这家伙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些考秀才的诀窍。 想清楚这件事之后,楚辞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 “张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依我看,你并非学识不如人,只是方法没有用对罢了。只要方法找对了,做事便可获得事半功倍之成效,反之,则是事倍功半。” 张文海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就知道这楚辞有诀窍!当初楚辞在启山书院时,书院上到院长,下到学子,提起这人无不啧啧称赞的。果然,他转入县学学了一年多,就考上了秀才。 这下,书院上上下下的人都扼腕叹息不已,若是他们没有放走楚辞,十四岁小秀才就是他们的了。有了这块活招牌,来年报名的人数肯定也会激增。 张文海他们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旦做错了什么事,夫子必定以楚辞教育之。这让许多学子心里不忿。 张文海是属于比较平和的那种,他只羡慕楚辞那份聪明。他家家境不错,父亲是商人,母亲的嫁妆也颇丰,而且两人只有他那么一个儿子。 他从小本来也是被当成未来的商人教育的,学的都是打算盘,看账本,谁叫商人之子不得科举呢? 然而十年之前,朝廷突然将条令放宽了,说是对朝廷有巨大贡献的商人子女可以拥有科举权。 这巨大贡献可就不好说了,但这些商人都清楚,朝廷因为连年征战,如今国库空虚,各地百废待兴,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但是这个阳谋谁都拒绝不了。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在地位上就低人一等,谁不想自己的子女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士族呢? 张文海他爹求爷爷告奶奶才将银子花出去,为老张家弄来一个科举名额。 只可惜这张文海如今也是二十岁的人了,却始终不开窍,考了四五年了还是区区一个童生。 面对父母的殷殷期望,张文海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快喘不过气了。这天在路上碰见楚辞,他冲动之下便停了下来,想要知道点什么东西。 现在马上就要听到了,他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 楚辞低头坏坏一笑,然后抬起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只可惜我考秀才时那些笔记全都分了出去,不然还可以借给张兄看看。如今我俗务缠身,天天为那黄白二物奔波不断,怕是没时间和张兄多聊了。小生这就告辞,回去还要抄书呢。” 张文海的心瞬间全凉了,一个巨大的宝藏就摆在你面前,你却不能将它挖开看看,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辞抱着白纸离去。 楚辞边走心里边骂:这笨娃,还是商户子呢,脑袋怎么如此不知变通呢?不过,这笔生意他做定了! 第13章 教练,我想考科举 卖一本话本抽成五文钱,这一个多月下来,陆掌柜给了楚辞五两四钱。楚辞回到家后,先把这次分得的五两银子给了家里三两。 沈秀娘拿着楚辞给的钱,心里一阵欣慰。不枉费他们这么多年节衣缩食,就为了把楚辞供出来。 楚辞在县学读书,虽然不要束脩,但笔墨纸砚样样要钱,而且县学食堂里的饭菜也不便宜。他一个人在县城一个月的花用,就抵得上他们家里四个人两个月所花的钱。 这些年来,每次回娘家,家里的亲戚都要劝她多为自己打算一点,她每次都笑着点头,但回到家后,还是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家做着贡献。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节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男人体贴,孩子懂事,公婆信任,小叔尊重,家里就算穷点又会怎么样呢? 现在她家小叔虽然还没考上举人,但是已经能往家里拿钱了,短短两个多月,他拿了四两银子的家用出来。这钱沈秀娘还是精打细算着用的,万一楚辞没有攒够考举人的钱,这钱还是得拿给他用。 楚辞不知道她嫂子心里在想什么,回房之后,他就钻到床底下,把床下的杉木箱子拖了出来。 这里面是原主童生考秀才时用到的所有东西。 因为天气有些泛潮,再加上时间太久,箱子里的纸张全部都发黄了,闻起来还有一股腐味。值得幸运的是,这些东西还没有被虫子蛀过。 楚辞将它们全都取出来,搬到外面的石桌上,准备把书摊开晒一晒,去一去上面的腐味。 楚小远大汗淋漓地从外面跑回家,先去厨房喝了一口水,立刻又被冰的打了个哆嗦。 沈秀娘本想说他几句,被他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只能无奈地笑一笑,“下次可别这样了。” “知道了娘,下次一定喝热水。”楚小远做出一副保证的样子,说完就顺着墙根跑了出去。 “小叔,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晒书呢,你来帮小叔一起晒。”楚辞给了他几本,让他将书打开摊在长凳上。 “书还要晒吗?又不是稻子。”楚小远一边晒书一边嘀咕。“小叔,你干嘛要把这些书拿出来啊?你以前不是看过了吗?” “嘿,你一个小屁孩管那么多呢!”楚辞被他烦的不行。 “不是你叫我不懂就问吗?”楚小远不服气了。 “行行行,告诉你也没关系,你小叔我准备用它们赚点钱。” “赚钱?”楚小远眼睛一下亮了,手上翻书的动作都变得更温柔了。“这书还能赚钱?小叔你要怎么赚呀?” “现在,可还不能告诉你。”楚辞笑道。 “小叔~你就告诉我嘛~”楚小远跑过来攀着楚辞的腿向他撒娇。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恶心人了?楚辞被他弄得浑身一寒。 “不告诉你。” “说嘛说嘛~” “……” 两叔侄日常插科打诨暂且不提,再说张文海这边,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进门就去了书房,然后把自己关在里面,连饭都不出来吃。 张母很是心急,以为是张父对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结果找到人一问,张父今天都还没见到他呢。 “他是不是在外面受气了?”张父猜测道。 “不可能,他今天是去他大舅家,我兄长还能给他受气不成?”张母立刻否认。 “那是怎么回事?把小橙子叫过来问问。”张父说道。 小橙子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听见张父和张母的问题,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他家少爷一天都挺乐呵的,好像没有不高兴啊。 “真没有?一点其他的事都没发生吗?” 小橙子皱眉想了想,好像还真有。 “少爷回来时在路上碰见一个姓楚的书生,两人聊了几句,后来少爷再上车时就没那么开心了。” 姓楚的书生?“你听到他们在讲什么吗?”张父眉头紧蹙,莫不是那个姓楚的书生讽刺了他儿子几句? 小橙子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把他们聊天的大概说了出来。 张父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把小橙子先打发下去,然后对着张母说:“咱儿子说不定可以考上秀才了!” “怎么考啊?就因为那书生几句话,人家不是没空教咱儿子吗?”张母有点纳闷。 张父笑了一声,“你怎么和儿子一根筋?人家不是说了,在为黄白之物奔波吗?只要咱家出的起钱,他未必不能把他的经验传授给文海。” 他看张母还是一脸怀疑,便又说:“你知道那个姓楚的书生是谁吗?他叫楚辞,十四岁考上秀才,袁山县出了名的文曲星。” “是他?”张母惊讶极了,“我听说他今年因为舞弊案进了大牢,这样的人怎么敢用他?” “妇道人家之见!往年卷进舞弊案的考生可有放出来的?这楚秀才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他能囫囵脱身,就说明背后有贵人相助,那贵人,看中的不还是他的人品才学吗?我们倒应该感谢他这次时运不济,不然人家早就是举人了,哪还有机会给你笼络?” 要不怎么说张父是个商人呢?一席话把这背后的事猜了个清清楚楚,张母听了直点头称是。 “去问问文海,那楚秀才家住在哪里,让他亲自去请人。你给他备点贵重的礼物,让他带着去。” 张母转身欲走,张父又叫住她。 “等等……还是不要备贵重的东西,多拿一些吃的喝的用的,普通一点的最好,再拿一根老参压一压,就差不多了。”张父斟酌过后,把礼单改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不看重?” “不会,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对了,你让人把文海叫过来,我嘱咐他几句话。” “哎。” …… 楚辞今天把自己拾掇的格外清爽,头发也扎的齐齐整整,挽成一个书生髻顶在头上,还骚包的弄了两根飘带系在后面。 他身上穿着灰白色的书生袍,即使是布衣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翩翩风度。他坐在院里的大青石上,手持书卷,俊秀的眉眼,唇角微微扬起含着浅淡的温柔,看书看得入神。 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盯着楚辞出了神,待反应过来后都掩着红通的脸颊匆匆离去。若是李小姐看见了,恐怕会怀疑他是那话本中的谢玉郎转世而来。 一辆马车悠悠驶向村子,在村口停了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拦住一个手持铁锹的农人,礼貌地问路。 “哦,楚秀才家啊,你们先直走,快到村里祠堂后向右转弯,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了,他家是篱笆墙,院里还有一棵枇杷树和一棵枣树。”这农人说的很细致,他边说还边打量旁边的马车,心中只感慨楚秀才有本事,竟然能交到有马车的朋友。 “多谢这位大伯了。”小橙子道谢之后立刻跳上车给车夫指路,马车又悠悠地朝着楚辞家前进。 村里的孩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配置,纷纷跟在后面看热闹。他们只见过老牛拖平板车,就这也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只有村里卖粮的时候才会牵出来用用,平时无论是谁,都只能走路去镇上。 “少爷,下来吧,应该就是这里了。” 张文海下了车,隔着稀疏的篱笆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里大青石上看书的楚辞。有一种人,他就算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足以让周围的东西都黯然失色。 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本就打开的门。 楚辞略带“惊讶”地抬起头,笑道:“有客上门,不曾远迎,还望见谅。” “惭愧惭愧,在下冒然上门,还请楚兄不要见怪才是。”张文海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不知为什么,面对楚辞时他总是不太自在。 楚辞将人请了进来,然后又亲自去厨房给他们倒了两碗热热的茶水。 张文海起身双手接过,心里有些唏嘘,似楚辞这样的人才居然身处陋室,事事皆需亲力亲为,倒便宜了自己这等碌碌无为之人天生富贵。 楚家的茶叶是楚母春天时上山采的,她也不分什么嫩芽大叶,一股脑采下来后放在锅中炒好,每逢家中有客上门就抓一把出来泡水,喝上去先苦后回甘,楚辞喝着觉得挺不错的。 张文海就不一样了,他喝茶很挑,一般来说,他只喝君山银针。但今天在这间农家小院,面对着含笑待客的楚辞,他竟然觉得,这大碗茶喝起来也不错。一碗茶汤下肚,温暖了他的手脚,让他心里的忐忑之感也消除了不少。 “多谢楚兄招待,在下今日前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楚兄能够成全。”张文海又站起身,对着楚辞鞠了一躬。 “张兄这是为何,快快请起。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若是能有所助益,楚某定不推辞。”不等张文海高兴,楚辞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楚某身无长物,家中更是一贫如洗,怕是要让张兄失望了。” “不不不,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做我的先生。”张文海急忙解释。 “先生?!”楚辞愣住,随后苦笑道:“张兄真是太抬举在下了,我何德何能,敢以先生自称?还请张兄不要开玩笑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呢?楚兄你十四岁中秀才,才学在整个县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若不是今年……恐怕你早就是举人了。我生性愚钝,只求楚兄能不吝赐教,帮一帮我。”张文海表情十分诚恳,一双眼睛期盼地看着楚辞。 “这……”楚辞做纠结状。 “当然,我也知道这样会耽误楚兄你的事,养家糊口这一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肯教导一二,束脩一事不成问题。”见楚辞皱眉,张文海忙又说:“我知楚兄不是那等贪图钱财之人,只是在下再无他物,唯有以此来一表感激之情。” “诶,罢了罢了。”楚辞叹了口气,“张兄话已至此,楚某再不答应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是先生这一称呼还望张兄不要再提,在下充其量也只是起个辅导的作用。”楚辞很谦虚。 “多谢楚兄,在下定不忘楚兄大义。”张文海又激动又高兴,楚辞这一点头,可算让他心底的大石头落下来了。 第14章 你要倒霉了 张文海留下一大堆东西之后就离开了,他和楚辞约好,两天后派马车来接楚辞去镇上。 楚辞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就朝屋里叫了一声:“娘,大嫂,小远,你们出来吧。” 她们三人从屋里走出来一看,院子里竟然堆了这么多东西,顿时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楚母才开口:“小二啊,他送那么多东西给咱们,是不是想让你干什么啊?” 上一次院子里堆得这么满还是楚辞考上秀才的时候,那时村里每家每户都送了东西过来庆贺。现在只一位少爷就送了她们这么多东西,楚母心里有些不安。 “娘,您别担心,这不是坏事,他就是想让我传授点考秀才的经验给他。我答应他,过两天就上他家里去。” “这,万一他学了还是考不上怎么办呢?到时候会不会怪你?”楚母多少也知道一点,这秀才可没那么容易考,不然她儿子考上秀才时,大家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其实在这一点上,楚母是误会了。人家之所以反应大,为的是楚辞的年龄,而不是他秀才的身份。 一个普通学子想要成为秀才,要经过县考,府考,院考这三关。科举制度刚出来时,每次考试都需要考五场,这大大的消耗了人力物力,于是本朝太祖建国之后,言明要简洁行事。于是缩减为每关只需考一场就行了。 只是考试虽减为一场,但难度却相差无几,试卷上的题目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对一些心理素质不好的考生来说,时间太紧迫,题目根本做不完。待锣响之后只能遗憾离场。 楚辞和张文海交谈时了解了一下他大概的水平,发现他其实已经将考秀才试所需的那几本书都背掉了。只不过实战能力比较差,破题解题时的角度也不太对。楚辞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他定能有所进益。 “怪我倒不太可能,毕竟科举一事大多都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只需要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他,其他的只能看他自己了。”楚辞毫不在意,毕竟就算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学生个个都成材,他一个凡夫俗子,哪能那么严苛地要求自己? 楚辞见他娘和嫂子都呆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动手,就把东西都打开来看了看。这一看,他发现这张家人挺有意思的。 张家送的东西里,吃的有三十斤猪肉,两条五六斤重的鱼,两只母鸡和十几斤羊肉。除此之外,还有几封糕点糖果蜜饯一类的,外加一坛子好酒和一包茶叶。用的东西有两匹细棉布,几卷彩色的棉线,一包各种型号的缝衣针,甚至还有一面大铜镜。 总的来说,就是接地气。 但是这里面又有一根老参,据楚辞看,大概有五六十年了。参香浓郁,品质上乘,光是这一样就得百两银子往上,还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楚辞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从这送礼一事上来看,张文海他爹,就是一个聪明人。 楚辞当下就把东西分了,吃的东西全都拿给他娘,让她收到厨房里去,该腌的腌,该熏的熏,该挂起来的就挂起来。 用的东西则给了他大嫂,让她帮家里人都裁一身新衣裳。铜镜也给了他嫂子,这东西到底还是女人更喜欢。 给之前他照了照自己,觉得不太清楚,但是比用水照更好一些,隐约能看出原主的眉眼和自己本身是有些相似的,只是更显稚气罢了。 沈秀娘得了铜镜,心里确实很激动。她这辈子也就只照过一回镜子,还是她成亲那日,她娘觍着脸从她远房表妹家借来用的。现在她自己竟然也有了一面,比之前那个还要大上一些。 这东西若用的好,以后她生了女孩还能当陪嫁送出去呢。沈秀娘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楚小远闻到那些甜甜的香味时就馋了,这会见他奶奶把东西全收了,立刻就撒娇卖萌求投喂去了。 楚辞自己拿着那个装着老参的木盒,把它妥善地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东西还是他来保管,以免被当成萝卜炖了汤喝。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节 这两日,楚辞将原主之前考秀才的书全都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虽然他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但他还是希望能自己学进去再在脑子里融会贯通。 考秀才一定要熟背《论语》、《孟子》、《书经》、《诗经》、《礼记》和《左传》这几本书。这些书字数总和也才四十几万字,楚辞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也就看完了。 其实他在现代也看过这些书,要知道他们系的那位老教授开起书单来是从不手软的,而且他讲课时很跳脱,讲着讲着就突然跳到某本书的内容上去。你要是不把他开的书单看完,很容易跟不上他的节奏。 楚辞将书重新塞回去,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明天就等着张文海他们家来接人了。 许是这两日张文海已经等的很着急了,这天天刚微微亮,张家的马车就已经停在外面了。 幸好楚辞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他此刻正在吃早饭。有了张家送来的吃食,他们家这两天简直就像过年一样,顿顿都有肉吃。今天早上吃的也是肉馅的大包子,闻起来喷香喷香,吃起来满口流油。 楚辞包了两个给等在外面的车夫,那车夫呵呵笑着用粗糙的大手接过,然后揣进怀里,准备带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 “这位小哥,你坐好了,老汉我要赶车了。”车夫笑着说了一声,然后扬起鞭子在地上抽了一下,马儿就“嘚嘚”地跑了起来。 楚辞一坐上去,脸就皱得不成样子了。这也太颠了吧?他们村的路还算平,但坑坑洼洼的地方也不少,车轮每陷进去一次,楚辞都要被弹起来。 等到了镇上之后,张文海他们看见的就是一副病怏怏样子的楚辞。 “楚兄你怎么了?可是身上不适,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张兄,不必了,我就是舟车劳顿,有些疲累。劳烦你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楚辞对自己未来的代步工具稍稍有些绝望。 “行,小橙子,快点扶楚兄去客房休息。我去让厨房炖点补血益气的东西给你。”张文海很关心楚辞的身体,现在离县考也就四个月时间不到了,要是楚辞倒下,他向谁请教去?反正启山书院的夫子已经委婉的表示过教不了他了。 张文海也想去县学读书,那里的先生肯定水平是更高一些的,可是县学一听他这般年纪还是童生就摆手了,他爹塞钱都没用。 楚辞跟着小橙子去了客房,这客房布置的就像普通殷实人家的主卧一样,看起来十分舒适。 楚辞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 当楚辞醒过来时,阳光已经从窗户照了进来,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楚辞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开门往外走了出去。 “楚公子,您醒啦!”小橙子坐在客房门前的台阶下,听见开门声他立刻跳了起来。 “少爷让我守在这里,等您一醒就带您先去吃饭。” “有劳了。”楚辞微微颔首致意,他跟在小橙子身后,边走边看。 张家的宅院是典型的苏派建筑,山环水绕,曲径通幽。就拿刚刚那间客房来说,它冬季背风朝阳,夏季则迎风纳凉,若能长久居住在此,也是一种享受。 走了一会,才到张家的饭厅。其他人已经用过饭了,此刻只剩楚辞一人坐在这里。沐浴在那些下人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打量下,楚辞显得十分自在。他吃东西时细嚼慢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非凡气度。 吃过饭后,楚辞又跟着小橙子去了书房。 “……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 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还未走近,里面便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楚辞放轻脚步,慢慢走到窗户旁边往里看,只见张文海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着《孟子告子上》,看上去还挺享受的。 楚辞:很好,这很古代。 在他刚刚所背的这一节里,孟子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讨论“性善”的问题。“善恶”之争自古以来便是存在的,各家学说抛出的论证足以写满几本书。但楚辞知道,当权者更喜欢的是“性善论”,所以若以它为题,必定要大加赞同这个观点,最好还能举例论证。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的背书声戛然而止,张文海打开门见是楚辞,立刻高兴起来。 “楚兄,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多谢张兄关心。适才听闻张兄在背《孟子告子上》篇,心中可有所得?” “孟子乃亚圣,他所说的每句话都言之有理,让人振聋发聩,获益良多。”张文海一副唏嘘状,仰头看着高高的房梁,说了两句万金油似的回答。 楚辞很想笑,他这样回答不就和那些学生套阅读题一样吗?社会总是黑暗的,作者总是怀才不遇的,在外总是思乡的。 这样的话振振有词,听上去颇有道理,但实际上无一点内涵,只是空话套话罢了。 “看来张兄深有体会,那么,你便把刚才背的那一节解释一遍吧。” 楚辞坐在书桌后面,身子略往后仰,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眼睛则紧紧盯着张文海。 张文海:这种菊花一紧的赶脚是怎么回事? 如果张文海能去高一二班取个经的话,他一定会得到一个异口同声的答案:你要倒霉了! 老楚同志身为a市一中语文组扛把子,这个名头可不是白来的,你以为呢? 第15章 男儿当自强 张文海蔫头巴脑地坐在书桌旁边,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发瘟的公鸡一样,若有冠子想必也是耷拉在一旁的。 他只知道自己愚钝,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愚钝到了这种地步。楚辞之前让他解释背的那篇文章,他虽有些不流利,但好歹夫子们解读过,他也就说出来了。 可是后来问题越来越多,虽然都只是一些背诵,但楚辞那个脑子哪里是他能跟得上的? 一会考《孟子》,一会又变成《论语》,还没等他松口气,又变成了《诗经》。 问题也是五花八门的,背的部分取上句的,取末句的,甚至还有只取中间几个字的,这简直就是惨无人道。 一旦他略微思考一下,楚辞就用那种诡异莫测的眼神盯着他,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笨,让人精神压力极大,出口的话也就更加磕磕绊绊了。明明他以前的夫子不是那么考的! 张文海想要抗议,但楚辞的眼神一扫向他,他就萎了。因为人家楚辞可全程都没有碰一下书本,不仅如此,即使他背错了一个字,也会马上被他发现纠正过来。难不成神童的脑子和普通人的脑子相差那么大的吗?张文海化身柠檬精,全身都散发着迷人的酸味。 “好了,今日的考查便到此为止吧。”楚辞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张文海。对于张文海的基础,他大致有了了解。 这张文海基础还算是扎实,记性也不错,书背的滚瓜烂熟的,就是反应略慢。楚辞觉得他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 若还是以前,一天只考一样,恐怕张文海早已经考上了秀才,成为一名生员。但现在制度变了,他却还是每一道题都要思考很久。 之前的几次,他都是因为时间不充足导致试卷没有答完才不过关的。后面的一两次,试卷是勉强答完了,但问题没有深入解答,只填了一个假大空的表象,县令自然是不会录取这样的人做为秀才的。 要知道,县里每年的秀才人数也是并入县官的考核项的。但若为了人数胡乱录取,也是行不通的。 楚辞知道,这秀才的名头不是终身制的,每年年尾之时,还要去县里参加一场“岁试”。岁试通过者保留秀才名号,取得秋试资格,连续两年不过者,那对不起了,这秀才的名号也要收回了。 秀才虽然不如举人,但是享受到的权益也是很多的。一个秀才每个月都有禄米五斗,三月一发。八月份时楚家提前领过一次,领来的米都换了银子帮楚辞治病了,待到十二月,楚辞又可以领下个季度的禄米了。 除了这个之外,秀才还可以免除包括自身在内三个人的赋税和自身的徭役。大魏朝的徭役是这样算的,但凡家中有两名十四岁以上男丁,那么就要出一个徭役的名额。 之前楚辞的爹,就是因为修河堤才掉进水里淹死的。自从楚辞考上秀才之后,他就被免了徭役,楚家就只算一个男丁,他大哥自然也不用再服徭役。 距离楚小远长成大人还有七年,楚辞想,这七年之内,他再怎么样也能考中举人了,到时候全家都能免了赋税和徭役,踏入士族门槛。 除此之外,秀才能见官不跪,打官司自己也不用亲自出场,府级以下更不能对一个秀才私下用刑。就算真的犯了事,只要不是死罪,那么就都能用银子解决。而且寻常人要离开本县治下,必须要有路引,秀才却能凭借文书畅游天下。 当一个秀才好处如此之多,人人都趋之若鹜,所以很少有被取消功名的秀才。 楚辞想,要帮助张文海取得功名,首先就要让他答题的速度和思考的能力提升上来。再不能由着他,把一个题目想个半天,之后才入手答题了。 那么怎么样才能让他有所提升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刷题了。 楚辞原来所在的a市一中是一所老牌高中,学校的升学率远超其他高中的法宝之一就是他们学校自己建了一座题库。 无论是往年各地高考真题,还是某些地方甚至某个高中自己出的题目,他们这里都搜集了。至于搜集的方法暂且不提,但它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学生们每次月考都在这种魔鬼氛围中刷boss级别的难题,面对一般大考那种类似精英怪的题目,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而现在,楚辞也准备自己出题,让张文海感受一下前世高三学子受到的压迫感。 被放了一马,正端着君山银毫,拈着一块桂花糕吃的正香的张文海又是浑身一冷——糟糕,又是那种感觉! …… 是夜,张父和张母从县城回来了。他们前两天到县城赴宴,中午来不及赶回来招待楚辞,是以傍晚一到家,立刻便吩咐厨下大摆筵席,设宴招待楚辞。 “楚秀才请。小儿有幸能请到楚秀才来为他答疑解惑,真是三生有幸哪!这一杯酒,我先敬你。”张父张嘴便是恭维的话,但他态度诚恳,听见这话的人只会觉得舒畅。 “张老爷何至于此,辞愧不敢当。论理,我和张兄原本师出同门,您就是长辈,我这当小辈的哪能让长辈先敬我酒?再者,您是主家,我为宾客,自然得是我这做客的先敬主人,多谢您的款待之情才对。所以,这杯酒该我先敬您才是。”楚辞站起来,手捧酒杯,笑着说道。 张父连忙说:“好好好,快快请坐,楚贤侄啊,你这嘴巴太会说话了。这杯酒啊,我怎么也得受了。”说完,他就和楚辞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再相视一笑,顿时就把生疏感消除了。 “贤侄啊,我家这小子生性愚钝,劳烦你帮我好好管一管他,或打或骂,我这做爹的再无一句怨言,只求他能比以前多上进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张父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又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了张文海一眼。 这一眼看得张文海很是丢脸憋屈,他爹这话都是老生常谈了,他每一个先生,都听过他爹说的这番话。没想到他今天又对楚辞说了。 不是他不认同楚辞的身份,而是这楚辞比他都还小一岁,让他怎么能心无芥蒂的将楚辞看成他的先生呢? “你看看,他还不服,唉!”张文海略带委屈的眼神被他爹看了个正着,于是又被吐槽了一句。 “伯父您多虑了,张兄他只是不适应考场规则,诗词文章还是顶好的。您这样说,对他稍有些不公了。现在贵府既喊了我来,我必竭尽全力,帮助张兄,让他有所进益,不负二老之所望。” 楚辞自毕业后当了四年班主任了,对一些家长的心态那叫一个了如指掌。在他们吐槽孩子笨,不听话时,可千万不能跟着他的话说,不然就会落的个两头不讨好。 这个时候做老师的就应该努力发掘学生优点,多说好话,才有助于家庭和谐,师生关系融洽。 楚辞这一番话,果然听得张家三口人喜笑颜开,尤其是张母,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张文海不好了。 大家对楚辞的印象都很好,一场晚宴宾主尽欢,聊了很久才散场。 夜里,张老爷对着张母赞叹不已:“你说这楚秀才是怎么长得脑子?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止学问好,于人情练达上也不可小觑。纵使我阅尽千帆,也无法对他生出一丝恶意。咱儿子要是能有他一半,不,三分之一那么聪明,我也就不用为他的前途发愁了。” “得了,你这都说了一夜了,说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楚秀才再好,那也不是咱们的福气。而且,人家楚秀才不是说了吗?咱们文海不笨,就是有些不适应,他明年必定能考上秀才,你就安心等着当秀才公的爹吧!” 张母对楚辞也讨厌不起来,但是听着张老爷一直夸别人家孩子,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她只能将希望放在张文海的身上,让他得以早日出人头地。 楚辞今晚喝了不少酒,即使古代的酒度数不高,他也有点上头了。 楚辞有个习惯,每逢醉酒之后,都要挥毫泼墨,姑且把这算做是文人雅兴吧。 他来到桌前,摊纸磨墨,怔了片刻之后,用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这是宋朝诗人汪洙所做的《神童诗》,传说他本人就是一名神童,九岁稚龄便能题诗。 在这封建等级明确的古代,楚辞未免有些压抑。他虽然早已经知道古代的社会地位是很不平等的,但设身处地之后,了解的越多,出人头地的欲望就越强。 就像今晚,他面对的张家只是富商之家,他言辞之间也免不了些许讨好。这不是说他觉得屈辱还是怎么样,只是以后,他将要面对的人会更多,如果不让自己变得强大,那么违背本心之事他就要越做越多。 这不是楚辞希望看到的。 一朝穿越,楚辞庆幸自己是穿在了一个读书人身上。他不敢想象,若他穿在贩夫走卒,甚至是粗使下人身上,他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但他知道,无论怎么样的境地,他都会努力活出一番新天地,不让自己就此屈服于这未知的命运。 如此,才不枉费上天赐予他一场新生。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1节 第16章 因小失大 根据原主的经验,楚辞知道,县试的试卷上包含着好几种题型,分别是贴经,墨义,九章,诗赋,杂文这五项。 贴经按现在的话来说,指的就是填空题,而且全都是默写句子,不包含释意。墨义指的是简答题,也就是给你一句话,然后让你根据上下文或书中注释答题。 这两部分考的都是学子的记忆力,所谓“读书破万卷”,在现代来看可能是虚指,但古代的学子可真的得把那几本书读透了,读破了方才能烂熟于心。 九章自然就是数学题了,一般学子,九章可能学的都不太好,故而这里的题目也会简单一些。 诗赋也就是作诗,一般都会限制韵脚,让你做一首五言八韵诗。在唐代时,诗词还单独开了进士科,以示他们对诗词的看重。大魏朝的统治者相较于诗词,还是更看重文章的。 这文章,就是杂文了。一般都会给你一段四书五经里的一段话,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理解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中间条条框框限制极多。但大家从小练的就是这些东西,所以格式倒不算太难。但若想写好杂文,就要看学生的悟性了。 楚辞在记忆里翻了一下,原主考县试那年,考的是论语中的那一句“好犯上者,鲜矣”,原文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孝顺父母,友爱兄弟,那么他犯上作乱的可能性一定是很低的。 原主纳了几个先贤的例子进行论证,方才过了县试关,被取做县试十二名。而后一路过关斩将,直取府试和院试,并且在院试中脱颖而出,成为院试第五,做了袁山县的一名廪生。 张文海几进考场,却连县试关都没有过,如果按照严格一点的说法,他连童生都不是,毕竟童生是过了县试和府试之人的自称。但现在嘛,基本上过了童子试,就算得上一名童生了。 根据张文海的学习情况,楚辞先帮他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由易到难,逐步加深。 他让张文海先读《论语》,自己抱着一沓纸坐在一旁。他的手边也放着一本《论语》,时不时地翻阅一二,手还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张文海每读几句,便要回头看一看他,心下忐忑不已,不知这楚辞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 楚辞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但也没出言提醒,毕竟什么事都要自己试过不是?想必明天,他就抽不出心思来走神了。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张文海和楚辞用过午饭后,又来到了书房里。 楚辞在家里时会午睡一下,在这里,他却不好去睡了,因为《论语.公冶长》有言: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骂的就是白日睡觉的读书人。 家里没人会往外传,但是在这里人多口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别人说出去,到时候于他名声有碍。 楚辞泡了一杯浓茶,然后又将上午出的那些题目摆在了张文海面前。 “张兄,劳烦你在半个时辰内,将这些题目悉数答出,若有错漏,可要接受惩罚。” 张文海一看,厚厚的一叠纸,上面还标了序,一共五十道贴经,考的全都是论语。 他双眼一黑,嗫嚅几下之后终于开口:“楚兄,半个时辰是否太短了,这题目甚多,我恐怕——” “你再说下去,恐怕就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了。”楚辞唇角上扬,指了指书房里的沙漏。 张文海恍然,怪不得他一早就让仆下将这东西搬到书房来!看着下面已经积了浅浅一层沙,张文海立刻收敛心思,开始答题。 待沙漏翻转过四下之后,半个时辰已经匆匆逝去。 楚辞敲了敲桌子,示意张文海停笔。张文海急了,额头沁出大颗汗粒:“等等,我还未——” 楚辞却面无表情,让候在张文海身边的小橙子把张文海的试卷拿上来。小橙子看着自家少爷那副可怜样有些不忍心,动作故意放的很慢。 “小橙子,你可知你家老爷和夫人是如何说的吗?” 小橙子听后浑身一凛,将张文海压在手下的试卷刷的一声抽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呈到楚辞跟前。 楚辞拿出一支朱笔,认真地批阅答案。他改试卷的速度极快,刷刷几下便翻过一页。 张文海坐在他对面,心里紧绷绷的,就连小橙子呈上的茶点都没心思享用。 没过一会,楚辞将笔放在了笔山之上,笔身和桌面敲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张文海此时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许。 楚辞扫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反应慢的后面又加了一条,性子不沉稳。 “来看看吧,一共五十题,设了一百分,你只得七十八分。”现在还没有分数制,故而张文海初听时不以为然,等他拿到那后几张画满了红圈的空白试卷时,方才面红耳赤,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这…应是时间太过紧迫之故,我才……”张文海说不下去了。 “才空了这么多?”楚辞轻笑出声:“那我且问你,县试一场是几个时辰?你抄题要多久?贴经墨义花多长时间?你算九章要多久?你写诗赋又要多久?哦,对了,你还要将答案誊录在试卷上,这个时间你也得算上。” 一连串的问题打的张文海毫无回嘴之力,想到自己之前参加县试之时,每每急得手慢脚乱,他的眼泪就不住地往外涌。莫非他真的不是读书的材料?才会在今天这么简单的试题中错了这么多。 “你知道你为何速度这么慢吗?”楚辞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居然把人逼哭了,和后世那些厚脸皮一比,现在的读书人脸皮简直是纸糊的。 “请楚兄不吝赐教。”张文海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太过执着了,嗯,还有点不自信。” “什么?” “刚刚你写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你做题的顺序,全部自上而下,对也不对?” “是啊,夫子也是这样教我们的。”张文海很茫然。 “自上而下确实没错,但是你太过执着于破解难题,导致下面简单的题目没有时间去做。我在刚刚的论语中放入了一段《周易》,你没有背过这本书,想当然便以为是你背书时不用心。于是你在剩下的时间里,将整本《论语》都回忆了一遍,对吗?” “你怎么知道?”张文海大骇,他方才看见那个题目之时,心中未免惊惶,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而后他强自镇定,将《论语》又默默地背诵了一遍,可却还是毫无头绪,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时间也到了。 楚辞笑出了声,这个笨娃,刚才他太过紧张,不觉竟然背诵出声,他和小橙子都听到了。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再好好看看剩下的题目,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写出来。若这次再错那么多,我就真的要惩罚你了。” 张文海接过后片刻不敢停顿,没有用到一刻钟便将题目全部写了出来。 楚辞帮他批阅之后,发现他全部都写对了,“你自己再看,若刚才你跳过那道题做下面的,就只会错一道,可你执着于那道题,损失的却是十几道题。可谓是因小失大。有时候,退让不代表认输,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番话尤如醍醐灌顶,重重地砸在了张文海的心上。是了,往年他失利之时,夫子都认为是他学艺不精,只嘱咐他更加努力。可是努力有用吗?他的勤奋不输任何学子,可别人却不断进步,只有他还停在原处,寸步难行。 再没有一个人像楚辞这样,循循善诱,又能帮他找出除学业以外的问题的人了。 “楚兄,先生,请受文海一拜!”这一刻,张文海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字之师”,他弯下腰,诚心诚意地行了一个尊师礼。 “可不敢这样,我如何敢当你的师父呢?”楚辞连忙去扶。 张文海起身却道:“圣人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向来都是达者为师,又何必拘泥于年龄或其他呢?反正楚兄你这个先生,我是认了。” “可别!”楚辞赶紧阻止他这种危险的想法,“你虽真心实意,在别人看来却是我不知羞耻了。人有三师,谓蒙师,业师和人师。我既没有帮你启蒙,又没有传经授业,更不曾有诸多经验教你为人处世之道,岂敢称师?未免落人口实,还请张兄收回刚才所言。” 古代拜师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名头真正落下来,他岂不是把启山书院那群先生全都得罪了吗? “是极,多亏楚兄深明大义,不然我就要陷你于不义了。这样吧,我嘴上再不说那话,只是心里,我还是会将楚兄看做我的恩师。” “呵呵。”随你吧,楚辞无奈了。 “刚才楚兄所言,我心中似有所感,还望楚兄再多说几句,帮我解惑。” 楚辞见他态度诚恳,于是便将多年总结的答题技巧教给了他。张文海听了连连点头,眼睛也亮晶晶的,面上激动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听完之后,他便在心内融会贯通,而后,又专心致志地捧着书看了起来。 楚辞见状,便不打扰他,悄悄地从门口出去了。 眼下天色尚早,他想去翰墨书肆一趟,看看陆掌柜的印章刻的怎么样了。 谁料到了翰墨书肆,却不见陆掌柜。楚辞问了虎子,才知道陆掌柜又去县城进货了。 看来生意真的很不错呀,楚辞对于这点也是很开心的,生意好意味着他赚的也能多些。 楚辞在书肆里看了一会书,和虎子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欲离开。虎子突然叫住了他,说道:“楚秀才莫要见怪,适才我忙昏了头,竟将掌柜的嘱托之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无妨,你现在不是想起了吗?什么事,你且说吧。” “是这样的……” 虎子如此这般说道,楚辞听明白了,原来还是插画惹的祸。有人下了重金,请陆掌柜的邀那插画者一叙。 “此事楚某先谢过陆掌柜,只是在下不愿以这个身份示人,还请掌柜的婉言谢绝,不胜感激。”楚辞想了一会之后,决定不去。 于插画上太过招摇,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专攻奇淫巧技之辈,打上画匠的名号,于未来无益。又何必因小失大呢? 第17章 只能坐骡车了 第二日,楚辞依旧吩咐张文海先读《论语》,然后将昨日的试卷放在桌上,自己在一旁对着纸写些什么。 张文海再不敢分心,对着书看得十分认真,每句都先读一遍再背一遍,争取闭上眼睛的时候,这行字能丝毫不差地浮现在脑海中。 读了约莫两刻钟的样子,楚辞就叫停了。 “这是今天的题,你拿去写吧,依然还是半个时辰完成。”楚辞将试卷递给他。 “是,楚兄。”张文海恭敬地接过试卷,并没有急着答题,而是将整张试卷从头到尾先看了一遍。待心中有数之后,他拿起笔将好几道题前面的序号圈了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做答。 “楚兄,我好了。”张文海志得意满地停下笔,这次他全都是按楚辞昨天说的去做的,难题他不再花时间思考,速度比以前提高了一半。 “哦?这么快?”楚辞手里捧着《孟子》,正对照着注释查找自己翻译时的漏洞,听见张文海说话,他像是愣了一下。 “请楚兄批阅。”张文海亲自拿着试卷上前,站在楚辞身边等他的批复。 楚辞挑了挑眉毛,年轻人很有自信嘛!他拿起朱笔,“唰唰唰”地改了起来。 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红勾,张文海心里高兴极了。他看向桌上的《孟子》,心想,明日大概就可以默《孟子》了吧。 谁知道楚辞改完全卷之后,没有马上给他题分,而是用朱笔指着一处空缺问道:“这题怎么不做?” “这道题不是出自《论语》,想必是楚兄拿来考校我昨日之所学,故而便空在这了。” 这道题是允恭克让,然后后面有两条横线,提示这道题需要默出后面两句。张文海一看,心知不是《论语》中的,立刻就将它圈了起来不做。 “不会做?”楚辞挑眉,“你将《尚书·虞书·尧典》背与我听听。” 这《尚书》也称《书经》,考秀才必备书目之一。张文海回忆了一下这篇文章,立刻信心十足开背了。 “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张文海的笑容消失,声音也小了下来,“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他瞪着试卷上那处空白,忽然觉得分外扎眼。 “自己将剩下的空白题目一一填好,然后再过来。”楚辞说道。 “是……”张文海又蔫了。 他拿着试卷坐回去,然后细心思考,慢慢地就将刚才圈出的题写了出来。 “楚兄,我写好了。” 楚辞没看试卷,而是看向张文海的眼睛,“说说吧,体会到了什么。” 张文海一脸愧色,他说:“我……太过想当然,以为你会用昨天的方式考校我,所以想也没想,就将题目跳过了。后来,我更因为空出那么多的时间而心生得意,再没想过要去查看一番,实在不该。” 楚辞欣慰地笑了:“你能有所得,我心甚慰。切记治学需严谨,万不可耍小聪明。” “楚兄说的是!”张文海心中叹服,楚辞层出不穷的手段让他对自己这次的县试充满了信心。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2节 接下来的十余天,张文海就在贴经中度过,楚辞将那几本书里重要的句子全都出了一遍。写到最后几日,楚辞出的全是混杂的题目,张文海竟然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答出来了。 张老爷和张夫人发现儿子进步,心里十分感谢楚辞,不仅一日三餐小心伺候,还特地去蜜芳斋定了糕点,一日三次的往楚辞那里送。 楚辞捏着肚子上白白软软的小肥肉,突然有了点危机感。再这样下去,估计他就要与斯文俊秀,风度翩翩这两个词告别,转换为富态圆润,肥头大耳了。 于是这天早上刚破晓,楚辞就起来了。他穿的不多,在房间里热了热身方才出去,在外面的空地上打了一段五禽戏。 楚辞家所在的小区住着很多老大爷,其中有位老中医,五禽戏打的特别好,很多老大爷都跟着学。 楚辞觉得他爷爷和爸爸都是标准的战五渣体质,怕他们整天顾着研究久坐不好,便也不害臊地挤在那群老大爷中间,将这套五禽戏完整的学了下来。 可惜的是,他爷爷和爸爸太忙了,这套五禽戏,终究没有教全…… 楚辞打的全身发汗,方才收手。他进房静坐了一会,然后将身上的衣服换了。 “楚兄,听说你今日在园子里练功,能教教我吗?”张文海现在看楚辞是自带了美颜滤镜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想跟着学一学。 尤其是听说楚辞躬身似虎,矫捷似鹿之后,张文海心里就更加认为楚辞其实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了。 “你?”楚辞打量了张文海许久,发现他身体纤长,全身无一丝赘肉,就这样还想着减肥,可见男人的爱美之心也不少啊。 “等我从家中回来吧。明日是我母亲寿诞,虽非整寿,为人子女也应该在身边侍候一二,今日故来向张兄告假三日。”楚辞说道。 “谈何告假?楚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既是令堂诞辰,我也不好轻易上门叨扰,但等会楚兄你离开时记得把我送给令堂的贺礼带上,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了。”张文海挺想去楚辞家里套套近乎,可是人家摆明了只想一家人庆祝,还是算了吧。 “多谢张兄对家慈一片心意,但是路途遥远,恐难负担,还是算了吧。”楚辞连忙推辞,这张文海要给礼物,肯定是不能只有一点点的,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把东西带回去。 张文海则以为楚辞不好意思,便说:“在下岂会让楚兄负重前行,门口自有车马伺候,请楚兄放心吧。” 楚辞回忆起前些日子被马车支配的恐惧,忍不住面色发白,口冒酸水。 “要不还是算了吧……” “哎呀,楚兄你就不要推辞了,以你我的关系,哪里需要这么见外呢?” 楚辞苦笑,这不是见不见外的问题好吗? “张兄家中可有牛车?”既然推不掉,还是选个比较慢的,至少路上能少受点颠簸。 张文海一头雾水,他们家的田地不在镇上,哪里来的牛呢?待搞清楚辞心中顾虑之后,他忍不住朗声大笑,他还以为楚辞无所不能,谁知他居然会怕坐马车? “楚兄不必着急,在下这就遣人去牛马市买一头牛回来。” 楚辞赶紧拦着,张文海虽无所谓,于他而言却是人情难偿还。 小橙子看二人争执,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少爷,楚公子,府中虽无牛,但是有一头骡子,不知可否?” 这是一头马骡,乃是公驴和母马所生,说来这件事还让张老爷生了一段时间的气,盖因那匹母马一直深受张老爷喜爱,他觉得自己爱骑被糟蹋了。平日里他偶尔去到后院,见到那头骡子时都要骂几声。 “行,就骡子吧,比马慢比牛快,就不劳烦张兄遣人去买牛了。”楚辞松了一口气。 张文海也满意,只要能送楚辞回去讨个好,是马是牛还是驴骡都无所谓。 楚辞上了骡车之后,才发现车厢里堆了好多东西,原来是张母听说之后,也送了一份东西。 罢了,他这几月好好辅导张文海便是,助他考上秀才,也算还了人情了。 楚辞见礼品中东西齐全,吃用就不必再买了。他让车夫转道去翰墨书肆,决定结点银钱来花用,为他娘添件首饰。 今日陆掌柜的在店里,他一见楚辞,立刻迎了上来,态度十分热忱。 楚辞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这陆掌柜的有事求他啊。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次机锋之后,陆掌柜终于不在拐弯抹角:“楚秀才,那印章我已让人刻好了,一式两份,只不过一个为方印,一个为圆印。方印给你,圆印用来印在书中插画上,你看怎么样?” “善,就按陆掌柜说的办。”就为了说这个? 陆掌柜将印章给了楚辞,然后又说:“上次虎子跟我讲了,说楚秀才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当下便将那人给推了。只是……” “陆掌柜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只是那人手段高明,竟和县城书坊里的一个管事搭上了关系,邀我见了一面。他说,不能见人也没有关系,但希望你能帮他画一幅画。”陆掌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他知道文人风骨,那人的举动他也不喜。 楚辞面色微冷,县城书坊就相当于现代的印刷厂,管事就是印刷厂的经理,权力虽然不大,但是对陆掌柜这种开书肆的,却至关重要。这是逼他就范了? 但陆掌柜是无辜的,当时那般窘迫之境,若无陆掌柜帮忙,他们的日子想必是很不好过的。 陆掌柜看着楚辞面色由阴转晴,心中大定,知道这事成了。他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楚辞谈个好价钱。 “那人要求画幅什么画?” “绣娘传里的绣娘,得画一幅等人高的。眼睛需要再圆一点,身子要再高一点,对了,脸上还需再添两个酒窝,其余的照旧便是。” 楚辞失笑,难不成这人是脑残粉,竟然会要求画这个?楚辞想起后世霓虹国的宅男,收集女神手办什么的,和这人也无甚差别了。 “行,五日之后我将东西送来。” 陆掌柜很高兴,他将楚辞这个月的三两二钱银子结给他,而后又将画画要用的一应东西准备齐全,送上骡车。 陆掌柜见到上面堆放了很多礼品,心下好奇,再三询问楚辞之后得到答案,原来竟是楚辞的母亲寿诞。一时之间他也没什么好送的,便用红纸封了五两银子,好说歹说让楚辞收下了。 楚辞无奈,他隐瞒的原因就是怕这个。 但是陆掌柜一副你不收咱们就翻脸的表情,实在让楚辞难以拒绝,只得再三谢过了。 他身上如今已有十多两银子了,想必能给他娘买一个好点的首饰了。 第18章 砍价,我是认真的 镇上卖首饰的只有两家店铺,陆掌柜给他推荐的是一家老店,名为金玉轩。 楚辞进了店,发现店铺里摆了两排柜台,里面放了很多盒子,俱都上了红漆,表面还雕刻了一些山鸟虫鱼,看起来别有意趣。 柜台上有两个打开的盒子,一个里面放的是一个银晃晃的手镯,上刻祥云,中间是一个银丝镂空的小圆球,里面还放了一颗红色的小珊瑚珠子,看起来分外可爱。 另一个盒子里放的则是一根银制发簪,头似一柄玉如意,上面镶着六颗琥珀色玉珠子,看起来虽不华贵,但越看越觉得顺眼。 掌柜的正想把东西收起来,忽然听见有人问话。 “掌柜的,敢问这根发簪怎么卖?” 那掌柜的见他一身澜衫,知他有功名在身,脸上就先带了三分笑意,说出口的话也格外温和。 “这位公子,这根发簪是县城里新下的货,形态古朴庄重,用的是上好的白银打造,轻易不会发黑,用来送长辈是极好的。” “掌柜的,你只说价钱便好了。家中长辈管束甚严,若是胡乱花用,恐遭怨怼。”意思是,你可不要给我报虚价。 “嘿嘿,这根发簪要价较平常人来说略高,但对您这样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却是不足为提。它的卖价是五两二钱银子。” 楚辞将那簪子放在手中颠了颠,发现它所用的银子最多不过二两,制成发簪却要五两多,想必是出在这几颗珠子上面了。 掌柜的见楚辞眼睛看着那几颗玉珠子,立刻说了:“公子好眼光,这几颗珠子来源不易,是难得的南田玉,若打造成手镯,怕是要二三十两呢。” “掌柜的,你也说了若成手镯,它现在可不是手镯,想必只是边角料磨成的,你这价钱有些不实在啊。”楚辞笑着说道。 掌柜的脸一苦,知道今天遇上行家了。“那公子你能出多少价钱呢?” “我看,就这两样一起七两银子吧。”楚辞指了指簪子和手镯。 “……”掌柜的沉默了一会,“公子你是开玩笑的吧?我这簪子开价五两二钱,镯子最少也得三两一钱,您这一下就砍了一两三钱银子,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我觉得很合适啊,掌柜的你这簪子造价最多三两银子,手镯中因有那颗珊瑚珠子,造价最多二两五钱。合起来你这一笔生意能赚一两五钱银子,难道还不够吗?” “这……我本可以赚的更多。”掌柜的有些郁闷。 “但是你这两样东西摆出来好久都没人光顾吧?它的价钱对普通人来说太高,材料过于普通对富贵人家又没有吸引力,也就是我还挺喜欢的,才一口气将你这两样东西都买走。既然掌柜的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我再去碎玉阁看看也行。” 楚辞大学时做了一段时间社团工作,买东西都是他和社团里一个女生去的,也是他功力未到家,若换了那女生过来,恐怕掌柜的今天得哭着卖出去了。 那掌柜的听他一说,怕他真的走了,便说:“公子也太会砍价了,我这两样东西卖与你便是,只求公子以后多来光顾小店几回。” 楚辞见这掌柜的无精打采,心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让他把算账的纸笔拿来,给他画了一个步摇的小样。 这步摇名为蝶恋花,看起来精致小巧,下坠几颗玉珠,若女子佩戴,走起来步步生莲,分外袅娜可爱,和时下那些略显庄重的完全不一样。 “掌柜的,你也别拉着一张脸了,只要你将这东西打造出来,保你将今日的钱翻倍挣回来。” 掌柜的眼睛都要贴上去了,闻言立刻笑着说:“公子说的是,小老二这就把两个盒子也送给你。” 楚辞脸上的笑一僵,我去,原来这木盒和首饰还是分着卖的? 从金玉轩出来,楚辞不再耽搁,上了骡车便直向家里去。这骡子拉的车果然比马拉的要更平稳一点,虽然速度慢一些,但也没什么关系了。 车子行至村口时,楚辞听见一群顽童笑闹,他探出头去,果见自家小侄子也在其中。楚小远拎着把弹弓,腰上挂着小木剑,正在冲小伙伴吹牛。 “小远!” 一个声音响起,楚小远惊喜回头,就见已经离家十几天的小叔站在不远处看他。 “小叔,你可回来了!!”楚小远撒丫子就朝楚辞冲过去,差点把楚辞撞出内伤。 楚辞弯下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被填满的感觉,回家真好啊!十几天未见,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想他们一些。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小叔这里有一包糕点,你拿去给他们分了吧。”楚辞很乐意给小侄子做脸,但楚小远却有些不太乐意,觉得小叔有些败家。 可他也知道,小叔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就要兑现,不然会被别人看不起。于是他只能拿着这包糕点走过去,一人分了一块。 他也有点心眼,平日里和他交好的糕点最大,在里面中立的其次,抱团的自然都分到了最小的。 分到最后还剩下一点残渣,楚小远让一个叫做小时的孩子两手摊开,把残渣全部倒在了他手上,合着之前的那块糕点,化做了一个小山包。 楚辞看着楚小远分完糕点欢快地跑回来,便把他也抱上骡车,一同回家去。 楚小远坐在骡车上,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叔,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那个大少爷不让你回家?” “哪能啊,你现在坐的车就是那大少爷家的。小叔有事要做,这才多隔了几天,你是不是想小叔了?”楚辞搂着楚小远,笑道。 楚小远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可想了。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想小叔。特别是奶奶,一到傍晚,她就倚在院门上往外看,我知道,她是在等小叔回家哩。” 几句孩童稚语说的楚辞鼻子一酸,怪不得古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男儿立世自当成就一番事业,哪里能天天待在家里呢?特别是古代这样的环境。 “小叔这不就回来了吗?平日小叔不在家,你要替小叔照顾好奶奶,知道吗?” “小叔你放心吧,我把他们都照顾的好好的,只是我娘近日里好像有些不舒畅,我让她去看大夫,她也不肯去。”楚小远有些郁闷。 叔侄说话时,骡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院门口。楚辞把楚小远交给车夫抱下去,然后自己也扶着车架跳下。 车夫帮着他把东西一起搬到院子里,然后就向楚辞告辞。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楚辞也没过多挽留,只将一小包糖果子给了他,后又目送他离去。 楚家人听见声音,这会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时值十一月中旬,地面早已上冻,楚广再没找到事情做,只能闲在家里修修农具,或是上山砍点竹子下来编几个筐。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3节 “小二,你回来啦。”楚母快步走出来,扶着楚辞看了又看,眼中似有泪水闪现。 “娘,我回来了。让您老日日挂念,实属不孝。” “我儿子最孝顺了,娘就是许久不见你想的慌,你这次去了他们家,他们待你好吗?我瞧着你好像是胖了。”楚母慧眼如炬。 楚辞略囧,看来真是胖了挺多。 他们聊天之际,楚广和沈秀娘已经将放在院中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楚广说:“怎么这次回来买了这么多东西?是为了娘的寿辰吧?” “也太破费了些。”楚母看着一大箩筐的东西,忍不住说了他一句。 “非也,娘,这是那张少爷听说您过寿,才送给您的贺礼。我无法推拒,这才拿了回来。”楚辞解释道。 “那你可要好好帮人家,竟给了这么多东西。”楚母还是有些惶恐。 “娘,不止呢,那书肆的掌柜听说您过寿,也封了五两银子贺仪,交给您保管吧。”楚辞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那块用红纸包裹的银锭子,递给了楚母。 “我一个老婆子,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你收着吧,买点笔墨纸砚的。” “娘,我不缺这些银子,说了给您的就是给您的,您就拿着吧。”楚辞的态度十分坚持。 楚母想了想,从楚辞手中接过银子,然后交到了沈秀娘的手里。 “自你爹走后,这个家就交给了你哥嫂来当,他们日夜操劳,养家糊口,为了你的学业也算是操碎了心。这银子给你嫂子保管吧。” “娘说的是,兄嫂大恩,楚辞不敢忘记。只待日后我出人头地,再来报答兄嫂。”楚辞说着,给他兄嫂躬身行礼。他知道他娘说这些话,为的是安兄嫂的心。 楚广和沈秀娘都侧身受了半礼,心里则感到十分熨贴。 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了明天寿辰的一些事宜,这次虽非整寿,但逢八也是很吉利的,故而那些近亲也会过来小聚一下。 楚家人丁稀少,楚爷爷当初是逃难过来的,因为娶了村里的女孩,这才在村里落户。 他和楚奶奶生了楚爹和一个女孩,也就是楚辞的小姑姑。楚辞他娘家里人倒是多一点,一共两个舅舅一个姨妈。但在农村来说,他们其实都算是人丁稀少的家庭。 楚辞她娘在生了楚辞之后坏了身子,也没有再生了,他们家就是两兄弟互相扶持。 除了这些人之外,再就是沈秀娘家的人了。因为不是整寿,她家明日大概也就沈父沈母会过来吃个饭。 饭菜开了两桌,因为上次东西还没吃完,这次楚辞又带回来这么多,所以也不用额外再去买了。 按理说掌厨的应该是沈秀娘,但是沈秀娘最近身子不太好,所以他们就从村里请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婶子过来侍弄几桌饭菜。 楚辞表达了一番对他嫂子的关心,却发现除了楚小远面露忧色,其他几个人都带着点隐晦的喜色,他嫂子还有点害羞。 一瞬间,楚辞心里闪过一道亮光,怕是他嫂子要给楚家添丁了!可能因为月份小的关系,他们不好多说。 怪不得今日神使鬼差地将那手镯买了回来,楚辞想,大概家里要添一个小姑娘了。 他回到房里,将放着手镯的那个盒子拿出来,然后推到他哥面前。 “小二,这是?”楚广打开盒子,这镯子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漂亮。 “这镯子是我今日从金玉轩买回来的,特别适合小姑娘带。我们家现在还没有女孩儿,就先给嫂子戴着玩吧。这里面有一颗红珊瑚珠子,小巧可爱的,若咱们家有了女孩儿,就叫她珊珊吧。” 楚广和沈秀娘对视一眼,沈秀娘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上肚子,她也觉得,这里面是个女孩儿呢。叫珊珊吗?名字真好听。 第19章 祝寿 村里的婶子天没亮就过来了。她夫家姓陈,所以大家都喊她陈婶。 楚广听见声音,出来开了门。沈秀娘也将衣服套上,走出房门。虽然饭菜是交给别人弄了,但他们做为主家,也应该在旁边帮衬一二,不至于让别人无从下手。 楚母是个觉轻的,听见声音也起床帮忙,被楚广和沈秀娘按了回去,哪有寿星自己动手的道理? 这边正劝着,那边楚辞也起来了。他说:“娘,您就进去歇着吧,嫂子也进去,这里有我和大哥就行了。” 一家人互相谦让着,最后还是楚辞和楚广二人获胜,得以留下来帮忙。 “楚秀才,你怎么也到厨房来了?这等污秽之地,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吗?” 陈婶家里也有读书人,就是她的丈夫。那是个老童生,进学无望,但天天都捧着本书在家里念什么“子曰”,让他做点事情就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唬的家里人一愣一愣的。 对于这样的读书人,楚辞是看不起的。小时候父母养,中年时妻子养,老了儿孙养,一辈子也没做过几件有意义的事情。 相反,对陈婶这样坚强的女子,他的好感还更多些。 “陈婶,您说错了。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说身为君子不能到厨房来。它的意思是,圣人之所以不入厨房之地,为的是恻隐之心,不忍直视那些动物被杀死罢了。” 陈婶和楚广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婶说:“我就说嘛,圣人怎会如此不讲道理,原来是因为心善。幸好你今天告诉我了,我家那老不死的天天都用这话堵我,说我有辱斯文,我呸。” 楚辞听了这话,心里失笑,看来这陈婶除了手脚麻利之外,性格也是很爽朗的。 再说下去未免引起别人家庭矛盾,于是楚辞转了话题,说起了今天早上长寿面要用的材料。 “楚秀才,我看你们家准备的挺齐全的,早上就用鸡丝煮面吧,再往每个碗里添个鸡蛋,寓意也好。”果然,一说到本行,陈婶就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行,婶子,再把猪头肉卤了,切一点出去就面怎么样?” “……” 客人里面最先到的,是楚辞的小姑姑。 原主对这小姑姑印象不是很深,因为他一两岁时,她就嫁出去了。外嫁女不得经常回娘家,原主又专心读书,也就每年拜年打个照面的功夫。 上次原主遇到大事,他小姑姑也从婆家过来了,还掏了二两银子出来给原主治病,安慰了楚母一番便又回去了,听说她婆家的人不太好相处。 “姑姑,姑丈,小侄这厢有礼了。”楚辞先做了个揖,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阿辞,身体可大好了?怎么不在屋里读书,大冷天的站在外面?”楚姑姑看上去是个很温和的女人。 楚辞有时候感叹这楚家的基因挺好的,家里从上到下,都是些性格温柔和顺之人,再无一人性格孤僻古怪的了,就连这小姑姑也是一样。 还没等楚辞感慨完,旁边一个男声响起。 “嗯,这次总算长进了些。往日只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见到亲戚长辈也不知多打两声招呼。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面最是广,认识的都是有身份头面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带携你一二呢。” 楚辞呵呵一笑,心里给这个人贴上了“装逼”的标签。他口中的身份头面,不过是在镇上衙门当个门房罢了。 他时常以镇上人自称,看不起亲戚和乡邻是很正常的事情。前些年原主考上秀才,这人才稍微放下点架子,但却变得喜欢以长辈身份教原主为人处世之道,让原主苦恼不已。 “相公,你别这么说——” “妇道人家莫要多嘴。”楚姑父一眼扫过去,楚姑姑就不说话了。她叹了口气,进厨房去帮忙了。 “咱们再接着说,你上次经了那事,想必治学无望了,要不我在镇上帮你谋个事?去做个账房,好歹一年能换几两银子嚼用……” 楚辞坐在一旁左耳进右耳出,这种人不必和他浪费口舌,因为只要你稍有起色,他就会马上转变态度。这种人,见风使舵的本领最强,世故是世故了一点,但好在他也没什么坏心就是了。上次那二两银子,没有他的许可,他小姑姑也拿不回来。 过了一会,沈秀娘的父母也来了。见是楚辞接待,他们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虽然两家是姻亲,但对于楚秀才他们是不太熟悉的。 楚辞也没多话,把他们请进饭厅,他嫂子自会出来招呼。 楚辞给三人上了茶和点心,只等陈婶的鸡丝面煮好,就可以招呼他们先吃了。 楚母终究按耐不住,带着楚小远从房里出来了。她今日换了一身新衣裳,脊背也稍稍挺直了一些,看上去比以往要年轻一点了。 楚姑父唤了声嫂子便不再说话,只端着茶杯装腔作势,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楚母是知道他的,也不和他计较,只与沈父沈母说话。 “鸡丝面好了!”陈婶一声吆喝,那厢楚广已经用托盘端了一碗过来。 托盘上是一碗细白面条,上面撒着点葱花,中间夹杂着嫩黄的鸡丝,里面卧了两个鸡蛋,这面条是给楚母的。似这般的长寿面,从头到尾也就是一根。 “娘,吃了这长寿面,愿你长命百岁,四季安康。”楚广放下面条,说了句吉祥话。 “好好好!”楚母连声说好,她捧着面条,用那布满老茧的手握着筷子,颤抖着夹起面条,送入口中。 这长寿面长长的一根,吃的人得把这一根都吸溜进嘴巴里才能嚼,中间断了就不吉利了,所以这面看上去一大碗,实则不是很多。 楚母小心翼翼地将面条吸进嘴巴里,待一根全部吃进去了,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其余人的面条也盛在大盆中端了出来,他们就没那么讲究了,想吃多少,自己拿碗去夹便是,没有人会说什么。 旁边还放着一碟荷包蛋,一碟卤猪头肉和一碟腌菜,拿这些东西来下面条,味道很不错。 楚辞不像其他人一样站在桌边吃。他捞起一碗面条,又夹了些菜放进碗中,而后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一碗面条下肚,楚辞心中感慨,这陈婶手艺真好,以后他家有什么喜事要办,还是得找陈婶来掌厨才是。 太阳已经升至上空,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小院,给周围蒙上了一层金纱。大家纷纷搬着凳子坐到外面去晒太阳,暖烘烘的多好,不像里边那么阴冷。 小院外来了几个人,楚辞一看,原来是他的两个舅舅和舅母们,他们手中还牵着两三个孩子,想必应该是孙子辈的。 他连忙上前招待,喊了一声舅舅舅母。那几个小孩也在大人的示意下,喊了一声小叔叔。 “舅舅舅母远道而来,赶紧进来用饭吧,我娘此刻应是在饭厅等你们的。” 几人跟随楚辞往里走去,见到楚母自然一阵寒暄,说到情起时还不免拭泪。楚辞去到厨房,让陈婶重又下了一锅面条,热腾腾的面条一端出去,自然就把大家的话头阻了。 此后再无人来,楚辞挺奇怪的,不是还有个姨妈吗?但见大家都不提,他也不好去问,只等晚上宾客散了,去问他娘此中缘由。 正午时分,楚家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上面分别放了六样冷盘,分别是瓜子,花生,红薯干,卤猪头肉,醋拌白菜和皮蛋拌豆腐,寓意六六大顺。 几个小孩围在桌边眼馋的看着,但没有人上手去拿,因为楚辞给了楚小远一包饴糖,让他分给几个弟妹吃。他们嘴里还包着糖,自然就不会偷食了。 “快进来,拜寿了。”大人来叫,孩子们便一窝蜂冲了进去。不大的饭厅此时挤满了人,楚母坐在上头,等着他们拜寿。 最先的自然是楚广和秀娘,他们一人捧着一套衣服,一人捧着一双鞋袜,上前跪下,口中道:“慈母在上,儿楚广,儿媳楚沈秀娘给您拜寿了,愿您长命百岁,幸福安康。”说完,往下一拜,磕了一个头。 楚母连声叫好,让他们赶快起来,她接过寿礼,又给两人封了喜钱。楚大哥二人退下,就轮到了楚辞。 楚辞一掀衣摆,缓缓跪下,手上捧着昨日买的首饰盒子,口中道:“慈母在上,儿楚辞给您拜寿了,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好,快起来吧。”楚母眼睛都笑眯了,她接过楚辞手中的盒子,给他也封了钱。待她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却忍不住呀了一声。 其他人好奇,楚母便将盒子拿给大家看。里面躺着一根簪子,银晃晃的,看起来大气又庄重。 “娘,小叔一片心意,您现在就插上吧。”沈秀娘说道,昨日楚辞已给她二人通了气,他们也不怕别人说礼薄,一家人攀比什么呢?就连他们自己,以后也是要仰仗楚辞的。 “这……”楚母为难了,这东西她真能戴在头上?如此贵重怕是要折了寿哦。她那布袋子里珍藏的,也不过是一只银戒指罢了,这辈子她何曾有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嫂子您就戴上吧,咱们广儿和辞儿都是孝顺的,您往后还有数不清的福要享呢!”楚姑姑劝道。 其他人也跟着劝,楚母半推半就,就由着沈秀娘给她插在了头上。这东西果然适合老人家,众人都觉得,自从楚母插上这根簪子后,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之后是楚小远拜寿,他送给楚母的,是自己手写的一百个寿字。字虽不成气候,但孝心可嘉,楚母显得特别高兴,搂着他亲了两口,直喊心肝肉。 拜完寿后,众人就出去热热闹闹地吃饭了。楚辞还从村里打了一些酒来,热了倒给大家喝。米酒虽不上头,但饮者难免有微醺之意。 冷盘吃的差不多时,热菜也上来了。热菜一共十个,每桌半只红烧鸡,一条整鱼,半边蹄髈,老鸭汤一盆,四喜丸子一碗,猪肉白菜一盘,其余还有四个素菜自不必提。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4节 待酒席到了尾端,陈婶子又给每桌送上了一盘寿桃,小小巧巧的桃状点心,尖头上还点了一抹红。里面是豆沙馅,碾的碎碎的,吃起来香甜可口,回味绵长。 酒香混着肉香飘散开来,闻到的人莫不深吸一口气,将这味道留在肚子里。有些小孩子好奇趴在院门上往里看,楚家也不赶,反而将多出的寿桃一人拿了一个,哄的这群小孩笑得像花一样。 不得不说,楚家这席面还是很长脸的,就连素来喜欢挑剔的楚姑父也赞不绝口。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后,沈秀娘给前来帮厨的陈婶结了六十文钱,又将多出的菜每样装了一些给她。 陈婶喜得眉开眼笑,对沈秀娘说道:“楚家的,你家往后再有喜事,记得还喊我陈婶啊。” 第20章 古代版五三如何 楚母今天高兴之余便多饮了几杯酒,如今已是被秀娘扶进房间休息了。 楚广把桌椅还给隔壁邻居后回到家,见楚辞正在收拾自家桌上的剩菜,赶紧上去帮忙。 “大哥,今日来的这些亲眷里,为何不见那位姨妈呢?”楚辞随口问道。 “姨妈?”楚广皱了皱眉头,“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见她没有来给娘祝寿,有点好奇罢了。”楚辞觉得楚广的反应有些问题。 “没什么,大约是忙吧。把你手上的碗筷给我,我拿去洗,你也早点洗漱,回房休息去吧。”楚广只顾闷着头做事,想来是不想说关于这位姨妈的事。 楚辞耸耸肩,看来这位姨妈应该不是什么好人了。不然依楚家人的性格,再怎么也会说两句,现在不提,明摆着是不想说她家的坏话。 这种无关人士楚辞也不是很在意,既然家里不想让他知道就算了。他去厨房帮楚广一起洗好碗筷,然后各自洗漱进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楚辞又先打了一段五禽戏,待身上发汗后才洗漱换衣。 今天家里没什么事了,楚辞决定将那幅画画好。 他当初画插画时,就是根据书上的描述画,在他看来,若真有女子长成那样,和现代的那些当红明星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要求他画这画的人也有意思,竟然还有删改,难不成这个女子和他喜欢的人十分相似? 楚辞天马行空地想象了一会,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把纸拿出去,铺平放在饭桌上,用镇纸压住两边。 “小二,怎么不在里面画,外面这会儿挺吵的,当心画错了。”楚广说道,今日外面来了挺多老太太的,据说是想看看她娘的簪子。楚母以往也和她们交好,这会就出去大大方方地让人看了。 “这回可不行,我屋里那张桌子太小了。这次的东家要我画一幅人那么高的,屋里的桌子铺不开。” 其实饭桌也铺不开,以往楚辞要画很大的画时,都是去借学校的会议室,在里面的长桌上画的。他也想去美院画,但那管画室的书呆子说他是匠师,辱没了国画,死活不让他借,他也没法子。 匠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说明他画艺精湛。楚辞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画那么大的干什么?”楚广一听,瞪大了眼睛,“天天挂在屋里多瘆人啊,跟个真人似的。” 被楚广这么一说,楚辞立刻想到了《画皮》。他浑身一寒,念叨了几句“子不语怪力乱神”,然后努力将那念头赶出了脑海。 楚辞依照之前的画法将这女子的轮廓全部描了出来,然后再按那人的说法,把绣娘的眼睛画的圆了一些,脸上又添上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嘴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副欢喜的模样,让人见之忘忧。楚辞给她配了一个倭堕髻,使她看起来更添一丝妩媚。想了想后,楚辞又给她额头添了花钿,这下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了。 拜社团里那些喜欢汉服的学妹所赐,楚辞对于古代的服装头饰都有所了解,甚至他自己还出过几次汉服私照。那时候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天天穿古装的一天。 上色时,楚辞本想继续让她着素衣,但这女子低眉浅笑的样子,让楚辞不自觉地帮她上了红色。 本以为只有那烈火玫瑰性子般的美人穿红衣才好看,如今再看,这姑娘穿着也很不错嘛。楚辞给自己的审美点了个大大的赞。 …… “娘,我明日又要去张家了,这次去可能会十二月中旬左右再回来。”楚辞先给他娘打预防针。 “怎的要去这么久?” “本来中途可以回来一趟的,但岁试又要耽搁几天,未免误了那张少爷的学业,所以我就不便再走动了。不过,娘您若是想我了,就让大哥带您上镇里,我刚好带您到处看一看。” “娘老了,镇上就不去了。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给人家把事情办好。你放心去吧,家中自有我和你兄嫂看顾呢!” “奶奶,还有我呀!”楚小远从门口溜进来,“如果有坏人来了,我就拿弹弓射他,保护你们。” “哈哈,对,还有小远。”楚母笑了,然后看着楚辞和楚小远闹起来…… 次日一早,楚辞还未收拾妥当,骡车就已经停在了楚家门口。 楚辞和家人告别之后,背着包袱上了骡车。他的包袱里放着秀才文书,待十二月初一拿到县里的学官那里盖印,然后十二月初三进行岁试。 张府里,张文海拿着书读一会又放下,他问小橙子:“你出去看看,楚兄到了没有。” “少爷,我刚刚才出去过,楚公子他还没来呢。您先安心看书,不然等楚公子考校学问,您又答不上来可怎么办?”小橙子很无奈,包括刚刚那一次,他已经跑了三次了。 “你话怎恁多?我这三日皆在书房苦读,怎会有答不上来之理?你这懒货,快给我出去候着,等楚兄一到,就来通知我。”张文海恼羞成怒,斥了小橙子一顿。 “是,少爷。”小橙子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刚走出房门就看见楚辞正朝这边走过来。 “少爷,楚公子来了!”小橙子马上叫起来,惹得张文海又怒瞪了他一眼。 楚辞倒是笑了,这种久违的感觉。以前在高中时,一般当他走到楼道里,班上就会开始发警报。等他到了班里,看见的就是他们勤劳刻苦的样子。 “张兄,这三日可做好准备了?”楚辞打断了正摇头晃脑读书读得起劲的张文海。 张文海做“讶异”状:“楚兄是何时来的?我竟不曾出门迎接,实在失礼极了。” “你我之间就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看你认真刻苦的样子,这几日想必都在用功,咱们就直接开始吧。”楚辞在他对面坐下。 张文海:“……楚兄,试卷呢?没有试卷怎么答题?”他已经习惯以分数来激励自己了。 楚辞摇了摇头:“咱们今天口义即可,不必书写。” 张文海又有点紧张了,写的时候他还可以多思考一会,直接口述,不会又落得上次被问得张口结舌的下场吧? “那么第一题,有云'吾日三省吾身',请以下文答之。”楚辞随口说了一题。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谨对。”这是论语里的题目,张文海前些日子被论语虐了八百遍,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善,第二题,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请以其名答之。” “其名曹刿。谨对。”这句出自《左传.庄公》里的曹刿论战,张文海也是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 “善,第三题,孔子见《诗经》,大赞,请以其言答之。” 这题文中并没有直接答案,但是只要读过《诗经》的人,都知道孔子对它的评价。于是,张文海答道: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谨对。” “第四题……” “第十题……” “第十二题……” “第十八题……” “第二十题……” 张文海越答越自信,几乎是题一问出便能立刻回答,而且回答的都准确无误。 “恭喜张兄,这墨义关算是通过了。”楚辞冲他笑了笑。 张文海却有点不可置信:“什么?可是这……我才答了二十题!”之前贴经折磨了他半个月,为什么墨义只二十口义题就过了?墨义不要面子的吗? 楚辞摇了摇头,说道:“题目不在多寡,而在其是否有用。既然它足以证明张兄你已经通读这几本书了,又何必再画蛇添足呢?” 见张文海还是有些疑虑,楚辞又说:“这贴经和墨义,两者之间自有相通之处,可以说,墨义相对于贴经,反而还更简单一些,张兄你于贴经上已经能够烂熟于心,墨义题自然也能对答如流。不信的话,你将这几年县试题集买来一试便知。” “可是,县试题集我已经做了七八遍了,早已经倒背如流了。”张文海苦恼地说。 “那就去买别的题集。” “可,除了县试,拿个书院会将他们平日所拟之题泄露于外人呢?”张文海以前在启山书院也不是核心弟子,平日里所做的题都是先生自拟的,他觉得还不如楚辞刚刚随口问的几个。 楚辞听了这话有些发怔,这么可怜的吗?练习题都买不到。 想想前世,满大街的书店里都是《五三》、《高中万能解题模板》、《天利38套》之类的刷题圣典。 王某雄和薛某星这两个被无数老师追捧,被无数学生恨得咬牙切齿的奇人,就是这类书籍的缔造者。 像什么“为生不识王某雄,便称学霸也枉然”和“题海至尊,王者称雄,号令群书,莫敢不从,某星不出,谁与争锋”这样的口号,简直是a市高中人人传唱的经典语录。 突然,一个念头飞快地从楚辞脑海中闪过,他……为什么不能出一本题集呢? 他在现代时,每次要出题目,大家都是首推他去的。不论是学校平时的月考还是期中期末考试,他都担任过出卷人。就连a市十校联考,他也占据过一席之地。他的脑子再加上原主的实力,出点题目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以后街道上人人手里都捧着一本“辞海题集”埋头刷题,楚辞就忍不住嘴角上翘,是的,他连题集要叫什么都想好了。 第21章 批书号 楚辞又出了十几道墨义题在纸上,满足张文海想要刷题的欲望。把试卷拿给张文海后,楚辞说了一声,就抱着一卷画出了门。 他要去找陆掌柜,先把画交了,再和陆掌柜谈一谈这个题集出版的可能性。 陆掌柜的今天也在书肆里,不过他不在柜台边,而是去后院晒太阳了。楚辞被虎子带去后院,看见陆掌柜的正坐在一把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得入神。 “咳咳,”楚辞先以咳嗽声示意,见陆掌柜回头,他说道:“小生不请自来,做了恶客,扰了陆掌柜的清静,还望原谅则个。” “楚秀才说的哪里话,似你这般的稀客我便是上门去请都难,你来了我只有欢喜的份。快请坐,顺便尝尝我这新得的普洱,看看味道怎么样。” 楚辞捧起那盏茶,先放到鼻子边闻了闻,而后送入口中慢慢品味。片刻之后,他说:“香醇顺滑,入口回甘,好茶啊。” 安利给别人的东西得到了肯定,陆掌柜笑得牙不见眼,他就知道这楚秀才比一般人更有品味些。 “陆掌柜,我今日上门是来交画的。” “就画好了?楚秀才可真是神速啊,这才第四天呢。那画在哪,可否容我一观?” “当然可以,您请。” 楚辞将画卷缓缓打开,画中女子明眸皓齿,娇柔婉约,一袭红衣楚楚动人,她漫步在梅林里,红白相称,显得超凡脱俗。 陆掌柜看呆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良久之后,他说:“楚秀才,你画的美人图,形神兼具,老夫都看呆了。” 时下的画大多意在传神,像楚辞这样执着于形,在画坛肯定是不太受欢迎的。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画就像真人一样,看着太美了! 楚辞又将画卷起来,放在一边。他对陆掌柜说:“今日除了交画一事之外,小生还有一事想找陆掌柜相商。” “楚秀才尽管说便是。” “我想出一本题集,不知县城书坊里有何章程?”楚辞先打听一下出版的规矩。 “题集?这个好啊!每次我店里进了县试题集时,都是供不应求的。只可惜县里发放的也就那么多,只能再找书生抄书。你若是出了题集,那就多印点,到时候咱们店必定会大赚一笔。”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5节 陆掌柜看楚辞的眼神温柔的有些瘆人了,他没料到,当初只是在书信摊子上偶然相遇,竟然能给书肆捧回一棵摇钱树。 楚辞失笑,他自己自信一点也就罢了,没想到这陆掌柜也对他抱有那么大的信心。 既然他这样说了,就说明书坊里刻印题集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只要回去好好出题就行了。 楚辞离开之后,陆掌柜不敢耽搁,朝外面喊了一句备车,就抱着装好的画卷匆匆往县城去了。 袁山县城离平安镇有七八十里地,陆掌柜现在出发,还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 一路奔波劳碌,马车终于在书坊前面停了下来。陆掌柜给门房使了几个钱,让他帮忙通报,自己则在门口等候。 门房很快就出来了,让陆掌柜跟着他进去。 陆掌柜抱着画往里走,一眼就看见书坊的黄管事和上次见的那个人坐在一起喝茶。 “黄管事好,徐老爷好。上次所言之事我已办成,今天特来献画,希望没有打扰二位雅兴。” “陆掌柜客气了,若非你仗义相助,我便是想请那位天外来客一叙,恐怕也连人都找不到。”那位徐老爷朗声大笑。 黄管事倒是神色淡淡的,他于陆掌柜来说是现管,自然不用太给他面子。“你说来献画,那画呢?” “画就在此,两位可否要打开一观?”陆掌柜将画从手中的长木盒里取出。 徐老爷隐隐有几分激动的样子,他强自按耐住,说了一声“善”。 陆掌柜将画卷缓缓打开,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徐老爷看着看着,忽然老泪纵横,神情满是怀念。 黄管事的也眼露惊讶之色,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陆掌柜不明所以,看到他们这番表现,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恐怕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原本以为这位徐老爷只是单纯的喜欢楚秀才的画技,这才想求一幅画回家日日欣赏,现在看来,这画应该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徐老爷神情渐渐恢复正常,他拭干眼角的泪痕,然后说道:“徐某一时失态,让两位见笑了。这画画得好极了,徐某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像的。” “那位天外来客确有些画功。”黄管事也夸了一句。 徐老爷从陆掌柜手上接过画,然后从身上取下一个袋子,递给了陆掌柜。“小小心意,还望陆掌柜转交给那位画师以作润笔之用。” 陆掌柜没有接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掌柜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 “唉,那日我向他求画,那天外来客得知是书坊黄管事亲自作陪,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是一个读书人,身负秀才功名,为了造福各地学子,所以欲出一本题集给他们做为练习之用。”话已至此,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陆掌柜的意思。 那徐老爷朝着黄管事看了一眼,而后微微点头。 黄管事便开口说道:“想必他是在担心这书号的问题吧?此等造福民生社稷之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我会向文书上报,尽快批一个名额下来。” 陆掌柜大喜,起身朝他们拱了拱手道:“两位老爷如此关怀民生,实是我袁山县百姓之福,在下代天外来客谢过二位了。” “这润笔也收下吧,他一介学子,生活有诸多不易,我等自然不能坐视。”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一个秀才能去给人画插画,家境必定是十分贫寒的。 陆掌柜推辞不过,只能接了。 待陆掌柜离开之后,黄管事说道:“徐兄,你为何要帮他批书号?”五十两银子换一幅画已经足够了。 “能将我家小姐描绘的如此真实,纵使他的要求再高一点,老朽也无所谓了。我家小主人看见这画,心中必然欢喜。去世之前,小姐将严祭酒的名贴给了我,去办个县里的书号,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徐老爷叹了口气。 他家老爷是嘉佑十六年的进士。因为他无心官场,便回到家乡来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家小姐是老爷的第一个孩子,老爷喜爱非常,于是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她读书识字,也不愿以世俗眼光来苛责她。 小姐六岁之时,夫人又产下一子,却因血崩之症而离世。老爷痛不欲生,因两个孩儿需要照顾,他只能强打精神。他心中疼惜这两个生母早逝的孩子,之后再未娶妻,一心只想好好抚养他们长大。 在小姐十六那年,她跟随老爷一起出外游玩,途中遇到一个落魄书生倒在路边,已经快要饿死了。 他家老爷心善,将人救起之后,考校了这书生学问。老爷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起了心思收他为徒,将他带回府中细心教导。 他家小姐天性烂漫,和老爷一样爱读书,时常出入书房之中,听老爷讲课。日久天长,她在和这书生相处之时,两人渐生情愫。他家老爷虽觉于理不合,但也乐见其成,就做主将小姐许给这书生,结两姓之好。 两人成婚一年后,那书生进京赶考,此时小姐已经有了身孕,便安心在家待产。孰料这书生竟一去不回,再没有音讯。 小姐痛苦不已,生下孩子不久后,便毅然上京寻夫。经有心之人带路,她直接去了一处宅院,那里正在举办婚宴。于人群中言笑晏晏,举杯畅饮的那人,正是她那杳无音讯的丈夫。 小姐当场便要和他断绝关系,没想到被家丁押了下去,关在一处柴房里。后来她才得知,原来这人上京赶考,不幸落榜,在寺庙散心之时,意外救了来上香的佳慧县主的女儿。 那女子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县主夫妇无奈,便允诺了这件事。现在他家小姐这一闹,几乎全京城上下都等着看县主家的热闹了。 最后,那县主夫妇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她女儿装大度,把他家小姐迎回去做了贵妾。那阵子,无论是谁提起县主女儿,都要赞她有容人之量,堪为大妇之表。 可怜他家小姐,一个好端端的正室夫人,竟遭贬妻为妾,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不已。 他也不知道他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同意的,只知道那事之后,她就再也不会笑了。他家老爷因为这事,终日郁郁寡欢,只说是自己识人不清,害了女儿,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就在不久之前,小姐也因病去世,她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回乡安葬,并且要求小少爷在此守灵三年方可回京。 那本《绣娘传》也不知是何人所作,影射的就是这件事。可怜他家小姐一死,就有那心黑之人污蔑她的名声,书中将他家小姐描述成不守规矩,不知礼仪,与人私奔的妇人,还格外突出公主的深明大义和书生的温柔多情。 徐管家在他家小少爷书房看见时勃然大怒,不知是谁这般恶毒,将此书给了他家小少爷。 可是小少爷却说:“这书中插画上的女子好像阿娘,徐爷爷,我想阿娘了。” 徐管家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少爷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心里忍不住狠骂了负心郎薄情汉一顿。 但小少爷自小姐离世后,终日茶饭不思,身形日渐消瘦。徐管家见他日日捧着那几页插画,终究是不忍。于是他寻了多方关系,才得了这一幅画,比插画上的人更肖他家小姐。 希望小少爷看了,心里能够高兴一些。 第22章 寇家静静初登场 徐管家抱着画回到寇府。 寇府老爷讳寇闵,在当地是有名的善人。他不像有些人那样得了权势便横行乡里,而是铺桥修路,广行善举。 周围的百姓们对他很是敬重,即使寇家老爷人不在了,也不曾在佃租上有过短缺。 “徐管家,您可回来了。小少爷今儿中午醒来后,便一直叫嚷着要找您,我们怎么哄都哄不住。”来人是个圆脸小厮,他一脸着急,想来已经在门口等候已久了。 “小少爷在哪,我这就去。”徐管家很着急,这孩子从京城过来,身边也就一个他还略熟一些。小姐死之前,将院里的所有仆人都放了身契,说是为小少爷积点福报,但徐管家知道,小姐是信不过那里的人,怕他们暗害了小少爷。 “小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让进。” 徐管家走的很快,那圆脸小厮必须三步并做两步走才能赶上他。 “扣扣扣!”徐管家敲了敲门,“小少爷,我是徐爷爷啊,快开门。看徐爷爷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门里边传来一个声音,“真的是徐爷爷吗?”那声音怯怯的,听上去应该是个胆小的孩子。 “是啊小少爷,你把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徐管家是不会骗你的。” 门被悄悄拉开一条缝,一个白白嫩嫩扎着童子髻的小圆脸露了出来。他一看真是徐管家,立刻将门打开,扑在徐管家怀里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徐爷爷也像……阿娘一样,不要……不要钰儿了。”钟离钰下午不见徐管家,心里慌得很。他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在他身边,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捧着那几张阿娘的画像哭了很久。 “小少爷这么乖,徐爷爷怎么会不要你呢?不止是我,大家都喜欢你呢,你看。” 被徐管家点到的人立马露出大大的笑脸试图讨好小少爷,不知是不是他们笑得太灿烂,反而起了反作用,让钟离钰更害怕他们了。 徐管家牵着钟离钰的小手来到房里,拧了帕子小心地帮他擦脸。 他年纪比老爷还大一些,这一辈子都未曾娶妻生子,私底下,他早已将小姐和少爷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儿了。 也是他的运气,寇家一家子都是良善的,小姐和少爷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下人看待过。只可惜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现如今这个家只剩下少爷和小少爷了,就算让他倾尽全力,他也要护得小少爷周全,不让其他人欺负他! “小少爷,你是不是很想你阿娘?” “嗯!”钟离钰点点头,在那个地方,只有他娘对他最好了,其他的人都是坏人。 徐管家将放在桌上的木盒打开,将画取出,然后缓缓展开在钟离钰面前。 钟离钰看了,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的溜圆:“这是我阿娘吗?好漂亮啊!” 他记忆中的阿娘很少笑,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她喜欢穿素衣,身上的颜色很少,她有时候就像是外面匠人雕的冰人一样,周身满是化不开的冷漠。 这上面的阿娘,穿着一身红衣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两颊还有和他一样的小窝窝。他果然是阿娘的孩子,和阿娘长得一模一样的! 徐管家看着钟离钰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心里松了一口气,欣慰极了。 其实这才是小姐原本的样子啊,那么一个讨喜的孩子,到了京城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早知道当初就当那个人死了,不要去找他,寇家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徐管家将画挂在书房里,钟离钰本来是不情愿的。他希望徐管家能把画挂在他房间里,让阿娘天天看着他睡觉。 徐管家却说:“小姐生前最重视小少爷你的学问了,就让你阿娘在书房看着你读书写字吧。” 钟离钰扁了扁嘴,他觉得徐管家似乎是在暗示他,他这几日没有好好背书。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阿娘,在心里发誓,明天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了。 徐管家摸着钟离钰的小脑袋,在心中念道:老爷,您看见了吗?我已经将小姐和小少爷一起接回来了,您可以安心啦!只要再等少爷回来,咱们一大家子人,又可以团聚了。 …… 甘州府外官道上,一匹马儿飞快地跑过,四蹄奔腾而起,扬起无数的尘土。 在昏黄的夕阳照射下,马背上坐着的人,背影看上去显得格外苍凉,似乎又带着些许的悲壮。 他是回去奔丧的。 犹记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一个人骑着快马,飞驰在回家的路上,那次,死去的是他爹爹。 这次,则是他的姐姐。 寇静不明白,为何这世间所有令人悲伤的事情都发生在他家。 也许正应了那术士所说,他命中带煞,出生即克母,害得爹爹失去爱妻,姐姐失去慈母。 那术士本想将他化走,可爹爹和姐姐都不肯。那术士只能无奈走了,走前他留了一句话,“此子命格刚硬,你们硬要留他,小心留出祸根来。” 爹爹和姐姐是不信的,但又怕那术士做了什么手脚,便带着他去普贤山灵光寺找了住持大师圆心。圆心大师一见他,便说他命格阳气大盛,需要取个女名方可压制住。 于是他爹给他取名为静。 爹爹和姐姐待他极好,虽然经历幼年丧母,但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的。 可是这些年,家中却连遭祸事,先是他自己在上京赶考的路上遇到贼人,侧脸被划了一刀,再无缘科举。 之后,又是他爹爹,于壮年之时郁郁而终。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6节 现在,又是他姐姐因病而逝。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寇静想到这里,脸上的神情愈发冷峻。原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经过四年的军旅生涯,早已经蜕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他身上有着由战场打磨出来的煞气,看一眼就足以叫人胆寒了。 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在沙场上守土卫疆,而不是心存侥幸留在他们身边,最后却害了一个又一个。 若是楚辞在这里,得知他的想法一定会说:骚年,封建迷信要不得!什么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之类的话明摆着就是术士骗人的手段,信了才是傻子呢! 第23章 没钱汉子难 再说楚辞这边,他既和陆掌柜谈好题集之事,便放下心中大石。他回到张府,看见张文海正伏案苦读,时不时还捶一把酸痛的脖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时既然说了回来之后要教张文海打五禽戏,那就不应该食言。楚辞让张文海鸡鸣时分起床,到他的院子里来。 正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张文海自然不会起不来。反而是楚辞,等张文海敲门后,他才打着呵欠打开门。 “你穿这么厚干什么?脱了脱了。”楚辞一看,这张文海穿着几件棉服,外面披着一件狐裘大衣,手上还捧着一个小手炉。 “这……可如今外面寒气逼人,将衣裳脱了,受风寒怎么办?”张文海表示不太想脱。 “那你还学不学了?这戏叫做五禽戏,有强身健体之功效。打着五禽戏时,身体里会散发一股热量,将你体内的汗液逼出,到时候衣服太多排不出去,这才会受风寒。”楚辞板着脸,一副说教的样子,张文海马上怵了,手脚利落地把自己扒得只剩中衣。 “呃,也不必穿这么少,把这件长衫穿上吧。”楚辞扔给他一件外衣,让他穿上。 张文海接过又飞快地往身上套,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受到了冷空气的毒打。 楚辞让张文海跟着他做热身动作,摆摆手臂踢踢腿,转转脖子扭扭腰,看起来十分像幼儿园阿姨在带小朋友做早操。 张文海跟着做这些怪异的动作,时间长了,居然也觉得没那么冷了。 “好了,咱们出去吧。”楚辞打开门,一阵寒风迎面而来,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但为了不在对方面前丢脸,还是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这东西靠的是悟性,我不会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你,你直接跟着我打,时间长了就会了,最要紧的是模仿到位。”当初楚辞学时,那老头也是自己打自己的。 “是。”张文海又有些紧张了。 楚辞站在前方,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上去十分美观,张文海尤如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一样,笨拙地跟着比划。但渐渐的,他似乎也体会到了其中的奥义,动作越做越好了…… 到吃早餐时,张文海都还有点小兴奋,他对楚辞说:“楚兄,明日我还去找你,你再教我打那个五禽戏,我觉得打完身体都更加舒畅了。” 你以为修仙呢吗?楚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他平常不大动弹,今日突然适量运动了一会,将身上那些僵硬的部位放松了,才会觉得舒畅。 饭毕,二人来到书房。 楚辞翻了一下学习计划,发现该学九章了。对古代文人来说,数学好像挺难的。幸好出的题也更加简单,楚辞粗略地过了一遍记忆,发现大概也就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水平。 “张兄可会背九九表?” “会的,家父曾经教过,但我已有多年未曾背诵。”在张家还没有机会科举前,张父是把他当未来的商人培养的。后来去了书院,因为他其他方面都比别人要差一点,所以在那些方面花的功夫更多。 县试里虽然也有九章题,但基本上都是先生平时讲过的,只需将题目背下来即可。 “那行,我现在出几道题,你把它做出来。”楚辞在纸上写了二十道口算题,把它递给了张文海。 张文海接过后,看着题目很老实地开始背诵。他背的是小九九表,从九九八十一起,背到二二如四止,背出一题,填上答案,下一题又是这样,循环往复,直到做完为止。 看来古代还真不重视数学,好像除了专门的技术人才之外,其他人对于数学都是一知半解的。在前朝时,甚至算学根本就不列入科举项,还是本朝太祖硬加上去的,当时也让很多读书人发出“一道九章毁我半生所学”的感慨。 如今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也渐渐体会到了算学的好处。往日一个账房先生就可以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现在只要上过学的,基本上都学过一点《九章》,《五曹》,《孙子》之类的算学著作,由于《九章》普及最广,人们习惯将科举中的算学称为九章。 趁着张文海做题的功夫,楚辞将现代的大九九表默了出来。这样背更加符合数学规律,也让大家更容易记忆,毕竟现代二年级的小学生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张文海好不容易做好了题,交给楚辞之后他只看了一眼,就用朱笔打了个大勾,然后将那张纸推到一边。 “楚兄,你好像……还没有检查吧?”张文海忍不住提醒道。 “检查完了,全都对,写得不错。”楚辞以为他想要表扬,于是大方地夸奖了他两句。 “可你只看了一眼……”张文海抑郁了,他再次感到神童和普通人之间的一道天堑。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楚辞挑了挑眉毛。 “还望楚兄不吝赐教。” “简单,你把这个读十遍,然后背十遍再过来。”楚辞拎出刚刚的那张纸递给他。 张文海拿着纸坐在位置上摇头晃脑,初时他觉得有些别扭,楚辞给的是倒背的版本,他顺着背时尚且不熟,倒着背能有用吗? 楚辞一边听着他读书,一边翻阅手旁的几本书,要想他的题集能卖出好价钱,那么就得趁早将其出出来。县试在二月十二,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了。 古代的印刷技术比之现代来说多有不及,所以楚辞必须提前两个月的时间将稿件交到书坊,才有可能在二月份上市,赶在县试之前大赚一笔。 那么,他还有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可以出题集。贴经墨义之类的基础题得多出一些,九章算术尽量往简单出,但是为了确保出书者的水平,中间还是得夹杂几道比较难的题目才行。 诗要限韵,这个他得多搜集韵脚,杂文从书中出,最好又能贴近时事的最好。这些都是这二十多天要解决的事情。 对了,还有参考答案。一本没有参考答案的练习题不是好的练习题,看来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啊。 但是不做不行,楚辞想趁着梅雨季来临之前,将家中的屋子维修一下,最好能推倒重做。那屋子破烂不堪,已经住了楚家四代人了,还是楚辞爷爷年轻时修的,现在说它是危房也不为过。 楚辞从原主记忆里看到,往年梅雨季节时,楚家的屋顶上都会漏雨下来,几乎到处都得摆着碗或盆来接水。 到了天晴时,楚父和楚广两人就要晒泥草糊到屋顶上,每每保持几天,就会被雨水再次冲垮,屋里又响起了“叮叮咚咚”的交响乐。 楚辞这次回家,听那些老人闲聊,都说明年的雨水会比今年还要多。若还是放任不管,恐怕到时房屋被雨水冲塌也不是不可能的。 家里的田地也要买一些回来,单单只靠楚广去做散工,根本就养不活一家几口人。即使他能赚一些钱,家里也会省吃俭用,存着给他进学用。 前两天在家时,楚辞发现,家里的白米自他上次走后根本就没有动过,反而另一口缸里的糙米已经去了一小半。买来的白米太贵了,他们舍不得吃,但若是家里种了,吃起来也许就会更大方一点。 一亩水田大约十二两左右,因为地处南方,所以种植水稻者众多,水田买卖有价无市,遇到地理位置好一点的,恐怕能抬到十三四两。旱地的价格就要便宜一点,大约在十两银子左右。 楚辞本想买荒地自己开垦,可是在这山林众多的南方,能开荒的地界基本都被开垦出来了,再想买,恐怕只能去买山地了。 山地贫瘠,施肥不便,而且小动物很多,无论种什么下去,恐怕种子都要被挖出来吃掉。 唉,世间之事就是这么烦人。不想还好,一想哪哪都是事!怪不得古人会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这世上,终究还是庸人更多些的…… 楚辞叹了口气,将脑海中的念头慢慢清出去,专心致志地出起题来。 这边张文海正背的起劲,忽然听见楚辞一声叹气,心中敏感地认为楚辞是在叹他背得慢,嘴里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张文海到底是成年人,背了这么多遍之后再拿到楚辞那里抽查,就不需要做一题背一遍了。 楚辞见他学得快,又拿纸出来,出了一道应用题给他做。县试一共三道应用题,答出两道就能过关。 这道题为:今有两稚童,一者名曰小明,一者名曰小刚,小明乃善行者,能行一百步,小刚者不善行,只行六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一百步,小明追之。问:几何步及之? 翻译过来,就是现代著名的追赶问题了。问的是两个人走路,快的每分钟走一百步,慢的每分钟六十步,问慢的人先走一百步,快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 叫小明和小刚自然是楚辞的恶趣味了。这两个小东西折磨了一代又一代的小学生,也该让古代书生感受一下他们的魅力了。 张文海拿到题目之后,便抽了一张纸出来,直接在纸上画了许多小竖,表示他们走的步数,口里还在默默地数数。 楚辞随便看了他一眼,顿时忍俊不禁,好嘛,对于不理解的人来说,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第24章 上县城去 画了好半天的小竖线后,张文海抬起头来,说道:“楚兄,我算出来了,是二百五十步,对否?” “对。那若是将小明的步数改为一千,小刚改为六百呢?”楚辞继续提问。 张文海一愣,立刻又想提笔画竖。楚辞继续说:“如果是一万,六千,又当如何?” “算学这东西要找对窍门,比如说刚刚做的这道题就是这样。从题中看来,小明比小刚快四十步,小刚先行一百步后,小明追上他就需要二又二分之一时,以小明之步数乘以时间,就能得出步数为二百五十步。”楚辞尽量用简单的办法和他解释。 张文海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一千步就是两千五百步,一万步就是二万五千步!也就是说,只要我得其法,那不论他怎么更换其中的数字,我都能以其法解之!” “很聪明,我再出几道题,莫再用前法,最好解题时多思考一下再动手。”楚辞觉得,这张文海其实挺聪明的,只是学习方法比较死板,不太适合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文海就和算学死磕上了。楚辞带领他认识了将母鸡和兔子置于一笼的老农,认识了均分造桥工程的散工们,认识了一边从上田汲水一边又灌溉下田的庄稼汉子等人,而这些人毫无异议,都叫小明。 张文海疑惑不解,他对楚辞说:“这位小明一定是位博学多才之士,并且钟情于算学,他以一己之力创造出了这么多难题,可真令人敬佩啊!” 楚辞大笑:“也许吧,他也算得上是一位奇人了。”万年小学生小明,至少全国上下,没人不认识他的。 练习了这么多天之后,张文海再将往年县试九章题拿出来做时,发现自己不再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也不会再采用那些耗时耗力还容易出错的方法了。他既得其法,自然一法破万题。 这几天,楚辞也在不断地出题,在他的设想中,贴经题两百道基本上就把可能会考的这些囊括上去了。还有一些不合时宜以及太过简单的,自然是不用出在上面的。 墨义题问法多种多样,题目类型自然多多益善,出个一百道也差不多了。 算学题要的是题型,这些年的县试卷子楚辞都看过了,发现他们出的一般题型和他了解的差不多,那么一个题型出一个例题再加三道练习就差不多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诗和杂文这两样,楚辞只有些头绪,试着出了几题之后觉得不太好,他也就没再强求。 现在是十一月二十八,他准备明日就去县城,先找县学的夫子讨教一下再重整思绪。 张文海听说楚辞要去县里准备岁试,立刻说道:“楚兄,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好久不见县城的那些同窗好友了,这次去,刚好和他们叙叙旧,比试一二。” 楚辞看着张文海两眼放光的样子,知道他叙旧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比试一二。这张文海也算是被启山书院半劝退的,终其原因是在于张文海自己。 他因为屡试不第,整天都在书院里唉声叹气的,极大地影响了书院的学习氛围,带的那里凄风惨雨的。再加上有些学子学业较为出众,十分看不起张文海此人,话里话外都以商户子来称呼他,几人闹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矛盾。 这次他跟着楚辞学了这么久,自觉进益良多,所以想要回去扬眉吐气,找回面子。 楚辞自然没有意见,县城又不是他家的,自然也不算跟不跟的,而且张文海也去,路上他可以蹭一蹭车,到了县城还可以蹭一蹭住所,两全其美的事。 上次陆掌柜从县城回来,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楚辞因为被人胁迫画画所产生的郁气终于消除掉一些。 这钱他托来镇上办事的村长带了回去,让他哥观望一下,有没有村里人或村子附近想要卖田卖地的,如果有就先买几亩田地,明年开春就可以自己种粮食了。 庄稼人没有田地心里不踏实,楚家人的性子也不适合去开什么铺子,有几亩田地在家,他又有秀才功名在身能免赋税,得来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饱穿暖了。 …… 这次坐的是马车,考虑到路程比较远,而且骡子也载不动大东西。 因为走的是官道,所以地面平坦了许多,楚辞坐起来,也没觉得有上次那么不舒服。 他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能坐车就好,不然以后从这里去京城赶考,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天。 张文海掀起帘子想看一看外面的风景,最后被风吹得悻悻地放下了帘子。他看着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楚辞,突然开口说道:“楚兄,你能不能再问我几个问题啊?” “对自己没有信心?”楚辞睁开眼睛,微笑着看向张文海。 张文海一时觉得自己心里打的小算盘都被楚辞发现了,在他睿智的目光下,总有一种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有一点吧……尤其是诗赋和杂文,我还未向你请教过。”张文海显得有些颓唐。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7节 “我看过你做的诗,韵脚平齐,言之有物,其实还算不错。”楚辞这是真心话,他在现代也选修过《古典格律诗词鉴赏与创作》这门课,但对比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他的诗确实写得不太好。 “既然楚兄这样说,我心里就放心了。”张文海确实欣慰,他终于有一个比较好的地方了。至于杂文,一般像他们学子之间的较量,是不会涉及进去的,毕竟一篇杂文所花的时间,可能是前者的好几倍。 楚辞眼珠一转,心里起了一个坏念头,他对张文海说:“若是张兄实在没把握,在下也可以传授张兄一个制胜法宝,如何?” 张文海一听大喜:“善!请楚兄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附耳过来!” 一番耳语之后,张文海目瞪口呆,良久,他佩服地说道:“楚兄刚才所传,在下闻所未闻,楚兄果有大才焉!” 楚辞摆摆手:“不,我哪有什么大才,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张文海对楚辞的好感又上升到了一定境界,这么优秀还这么谦虚,先生真乃神人也! 到了县城门口,楚辞掀开帘子往外看,发现城墙比镇上的要高大的多,城门也开的更大,卫兵的人数是镇上的一倍。 城外一共两条队伍,大家排着队准备进城。卫兵一般都把进城的人和墙上告示上的图画对照一遍,没发现问题的基本都放行了,只有几个大胡子的汉子被拦在一边接受询问。 待到楚辞进城时方才明白,城门里的墙上挂着一张图,上面大致可以看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因犯了强盗罪,所以被通缉了。这人一脸的大络腮胡子,五官几乎看不出。 旁边的张文海也看了一眼,说了一句“不忍直视”便离开了,这词他还是跟楚辞学的,说的是因为太辣眼睛所以不能直视。辣眼睛楚辞也解释过,说就像辣椒进入眼里,让眼睛非常难受的意思。 墙上的这副画太难看了,叫人不忍直视。他遣词用句的能力好像又提升了。 楚辞也觉得,就凭这样的画,如果古代户籍路引制度不管理的那么严的话,估计十起案子有九起是破不了的。 这画的也太抽象了一点。 因为他在画前停留的时间长了点,那卫兵还凶狠地看了楚辞一眼。见到他身着秀才澜衫之后,脸色方才好一些。 楚辞向他告了罪,然后朝等在前面的张文海走去。两人重又上了马车,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时,楚辞说:“我就先在这里下吧。” “楚兄是要往县学去?”张文海认识这条路,是通往县学的必经之路。县学就建在青石巷内。 青石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整条路都是由大青石铺就而成,这些年来,无数的学子从这条路踏上求学之道,又有无数学子,从这条路上功成名就。所以这条路,也叫做学子路。 人们在这条路的尽头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自袁山县县学开办以来,取得过功名的人。也就和现代的光荣榜是差不多的道理。 和张文海告别后,楚辞站在石碑前看了挺久的。他发现从整个县城来看,他们应该是属于科举弱县的,比之江南一带文风盛行的地方远远不及。 在这个朝代,如果你去京城科举,别人问起籍贯姓名后得知你是江南的举子,那他们就会高看你一眼。无他,只因为江南多考生,从几千人里脱颖而出,和从几百人里脱颖而出,是不同的概念。 原主的名字还不在上面,虽然他是建县以来年纪最小的秀才,但这里取得最低的功名也得是个举人。楚辞有信心,再过两年,他的名字一定会被刻在上面。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楚秀才吗?这么快伤势就好了?想当初你被人从大牢里抬出来时,我就在旁边酒楼里看呢,不是伤的挺重的吗?” 几个书生从县学里出来,站在最前的那一个,正用那种讥诮的眼神看着楚辞,说出来的话也是那种不怀好意的。 第25章 找茬来了 何进,字取之,是原主在县学时的同窗。 楚辞一看见他,立刻就把这人的信息找了出来。虽然这个人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但楚辞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应道:“有劳何兄记挂,在下身子已经大好,再无不适之处,多谢了。” 他说话时,脸上还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让跟着何进身后的几名学子都面面相觑。 这何进说话带刺,无论谁听了都会不喜。往日的楚辞听了,只会阴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开,现在竟能微笑对答了,看来经此一遭之后,他变得更加厉害了。 “谁关心你的身体了?”何进嗤之以鼻,“我是说,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我们袁山县学出了你这么一个舞弊之人,实是师门不幸。我若是你,早就躲到深山老林里,日日以袖遮面才行。” 楚辞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他和这人好像并无过节。但这何进仿佛中了邪似的,硬咬着原主不放,这是何道理? 若是不反驳,反而会显得原主心虚,这作弊一事要是背上了,以后可就洗脱不了了。 于是楚辞正色道:“何兄,我敬你和我有同窗之谊,故而多次退让,不愿与你一般计较,你却咄咄逼人,如今更是以舞弊一事冤枉在下!不知我是哪里冒犯了阁下,让阁下久久不能释怀?” 何进说:“你舞弊一事整个甘州府都知道,居然还说我冤枉你?像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出现在我眼前便已是罪过!” “舞弊乃大案,自古以来卷入舞弊案中的考生有几个得以全身而退?若我确实舞弊,那为何知府大人要将我放出来?你言下之意,可是在说知府大人徇私误判,将我这有罪之人放归家乡?”楚辞厉声喝到,朝前逼近一步。 何进不自觉地被楚辞的气势压过,往后退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时,脸立刻涨的通红。 “你——” “既然知府大人将我放出来,就说明我是无罪的。何兄与我同样身为袁山县学的学子,本应该守望相助,共同进退,一起维护袁山县学的名声才是!你口口声声污蔑我为舞弊之人,带累的难道不是袁山县学的名声吗?你让县学以后的学子怎么出去见人?” 楚辞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瞧见原本跟在何进后面的书生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准备乘胜追击。 “你——” “荀子有言: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在下原本以为,似何兄这般人才不会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孰料阁下原也是人与亦云之辈,就算是我看错了人吧!” 何进面色苍白,嘴唇抖了两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楚兄,何兄他也是一时口误,还望你不要与他过多计较。”何进的友人终究不忍他再被楚辞言语相逼,于是硬着头皮替他解释。 “无妨,我这人一贯宽宏大量,只要何兄能保证以后不再出言不逊,凭空污蔑在下,在下自然也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周围的人瞪大了眼睛,你还宽宏大量?没见何进都被逼成啥样了,你若是心胸再狭窄点,他还有活路吗?指不定得被逼当场吐血身亡。 何进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他既想不出话来反驳楚辞,又不想和楚辞道歉。何进身边的人都在小声劝说,让他和楚辞服个软得了。就在何进想硬着头皮道歉之时,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君子有容人之量,既然何兄已经心生悔悟,楚兄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从何兄口中听到那一句道歉呢?” 一个书生从县学大门往外走,端的是温和俊秀,玉树临风。他脸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待转到楚辞身上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很不赞同楚辞的做法一样。 齐旭,字达远,和他二人也是同窗。此人风度翩翩,虚怀若谷,和县学上下的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人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 原主对他的印象也挺不错的,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但做为一个社会老油条,楚辞却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腹中的虚伪,不过是披着一块老好人皮囊的绿茶吊罢了。 楚辞早就看到他的衣角出现在门后了。原本他还以为是哪个书生不愿意卷入这一场是非之中,却原来是这个人救场来了。 瞧他说的那几句,一下子就将正气凛然的楚辞打成了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反而好像是他欺负了何进似的。 何进原本想要道歉的,听见有人帮他撑腰,这会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透着一股死不道歉的气息。 “齐兄此言差矣,舞弊一事事关重大,若何兄不还楚某清白,楚某还有何颜面在这县学待下去?你言下之意,是否认同何兄刚才所言?” 齐旭比何进聪明,自然不会跌入楚辞的言语陷阱里,于是他淡淡地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楚兄应该先正其身,方可堵天下悠悠众口。既然何兄已知错怪,楚兄就应该效仿先贤以德报怨才是,何必这么固执呢?” 楚辞要被气笑了,这话说的。 “哈哈,齐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说我其身不正,才会引来众人诋毁是吗?” “在下并无此意,还请楚兄不要曲解在下好意。”齐旭脸上带着一些委屈,似乎不明白一片好意怎么别人就是不接受。 这时,周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许是有那好事之人听见争吵声,便让大家都赶出来看热闹了。 “是我曲解还是你故意暂且不提。单论刚才齐兄所言,我就知道齐兄对于圣人之言没有放在心上。你刚才劝我以德报怨,须知《论语宪问》中圣人言,'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从此可以看出,咱们孔圣人也属性情之人。试问当别人再三欺侮于你之时,一味退让可合男儿心性?若我同别人说,齐兄你每次月考都有舞弊之嫌,齐兄可还会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齐旭默然,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楚辞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又说道: “其身不正,何以正人?若齐兄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一味劝别人大度呢?在下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当你不了解事情真相时,先不要妄加评论。还请齐兄以后慎言,莫要再偏听偏信!” 此等诛心之言,让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楚秀才是想让齐达远背上偏听偏信之名啊! 齐旭果然不是一般人,听见楚辞这样说了之后,立刻拱手作礼,一脸羞愧:“是在下误会楚兄了,我日后必当遵照楚兄劝诫行事。” 周围人见他道歉了,又把视线移到楚辞脸上。 楚辞也温和地说:“齐兄能知错就改,吾心甚慰。”他又转头冲着何进说道:“何兄,你看齐兄都已经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该为之前谬语向我道歉了?” 齐旭脸上带笑,拢在袖中的手却掐出了几道指印。他见何进想要道歉,便隐晦地朝着人群中一学子使了使眼色。 那学子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在何进开口之前,来到楚辞面前,一巴掌将楚辞抱在怀中的几本书打掉在地。 “你这小人,口齿倒是伶俐,还想逼何兄跟你道歉,下辈子吧!” 周围人懵逼,这是什么发展。 楚辞看着被打掉在地的书,心里一股火气上涌。这地面日日有人洒扫,如今还未干透,几本书上都粘了湿乎乎的泥巴,看上去脏得不行,他的心血啊…… “我劝你赶紧从这滚出去,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顾同窗之谊了——” “砰!” 忽听一声闷响,那人话音顿止,左脸顿时火辣辣地疼。 楚辞揉了揉拳头,心里总算痛快一些,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挑衅,如今更是敢动手了!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是看不起哥手上二两腱子肉? 楚辞平时一派斯文,但忍无可忍之时,北方爷们的气性还是改不了的。 第26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一拳, 效果不亚于捅了马蜂窝了。周围的书生立刻议论纷纷。 常言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一介书生, 平日里都自称斯文人,哪有人一言不合就打人的? 那被打的书生先是一脸不可置信, 而后怒气勃发, 眼看就要上来撕扯楚辞, 周围人马上拉住他劝慰。 楚辞站在原地冷笑一声, 然后弯腰将那几本书捡了起来,用手掸了掸上面的泥土。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望你谨记今日之训,莫要再为他人强出头。”他说完这句话, 就往县学里走去。 那书生胸膛剧烈起伏, 眼见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顿觉面子全无。他大叫一声,挣脱开其他人, 捏起拳头就朝楚辞奔去。 楚辞猝不及防, 听见惊叫声回头看时,拳头已至门面。他只来得及在心中骂一句你丫的, 余下就只能闭上眼睛接受拳头的亲吻了。 楚辞久久未能感受到脸上的疼痛,他睁开眼睛, 看见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 捏着那书生的拳头。 这只手看上去苍劲有力,捏得那书生面容扭曲,几乎要痛叫出声。 楚辞的脸贴着那人的胳膊, 一股热意隔着衣服顺着他的胳膊传过来,似乎再近一点就能感受到上面脉搏的跳动了。 楚辞连忙转身,却因那人站的太近而撞在了他的怀里。楚辞不慌不忙地退后一步,拱手作揖:“多谢这位兄台仗义相助,在下不胜感激。” “无妨,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那人的声音响起,像是书院里晨起的钟声,沉闷却悦耳。 楚辞抬头,这才看清那人的样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深邃的眼睛,鼻似卧胆,上唇很薄。他侧脸上有一道疤痕,不过,这疤痕不止不影响他的颜值,反而让他更显男子气概。 一瞬间,楚辞仿佛看见了一个身披重甲的将军,但定睛看去,这人却是一身常服,看着楚辞的眼神也温和平静。 “兄台举手之劳却让我免于皮肉之苦,对我来说已是诸多恩德。在下楚辞,还未冠字,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寇静,字默之。” “可是'士处靖,敬老与贵'之靖?”楚辞问道。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8节 “是安静的静。”寇静解释道。 寇静今天来县学,为的是他那小外甥。前些天他从军营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祖坟拜祭父母和姐姐。 他姐姐红颜薄命,只留下了小外甥一脉骨血。根据姐姐的遗言,他小外甥得在袁山县待三年,才能重回京城。 这中间,学业必不能中断。 他家虽然能请一位西席单独教导,但寇静认为,他还是有同窗会比较好。所以这天一大早,他就上县学拜访以前的先生,希望县学能让他外甥入学。 他的先生,也就是现在的山长,因为突然有别的客人上门,便让寇静先等一等他。 寇静坐了一会,便到处走走看看,想当年他也在这里待了许久。关于现在这事,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旁边听,只不过非礼勿听,他不好出来。而且那书生舌战群儒,看起来还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说什么。 现在见这伶牙俐齿的书生要吃亏了,他才贸然出手。 他们俩聊得不亦乐乎,被抓住手的书生朱杰却不干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帮着他来对付我?我们县学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管!滚!” “朱杰,勿要胡言乱语!这位是先嘉佑十六年进士寇老爷之子,原来也曾在县学读过书。”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走了出来。 寇静曾经是个举人,可惜因为脸上有疤痕终究无缘会试。他原本可以回家做个清贵老爷,可少年一片抱负之心不允许他懒散度日,于是他弃笔从戎,投了军户。 大魏朝发展到现在,愈加重文轻武,寇静的选择在他们看来就是自甘堕落。当年乡试的主考官见这门生一点文人风骨也没,便大笔一挥,将他举人功名革除了。故而孔山长介绍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寇静将那朱杰放开,转身向孔山长告罪:“静情急之下无礼了,还望先生恕罪。” “不关你的事,你及时出手也是为了不让事态更加严重。你们二人,和我进去说话。”孔山长没好气地看着朱杰和楚辞,竟敢在县学门口就打起来了,真是有辱斯文呐! 孔山长走在前面,背着手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朱杰哼了一声走在前面,想来是要恶人先告状的。楚辞苦笑一声,看来这事错处大部分在他了,但他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动手的事。 寇静看了一眼楚辞,然后手似乎随意一指,指向石桥边的一个建筑物。 楚辞顺着他的手朝那里看去,发现那是一座塔,塔身呈六角柱状,上有小孔,周围还有焚烧的痕迹。整座塔看上去造型古朴,似乎有了挺多的年头。 这是什么塔呢?楚辞先是皱眉,而后灵光一闪,看看自己手中的书,忽然笑了,他明白了。 “多谢了。”楚辞张着嘴巴,用口型和寇静道谢。 寇静笑了笑,朝楚辞微微点头。如他所见,这书生果然十分聪慧。 孔山长带着他们走进一间教室,然后掀袍在堂前坐下,“你们二人是因何事动手?” “山长,学生只是与这姓楚的辩驳几句,谁料到他辩驳不过,便出手伤人。您看我这脸,就是让他打的。不仅如此,他伤人之后还出言嘲讽,学生实在是气不过,这才想要还手。”朱杰一改之前的嚣张,在山长面前委屈成了一朵小白花。 “楚辞,可有此事?”孔山长没有直接下结论,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宠辱不惊的楚辞,想要听听他的回答。 “山长有礼了。”楚辞先拱手作揖,“今日之事确实是学生先动的手,先生曾经教过我们要以诚待人,学生自是不敢欺瞒山长的。不过,追其缘由,却不像朱兄刚才所说,为的是一时意气,而是另有隐情。”楚辞说完,就恭敬地看向孔山长,等候他的允许。 “你且慢慢道来。”孔山长脸色稍霁,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了一些。 “是,请山长先看看这几本书。”楚辞将手中的几本书拿上去,摆在孔山长旁边的书案上。 “《论语》、《孟子》、《诗经》,你如今在家进学还能手不释卷,不错。”孔山长捋着长须,面露满意之色,待翻到后面,忽然脸色一沉:“咦,这书页为何这般污秽?你怎能如此不爱惜呢?” 这些书被读书之人奉为圣典,孔山长自然也不例外。他发现书被弄脏了,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山长这话,恕学生不敢苟同。”楚辞一脸委屈,“学生一向爱惜书页,从来不敢损毁或使其污秽。学生谨记先生入学时的教诲,从来'敬惜字纸',不敢忘怀。纵使家境窘迫,每日练字后的废纸,学生亦不敢挪为他用,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去字库塔焚烧殆尽。试问学生又怎敢有辱圣人之书呢?” 字库塔又称“惜字亭”,“焚字炉”,每个镇上都建有一座。甚至有些有钱人的家中,也会供奉上那么一座。县学自然也有,就在进门不远处的石桥旁,以供县学学子焚烧纸稿之用。 “那,这些书是怎么一回事?” “学生本在门前与齐兄何兄说话,他们二人对学生有些误解。学生对他们剖白心思方才让他们消除对我的误解。正当他二人要向学生道歉时,这朱兄突然冲将上来想要动手。他不顾学生怀抱圣人之书,出手便将书本一齐打落在地,使之陷于污秽之地。学生惊怒之下,方才对朱兄动了手。现在想来,学生实在是太过冲动了,我本应该将这不敬圣人之人交给山长处理才是,请山长惩罚。”楚辞一脸羞愧地说道。 朱杰脸上瞬间就不好看了,这楚辞果然能言善辩! 但脸色最不好看的却是孔山长,他定定地看着朱杰,沉声道:“可有此事?” “学生…学生之前不知道他手里捧着的是这些书,我…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的功课。” “啪——” 孔山长一拍桌子:“荒谬,就算是他自己的功课,你也不能将它打落在地啊!你们初进学时,启蒙的先生就应该教过你们要敬惜字纸,时刻不忘先人造字之功德!入县学后,你们的先生也会在每年带你们去字库塔焚稿一次,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朱杰面色腊白,忙拱手作揖:“先生所训,学生不敢忘怀!今日之事是我错了,还请山长不要生气,我这就向他道歉。” 他本以为今日引楚辞先动手,必能使他受罚,谁知楚辞竟然扯到了那上面,现在反而是他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楚兄,是在下一时鬼迷心窍,污了圣人之书,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 他的态度放的很低,心想:若楚辞还是咄咄逼人,孔山长一定会认定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楚辞又怎会上当呢? 他淡淡一笑,说道:“朱兄不必向我道歉,只要你能谨记山长今日训诫就足以。当然,我也要为打你一事道歉,是楚辞冲动了。” 楚辞良好的风度衬得朱杰更加粗鄙,孔山长对楚辞的好感又不可避免的上升了许多,只可惜此子未曾拜入他门下,不然就凭他的心胸气魄,将来也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孔山长做了总结,最后让朱杰将今日所污之书全部抄一遍,然后去字库塔焚烧请罪。至于楚辞虽然冲动,但却是为了维护圣人,故而不予惩罚。 朱杰蔫蔫地受了罚,内里却对今日之耻怀恨在心。他暗中瞪了楚辞一眼,眼里满是威胁。 楚辞表示根本就不怕他,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坑不死他楚字倒过来写! 事情告一段落,山长和寇静去了书房,楚辞则去找他的先生询问诗赋一事。 第27章 夫子真好啊 楚辞送上给先生带的一块好墨之后, 坐在堂厅中乖乖挨训。 “阿辞, 你也太冲动了, 怎能大庭广众之下与那朱杰动手呢?这样未免落人口实,于你名声有碍。不过, 你能想到字库塔, 也算是有些小聪明了。” 楚辞在县学的先生就是那位将他从启山书院挖掘过来的秦夫子。他今年四十多岁, 身形略瘦, 一袭儒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先生谬赞, 学生其实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多亏那位寇兄暗中指点, 方才脱了困。”楚辞一副汗颜的样子。 “是他倒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啊……”秦夫子叹了口气, 有些唏嘘。 楚辞想到他脸上的疤痕,心里很明白秦夫子在唏嘘什么。自古以来文人想要做官, 必须是样貌周正, 没有缺陷之人。那寇静脸上的疤在楚辞看来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可于他的仕途而言, 却是大大的劫难。 “你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我这么简单吧?”秦夫子转了话题, 不欲在背后道人是非。 “嘿嘿, 先生真乃神人也。学生近日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楚辞讨好一笑,这位秦夫子态度和蔼, 总能让楚辞想起那位教过他的老教授,故而对他隐隐有种亲切之感,言谈间不免露出几分亲昵。 秦夫子看着嬉皮笑脸的楚辞,忽然说道:“我原本以为经历之前一事,你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平日里为师就经常觉得你思虑太多了,许是年少成名让你压力倍增吧,难得能见你开怀一笑。现在你能够放开心胸,为师心里欣慰不已。” 楚辞眼角一阵酸涩,原主可不就是被那件事打击之后就一蹶不振了吗?家境学业这些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最后只能放弃生命以求逃离了。 这位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原主一些啊。怪道古人将天地尊亲师摆在首位,古代的先生,真就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啊! “多谢先生爱重,辞感激涕零,无以言表。”楚辞深深地行了一礼,替过去的楚辞,也替现在的自己。“若非先生替学生四处奔波搬来救兵,学生说不定已经被发配流亡,再无出头之日了。学生在家有母亲兄嫂爱护,在外有恩师看顾,又怎能不放开心胸呢?”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功名什么的暂且就先放在一边吧。昔日你上考场之前,我曾说你火候已到,但实则只是为了让你不要看轻自己。就算你当时中了,名次也应该是靠后的。但是只要你这三年潜心苦读,哪怕三元及第,也是指日可待。”秦夫子朗声笑道。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在家必定潜心向学,不敢松懈。学生今日前来,为的就是学问一事。” 楚辞呈上书页,将自己想要出一本题集的想法告知了秦夫子,秦夫子却有些不赞同。 “你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呢?”秦夫子觉得楚辞一心钻研这事于学业是有碍的,他生怕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变成那些蝇营狗苟的商户,掉进钱眼里不可自拔。 “先生,圣人言,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在出题的过程中能将昔日所学全部温习一遍,使记忆更加深刻,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楚辞又接着说:“而且,先生您也是知道的,学生自幼家境贫寒,为了让我上学,家里已经倾其所有。这次我遭了难,家里的田地也卖光了。学生实在不忍看见家中亲人因为在下忍饥挨饿,所以想要用自身的学问回馈家人。但先生您请放心,一旦家中得以温饱,脱离窘境,学生便会全身心投入学业,再不敢有其他杂念。” “赤子之心,其心可嘉。”秦夫子听罢,点了点头。他未出人头地之前,家境也十分窘迫,所以他能理解楚辞的想法。“罢了,为师今天就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日后需谨记,万不可沉溺于此道中。” “学生谨记。” 楚辞将他出的关于贴经墨义和九章的题拿给秦夫子看了后,秦夫子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是有几分惊讶的。 这些题出的都不错,特别是九章题。题目类型多变,但有例题在上,纵使变化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很多题目的解法都比他们原来用的要简单明了的多。 再翻到诗赋题时,秦夫子忍不住笑了。韵脚抓得倒是牢,但是整首诗读起来平淡无味,其中道理也是牵强,比之前面的题目,倒让人一眼区分出珍珠和鱼目了。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果然是先生,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足了。 接下来就是秦先生给楚辞单独补课的时间了。先从二萧韵,十三元韵,一先韵之类的韵脚转到填格律诗的规律再转到平仄去声的运用,中途楚辞基本上都没敢移开视线,他生怕走了神,漏听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秦夫子讲解时也不是生搬硬套的,他每讲解一种就会现场题诗一首,让楚辞能够更好的融会贯通。 “……好了,该讲的我也讲过了,你只需将我今日所讲的和以前学过的全部铭记于心,那么这份题用来应对县试,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学子自身的努力也是很重要的,不是说任何人做了这套题后都能过县试,只是对于那些只差临门一脚的学子来说,有如虎添翼之功。 “是,多谢先生不吝赐教!”楚辞很高兴,他自己原来也学过,只是不精通,今天秦夫子一席话,将那些关节全部打开了,他发现,自己再面对那些诗的时候,不会像过去一样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所得了,那么,你就以——”秦夫子环视了一圈,然后说道,“就以梅为题,题一首七言诗吧,限十三元韵。” 楚辞放眼望去,在秦夫子的院子里,有一株梅花,这棵梅树枝干蜿蜒曲折,上头点缀着朵朵白梅,看上去颇有意趣。树下散落着几片花瓣,想是一夜北风将它们从枝头拂落。 他冥思苦想良久之后,吟道:“寒风未改旧时痕,落花缱绻掩香魂。一夜飘零无觅迹,残花败去梦黄昏。” 说完之后,他期待地看着秦夫子,想让他点评一下。 十三元韵里包含了“恩”和“温”韵,楚辞凑了好一会,才提了“痕”、“魂”、“昏”这三个字出来。 “……意境终究悲苦了些许,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秦夫子无奈地看着楚辞,显然他不怎么喜欢生搬硬套,不述说自己心境的诗。 古人经常以诗明志,哪有像楚辞这样为了韵脚而投机取巧之人。 楚辞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啊,他是真的不擅长这个。 “罢了,写诗一事还是要多靠平时感悟。为师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你回家去后,必须日日赋诗一首,韵脚格律不限,但要有真情实感,不许再敷衍了事。下次你再来时,需将这些诗全部带来,明白了吗?” “学生明白了。”楚辞苦着脸,做惯了老师之后又被布置作业的感觉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他有些理解那些熊孩子被布置写日记的感受了。 “看你似有几分不情愿,想必是嫌功课不够。这样吧,那就再添一道——”秦夫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相公,阿辞,吃饭了。”秦师母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了。 “师母,我们来了!”楚辞朗声回应,得到了秦夫子一个厉眼,他讨好地冲着秦夫子一笑,连忙过去帮着摆碗筷,感谢师母帮他打断了先生又要布置作业的话。 桌上一共四菜一汤,普普通通的菜色,这还是因为来了客人所以加了两道菜。不然平时他们二人一般是两菜一汤的。从这点可见秦夫子生活十分简朴,不喜奢华。 秦夫子和师母生了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外嫁,儿子如今正在甘州府他外祖家中求学。 两人平时也挺寂寞的,今日桌上多了一个插科打诨的楚辞,倒哄得夫妻二人一人多用了一碗饭。饭后,秦夫子给了楚辞一道杂文题,说是让他回去做一做。 楚辞从秦夫子那里出来后,县学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想来应该都去食堂用餐了。 零星几个学子见到楚辞,都远远地拱手打招呼,楚辞也一一回礼。 走到县学门口时,楚辞又看见了寇静。他大跨步地独自走在前面,一种杀伐果断之气于他的气势中显露。楚辞紧走几步,唤了一声:“寇兄,等等。”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9节 寇静回过头,一张笑脸映入眼帘,很灿烂的笑,比之夏日骄阳也无有不及。 “你也现在回去吗?我刚刚在先生家吃了饭,你吃了饭吗?”楚辞想着,若是他还没有吃过,就请他吃一顿饭好还了人情。 寇静点点头,若不是山长留饭推辞不得,他也不会这么晚还在这了。 “我还说你要是没吃,咱们就去外面食肆吃点东西呢。今日之事多谢寇兄了,你一连帮了我两次,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不用,这只是举手之劳。”寇静还是那句话。 楚辞却说:“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啊。寇兄什么时候有空,在下请你吃顿便饭吧?” “我明日便要返营,恐无机会。”寇静有些无奈,他见楚辞一脸遗憾,便又说:“我有一至亲明年就要入学,若楚兄你方便的话,帮我照拂一二即可。” 楚辞点了点头,心想难道是他的弟弟? 寇静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补了一句:“他是我的外甥,名叫钟离钰。” “原来是钟离兄。”楚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寇静失笑,想要解释他外甥才七岁,可是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楚公子,这边,我家少爷让我来接你过去。”青石巷外,小橙子看样子等了挺久了,一看见楚辞立刻激动叫人。 楚辞不好意思地朝寇静笑了笑,说一声“告辞了”,然后快步朝小橙子走去。 寇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心想:算了,到时候见到人就知道了。 第28章 太会编了也不行 楚辞到张家大宅时, 张文海正在屋里高谈阔论, 言辞之间志得意满, 想来是他今日去启山书院“找茬”成功了。 “楚兄,你可算回来了, 叫我好等啊!”张文海步出门外相迎, 看上去十分激动, 他拉着楚辞走到屋子里, 说道:“楚兄,这位是我在启山书院的至交好友, 他叫方晋阳。晋阳,这位就是我跟你讲的楚秀才楚辞。” 这方晋阳身子骨似有些弱症, 在这暖意盎然的屋子里也面无血色, 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他眼带笑意, 看着楚辞道:“时常听人说起长溪村楚秀才大名,在下久仰多时。今日得以一见, 总算遂了在下心愿。” “方兄过奖了。在下实属凡夫俗子, 还请方兄不要太失望才好。” 两人互相见礼,对彼此都有了一个好印象。 楚辞和两人聊了一会, 才知张文海为何这般喜形于色。 …… 张文海今日去到启山书院,自然也是和以往一样受到了学子们的群嘲。让人意外的是, 他不仅没有发怒, 反而说要和他们比试一下学问。 这一比试,倒是让那些人大为改观。这张文海平日里就像一块榆木疙瘩,无论做什么都是极慢的, 如今倒好像开了窍,贴经墨义对答如流不说,就连九章难题也难不住他。 几番对战下来,张文海虽未全胜,但也足以让他们丢脸了。他们实在不服,便要再来几轮。 张文海却笑着说道:“刚才几轮已经耗去大半时间,若是再来几轮,恐怕得比到天黑了。” “你莫不是怕了?”一个学子叫道,他刚才的九章题就输给张文海了。 “当然不是,只是我有更简单的方法,若是书院上下无一人能做到,你们就要给我道歉。”张文海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大言不惭!若是有人能做到,你便跪下来与我们磕几个头如何?”这些书生果然被激怒了。 “这有些过份了吧?只是学子之间的比试,何必这么侮辱人呢?”方晋阳脸带薄怒。 “那他就承认自己不敢与我们比试便罢了,何必多此一举,尽说些大话!”那人以话激张文海。 “比就比,谁怕你们!”张文海果然被“激怒”。 “你出题便是。” 张文海看着信心十足的众人,朝着众人启唇一笑,无论是角度还是程度,都有模仿楚辞之嫌。 “这题简单,我有一支毛笔,若在场有人能跨上去,我便服了。” “这题不算数,若你的毛笔有丈长,我们如何能跨过去?” “就是普通的笔而已,你们莫不是怕了?”张文海从怀中取出一支狼毫,不过儿臂长,任是一小童也能轻易从上面跨过去。 周围笑声一片,大家提起的心也都放下了。他们原以为这张文海是想使什么阴招,谁知不过如此?甚至有人怀疑张文海读书读傻了。 “你快将笔放下,让我等跨过去吧。” 张文海不理他们的起哄,淡然地拿着笔走到围墙边,将笔置于墙角处,说道:“来吧,谁先跨过去?” …… 张文海忆起今日之事,免不了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楚辞心里也帮他鼓掌,实在装得一手好逼啊! 是夜,楚辞将秦夫子给的那道题拿出来,上面写着:岁冬大寒,雪下三日不止,往来路绝,牲畜死于道中,生民饥苦,为官者当何如? 这个题目挺应景的,现在正值冬季,他们这里虽然还未下雪,但天气已经是很冷了。 古代的灾害都是很可怕的,楚辞某日闲暇听乡邻闲聊,讲的就是某年冬日,府城附近的一个汉子去迎亲,谁知回来的路上天降大雪不止,一群人被围困在半途的一个破庙中。待积雪消融,两家去找人,发现从接亲到送嫁的二三十人尽皆冻死了。 这种轰动一时的惨案让大家对冬天充满了恐惧,那几年冬日结亲的新人也是少之又少。 楚辞思忖一会,然后提笔写道:“岁冬大雪,天变异常必有迹可循。俗语有言:上天同云,雨雪纷纷。若为官者遍察广听,便可提前派遣差役锣鼓示之,以减免伤亡损失……若灾害已生,为官者首要飞书传信以告上官,再者开仓放粮以赈济灾民。待雪止,为官者还应以工代赈,令青壮男子清扫积雪,疏通道路。凡冻死之牲畜,需就地掩埋,不可放任……” 楚辞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才停下来。他拿起纸,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痕,然后开始了一项伟大的工程——数字数。 现代学生看到语文试卷上的不少于八百字时,经常会有头昏眼花之感。古代的科举对于字数也有要求,他们讲究的是短小精悍,文章字数一般限制在五百字以内。 楚辞数了一下,然后愕然,他其实觉得自己还有话想说,但字数已经达到了七百多。 他将纸张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发现原来会编也是一种罪过啊。他在心中默念,这不是写论文!不能超过五百字!超过者不予录取!谨记谨记! 念完之后,他又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删删改改,将一些不太必要的话去掉,语气生硬的话改得稍微婉转一些,待月上中天时,方才睡下。 鸡已鸣过三次,楚辞的房门还不见打开。张文海想要上去敲门,却被方晋阳拦住。 “文海,这般贸然打扰是否有些不妥当?而且楚兄并未说过要传授我五禽戏法,不如今日先算了,改日楚兄同意了我再来。” “晋阳,没关系的。楚兄为人大度,这五禽戏他不止教过我,就连小橙子都跟着打过两天。你身体不好,若是学会了这个,必定对你有所帮助。” 方晋阳心里一动,县试时天气寒冷,他的身体不争气,每次都只坚持半天不到便被送出考场。 家人虽无奈,却不曾埋怨苛责过他,可是他自己心中却满是郁气,明明题目他都会做的。 在方晋阳心里波动时,张文海已走上前敲门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楚辞的作息习惯已经了如指掌。 当“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时,楚辞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摸索衣服。 “楚兄,晋阳他身体不好,能不能也跟着你练五禽戏?”张文海一见楚辞出来,便上前询问。 楚辞看了一眼背后有些尴尬的方晋阳,说道:“当然可以,谁若想学自来便是。当初创了这套功法的神医华佗,必也乐见其推广于众人之中。” 张、方二人一听很高兴,就跟着楚辞进了屋。张文海一进门,就娴熟的将自己脱的只剩两件衣服,然后手脚乱舞开始做准备动作。方晋阳看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 “晋阳,你快脱啊,先做准备动作,待全身发热之后再出去练五禽戏,才可保证不受风寒。” 方晋阳犹犹豫豫地把手放在衣服上,不知道该不该脱下。楚辞见状,说道:“方兄只需将外面大氅脱了便是,你身子骨弱,慢慢来吧。” 方晋阳如释重负,将大氅脱下摆放整齐,然后才跟着张文海一起做那些怪异的动作。 热身成功之后,他们就出去打五禽戏了。张文海如今已是练得有模有样了,方晋阳初时感到寒冷不已,喉咙处一阵发痒,等动起来后,他却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们三人之中,张文海身体最好,一套五禽戏下来,浑身都是汗。小橙子早就备下热水,等着他去沐浴净身。 楚辞略出了些薄汗,只需擦拭便可。方晋阳只是面色有些红润,身上却无一点汗。他的仆人等在一边,见他停下便立刻将大氅披在他身上,生怕他受了风寒又要生病。 “让楚兄见笑了,我从三年前起身子就不好了,他们都看怕了。”方晋阳苦笑道,怕楚辞认为他是一个娇弱之人。 “方兄以前可受过冻?” “未曾,”方晋阳摇摇头,“我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每次大夫把脉时,都检查不出什么,也只给我开一点温补药吃吃。”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方兄还是不要吃太多药,以免药性留存。”楚辞说道。 “是极,我认识的一个老大夫也这么说。”方晋阳微笑道,“只是若不吃这补药,恐怕我连出门都难。” 楚辞再怎么看,也觉得方晋阳不是这么虚弱的人。不过人家大夫都找不出原因,他也不好妄加猜测。他其实觉得方晋阳属于亚健康人群,估计是家里太过小心照顾,才让他看起来病怏怏的。 张文海过来后,两人话题便止了。 用过早餐之后,楚辞带上昨夜写好的文章,又去了县学。 这次去时那些学子们正在上课,秦夫子也坐在一间教室里讲学。楚辞四处走走看看,颇有点教导主任巡查教学情况的模样。 “楚辞,你在这里干什么?” 楚辞回过头看去,发现是孔山长和一名老者正站在一棵腊梅底下看着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先走到孔山长面前,然后朝二人拱手作揖,然后道:“学生今日来是向秦夫子请教学业一事的,不料夫子如今正在讲学,学生不便打扰,于是四处走走看看,若有违院规,还请山长惩罚。” 孔山长说:“无碍,只不要离得太近,打扰到他们读书即可。” “多谢山长。”楚辞说完便想走,不打扰山长和那老者说话。孰料那老者突然来了兴致,问道:“这位老友手上的书卷可否容老夫一观?” 对于被唤老友一事,楚辞有些无奈。但本朝就是如此,有秀才功名者无论年岁大小皆称老友,无秀才功名者纵使年纪再大,也只能被称小友。 “当然,老先生愿赐教一二,是辞之荣幸。” 第29章 就不借给你 这位老者本来是被楚辞写在纸上的字吸引才出声的, 但当他看见内容后, 那些字却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好, 好呀!”老者啧啧称赞道,“你也看看。”说罢, 便将手中的文章递给孔山长。 孔山长接过, 先皱起了眉, 因为楚辞的文风并不是当下流行的骈四俪六。他耐着性子看下去, 突然忍不住想要赞叹出声,却又似忆起了什么, 强自将声音压回喉咙。 “这些办法可是你自己想的?” “小子不才,胡乱写了些东西上去, 让老先生见笑了。” “年轻人不用太过谦虚, 我看你心中有丘壑, 才能言之有物,这篇文章可否容老夫带回去好好欣赏?” “这……”楚辞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老头看起来不像那么无赖的呀, 看就看了,还要带走? “咳咳, 刚才未向你介绍,这是甘州府提举学事司的分巡道莫道员, 此次是代替提学大人下来检测各县学子的学业的。”孔山长疯狂暗示楚辞。 楚辞会意, 原来这位是来“微服私访”的上官啊。提举学事司的提官相当于教育厅厅长,这位分巡道,就相当于常驻各个县的教育局局长, 只不过他们不受当地县衙管制,一切事宜直接由提学司负责。 太祖建国之后,在各州府设府学,在各个县设县学,在乡镇里设社学。除此之外,每个县里还有学田,用于改善每个地方的治学条件。只要是官府统一设置的,每年末就都会有考评,这考评和书院来年的办学经费有着莫大的关联,也难怪孔山长会如此重视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0节 之前不给楚辞介绍,八成是那莫老爷子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这会孔山长向楚辞介绍,他没有反对,看来确实是想要楚辞这篇文章。 “莫道员有礼了。您老能看上小子的这篇文章,小子不胜荣幸。您只管拿走便是。只是内里言辞粗鄙不堪,恐污了您的眼睛。” 楚辞进退有度,既表现出自己的尊重,又不过份谄媚,搭配上他斯文俊秀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好感倍增。 “如今的年轻学子,真是了不得啊。哈哈哈,你放心吧,若这文章真起作用,老夫绝对不会亏待你。”莫怀古很欣赏楚辞这样的年轻人。 他见过很多书生,他们有的固执己见,轻易不肯低头,更有甚者以挑衅权威为扬名之本,实在是愚蠢至极。有的则过度谄媚,一点读书人的气节也无,让人见之则生厌。 这楚辞年纪轻轻,能有这份涵养,未来可期啊! 楚辞听了莫怀古的话,心里先是一阵激动,而后便涌上无数叹息。 这文章是他根据古代实际情况总结的现代治理雪灾的方法,原本就属于站在巨人肩膀上,自然比这时候的眼界要高得多。 莫道员既然说要起作用,必然会将他的文章投至灾处,如果可行的话,就等于免费帮他扬了名! 而他叹息的也正是这件事。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遭了雪灾急需救援,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个故事,楚辞就觉得揪心。 莫怀古没想到这次巡查竟然会有意外收获,他拿到文章不久之后,就离开了县学。 “你小子跟我过来。”孔山长没好气地说道,莫道员往日来时身边总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这次他只身前来,他本想将莫道员引到他的得意门生处,让道员考校他们的学问,以此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中途被这小子截了胡。 楚辞很无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惹了孔山长不开心,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朝他的书房走去。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莫道员今天要来,所以特地等在那里的?”孔山长总觉得楚辞出现的时机太好了,而且还特地准备了文章,这也太巧了吧? 楚辞立刻大呼冤枉:“山长,您是知道的,我要是有那本事,还会被人冤进府衙大牢里吗?若不是秦先生相救,恐怕我此时早已不存人世之中了。学生哪来的本事探听消息啊。” “我就是怀疑你先生……”孔山长嘟囔道,“罢了罢了,我可能也是魔怔了。你且去吧,你先生应该快下学了。” 他挥挥手,想要将楚辞赶走。他身为提学亲自任命的袁山县学山长,教出来的学生却总是不如秦岭青。今日眼见机会就在眼前,却又被秦岭青的学生抢走了,他竟忍不住将怒气发在学子身上,实在是不该啊! 楚辞一动不动,还是笔直地站在他对面。 孔山长有些生气,难不成这楚辞还想让他也道歉吗?他抬起头想要训斥,却发现楚辞的视线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热切地望着桌上的某处。 “你——” 孔山长话还未出口,就见楚辞往前一步,激动地说:“山长,您怎么有这本《黄州寒食帖》,可是苏东坡真迹?能否借给学生一观!” 《寒食诗帖》对于楚辞这样喜好行书的人来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心头好。它是苏轼的代表作之一,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这一本,上面的字磅礴大气,光彩照人,毫无艰涩之感,十分像是他的真迹。 孔山长冷笑一声,抢了他学生的机会,还想借他的帖子看,不借! 楚辞急了,又往前一步:“山长,学生保证会爱惜此书,不让它沾到半点污秽。学生临摹之后便双手奉还,请山长借给我看一看吧。” 如今学子极为追求楷书,市面上很难寻到行书帖,更何况还是苏东坡真迹,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啊! “你先把台阁体练好再说吧,科举试场上可不写行书。未免你先生冤枉我误人子弟,这帖子我是不会借给你看的。”孔山长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会看楚辞吃瘪有些高兴。 楚辞确实很无奈,但人家就是不借,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向孔山长拱手作揖之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那本字帖,几乎要滴出泪来。 “快走吧,你先生应是下学了,我就不多留你了。”孔山长看似不经意地拿书将《寒食诗帖》盖上,再不肯让楚辞多瞧一眼。 “山长,学生告辞。”楚辞声音蔫蔫的,就连走出去的样子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孔照儒目送楚辞离开,忍不住笑出了声,能让这年轻人露出这副样子,今日郁气也算是消了不少。他将字帖捧起来,说道:“老朋友,你得多吸引他几回,好帮我消消心头郁气啊。” …… 楚辞坐在秦夫子书房里,将昨夜所写文章慢慢默出来。只不过每默几个字,他都忍不住要叹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记忆不深,今日难将它重默于纸上?”秦夫子被打扰地看不下去书了。 “非也,学生能将昨夜所写倒背如流。” “那,可是嫌我这里冷了?我让你师娘送点炭火进来。” “非也,能伴先生左右,学生如沐春风,即使陋室村居,依然如处九天仙境,喜不自胜。” 秦夫子忍不住拿手上的书卷敲了一下楚辞的头:“那你为何做这死气沉沉之状?需知读书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如此喜怒形于色,到底是怎么了。” 楚辞趴在桌上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学生境界尚浅,恐怕达不到先生说的那种境界。”忽而,他又猛地坐起:“先生,你可知道孔山长那里有一本《黄州寒食帖》,你能借来一观吗?” 若是先生借到了,想必他也可以在旁边伺候笔墨,借机一观了。 面对楚辞忽然振奋的精神,秦夫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 “如今岁试在即,你的台阁体写得倒是没有以前好了,小心县令不予录取,到时候革了你的秀才功名。还不快将昨夜所写的文章默于纸上!” 看来先生也借不到。楚辞淡定了一些,终于明白为何孔山长要针对他了,原来源头在先生这里。 秦夫子觉得楚辞好像看出来了,未免在学生面前丢脸,他装作镇定的样子说道:“只要你岁试取全县第一,为师就去帮你借来,让你好好欣赏,如何?” “多谢先生,先生神通广大,乃我辈楷模,辞必定日日效仿先生,争取早日成为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君子。” 一番彩虹屁吹得秦夫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可惜笑完之后,心里却发虚,怎么才能让那老匹夫借给他呢? 楚辞得了秦夫子承诺,笔下顿时如灌了风一样,唰唰几下,便将文章默了出来。他伏在案上吹了许久,然后把纸呈给秦夫子。 秦夫子拿在手里认真看了许久,点出了几条语法错误和该避讳的地方,楚辞一一修改之后,他说:“怪不得莫道员会将这文章拿走了。里面治灾之策细细想来果然都能用得上。你可知如今漠北正遭了三十年一遇的雪灾,闹得民不聊生,尸骸遍地。唉,如果当地为官者能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多多观察天向,早做定夺,估计就能少死许多人了。” “先生,弟子以后必定会成为一个好官的。”楚辞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如此保证。 “你才高志大,将来必有所作为,只需谨记一点,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要违背本心,做最适合你做的事即可。”秦夫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这学生愈发聪慧,行事虽略带圆滑世故却不失文人风骨,若能长此以往,未来未必不能入内阁中枢。只是这官场如染缸,清清白白进去,又有多少人能清清白白的出来呢? 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改变,又不愿意他成为他人阶下之石,只能多提点他几句了。 面对楚辞,秦夫子突然生出了和苏东坡一样的心情,“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实在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啊! 第30章 投其所好 十二月初一, 所有秀才都要去县衙, 将自己的文书拿到吏房的学官那里盖印, 之后才可参加十二月初三的岁试。 楚辞起的很早,他和张文海, 方晋阳三人打过一套五禽戏后, 就沐浴更衣, 然后拿着秀才文书去到县衙。 县衙在鸡鸣巷内, 此时还没有开门。楚辞闲来无事,便开始研究起这座县衙。 县衙檐下悬有一匾, 上书“袁山县署”四字。下面是两扇大门,上着黑漆, 漆面斑驳, 看上去有些老旧, 仔细品品,却更有一番历史沉淀之感。 左右两边是栅栏, 一边放着一尊狴犴, 一边放着一面登闻鼓。 这登闻鼓使用的并不是很多,像现代电视剧里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敲击这鼓是万万不可能的。朝廷有令, 凡敲响登闻鼓者,不问缘由, 先杖三十。 若不是有重大冤屈又求救无门者, 一般不会击鼓鸣冤。正常的处理方法是,先由村长或里正和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起商讨解决办法,若是涉及刑事案件, 那么就要由村里的秀才去衙门投递状纸,待县衙接了才会择日开堂。 楚辞研究地兴致勃勃,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他,他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位设书信摊的陈旭陈秀才。 “陈年兄有礼,小生刚刚看得太过入神故而有所怠慢,还请原谅则个。” “楚年弟太客气了,我本以为我来的够早了,谁料你竟比我还要早一些。” “小生去年挤怕了,今年就来的早了些。”楚辞想起原主记忆里的修罗场,不由打了个寒颤,挤掉鞋袜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怜了。 “哈哈,同道中人呐。” 正说着话,县衙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衙役从里头走出来,看见他们二人,便说:“两位秀才公可是来盖印的?学官马上就来了。” 他们进到衙门,然后在吏房窗前排起队。仿佛只是一瞬间,后面就被排满了。楚辞回头看去,发现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一些,最老的已经满头白发,小的看上去只十六七岁,显得特别稚嫩。 人群中有个老头,花白头发花白胡子,应该是其中最老的。他和楚辞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将头扭了过去。 楚辞不知道这傲娇的老头是谁,但别人这样肯定是有缘由的,他往记忆里一寻,后方才知晓,原来这位就是以前帮他启蒙的私塾先生张老爷子。 怪不得他会这样看他,自从原主离开启山书院之后,这张老爷子就把他当成是忘恩负义之徒,在村子里也是能不碰面尽量不碰面的。 而且,楚小远现在还没上学,就是因为张老夫子不肯收他。看来这个问题要尽快解决了,不然他就要错过学习最好的时机了。 就在楚辞神游之际,县里那位学官来了。他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衫,淡淡地扫视了一眼排着队的人群,然后打开门进去,坐在窗户边上,拿出了一本册子。 楚辞排在第一位,伸手从窗口将秀才文书递了进去。那人接过打开一看,问道: “平安镇长溪村楚辞?” “正是小生。” 那人掀开册子,翻到某一页,将上面的信息对照了一下,然后就拿出一枚方形印章,在文书最后一页盖了印,上面已经有四个印了。 印好之后他把文书还给了楚辞,开始唤下一个。楚辞接过文书,退到一旁,只见上面印着嘉佑四十二年岁冬考场试印。看来这是一年换一个的了,也免得有些人作假。 当楚辞从人群中挤出来时,他发现队伍已经排的很长了。衙门门口还围着一大帮人,被衙役拦着暂时没有放进去。 粗略看去,他们县的秀才大概有两三百人。听上去还挺多的,但实际上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县里每年能够考中的人数一般不会超过五个。 楚辞心里生出一点危机感,看来他不能再枉自托大了。从秀才的比例就可以看出举人有多难考了,万一他也屡试不第,那之前规划好的一切就都是泡影了。 从县衙回来后,楚辞开始闭门苦读,将要用到的书又重新看了一遍,书的注解也复习了,好加深印象。 他的这一行为大大影响了张文海。张文海本来把陪楚辞来县城应试当成放假了,这几天书本碰都没有碰过。这会他见比他厉害的人都这么努力了,就也赶紧回到书房,开始用功。 十二月初三日,袁山县校士馆大门打开了。校士馆就是县城的考场,它按照贡院的模式所建,前面是考棚,考场号按天地玄黄分,后面则是监考官员休息和阅卷的地方。 岁试只考一场,用时为两个时辰。故而他们不用带吃喝进去,只需将笔墨砚台准备好就行,考试的试卷会当场发下来。 楚辞提着篮子跟着队伍前进,他发现守在考场外的衙差仔细检查了各人所带的东西后便放行了,并不用脱衣服,和正式科举时不太一样。 轮到楚辞时,那个年纪大点的衙差接过他的文书一看,随意地扒拉了一下他的篮子,然后叫道:“长溪村楚秀才,天字第三号考场。” 校士馆按天地玄黄划分的考场,天字号一共三十个号房,地字号是六十个,玄字号九十个,黄字号一百八十个。 越往前环境当然是越好的,今日这个排名就是按照上次岁试的成绩排的。 楚辞从后往前,终于在靠近大堂的地方找到号房,大堂前面已经坐了几个监考官,只剩主位的县令还没来。 楚辞拉开挡在前面的木板坐了进去。他发现这号房里面仅有一张桌子,一条长凳,环境逼仄狭窄,让人一进去就感觉不适。 由于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昨日县衙便派了些杂役来打扫,但他们扫完天字号和地字号就走了,玄黄二号里面灰尘堆积,甚至还有蜘蛛网结在上面。 这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等级压制,真是很难让人不上进。 待人员全部坐齐之后,外面一声锣响,袁山县县令在众人的视线中走了进来。他身穿青色鸳鸯补服,头戴乌纱帽,身板挺直,面方耳阔,看上去颇有威严。 “各位都是袁山县高才,今日汇聚一堂,能使蓬荜生辉。本官自从年初上任以来,只见过其中数位,今日得见所有人,也是本官之幸。望各位严守考场纪律,莫要发现夹带藏私的现象。一经发现,革除秀才功名,当堂杖十!” “谨遵老父母之劝诫,晚生们必当听命。”楚辞随着众人一起发声。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1节 县令讲完了场面话后,便挥挥手示意可以开考。有一人敲了三次锣,又有一人拿出一支长香点燃,以做计时之用。 衙役们捧着纸张下来发,一共是三张纸,两张打草稿,一张用来誊录。 纸发好后,便有几个衙役手举着试题牌来回走动。 楚辞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不是截搭题也不是割裂题,取得是《大学》第三章里商汤刻在澡盆上的一句话,意为人要及时反省和不断革新。 他快速将题目抄下来,然后第二块题板也出来了,要求是以草为题,写一首五言律诗。 楚辞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当年白居易应试时写得那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可谓是千古流传啊。 他将这个题目也抄了下来,然后开始寻求解题之法。 变法革新应该是每个朝代发展到中后期都会做的一件事了。有些人能变法成功,有些人则一败涂地。 秦先生也和他分析过现在朝廷的形式,以左相为首的为守旧派,以右相为首的则为革新派。 现在的杨县令据说就是因为朝廷党争之故被贬下来的,以及,他是右相那一边的。 楚辞提笔在纸上写道:“作新民,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这是书中的原句,起承题之意。 “凡君子,每日必三省其身,有过而改之,不过则勉之。《诗经》有云,周虽旧朝,受天命以维新。君王亦如此,何况百姓乎?世事多变,若凡事守旧,必增乱于自身,又有何益焉……” 楚辞从变法革新的好处开始阐述,洋洋洒洒写下了几百字。写完之后,他又开始字斟句酌,以求用词尽善尽美。 好不容易将这篇文章修改好,时间便已去了大半。 楚辞没有选择先作诗,而是开始誊录文章。要知道纸就那么一张,若是匆匆忙忙写上去,恐怕会有污损,到时候盖了戳子,排名便会下降,那就不美了。 誊好文章后,楚辞松了口气,开始在纸上作诗。 写草的诗自古以来非常多,基本上都是歌颂草的生命力顽强坚韧的,要不就是述说苍凉荒芜的心境。 若楚辞是四五十岁的人,倒是可以写一下心境,但他是年轻人,如果太苍凉倒是让人不喜。 他先把韵脚填了出来,然后努力拼凑了很久,才把这首五言律诗填好。 待他将诗誊录好后,考场上的香也快要燃尽了。 “当当当”,三声锣响,衙役们下来收试卷了。坐在前面号房的自然无所畏惧,都大大方方地交了。 衙差越往后走,声音就越大,仔细听,还有呜咽声传来。 楚辞摇头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 “你这篇文章写的不错,而且投其所好,想来此次岁试应该能保住名次。”秦夫子看了楚辞默出来的文章,表示还挺满意的。 “那有没有可能第一呢?”楚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就要看有没有更好的文章了。”秦夫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文章,走到书柜旁,抽出了一本书递给楚辞。 “这是——《黄州寒食帖》!”楚辞大喜,“先生您这是怎么借到的?太棒了!” “棒?” “我是说您厉害!孔山长态度那么坚决,您都能借到,实在是太厉害了!”楚辞捧着字帖爱不释手,眼睛都舍不得望向别处。 秦夫子苦笑,厉害什么?还不是投其所好嘛! 唉,可怜他珍藏的那块李廷墨,想必是回不来了。 第31章 新的同学 十二月初四, 放榜日。 张文海一早就派了家中认字的仆役去县衙门口守着, 只要榜文一贴, 便可回来通报,也不用楚辞亲自跑去, 挤的一身是汗了。 辰时正, 县衙大门打开了。两个腰间挎刀的衙差举着一张大红的纸从里面出来, 将其张贴在墙上。 上书:嘉佑四十二年冬岁试放榜。张家家仆从题头往下望, 长溪村楚辞赫然就在第一名的位置! 他高兴极了,转身便朝张家大宅跑去, 一会儿回去汇报这个消息一定能得到很多赏钱。 其他的秀才在看完名次之后,却没有急着走, 因为每次考试的前三名, 试卷都会被贴出来任人围观。 “好文章啊, 破题小巧,立意深远, 原来还能这么写呀!”大家聚在楚辞的文章底下, 满眼都是服气。 有几个书生,看完之后却面露郁色, 他们都是县学学子,站在c位的正是上次出来当和事佬的齐旭齐达远。 “达远兄, 这姓楚的竟然拿了第一, 这下他可出风头了。” “是啊,瞧他上次嚣张成那个样子,竟然让何进、朱杰和达远兄都吃了亏, 把他们说的面红耳赤的,嘴皮子伶俐的和什么一样。幸好上次他没考中举人,不然就更加猖狂了。”张泽自以为是在说楚辞坏话,殊不知齐旭听了他的话,眼里一片冷意。 徐方悄悄捅了捅张泽,示意他看齐旭脸色。张泽回头一看,顿时有些尴尬:“达远兄,我不是说你不如那个姓楚的,你千万别误会。” 齐旭眼中冷意散去,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无碍,技不如人,我自然是认的。只是那位楚兄性子刚强,眼里不容半点沙子。等明年回校之后,恐怕你我日子都不好过了。” 在场的书生都有些不快,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你身边一直有个楷模时,想必日子是非常难过的。 这姓楚的不过就是十四岁中了秀才而已,有什么好称道的,他就是运气好罢了,能被秦夫子收入门下。 秦夫子是县学先生里最年轻的举人,他才学过人,县学很多学生都希望成为他的弟子。然而这秦夫子却只讲学,从不收徒,大家也只能望他兴叹了。 但谁能料到,转年秦夫子就从启山书院那种不入流的私学里找了一个弟子,还说服山长让他免费入学。 他们好奇之下便去看那个楚辞,发现他穿着的衣服和鞋子俱都是缝缝补补的,吃的也是最末的丙菜,时下流行的玩意儿更是一件也没有,当下便有些瞧不起他。而且这楚辞性格古怪孤僻,一天到晚连个玩笑也不开,只会捧着书读。 偏偏县学的先生们都说他是个好苗子,一旦有人偷懒犯错,必拿楚辞和他们对比,这一来二去的,帮楚辞拉满了仇恨,成为了众矢之的。 楚辞十四岁考上秀才后,县学的夫子们都疯了,天天逼迫他们用功读书,功课也是以前的几倍之多,简直恨不得把每个人都变成书呆子楚辞! 楚辞因为牢狱之灾而在家休养的这段日子,也是他们在县学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间。想到明年他要回来,大家都觉得眼前黯淡无光,纷纷回忆起了被夫子折磨的恐惧。 如果楚辞不回来读书就好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起了这个念头,还宣之于口。大家面面相觑之后,又垂下头叹气,谁能拦住楚辞让他不要回来呢? “听说,这位楚兄有一表亲在隆昌书院就读,若是以县学名额相诱,难保他不会去说服楚兄。”齐旭看似不经意地出了个主意。 “这…这也太有损了吧?”张泽脱口而出。 “只是个玩笑罢了,张兄又何必当真呢。”齐旭笑着说道,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似乎全是坦然,而刚才那句话,也真的只是玩笑而已。 张泽哈哈大笑:“哈哈达远兄你真有意思。” 徐方默默扶额,这个呆子…… 再说楚辞这边,当报喜的仆人一回来,张文海果然表现的比楚辞还要高兴一点。他随手就扔了个银角子给那仆人,转身向楚辞道贺。 “恭喜恭喜,楚兄这次岁试得了第一,果真是才高八斗啊!在下佩服佩服!” 方晋阳也说:“恭喜楚兄了。” 楚辞谦虚地表示这都是运气,不值一提。 张文海却不认可:“明明是楚兄你聪明,何必说是什么运气呢?今晚兄弟请你去个好地方,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楚辞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的场景,他打个抖,然后努力将她们移出脑海。 “这个…就不必了吧。”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方晋阳了然一笑:“楚兄莫怕,那确实是个好地方,文海他胆子再大,也是不敢去那种地方的。” 楚辞释然,朝方晋阳也笑了笑。 张文海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去不去的?到底要不要去啊?” “去去去,难得张兄请客,焉有不去之理?”楚辞笑着答应了。 是夜,几人打点好行装,步出张家大宅,朝着柳叶巷走去。 那里有一间酒馆,每次逢四夜晚,便会有一个说书先生上台说书。他讲的不是寻常话本,而是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京城或其他地方的时事要闻。 对他们这些书生来说,了解朝廷当前局势是很重要的,故而每次逢四的夜里,这里都是高朋满座,人才济济的。 当然,这间酒馆自然不可能白白收集消息。在这一天,无论是上面的包厢还是下面的大堂,收费都比平常要高出几倍,一般书生很难消费的起。 楚辞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底下的大堂都已经坐满了。楼上的包厢倒还剩下一个,张文海立刻过去定了下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慢了一步,只能扼腕叹息。 张文海是个热情的,见状就邀他一起进包厢去听。 那书生很是惊喜,拱手谢过之后就跟在张文海身后。 楚辞和方晋阳见他过去一会便领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都有些奇怪。 “楚兄,晋阳,这位是——对了,还未请教高姓大名?”张文海前一句兴致勃勃地对着二人说,后面一句却是有些尴尬了。 “小生姓陈名子方,字中行,还未请教几位?” “中行兄,我叫张文海,他叫楚辞,他是方晋阳。我们几个都还未冠字。”张文海是三人之中最为年长的,今年已是二十岁,本应加冠冠字了,无奈他的生辰太晚,还要等到十二月廿五才行。 楚辞和方晋阳都要等到明年才会冠字了。 四人说说笑笑,一路往楼上包厢走去。这包厢内里布置清雅,很是迎合了学子们的喜好,包厢名也都以梅兰竹菊等高雅的花草命名。 张文海做东,他将小二叫上来,点了几个招牌菜,又让其他三人点。 楚辞等人都说没有忌讳,况且已经有好几个了,为了避免浪费,干脆就这些了。 菜点好后,小二哥又给他们推荐了梅子酒,说是今年夏天新酿的,这会儿用小火炉一温,配菜吃是极好的,而且酒性清浅,不上头。 众人都说无所谓,就上了一壶,每人三两杯的,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酒菜上来后,几人边吃边聊,顺便也透露了一下各自的底细。原来这陈子方也是袁山县人士,只不过他之前一直在府城求学。 这次因家中琐事,所以回了袁山县,想必明年也会转入袁山县学中。 张文海一听,立刻高兴起来:“明年你入县学,刚好和楚兄做伴,楚兄也是县学学子,这次岁试还考了第一名!” 陈子方也笑:“看来今天真是缘分到了,我年岁较长,厚颜称一句为兄。为兄敬各位贤弟一杯,望未来能守望相助,互相扶持。” 四人一起举杯,杯子相撞,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人仰头饮尽,而后相视一笑,最是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2节 第32章 岂曰无衣? “……自十一月中旬起, 漠北大雪几日不止。久难成灾, 饿殍遍地, 生民冻死于内者不知凡几。自雪灾一事起,朝中重臣纷纷上奏, 恳请陛下颁布'罪己诏', 以求上天施恩, 宽恕下界, 收回大雪。陛下自灾日起,便卧床养病, 如今,已是十三日未曾上朝了。” 说书先生坐在屏风后面, 他的声音大而洪亮, 无论是包厢还是大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自他的声音传出来后, 无论是在做什么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仔细倾听。如果有人搞出大动静, 还会引来众人怒目。 “陛下有令, 朝中之事无论大小,均交由二皇子全权处置, 并命二皇子代拟'罪己诏'焚告上天。据悉,朝廷已于近日派出大队人马护送粮草前往漠北赈灾, 并将漠北以南安城守军派往漠北共同抗灾……” 楚辞坐在包厢里听得认真, 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得自己似乎在古代听了一场新闻联播。虽然这新闻可能算不上新,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 消息才传来。 从这说书先生的话中可知,现在朝廷情况不太妙。“罪己诏”原本是先贤自省其身所颁,如今却被用作一种压迫的手段,逼皇上承认自己在位期间有过失,所以上天才会以灾情示警。 嘉佑帝已上位四十二年,如今大概已有六十五岁了。他这一病,若运气不好,明年估计就有新主上位了。 这位帝王子嗣不多,大皇子未及冠便因风寒丧命,三皇子天生肺疾,一刻也离不开汤药。朝中所能托付者,竟只有一个二皇子。而这二皇子,身体貌似也不太好呀。 “唉,没想到漠北竟然会遇到雪灾。他们那里本就贫瘠,如今又大雪不止,该如何是好啊?”张文海叹了口气,打断了楚辞的思路。 “朝廷不是已经派了粮草和兵马过去了吗?希望可以帮助他们解脱困境。”方晋阳虽然这样说,但脸上的神色却不乐观。 “朝廷应该会在来年减免赋税,到时候他们也能轻松一点了。”陈子方劝道。 “只怕到时候十不存一啊……”现代科学技术发达,仍然避免不了自然灾害对人们造成的损失,更何况古代呢?他的抗灾之策应该已经到那边了吧,希望到时候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听了楚辞的话,众人黯然不已,灾难临头之时,身为骨肉同胞,他们对漠北的百姓们的遭遇也是感同身受的。 面前的酒菜如今吃起来已是味同嚼蜡,但没人停下筷子,因为浪费本身就是对食物的亵渎。如今漠北数万人正忍饥挨饿,说不定易子而食的现象都有可能发生。 几人兴起而至,败兴而归,待行至一路口,陈子方便拱手告辞,三人回礼后往清水巷走去。 …… 和楚辞估计的一样,那莫道员拿到他的抗灾之策时,立刻连夜赶至府城,将这计策献给了祝提学,又由祝提学连夜写急件送往京城。 祝提学的业师是礼部尚书周光,他是右相一派,主变法革新的中坚力量。 接到祝提学的急件之后,周光立刻和本派人马商议献策,再运作一番,如今赈灾的钦差大臣顾远正是他们这一派的人。 此举大大的挫伤了左相一派的锐气,也让附在文章最末众多名字之中的楚辞第一次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 正当顾远带着人马前往漠北之时,安城的守军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漠北。 这次安城守军派了副指挥使佟义带队前往漠北赈灾。他抽调了下辖的两个千户前往,共有兵员二千二百四十人。 一个千户下辖十个百户,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也就是一百一十二人。 “儿郎们,昔日我们受百姓奉养,今日轮到我们为他们做一点事了。漠北如今正受雪灾之困,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被困的百姓全部找出来!”佟义在上面喊话,下面一片寂静,人人表情肃穆,甚至有些早已红了眼睛。 他们安城距离漠北不过二百里,有很多士兵其实就是从漠北招来的,现在他们家乡受了灾,家中亲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次回去不知是否能见到他们,亦或是只能看见几具冰凉的身体。 但不管如何,他们都要把被困的百姓们全部找出来。是的,找出来,而不是救出来。 漠北是个县城,周围地广人稀,治下一共七个镇二十多个村子。开完动员大会后,佟义手下的两个千户将二十个百户长们召集在了一起,开始划分区域。 镇子有漠北原来的衙差救助,他们安城的,便需要一个百户带领手下去一到两个村子。这些村子有的距离县城较近,路途平坦,即使覆盖积雪也能行走自如,有些村子则崎岖难行,稍有不慎便可能堕入深渊。 “……这些村子全部都在这里了,现在大家来分一下吧,愿意去哪个地方,就将那个地方的地形图取走吧。” 百户们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想要去好走的地方的。这种地方无论是对救援他人还是保护自身都是有益无害的。 但是无人率先伸手,率先伸手之人挑了好的他人不喜,挑了差的自己吃亏,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 这时,站在稍微靠后的一名百户走上前来,将地形最差的葫芦村墨斗村取走了。 “寇百户,你可想好了?”张齐急忙打断,手也按住了地形图。他是千户长之一,手下十个百户里,他最看好的就是寇静。如今见他身先士卒,取走了最难走的两个村子,生怕他这员大将折在抗灾途中,便立刻开口提醒。 一旁的赵千户不等寇静回话便笑道:“难得他们年轻人有志气,张千户又何必阻拦呢?依我看就这样吧,其他人动作也快一些,分一个地方也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其他人听后,纷纷上前,取走了自己想去的村子。反正最危险的已经被拿走了,去哪个地方都无所谓了。寇静也在张齐担忧的目光中取走了那两张图。 分好地方之后,各位百户长便自去召集属下,领取补给,然后动身去救援。 寇静回到营帐内时,他下辖的两个总旗和十个小旗旗长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百户,你取的是……哪里?” 寇静将手中地图展开放在他们眼前,点了点标红的两个地方。 他手下的一个总旗看了,先是朗声大笑,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睛转为呜咽,人高马大的汉子,弯着腰向众人行礼,硬咬着牙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胡俊多谢…百户和…各位兄弟成全!” 葫芦村和墨斗村其实人不多,每个村子大约只十来户人家。他们靠山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应物品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生活过得清贫又安逸。 胡俊就是葫芦村的人,他娘则是墨斗村嫁过来的,他从小就在两个村子之间往来,无论哪边都轻易割舍不得。 自从前几日得知漠北受灾,他便神思不属。白日里尚能勉强训练,夜里回到营帐时,却会咬牙哭泣。 虽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但那是未到伤心处。现如今他的亲朋好友,他的父老乡亲,全部都被大雪围困着不知死生,纵使铁石心肠的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接到援助的命令之后,胡俊欣喜若狂,恨不得马上回到家乡去看看他们是否完好无损。但是军令在身,谁也不能轻举妄动,他只能压抑自己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到了漠北,这处原来熟悉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死寂,只有房屋孤独林立,再也听不见亲切的乡音。 县城尚且如此,下面的村子又待如何呢? 他想回去,却不能不考虑其他人的处境。那两个村子地处偏僻,崎岖难走,是最难救援的地方。他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其他兄弟。 因此,胡俊决定,等完成了救援任务后,再向百户告假,只身前往。他已存了必死之心,孰料原来弟兄们已经都看出来了,还联合寇百户一起将那两个村子取来了。 另外一个总旗笑着过去拍了一下胡俊,说道:“你小子只不要晚上再下猫尿才好,哭得嗷嗷的,狼都给你召来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寇静,唇角都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同袍之义绝对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它象征的是出生入死,洒血挥汗间缔结的不可磨灭的深厚情谊。 寇静派了两个小旗士兵去领取补给,而后和其他人团坐,开始分析地图。 胡俊是最有发言权的,他的手划过地图上标注的大路,指了指地图上并未标注为道路的一侧。 “大路虽略平整,但周围沟壑极多,土质松软易陷,一不小心便会踏空,我们往日天晴走时,也需攀附着周围的大树。而这里有条小路,十分隐蔽,它是猎户下山开辟出的小道,周围草木茂盛,两边都是缓坡,即使掉下去也不会受很重的伤。就是这里毒蛇猛兽居多,平时旁人不太敢过去。现如今……恐怕它们也冻死了。” “那我们就走这边,到时候你率第三小旗开道,我们跟在后面。” “是!” 散会后,其他人都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寇静也在营帐之中,将自己要用到的东西绑在身上。 整理好之后,他朝帐外走去,片刻又返身往回走,取下颈间配着的一块暖玉,将其放在枕下,压在一封书信上面。 做完之后,他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这次他的步伐坚定,再无一丝迟疑,身板一如既往,挺得直直的。 第33章 大雪无情 大雪封山, 道路崎岖难走。 寇静带着手下兄弟, 和其他队的人一起走, 偶然有那一两户建在路边的房子,推门看去, 里面的人都已失去生机。 大家越走越沉默, 一路分散, 越往后走, 人就越少,慢慢的, 就只有寇静这一队人了。 葫芦村距离县城大概七八十里的样子,依照往常的行军速度, 一个半时辰应该走了一大半了。可是现在他们不过才走了二十几里路。 大雪没过了膝盖, 每一步都需要将腿抬得很高才行。纵使军营发的靴子比布鞋要耐穿, 此刻也快浸透了。 天上还飘着小雪,纷纷扬扬, 看起来似乎美极了。但在众人眼里, 它和魔鬼也无甚区别了。 入伍生活不算好过,冬练三九, 夏练三伏,这里也都是能够吃苦耐劳的汉子。所以, 即使情况如此恶劣, 也没有人抱怨什么。 雪越下越大,行路中视线都有些不明了。寇静发令,大家暂时躲避。 正好, 前方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高高的雪堆,原来是供路人歇凉躲雨的亭子。这样的亭子一路走来也看见好几个了,都是县里富户认捐的,亭子建的很大,年年修缮,用的都是好木头,故而没被大雪压垮。 一群人走了进去,挤的满满当当的。不知道是心里的慰藉还是怎么样,大家都觉得,头顶有块瓦,好像身上更暖一些了。 借着这个时机,大家从身上掏出了干粮,慢慢吃了起来,待会可能就没有时间吃了。 一个小兵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当他看见什么时,突然大声惊叫起来,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你小子嚎什么呢?吓得老子饼都要掉了!”旁边的老兵拍了他脑袋一下。 “脚!脚!有脚!”连续几声崩溃大喊,让众人都朝他看去。 顺着那小兵的视线,大家看见了一双脚,扭曲地蜷缩在亭子的长凳下面。 “把他拉出来!”寇静说道。 两个士兵上前将人从长凳下方拖了出来,发现这个人全身僵硬,面色青白,想来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双手环胸,头也尽力往下埋。背弯成了一张弓,脚使劲向里蜷缩,膝盖和胸膛连在一起,整个人拉也拉不直。 一个大男人要冷成什么样子才能让自己钻进那狭小的地方,才能把自己蜷缩得如同孩童大小呢? “呜呜呜……”那小兵哭出了声音,他很害怕,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 “哭什么!有时间哭还不如过来搭把手,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一群人沉默地动起手来,挖开厚厚的积雪,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他们把泥土挖开,准备将人放进去时,寇静突然出声:“等等。” 众人不知他想做什么,但手还是停了下来。寇静上前在那人身上一阵摸索,发现他的怀里放了一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有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只银手镯,上面坠着两个小铃铛。盒子内还刻着六个字,写着:赠予爱女云盈。 众人都沉默了,刚才骂小兵的那个老兵也抹了一下眼睛,不自然地看向远处。 “灾后家人寻来,便以此为信物。” 他们把人放了进去,一人填了一锹土。大雪很快将那小小的土包覆盖上了,就像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看上去分外刺眼。 “出发!” 寇静一声令下,众人不再逗留,继续往前赶路。 他们走的很快,又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左右,才来到葫芦村所在的山脚下。这里距离葫芦村大概还有一刻钟的路程。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山谷。幸运的是,大雪似乎停住了。 胡俊走了出来,对大家说:“我们先由此道上山,再走一柱香的功夫,便可找到我说的那条小道。这路我从小走到大,别说被雪覆盖,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走。各位兄弟跟着我的脚印走,注意不要走错了。” 说着,胡俊身先士卒,走了上去,每走一步,他都会用力将那个地方的雪踏实,好让后面的人能轻松跟上。 一路上平安无事,很快就到达了胡俊所说的那条小路。 “现在大家要更加小心了,这里往常只有猎户来去,恐怕路上会有套子来不及清除,大家一定不要踩进去,跟紧我的脚步走。” 众人点头,重又跟着胡俊的脚步往上走。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3节 走了一会,众人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闷哼,回过头去,却无一人有异样,大家便又继续往前走。 寇静觉出一些不寻常,便刻意放缓了脚步,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观察着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 人群中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是之前那个叫常虎的小兵。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竟然走的满头是汗,脸也时不时地皱一下,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扶着。”寇静打量了他一会,发现了他脚上的殷红血迹。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然后把手上的长矛伸向他。 常虎低下头,泪水涌了出来,他实在太笨了,刚刚总旗说了那么久,他还是精神恍惚踩到了套子,被钳子夹到了脚。脚虽及时挣脱出来,可是也已经被夹伤了。 他是因为家里太穷才会当兵的,因为年纪小,大家都很照顾他。但一路上他已经添了好几次麻烦了,这会儿又要耽误大家,他实在是不好意思,便想悄悄忍住,等到了再说。 没想到,寇百户竟然发现了,而且还维护了他想要隐瞒的那点小心思。常虎把手搭在长矛上,脚下瞬间轻松了一些。 寇静带着半个人的重量往前,跟着队伍一路向上。待绕过几个大弯之后,胡俊叫道:“到了!” 眼前零零星星出现了几座茅草屋,无一例外都被大雪覆盖着,有两座似乎已经被压垮了,屋顶塌陷在土墙上。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胡俊,见他满目苍凉,心中十分不忍。 胡俊朝着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子走过去,用手中的刀鞘扒拉着堆积在门口的雪,然后颤抖着手,推开屋门。 看见里面的那一刻,他心里陡然一松:“没人!” 其他人也去别的屋子寻找,里面也都没有人。有那细心的还发现,里面的粮食也被一并带走了。 “他们恐怕躲在一处避难,你们村里有没有很大的可以容纳多人的地方?”寇静问道。 胡俊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他们村子一向很穷,有院子的人都很少,更遑论大祠堂了。 “对了!”胡俊眼睛一亮,“我们村子后面不远处有一座山,小时候我们曾去探过,那里有一个大山洞,应该能纳得下几百人。” 葫芦村和墨斗村相邻,两村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六十人,应该都能住进去! 听了胡俊的话,大家又推开了几家的门,发现还是没人,才朝着山洞走去。 走过一段路,前面竟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像是两个妇女在争执着什么。 自从踏入漠北,还未听到过如此有烟火气的声音,大家精神振奋,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这分明是我家的鸡生的蛋,你家那只老母鸡早就不生蛋了。” “谁说的,昨天还生了呢!” “好啊,我就说昨天没捡着鸡蛋,原来你从昨天就来捡了!你得把鸡蛋还给我!” “娘!春花婶!”胡俊眼睛一热,朝前奔去,眼前这面色红润,嗓门很大的正是他娘。 “狗蛋呀,你不是当兵去了吗,咋今天回来了?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胡俊娘很是担忧,也没心思吵架了。 “娘,不是……”胡俊向他娘解释了一下他是来救灾的之后,胡俊娘笑了。 “我就说我儿是个厉害的,不过咱们两个村子都挺好的。这还多亏了老太爷,要不是他一定让我们搬过来一起住,怕是大家都得冷死在家里啰。”他们刚开始还抱怨过,后来见雪一直不停,心里才生出后怕。 山洞里,老人们围着火堆在一起谈天说地,几个小孩趴在他们腿上认真倾听。汉子们劈柴的劈柴,修农具的修农具,偶尔开两句玩笑,也是其乐融融的。妇女那边就热闹了,吵闹声不绝于耳,大多是因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过口不过心,没一会又会好了。 这一幕让大家心里都暖暖的,一路走来尽是一些惨绝人寰的场景,此刻能看到这些,顿时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十二月初六,大雪终于完全停止,自十一月中以来一直阴沉沉的天空,也终于放出了几缕金光。 十二月初十,朝廷的赈灾队伍终于到了。安城守军们的救援工作也都已完成,现存人口都被安置在了漠北县城集中管理。 除了赈灾粮之外,朝廷还给了抚恤金,凡七岁以上死者,其家人可领一人六百文的丧仪。除此之外,朝廷还给漠北免了两年赋税,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 之后,赈灾大臣顾远按照救灾之策上所书,开始了重建工作,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除了葫芦村和墨斗村一人不少之外,其他的村子都伤亡惨重,几乎要应了楚辞的那一句十不存一。 原来二三万人的地方,如今大概只剩五六千还活着。最惨的是下元村的一户人家,十几口人活生生地饿死在家中,周围一应器具上皆有咬痕,想是饿极了。 寇静回到军营后,偶然在抚恤名单上见到了一家人,上面写着:云氏一家七口六口俱亡,下附名单……云盈,周岁……另,长子云大郎不知所踪。 寇静将手镯从怀里掏出,交给赈灾的那个兵丁,说道:“云大郎亡于道中,若他家还有亲人来寻,便把这个交给他们吧。” 希望他们去了下面,一家人能够团聚。 第34章 小二回来了! 自放榜日后, 楚辞和张文海就回了平安镇。和来时有点不一样的是, 方晋阳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些天方晋阳住在张家, 和张文海一起学习,他竟觉得张文海的很多方法都挺好的, 学习起来似乎也比以前要容易一些。 以往, 他的学业一直都是超过张文海的, 但不过短短月余, 文海竟然就已经追上他了。 初时,张文海侃侃而谈, 说楚辞有多么厉害,教学手段层出不穷, 他心里还有点不以为然, 只觉得文海是病急乱投医, 一个十几岁的秀才,又怎么比得上几十岁的呢? 但自从见到真人, 和他交谈一番之后, 他心里却不由得相信起张文海的话,觉得这楚辞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夫子们年纪大经验足, 却有些墨守陈规,不会变通。楚辞年纪轻, 经验尚浅, 却总能推陈出新。 这些天他一直在纠结,待张文海和楚辞提出要离开时,他一咬牙一跺脚, 就说也要跟着去。 他去书院和先生告了假,决定在县试之前,就在平安镇和张文海一起学习了。 方家不比张家豪富,但在一个小镇上买栋房子却绰绰有余。可是好的房子难寻,所以,在房子物色好之前,他还得住在张家。 张文海是十分高兴的,楚辞对此也无异议,反正只是学生数多了而已。他以前带四五十人都不怕,怎么会怕多带一个? 方晋阳的基础比张文海要好,楚辞便直接摈弃贴经墨义两种,让他直接从九章题开始做。 没想到这方晋阳在九章上悟性比张文海这商户子还要高,一般小学题竟已难不住他,楚辞不得不弄几道初中数学让他去慢慢琢磨了。 除此之外,每人每天都要交一份诗赋和杂文上来。楚辞出题,往往都是随意翻阅那几本书的,截搭题和割裂题源源不断。 比如说,前天他就出了“修其身者,天下鲜矣”,这句话中间割裂了很多句,原来讲的是说一个人要先修养自身才能管理好整个家族,因为人人都是有偏见的,很少有人能在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优点。 张文海和方晋阳看到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解答,甚至他们想了好久,才想起这出自《大学》第九章。 楚辞从来不在他们解题时给予提示。这会让他们产生依赖性,从而不思进取,只想以逸待劳,没有自己的想法在其中。但是批改时,他却会一字一句去推敲,让他们明白好在那里,不好的地方在哪里。既让他们畅所欲言,又能补其不足,可以说,这段时间他们的进步是巨大的。 他们忙着刷题,楚辞也没有闲着。除了给他们出题批改之外,他将所有精力,都花费在了题集上面。 经过秦夫子的指点,他的题集逐渐完善了,诗赋题和杂文题也得以创新,比原来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时,楚辞松了口气,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十二月中旬将题集出好了。 他揉了揉手腕,让它稍微放松一下。此刻张、方二人正在埋头做题,见楚辞突然起身,心里不觉有些紧张,张文海甚至在楚辞走到身边时,不自觉以手掩卷。 楚辞失笑,他对张方二人说道:“我现在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你们将题目做好之后便放在桌上,然后自己温书,等我回来之后提问。” 平时相处之时,楚辞平易近人,风趣幽默,但真到了课堂上,他的威信还是很大的。 布置好自习作业后,楚辞就抱着题集出去了。此时天气愈发冷了,前两天下了场雪,地面有些湿滑,稍有不慎便可能滑倒。楚辞走的很小心,就怕摔跤之后弄脏手中的稿件,到时候就麻烦了。 刚走到翰墨书肆门口,陆掌柜竟然已经迎了出来。他一见楚辞,立刻哭着喊着让楚辞一定给他留一个地址。这段时间失去了楚辞的消息,真叫他难受啊。 上次那些话本卖的很好,也带动了他店里的其他生意。每日营业额一算下来,足够让陆掌柜从梦里笑出声。但东西再好,也已经趋于饱和状态了。 他立刻去县城进了新的话本,可是人家翻阅之后,发现并无天外来客的插画,买的人比往常少了很多。还有一些家仆日日蹲守,就等着买有插画的话本好回去交差。 平安镇和附近几个镇的女眷们早已将话本所绘的发型和衣服当作流行趋势了,出过一段时间风头之后,谁又能甘于平淡呢?大家都等着新插画一出,便开始仿妆。 在楚辞离开的这段时间,金玉轩掌柜也将那“蝶恋花”步摇制出来了,有那见过手稿的人透露,这也是出自天外来客之手的。故而这东西一经推出,风头无两,若哪家小姐戴不上这支步摇,她简直连门也不愿出了。 陆掌柜听闻消息,内心后悔不已,怎么就没要个具体住址呢?万一他以后不来了,叫他上哪去寻人呢? 如今楚辞来了,他焉有放过之理?楚辞便只好把自己可能去的几个地方写给了陆掌柜,而不是原来“长溪村”这寥寥几字。 陆掌柜心满意足地将地址收好,然后才发现楚辞手中拿着的东西。 “这是上次你所说的题集吧?这么快就出好了,楚兄弟有大才呀!”陆掌柜翻了几下,心里一阵激动,他当年也是参加过县试的,虽然未中,但比一般人还是多知道一些的,这东西一定很好卖! 看完之后,陆掌柜不由生出一点感慨和怅然,若当年也有一本这么详尽的题集,他也许就不会止步于县试了。 “陆掌柜谬赞了。现如今还请掌柜的将这东西尽快送至书坊之中,好赶在县试之前发行,一旦延误,生意就要大打折扣了。” “是极,我这就让人准备车马去县城!”陆掌柜雷厉风行,直接唤虎子去备马车,然后又将这个月的银钱结给楚辞,再把新出的话本给他画模板,之后就任由楚辞自己活动了。 楚辞也没有再多打扰,题集完成了,他也可以松一口气,回家去待几天了。 想到家中亲人,他心头一阵温暖。不知道家里的田地买的怎么样了?娘的眼睛有没有好一些?他是和兄嫂说过让他们多买一些肝脏给娘吃的。还有嫂子的肚子,不知是不是大了一些?大哥这段时间在家中干什么?小远有没有认真将他教的几个字写好? 一想起来,才发现他心中如今记挂良多啊。 楚辞身上现在还有七八两银子,他准备买些东西回家去。 南北货铺里,楚辞买了一些阿胶和红枣回去,他娘和嫂子脸色都挺苍白的,想必有些贫血,买回去让她们补补身子。 铺子里还有新出的黄烟,楚辞捏起一点嗅了嗅,发现烟味浓郁,触手干燥,应该是上好的,便也称了两包,准备送给村长和黄大夫,两人都是好这口的。 他哥喜欢喝酒,没事总让小远去村头打点小酒,两文一壶的能有多少酒味呢?楚辞买了一坛上好的绍兴酒回去,让他解解酒瘾。 小远是最好糊弄的,只要将店里时兴的果子干货称一些回去,就足够让他开心了。 买完之后,看着地上堆着的这些东西,楚辞才发现自己可能有点购物瘾了。每次一买东西,都恨不得将钱花光。 当然,店铺老板是乐见其成的,他笑呵呵地收了银子,然后让伙计给楚辞推了一把独轮车出来,提出送货上门。 到了张家门口时,楚辞给了小伙计几文钱跑腿费,又让张家家丁帮着卸货。 “楚兄,可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这些东西哪里用你亲自去买,你只需说一声,便会给你送上来。可是使唤不动他们?”张文海和方晋阳听说后便立刻出门了,他有点生气,觉得自己家的人怠慢了楚辞。 “文海兄莫要误会,在下近日要回家一趟,所以帮家里买了点东西好带回去。” “啊?你要回去了?”张文海又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 “当然,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未免家中亲人记挂,明天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你们二人放心,走之前我会将这几日的题目出好,回来后批阅。” “可是楚兄不在,我学起来很没劲啊,晋阳你说是不是?” 方晋阳见他带上自己,立刻捅了捅张文海,让他注意楚辞的表情。 张文海一看,浑身一颤,又是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然,为了不辜负楚兄的期盼,我二人还是会端正态度,刻苦学习,认真完成课业,在此静待楚兄归来!”他几乎脱口而出,因为再不说就晚了。 楚辞笑了,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打过五禽戏之后,楚辞交给绯红着脸的张、方二人两叠试卷,然后带上早餐,愉快地踏上了他专属的驴车,出发往家里去。 …… “小远,看驴车!你小叔回来了!”一个眼尖的孩子叫嚷起来,惹得其他孩子也跟着叫“你小叔回来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4节 楚辞下了车,面带微笑地看着人群中孩子王一样的楚小远,等着他奔过来。 不出所料,楚小远果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楚辞大腿开始哭:“哇哇哇……小叔……怎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哇哇哇……” 楚辞弯腰抱起楚小远,无奈笑道:“我不是说了要去很久吗?” “没说这么久!哇哇哇……”楚小远很委屈。 “好吧,就当我没说好了。你确定要这么一路哭回家吗?他们好像都在笑你了。” 楚小远小脸一红,抹了把眼泪然后挣扎着下来,“我才没哭,就是气你说话不算数!” “好吧,是小叔不对。那这包花生糖给你赔罪,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小叔呢?” 楚小远别扭地接过糖,然后说:“那就原谅你吧。” “真乖!快去把糖分给小伙伴们吧,家里还有好些,可别小气了。”楚辞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这家伙可没那么大方,花生糖有些大,他很怕楚小远从中间咬开,然后一人半块。 楚小远哼了一声,对这个败家的小叔表示很无奈,他们都是他的小弟,他怎么会那么小气呢! 楚辞让他们继续玩,又上了驴车往家赶。 楚家院子里,楚母头戴银簪,身穿崭新的棉袄,坐在一堆老太太里唠嗑。沈秀娘坐在一旁缝小孩衣裳,时不时和周围的老人说两句话。楚大哥正蹲在一旁洗菜,他老娘和媳妇身子不爽利,他得多做点才是。 远处隐隐有车声响起,楚母突然叫起来:“是小二回来了!” 第35章 字得取得响亮些 楚辞回来引起了一阵热议。 其实主要还是坐在他家门口的老太太们议论的比较多。原因在于楚辞大手笔的给她们一人泡了一碗热热的糖水喝。 古代工业不发达, 糖也是稀罕物, 甚至比盐还要贵一些。盐是生活必需品, 朝廷再怎么样也不会断了老百姓的生路,一直都在调控盐价, 穷苦人家最多吃的淡一些, 倒不会完全买不起。 而糖就不一样了, 在几十年前, 这东西一般都是贵族或豪富之家才能享受到的东西。直到偶然有一个工人改良了制糖的技术,才让糖变成一般人也能享受到的食物。 而对于长溪村的百姓来说, 他们一年到头除了能从地头山里的水果上汲取到一些甜味之外,其他的就只有过年或家中有孕妇时才能吃到一点。 现在在楚家坐了那么一会就能白得一碗糖水, 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 起身便说要走。楚辞再三劝说之后, 她们才接了过去。 但老人家都不太舍得喝,端着碗只放在嘴边轻轻抿了抿, 然后便借故回家去, 心里想的却是让儿孙也跟着沾沾光。 楚辞放的糖多,即使再兑一碗水下去, 喝起来也还是甜甜的。因为楚小远已经给大部分男孩子都分了花生糖了,所以这次的糖水, 只要不是太偏心的奶奶, 家中的女孩都能喝得多一些。 她们六七岁的年纪就要开始学做家务,平日里也难得出门,不像男孩子一样可以上山下河四处寻摸东西吃打打牙祭。 那些老人走后, 楚母嘴上抱怨了几句,说楚辞有点太大方了,不过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是儿子给她做脸。 楚辞自然不会生气,他将给众人买的东西一起从筐里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楚广看见那坛酒就笑得牙不见眼,被楚母和沈秀娘一起瞪了一眼。 但看着桌上给她们买的东西,两人却犯了愁。红枣她们倒是知道怎么吃,就是这个阿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啊。尤其是听说它的价格贵重,就更加要小心对待了,万一弄不好浪费就太可惜了。 楚辞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吃,他也就见他奶奶和妈妈吃过,但以前她们吃的好像是成品。 不过他刚好要去村长和黄大夫家一趟,刚好可以问问黄大夫。楚广也要跟上,他得听听黄大夫的说法,然后回来做给她们吃。 楚广提着两包黄烟和两包饴糖走在楚辞旁边,他对楚辞说:“小二,上次你让村长带回来的五十两我们已经花了大半了,一共买了两亩水田和一亩旱地,我看了,都是肥地,所以比其他的要贵一些。现在一时找不到其他好的田地了,等回去,我让你嫂子把银子还给你。” “哥,你这说的哪里话,什么你的我的?这是咱们家的。嫂子是当家主母,钱自然是该放在她那里的,你若是再说这种话,小心我告诉娘。” “嘿嘿,哥以后不说了。”楚广憨厚地笑了两声。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小二,你会觉得哥没本事吗?” 楚辞皱眉,停住脚步,看向楚广:“哥,你是整个大魏朝最好的哥哥,你若是真没本事,我们一家人早就饿死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想要挑拨咱们兄弟的感情?” 在原主的记忆中,楚父和楚母的身体都不算太好,楚广也是十几岁就挑起了家里的大梁的。夏日抢水时,他一天都暴晒在太阳底下,生怕上田断了水庄稼没活路,几天下来就晒脱了一层皮。冬日上山砍柴,他还没天亮就出门去,被斧子砍了脚还坚持拖了两捆柴回来,上黄大夫那随意包扎了一下又上山去,就怕家中断了柴火。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楚广对他也是无微不至的,因为起身不便,溺桶都是放在房间的,楚广去倒这些,也没有丝毫怨言。 说实话,和楚广比起来,原主简直就像是蜜罐里泡大的,若心中还看不起这位兄长,那恐怕得是狼心狗肺之人了。所幸,原主不是,他也不是。 楚广听了,心里十分熨贴,他自觉比不上弟弟,和他一起时总会有点自卑感。但没想到楚辞竟然这么尊敬他,他笑着说道:“没人说什么,就是我好久都没赚到钱了,心里有些不好过。” 其实他是听人闲聊,说楚家以后可以躺在家里不干活,全靠楚辞养着了。他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想做一个一事无成,只知道拖弟弟后腿的兄长。 “哥,你赚钱的日子且多着呢,倒是我,年后估计又要去县学了,到时候家里可就要靠你了。” “嗯,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和你嫂子看着呢。你上学的钱我们也帮你存着的!” 兄弟俩一边走一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长家。村长家在村东边,他家的房子应该是村里最好的了。院子是用土砌的,但屋子却是用青砖和瓦片盖的。屋子一共有八九间,看起来既敞亮又干净,据说当时花了不少钱呢!村里人暗地里猜测,起码花了得有七八十两银子。 院门没有关,楚辞在门口敲了几下,就见里面一个妇人探出头来,“是楚秀才和楚老大来了啊。快进来坐,老头子刚出去,一会就回来。” “有劳婶子了,平日里多亏村长照顾,今日难得上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婶子不要嫌弃。” 村长媳妇脸上笑开了花,她接过东西,说道:“哎哟,你们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倒叫我不好推辞了。快快,你们坐,我去厨房倒两杯茶水给你们暖暖身子,这大冷天的。” 楚辞和楚广笑着推拒了,说要去黄大夫家一趟,下次再来坐。 离开村长家,两人又转道去了黄大夫家中。黄大夫此刻正在后院翻晒草药,听家中的小丫头叫唤,才知道楚辞和楚广来了。 “你们上我这来,可是有什么事?” “黄大夫,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笑纳。今日倒确实有件事想问问您,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 黄大夫也不讲那些虚礼,他让小丫头把东西拿进去交给她娘,然后就坐到楚辞他们对面,说道:“说吧,有什么事?” “您可知道阿胶怎么炮制?我买了一些回来给我娘和大嫂补身子,却不知道该怎么用才最好。” “此物补血益气,固本培元,对身体确有好处。一般来说,都会把它制成固元膏来吃。你可以将那东西放入锅中,再添上核桃,红枣之类的干果,熬好之后放凉即可,平时要吃就切一块下来。” “多谢黄大夫。”楚辞道谢,然后又问楚广有没有记住。楚广点头,决定回去先挖一小块尝试一下。 两人又和黄大夫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家了。现在已近中午,是该回去做饭了。 路上,他们碰见了楚小远,楚小远挤在两人中间,硬要牵着他们的手,时不时还将两只脚抬起,一蹦一跳的像是只小青蛙。 回到家中之后,楚广去厨房帮忙,楚辞则拎着楚小远,说要检查他的功课。 楚小远一下子僵住了,他磨磨蹭蹭地从房里抱来一沓纸,小心翼翼地摊在楚辞面前。 楚辞先看了前面几张,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字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态度,可见楚小远还是很认真的。 但越往后翻,字迹越潦草,最后一张的几个字,简直和狂草有的一拼。楚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楚小远。 楚小远低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小叔,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我之前教过你关于学习的几句话,你给我背一遍。” “呜…勤有功,戏无益。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楚小远越背声音越小,显然他比刚才要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楚母听见孙子的哭声,想从厨房出去劝两句,却被楚广和沈秀娘拦住了。 “娘,小二在教他道理,我们要是出去插手,下次那小兔崽子就更不怕了。” “管谁叫小兔崽子呢?我以前可曾这样唤过你们兄弟二人?”楚母也认识到了这个想法不对,转头便骂起了楚广。沈秀娘以袖掩唇,挡住自己的笑意,好歹得给她当家的一点颜面才是。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荒废一天的时间,就要花几天的功夫才能弥补回来。小叔希望你以后能明白一点,玩的时候痛快玩,写字的时候认真写。若你此刻不想写了,也不要勉强自己,干脆痛快玩一场,回来再认真做,也比敷衍了事好。” “小叔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楚小远蔫蔫地说道,他心里很后悔,觉得自己让小叔失望了。 “小叔你会不会讨厌我……”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楚辞将他搂至身前,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叔永远也不会讨厌你,只是小叔希望,你长大以后能够有所作为。书中的知识很多,现在不抓紧时间学习,往后再来后悔,就没什么用了。” “小叔,我知道了。” 饭后,楚辞对一家人提出了一个想法:“我想把小远也带到县里去读书。” “什么?”三个大人同时叫道。 “因我之故,村里的私塾一直不肯接纳小远入学,眼看他越长越大,再不入学,恐怕以后跟不上别人的进度。我又不能一直在家中,年后便要去县学的,到时候小远就被耽误了。” “可是,县学会接收他这么大的孩子吗?” “县学之中亦有蒙童班,只不过一般都是官宦乡绅子弟在那里读书。我去求一求先生,未必不能接收小远。实在不行的话,县城也有好几家蒙童馆,我就带着小远住在外面,然后每日接送。” 一家人没有作声,良久之后,楚广开口了。 “小二啊,大哥知道你是为了小远好,但还是算了吧。你的考试更加重要,多加了一个小远,你会分心的。”身为一个父亲,做出这个决定自然是很痛苦的,可是小二苦读十几年,若是毁于一旦,他更加于心不忍。 楚辞微微一笑,自信道:“大哥,若我没那个本事,我也不会夸下海口。如果只多了一个小远,我便会学业退步的话,那只能说明我学的不够扎实。小远他是我们家的长孙,他能出息了,爹泉下有知,必然欣喜若狂。楚家列祖列宗也都会很高兴的。” 楚辞心意已决,大家只好不再劝说。 沈秀娘从刚才起一直都是很纠结的,儿子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她比谁都要开心。可是她当家的说的也对,若是因为小远害了楚辞,那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了。 她嫁过来时,楚辞也才八九岁上下,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楚母身体不太好,她平常照顾的也多。那时候三年未孕,她心里甚至是把楚辞当长子看待的。 幸好现在得以两全其美,她一定要给菩萨多上两柱香,求她保护一家老小平安喜乐,保护他们在外一切顺利。 …… 楚辞在家待到二十二日,便又去了张家。他检查了两人的功课,发现自己虽然不在,但二人也没有懈怠,心里十分满意。 他给二人一一指出文章中的不足之处,然后又将自己曾经所做的文章默出来给二人参考。他的文章经过秦夫子的批改,足以当作范文使用了。 又过了两三日,便到了张文海的生辰。 二十及冠,冠礼对男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张家有钱有势,自然办的声势浩大。请来观礼的都是镇上有名望的人家。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后,张文海终于有了字,海广而阔,故唤为“阔之”。 往后,同辈中人不可复呼其名,故而楚辞和方晋阳都改称其为阔之兄了。 经过这一场后,楚辞也在心里琢磨,他的生辰在来年九月份,是时候先给自己想个响亮的字了。 第36章 沃兹基硕德 此时已是年尾, 楚辞和二人约定好正月初十再相聚, 然后就各自分散了。 楚辞先去了翰墨书肆, 把上次的话本插图模板交了,又和陆掌柜的聊了一下关于题集的印刷, 之后便带着结来的钱走了。 因为上次买了许多东西回家, 最后一问价钱, 他好像都买贵了几文, 所以楚辞已经被剥夺了购物权。况且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家中的年货早应该备齐了。 回到家后又是忙忙碌碌的几天, 楚辞还是第一次过这么有年味的年。无论是扫尘还是贴春联窗花亦或是和楚小远一起吃刚炸好的丸子,都是那么新鲜。 以前他家过年, 就是一家人上酒店要一桌年夜饭, 吃完后他们开始聊天, 聊着聊着就会转到各自的领域,然后变成激烈的讨论。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5节 有时候楚辞会想, 也许他们希望此刻坐在身边的是他们的学生吧。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刚才讨论的内容记下来了, 而且也能毫无障碍的参加进他们的话题。 其实楚辞高中的时候理科也很好,为了和他们多一点话题才选的文科。好在后来虽然没能多点话题, 但他却在学习中逐渐爱上了文科。 现在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喝点小酒, 讲两个笑话,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多好啊。 过完年后就是各种走亲访友。楚家人口简单, 初二时楚姑姑带着丈夫孩子上门拜年,楚辞又听了他一大通唠叨。他说的话还是那么不着边际,时时刻刻不忘炫耀自己认识多少能耐人。 楚家人习以为常,包括楚辞的表弟和表妹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显然也是觉得烦。楚家人好茶好饭招待了他们一家,然后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初三他们一家人上舅舅家去了。两个舅母也是张罗了一大桌的菜上来,虽然不贵重,但是味道很不错。 初四,楚广带着沈秀娘和楚小远去了沈家拜年,他们会多住几天。楚辞本该上秦夫子家门去拜年,但秦夫子每年过年都在府城岳家,他早就说过让楚辞年后再去县学看他。 于是今天,家中便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楚母交友广泛,跟着一大群老太太趁着过年这家坐坐那家坐坐,倒把楚辞抛在了脑后。 楚辞其实也想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交流交流,但是他翻遍了记忆,都没找到原主在村中交好的朋友,只能悻悻作罢。万幸的是,秦钊这小子来他们村拜年了,于是之后几日,他便跟着秦钊满山跑。 冬日的动物大多比较笨拙,楚辞跟着去了几天,竟也亲手打回来一只野兔。当夜,这只野兔就被他们一家人分食了。 转眼之间,便到了初十日。 楚辞拜别家人,踏上了来接他的骡车,去到张家。 张文海和方晋阳一见楚辞立刻迎了上来,三人互相拱手,唠了好一会家常。待进了书房之后,张文海还想说点什么,就听楚辞说道: “阔之兄,晋阳兄,现在就把之前布置的课业拿出来吧,十余日不见,想必二位一定大有进益。” 张文海的笑僵在脸上,他不自觉地看向方晋阳,发现他已经去拿课业了,心里不由得呜呼一声,也走到自己桌前,抱来了一叠纸。 楚辞接过方晋阳的作业,然后一页一页翻阅,然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晋阳兄果然十分用功,这些课业都完成的不错,就是在这里,需要避讳一下,改用旁的字。” 古代写文章时需要“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若不注意避讳,轻则取消功名,重则陷入文字狱中,不得脱身。 当今陛下讳皎,方晋阳文章里有一句“皎皎若明月之光”,也许是写流畅了,一时忘记避讳。 方晋阳一脸后怕,“多谢楚兄指点,差点犯了大忌,实在是不该呀!” “无碍,只需将本朝历代帝王名讳记熟便可。” 检查完方晋阳的作业,楚辞又给了他一道题让他去琢磨,而后便开始翻阅张文海的。 他边看边不自觉地以指节轻扣桌面,张文海的小心脏也跟着他的敲击“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楚辞看完,朝张文海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阔之兄这几首咏梅咏雪诗写得着实不错,特别是这一句'春风不解相思雪',显得尤为缱绻,想必是好事将近啊。” 张文海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年已及冠,家中才开始为他物色妻房,他“老树开花”,的确忍不住荡漾了些。 “但是,这文章中出现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否请阔之兄为在下解读一二?” 楚辞用朱笔圈出几处,这里都是一些引用典故的地方,可能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张文海自己胡诌的,因为楚辞从未在哪里看到过。 就像他以前的学生写作文时,都喜欢在首句引用名人名言,到了后来,什么“沃兹基硕德”都出来了,而且有时候确实能蒙混过关,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张文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些天家中一直都有很多人来做客,他每次想要用功之时,就会被人打断,所以他只能写快点,根本没时间去细心琢磨。 像里面出现的什么“昔日孟公卧于榻上,忽见一吊睛白额大虫”之类的,其实都是他做梦梦见过的…… “这样吧,晋阳兄今日完成那一篇文章便足以,阔之兄你亦只需完成三篇,如何?” 张文海如释重负,立刻点头称是,等接过楚辞递来的题目时,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 全都是割裂题和截搭题!而且割的特别开!他分明瞧见晋阳的是一道大题,那是直接截取文章的一段话的。 看来楚兄没打算原谅他,呜呼… 楚辞将这两人的作业检查完时,也开始完成自己的。秦夫子给他布置的一日一首诗,他从未懈怠过。 初时,他的诗还是先填韵脚,才开始生搬硬凑的。写出的来诗句看上去像模像样,实则矫揉造作,狗屁不通。 但后来写多了,他竟也有了一些灵感,偶尔信手拈来的一两句话,越品越有味道。灵感最多的一日,他曾一口气写了三首诗,说的都是民间风俗习惯,看上去虽质朴,但却很有内涵。 今日他写的诗,也属有感而发,写的是稚童贪玩,和先生斗智斗勇的故事。当然,诗中原型自然是楚小远和张文海了。 日子不咸不淡的又过了几天,当正月十五闹元宵时,楚辞将家中亲人全部接到镇上来,逛了一晚的花灯会。 他谢绝了张文海的邀请,在客栈开了三个房间一家人又聚了聚。 第二天楚辞在送他们出门后,便回了张家,恰好在门口碰见了书肆的伙计虎子。 “楚秀才,您可算回来了。掌柜的找你有事,您快和我去一趟吧。”说罢,就要往外冲。 “什么事这么着急?”楚辞纳闷了,火急火燎的到底是什么事?难不成又有人想要大幅的插画? “您跟我去了就知道了,这可是件好事啊!” 楚辞心中隐有所感,他加快步伐,跟在了虎子身后,来到翰墨书肆。 “楚秀才,二楼请。” 楚辞踏上二楼,然后看见屋子里有好几个人。除了陆掌柜之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 “楚秀才,你可来了。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文书大人手下的张书办,这两位县城书坊的黄管事和齐管事,这位是上次买插画的徐老爷。” 楚辞暗自皱眉,这群人过来干什么?特别是这位张书办,若和现代官场联合起来,他大概算是办公室主任一类的了,怎么会来这么一家小小的书店?还有黄管事和齐管事,那也得是出版社的经理一类的,只有小书店捧着他们的份,怎么会一起来了? 最古怪的是那位徐老爷,一直盯着他不放,眼中似有深意。 当然,脑中所想只是瞬间,在众人看来,这位书生听陆掌柜介绍完后,便立刻行礼和大家问好,态度不卑不亢,行事谦谦有礼,果然是能写出那本题集的人。 “果然英雄出少年,你那本题集文书大人审阅后,立刻拍案叫绝,说道必是有大才者方能出这些题。老夫好奇之下,便冒昧上门,望你们不要介意。” “张书办过奖了,小子不才,只是广纳贤者之言归于一卷,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才。” “哈哈,你过谦了。文书大人看了题集之后,便上呈给了老父母。老父母可是嘉佑三十八年的同进士出身,就连他都说好的,焉能有不好之理?今日我上门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书办但说无妨,小子洗耳恭听。” “老父母往日深为本县的学子们担忧,遍观整个甘州府,能人层出不穷,秀才和举人的数目更是逐年上涨。唯有我们袁山县,考中秀才的人数竟然逐年下降。每思及此,老父母都会暗中垂泪不已,言是自己治县无方,才让有才之士埋没于众人之中。” 张书办唉声叹气,其他几人也面色愁苦,似乎都在为县令的话而难过。楚辞也顺势做出一副唏嘘的样子。他很想让现代那些自认会吹彩虹屁的人来看一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职场老油条。 “但前几日,老父母看了你的题集,心中大为安慰,说若是县中多出几个像你这般的人才,那又何愁袁山县不兴?只要将这本题集投至全县之中,那些学子必然欣喜不已,今年的秀才人数也定会增多。” 张书办的脸上阳光明媚,其他人也有如雨后彩虹,此等变脸绝技,让人不得不为之叹服。 听到这里,楚辞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县令大人看上他这本题集了,想要在全县范围内出版,可能还想要冠名权。 因为如果学子们做了题集之后,真的有幸考中秀才,那心中自然感激不已。若他们再一翻书,看见县令大人的名字出现在主编一栏,何愁人心不齐? 楚辞在心中细细思量,觉得此事对他来说有利无害,最多就是将名字排在编者众里,一县之长绝对不可能将他的功劳完全抹杀了。而且县令亲自出版,到时候这个出版费,绝对是源源不断的。 楚辞正色道:“能为老父母分忧,实属小子之幸。此题集便由老父母全权处理,小子再无二话。” 他的意思是,你老就拿走吧,我保证口风很紧,不泄露半点消息。 张书办和其他人相视一笑,这么识趣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 “听说你帮此题集取名为《辞海》?” “小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胡乱取了个名字,到时还请老父母为之命名才是。” “嗯,此事我会请老父母示下。如今已近中午,不如就由老夫做东,请各位一尝这平安镇美食?” 陆掌柜立刻接话:“哪里就需要您做东了?若各位不嫌弃,小人早已在醉香楼定下一桌酒席,还请各位能赏光前往。” “哈哈哈,陆掌柜实在太热情了。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一群人拥着朝醉香楼而去,在醉香楼前,镇上的一名衙差早已等在那里。 “诸位大人安好,咱们镇长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几人上楼,果见陈镇长站在包厢里,他一见张书办就说:“张老难得来此地,怎么不让人说一声?倒叫我怠慢了贵客,这怎么好意思呢?” “哈哈,老陈你太客气了,我就是不想兴师动众,才瞒着你们的,谁料到你们耳朵太灵光,到底是没瞒过呀。前些日子和王觉一起吃饭,他还说起过你,言是老父母赞你治下有方,镇上出了个能人。” 陈州身为一镇之长,原本不必这么客气。实在是张书办是王县丞的老丈人,县里二把手的顶头上司,可不得敬着点吗? “老父母竟然提起过我?”陈镇长一脸受宠若惊,“有劳他老人家记挂了,实在是惭愧惭愧。不知是哪位能人让他称赞有加?” “喏,就是这位楚秀才。” 第37章 错过抱憾终生 国人交流感情大多都是在饭桌上。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后, 气氛升至最高。其他几人聊起衙门里的一些事, 陆掌柜也凑到了黄管事身边询问起下个月将要印出的书籍。 那徐老爷此时借机靠近楚辞,问了好些问题, 诸如从哪来在哪上学之类的。一张脸始终笑眯眯的, 就像一朵盛开的大丽菊。 无关紧要的楚辞都和他说了, 这徐老爷倒也识趣, 没问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但这也足以叫楚辞不太自在了。 他知道徐老爷就是上次买他那幅画的人,这次能够批下书号将书呈上去也有他的帮助在其中。 难道是他的画画得太好, 让徐老爷先粉上画,进而开始粉上画家了?但是他一个老男人这种举动看起来终究有些诡异, 好像太热情了点, 楚辞总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难道是把他当成那种人了?楚辞不自觉地坐远了一些,免得让人误解。 酒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 桌上的菜也替换过好次了。这次桌上喝的酒是张书办选的梨花白, 酒味浓郁,喝起来有股清甜的味道, 很像是酒味罐头,但后劲特别大。身为桌上唯一的晚辈, 楚辞不得不一个人解决了大半。 酒席散了之后, 楚辞在虎子的看顾下回了张家,虽然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但他还是坚持去了书房。 楚辞在张方二人讶异的目光下, 挥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写完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出书房,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书房里的二人本来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心态,毕竟文字能彰显出别人的内心。但心中的好奇却始终压不下去,他们很想知道,如楚兄这般谦谦君子,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会在醉后吐些什么真言? 先是张文海频频起身,或喝水或解手,起身时都忍不住朝楚辞的桌子看,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最后一咬牙,还是直接走过去看了,万一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他一定烂在心中,绝不宣之于口,就连晋阳也不告诉!谁叫他不跟着一起看! “咦?” 方晋阳本来竖着耳朵等着听的,他知道张文海有个毛病,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会不自觉念出来,但是等了许久,却只有一个咦字,这下,他的好奇心也压不住了。 “这是什么?”他起身走了过去。 只见那洁白的宣纸上的字如同是几条飞龙盘旋在一起,说是字还不如说是画上去的。怪不得张文海不念,因为实在看不懂啊! “晋阳,我懂了!”张文海猛一拍掌,“你以前去上清观求过符吗?” 方晋阳摇了摇头,他不太信这个。 上清观在县城外的一座高山上,是一个有名的道观,听说那里特别神,求妻得妻,求子得子。所以每年科举期间,都有很多书生暗搓搓地去求张符,寄希望于鬼神之说,让自己得以取中。 “我怀疑,这就是那种符!”张文海说的很笃定。他以前在别人的锦囊里看过露出的一角,也是这样歪歪扭扭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6节 “怪不得楚兄这般文采斐然,原来他自己就会画!”张文海唏嘘不已,第一次认识到掌握多种技能的必要性。 “是吗?”方晋阳还是觉得很奇怪,但他也看不明白,只能等楚辞醒来后再说了。 楚辞醒来后,看着外面昏黄的光线,知道自己大概是睡了一下午。他换掉沾着酒气的衣服,然后重新梳洗,又恢复了那风度翩翩的样子。 他步入书房,发现张文海和方晋阳都在桌前学习,心里很是欣慰。但两人的目光却透着几分诡异,让楚辞十分不解。 等被两人夹着来到书桌前时,楚辞方才明白。 纸上写着几个狂草大字,“老变态,离哥远点”!想必是爆粗口让二人不适,楚辞正想解释一下,便听张文海问道:“楚兄,这可是符箓的一种?” 哦豁?看不懂,这太好了! 他淡定地将书桌上的纸卷好拿在手上,然后说道:“这正是符箓的一种,我也是偶然听说过这种符能解酒,所以才在醉后画了一幅。可惜啊,你也看见了,我还是醉的一塌糊涂,可见这种办法并不管用。” 张文海忙点头,顺便打消了去上清观一趟的想法。方晋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可楚辞的表情太过自然,他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拿着黑历史回了房,楚辞连忙放在火盆中把它烧了。他刚总结了一下,幸好他刚刚写的是横版简体字,又是最难认的狂草,所以他们才认不出来,要是之前写的是竖版繁体字,估计就要千年功德一朝散了,那还怎么愉快地装第二个字母呢? 徐管家浑然不知自己套近乎的行为让楚辞对他心生警惕了。 他只是觉得太巧了。 上次少爷去县学为小少爷办理入学,回来后脸上难得的带了点笑容,让有些畏惧他的小少爷都胆大了些。 那时候少爷说,他在县学认识了一个书生,名唤楚辞,为人正义凛然,能言善辩。他已和那楚辞说好,等入学之后稍加看顾一下钟离钰,到时候徐管家他们一定要对别人好一些。 只是没想到,这楚辞竟然就是为小姐画肖像的那个天外来客!幸好他帮着弄了书号,以后那楚秀才必定会对小少爷更好一些。 徐管家一腔热情无处释放,便想着多了解楚辞一点,好让小少爷以后和人相处时不要犯了忌讳。但他觉得这书生似乎对他有些远离,徐管家有些郁卒,明明他老人家看起来很可亲啊! 回到寇府,天色已晚。书房的烛光下,小少爷正坐在那写字,一边写嘴里还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自从有了小姐的画像,小少爷似乎就找到了寄托,再加上整个府里都宠着他,再没那些污糟事,他整个人都较之前开朗了不少。 “徐爷爷,你回来啦!我已经把功课写好了,现在在写信给舅舅!”钟离钰举起手上的纸给徐管家看。 “好好好,小少爷你慢慢写。圆圆她们可给你准备了饭食?” “嗯!我吃了一个大鸡腿,还有两块肉,还有一块鱼,还有……一点点青菜。”钟离钰偷偷看着徐爷爷,想观察一下他对一点点青菜有什么反应。 徐管家倒觉得还行,从这点看,小少爷是遗传他们寇家的,上到老爷,下到小姐少爷,都是喜欢吃肉的。 他摸了摸钟离钰的头,让他继续写,自己也坐到一旁,提笔给少爷写了一封信,并将今日所见也写了上去。 寇静收到信时,先将小外甥的那封看完,里面的童言稚语温暖了他的心,让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他摸了摸颈上的暖玉,还好没只让这块玉回去。 他又打开徐管家的信,看完也感叹了一句真是太巧了。 那书生竟然就是画画的人,还真是出人意料。他原以为他是烈火性子,怼起人来浑身都是劲,却没想到他也有那么耐心的一面。 寇静坐在营帐内,先是把两人的书信回了。想了想后,他又提起了笔,给楚辞也去了一封。 托人办事,亲笔信应该能更显得有诚意一些。 …… 正月二十四,翰墨书肆来了一批书。陆掌柜的命人将店里准备好的木牌端出去,摆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 上书:新到《辞海》题集册二百本,老父母亲自带队编纂检阅,专为县试而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抱憾终生,机会只此一次。你还在等什么呢,快快进来购买吧! 现代烂大街的广告词在古代看起来是那么新颖,老百姓听人读了木牌上的内容之后,纷纷奔走相告,让认识的读书人赶紧去买。 也有那较狂妄的书生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只是打着县令的招牌做生意。要知道县令大人公事繁忙,哪有那么多时间编书呢?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可是嘴上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偷偷遣家仆去买了一本回来。粗粗翻阅之后,他立刻拿着书去了书房。 不到一会后,他又从书房冲出来:“快快,再去买,有多少本都买回来!” 这书第一页上写的主编真是县令的名字,然后副主编上除了第一位的楚辞不太认识之外,其他的可都是县里的首脑。 难不成县令大人真的为了县试亲自出了一本书吗?思及此,他立刻想让家仆去垄断那些书,别人少了机会,他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可是,少爷,那掌柜的有劳什子限购令,一人只准买一本。”家仆苦着脸说道。 “那还等什么,叫所有人都去买!对了,把管家的孙子也抱去买一本!”能少一本是一本,总共就两百本! 家仆心里直嘀咕,管家的小孙孙才一岁多,就能看得懂书了? 当他带着许多人往书肆冲的时候,却在路上遇到了另外一伙。那是他家少爷的死对头,看起来也是去买书的! 两边较着劲跑到书肆,却发现陆掌柜的正在外面。 “卖完了真的卖完了!小老儿真的没有藏私!不信你搜一搜!” “真没了!真没了!明日请早,到时候又有二百本!” “唉唉唉,那本是我留给侄子的!不能动啊!” 陆掌柜眼看那人扔下一两银子在桌上,然后抱着书飞快离开,脸上只剩下苦笑了。 亏他还想着二百本应该能卖个几天了,谁知道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被全部抢完了。 瞧着店里一片狼藉的样子,陆掌柜吩咐众人将其他的书先撤掉一部分,在二月初五之前,全部改卖《辞海》。 张文海和方晋阳也都抢了一本,当他们看见第二页上写着的楚辞时,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张文海他们是知道楚辞在弄这些东西的,但他们只以为那是随意弄弄的,没想到人家竟然已经和县令大人搭上线,联合出了一本书。 这里面大部分的题目他们都是刷过的,想想那些学子此刻正如获至宝地抱着这份题集,此时再看去,心中难免有一些凌然于众人之上的感觉,有点暗爽,毕竟编者本人亲自在给他们辅导。 “哟,你们已经买了?我还说给你们送两本呢。”楚辞抱着一堆书走了进来。 张文海和方晋阳看着楚辞手上的书,发出了狼看见肉一般的动感光波。 “楚兄,你还有多少,我们都买了!”他们自己不需要,还可以送给亲朋好友哦。 楚辞之所以不受限购的限制,当然是身为作者的特权,书出来了自然是要给他寄一份的。这十余本就是陆掌柜那里送来的。 考虑到一些学子的家境,这书的定价并不算贵,一本只要二百八十八文。如果连这些钱都凑不到的,那么抄五本,送一本附了答案的。 楚辞对这个定价没什么意见,薄利多销也是经营生意的一种办法。说实在的,和现代动辄十几块一本的练习题来比,他这个算是卖出了天价。由此也可以反应出现在读书人十分不易啊。 拿到书时,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第二个,楚辞心中还有些不敢置信。他原本以为挂个尾巴就差不多了。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那以后还能继续打交道。 其他镇的情况比之有楚辞亲手题广告词的翰墨书肆来说有些不足,但金子总会发光的,到了下午,《辞海》就被一抢而空了。 这些掌柜的不如陆掌柜有远见,他们进的不是很多,少的三四十本,多的一百一十二本,等他们急匆匆地赶去县城书坊时,却看见陆掌柜雇了三辆马车在书坊外,喜气洋洋地让伙计们搬书出来。 “别去看了,这些我全部进了,你们等三日后的下一批吧,到时候要赶早一点啊哈哈哈。” “阴险小人”,“无耻败类”!此等咒骂之声不绝于心。 有些掌柜的还打起了感情牌,诉说本地学子的不易。 陆掌柜似乎有些动容。他摸了摸唇边的那一小缕胡须,然后说道:“这样吧,在下一批书出来之前,我便去你们镇上摆个小摊卖吧,以免耽搁学子们复习功课。到时候还请各位掌柜的不要仗着店大欺生啊。” 他的阴险用心得到了大家一致吐槽,周围一平米内满是众人唾弃的唾沫星子。 陆掌柜心中得意,让你们以前仗着生意好挖苦我! 第38章 惨烈的模拟考 陆掌柜想要去别的镇子摆摊的想法自然是行不通的, 但是他们却阻挡不了学子们朝平安镇奔来的脚步。 一批又一批的人组团过来, 乐的陆掌柜喜笑颜开, 就差买两挂鞭炮在上面放了。 有些人实在纳了闷了,这平安镇是给大家施了什么法?先是家中女眷为它痴为它狂, 现在又轮到家中男丁为它哐哐撞大墙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楚辞没有半点反应, 他依然在严格督促张、方二人学习。 眼看县试在即, 更是半点疏忽不得。楚辞十分了解临考考生那种紧张焦虑的心情, 每次学习一段时间,都会带他们上园子走走, 放松一些身体和紧绷的情绪。 袁山县的春天来的比较早,此时虽还是春寒料峭, 但眼前却冒出了点点新绿, 嫩芽在枝头招展, 看久了,眼睛都好像舒适了一些。 可惜的是, 往往只有楚辞会有这种体会。那二人没走多久, 便总是提出要回房去看书写功课。 楚辞很想拎着他们的领子大叫,你们知道现代的学生有多苦逼吗?体育课是什么东西上了高二就不认识了啊!现在给你们上体育课的机会居然不珍惜!哥实在是坐不住了啊…… 楚辞心中咆哮, 脸上却依然露出微笑,然后和二人一起回房。 张文海有了楚辞加持, 自觉今年考秀才有望, 便比以前都要认真,这两三天半夜三更还在看书。方晋阳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便刻意地想要锻炼一下, 也放任自己和张文海一起加夜班。 看着两人越来越黑的眼圈,以及那仿佛被什么掏空一般的身体,楚辞终于受不了了。 “今日休沐!你二人自去休息,不准再待在书房了。我明日有事要让你们做,若还是像今日这种状态,你们便后果自负吧。” 扔下这一句话后,楚辞就抱着书回了自己的房间,只余张文海和方晋阳面面相觑。 “唉,想必是楚兄看你我二人太过劳累才这样说的。可是县试就在十日之后,我又怎么能安心去休息呢?” 张文海觉得自己精神亢奋,完全还可以再战十天。 方晋阳倒隐约有些明白楚辞所想,但他认为,谁家的学子不是这样过的呢?时间紧迫,还是先。 楚辞派了人盯着他们,听仆人来报,说他们好像不打算出门时。楚辞冷冷一笑,然后让这家仆附耳过来,如是这般吩咐了一通,便又把自己沉浸在书海之中。 呵呵,希望他们明日还能笑出声来。 这一天,张文海和方晋阳又是半夜三更才去休息。这几天都在熬夜,时间太晚,方晋阳便又歇在了张家。 几乎是刚躺下去没多久,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就把张文海吵醒了。 他睁开困顿的双眼,看着外面依然漆黑一片的夜空,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可是那声音如影随形,仿佛就在他的门外。 不对,就在他的门外! 张文海猛地睁开眼睛,面如黑漆,他拽过一件衣服套在身上,心想待会出去要让那敲门的人知道,什么叫做扰人清梦者死! 刚一打开门,小橙子就叫起来:“少爷,您怎么现在才起来,快快,小的先帮您收拾其他的东西,您先把衣服套上!” 张文海懵了,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佛诞?圣人诞辰? 他木然地穿上衣服,想在外面披件狐裘却被制止了。小橙子拎着个包袱在他身后推着他向前。周围黑漆漆的,他连路都看不清。 跟着小橙子左转右转之后,他终于来到一道门前。门前隐约有些亮光,那里伫立着两个人,定睛一瞧,正是方晋阳和他的仆人石头。 “晋阳,这是怎么回事啊?” “文海,我也不知道。”方晋阳身体弱些,此时已经困的连字都不会叫了,对着张文海直呼其名。 两人靠在各自的仆从身上几欲睡去,一声高喊立刻将二人惊醒。 “县试大门开,鱼跃龙门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7节 县试?! 二人眼睛猛地睁开,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见县试开门的号子。 伴随着这一声响起,面前的朱色大门也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对二人说一句得罪了,便提过小橙子和石头手上的提篮开始翻检。 小橙子和石头略带同情地看着被瞒得好好的两个人,行礼之后默默退开了。 搜完了提篮,那两人便开始搜他们了。幸亏他们还记着张文海才是家中少爷,没对二人太过分,不像真正的县试那样严苛。 二人提着提篮走进去,先是一段狭窄的被栅栏拦着的路,然后远远便有人唱到,“袁山县平安镇学子张文海,保人长溪村廪生楚辞!袁山县永安镇学子方晋阳,保人长溪村廪生楚辞!” 此一步骤为唱保,想要考秀才,必须有廪生为你做保,证实你不是冒名顶替,作奸犯科之人方才通过。 他们心中疑虑越来越重,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觉睡死过去睡到了县试这天。但周围的人实在太少了。 直到看到面色严肃坐在院中的楚辞,他们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楚辞昨天说的要他们做的事情。 张文海扬起笑脸,刚想说话,便被站在楚辞身边的壮仆怒喝一句:“考场之上,纪律严明,休得胡言乱语!” 两人被推进了号房,这号房大小样式和县试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其中的潮腐味都是一样的难闻。 楚辞坐在上首,看也不看他们。等天空渐白,才示意仆人出门去拿东西。 “科举一途,道阻且难。尔等需勤学苦练,方能成器。”先是熟悉的劝学词,然后便是督学主考副考廪生代表发言,冗长的一段段话,听得人脑袋发昏。 张文海身子骨比较壮,虽说衣着单薄坐在冷风中好一会了,他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方晋阳却已经面色青白,若不是团在一起实在难看,他都想紧紧抱住自己了。 他们从卯时初进场一直坐到辰时正,才终于有人来点香,示意考试开始。 有人下来发纸,一人发了三张素白纸以做起草之用,然后便是五张标有红线横直道格的纸,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 一个健仆举着考牌入场,两人强打精神,开始抄题目考试…… 楚辞悠哉悠哉地坐在上方裹着裘衣,提着手炉,喝着热茶,吃着点心。这县试考试时间从辰时正考到申时正,也就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一共八个小时。 他让小橙子给二人准备了几个馒头和一竹筒的水,标准都是按照县试的规矩来的。 不经历一场模拟考,这两人估计还是要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的学习的。如此这般十几天下来,还不到考试身体便要垮了。与其昏倒在考场上,还不如昏倒在模拟考上,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不久,方晋阳就昏过去了。 楚辞冷酷地让人把他抬下去好生医治,然后便把视线移到张文海身上定住。张文海自方晋阳被抬走便已是战战兢兢了,其实他也快坚持不住了。他昨天大概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就被叫了起来,现在实在是太困了。 眼前的题目横平竖直的,但他却一个字都认不出来了。张文海一咬牙,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好不容易振奋了一点,便又开始写字。 他终究也没有熬到考试结束,便被抬下去呼呼大睡了。 二人这一睡,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中途他们没有吃东西,但精神却好了一些,长足的睡眠把他们之前熬的夜基本都补回来了。 来到书房后,楚辞没在里面。他常坐的位置上有一张纸,上面说二人昨日的模拟考卷他已经批改,今日他要去县城一趟,由他们自己安排时间学习。 两人到各自桌前,看见了昨日的考卷,上面朱笔批阅的痕迹十分之多,简直惨不忍睹。 …… 今日是二月初三,秦夫子他们已经返校了。 楚辞拿着自己这段时间写的诗和文章,天没亮就坐上马车,赶去县城。 县学门口果然已经有人在洒扫了。学子们返校的时间定在二月初八,但提前来的人却不少。 楚辞走进秦夫子的院子,便见师母正在院子里洒扫。他赶紧上前,将手中大包小包的拜年礼放在石桌上,然后接过师母手中的扫把开始扫地。 “阿辞,你去看你先生吧,他在书房里和朱夫子谈事。别忙了,这里有我呢。”师母笑得温柔。 “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和师母夫妻一体,弟子帮着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那边石桌上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请师母不要嫌弃。” “来就来了,费那么多心思干嘛?我和你先生什么都不缺,以后自己留着买些吃用,你先生才能放心点。” 秦师母是知道楚辞家境的,往日的他十分倔强,即使天天都吃那没什么味道的丙菜,也轻易不肯上这来吃一顿,现在他整个人看着想开了,往后估计会好叫些。 “往年年节时,我家境窘迫,送给先生的时礼不多,先生和师母还用各种方法贴补回来了,现在我手头宽裕,若还像往常一样,岂不是太不知礼数了?师母您放心吧,往后我叨扰的时间还多,到时候您该烦我了。” 秦师母被他逗笑了,开始动手归置楚辞带来的节礼。 楚辞将院中杂草擦除,又把落叶和扫到一旁,方才歇下来。他去水池那边略梳洗了一番,然后又整理好衣裳,觉得已经妥当之后,才去到先生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传来秦夫子的声音,“进来吧。” “先生好,朱夫子好。学生楚辞,打扰二位了。”楚辞赶紧上前行礼。 “无事,我们正说起你呢。”秦夫子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你那次献的救灾之策立下大功,此时漠北雪灾已经过了,因为救灾及时,伤亡人数比往年别地要少,灾后重建也十分顺利,想来奖赏应该不日便会到达。” “原来就是他献的策啊。信然兄果然慧眼如炬,收得高徒,在下佩服。”朱夫子称赞道。人家的学生已经能为朝廷建功了,他的学生还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秦夫子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着挥挥手:“常明兄谬赞了,小徒顽劣,难堪大任,此次不过恰逢其会罢了,不值一提。” 秦岭青那样子看得朱夫子牙痒痒的,但人家有嘚瑟的资本,他只能又说了两句恭维的话便告辞了。 “你的功课可带来了?”秦夫子一秒变身严厉老师。 楚辞恭敬地将课业呈上,交由秦夫子检查。 第39章 蒙童馆 “不错, 看来这些日子你没有懈怠。诗也写的比以前好多了, 特别是这几首, 尤为出彩些。” “多谢先生指点,学生才能有所进益。”楚辞说道, “其实学生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县试过后, 学生就要重新入县学求学。家中侄子无人指点, 恐耽误学业, 学生想着,能不能让他跟学生一起, 在县学的蒙童馆内进学?” “他年岁尚小,何不放在村中私塾, 有父母照看, 岂不是更好些?”秦夫子觉得孩子年龄太小, 到时候肯定会不太适应。 “这……”楚辞纠结了一下,还是把目前的困境说给秦夫子听了。 秦夫子听后, 也有些尴尬。他那时候求才心切, 不忍楚辞在原来的书院耽误才华,才使了法子哄人来县学, 却没想到会让楚辞遭受村中老夫子的白眼。 “既是如此,我便与你去和山长说一说, 到时候你把他带来, 一应起居就由你照顾了。” 蒙童馆内也不让家仆伺候,他们的衣服换下来后,会交给县学的仆役统一清洗, 然后再归还各人。吃饭就在县学食堂里用餐。其他的事情就只能靠自己了。 “是,多谢先生。”楚辞眉开眼笑,想必到时候先生应该会想个法子让楚小远从蒙童馆内搬出来和他同住。 “莫要高兴太早,若他太过吵闹,别人告到山长处,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学生定会约束好小侄,让他不打扰到旁人。”楚小远那么乖,应该不会太吵的。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学问,师母便叫吃饭了。吃过饭后,楚辞又当着先生的面写了一篇策论,才被放归。 到张家时天已经全黑了,楚辞来到书房,看见里面再不是灯火通明,心下欣慰不已。其实他们的水平在楚辞看来已经达到秀才的标准了,就算排名可能会低一点,但若保持住至少不会落榜。 第二天早上,几人练完五禽戏,坐在一起用餐时,张文海和方晋阳突然说道:“多谢楚兄了,楚兄良苦用心,我二人已知晓,往后再不会做这般自毁前程之事了。” “二位言重了。只不过身体才是根本,县试在即,若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的缘故而与其失之交臂,那未免太过可惜了。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楚兄说的事。” 二人拱手,之后几日,便完全按照楚辞的安排复习,不敢有一丝违逆。楚辞有些无奈,但好在就只有这几天了。 二月初八日,楚辞又给他们准备了一场模拟考,依旧是同样的架势,二人却不再像上次一样毫无准备。 考了一天下来,还能谈笑风生,站在楚辞身边看他批改试卷。 “若不遇天灾人祸,取中应是没有问题了。”在他们的屏息静气等待结果时,楚辞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让他们的精神放松下来了。 这话楚辞也不是白说的。他这段时间通过陆掌柜将往前七八年取中贴出的文章基本都看了一遍,也将那杨县令喜好的文风打听了一遍。通过多次总结,楚辞敢下定论,他们这次应该是稳了的。 带着莫名的干劲,时间匆匆而过。 这天已是二月十日,张、方二人拿着廪生保书去县城拿准考证了。报名是在一月二十日,他们那时候已经报过了。 楚辞将东西收拾好后,离开了张家。算算日子,他在张家做西席先生也已有三四个月了。 张父张母今日也在平安镇,他们一起出来送别楚辞,并且将这几个月的月银结了。 一般私塾的坐馆先生月银不过五钱银子,富贵人家的西席先生一般是二两银子,为着楚辞的名气,当时张老爷给他开的价钱是十两银子一个月。 现在楚辞一提包裹,便发觉里面重量似乎有些不太对,本应该是四十两左右,但打开里面却有一百两银子。 似乎看出楚辞疑惑,张老爷说道:“楚秀才这些日子为我儿操心太过,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报答你,只有这俗物聊表心意。” “非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当初既和张老爷您谈好了价钱,便不能任意更改,不然在下以后如何取信于人?还请张老爷收回多的,不然以后在下不敢上门来了。”楚辞说道。 张老爷和张夫人对视一眼,赞道:“楚秀才大义,真乃君子楷模。是我们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还请楚秀才你不要见怪才是。” 张老爷取走五十两,然后说道:“月份无论长短,这束修都应给全才是,这样才不至于怠慢贤才。还请楚秀才不要再推辞了。”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楚辞自然不会再推了。 他谢过二老,然后回村去。 在家待了半天,十一日上午,他提着包裹,带着眼泪汪汪的楚小远,去了县城。 “楚兄你可算来了!”张文海见到楚辞,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算沉淀下来,考试之前不见楚辞一面,他是不会好了。 “在此先预祝阔之兄你明日心想事成。” “谢谢楚兄,快进来。晋阳他回家去了,他祖父母和爹娘直说要设宴谢你呢。对了,你车上这个是?” 张文海看着掀开车帘偷偷看着他的小孩,顿时起了兴趣。 “这是小侄,不日便会和我一同进入县学读书。小远,和张叔问好。”楚辞把他从车上抱下来,然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张叔好。”楚小远有点发蔫,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今年要和小叔来县城上学了,但初离家中,还是有些不舍的。 “你好,初次见面,我身边也没旁的东西,这个玉环你留在手上把玩吧。”张文海摸索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玉环在荷包里,便将其扯下送给楚小远。 楚小远看了看楚辞,见他点头方才接过:“小叔说过,长者赐,不可辞。谢谢张叔。” 张文海对他印象大好,他亲戚家的那些小魔头和眼前这个孩子比起来简直应该回炉重造一下。 楚辞也挺惊讶的,看来楚小远不知不觉间,学了不少东西啊。 张文海引着二人进府安顿。待吃过午饭后,楚辞带着楚小远上街去,将拜师礼所用之物全都备齐了。 束脩是一块肉,除了束脩之外,还需要芹菜,莲子,红豆,枣子和桂圆。寓意味业精于勤,苦心教育,红运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圆满。 县学蒙童馆门外此时只有一个门人坐着,楚辞带着楚小远走过去,说是要报蒙学的。那门人随意抬眼,发现二人穿着不过如此,便说:“前两天就已经结束了,明年二月请早吧。” 楚辞笑了:“前方二人难道不是来报名的吗?怎的就结束了?”他指了指前方两个背影,正在另一个门人的带领下,朝先生的住处走去。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8节 “人家是孔山长打过招呼的,自然可以晚些过来。这位书生,我劝你还是先回去,明年早点再来吧。” “孔山长说的?那不知秦先生说的有没有用呢?”楚辞说道。 “秦先生?”那门人念了一句,然后恍然大悟,想起了县学的金字招牌。 “你怎么不早说呢?小人这就带你们进去。”门人立刻满脸堆笑,还殷勤地要帮他们提东西。 楚辞谢绝了,和楚小远跟在这人后面往里走。 蒙童馆一共四个先生,门人带他们去的这家先生姓沈。在他们之前,那个带着孩子来的人已经在拜师了。 肉肉的小包子脸严肃的听着先生训话,头上的发髻因为点头的动作一搭一搭的,看上去格外可爱。 当视线移到他身旁的大人时,楚辞心中暗叹一句,这也太巧了吧。站在孩童左侧的赫然就是那位徐老爷。 第40章 变故突起 徐管家也看见楚辞了, 他朝楚辞笑了笑, 然后又看着他家小少爷行拜师礼。真可爱啊!和少爷以前一模一样。 沈先生年约二十五六的样子, 他训话之后,先让钟离钰退后。然后让他们两人上前。 在沈先生的注视下, 楚小远上前一步, 两只小手搭在一起行了个礼, 说道:“学生楚远, 拜见先生。” “还不忙。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考你,你若是答出来了, 我才能收下你。” 刚才钟离钰也是经了这一遭的,他基础比较扎实, 三字经和弟子规都已背熟, 千家诗读的很熟, 百家姓和千字文及幼学琼林也开始接触了。 楚小远有些不安,他只跟着小叔认了一些字, 读了一点点书, 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出先生的问题。 楚辞将他往前推了推,轻声安慰道:“无碍的, 会多少就答多少,切记莫要隐瞒或耍小聪明。” “嗯。”楚小远点点头, 然后面向沈先生:“请先生出题, 我准备好了。” “你把弟子规的第一段背给我听一听。” 楚小远一喜,张嘴便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 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人。有余力,则学文。” 沈先生点点头,问道:“何为,首孝悌,次谨信?” “嗯…小叔说,这两句的意思是圣人教导我们首先在家要孝顺父母,出外要尊敬师长,然后做事情要讲诚信。”楚小远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 “你再将三字经第一节 背给我听一听。” 楚小远窃喜,这个好像也会,便背着小手朗声背诵:“人之初,性本善…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背的很好。”沈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孔融四岁让梨,天下称道。若我说今日你与他之间只有一人能入学,你是否愿将这个机会让给他?” 楚小远眨巴着眼睛转头看向一边的钟离钰,钟离钰也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这个小哥哥开口说不让,他就不能入学了。 楚辞面色有些冷,他看着沈先生,却见沈先生也笑着回望他,目光之中全是坦然,并不像是携带私怨的样子。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若说愿意放弃入学,就是向学之心不坚定。若说不愿意嘛,又和孔融让梨这一典故相背了。楚辞难得捏了一把汗,不知道楚小远会怎么说。 “可是,孔融让梨不是弟弟让给哥哥吗?我长得大些,是哥哥,你应该问小弟弟呀。”楚小远疑惑地看着沈先生,似乎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楚小远从孩童的角度看待问题,倒是让沈先生一时语塞。片刻之后,他笑着说道:“你说的对,是先生一时糊涂,问错了人。你的题目都答的很好,先生收下你这个弟子了。” 楚辞对这个先生的感觉由坏变好,能坦然在学生面前承认错误的,一定不是庸碌之辈。至于他之前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先生收下拜师礼,给楚小远也训了话,然后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教舍拜孔子等人的画像。 徐老爷和楚辞等在外面。楚辞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心里有些警惕,见他伸手朝身上掏着什么,更是差点摆出李小龙的经典架势,喊一声“阿打”! 一封信被递到了楚辞面前,徐管家说:“楚秀才,容老夫介绍一下,在下是寇府总管,我家少爷曾经和楚秀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可还记得?” 寇兄?楚辞心里浮现出那个像军人一样挺拔的身影,这是他自穿古代以来,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的男人了。而且那人还帮了他两次。 “得罪,原来是寇兄家人。寇兄对我有助臂之恩,我却未能报答,实在惭愧。” “昔日少爷去军营之前,曾嘱咐过我,说楚秀才你是个热血心肠,为人最是仗义,若小少爷在县学遇到事情,去求助于你,你绝对会帮助他的。他这次写信回来,给你也带了一封。我原本以为难以相见,却不知竟如此有缘分。” 楚辞接过信,心里暗道,看起来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回家后话竟然这么多的吗? 寇静静:…… 楚辞展开信,上面写着:楚秀才亲启,冒昧来信,还望见谅。当日一别,如今已是数月。思及往日,言笑晏晏,尤在耳旁。吾之外甥不日将要入学,恐他一幼童初入学堂诸多不适,望楚兄遇见他时,能照拂一二,静不胜感激。 看完之后,他脑门子上似乎有两条黑线,想起当日他唤钟离兄时,那人居然也不阻拦,现在一看,原来这钟离兄才到他的大腿,比楚小远还要矮些。 罢了,总归是他欠别人的人情,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到时候让楚小远帮他照看一下,白嫩嫩的小少爷别受了欺负就行。正所谓,有事侄子服其劳嘛! 其实寇静只是那么一说,他压根没想到楚辞的侄子竟然也在这里读书。他原本认为,蒙童馆和县学科举班相距甚远,两人根本没机会见面。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楚辞不要计较于报恩之事,他对这个书生,印象还是很好的。 徐管家却不这样想。好赖让他逮了只羊,当然要尽力薅毛了。若不是少爷一定要让小少爷读县学,县学又不让学子家属陪读,他一定包袱一卷亲自过来照顾小少爷。 “既是寇兄外甥,那就是我的侄儿。在下一定会对他多加照应的。” “哎呀,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楚秀才有所不知,我家小少爷啊,他可喜欢你的画了。”徐管家想着帮他小少爷多刷点好感度。 “哦?”楚辞好奇心起,原来粉他的画的人不是徐管家,而是小朋友。这么小就喜欢美人图,审美有些超前啊。 徐管家叹了口气,简单的把钟离钰的身世交代了一下。中间省去若干细节,主要是让楚辞知道,他偶然之间画出的人和小少爷已逝的母亲长得很像。 楚辞听完,有些默然,他就说呢,怎么一幅画能换五十两和一个书号,原来是这样的。 这时,沈先生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话题自然便终结了。 “二月十四为蒙童馆开馆之日,届时请二位带齐平日所用的东西来这里。” 徐管家和楚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沈先生此时对楚辞说道:“刚才一事,我也是受人之托,他也并非故意为难,就是想要看看文曲星的侄子是否也是可造之材。” 楚辞无语了,原来是为了收徒。搞这么大的阵仗,他还以为是有人要从中作梗呢。 …… 也是是成功拜了夫子,楚小远的精神比之前刚来时好了一些,走在路上也有心思东看看西看看了。 楚辞不得不感慨,小孩子的世界真单纯啊。 他给楚小远买了几包好吃的,然后牵着他回到了张家。 张文海一家在大厅里,桌上地上堆的都是东西,张文海和张夫人在桌旁对峙,显然是刚发动一场家庭大战。 “楚兄,你快帮我劝劝我娘,我是去县试,又不是去打仗,她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塞给我!”张文海似乎看到救星,噼里啪啦一通抱怨。 “张兄此言差矣,你娘也是一番慈母之心,恐怕你在考场会有遗漏,这才准备的多了些,你不感激涕零,反而诸多抱怨,这样岂是为人子该做的事情?”楚辞先说张文海,然后他又转向张母,“不过,张夫人。县试规矩极为严格,每一样所带之物都必须合制,且还会被掰开了揉碎了检查。带的太多反而有所耽搁,到时候延误了时间反倒不美了。” 一席话让两个人都静下来沉思己过。张父在一旁连连点头,不愧是楚秀才,他方才左右劝了半天,反而两头都不讨好。 母子互相体谅,这一晚终究风平浪静。 二月十二,县试起。 校士馆门前无比拥挤,各个村镇的考生齐聚一堂,粗略看去,应有三四百人。这些人里,年轻的比较少,年纪大的反而偏多。 县试取五十人,差不多七分之一的比例。比起江南地区五六十分之一的几率来说,这里显得格外友好。 张文海在马车下方走来走去,一副急躁的样子。“晋阳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要最后进场?楚兄,你觉得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楚辞眨巴着困顿的双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孩,裹在被子里睡得小脸通红。 也许是折磨他们两次的报应吧。楚辞前一晚被兴奋过头的楚小远闹了一宿,刚睡着没多久就又被张文海吵醒了,可怜巴巴地请求他陪着一起去考场。 去就去呗,他刚想起身,楚小远就拽着他嘤嘤哭泣,说不要一个人在这。楚辞看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拉着自己,心下一软,只好用被子一裹就带上马车一起来了。 幸好方晋阳听到召唤,终于来了。 楚辞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面色潮红,似乎不太正常的样子。但方晋阳自己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也就以为是他跑急了才血气上涌的。 三人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那边就开始叫放人了。 张文海和方晋阳提着篮子,匆匆告别楚辞,朝着考场奔去。 考试流程和模拟考时一般无二,坐在了号房中,两人的心思终于沉淀下来了。那么久的努力只为了今天一展身手,楚兄说他们时机已到,他们若还是做那没出息的样子,才是可笑至极。 “回去吧。”楚辞目送他们进门,便让车夫往回赶。现在回去睡一觉,绝对不耽搁等会来接人。 申时初,已经休息妥当并且做了一会功课的楚辞带着楚小远出门,二人步行至校士馆外,准备迎接即将出门的张文海和方晋阳。 当考场内三声钟响之后,张文海跟在众人后面,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贴经墨义不在话下,九章题也难不倒他,诗赋本来就是他比较擅长的,最妙的是,这次的杂文题居然是楚辞额外给他们出过的题目。 那题楚辞讲的时候他听得也很认真,这次几乎全都默下来了! 他还没考过这么简单的县试,一脸的春风得意让让别的考生忍不住白眼相向。 “楚兄,你来啦!”张文海看见楚辞,眼睛一亮便跑了过来,完全看不见另一边来接人的张父张母。他们有些悻悻地走过来,二人加起来几百斤的身材,竟比不过一个身体纤长的楚秀才! “看你这个样子,必然胸有成竹,我先提前恭贺你了。”楚辞打趣道。 张文海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为了让自己免于太过喜形于色,他左右看看,“晋阳呢,他还没出来吗?” 此时考场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大家都紧紧盯着门里,不知道方晋阳怎么了。 正当他们按耐不住,准备过去问问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人。 方晋阳脸色苍白,被考场中的衙差扶了出来。张文海和楚辞伸手去接,方晋阳一看他们就哭了。 “文海,楚兄,我这次怕是又不中了!” 说完,他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衙差对此情况已经处理的得心应手了:“这位考生方才倒在半道上了,你们将他带回去好好劝解吧,明年再来便是。” “多谢差大哥。” 楚辞朝他拱手,然后和张文海合力将方晋阳放上马车,送回方家。 校士馆另一边,方家父母等在较远处,也在焦急寻人。听见有人来报,立时也是两眼一翻,几欲晕厥。 “我苦命的儿啊!”方母哭道,然后让石头赶紧赶车回去。 …… “令郎恐怕从昨夜便开始发热了,今日又勉强支撑去了考场,这两日要好好将养才是。我这里开一副药,四碗水熬成一碗喝了便是。” “多谢大夫。” 老大夫叹着气走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29节 方父来到楚辞和张文海面前道谢:“我家晋阳身体一直不好,是我们太过强求才使他遭受磨难。多亏你们这两位好兄弟,才让晋阳得以平安归来,多谢了。” “伯父客气了!”两人赶紧拦住他,不让他鞠下躬。 “可是,晋阳身体好像也没那么不好,他在我家这些日子里从未犯病,为何只在家两日便突然发热,可是这个家里和他犯冲?” “张兄慎言!”楚辞连忙打断,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家的风水不好,不是讨打吗? 第41章 由爱故生忧 方父显然是知道张文海的, 对他有些冒昧的话也没表示出不喜之意, 只是叹了口气, 说道: “我家何曾没有怀疑过是风水相冲呢?自前两年起,晋阳身子骨变差之后, 我家前前后后已经搬过三次家了。可是, 唉……仍然无济于事啊。” 楚辞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是风水, 那便是人为了?顿时,家族倾轧, 为了谋利而互相陷害的戏码在他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 他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番方家的情况,然后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原来这方家二老一共有四个儿子, 两个女儿。 方晋阳的父亲是长兄, 可方晋阳在众兄弟姐妹中却是最小的。 因为他母亲嫁过来七八年后才生下他。亏了方家二老开明, 也多亏了方父和她鹣鲽情深。不然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方父不是休妻就是纳妾了。 方家二老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尚且宽容大度, 对自己家的就更好了。几个孩子尽量一碗水端平, 所以方家家风一直以来都很不错。 早些年方家祖父便以树大分枝为由,将他们几家分了, 然后二老就跟着大儿子一家。 按照利益关系来说,他们没必要害方晋阳。 “晋阳醒了, 你们去看看他吧。”方母垂泪, 她儿子自从醒过来,就默默看着上面,一句话也不说, 实在叫人担心。 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若他真出了什么事,叫他们两个老的怎么活?幸好他祖父母今天去了寺庙说为他祈福,不然二老也是要担心的。 刚刚楚辞已经进过他的房间了,只觉得里面有些憋闷,因为房间窗子俱都紧紧闭着,不透一点儿风,想是平时很难得打开。 “晋阳,你要振作起来啊,这次你恰好生病没有办法,明年你一定能够取中了。”张文海坐在他的床边,轻声安慰道。 方晋阳眼角滑下两行泪:“明年也取不中的。” “连续三四年,年年都如此。今年希望最大,我的身体也感觉好了些,可是考试中脑袋越来越晕,等我检查时,我发现,竟抄漏了一道九章题……” “我辜负了长辈的期望,辜负了楚兄这么长时间的教导,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他看着屋顶,眼睛无神,说出的话这么飘忽,实在让人担心。 方晋阳的心态一时下滑的厉害,本来嘛,他没抱什么希望,当然也不会太失望。可是这次科举给了他很多希望,当期望值与现实差距太大时,那情绪也避免不了会陷入低谷中。如果不能及时改善,恐怕会变成抑郁症。 楚辞也坐过去,问道:“方兄,你这两天有没有做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你的身体我是知道的,跟着我们练了一两个月的五禽戏,早已经不复当初孱弱,按理说应该是能坚持下来的。你这次发热,我觉得有蹊跷。” 最后一句话,楚辞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先把方晋阳的注意力转移再说。 方晋阳果然侧过头来,他一直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不争气,但现在有人告诉他,原因可能来自外界,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张文海也是瞪大了眼睛,他突然觉得,这个屋子透着一股森冷的气息,显然他是把蹊跷,和某些不可明说的东西联合起来了。 两人没有理会这个逗比。方晋阳也开始回忆。 “我是十日下午和阔之分开的,那时我们领了考证,就各自回家了。因为身体的缘故,家中的菜食都已清淡为主,我吃了一碗饭,然后便去书房读书,晚上也是如此。十一日和十日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十二日晨起赴考时,在床边脑子突然发昏晕了一下。我以前也有这个毛病,便没有重视,谁知道竟是发热了。”方晋阳回忆完,绝望地发现好像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方兄,须知线索一般都是细微之处见真章的。你不妨再回忆仔细一点,只要与往常有丝毫的不同,都要追究一番才行。” 方晋阳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然后说道:“这两天夜里比以前冷算不算?小翠说是倒春寒了,还给我添了一条棉被。我前天夜里猛然惊醒,看见外面的树摇的很厉害,一定是降温了。” “这两天夜里和以前差不多啊,我昨晚一时睡不着,还在院子里走了许久,没发现有多冷啊。”张文海摇头。 “对了,往日我屋子里还点了宁神香,那天中午回来后,我突然觉得有些难闻,就让小翠把香灭了,她还劝了我好久。可我没听,后来的两天都没点香,是不是因为这个?” 方晋阳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要继续点的。 “小翠是谁?”楚辞觉得这个人出镜有点多啊。 “小翠是我乳母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姐姐一样照顾着我。此刻,她去帮我熬药了。”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方晋阳说:“晋阳兄,你那天看见外面的树摇晃,是哪边的树?” 方晋阳指了指右边的窗户,待看见楚辞走过去将窗户推开时,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 楚辞低头检查了一下,手拈着窗缝里的一小片碎叶子走了过来。这叶子被压烂了,露出里面青色的叶肉,细闻上去,还有点香气,想必是这两天留下来的。 “还有那安神香,可否容在下一观?” 方晋阳的手有些颤抖,他指了指柜子上层,示意楚辞去拿。 楚辞将东西拿出来,然后把他放到张文海的鼻子下,张文海猛地一嗅,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什么味啊?闻起来甜腻腻的。” “这叫安神香,是我娘前两年见我一直睡不好,便去上清观帮我求来的。大夫也看过,里面都是一些药材和香料,点了它之后,我睡的确实比以前沉了。” 楚辞弄了一些在纸上,然后包好放在身上。“我先出去一下,张兄你守着方兄,对了,让他先不要吃药。” 张文海想问什么,但楚辞动作太快,还来不及叫住他他便走了。 “这楚兄真是的,他到底干嘛去了?晋阳,你知……你怎么了?”张文海边说边回头,他看见方晋阳的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说不出来的别扭。 楚辞走了好几家医馆,他们闻了药粉后,大多能分辨出里面放了那些东西,也确定了这个东西确有安神的作用。 只有最后一个老大夫闻了之后,略带些迟疑地说:“这确实是安神散,但……好像九里香和黄柏用的太多了,故而闻起来略带甜腻,让人有些不适。” “九里香和黄柏?这东西用多了会怎么样,只是不好闻吗?” “九里香和黄柏都适用于惊悸和夜里无法安眠,但用得太多了,就会让人打不起精神,整日里昏昏欲睡。当然,这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只要停香几日,再多活动,自然就能解除了。” “多谢老大夫!”楚辞道谢。 他又去到方家,见方晋阳房门敞开着,张文海正在里面说着什么。 “……小翠,现在他不能吃药,你先把药放下吧。” “张公子,你为何不让我们少爷喝药?这药得趁热喝,还请你不要阻拦了。”小翠很着急。 楚辞无视二人走过去,然后在方晋阳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方晋阳的眼睛越瞪越大,而后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靠在床头一声不发。 “这里在干什么呢?小翠,怎么还不把药给少爷喝了?” “夫人!这位张公子总是拦着我不让我给少爷喝药。”小翠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走到方夫人身边告状。 方夫人对她十分和蔼,闻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急。她转头看着张文海,然后说道:“张公子,楚公子,多谢二位陪了我们晋阳这么久。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在前厅已经备了饭菜,你们先去用一点吧,也忙了一天了。” “小翠,你为何要害我……”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坐在床上的方晋阳表情十分冷淡,他看着小翠,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翠还没说话,反而是方母大惊:“阳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小翠从小照顾你,她怎么会害你呢?” “娘,你先别说话。小翠,你看着我,你为什么害我!”方晋阳有些激动,他说的太急,忍不住咳了几声。 小翠上前伸手想帮他拍一拍,却被方晋阳躲了过去。 小翠有点伤心,她低着头,说道:“少爷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害过你,我真的没有。”她的声音一如以前那样温柔,里面包含了浓浓的委屈,让人有些同情。 “晋阳!娘知道你现在心情有些不好,可能觉得是小翠没照顾好你。但你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怎么能怪她呢?” “若我说,我的病就是因她而起呢?”方晋阳话音刚落,小翠就抖了一下,她猛地抬头见大家都看着她,立刻一扑通跪在了地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少爷,也从来没有害过少爷。我不知道少爷是听了谁的话要这么说,可是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呢?” “其实,直至上午,我都没有怀疑过你,一切种种都只以为是自己时运不济。直到刚刚听了楚兄的话,我才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原来我身边竟藏了一条毒蛇而不自知。”方晋阳愤恨地说道,他平日里温和有礼,偶然露出这种表情不禁让其他人都有些害怕。 “三年前,我第一次参加县试,考试前两天却突然腹泻不止,大夫看后说我吃错了东西,帮我治好了。可是等我勉强支撑到考场后,却因体力不支而被迫下场。那几天,你一直在给我炖绿豆汤,说是明目对吧?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绿豆寒凉,脾胃较弱者不可多食,不然容易腹泻。” “少爷,我……” “那次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因心中焦虑,夜难安寝,是你娘偶然听说上清观里有一种安神香,便撺掇我娘去给我求对吗?而后两年,我夜夜燃着此香,但白日里精神却越发萎靡不振,每次县试那几日更是困顿不已,从无一次撑到下场。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我身子虚弱。” 方晋阳惨然一笑,“可怜我每次外出几日之后,都会觉得自己好了一些。但一回家,就会生病。你对我说,是因为我没有点安神香,才会如此,对吗?还将安神香给了石头,让他每夜帮我点一点。” “少爷,我…” “这次在张家多日,我知道文海不喜欢这个味道,故而让石头停了香,以免熏了他家的屋子。每日里,我又跟着楚兄和文海一起打五禽戏,两个月竟然没有生一次病,精神也越来越好了。” “前天晚上,你来我房间帮我点香。我说不想点时,你很慌张,一直劝我要为身体着想,还将我娘搬出来。后来见我意已决,你便推说倒春寒,给我添了一床被子,却又偷偷将我房间的窗户打开,把火盆熄了。” “你却不知,我前夜曾经醒过来一次,看见窗户是打开的,可是第二天早上却又关的严严实实的。但我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什么,也不曾想到,十几年的相处,你竟会害我。” 方晋阳说话时,大家都没有打断他。张文海和方母听得目瞪口呆,楚辞却是在意料之中,他一直觉得,方晋阳是个心思通透之人。 小翠听完,泪如雨下:“少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去考科举。”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方母的手抖得厉害,“我们方家到底是怎么亏待你们母女了?啊?让你这般怀恨在心,挖空心思害我儿性命!” “夫人,我没有……我只是想和少爷在一起,我没有害他……” 小翠的月份比方晋阳要大一个月,她出生时,父亲被征了兵役,那时候朝廷正在打仗,被征的基本上都是“十去九不回”。 由于家里失了汉子,村里又遭了灾,小翠娘便抱着小翠跪在菜市口自卖自身。 那时方晋阳刚刚出生,方母大龄产子,身体受损严重,一点奶水也无,便买了小翠娘做乳母。 方家都是良善人,从来不曾亏待过她们母女。小时候但凡方晋阳有的,他都会分给小翠,心里真心实意地把小翠当成自家姐妹看待。甚至当小翠长到十一岁时,还把她们的卖身契还了,准许她们回乡去买田买地过自在日子。 小翠和她娘却表示不愿离开,要一辈子侍奉方家人。也从那日起,小翠开始近身服侍方晋阳。 女孩儿在感情上总是比较早熟的,她对方晋阳渐生情愫,心里一度把自己当作是方晋阳的妻室看待。 这种高高在上的心思瞒得过主子,却瞒不了和她同处一位的小丫头们。有人故意说,他们少爷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往后也只会娶官家小姐为妻,绝对不会喜欢一个丫鬟,更不会娶她们。 小翠如遭雷击,长久积累的感情爆发,偏偏方晋阳也似有所察觉,对她日益生疏。 小翠钻了牛角尖,这一切都是科举的错,只要少爷不去考科举,那么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她还是能陪伴少爷左右,长大之后成为他的妻子,只要他不考科举! 听了小翠毫无条理的话,又看见她那状若疯癫的样子,在场的几人都不寒而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她这种疯狂的爱恋方式,险些毁了方晋阳的一生,实在叫人消受不起啊…… 之后就是他们的家事,楚辞和张文海不好再听,寻了个理由便告辞了。 路上,张文海很是唏嘘:“往日我还羡慕过晋阳能有这样的美貌侍女,红袖添香那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啊!现在一看,还是我娘做的对,只在我身边放了小厮。只可惜晋阳被她害得几年都进学不成,实在可恨啊!” “唉,只希望方兄经此一事之后能重新振作。不过,他只漏了一题,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方晋阳于学业上比张文海更加出色,他只说了这一题,想必其他的应该还不错,就看县令怎么判卷了。 …… 县衙里,灯火通明,十几位大人坐在一处判卷,明日正午便要放榜,他们可闲不得。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0节 “咦,这篇文章写的不错,无论是破题还是立意都十分巧妙,又是仿古人之风的骈四俪六,读起来让人口齿余香啊。”一位大人叹道。 其他的大人闻言好奇,也过来看了看,都说写得挺好的。 “啧啧,可惜这考生漏了一道九章题呀,可惜可惜。”老大人将试卷放至一旁,正是不取的那边。 “这些学子实在不像话!文理不通,狗屁不如!”县令连看了几张,不由拍案大怒。 “大人息怒,不妨看看这篇……” 第42章 呵呵,好巧 “喂, 你别挤我!” “明明就是我先到的!” 县衙大门外, 人潮汹涌。平日里斯文的书生们你推我挤, 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 不远处的一间酒楼,张文海和楚辞以及楚小远三人正坐在包厢里,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啧啧, 用得着这样吗?距离放榜还有一会儿, 早看晚看不都能看见吗?”张文海觉得那些书生太不淡定了。 “如果你的腿不要抽风似的一直抖, 我也许会相信你很镇静。”楚辞冷冷地说道。 是谁一大清早就拉他到这个酒楼来的?现在他们已经足足坐了三个小时左右了。 楚小远也有些坐不住了,虽说这里好吃的东西很多, 但他很想出去看一看,往日这个时候, 他都是在外头跑的。 “放榜啦!” 随着这一声吆喝, 县衙大门缓缓打开, 走出来两排衙差,先将人群疏散至一边, 然后由县里的文书大人亲自张榜在县衙东侧的墙上。 他将那张寄予了无数人希望的红纸贴在上面, 然后又在衙差们的保护下进了县衙。 “快快…楚兄你快看…上面有没有我!”张文海腾地站起身,整个人热切地趴在窗口, 身体有节奏地打着摆子,显然是太过紧张而引起的肌肉抽搐。 “张兄稍安勿躁。小橙子在榜下盯着呢, 你若是掉下去了, 下一场府试怎么参加?”楚辞赶紧过去拉他,大半个身子探在外头,万一真掉下去, 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是是,我要冷静,冷静。”张文海在包厢里转圈,他现在万分后悔为了装那啥选择在这边等,早知道他就也去下面榜墙那边候着了,也好过现在抓心挠肺。 下面时不时响起“中了!中了!”的惊喜叫声,但大部分都是唉声叹气,甚至还有恸哭声传来。 小橙子挤在榜下,头发散了,鞋子也被踩掉了,他睁大眼睛往榜上看,仔细寻找他家少爷的名字。 这榜文内呈圆形,正中间写一个中字,然后分内外两圈,内圈取二十人,外圈取三十人。头名以浓墨重写,其他人则顺时针往下以淡墨轻描。 “中了!中了!我家少爷中了!”小橙子大喜,把人一推便从中挤了出来,欢叫着朝酒楼奔来。 张文海听见声音,喜得握拳猛捶桌子,嘴里还不断发出笑声,笑得泪花子都往外涌了。 “小叔……”楚小远下了位置,跑到楚辞身边,拉着他的衣角。 “不怕,张叔他太高兴了。”楚辞看着,其实有几分心酸,现在的读书人太苦了。 张文海虚岁才二十一岁,就已几下考场,此时得中还算是早的,但他仍然欣喜若狂。下面那些人又何止二十呢?不过是抱着渺茫的希望日日复年年的努力罢了。 这科举一途,贫民百姓若走了,那便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少爷,少爷您中了!我看到榜上您的名字排在第七位,上面写着取平安镇张文海这几个字。” 小橙子推开门大喊,然后看见他家少爷风度翩翩地坐在那里,微微蹙眉:“不过是县试取中,有何大惊小怪的。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我这里有一两银子,拿着去买衣裳鞋子吧。” 他茫然地看看张文海又看看楚辞,一时之间只觉得两个人重合成了一个,他家少爷不是应该跳起来转两个圈圈吗?为何和楚秀才一般表现? “还愣着干什么,赏钱不想要了?”张文海大怒,好不容易想沉稳一点却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是怎么回事? “要要要!”小橙子接过钱,他一个月的月银是二钱银子,这一下就是五个月月钱,谁不要是傻子。“我这就回家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到时候,嘿嘿。 “楚兄,我中了!而且是第七名!哈哈哈哈,我中了。”张文海又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住,说道:“唉,也不知道晋阳家有没有人来看榜,刚刚小橙子估计也没精力去找他的名字,要是晋阳真的不中,可怎么办呢?” “我们下去看看吧,此时人已经散了不少了。”楚辞说道。 “嗯,我这就下去!”张文海说完,飞也似地跑下楼,朝着榜墙冲过去。 “小叔,他还没有付账!”楚小远有些不爽,明明他一直说自己请客,让他们多吃点,结果付账时人就不见了。 他爹以前也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哄着他爹一起去打酒,结果酒打好了,他拎着酒壶就不见人影了,害他那几天都不开心。 “没关系的,咱们先付这一回,下次你张叔保准不会忘了。” “好吧。”楚小远点头,然后他想了想又说:“其实他不付也不要紧,张叔他挺好的,我们住在他家也没收钱。张爷爷和张奶奶也给了我很多好吃的。” “小远真懂事。以后对待那些真心与你相交的友人时,也要这样想。” “那不是真心的呢?”楚小远举一反三。 “坑死他。”楚辞抛下这句话,然后付了账,带着小远朝着榜墙走去。 还没到那里,就见张文海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晋阳,晋阳他也中了,他名列孙山之位!” “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因这首诗,后人便用“名落孙山”来形容落榜的考生。却没想到,张文海为了维护方晋阳考倒数第一的面子,竟然胡诌了一个“名列孙山之位”,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我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晋阳吧。”张文海提议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从县衙左边往外走。方晋阳家在桂花巷内,离这里不算很远。 “阔之,楚兄,你们来看我啦?还有一个小友,是楚兄的侄儿吧?” 方晋阳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看书,这里不是昨天的那个院子,想必是因为太隔应了所以换了住处。 他的面色比昨天那时好了太多。因为知道了真相,自觉还有希望,所以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颓丧了。 “晋阳,你一定不知道我等会会告诉你怎样一个好消息!”张文海一脸神秘。 方晋阳也笑了:“是你考上了吧?昨日的题目我做过,你应也能考上的,先恭喜你了。”他的话里只有祝福,没有其他的情绪。 “不是,是你,你也考上了!名列孙山之位啊!”张文海哈哈大笑,等着方晋阳露出吃惊的表情。 谁知方晋阳苦笑了一声:“你别取笑我了,我漏了一题,又怎能取中呢?只听过名落孙山,又何来名列孙山一说?” “你别不信我啊,榜墙上贴着呢!你的名字和案首排在一起呢!上书永安镇方晋阳,难道这不是你,还有旁人叫方晋阳不成?” 方晋阳眼睛睁大,他侧头看向楚辞,见楚辞也微笑点头,才真正信了。 “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方晋阳笑得比张文海还要夸张一些,吓得石头赶紧从旁边跑过来,不知道他家少爷怎么了。 方晋阳发泄了一阵之后,进屋去梳洗,然后出来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多谢二位特来告知这个消息,今天我做东,咱们好好喝几杯。” “不忙。”楚辞劝道,“后日便是府试,你们还是要多准备一下才行。而且方兄你身体才好,不宜贪杯。” 这有些扫兴的话却让张方二人都感激地看着楚辞,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这般为他们考虑。 方家人本来对昨日那事弄得有些精神不振,他们从没想过对人太好反而会累及子孙,不由有些蔫蔫的。 那小翠自昨日坦白后便疯疯癫癫的,如今已被送到疯人塔去了,她母亲也被送去照顾她了。 不是他们太狠心,而是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今日她们能为这个原因断送晋阳前途,明日她们便敢因人反对下毒害命。此等毒蛇便只是盘踞在暗处他们也不能放下心来,只能全了这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交了二十两给疯人塔的看守,让她们得以苟活于世。 今日得知方晋阳取中的消息,一家人的笑意又重回脸上。 …… 二月十四,楚辞带着楚小远大包小裹的去了蒙童馆内。今日那里七八岁的孩童尤为多,偶尔也能看见十岁上下的。 沈先生和其他几个夫子坐在那里,每来一个学生,便交给他们家长一个对牌和一把钥匙。对牌上写着舍号,他们要根据舍号去找房子。 蒙童馆一间学舍能住六人,条件不算很好。楚辞看见一个小胖子哭喊着拽住他爹往外走,声称不要在这里。 看见这熟悉的场景,楚辞不由发出会心微笑。现代时,从他住的小区去高中,路上会路过一个幼儿园,那里天天都哭得像是屠宰场一样,不进去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的。 “小叔,到我们了。”楚小远拉了一下楚辞,他发现小叔盯着一个胖子笑了很久,心下不由有些吃味,难道小叔觉得他太瘦了? “沈先生,楚远来报道了。” “哦,楚兄。山长已和我打过招呼了,你带着楚远去科举班那边的学舍吧。以及,蒙童馆的束脩为三月一交,一共六两银子。” 那么,蒙童馆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了。楚辞有些咋舌,只是启蒙便要这么贵,果然是县学呀。村里的私塾,一个月只需要二百文钱,还可以用粮食柴草相抵。不过,想想教学质量,这二两银子确实也是用得其所了。 楚辞交了六两银子,然后从沈先生手上领了一套书,便往科举班那边走去。 沈秀娘得知楚小远要上学后,便帮他封了一个结实的布袋子。这会儿他背着满满一布袋的书,脸上喜气洋洋的,小手时不时地就去摸一摸。 科举班这边倒不是先生亲自坐镇了。除了夫子之外,他们这里还有教员,教员负责教会学子朗读和检查背书,夫子负责讲解书中的内容。 若用现代的话来说,夫子大概是教授,教员差不多是兼辅导员和班主任于一身的职业了吧。 科举班一月五两,也是三月一交。以往楚辞能免费入学,是秦夫子和书院讲了情,秦夫子出一半,书院免一半。而学舍这里是五钱银子一个月,是包含了洗衣费在内的一类杂费的。 现在楚辞手头并不拮据,自然是要全部付清的。他交了十五两银子的学费和三两银子的住宿费,才拿了对牌和两把钥匙去找学舍。 科举班这里一间学舍住四个人。楚辞他们的名为竹香舍。 楚辞他们到时,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徐管家一脸惊喜地走过来:“哎呀,楚秀才,真是好巧啊!你和令贤侄也住这间学舍吗?小少爷,快来见过楚叔叔和你的同窗,往后你们在一起学习,可要好好听楚叔叔的话呀。” “楚叔叔好,楚哥哥好。”钟离钰怯怯地打招呼,今日知道要一个人入学后,他在家里已经哭了两回了,好说歹说带过来,如今眼睛还是红红的。 楚辞看着眼前一双兔子眼的小少爷,不由扶额。 他看向一旁笑呵呵的老狐狸,敢问您老人家,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好巧的!! 第43章 科举不公 楚辞正和楚小远收拾东西, 徐管家弄好钟离钰的, 就来帮他们。 徐管家早年也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 收拾东西来又快又好,有他帮忙, 倒省了楚辞不少事。说真的, 他还真不会缝被子。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一名学子走了进来, 复又退出去看看舍号,然后他再次走进来问道:“敢问这位兄台, 这些可是你的家人?他们今晚应是不住这里的吧?” “不,他们二人是蒙童馆的学子, 因为是我的侄儿, 故而与我在同一间学舍内。” “稚童贪玩, 若每日里吵闹不休,岂不是会影响我们的学业?山长难道也同意你这样胡作非为吗?”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1节 “这位兄台, 是我考虑不周了。这样吧, 我和你过去换一间学舍,然后我再将这间的空位定下来, 这样就应该不会打扰了。” 如果只有他和楚小远二人,那么他肯定得向人保证楚小远不会大吵大闹, 但多了一个小少爷, 两个孩子在一起难免会玩个游戏什么的,就不能太过肯定了。楚辞觉得,还是就他们三人住的好。 “哼, 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那学子哼了一声,然后去换对牌了。楚辞无奈笑笑,这事确实是他们思虑不周,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有一日他竟然也会被人骂有钱了不起。好吧,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楚辞去到教员那里说明情况,教员表示要先请示山长才行,楚辞便又去请示孔山长。 孔山长这次倒是好说话,直接点头同意了。反正县学的学舍挺多的,偶尔也有实在和人相处不来的学子单独住一间的,他们不提倡此风,但真的有困难求来了,也不会不同意就是了。 楚辞去交了钱,才算放下心来。今日下午蒙童馆便要举行开馆仪式,外面已经有人在催,徐管家纵使万般不舍,也要离开了。 他走之后,钟离钰坐在床上,眼泪要掉不掉的,他偶尔扭头看看楚辞和楚小远,然后又飞快地转回来,自觉动作隐蔽,实则早被两人注意到了。 “咳咳,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楚辞说道。 “好!我今天要吃一大碗饭。”楚小远附和道,今天忙了一早上,他早就饿了。 “钟离小友,你去不去?” 钟离钰听到别人唤他钟离小友,先是害羞地笑了笑,然后又想起徐爷爷说的话,要尊敬这位楚叔叔,便说:“楚叔叔可以叫我钰儿。” “那行,钰儿,小远,咱们去吃饭吧。”楚辞一手牵着一个,带上自己的食盒,去到县学食堂。 食堂菜分甲乙丙三种。 甲菜是一荤两素加白米饭,二十五文一餐。乙菜是一荤一素加白米饭,二十文一餐。丙菜是两素加糙米饭,十二文一餐。 往日楚辞吃的都是丙菜,其他两种实在太贵,他吃不起。而且就算是丙菜,油水也比家里多,偶尔还会用炼油之后剩下的油渣炒菜给他们吃。 就读于县学的那些人就算交的起束脩银子,也不是个个都是有钱人的。跟楚辞一样吃丙菜的,往往都是最后才来打饭的,而且畏畏缩缩,生怕别人看见。 楚辞看了一下菜,然后询问两个小孩的意见。钟离钰直接指着甲菜和乙菜里的两个荤的,表示想吃它们。楚小远看了看牌子上面的价钱,然后坚定的表示要吃丙菜。 最后,楚辞还是将食盒交出去打了三份甲菜过来。现在他们不差钱。 先不说从张文海家里结的五十两,单说他的题集,这几日就应该结钱出来了。他当时占的比例是五分之一,是去除了一系列成本之后的净利润。 这题集不可谓不火爆,即使卖的少,三四千本应是有的,楚辞猜测这一次至少能拿到一百两银子。 这个钱一到,家里就可以修房子了。刚好他和楚小远不在家,到时候让他娘和哥嫂去别人家先租个房子住一住,等房子起好了再回去。到那时,他们家的小闺女应该也要出生了。 吃完了饭后,在房间里略坐了一会之后,楚辞就让两小背上布袋,送去蒙童馆等着。 蒙童馆距离科举班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在西北角有一处小门将两地联通,平时一般不怎么打开,只有用餐才会打开半个时辰。 夜里也有宵禁,过了时辰不回来的,就要记名字,超过三次者退学。像楚小远和钟离钰这种情况,就要在夫子和门房那里登记。 “小远,你在这里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莫要胡闹,待傍晚时分我来接你们去吃饭。”楚辞蹲下来摸摸楚小远的头,安慰道。这小子平日里一副小大人的样,说到底虚岁也才八岁。 另一边眼巴巴看着地钟离钰低下了头,鼻子有些酸。他阿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他也没有叔叔,只有一个小舅舅,还是长得很凶的那种,他好可怜。 楚辞觉得自己疏忽了,便要摸了摸钟离钰的小脑袋,嘱咐道:“钰儿,你好生跟着小远哥哥,待会你们俩也坐一块,楚叔叔等你们一下学就来接你们。” “嗯!楚叔叔我会听话的!”钟离钰仰起头朝楚辞甜甜地笑。 楚小远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很鄙视这个马屁精。 看着两人进去,楚辞拿上自己的东西去了先生那里。此刻科举班都还没有开班,要等县试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完结了才行。 二月十五日,府试。 府试和院试原本是要去甘州府考的,但因为日子离得近,距离又太远,曾经发生过赶考的学子在途中被人劫杀的事情。后来便决定了,府试和院试只派监考下去各县,改卷就集中在一处改,今年刚好轮到了在袁山县。 秀才试的难度是府试最难,县试次之,院试最末。 这次袁山县参加府试的除了这届取中的五十人人之外,另还有二十几个上届只过了县试的。其实这届只需要四十九人参加,因为县试案首府试必取,府试案首院试必取。 不过县试能取案首之人,自然希望自己府试和县试也能取得,到时候取小三元也能为自己的秀才名头添光添彩。 一场下来,张文海不若上一场那么高兴,这次的杂文题目他未曾做过,虽然写出来了,但总觉不如楚辞批改过的。方晋阳倒像成竹在胸,眉目之间再无一点晦暗之色。 甘州府一共有七个县城,每个县城差不多都是七八十人参加府试,在这些人取前一百参加院试,再从中取五十人为秀才。竞争还是比较大的,毕竟大家都过了县试关。 二月十七日放榜,每县县衙各贴一张。是由府试所有监考官聚集在一处批改然后取中的。 这次张文海和方晋阳都挤在下面等了。榜文贴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袁山县永安镇方晋阳为案首!”有人看了大声叫起来,对于这次的榜首能在袁山县,大家都挺高兴的。 “方晋阳?!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上次县试明明是最后一位,为何这次能突然升至第一位?”一个学子看后,满目愤懑,心里只觉得是有什么龌蹉的事情在这里面。 “是啊,我也记得他是最后。” “上次的案首齐志高这次排在第六,那方晋阳几天之内为何进步能够那么大?”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人们嘴里叫唤着“科举不公”,使得原本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方晋阳有些不知所措。 张文海这次排在第三十二,虽然不如县试,但他心中也很满足了。方晋阳取得好成绩,他也替他高兴。忽然听见这么多讨伐他的声音,张文海怒了。 “晋阳他——唔唔。”张文海嘴巴被捂着,他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楚辞。楚辞这会面色严肃,他向张文海示意先不要说话,然后又让方晋阳跟着他一起走。 群情激愤之中,他们三人悄然离场。幸好大家都不太清楚方晋阳是何许人,不然的话今天恐怕是要被口水喷死了。 行至一偏僻处,张文海终于能开口了:“楚兄,你刚才为何要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为晋阳洗白冤屈?” “你现在说他们可听得进去?到时候越解释越乱,说不定群情激愤之下,打起来也是不可避免的。张兄你就算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之能,那你可有吕奉先万夫不当之勇?”楚辞先喝住他。 然后又说:“那里可是县衙门口,这些书生如此喧哗,等下肯定会惊动他们,我们到时候在老父母面前陈述冤屈,岂不是更好?何况,方兄也是县令大人亲取的。” 他们大呼“不公”,大呼要去“哭孔庙”,这一行为本就是在质疑考官们的判断力和挑战县令大人的威信。 那边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连县试没有取中的都来了,说是科举不公,方晋阳占了位置致使他们落榜。 县衙里,大家本来都在休息,听衙差来报之后,县令首先不开心了。 “这些学子实在太不像话了?聚众在公堂之外咆哮,现在还敢质疑考官,把闹得最凶的先抓起来!” 府城来监考的大人们此刻都在,若是制不住他们,岂不是威名扫地?况且他们还不是秀才,一介白身,抓就抓了。 “大人,此举不妥。若门外只是几个考生,我们还可以杀鸡儆猴。可是现在外面已有上百人聚集,若抓了闹事者,恐怕群情激愤之下做点不理智的事情,到时候反而将事态扩大,难以处理。” 师爷立刻阻拦,他的身家前程可是全部系在县令身上的,一定不能让他犯错误。 第44章 交个笔友又何妨 “杨县令, 外面那些学子吵嚷所为何事?我听着好像在说什么不公, 是怎么回事?” 主考官带着其他几位监考官来了, 这事关乎他们的声誉,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 “各位大人, 是这样的。袁山县考生方晋阳府试得了头名, 其他人觉得有些疑惑。”师爷站出来回话。 几位考官略松了口气, 这方晋阳的文章他们都看过, 名次也是他们一起决定的,自然出不了什么问题。 “那便把他应试的试卷贴出去便是, 也让那些人看看,他应不应该得头名。”主考官一槌定音。 “是。” 府试一直都会将前三名的试卷公之于众, 只不过如今还没誊录好七份, 故而袁山县也不好首发。现在既然主考官发声了, 他们就先将袁山县的贴出来。 …… “各位学子先安静下来,此处乃是县衙重地, 朝廷命官办公之所, 启容你们肆意吵闹?”依旧是文书大人出来贴卷。 “大人,非是我等要咆哮公衙, 实在是内心郁气无法疏解。县试府试本为求才,如今却有一人在这两场考出截然不同的成绩, 我等实在愚钝, 还请大人为我等解惑。”一个学子上前拱手道。 “我马上就为尔等解惑,我手上的是本次府试前三名的考卷,如今一起贴出来让你们看一看, 看完再说话吧。” 文书大人将试卷贴在墙上,大家立刻围过去看。贴经墨义和三道九章题全对,五言律诗对仗工整,直抒胸臆。杂文题更是字字珠玑,言之有物,让人拍案叫绝。 如果这样的都拿不到榜首,那其他人又有何资格成为榜首呢? 起哄的人不做声了,可是,那位说话的学子却更不服气了。 “这方晋阳上次考倒数第一,只是勉强取中。这次却能写出这样好的文章,难道是几天之内开了窍?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当然,如果他能提前得知试题倒也解释的通。” 此言一出,文书便知大事不好,这人不知存的什么心思,刚刚只说是不公平,现在看了文章又往舞弊那边牵扯,这是想搅浑水啊! 县令大人终于坐不住了,匆匆带着人从里面出来。他那带着威仪的双眼一扫,这些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听闻有人质疑这届府试有舞弊之嫌弃,本官实在是坐不住了,这便出来看一看。你们怀疑之人除了袁山县方晋阳外,可还有其他人?若是有的话,现在一并提出来,也好让本官知晓。” 榜上其他人的名次浮动都不算太大,中间加了一些别的县的人。谁也不如方晋阳的名次变动大。 见无人说话,县令说道:“把县试试卷取来张贴。” 很快,便有人将红纸封存好的试卷拿了过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把从里面找出了方晋阳的试卷。 一贴上去,大家都觉得惊讶,因为方晋阳那次的文章也写的很好,论理不应该排在最后一位才是。有那细心的人指出,方晋阳漏了一道题未抄写。 这一下可给他们找到理由了。有题未抄,这分明就是蔑视考场,为何这样的人也能取中? 县令冷冷一笑,问道:“永安镇方晋阳可在下面。” “学生在。”方晋阳从人群中坦然自若地走出来,恭敬地朝着县令行了一礼,“学生便是永安镇方晋阳。” 县令点点头,这人倒是镇静,面对众人的质疑竟然能无动于衷。 “你给大家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没做那道九章题。” “是,学生惭愧,吾自幼身子骨弱,每年这时都会因天气变化而伤风。县试那日,学生其实已经发热,因为高热上涌,导致头昏眼花,故而漏了一道题,实非故意而为之,更不敢蔑视考场,望各位见谅。” “身体不适依然坚持考完,不错。”县令称赞了一句,“他并非蔑视考场,而是力有不逮。我朝向来以仁治天下,面对这样努力的考生又怎能不网开一面呢?何况,他的文章确实比很多人都写得要好。” “可是,若以后学子不会做题而后谎称身体不适,是否都可以网开一面了?这样做,岂不是太感情用事了?” 楚辞看出来了,这恐怕是个杠精,而且他的目的应该不是那么单纯。 “你是何人?”县令看向这个一直咄咄逼人,在考生之中隐隐占据领头之位的书生。 “学生乃清河镇赵召明。”赵召明介绍自己时声音格外洪亮,估计站在巷口的都应听见了他的名字。 若是此事真被他搞成了,那么以后别人提起赵召明,估计就是不畏强权,勇于揭露黑暗的人了。 老百姓对于这种事总是传的比较快些,他们心底也很是喜欢这种敢于反抗的人。 但是,此时赵召明是准备踩着县令和方晋阳的名声往上爬的,这点恕楚辞不能苟同。 县令正要发难,楚辞站了出来:“老父母容禀,学生也有话要说。” “你又是谁,想要说什么?”县令大人眼神不善,一个赵召明已经让他头痛了,这会又出来一个,到底是想干什么? “学生长溪村楚辞,见过老父母。”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2节 楚辞?只要是袁山县读书人就少有不知道楚辞的,听说他去年也被冤陷入了舞弊案中,对舞弊之人他应该十分气愤才是。在场的学子们这样想。 县令大人神情却缓和了,对于辞海题集的作者楚辞他印象很深,听书办说起来,他应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才对。 “无须多礼,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各位兄台,此事,其实我觉得确实有些不公。” 杨县令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赵召明则有些不屑,现在说有何用,大家记住的还是他。 “不过不是对各位不公,而是对这方晋阳不公才是。” 楚辞看了看大家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众位都是考过县试的人,应该知道县试取仕规则才是。贴经墨义是读书人的本份,这道题并不容许有半点错误,一旦错漏,后面的不用再看,直接不取。” “九章题是太祖登基之后加上去的。在这之前,读书人只学文章,不知九章,故而太祖允许三者取其二,也就是说,三道九章题对了两道便可录取。是也不是?” “再看这位方兄的文章,无论诗赋还是杂文都胜人一筹,九章两道题也全对,本不应取为最末,但老父母却将他置于最末。众位可想过这是为何?” 大家做深思状,唯有县令大人隐隐含笑,显然是知道他大概要说些什么了。 “排名在他之上的这些人,对比起他来说有所不足,但是你们做题认真刻苦,老父母仁慈,不忍将你们置于其下,故而将方晋阳点为最末。而对方晋阳来说,他的诗词文章都很不错,但终究有些遗憾,点为最末也是警告之意,让他谨记下次不再疏忽。老父母爱才惜才,各个方面都为尔等着想,现在你们还要聚众咆哮,干扰大人办公,我认为,这也是对大人一片仁爱之心的不公!” 赵召明嘴巴嗫嚅两下,却发现不知从何处攻讦,只能悻悻作罢。 其他人大呼:“老父母仁义,是我等愚昧,望老父母原谅。” “何来原谅一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牙齿尚且会碰到嘴唇,有何况你我呢?咱们今天就只是谈谈心,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县令朗声大笑,其他人也笑,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和乐融融了。 赵召明面色灰暗,他狠狠地瞪了楚辞一眼,然后离开了。今日之事不成,他又开罪了县令,幸好他已过了县、府试,不然的话就糟糕了。 楚辞和张、方二人也随着人群散去,方晋阳一脸感激,张文海则是一脸痛快。 “楚兄,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帮那个人说话,吓死我了。你是没看到啊,你那一席话让赵召明的脸都黑的要滴墨了,笑死我了。” “是啊,多亏了楚兄仗义执言,不然我今日怕是百口莫辩了。”方晋阳苦笑,等院试完了,他要去找间寺庙清修一段时间,去去晦气了。 “对了,还没恭喜方兄你成为生员,若院试也取第一,那就小二元了。”楚辞拱手道。 府试第一院试必取,方晋阳就算不去考院试,也是个标准的秀才公了。他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晋阳你可好了,我明日还要再考一场才能知晓呢。”张文海说。 “明日一场最为简单,你府试取三十二,院试应该也能过。”楚辞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他不作死,秀才妥妥的了。 回到书院,正是蒙童馆快要下学之时。楚辞准备去到门外等候,正巧在门口遇到来送东西的徐管家。 一般人是不准进入蒙童馆之中的,徐管家就算想要使点手段也不行。而且他也不太敢进去,怕小少爷哭闹,自己一心软就把人带回去。 “楚秀才,你来的正好啊。这些东西是给你们的,一式三份,你等会记得一起拿走。” 地上有两个大包裹,装的满满当当的,一看就很重。 “徐管家何必如此客气,你只需准备钟离小友的就可以了。” “楚秀才说笑了,此番劳烦你照看我家小少爷,本就是小老儿厚颜强求了。上次那书生抱怨,我也没来得及处理,倒让你破费了。这点小心意又算得上什么呢?”徐管家说道。 “无事,别说寇兄帮我在前,就算他未曾帮过我,看在钟离小友和我侄儿是同窗的份上,也应守望相助才是。” “哎呀,说起我家少爷。楚秀才,我之前给少爷去了信,把这事一说,我家少爷十分生气,说我这事办的不地道。他特又修书一封,亲自向你告罪。”徐管家笑眯眯地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 楚辞:……写上瘾了吗? “我家少爷还说,上次给你去信未得回应,料想是太过冒昧的缘故让你不喜,若楚秀才方便的话,能否给我家少爷也去一封信?” 徐管家为了求信做小伏低,楚辞也不忍让他为难,何况那位寇兄的为人他也是欣赏的,既如此,交个笔友又何妨? 第45章 国丧 “寇兄亲启, 见字如唔。一别数日, 寇兄可安好?安城一带, 地势广而平坦,居于此处, 心胸必然开阔, 吾心向往之久矣……听闻寇兄在军中事务繁忙, 叨扰多时, 实在不该。寇兄若无闲暇,亦可不回。辞亲笔。” 楚辞以略带亲切的口吻写了这样一封信, 信中毫无陌生之感,仿佛与朋友随意的讨论着天南海北, 让观者看得心里暖洋洋的。 寇静没有想到楚辞居然会主动写信给他, 心中十分高兴, 提起笔也写了一封信,仿着楚辞的语气, 先回忆了一番家乡美景, 又介绍了一下安城的风土人情,用词精美华丽, 又透着中肯,写得就像是一篇精美的游记, 楚辞接到时, 至少看了三遍。 他心中对寇静脸上的伤感到更加遗憾,这样一个文采斐然的书生,若无意外必定会是官场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只可惜, 他投了军营,再无入内阁的可能性。 …… “捷报贵府老爷张文海,蒙甘州府提学道取中为院试第二十三名。恭喜新任秀才公啊!”报录人吹吹打打的上了门,一时间清水巷的街坊邻居都来张家门口看热闹了。 张老爷和张夫人红光满面,派人去将早已兑好的铜钱取出来,抛洒给大家沾沾喜气。 几个报录人拿到红封,心满意足地走了,之后二报三报也来了,大家欢欢喜喜地闹了一个上午方才散了。张府的铜钱也洒了七八千了。 方晋阳家更是风光,他院试发挥稳定,竟又是案首,这不禁让人更加可惜他之前的那场县试,若也取为案首,小三元的名声一传,多的是府城的书院来求他入学。 方晋阳已经很满足了。此时,他的心中尤其感激一个人,若不是楚辞的话,他焉能有这样的成就? 一般来说,同年取中的学子办酒席也是有先后之分的。大家都等着案首开办,其他人才好着手准备。 方家也没让大家等太久,广发请帖让大家于二十五日上门赴宴。 楚辞安排好楚小远和钟离钰,然后提着礼物去方府赴宴。他也没买什么太贵的东西,就是买了一块歙县好砚送给方晋阳。 楚辞刚一上门,就被方府家仆带上了主桌,位置就在方父下首。按古人天地尊亲师的排位来看,方家是把楚辞放在了师者的位置上。 楚辞感到有些惶恐,几次起身都被众人劝下,他也只能作罢了。当然,这只是做给别人看看的,不让别人有机会抓他的把柄。 方爷爷原本是位师爷,他跟随上司走南闯北,曾一度坐到了知府师爷的位置。后来他因年老而卸任,但他的二儿子却顶了上去。知府大人去京城上任后,感念他的好处,于是提携他,让他任了九品县丞。官虽不大,但那个县却是全国有名的富贵县,这些年来,即使没有有意去赚钱,身家也早已不一般。 这次侄儿中了秀才,这位县丞虽没有机会赶回来,但贺礼却是送了几担过来。方家其他几位叔叔和姑父在官场也都各有建树,故而方晋阳今天的礼物是收到手软了的。 席上,觥筹交错,众人把酒言欢,方晋阳也一改平日的矜持,只要敬酒便来者不拒。而且他前几杯敬了长辈之后,下面马上敬了楚辞,一连三杯下肚,饶是这酒度数不高,也让人有些发晕。 张文海也沾了光坐在这席上,他看着方晋阳的样子,感叹道:“我家后日宴客,必不会像晋阳今日这般猛喝。” 楚辞斜了他一眼,心道:你个人来疯,只怕别人不敬酒你都要自己灌自己呢。越和张文海相处,楚辞就越觉得他和某哈十分相像,都特别二。 散席后,方晋阳被人扶着晕晕乎乎地回了房。楚辞也准备告辞了,仆人却说老太爷相邀,请楚辞去书房一叙。 楚辞刚进书房,便见方家老太爷和方老爷同时朝他行礼,吓得楚辞脚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他一手扶一个,总算将这礼打断了。 “小生惶恐,老太爷和方老爷何至于此?” “楚秀才对我孙儿有再造之恩,受这一礼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年来,晋阳他一直郁郁寡欢,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半点办法。偏偏我们一家愚昧至极,被两个妇人玩弄于鼓掌之上,险些断送了方家长房一脉的前途。你对晋阳有授业之恩,又有揭发之义,后又仗义执言为他挽回声誉,老夫和他父亲感激不尽。” “老太爷说的哪里话,我和晋阳兄情同手足,这些都是该做的。往后我们一同在官场行走,免不了要互相扶持的,说不定哪日就要晋阳兄帮我了。” 方家人虽无一人在高位,但是都分布在衙门的各个实权部门,几十年的经营,交友不可谓不广。须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古今多少大人物都是败在无名小卒手上的。 “话虽如此,可我们到底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若就依了此言,不思回报,日后恐被世人嘲笑。楚秀才是读书之人,黄白之物对你来说太过庸俗,自晋阳当初学成归来后,他父亲就到处走走看看,总算在长溪村周围买到了十几亩良田,还望楚秀才不要推拒,不然老夫和他父亲再无脸出去见人了。” 十几亩良田,听上去应该还是连在一块的,根据市价起码二百三四十两往上还不止,这可是实实在在一份大礼了啊! 楚辞假装思考,手也不去接。方父却一直将它举着,也不曾收回。 楚辞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接过了:“老太爷和方老爷如此盛情,小子却之不恭,只能收下了。” “这才对呀!往后我们晋阳还要靠楚秀才你多多关照,若在小事上都要分得那么清楚,倒显得生疏了。”方家老太爷笑道。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方父亲自安排车马,送楚辞回县学。 一路上,楚辞心想:这方家出手如此大方,张家恐怕在设宴当日应该也还有表示,像张老爷那种商人,当时被他几句话就劝回了五十两银子,想必是还有后手吧。 果不其然,两日后,张家宴席散后,张老爷也邀楚辞书房一叙,递给了楚辞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袁山县城的一张房契,两进的院子,没有二三百两根本拿不下来。 楚辞要推拒,张老爷便唉声叹气,只说自己一介商人,实在不会送礼,若楚辞不喜,他便把这房子也换成良田送给他。 楚辞就知道这些老狐狸互相通了气,一个送房,一个送田地,将刚刚脱贫的楚辞硬生生拱上了小康之路。这还只是带了两个家里有钱的学生。若是再来几个,恐怕他要一跃成为长溪村首富了。呃,说不定现在就是了也未可知。 …… 这次袁山县一共出了十六个秀才,可让县令高兴坏了! 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政绩啊!想他的前任曲县令,在这袁山县近十年的时间,也就是那次十四岁中了秀才的楚辞让他得以在其他县令面前风光一下。没想到的是,这次袁山县能取中约三分之一的秀才,靠的也是楚辞。 那本题集让学子们得到了很多的锻炼,特别是其中的九章题,更是点拨了很多人。这次院试题是甘州府知府亲自拟的,这位大人喜爱九章,当初差点就成了国子监的算学博士,故而他出的题目都是比较稀奇的,这次院试未取中的,大部分都是九章没有做对两道题的。 他等着学子们家里设宴完毕之后,才下帖子邀请他们前往县衙赴宴。席间他勉励众人好好学习,在三年之后的乡试上继续发光发热。 宴席举行到一半之时,突然一封急报传来,县令大人立刻整理衣冠去接,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上位四十二年的嘉佑帝,驾崩了! 席上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撤了下来,县衙也用最快的速度布置上了白色幔帐,将一切代表喜庆的东西都藏好了。 而后县衙敲响登闻鼓,将这个消息宣之于众,并且要求他们于明日之内布置好,务必全城缟素,大家身着麻服,为先帝守孝十五日。 这十五日内,菜里不得出现荤腥和姜蒜之类的调料,不得饮酒作乐,不能大声说笑,夫妻不得敦伦,一切嫁娶喜庆之事,也必须择日再举。 张文海和方晋阳赴宴归来后,立刻让家人去买白布和麻布,趁着大家还不知情早早备上,不然晚了就买不到了。若是因此事被有心之人检举,那对仕途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除了准备自家的之外,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楚辞。 面对县学门房的通知,楚辞跟着他去了门口,一脸懵逼地望着地上两大摞白布和麻布。 “楚秀才,我家少爷让我转达你一句话,天塌了。”石头指了指上空说道。小橙子也不甘示弱,“我家少爷也有一句话要说。” 他靠近楚辞,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陛下死了”。 楚辞满头黑线,得亏张文海还记得嘱咐小橙子不要大声嚷嚷,不然不敬之罪没跑了。难道他以为不说的这么直白,自己就不知道了吗?瞧人家晋阳多么含蓄而简洁。 不过,他心里怎么就这么暖呢? 若说家人和夫子对他好有些因原主之故,那么张文海和方晋阳就是他实实在在发展而成的。有友如此,夫复何求呢? 还不等楚辞将东西搬走,那厢徐管家也匆匆来了,“楚秀才,你在这正好,我这里有一些布和麻衣,你们明日记得套上,房间里也要挂上啊。” 楚辞无奈地指了指地上,徐管家才看清那两大摞物什。 “无妨,这些都是整匹的,你们不好裁剪,可以送给旁人。我这里都是按你们的身子裁剪好的,白布也剪成了布条,可以直接挂上去。我还要回府布置,请便了。” 徐管家急急忙忙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去。楚辞盯着这些东西,默默转过头看着门房。 瘦弱的门房被他炙热的眼神盯着,也默默地转过身,背影写满了两个粗黑大字,上书拒绝。 不等楚辞以利相诱,门外便传来犹疑的声音:“这位兄台可是……楚兄?” 楚辞打眼一看有些陌生,再一看立刻拉回了记忆,这不是那次和他们一起听说书喝酒的陈子方吗?对了,他说过自己要转来县学求学。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3节 “正是在下,当日一别,已是数日未见,中行兄越发俊朗了,实在叫小生汗颜啊。”楚辞难得的热情洋溢,就差上去握手了,搞得陈子方有些受宠若惊。 后来,在他了解了楚辞为人之后,才发现当时的感动都应该拿去喂狗,因为楚辞当时这般表现不过就是为了哄他帮着拿东西罢了! 可是在现在,看着楚辞蹙着眉头说出目前困境,陈子方不由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他帮着楚辞提起两大包东西,晃晃悠悠地走在前头。楚辞拎着徐管家送来的几套衣裳,脚步轻快地跟在后头。 楚辞想:这陈子方也太热情了点,他其实只是想让他帮着提轻巧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仗义,不错不错。 第46章 英雄总是寂寞的 让人做事, 自然不能亏待别人, 楚辞送了一些白麻给陈子方, 再暗示他皇帝驾崩了的消息。 陈子方初闻十分惊讶,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 然后匆匆道谢, 拿着东西回自己的学舍去了。 楚辞又挑拣了一些白麻, 拿去送给秦夫子。他料想秦夫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最多知道陛下身体变弱了。 “师母,学生又上门叨扰了。”楚辞笑眯眯地打招呼, 然后释放双手,将东西交给秦师母。 秦师母朝他身后看了一下, 发现他是一个人来的, 便问:“为何不带小远和钰儿一同前来, 我这里新到了一点糖渍果子,还说让他们尝一尝呢。那你等会走的时候带一点去吧。” 楚辞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好像比他要受欢迎, 只不过安顿好了之后带他们来了一次, 便收获了秦师母的爱心。 不过也是,秦夫子二人子女常年不在身旁, 膝下空虚,见到两个活泼可爱, 玉雪聪明的孩子焉能不产生好感?就是楚辞自己, 时不时也被他们萌的肝颤。 秦师母说完话后,才有心思看楚辞递来的东西。她伴随秦夫子多年,敏感度比一般女子要高, 见到手上的白麻,她犹疑地指了指上空,楚辞默默点头,她立刻叹了口气。 “你家先生此刻不在书院内,估摸着晚上才会回来。你带上小远和钰儿过来吃晚饭吧?” “还是不劳烦师母了,他们二人最近迷上了食堂新出的酥炸小黄鱼,今天又有,早就摩拳擦掌地候上了。” 楚辞笑着解释。 秦师母闻言大失所望,其实酥炸小黄鱼什么的,她也会做呀!唔,好吧,可能还要再学一学。 拎着秦师母给的糖渍果子,楚辞回到了学舍。今天乃是三月初一,为朔日。既望日是每月十五。县学每逢朔望日,便要休息一天。 明明听着里面有打闹声,可是当楚辞推开门走进去,却发现两小正端端正正坐在书桌上写功课。可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钟离钰的头发歪了,楚小远的衣裳也有些凌乱。刚刚肯定是撕打在一起的。 “小叔,你回来啦。”楚小远假装很惊喜地回过头,冲楚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楚叔叔。”钟离钰也甜甜地叫了一声。 “功课可写好了?”楚辞明知故问。 “小叔,还差一点点,吃晚饭之前肯定能写好。”小远保证。 “对对对!”钟离钰也跟着点头。 “那行,如果晚饭前没有写好,就不能吃小黄鱼了。”楚辞微笑开口,瞬间让二人沉默,然后握着笔飞快动手。 楚辞到底失算了,他们就算晚饭前写好了,也不能吃小黄鱼了。就在不久之前,县令通报了消息,并且要求大家为陛下守孝。食堂刚炸好的小黄鱼,也不得不倒在后山,便宜了县学里那些壮硕的野猫吃得嗷嗷的,它们可不用守孝。 晚上的菜里面不见半点荤腥,就连猪油都没有放。楚小远倒突然吃出了点家的味道,端着碗吃得欢快。 钟离钰个子小小,却爱吃肉,本来是一点胃口也无的,不想看见楚小远吃得开心,也不知不觉地送了一碗饭下肚。若是徐管家看见,不知会有多欣慰。 当时钟离钰丧母,本应守孝三年。但其母爱惜,临终之前说,让他以月代年,只守三月便可。就这短短的三个月,硬是让他的脸瘦的凹了下去。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和小孩子在一起玩的。 两小都吃完了,最后反而是楚辞自己没能吃下去。望着楚辞食盒里多出的饭菜,两小先面面相觑,而后竟默契地背起了悯农。 楚辞含着眼泪在一首首悯农里将饭菜吞了下去。唉,劝人吃素终要自食其果。 …… 秦夫子是晚上回来的。楚辞到时,他正在吃饭,饭里没有荤腥,旁边却摆着一壶酒。 楚辞心里一惊,刚想劝说,却发现这酒壶里其实装的是水。 “唉,十二年前,陛下南巡,那时候我在府学求学,被选为学子代表相迎。当时有幸得见天颜,竟双腿战栗,差点丢了府学颜面。陛下龙精虎猛,一身气势令人胆寒。但他却很仁慈,即使是对我们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学子都十分温和,我还记得陛下当时对我说'学成文章之日,便是报效朝廷之时,尔等学子应勤勉自身,早日成为国家栋梁之材',言犹在耳,可斯人已逝。” “当初我还未踏上殿试便已心生倦怠,终究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现如今陛下更是驾鹤西去,我此生再无希望去京城面圣了。” 秦夫子既像对楚辞倾诉,又像是自己发泄。楚辞坐在旁边闷不吭声,只是偶尔帮秦夫子斟一杯水。 他不能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家国情怀,似乎要比以后来的更加浓郁和深刻些?毕竟战火不休的年代里,一个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安稳平和生活的人是很重要的。 今天知道皇帝驾崩,他也只是猜测了一番即将上位的新帝是否那位代替陛下颁布“罪己诏”的二皇子,抑或会发生宫廷政变,血流成河? 其他的读书人或许也会有些伤感,这种伤感一般会持续到下一位帝王登基之后,就像他们又有了另一根主心骨似的。 …… 县令召集了县学和其他书院的夫子们一起去县衙议事。原来先帝驾崩,每个县都必须一日出一百篇祭文焚烧祷告,祈愿先帝能早登极乐。 这祭文一式两份,一份焚烧,一份存档,以备之后检查。 也就是说,这十五日都不会有夫子上课了。县学给了大家选择,可以留下自己复习功课,也可以先回家去,待国丧之后,新帝登基再来。 楚辞选择了回家,他先帮楚小远和钟离钰告了假,然后又去和秦夫子告假。 秦夫子的情绪不再像昨日那么飘忽,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 “新帝登基之后按惯例会加开恩科,今年八月份你就有上场的机会了。我观你学业似乎不若以往勤奋,故而给你布置了一些功课,你拿回去做好,待县学重开之日,拿给我看。” “是!”楚辞也很慎重,原本他有三年的时间准备,自然可以先浪一浪。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离乡试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他必须打起精神,积极备考了。 先把钟离钰送回寇府,徐管家出来相迎,殷切挽留他们吃过午饭再走。被楚辞温和而坚定的拒绝之后,他又让人安排马车,送楚辞和楚小远回家。 这倒省了楚辞的事,他本不欲打扰张方二人,便想着去车马行租一辆车。但之后给他们知晓了,一定会埋怨他太过见外,此刻徐管家帮他解决了这事,楚辞自然感激不尽。 钟离钰眼巴巴地看着二人上车,短短半月时光,他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家人对待,对他们的离去,也有一些不舍。 “钰儿,功课记得每日完成,等回县学时,你要拿给我检查的。”楚辞似有所感,掀开帘子补了一句。 “楚叔叔再见!小远哥哥再见!”钟离钰立刻挥手道别。 楚小远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小远,我怎么觉得你对钰儿有些不友善呢?”路上,楚辞问道。 平日里他观察了一下,发现似乎钟离钰讨好楚小远时比较多,楚小远则对他有些爱搭不理的。那时大家都在,他不好问,此刻见他这般回应钟离钰,便想起来了。 “哪有?”楚小远别扭地回了一句。 “哪都有。”楚辞失笑,“你是不是觉得小叔对他太好,有些吃味?” “哪有!!”楚小远声音变大了,急于否认楚辞的猜想。 “好好好,没有没有,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太喜欢他呢?” 楚小远见楚辞问得认真,便说:“我觉得他软绵绵的,不像男孩子,我不喜欢和他玩。” 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崇尚武力,喜欢能一起捣蛋一起犯错一起挨揍的小伙伴,他在村里的那些玩伴大多都是这样的。 “小远,不可如此说别人,钰儿温和有礼,怎么能说软绵绵的呢?” “他就是!别人把他的东西藏起来他也不敢说话,别人欺负他他也不敢出声。”楚小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从没有听你们说起过?”楚辞表情严肃,听上去钟离钰似乎是被校园霸凌了,若放任下去难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楚小远有些不解,“可是,打回去不就好了,为何要告诉大人,这太丢脸了。” 于是,当钟离钰刚发现自己的毛笔不见时,就会看见楚小远一脸不屑地将笔拍在他的桌子上。当他被别人故意撞倒后,转眼那个人就会哭啼啼地来道歉。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钟离钰这个小甜甜根本没发现自己曾经被欺负过。 听了楚小远的解释,楚辞有些啼笑皆非。好吧,面对有可能霸凌别人的楚小远,楚辞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校园霸凌的危害。 前面说了,能进县学蒙童馆的都是县城里有脸面的人家,毕竟一个月二两的束脩就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起的。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个个都像钟离钰一样白白嫩嫩的像只小兔子,最多性格霸道些,但武力值都是战五渣。 楚小远就不同了,从小就背着竹篓四处割草,力气比一般孩童要大得多。后来又因为弹弓,和秦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以往楚辞不在家时,秦钊每次去长溪村,都会找楚小远一起玩,还被他软磨硬泡地学去了点功夫。 这样的楚小远入了县学,就像是闯进兔子窝的小狼,所有人都只能任他搓圆搓扁,根本就不敢招惹他。 蒙童馆的孩子也十分委屈,他们都是住校的,相处一多暗地里感情就比较好,自然是不喜欢唯二的例外,凭什么大家都要住馆里,他们却能回家去呢? 他们不敢欺负楚远,自然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钟离钰身上。可惜的是,每次他们动手,都会被楚远发觉,然后挨一顿收拾。 这事即使告到先生那里也不管用,他们还不太会撒谎,先生略施小计就能问出前因后果,最后反而是他们手心红肿,哭着回教舍读书。 楚辞有些无力,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嘱楚小远,如果别人不先欺负他们,就一定不能欺负别人,更不能用弹弓去打人。无论何时都必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楚小远连连点头,心里却想:他们根本不配让他使用弹弓,也许,这就是秦大哥说的,英雄总是寂寞的吧? 第47章 科举太难了 马车兜兜转转,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了。 几个时辰的路程, 幸好车里有徐管家准备的糕点和水, 不然今天一路过来,可难买到东西了。 因为国丧的关系, 路边的摊摊点点都已经关闭了。这时候大家宁愿少赚点钱, 也好过等会被人揪出把柄, 关进牢里要好。 路过村头时, 楚小远听见小伙伴们的呼喊立刻就坐不住了。他期待地看着楚辞,楚辞也没让他失望, 直接就把他抱下车,让他去找小伙伴们玩了。 家中只有沈秀娘和楚母在, 楚大哥吃过午饭便又下田去了。今年家里添了两亩水田和一块旱地, 阳春三月正是翻地耕田的时候, 楚大哥又怎么坐的住呢? 楚母见楚辞回来,立刻下厨去煮了几个用糯米粉捏的圆子给他吃, 里面放了糖, 吃起来甜甜糯糯的。 其实楚母是想煮鸡蛋的,前些天儿媳妇娘家那些亲戚来看她, 个个都提着好些鸡蛋。但她也听说了,国丧期间是不能食荤腥的, 她们平头百姓还好些, 躲在家里吃一点不要到处嚷嚷,那谁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可读书人就不同了,他们无论做点什么事别人都会盯着, 万一的万一,楚辞国丧期间吃鸡蛋被人知道了,那么轻则挨板子,重则丢掉功名。 为了儿子们的前程,楚母和沈秀娘看见楚辞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他们二人在家期间,桌上任何地方都不能出现一点荤腥。 “奶奶,娘!我回来了!” 楚辞一碗圆子还没吃完,外面便传来了楚小远的声音。 “怎的就回来了?可是与小虎他们争执了?”沈秀娘大半个月没见到儿子,心里想的不行,听楚辞说楚小远去玩了,还有些遗憾,这会儿见他回来了,又担心他和伙伴们相处不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不是。”楚小远靠在沈秀娘怀里,小心地避开她挺起来的大肚子。“是我突然想起,先生教我们为人子要'出必告,反必面',不能让父母亲人忧心去向。” “小叔每次出门都要和奶奶说,每次回家也从不在别处停留。我和小叔比起来,太不懂事了。”楚小远低着头有些惭愧的样子。 一个虚岁才八岁的孩子站在大家面前说自己不懂事,在场的大人心都化了。 沈秀娘激动地热泪盈眶,她儿子只读了十几日的书就懂了这些道理,她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4节 她感激地看向正埋头苦吃的楚辞,要不是小叔子,她儿子也没有这个机会去县学读书。 楚辞没有看到,楚母却看见了,她拍了拍沈秀娘的手,然后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要外道了才是。” “嗯。”沈秀娘将眼泪收回去,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小远的圆子也端上来了,可他却不吃,反而左看右看在找什么似的。 “爹爹呢?爹爹吃了没有?” 楚母和沈秀娘又是一阵安慰,孩子如此孝顺,身为长辈怎么不开心?除此之外,沈秀娘还有些失落,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那种既骄傲又夹杂着失落的情绪让她心里满满的又酸酸的。 “走,厨房还有,咱们装一些过去,给你爹爹送到田埂上一起吃。”楚辞吃完,用水抹了抹嘴,然后用布巾擦干。 楚辞提着一个瓦罐,楚小远捧着两个碗和两双筷子往田地上走去。 此时两旁田地里忙碌的农人还是很多的,他们瞧见楚家叔侄,都大声地打了招呼,有些农妇还和楚小远开了玩笑,说他以后必有大出息,把他羞得满脸通红。 楚家的水田在靠山的那一带,当楚辞他们到时,楚大哥正握着锄头一下一下地用力翻田。这田已经翻了一大半了,每道都是极深的,可以看出楚大哥侍弄田地十分精细。 但楚辞却觉得心里很酸,家里现在其实还有一些余钱,但他大哥竟然连一头牛都不舍得买,自己拿着锄头将这两亩水田深翻一遍。 “哥!” “爹爹!” 两人同时出声叫唤,埋头干活的楚广猛然间听见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停下动作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小二和儿子一起站在田埂边上。 “你们怎么现在回来了?哦,对了,是国丧放假了对吧?”楚广说着从田里上来,他想抱一抱楚小远,可是见他穿着不像以往,那一身干净的童子衫和他沾了泥巴的粗褐短打一对比,心里不觉自惭形秽,伸出的手又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小孩也许没看出来,楚辞却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从此刻起,他更加坚定了上进之心。一个人过得好又有什么用呢?不能回报家人,这书也算是白读了。 楚小远毫无顾忌,见他爹没抱他,他便自己往楚广身上一扑,大叫道:“爹爹,我想死你了!我还给你从家带了圆子过来,甜甜的可好吃了!” 楚广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他把楚小远抱起来颠了颠,然后放在地上,去旁边的水沟里洗干净手上身上的泥巴。 “大哥,此次县试,我那两个好友都考上秀才了。他的家人感念我悉心教导,便送了我们家一些东西。” “又是吃食吧?可惜现在国丧,要等十几天后才能吃了。不瞒你说,最近娘给你嫂子补身子,有时候她吃不下去的,全都给了我,倒把我吃得更壮了些。”楚广嘿嘿笑着低下头扒拉了一大口圆子,其实他不太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也没个嚼头。 “不是吃食,是县里一座两进的院子和长溪村附近的十几亩水田。”楚辞扔下一个深水炸弹,把楚广炸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怎会有如此之多?小二,你实话告诉哥,你是不是骗我的?老天爷啊,我肯定是在做梦!其实小二和小远根本就没回来。”楚广嘟嘟囔囔地说着,还放下碗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哥!”楚辞失笑,“你没做梦,地契和房契都在我身上放着呢,不信你看。” 楚广也是认得几个字的,他先看了房契,然后又拿着地契仔细端详,上面写了长溪村东头连在一起的十三亩地。 那一大块地可是最肥沃不过的了,周围地势平坦,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根本不愁夏天如何灌溉的问题。他们庄稼汉子平日里没事时总会去那地头看看,幻想着这若是自家的地该如何耕种。万万没想到,这幻想有一天会成真。 楚辞看着楚广捏着地契笑得开了花,心中不由感慨,看来县城的房子还不如农村的地更加吸引人啊。 笑过之后,楚广说:“我记得这地是黄地主家的吧?两年前我还去他家那地做了几天活,怎么就成咱家的了?我们种了那地之后,不会有人来闹事吧?” “哥,你放心吧。方家既然能把地契给我,说明这事他们已经办妥当了,你就放心种吧,绝对不会有人来闹事的。这地契上的是我的名字,呆会去村长那里记一下,也算过了正路。” “行,我现在就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去。”楚广不在乎地是谁的名字,只要小二让他种粮食,他就开心了。 …… 村长看着这十几亩地的地契,心中大为惊讶,看来这楚家真的要发了!加上他家之前买的三亩地,这会儿都有十六亩地了!要知道他家卖地之前,也不过才是六七亩。 之前楚秀才被抬回来时,村里人都说楚家这回是完了,白白花了那么多钱供出了一个秀才,临了还落得倾家荡产,看来这读书真不是农家子弟该做的,还不如老老实实种田作地。 现在若有人要说,村长就要啐他一脸了,谁家种地能半年种出十几亩地来?他家老婆子之前还埋怨他把家里几个小的都送私塾去,家里没人干活了,现在真应该让她看看,读书到底好不好! …… 回家的第二天,楚辞一觉睡到大天亮。这种自然醒的感觉太好了,早上起来时楚辞都眯眯笑着。 科举班学舍的规矩不如蒙童馆那边严苛,但勤奋的学子往往“三更灯火五更鸡”,仿佛谁起的更早谁就更有希望中举。 像楚辞这样坚持睡到天边泛白才起的,还收到过好几次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甚至有人在他面前之乎者也一顿说,大意就是他不能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放任自己堕落下去。 楚辞表示很无语,这些人一个个熬的像国宝似的,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劳逸结合。以后等哥从考场里英姿勃发地走出来时,你们就后悔去吧。 吃过早饭后,楚辞把自己关进房间,准备开始用功了。用功之前,当然得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去努力。 自古以来就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这说明举人的含金量要比进士来的多。乡试可以说是科举生涯中最难考的了。 它不比县试,贴经墨义九章之类的题型是不会再出了,基本上都是以小论文和试帖诗为主的。 乡试并不像县府院三试一样,蒙太祖开恩,减少繁文缛节,力求简洁。它遵照的是自古以来的科举制度,分为三场,每场考三天。 一想到那三天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楚辞就面有菜色,几欲作呕。 看来张家后院的那几间仿制号房还是要派上用场的,实在不行把自己关里面提前适应适应再说。 当然,环境其实不是最难熬的,最令人难过的是题目出的稀奇古怪不说,还要去揣摩主考官的喜好。 若他喜欢文风清丽的,那么你太朴实的话是不行的。若他是个务实向上的,你太过夸夸其谈,纵使文章写的像花一样,也是没用的。 有些人会为此愤愤不平,认为他们是“以文媚上”者。但这种行为是人人唾弃人人用,只要你还想出头,又不是那种声名在外者,还是老老实实地揣摩一下吧。 县试要看的书只那几本,题目再偏门,也还是脱离不了书本。所以死读书的人里,中秀才的也不在少数。 举人可就不一样了。除必读的四书五经外,还要通读史书和各家名著,不仅要看秦文汉赋,唐诗宋词也不能轻乎,可以说是博览群书了。不多看书的话,万一你写出的某个观点和知名大儒不一样,就要危险了。 当然,只看书,也是没用的。因为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的就是公文判词了。 中举是为当官,那么当官总要写公文上奏吧?不能不判案吧?说不定还得帮皇帝拟圣旨,这些都是官员的本分呀!这时候,你若是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以及强大的逻辑思维,那么也是没有机会的。 第三场考策问和诗赋,策问题囊括的部分也很多,简单概括下来,大概相当于文综吧。从经济治理到定国安邦,从抗灾救援到富国强民,题目花样百出,你若给不出让人满意的回答,那不好意思,下一届请早吧。 怪不得范进得知中举要高兴疯了啊!怪不得原主落第之后抑郁难以释怀!遭了那么多罪后结果却相当让人不满意,这谁受得了啊? 楚辞把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微。科举,太难了呀! 之前不去想时觉得还行,想的越多心里越是惶恐。万一这次开恩科不中怎么办?万一下次也不中怎么办?万一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秀才了,又待怎么办?那些头发发白的秀才一个个排着队出现在他眼前,他很怕自己也变成这样。 “小叔,你在干嘛呀?”楚小远听见里面“咚”的一声响,立刻推门进来看。 这一声将楚辞从即将崩溃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猛然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出了点问题。 从昨天知道只有五个多月后,他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灼之中。这种情绪藏得很深,以至于轻易无法发觉。 幸好啊,这么快就发现了,若是任它潜伏下去,而后一朝爆发就完蛋了。 楚辞惊出一身冷汗,他朝楚小远笑了笑,然后说:“小叔没事,我要去后山看竹子了,你要一起去吗?” 第48章 想的头秃 楚秀才这是怎么了? 最近村民们聊天的话题里若没有他, 就说明已经奥特了。不过这实在不能怪其他人八卦, 要怪就怪这楚秀才的行为太令人费解了。 他已经待在后山看了好几天竹子了!每日天一亮就去, 午时吃饭才回来,然后又过去, 直到吃晚饭才收工。 他还带着一个大大的蒲团, 将那蒲团摆在竹林里, 之后盘腿而坐,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竹子不放。 村民们看着好玩,这几天已经轮流到山上围观过他了。有那好奇心旺盛的, 还陪着他坐了一个多时辰,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反而被那山间刚冒头的春笋吸引了视线, 回家拿了锄头, 挖了一大筐回去,临走还扔了两根送给楚辞。 楚辞默不作声地将竹笋扒拉到身边, 准备一会儿带回去吃。 这几天他效仿心学家王阳明格竹子, 虽然没有自创出一门学说,但收获却也是有的。 当初的王阳明因为朱子理学推崇的“格物致知”这句话, 硬是在自家后院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妄图明白竹子中蕴含的道理, 然后终于病倒了。病好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世间的东西太多了,若要一一去追寻其道理,那一辈子都是做不完的。与其从外界探寻事物, 还不如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倾听内心的声音,然后按照它的想法去做。 初时,楚辞坐在这竹林里,内心仍是焦躁不安的。他想,离乡试只有五个月了,我为何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坐在这里呢?他几次想要起身回去看书,然后都强逼着自己继续坐在这里,因为现在回去的话,不止看不下去书,反而会使自己变得更加焦虑。 渐渐的,他开始继续盯着竹子看,看每一棵竹子,看每一片竹叶,看山间刚冒头的青绿竹笋,看堆积在林里的枯黄老叶。一阵轻风吹过,带着一股山间独有的清新之气,这气仿佛能荡涤人的身心,将他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唯留下一个“静”。 他开始细细回想自己以往的生活,现代独有的快节奏与充斥在每个人身边的浮华喧嚣早已让大家失去了享受生活的能力。来到古代后,其实他的心里有一部分还是属于现代的,在读书上,他做不到真正的心无旁骛,总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最大化的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 也许,他是时候要慢下来了,学会不带着目的性的去读书,学会真正的从书中领悟道理,而不是拼命钻营其他的东西。 想通了之后,楚辞下了山,他心中很满意这几天下来心里感受到的那份宁静,甚至有一种自己快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呃,如果能忽视他左手上的蒲团和右手拎着的两根竹笋的话。 原来楚秀才是想吃竹笋了啊! 看见的村民们如是说道,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之后几天,就经常有人去给他家送竹笋。 想到那片幽静的竹林如今被挖的满目疮痍的样子,楚辞心虚极了。昔日王阳明格竹子害得自己生病,他倒好,格一回竹子害了整片竹林,实在是“罪过”呀。 若是村民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朗声大笑:难道你以为我们会轻易放过大自然的馈赠吗?尤其是鲜嫩的笋子。 …… 乡试时,做的题目不用再像之前那么全面。就像到了高中分文理科一样,乡试时,也要从五经之中选一门做本经,然后下苦功夫把本经治好。 乡试前五名称为五经魁,分别得是治五经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然后再根据他们几人做的四书题选出解元。 这五经分别是诗,书,礼,易,春秋这五本书。然而因春秋的文字过于简略,所以现在他们读的,基本上是左氏,公羊和谷梁三传的合刊。 原主治的本经是诗经,孔子曾经说过“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大意是说,到了一个国家,通过风俗可知那边的教化。如果是温柔和顺,为人忠厚的,那么一定就是《诗经》教化出来的结果。毕竟孔子评价它时用了“思无邪”这三个字,一言以蔽之就是三观正,无邪念。 原主为人确实与楚家一脉相承,都十分善良忠厚,故而他选诗经倒是正好合适。 楚辞虽然觉得自己三观很正,但不得不说,他确实离善良忠厚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 那么,他治诗经就有些不太合适了。三观不同,读书时会越来越不顺畅,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倒平白让人笑话自己。 可是,他的先生秦夫子就是专治诗经的。还曾是他们那一届乡试的诗魁,可以说是名声在外,令众人羡慕嫉妒。他在县学只收了楚辞这一个弟子,当时让许多志在诗经的学子都十分遗憾。 若是楚辞突然说不治诗经了,要改学别的,恐怕是要被夫子打死的。 而且,就算夫子同意了,那么他还得另选一经做为本经。 温柔敦厚者学诗,通晓古今者学书,洞察细微者学易,端庄恭敬者学礼,善于辞令者学春秋。 按照他现代的家族传承来说,他学尚书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家中历史类的文献那么多,他闲来无事也会去翻阅,不知不觉间也看了很多进去了。 但他私心里,想的其实是春秋。昔日孔子修春秋,以微言大义,令乱臣贼子惧。他也很喜欢这种勇敢无畏,刚直无私的精神。 武人读春秋,里面有大义;文人读春秋,里面有智谋;枭雄看春秋,里面有权术。 可以说,春秋时期奠定了之后的文化基础,像《论语》和《道德经》的作者都出生于春秋时期。那时候的文化最为璀璨,百家争鸣的时代自此之后再不复出。 尚书有捷径,春秋是真爱。楚辞想哭,楚辞头秃,到底选哪一门做为自己的本经呢? 屋里头,楚辞正在蹂躏自己的头发,院子外,却来了几个人。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5节 钟离钰从马车上被抱下来时,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院子。篱笆做的围墙聊胜于无,一眼就可以看见院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小远哥哥!”忽的,钟离钰眼睛一亮,他认出了一个扒在草堆里的背影,那是他小远哥哥。 楚小远听见叫声,狐疑地回过头,怎么感觉好像听见了粘人精喊他的声音?可是他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外面,所以他略回了一下头之后,又转过头继续自己的掏蛋大业。 不得不说,他对家里的这些鸡感情是很深刻的。这些鸡都是他从毛绒绒的小鸡崽子开始养的,现在养到这么大了,已经开始下蛋了。 “小远哥哥!你在干嘛呀?”院门没有关严实,徐管家一不留神就让钟离钰挣脱出手,跑进了院子。 他蹲在楚小远身边好奇地问道,丝毫没有察觉楚小远僵住的身体和鸡窝外头那通红的耳朵。 “你怎么来了!”楚小远怒气冲冲地问道,居然不请自来,最重要的是,还看见了他撅着屁股扒拉鸡窝的样子! “我舅舅的信送过来,里面还有给楚叔叔的,我就让徐爷爷送我们过来了呀。”钟离钰开心地说着,眼睛弯弯的,嘴里露出两颗瓷白的小牙。 这时,楚母也从厨房出来了,她问道:“小远,这个白嫩的小娃娃是谁呀?我记得村子里没这么漂亮的娃娃。” “楚奶奶好,我叫钟离钰,是小远哥哥的同窗。”钟离钰拱着小肉手行了一个童子礼,憨态可掬的样子让楚母一下子就心生喜欢。 “哎哟,这么懂事呀!吃过早饭了吗?奶奶煎了小薄饼,要不要吃一点?”老人对孩子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喂食了。 “老夫人好,我们不请自来,失礼了。”徐管家在门口说道,他一个大人可不能和孩子一样不请自入。 “你是这娃娃的爷爷吧?有客上门,欢迎还来不及,快进来请坐,我去喊我儿出来招待。”楚母是女子,对小孩子无所谓,但对着一个年岁差不多的陌生人,还是该避讳一下的,远远的说句话没关系,凑近了就不好了。 楚广新得了十几亩田地,这些日子都徜徉在愉快地劳作中,特别是村长做主把村里的牛先借给他家用了,更是让他如鱼得水,天未亮就去了。 家中此时便只有楚辞了。 楚辞出门一看,就见徐管家站在院子里,楚小远和钟离钰已经被带进去吃东西了。 “不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还望徐管家多多包涵。” “不敢当不敢当,我乃寇府家仆,如何称得上是贵客呢?倒是我们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请楚秀才你不要见怪才是。”徐管家笑道。 楚辞知道徐管家早就脱了奴籍,若不是他曾经的为奴的身份无法科举,恐怕他此时也是个秀才了。现如今他手里产业极多,其实完全可以不再寄身于寇府,可他却还是以家仆自称,真是个忠心的人。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寇老爷的人品。 两人在院中坐下,说了几句话,徐管家便说明来意,一是钟离钰想念小伙伴了,另外一个便是寇静的信件到了,还有一些他搜集来的安城特产。 他们信件往来算是比较频繁的,短短月余已经写了两次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不是通过驿站,而是通过徐管家组织的商队收寄的。 楚辞对于交个古代笔友还是挺稀奇的。他搭着九零年的早班车出生,到了大一些,已经有电话了,故而没怎么体会过寄信收信的感觉。 他小时候在家里乱翻,偶尔从一个木箱子里发现了一沓信,落款都是他的爸爸,内容则是隐晦而又火热的示爱。他也是从那次才发现,一天到晚钻研在学术海洋的父母,曾经也是浪漫而多情的少年。 现在他通过和寇静的来往,也能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多了解一点外界的东西。 等徐管家陪着楚小远和钟离钰出去玩时,楚辞回到屋子,拆开了那封信。 “辞弟亲启,展信佳。近日痛逢国丧,如天道将崩,余等内心惶恐不安,故回信恐迟,望弟见谅。吾尝听闻弟志在科举,四书五经已娴熟于心,为兄甚慰……只是如今时日渐近,不知弟可卸下俗务,专心于学业之中……望弟能直取桂榜,京报连登黄甲。届时兄必亲至祝贺。回信为盼,兄静敬上。” 寇静这一番话,先暗示了楚辞今年恩科一定会开,让他早做准备。又对他的学业表示关心,让他问题只管问,毕竟寇静也曾经是个举人。而后嘛,似乎是想告诉楚辞,他可能会调任回甘州府,不然又谈何亲至呢? 楚辞想了一会,推纸磨墨,开始回信。 “默之兄亲启,见字如晤……” 他把自己的矛盾告诉了寇静,治本经是大事,他又不好询问夫子,只能问问寇静了。不知寇静当初治的是什么经?观他的性格,大约治诗或礼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第49章 为何楚兄总是生气 徐管家留下了一堆东西, 然后上马车走了, 留下钟离钰一个人在这。 钟离钰不哭不闹, 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吃过午饭后就催着楚小远带他去玩。 “那个, 钰儿, 徐爷爷说了什么时候来接你吗?”楚辞试探着问道。 “徐爷爷说, 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他三天让人送一次东西过来,到时间想回去了就上马车。我已经把换洗的衣服和玩具带来了, 功课也带了,楚叔叔你放心吧。”钟离钰很懂事地回答道。 楚辞哭笑不得, 但也明白想必是钟离钰在家闹着一定要来的。要不是他家实在住不下人, 估计徐管家也是要留在这里的。 “那好吧, 你晚上就和楚叔叔一起睡。” “不行!小叔,我也要和你睡。”楚小远叫起来, 他一直是和奶奶睡的, 但现在钟离钰要和小叔睡,那他也要和小叔睡! “小远。”沈秀娘温柔地轻唤一声, 楚小远立刻闭嘴。 他虽偃旗息鼓,但心情却不好了, 带着钟离钰往外走时, 脚步加快了很多,似乎不想等他一起。 钟离钰傻笑着追上去,一点也不在乎小远哥哥这般高冷。 楚辞摇了摇头, 笑着回房。他把徐管家送给他的包裹打开,发现里面有几本书和一些小玩意。这几本书分别是安城风物志,安城游记与戏说安城,大概是楚辞对上次他说的安城表现出十分好奇的样子,所以寇静就给他送了这几本书。 楚辞打开安城风物志,慢慢翻阅起来…… 傍晚,随着妇人们站在门口那一句句“回家吃饭喽”的呼声,村头村尾的孩童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中间的楚小远和钟离钰。 他们今天和其他孩子玩搓泥丸,楚小远终于发现了钟离钰的一个优点,那就是他心灵手巧,搓出来的泥丸光滑圆润,砸在地上也不会轻易碎开,让楚小远和别人比赛弹泥丸时赢了好多。 “这些给你吧。”楚小远看着一布袋的泥丸,数出了一半给钟离钰。 “我不要,放在小远哥哥你那里,想玩的时候你给我玩就行了。” 好吧,楚小远飞快地收回去,决定开始把钟离钰当成自己的小弟看待了,位置就先排在大壮后面吧。 …… 楚辞给自己制定了每日计划。 早上五点半起床,先打十五分钟左右的五禽戏,增强体魄,以备八月乡试魔鬼般的九天。 打完五禽戏后洗漱五分钟,静坐十分钟沉淀心情,整理思绪。 然后开始用早餐,养生用餐讲究细嚼慢咽,时间就定在十五分钟好了。 静坐片刻之后开始读书。上午先看四书和大儒写的集注各一篇,深刻理解其中内涵,然后将夫子布置的大题抽一道出来开始作答。 中午用过饭后小憩片刻,注意,是小憩,不是午睡!之后开始背五经。原主将大多时间花在了背诗经和诗经集注上,那么在他还没决定治哪一经时,就先每天背一篇尚书和春秋,然后自己草拟题目写一道题。 晚饭过后,去溜两娃,绕村一圈后回,开始写每日一首诗,限不同韵脚。之后看史书二篇,写一两百字感想。最后洗漱睡觉。 计划制定好之后,楚辞便开始执行。从某一方面来说,楚辞其实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 时间一晃而过,待他某日早上起来看见楚母将院门和房门上的白布取下,又将衣服袖子上系着的麻绳解下时,才发觉今日已是三月十六了。 …… 十五日国丧已经过去,新帝确实是二皇子。他于三月十五日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除死罪不可轻恕外,其他的都罪减一等。同时,加开恩科的消息也随着驿站快马加鞭传到各个省府之中,让当地官员即刻张榜广而告之,以免耽搁学子们参加乡试。 这一消息,让原本就已经开始准备的人们放下心来。虽然说一般新帝登基都会开恩科,但也不是没有例外的。前朝梁帝暴毙,幼子被迫登基后就没有开恩科。当然,随后前朝就灭亡了。 今年的乡试会比以往都要来的紧张一些,因为这一年举子的含金量和往年是不同的,所以参加的人会更多一些。但凡是今年中举者,明年就有参加会试的资格。 以前皇帝只会在殿试监考,往往只有参加了殿试的人才能称一句天子门生。然而新帝初登基时,一般都会挂名为这届会试的主考官。 所以说,只要今年中举者,不管会试成绩如何,都可以称一句天子门生了。若往年中举者参加明年的会试,虽然也可说是天子门生,但含金量是要打折扣的。 挂着这个名字,以后无论是外放还是补官,都可以比同级官员高半级,这谁拒绝的了呢? 然而一省之内,三千秀才取九十举子。这录取率可以说是很低了。会试之中,三千举子要取三百进士。怪道大家都要说“金举人银进士”了。 …… 三月十八日,楚辞带着两个小的先去蒙童馆销假,然后自己也赶去县学的先贤馆参加开学典礼了。 这次比往年来说要迟上很多日,县试和国丧加在一起,导致科举班的开学典礼现在才举行。 科举班分为三类,分别是乡试班,县试班和童子班,这三个班又分出甲乙丙三班,一般是按资质来排的。 乡试班基本上年龄都不算太大,并且都有秀才功名在身,而乡试甲班的,还要更好一些,一般排名都在各届的前二十之内。 县试班年龄稍大,但也没有超过三十岁的,这些人离秀才只一步之遥,一般来说都是过了县试或府试的。 童子班也叫少年班,他们平均年龄最小,基本上是蒙童馆那边过了童子试升上来的人。他们都是还未参加过县试或是参加后败北的。 县学每个月都有月考,夫子们会按月考成绩排名来调整班级。如果连续三次没有进益或不能维持原地踏步,那么就会被县学劝退。 楚辞踏进先贤馆时,乡试班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里面人头济济。他有些发懵,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站才好。 “楚兄,这里!”远处一个人对他招手,楚辞定睛一看,不正是那日的陈子方吗? “中行兄!数日未见,精神越发好了。”楚辞拱手道。 “哈哈,楚兄也是,气质更加清贵了。”陈子方回礼。 二人站在一旁说话,突然听见身边安静了许多,才发现原来山长正带着县学十余个夫子和二十多个教员走到先贤馆的门口了。 在场学子拱手行礼,齐声说道:“山长好,众位夫子好,众位教员好,学生们有礼了。” 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山长眼带笑意看着恭敬的学子们,气若洪钟,说道:“尔等无需多礼。” “谢山长。”大家再次弯腰,然后起身站定。 山长先说了一堆场面话,然后就来到了最激动人心的一项——分班。这班是按照去岁结业考试的成绩来分的,山长示意了一下,然后一位姓江的教员就拿着名单站出来了。 “乡试甲班,念到姓名者出列。齐旭,江淮……张鼎……此二十八人为乡试甲班学子。”被叫到名字的有些波澜不惊,有些喜不自胜,看来这些人应该是乙班或丙班升上去的。 “接下来是乙班,念到姓名者出列,骆应书,何进……” “接下来是丙班,念到姓名者出列,祝翔,朱杰……楚辞,此四十二人出列。” 楚辞大囧,他去岁没有参加结业考试,成绩自然是零分,怪不得会分至丙班最末了,啧啧,好像有点丢脸啊。 不过,去年就读的有一百二十人,为何念到名字的只有一百一十人,除乙班人数满员之外,甲班少二人,丙班少八人。看来有十个人今年被劝退了。 “教员,学生名列乙班第一,为何不能升至甲班?”有人出来发问了。 江教员答道:“学校历来有个规矩,若本届院试第一者报名,便可免试入甲班。这届案首方晋阳前日已来报名,故而甲班需要留一个位置给他。” “那案首只有一人,不是还有一个位置吗?”甲班的资源和乙班可谓天差地别。 “县学还有一个规矩,凡府学转来的学子,亦可免试入甲班。今年原就读于府学的生员陈子方前些日子就来报名了,故而也要留个位置给他。”江教员又说。 那学子无奈退下,站在楚辞后方的陈子方略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若他提早得知这个规矩,还不如和楚兄一起入丙班,反正一个月后他也能升至甲班。 楚辞心里倒为这两位好友高兴,不过待会方晋阳来了,他一定要说这小子两句,竟然还搞神秘?明明昨日才见过,这样的好消息竟然不告诉他! 对了,还有张文海这小子,他应该是要和他一起从丙班读上去了。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时间,江教员又把入学至丙班的八个人念了出来,其中就有张文海的名字。 念完之后,学子分为两边,中间留一条道,迎新生入学。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6节 原来和楚辞站在一块的陈子方此时已悄悄从侧门溜出去了,他不知道还有这个仪式,之前便进来了。 新进学子在教员的带领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他们个个脸上都是意气风发的,显然新秀才公这个名头带给他们的是无上光荣。 方晋阳对上楚辞的眼神时,苦笑了一下。楚辞会意,将阴测测的眼神又投至张文海脸上。 张文海原本呵呵笑着,正忙不迭地和其他学子拱手,待对上楚辞视线时,他的笑戛然而止,就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尖叫鸡。 完了,楚兄又生气了! 第50章 振聋发聩 “楚兄, 我真的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绝对不是故意欺瞒, 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张文海做小伏低,跟在楚辞后面走来走去, 终于让楚辞不再生气了。 张文海自中了秀才之后, 心下便有些松懈了。未进学之前交的那些朋友又捡了回来, 日日都出去聚会。虽然不敢饮酒作乐, 但游个湖,赏个花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张父本看在他中了秀才的份上不欲多管他, 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怀疑张文海是否能撑到明年岁试, 更别说三年之后的乡试了。 张父原本并不打算让张文海参加今年的恩科, 他也知道自家儿子的德性, 能中秀才就已是侥幸了。但张文海太不像话了,张父觉得, 还是得找个人管管他, 于是他便去县学给张文海报了名。 张文海其实挺高兴的,他心里也清楚, 原来的那些都是酒肉朋友,和他一起玩不过就是图他大方会帮着付账, 但这又有什么呢?他也没有付出真心与他们相交, 就当花钱买个玩伴了。 方晋阳和楚辞却不一样。方晋阳是他的至交好友。楚辞于他来说亦师亦友,在来往时他心里还多了几分尊重。他相信,晋阳也是同样的想法。 现在他能和楚辞有同窗之谊, 本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他现在只希望时日能长一些,不要四月一到,就他一个人被抛在丙班。 开学典礼后,时间已至午时。楚辞去蒙童馆接了楚小远与钟离钰后,便带着他们直接去了食堂。 “楚兄,这里!”张文海叫道。 楚辞他们走过去一看,桌上竟然摆了好几道菜,道道色香味俱全,和食堂卖的甲乙丙菜色完全不一样。 “阔之兄,莫非你偷偷出了县学?”楚辞皱着眉头问道。 开学典礼后便正式上课了,这期间若要出入必须向夫子告假,得到允许之后手持假条放可,而且一个月只能请两次假,除非情况实在特殊,方能破例。 “怎么可能?楚兄,你别告诉我,你入县学这么久都不知道县学食堂可以花钱办事的。”张文海有些纳闷。 “啊?”楚辞一愣,然后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他真的不知道。每次吃饭,他都是拿着食盒打一份丙菜便去某个亭子或林子里边看书边吃的。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样嘴馋吗?快吃吧,一会儿若是哪个先生来用饭,小心给他留下骄奢淫逸的印象。”方晋阳心细,一想便明白了。楚辞家境窘迫,怎么可能花银子去买酒菜吃呢? 张文海不解,只是吃点东西怎么就和骄奢淫逸扯上关系了。但他一贯听方晋阳的,闻言便招呼楚辞三人坐下,然后又给大家布了菜,才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用过饭后,楚辞将两小送回蒙童馆,然后回学舍收拾待会要用到的东西。出了学舍的门,又看见张文海那货和方晋阳一起从对面走了出来。 “你们?” “楚兄,我已经说服住在这间学舍的同窗换位置了。离你住的地方近一点,以后也方便一起讨论问题。” “是啊,楚兄,所以我也厚颜搬过来了。”正说着,陈子方也从那间屋子走了出来。 好吧,楚辞想,抱团取暖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往后若再想过睡到天边泛白才起的日子就难了。这群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乡试班。可以说,乡试班的教舍是整个县学金钱投入最大的了。 一共三进院子,甲班在第一进,除了位置宽敞之外,每人每月都可以领八钱的膏火银,用于点油灯蜡烛的额外支出,其实也算是变相的奖学金了。其他的一应福利也是比较好的。 乙班在第二进,这个班的人每月可领四钱的膏火银,其他待遇比甲班略降一等。 丙班在第三进,不仅没有钱领,而且冬天时炭火也比前两进院子要少一点。 这种快慢班和奖学金制度,初出来时惹人诟病,但它对于激励学子的向学之心作用十分强大,所以即使有人反对,还是推行了下来,正规的学校现在都是这种政策的。 方晋阳和陈子方进了甲班,楚辞和张文海则走到最后一进。他们到时,里面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几个位置。 他们自己来晚了,倒也怨不得别人,于是楚辞和张文海找了一张相邻的桌子坐了下来。 “唉,有些人真是丢脸啊,原本在那高高在上的甲班,这次竟沦落到丙班来了。嘴皮子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你说是也不是?”朱杰故意和旁边的人大声说笑,为的就是要引起楚辞的注意。 上次他羞辱楚辞不成反被他打了一拳,而后楚辞又在山长面前狡辩,说什么字库塔,惹得他挨了罚,将脸面全都丢尽不说,还吃了齐旭一顿排头。 现在楚辞竟也到了丙班,这可是他的地盘,不把人整出县学,他就不姓朱! 楚辞坐在后头听了,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张文海也不太清楚这一茬,也就没把朱杰说的和楚辞联系起来,但感官上,他却对这个言辞刻薄的书生产生了一点恶感。 “喂,那位楚兄,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个正着,故而无言以对了?”朱杰见楚辞不说话,竟从位置上站起来朝他叫道。 楚辞本不欲理会他,但别人都指名挑衅了,再缩着还有什么意思? “原来朱兄刚刚是在对在下说话,在下见你看着身旁学子,还以为你在说他,真是失礼了。朱兄刚才所言,恕在下不敢苟同,但非礼勿言,在下也不欲徒生是非,故而缄默不语,非是无言以对。”楚辞面向朱杰,带着一丝纵容的表情看着朱杰,就像是长辈面对正无理取闹的小辈一样。 “我就说嘛,似楚兄这般口舌伶俐之人必是准备了一席话来辩驳我的。”朱杰冷冷一笑,“只是我说的难道不对?你从甲班沦落到了丙班难道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呵呵,尔等以掉落丙班为耻,吾却以掉落丙班而羞恼为耻。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顺心?马失前蹄也是常有之事。若每次都要为之羞恼懊丧不已,岂不是更耽误时间?还不如将这份羞恼化为动力,催促自己更加勤奋刻苦地学习,方才是正道。”楚辞说的正义凛然,不禁赢得了很多学子的认可。 他们有的是从乙班掉落,有的一来便是丙班学子,平日里遇见甲乙二班的学子,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于学业上也是一种松懈的状态,觉得自己比不过其他人,只要保住丙班席位便可,别被县学赶了出去。 但今日楚辞这一番话振聋发聩,竟将他们的上进之心重新激起了。 第51章 吃醋的夫子伤不起啊 “说得好!” 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个面色严厉, 鼻翼两侧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先看了看下面的学子, 然后说道:“好一句,吾以掉落丙班而羞恼为耻!向学之心本不在外, 而在于尔等内心。若因外界而产生退缩逃避之心, 实非他人之过, 尔等需自省其身才是!” “祝夫子有礼了!”学生们一同起身, “夫子训诫吾等铭记于心。” “坐下吧。现在打开《孟子》,今日我们讲《梁惠王上》这一篇。”祝夫子在位置上坐下, 先让大家读了一遍,而后又挑了几个人起来背诵。 这些东西在县试时都要考到, 若现在还有不会背的就奇怪了。此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学子们不要松懈, 以免时间太长而忘记了。 之后先生开始讲解, 从词语的注释讲到整篇的翻译。底下的学子们看似认真听,实则有些索然无味, 因为他们已经背过这一篇文章和《孟子集注》了。先生讲的很多都是书上有的, 只不过没有那么详尽罢了。 楚辞却听得很认真,不止如此, 他还拿着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此举惹得祝夫子都连看了他好几眼。 一旁的张文海看见了之后,便悄悄对着楚辞打眼色, 得到楚辞疑惑地眼神后, 他小声问道:“楚兄,你在写什么?夫子看你了。” 楚辞一时没听清,张文海便又问了一遍。 这下不止楚辞听清了, 就连台上的夫子和其他学子都听见了,因为他问的时候,先生正好停了下来。 “你二人窃窃私语所为何事?”祝夫子板着脸眼神不善地盯着张文海。 楚辞和张文海站了起来,张文海支支吾吾,楚辞却很坦然:“回夫子的话,课堂私语是我二人之错,请夫子责罚。不过也是我举动与他人不同,张兄恐我被夫子误解,故有此一问,提醒我要认真听课。” “不不不,夫子,楚兄根本就没有理睬我,干扰课堂是我一人之过,请夫子责罚。”张文海连忙说。 “你二人先不必争论是谁之过。把你的书拿过来,我倒要看看,你在写些什么?” 张文海担忧,一部分人好奇,朱杰那伙则是幸灾乐祸,觉得楚辞大概是在书上乱画了。记得前年童子丙班还有一个学子在课堂之上画春宫图的,他不幸被夫子发现,最后被众人以扫把赶出县学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是。”楚辞双手捧书,恭敬地呈上。 祝夫子接过后,仔细看了一会,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 “你为何要将我所言记于纸上?” “昔日圣人门徒将至圣先师所言记于纸上,留待后人参详学习其意。今日我欲效仿古人,将先生所言也记在纸上,待课下再慢慢参详,温故后而知新,想必对学业应是有进益的。” 祝夫子一贯严肃的表情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楚辞这一记马屁可算是拍了个正着。但他立刻将脸放下,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我怎可与至圣先师相比?往后此话不要再说了。” “是,学生一时情不自禁,望夫子见谅。不过学生以前听过一句俗语,叫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粗听无甚,细细想来却是很有道理,还请夫子允许学生继续记笔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祝夫子将这话噙在口中细嚼两遍之后说道,“话粗理却不粗。既是对功课有益,尔等便都效仿……”他将书翻到封面,“这位楚辞吧,也在书上记些笔记。” 一瞬间,楚辞接收到了无数的死亡射线,就连张文海都忍不住发射了半道过去。 本来能轻轻松松听课,为何要为难我们!!相煎何太急啊!! 楚辞老神在在地坐回原位,呵,不动笔墨不读书,上课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记笔记! 夫子继续讲了下去,太家都苦哈哈地拿起笔开始记笔记,有时候碰到夫子说快了,还有人会请求夫子复述一遍,课堂一下子就由死气沉沉过渡到了热情高涨。 “当当当!” 结课的钟声被敲响后,祝夫子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他以今日教的内容,布置了一样作业,要求学生们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题,写一篇二三百字的文章。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个个都无精打采的。他们路过甲乙二班时,又惹来了几句调侃,认为他们怕是又挨夫子的骂了。 丙班学子也懒得回嘴,毕竟写了一下午字差点手抽筋的是他们。 被笑多了,就有人忍不住说了,若楚辞之法传遍整个学校就好了,到时候让他们也尝尝今日之苦楚,看谁还笑得出来。 那厢朱杰等人也去甲班找齐旭了,齐旭听后,倒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嗤之以鼻。在齐旭心里,楚辞一直都是他的劲敌,除此之外,他觉得任何人都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之前的楚辞还好掌控,他也不曾多费神去对付他。但去年岁试前夕,楚辞三言两语害他颜面大失,沐浴在众人玩味的目光之下时,他心里恨得不行,早已经把楚辞列为绝对要赶走的对象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却是认可楚辞的学业是不在他之下的。今日这笔记之法,说不定还真的有用呢?虽然对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想承认的。 …… 祝夫子夹着书卷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夫子们的休息室,其他夫子见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由好奇心起。 “广胜兄今日怎的这般高兴,可是丙班学子上进了不少?”朱夫子问道。 “谈何上进呢?”祝夫子先装作不开心的样子叹了口气,“不过比之以往来说,今日却是好上了许多。” 接着,他略带得瑟的把楚辞做的事和说的话拿出来给大家学了一遍,听得其他夫子羡慕不已。 秦岭青拖了一下堂,当他回到休息室时,里面却不似以往一般安静。 “信然兄,你来的正好。我记得那楚辞是你的高徒吧?你这徒弟可了不得,他说……”朱夫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秦岭青就吧啦吧啦地把刚才祝夫子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岭青面上仍然保持微笑:“我这学生就是这么用心的,往日他在我那里就是如此学习的。” 才怪!这个小兔崽子往日根本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更不曾把他比作至圣先师,难不成那姓祝的只教了他半天功课就足以让他信服了吗? “秦兄真是有福之人,能收得如此高徒,后继有人矣。”祝夫子听了,有些遗憾,他还想着若是楚辞还无先生,不妨让他收了做弟子。 现在想来,这楚辞不就是那长溪村小神童吗?当初十四岁中秀才,还曾引起轰动呢。 …… 吃过晚饭后,楚辞夹着厚厚的一叠文章和诗去拜访秦夫子,这些都是先生布置下的功课,昨天事忙,今日是该上去交作业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7节 一路往上走时,楚辞碰到了许多结伴而行饭后消食的夫子,他一一拱手问好,然后发现这些夫子都挺热情的。 可是等他到了秦夫子那时,向正在浇花的秦夫子问好,秦夫子却不理他了。 “先生,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才令先生不悦?弟子在这里向先生请罪。还望先生保重身体,不要闷在心里,大可发泄出来,无论打骂,弟子都是受的。”楚辞略带委屈地说道,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得罪先生了,难道是觉得他来得太晚了吗? 秦岭青哼了一声,走开两步继续浇花。 一旁的师母掩唇轻笑,向楚辞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而后耳语一番,才算解了楚辞之惑。 楚辞哭笑不得,先生啊,一大把年纪了还吃醋真的好吗? 他视线转过整个院子,忽而灵机一动,大声说道:“师母,我觉得以后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实不必种的太多了。” 秦夫子背着身子,竖着耳朵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气得他手都抖了,难不成还怪上他浇花了? “为甚呢?”秦师母虽不解,但还是很给力地捧哏。 “因为,先生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秦夫子的脸顿时快成了一朵菊花,这句话对为人师者来说,效果不下于下午的那一句。但他还是努力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说道: “终日只知胡言乱语,若你肯把这份心放在课业上,何愁壮志不酬?进来吧,让我看看你最近的功课怎么样,若是退步了,必当好好罚你才是!” 秦夫子放下手壶,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书房。楚辞对着师母拱了拱手,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秦夫子到底还憋着气,劈头盖脸地将楚辞的文章批评了一顿之后,才别扭地表示他还算可以,并未退步多少。 他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见楚辞端正地坐在那里笑吟吟的,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怎么的?我说的话到底不如至圣先师,故你才不愿做笔记。” 楚辞心里大叫,咋回事,又来了? “哪里是这样?昔日圣人三千弟子,哪一个能像弟子这样有幸,能够单独聆听先生教诲呢?故先生一言一行,学生都深深刻在了心里,时时不敢忘却。既如此,哪里还需要什么笔记呢?” “油嘴滑舌。”秦夫子点评道,而后再讲诗时却是温柔了很多。 楚辞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那种已婚男人的感慨,夹在“新媳妇”和“老母亲”之间被来回撕扯,实在让人痛不欲生啊! 只希望,他成亲以后千万别陷入这种困境。家不齐何以治国平天下?怕了怕了。 第52章 提学将至 县学开始流行记笔记了, 无论是乡试班还是童子班的学子, 每天除了要带书本笔墨之外, 还要另外再带一本记笔记的本子。每到散学之后,都会有那手脚慢的到处找人借笔记来抄。 这其中, 楚辞的笔记最为吃香。他记的又快又好, 不像别人, 常常因为写快了糊成一团, 或者别字丛生,让人费解。 但楚辞的笔记一般都要在张文海等人的手里过一遍方才能外借。 初时大家常常累的手腕酸痛, 后来再看,却发现写字的速度好像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而且上课为了记下夫子说的话, 听课也比以前更加专心了。 自我感觉有了进步之后, 原本不太情愿的学子也自发的爱上了记笔记。 若干年后,后人翻阅袁山县学中所藏的笔记时, 惊讶地发现, 原来这里曾经出过那么多的政客和大儒。 后话暂且不多提,且说现在。 三月廿四日晚, 孔山长突然接到了县衙通知,说甘州府提举学事司祝提学将要至各县巡视, 还要颁发一块“贤良方正”的匾额下来。今日得到消息, 祝提学将第一站定在了他们袁山县,故而县令推测,颁发给袁山百姓的机会较大一些。 这“贤良方正”匾一年发一次, 每个省只一人能有此殊荣。他们自有渠道打听出各个学子的风评,然后再往上举荐。不过这发不发全看提学官的心意,若他认为没有学子能得此匾,这一年也可不发。普通学子能得到这块匾额,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呐。 往年这匾一般都是落在阳信府学子身上的,没想到今年竟然会落在他们甘州府! 甘州府乃是西江省下辖区域。西江省下辖一共十三府,其省会城市在阳信府,朝廷派任的正提学就在那里。正提学也无品级,他不属于六部衙门,而是直接挂在内阁下属的提举学事司中,由内阁直接管理。 正提学之下,每府一个副职,监管着府下各县的学业。他们西江省的正提学年事已高,听说不久后就要告老还乡,荣归故里了。而他的接任者,有可能就是甘州府的祝提学,听说他旧年立下了大功,升迁的消息应是板上钉钉的。 不仅是提学要负责监察本府各县学子学业水平,县令的业绩也是和这个挂钩的。本县学业水平的好坏关系到他三年之后是否能顺利升迁。 若本县有学子能获“贤良方正”匾,那么他年底的政绩考核就一定会是优上。因此,县令大人特别重视这次的机会,连夜把孔山长接去商讨三日之后的迎接工作。 孔山长对此也十分慎重,当下便说要从乡试甲班学子中挑选几个参加考核。他大概说了一下名字,其中就有方晋阳,本届院试的案首。 杨县令对方晋阳的印象深刻,当初就是因为他的名次问题才差点闹出院试丑闻来。幸好当时有那楚辞相助,才得以力挽狂澜。 “县学之中是否有一学子名楚辞?” “确有其人,老父母怎么知道他呢?”孔山长有些不解,楚辞明明是前前任县令取中的,怎么杨县令也对他诸多关注? “此子与我有一面之缘,况且去年岁试第一也是他。我观他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怎的他连甲班都进不去吗?”杨县令有些失望。 “倒也不算他的原因。县学新年的分班试一般放在每年的结业考上面,按名次来排班。这楚辞去年没来参加考核,按例他今年是入不得县学的。但我与众位夫子到底怜惜他有真才实学,故而网开一面,让他先入丙班,再做打算。” “原是如此。那么,让他也准备一篇文章和一首诗吧。到时候若是提学要多问几个人,也不至于没个填补的。” “是。” …… 提学要来的这件事,在学子中间传开了之后,就迅速成了这两日的话题榜榜首,无论是谁,聊天的时候都要谈论一下这个话题。 孔山长也找了几个学子去谈话,被选中的人尾巴简直要翘上了天。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马上就有机会和朝廷大员见面交谈了,说不定对方和他们聊过天后,惊讶于他们的才华,然后就收他们为弟子也未尝不可啊! 光明正大说这话的人一般都会被人嗤之以鼻,但谁心中却都存着这一份希望。 被山长找过去的人中,有甲班的齐旭,江淮,周承远,蒋必先,方晋阳和陈子方六人,乙班有骆应书和何进二人。 他们八人一起往山长书房去的时候,竟然在路上远远瞧见了楚辞,他似乎和他们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楚兄,你可也是去山长书房的吗?” “嗤——” 方晋阳话音未落,便从身侧传来一声嗤笑,顿时方晋阳的脸变得通红。 “这位兄台,你为何对在下所言发出蔑笑声?” “你说的话太好笑了,所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人人皆知他楚辞现在是丙班的学子,山长怎么可能让他站在前头迎提学呢?”何进声音不大,但脸上的轻视却让人不喜。 他以前针对楚辞是因为楚辞入县试班时,恰好把他从甲班挤了出来。现在他自觉自己是乙班的第二名,就开始瞧不起楚辞,可他却丝毫不去想,楚辞为何会在丙班。 “哟,这不是何兄吗?齐兄也在呢?刚刚你是和方兄在聊我吗?唉,我这平日里记性也不太好,总觉得去年十一月底在县学门口发生的事到现在还没个结尾呢,不知何兄可还记得?” 楚辞信步走来,唇角挂着一丝懒散的笑意。他先拍了拍方晋阳的手背,然后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何进,嘴里说出的话让其他几个学子有些忍俊不禁,这是记性不好吗? 何进的脸涨成猪肝色,脚步加快,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齐旭却笑容满面,朝楚辞拱了拱手:“许久未见,楚兄还是如之前一般风趣。” “齐兄也如之前一般英俊潇洒,让我等羡慕不已。”楚辞也拱了拱手,然后开始和其他学子互相见礼。 其他几人和他也是认识的,只不过交往不深,大家都是刻苦钻研学业的,很难得会凑在一起聊些无关学业之事。 几人边说边笑,来到了山长书房外面。先到的何进见楚辞真的一起来了,不由瞪大眼睛,然后心里胡乱想了些什么东西,脸色变得很复杂。 楚辞猜测,他大概想的是什么肮脏的交易吧,不然脸上怎么这副愤慨又无力的亚子。 齐旭为甲班之首,自然应该是他去敲门的。他“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门,然后里面传来山长的声音。 “进来吧!” “山长有礼了,江教员有礼了。” 山长坐在书桌后面,江教员站在他身边,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东西。 见学子们来了,山长便让江教员先出去办事。江教员告辞后,山长说:“尔等不必拘礼,坐吧。” 等学子们坐下后,他又说:“今日我找你们过来的目的,你们大概也有所耳闻了吧?” 学子们点点头,闹得这么大了,再说不知道岂不是睁眼说瞎话? “廿八日,也就是后日,祝提学将至县学检测尔等的学业,到时候你九人需站在最前方相迎,万一提学发问,尔等无论规矩还是答话都应进退有度,恪守礼仪,不过这点我倒不是很担心,你们能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必是各方面都胜人一筹的。目前最重要的是今明两天,你们需准备一篇最拿手的策论和诗赋出来,到时候供提学大人翻阅。” 刚开始孔山长是准备全部都用甲班学子的,但他后来一想,若是全用甲班的,那么里面突兀站出一个楚辞,岂不是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倒不如甲乙丙三班各出几人,还说得过去一些。 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回 接待提学大人,一般来说,他只会挑两三个仔细考验,最多的还是问他和其他的夫子们一些关于县学的问题。 “是,学生们谨遵山长吩咐。” 事实上,这个文章在他们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写了。这是一个出头的机会,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日后便可青云直上了。 第53章 王八与龟 “文必秦汉, 诗必盛唐”。 这个朝代虽然不存在楚辞记忆的历史之中, 但这些伟人依旧应运而生, 留下了无数华丽的文章诗赋给后人传承。 大魏朝就像是三千世界的某一分枝,从某一个时间节点后发生了改变, 后续的走向不同, 但前期的世界观还是差不多的。 楚辞也是写了文章的。 他的文风较为豪爽狂放, 和时下流行的复古派有些许不同。不过他想, 那祝提学年纪不算很大,而且马上就要升任一省正提学, 内心必然是有诸多抱负的。 说不定他的这篇文章,能正和他的青眼。 而且, 楚辞心里隐隐有种感觉, 他总感觉这祝提学是冲着他来的。 去年漠北雪灾, 他献了一策给那莫道员,那莫道员说绝不会亏待他, 恐怕就应在了这事上面。之前他家先生也说过这事, 然而那么久没消息,他差点以为功劳已经被人吞了。 当然, 他也不敢很肯定的说就是给他的,毕竟若那莫道员和这祝提学不是一条心的话, 那救灾之策就给别人了。 唉, 多想无益。 既然已经开始走神了,楚辞干脆放下毛笔,然后起身走到床边, 看着床上挤在一起的两个小脑袋,他们的脸睡得红扑扑的,一副好梦正酣的样子。 从长溪村回来后,两个小的感情好了许多。主要是楚小远变得友善了一些,甚至这几天都愿意挤在一起睡了。 还是小孩子好呀,无忧无虑的。 前几天他接到了寇静传来的书信,上面让他正视自己的内心,选择适合自己的本经。治经一定是要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不然深入理解时必然会出问题,到时候这一房的考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楚辞也终于确定下来了,他想要治春秋。这些天他在县学打听了一下,发现大部分夫子基本上治的都是诗经,礼记和尚书。其中他的先生是当年的诗经魁,而山长是先生前一届的礼经魁。 这也是大势所趋,时代的选择。毕竟先嘉佑帝生前最喜欢取的就是这几样,甚至前些年连续三届的状元郎都是治诗经的。 县学里治易经的夫子有两个,治春秋的有三个。楚辞偷偷了解过这三位夫子的履历,然后绝望的发现,其中最好的那一位,在那届乡试的春秋房中排倒数第四。另外两个甚至还未中举,想必今年也是要一同参加乡试的。 找不到合适的房师,那就得靠自己的努力了。楚辞决定,待提学这事完了之后,他就去告诉先生自己的选择,希望先生不会因此将他逐出门外,不然他就是当场抱着先生大腿哭,也是要留下来的。 ……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8节 县学大门外打扫得一尘不染,门外挂着张灯结彩,气氛比之过年也差不多了。楚辞他们昨日也被安排做事了,一人拿着一块抹布,务必将每扇门窗都擦拭干净。 县学里,山长正和当地的乡绅聚在一起聊天,这些乡绅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此等大事,若不通知他们,也是很失礼的。 巷子口开始鸣锣,一连响了九声方才作罢。 这锣声震天,他们待在先贤馆内都听得一清二楚。楚辞想,提学虽无品级,可一应待遇却是按照五品知府来的,看来是个实权部门。 县学外开始放鞭炮,住在这青石巷周围的老百姓早已围在道路两旁观看。 打头的先是几个端着牌子的,牌子上书“甘州府提举学事司”几字,为的就是表明身份,只要是地位不如他的,此时都应避让了。后头还有随从若干人。 山长引着众人在门口等候,前面一顶青色小轿上下来一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唇上留着两缕胡子,观之和蔼可亲。几名分巡道也从后头跟上来,站在祝提学的身后。 落在最后头的杨知县也立刻从轿子上下来了,他紧走几步,来到距祝提学半个身子的位置后站定,说道:“祝提学,这就是袁山县学了。站在您面前的那一位,就是袁山县学的孔山长,您应当还有印象吧?” 被点到名的孔山长携众人行礼,“提学大人有礼了,大宗师莅临,真令袁山县学蓬荜生辉。” “各位乡邻免礼,我此来本是为了与尔等交流一二,不必太过拘束。”祝提学亲切的话语让大家感动不已,随后,山长引着祝提学等人往县学里头去了。 被几十个人簇拥着参观了县学的布置之后,祝提学有些感慨:“袁山县学环境艰苦复如往昔,各位吃苦耐劳,实为我辈楷模。待我回去之后,必向正提学大人上奏,明年袁山县学的治学经费多加二成。” “有劳大宗师体谅,吾等感激涕零。”孔山长一副快要感动哭了的样子,这好处可不止轻飘飘的一句话,实惠着呢! “县学学子何在?” “他们如今在先贤馆内等候大宗师提问呢,请大宗师随我前去。” 先贤馆内陈列着自孔子以来的所有圣人画像。祝提学等人从前头进馆,先焚香祭拜了孔子等人之后,才到了先贤馆内。 乡试班的一百二十名学子正排列整齐地站在先贤馆内,见孔山长他们踏入,立刻弯腰行礼,齐声道:“学生们见过大宗师,大宗师有礼了。” “众位良才免礼。今日毋须拘礼,只把我当成一个普通长辈便是。” 学子们原本不该抬头直视提学大人,听他这样一说,便都把头抬了起来。 “尔等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想必才学也是过人的。我这有一联,想与你们交流一二,你们待会大胆说便是,无论好与不好,都没什么关系。” “请大宗师考较。” “去岁年尾,天降大雪,我独自出门,偶经一村。此地有草屋三两间,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吾见远处有一小桥,鸡犬来回走动,留下点点足迹,便心生一上联,至今未得下联。” 祝提学缓缓吟道:“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众学子低头冥思苦想。 楚辞想:这上联看似没有什么,但实际上却不好对,这梅花竹叶虽是指两种动物的脚印,但场景却又十分风雅,该如何化大俗为大雅呢? 不等他想出来,后头便有学子举手了。 祝提学说:“你上前来。” “学生朱杰,见过大宗师。我这下联是:牛马走雪地,两排大蚌王八。”朱杰晃着脑袋慢慢吟出,脸上似有得色。 站在祝提学身后的官员乡绅们忍不住以袖掩唇,挡住自己的笑意。这下联虽对上了,但粗俗不堪,实在不算是佳对呀。 孔山长的脸黑成一片,想把这丢人的玩意踢回队伍里。 祝提学咳了一声,然后说:“嗯,虽对的快,但还需再练练,下去吧。” 朱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后,又有一人举手。 “上前来。” “学生张文海,下联为:莺蝶绕纱窗,满纸牡丹芙蓉。”这次上前的是张文海。他的性格活泼,但是每次作诗联对时,文风都是缱绻缠绵的。 “嗯,这个还不错。只是终究有些俗气了。”祝提学点评道。 齐旭也举手了,他说:“学生齐旭,下联为:鹅马行雪地,两行枫叶月牙。” “对仗极为工整,不错。”但有些过于取巧了。 “学生陈子方,我也有了:蚓蛙鸣草地,满天笛韵鼓声。” “颇有意趣。”祝提学微笑着点点头。 终于,楚辞也想出了一联,他犹豫着举起手,然后又放下。 “你是否也想到了?大胆说出来无妨。”祝提学眼尖看见了,便慈和地说道,连王八都听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楚辞怔愣了片刻,然后说道:“学生确实想出了下联,可是细细想来觉得不合常理,便不敢说了。” “哦?不合常理,此话何解?”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不敢隐瞒大宗师,学生的下联为:龟蛇游雪地,满篇铁划银钩。” 这下联一出,大家都惊讶了,对的十分工整,而且很大气呀!怎么就不合理了呢?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龟蛇都是冷血动物,他们每到冬天,便不出来活动,一旦出来,必被冻僵了。学生想,不能为了对仗而将这天赋强加于它,故而才不敢说。” “哈哈,既能对出如此工整大气的对子,又能因质疑而放弃出头的机会,你这学子倒是有趣,你叫什么呀?” 朱杰在后头暗暗撇嘴,明明王八与龟是一样的,为何大家的反应却不相同? 第54章 殊荣加身 “学生楚辞, 见过大宗师。” 祝提学听他名字, 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原来这就是那个楚辞。 “好。看来袁山县学良才不少, 这对联对的都不错。不知功课又学的如何?” “请大宗师考较。”学生们又一齐说道。 祝提学问了几个四书上的问题要他们解答,凡被挑中之人皆对答如流, 听得大家连连点头, 这基础确实扎实。 问得差不多之后, 祝提学点了几个人, 让他们把得意的文章拿出来给他看。这几个人分别是楚辞,陈子方, 齐旭和江淮。 其他的学子有些失落,毕竟这个举动表明了提学大人是更加看好他们四人的。不过早有心理准备, 倒也容易接受。 提学大人拿着他们的文章去了专门的休息室看, 除了此四人外, 其余人不必再跟着。 学子们散了后,张文海走到甲班的地盘去找方晋阳。 “晋阳, 你今天干嘛不回答问题?就连我都对了一个对子, 你又不是不会。” 方晋阳很是懊丧:“不是我不想答题,而是我刚刚发现, 自己因为太紧张了手脚僵硬,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也想不出来。” “啊?居然是这个原因。你那胆子也应该再练练了, 见了大场面就拘谨可不太好。” “嗯。”方晋阳点点头,下次再不会如此了! “不知楚兄和陈兄二人文章做的怎么样,可千万别被那个齐旭压下去。”张文海愤愤不平,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齐旭可不是什么好人。 方晋阳宽慰他道:“楚兄天资聪颖,文采风流,必能得大宗师青眼,我们只需恭喜他就可以了。” …… 祝提学将几人的文章翻阅了一遍,然后又分给旁边几个分巡道看,首先递给的就是莫道员。 楚辞目不斜视,与其他三人一样,站在下方等候提学大人的评价。 “哈哈,你们也都看过手中的文章了,说说吧。” “大宗师,属下认为齐旭的文章写的很好,辞藻华丽,对偶整齐,颇有汉赋之风。” “这江淮的文章也不错,针砭时事,一针见血,言之有物。” “属下也很喜欢这陈子方的,风流俊逸,卓尔不群,心性之高洁跃然纸上。” “各有所长,不错啊。莫道员,你怎么不说话?”祝提学先笑,然后看向坐在他左侧的莫怀古。 莫怀古被提到,竟然没有答话,直到祝提学又叫了一遍,才似猛然惊醒,他起身说道:“我方才被手上这篇文章吸引,竟不知不觉沉迷于其中,故而一时无言,望大宗师海涵。” 这样痴迷的举动和刚刚其他人的话比起来,各人手上的文章顿时高下立现。楚辞在心中比了个大拇指,这演技真自然,一点也不浮夸。 “无妨。你看了许久,有什么想说的吗?” “文采承疏渥,流传必绝伦。”莫道员叹道:“此子眼界,吾所不及。” 楚辞写的这一篇文章,以现实为基础,以推论为主线,把国家未来二十年的发展尽呈于纸上。若归类到现代的作文里,大概就是幻想篇,例如二十年后的家乡一类的。 古人眼界不广,一般博古论今,很少人会去幻想未来,楚辞的文章从新意上,就要胜其他人一筹。 而且他的文风仿的是东坡居士,虽不是秦文汉赋,但其文笔纵横捭阖,气势十足,读起来让人胸怀激荡,欲罢不能。 不得不说,苏轼其实算是楚辞的爱豆。无论是他的诗歌文章,还是他的行事为人,楚辞都是万分佩服的。 他的行书《黄州寒食帖》,更是放在楚辞的书桌上,每日必临帖一次方能放下。 “莫道员所言,亦是我想说的。”祝提学微笑点头,如此这般,他将这“贤良方正”匾颁给楚辞,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若他写的文章实在不堪入目,祝提学是宁愿给他换一个奖励,也不会败坏自己的名声的。 其他人听了他的高度评价,也纷纷将楚辞的文章来回传看,看了之后都点头称是,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陈子方朝楚辞笑了笑,想着等下把他的文章借来拜读一二。齐旭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波涛汹涌,对楚辞更添了两分恶意。江淮也有些不服,但思及楚辞往日排名,心里也释怀了,技不如人当自省才是。 “楚辞上前来,我观你似乎还未冠字,不如你及冠之时,我赐你一字?”祝提学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于是顺嘴一说,说完却有些后悔了。 要知道为人冠字者不是长辈就是恩师,现在这楚辞虽有些才华,但此后默默无闻者却更多,现在贸然提出,终究有些不妥。 楚辞抿了抿唇,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欣喜若狂,立刻跪地认下这个大宾。 “承蒙大宗师厚爱,小子本不应推辞。但小子心中已有人选,还望大宗师恕罪。”他弯腰行礼,虽然是立于人下,但他的态度却很坚决。 在场之人心中俱是一惊,这小子竟如此狂妄,就连大宗师也敢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祝提学听他拒绝,心里先是一松,而后又有些生气于楚辞下他面子。若楚辞说不出一个正当理由,恐怕就会得罪他了。 “哦?你心中人选可是你的父亲?”祝提学板着脸问道,若是父亲为其冠字,长者赐不可辞,倒也说得过去。 “学生少年丧父,并未有此福分,思及先父往日爱重,肝肠寸断不已。”楚辞言语哽咽,黯然低头。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感激道,“幸而学生有一恩师,他待我如亲子,授我学问,教我做人,救我于危难之中,其恩义大如天。学生心里,也早就把恩师当做亲父看待了。古人云:天地尊亲师。他既是亲父,又是恩师,学生实在想不出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都有些感慨,此子倒是有情有义之人,面对权势诱惑,心中仍不忘恩师,可敬可叹啊! “好,说的好!起来吧。”祝提学将板着的脸一收,合掌大笑道。“我早知你的情况,故而出言试探,若你欣喜接下,我倒要看不起你了。你思维敏捷,才学过人,又有情有义,确实配得上'贤良方正'这四字!” 其他人纷纷向祝提学祝贺,恭喜他甘州府有此有情有义之人,实是祝提学福荫笼罩。后又恭喜杨知县,袁山县得此良才,是他治下有功。再恭喜孔山长教化出众。最后才是恭喜得到殊荣的楚辞本人,赞他少年英才。 楚辞先是震惊,然后欣喜不已,最后又有些惶恐不安,待众人都劝他时,才战战兢兢地接下这份大礼。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39节 “到底是少年心性啊。”大家如是说道,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纯朴忠厚啊。 殊不知楚辞衣袍底下的狼尾巴早已甩上了天。 第55章 国子监荐帖 县学的夫子们等在外头, 听到里面传来的话不由面面相觑, 然后有志一同地将羡慕的眼神投向秦夫子。教徒当如是啊! 秦夫子面色复杂, 他确实没想到楚辞会拒绝祝提学给他冠字的提议。当时乍一听,他确实有几分失落, 其实他已经帮楚辞拟好了字, 就等楚辞生辰, 上门请他当大宾了。 但另一方面, 他却欣慰于楚辞的优秀,若是能得祝提学冠字, 往后前途无可限量。 楚辞拒绝的那一刹那,他其实是生气的, 觉得他太过儿女情长了, 不懂为自己打算。但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骄傲。这一辈子, 收到这样一个徒弟,已经足够了。 中午时分, 杨县令设宴款待, 特别把楚辞四人喊去陪席。那祝提学对楚辞口中的恩师也产生了一丝兴趣,便让孔山长把他也请来。 席间, 众人推杯换盏,说些各自知道的趣事。祝提学和秦夫子交谈过后, 说道:“我这才知道, 你这学生为何会如此维护于你。” “大宗师过奖了,愚徒不知礼数,冒犯了大宗师。幸亏大宗师宽宏大量, 不与他一般计较。” “你既是举人,为何不谋个官身呢?”考上举人就意味着踏上仕途,即使会试不过,也是可以去补官的。 “多谢大宗师关怀,不过相较于做官,还是夫子这个身份更适合在下。”秦夫子其实补过半年的知县,只可惜那一次让他伤透了心,故愤而辞官归故里,当一个闲云野鹤的夫子更加自在。 “原是如此,不过教化人才也是一项大功德,和为官也没什么两样了。” “……” 宴后,祝提学去了县衙为他安排的休息室,之后他让人去请莫道员和楚辞过来。 “去岁多亏你的献灾之策,才解了漠北困境。这匾就是回馈,你可还满意?”在场没有外人,祝提学也就开门见山,他观察了楚辞一早上,觉得他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能为朝廷解忧,学生喜不自胜,如今又得提学大人看重,赐下此匾,区区数言难表吾之心情。”这东西可是有钱也换不回来的,挂上去能福及子孙,甚至整个地方都能跟着一起沾光。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祝提学示意,莫道员上前一步,给楚辞送上两张名帖。 “这是——”楚辞打开一看,顿时失声,这是荐帖,推荐持帖之人入西江省国子监进学。 这国子监在前朝时仍然只存在于京师,后太祖上位,言只有一所,不能广纳天下有才之仕,当是朝廷之不幸,便颁下圣旨,每相邻两省设一所国子监,全国各地共七所,京师独占一所。就读于其中的学子称为监生。 监生这个词,大家都听说过。楚辞甚至还把《临死前的严监生》当作过公开课的内容。 这个词,其实和衙内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国子监是省内乃至国家最高学府,只有贡生和荫生可以入读,之后统称监生。 这贡生吗,就是各府提学举荐上去的人选,每两年举荐一次,一次一个名额。祝提学升任省提学官已然是板上钉钉了,故而他有两张名帖。这举荐暗地里的可操作性是非常大的,早已不复刚出来时的公正了。 荫生更是一目了然,根据祖辈官员福荫入学的,就是荫生,当然,这官员只限五品以上的官,并且一家只荫一人,知府的子孙尚且能勉强入学。 国子监的学子有几个好处,他们可直接参加乡试,不受秀才名额限制。乡试落第者亦可参加科试补录举人之名,中者照样可以参加会试。这也算是朝廷给官员们的福利了,帮他们的子孙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有了这张纸,他也可以放下心去治春秋,不用担忧万一落第之后该怎么办了,这就是一条退路。当然,乡试还是要尽力而为的,中举和补举的,完全就是两回事。补举者会试无论考的多好,都只能取为倒数几名,除非你还能在殿试上大放光彩,才有可能出头。 楚辞这才知道,他当初写的那薄薄的几张纸到底换来了什么。 虽然其他人得到好处只会更多,但他只是一介秀才,若无上头举荐,一辈子也送不出去那张纸,这其中的得失倒不必理会。 楚辞深深地朝祝提学鞠了一躬,感谢他的提携之恩。在等级制度分外严苛的古代,他们这些当官的若要欺他简直易如反掌,能碰上这样的,其实算是他的幸运了。 楚辞从提学那里告辞后,和莫道员一起往外走。 “楚辞多谢老先生提携,若无老先生,我也就没有今天所得的这一切。” 莫道员笑道:“不过互惠互利罢了,你也无需谢我,反倒是我沾光了。”待祝提学升任省正提学后,他也能更进一步,由分巡道进为甘州府提学了,莫说他们相差一级,就算只是半级之差,也是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楚辞还未踏出衙门,一个衙差就朝着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这位书生可是楚秀才?县令大人请你至后堂一叙。” 楚辞无奈,这一天赶场似的,但没办法,他还是非去不可的。 杨县令见到楚辞时笑容满面:“老友来了?快快请坐。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和你商议明日去长溪村挂匾一事的。” 按理来说,长溪村出了“贤良方正”,那么他们村口要设一座牌坊,上书“仁善之村”,再把匾额挂在楚家祠堂里,供后人瞻仰。可问题就在楚爷爷是逃难过来的,他自己的牌位都设在村里的祠堂中。 现在要去兴建一座祠堂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且匾额也不能一直搁在这里,所以知县找来楚辞,看他怎么说。 “放在村中的祠堂里吧。楚辞是长溪村人,村中长辈乡邻待我极好,今日楚辞有幸得此匾额,必要让村中之人跟着一起享此殊荣的。” “老友大义呀!我这就派人下去通知,你明日便乘县衙的马车,随我一起去吧。” “老父母慈爱之心,学生却之不恭。” “哦,对了。前几日书坊管事来找书办,说是前些日子已将最后一批题集刊印出来了。你的那一份润笔,也是时候结了,本官待会就让书坊的人给你送去。” “多谢老父母。” 楚辞心中暗喜,钱来了,可以回村让兄长建大别墅了。 …… 长溪村今天有大事。天未亮村长就让大家起来清扫从村口到祠堂的那条路,务必不让一个石子和一根杂草出现在上面。 除此之外,他还叫了几个健壮的男丁去扫祠堂,将屋顶和房梁上都清理了一下。若不是他昨夜才迎接到县衙的公人,恐怕他都想给祠堂再上一层红漆。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那有心之人瞧见村长夫人和她儿媳妇捧着东西上楚家去了,便猜测是楚家有什么好事发生。 “老嫂子,这是我这个月刚裁的新衣,还未上过身,你试试可还合适?若不合适我们马上就改。” “绣娘妹子,你身上的衣裳也换下来吧,我这衣裳就穿过两回,你不要嫌弃。我这身形比你大,你就是怀着身子也没什么关系。对了,我给你们当家的也带了一套新的过来,你快拿里面去让他换上。” 村长家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楚家三人搞得头脑发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送衣服给她们穿? “你们还不知道呀?”村长儿媳妇快人快语,“你家小二……呸呸呸,我说咱们村的秀才公呀,得府里的提学大人褒奖,赐了他一块贤良方正的匾额。据说一个省每年也就一人呢!” 楚母脑袋一嗡,险些晕了过去。村长夫人赶紧扶住她帮她顺气。 “我儿真的得了那什么匾?” “千真万确呀!您啊,就等着做老封君吧哈哈哈!” 第56章 我也想要桃花源 因为路程比较远, 所以知县大人的仪仗队先上路了, 然后杨县令才和楚辞以及楚小远坐上马车, 往长溪村去。 快到长溪村村口时,县令大人下了马车, 坐上轿子, 前面鸣锣开道, 缓缓朝着村子前进。楚辞等人步行跟在后面。 楚小远悄悄对楚辞说:“小叔, 当官真威风。” “是啊,所以你以后要好好读书, 才能当上大官,让大家都看见你威风的一面。”楚辞摸摸他的小脑袋。 楚小远点头:“嗯, 我会好好读书的, 夫子昨天还夸过我, 说我背书背的快!” “那是夸你夸得多,还是夸钰儿夸得多?”楚辞随口问道。 “……” 楚小远撅嘴, 小叔真不会聊天!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个不停, 待地上散满了红花之后,县令大人缓缓下了轿子。 他身穿鸳鸯补服, 通身的气派让老百姓们都为之震慑。 “恭迎老父母大驾!”平安镇的镇长领着村长和村里的长辈一起行礼。 “各位父老免礼, 今日本官来,是要恭喜你们的。长溪村出了贤良方正之人,村风之好可见一斑。本官已经命人去做牌坊了, 到时候立在村口,供来往之人瞻仰。” “多谢老父母!若非您治下有方,我们村里又有何德何能,出这么一个贤才呀!”村里的老人说道,他每说一句,身子都要颤一下,楚辞很担心他再说几句整个人都要堆地上去了。 杨县令显然也有此担忧,安抚了老人几句,然后就让他们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坐着。 “请匾!” 两个腰挎大刀的衙差面容肃穆,他们合力将那块笼罩在红布之下的匾额抬起。 “楚秀才,这是赐给你的,由你亲自来揭匾吧。” “老父母容禀,学生有个不情之请,望老父母能够答应。”楚辞说道。 “说吧。”杨县令看他的眼神很慈祥,他昨日已经探得提学口风,自己年后升迁有望,现在还不得把这个宝贝供起来。 “学生是母亲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来的,吾从小受她的教养,受益良多。况父母之恩,实在无以为报。故学生想请母亲一同揭开此匾,请老父母成全。” “孝子呀!我朝历来以仁孝治天下,你孝心可嘉,我又怎会做那恶人呢?快去将秀才公的母亲请来。” 县令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人去请了。一群人簇拥着不知所措的楚母过来,楚母一见穿着官服的大老爷,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娘!”楚辞紧走几步,然后在她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孩儿读书多年,累母亲与兄嫂日夜操心,今日孩儿得此殊荣,还请母亲与我一同揭匾。” “小二,快起来。”楚母感动地眼泪涟涟,“娘答应你便是了。” 其他人也十分感动,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是长辈们都期望看见的。 楚辞和楚母一人站一边,同时伸手扯下覆在匾额上的红布。瞬间,四个闪着金光的大字出现在人们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光线似乎更加强烈,让人不敢直视。 衙差们抬着匾额绕村一圈,村民们在各家门外看,抬到哪家门外,哪家便跪下迎接县令大人。 最后,他们来到了祠堂里。 楚父的牌位此时已经被放在了正中间的位置,楚辞和楚广以及楚小远三人点香祭拜后,才将匾迎了进来。 杨县令站在上方念了一段文字,然后赐给了楚辞一套崭新的飞鱼服和二十两银子。楚辞当即表示,要把这二十两捐给村里,让村里用做修补祠堂和供奉长辈的香火钱。 往常,这祠堂里的长辈们,只逢年过节才能受些香火,平日里没什么人打理,他们农村人没那么讲究。但是,这块匾挂进来后,必须日日供应香火以示尊敬,干脆就让长辈们也跟着享享福。这二十两银子,不说多,起码可以用个四五年了。 这匾挂在正中间的大梁上,挂上去的一瞬间,仿佛整个祠堂都变得不一样了。 村长带领着众人叩拜,以后这祠堂也算是有了名字,就叫贤良祠了。 村里的妇人们聚在一起整了几桌好酒好菜招待县里的人。杨县令有意提拔,便说县衙如今人手短缺,问楚辞有没有意向举荐人手去当个掌仓。这掌仓不过守守仓库,偶尔跑跑腿,每月月银五钱,四时孝敬不缺,经常还有油水可捞,随随便便一年也能弄个二三十两,比种田要划得来的多。 楚辞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他大哥性子宽厚,不善言辞,根本不适合去县衙做事,不然哪天替别人背了黑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那个姑父就不一样了。他常年看守镇衙大门,早就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十几年的功夫下来,一些弯弯绕绕早就弄明白了。绝对不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而且,他这姑父虽有些世故,但良心到底还是好的。衙门里有个人,以后做什么都会比较方便。 于是,楚辞笑眯眯地给杨县令推荐了他姑父。杨县令无所谓什么人去,只要是楚辞开口,这面子终归是卖给他的。他对坐在右手侧的师爷嘱咐两句,师爷立刻就去了镇长那桌,不到片刻便将这事处理好了。 吃过午饭后,杨县令他们就赶回去了。楚辞得山长批准,可以在家待两天再回去。他把钟离钰托付给了张文海等人,因为家里还有一些事情亟待解决。 “娘,大哥,嫂子,这是五百两银票,是我卖书得来的。” “什…什么?竟有这么多?”楚家人觉得太刺激了,前些天他拿回来一张房契和一张地契,现在又拿回来五百两银票,难道是他们太久没出去,如今外面的钱已经不如以往那么值钱了吗?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0节 “是啊,我也没想到竟然刻印了那么多本。想必其他县的人也都来买了。”他这钱还是只取了几分就有这么多,看来古代的练习题真的很畅销啊! “这钱放好,以后你和小远上京赶考时,咱们雇一个镖局保护你们去。”楚广说道, “不,哥,这钱是拿来修房子用的。” “就算修成村长家似的,也就只需要七八十两。其他的钱全部放起来。”楚广更正道。 “呃,哥,我觉得,咱们的房子好像要修得大一些才行。今年我就要上场考科举了,到时候中了,必要请书院的同窗和乡人们好好吃几天酒席的。若是院子小了,到时候恐怕不好看。而且小远也慢慢大了,他在县学的蒙童馆也会有很多好友,到时候难免也要请人家来家里玩。” 听了楚辞的话,楚广犹豫了。确实,当初小二中秀才时,他们家境贫困,弄得简陋一些别人也不会挑刺。等小二中了举人后,家里若还是那种寒酸的样子,恐怕会连累小二被别人看不起。 “那就建个大房子!我明天就去和村长商量,把我们屋后的那块地买下来。” “大哥,顺便再把那块地后面连着的小山包也买下来吧。到时候在那里种上四时花草,布置的雅致一些,无论什么时候走进去,想来都是很漂亮的。”楚辞文人式的浪漫瞬间爆棚。 当时读桃花源记的时候,他就经常幻想自己也能有那样一块地盘。 楚母和楚广对视一眼,觉得自家小二有点败家。竟买个山包来种花草?种点菜养点鸡鸭不是更实惠吗? 下午时分,村人们都领着东西上楚家来祝贺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把楚家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楚广这才觉得,还是小二说的有道理,房子必须修得大一点。 “哎呀,我往日就说咱们阿辞是个争气的,无论长相还是气派都和咱们不一样。这不,居然得了朝廷褒奖,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远远传来楚辞姑父的声音,村民们见外客上门,也不多说,放下东西说了一声便都走了。 楚姑姑朝大家笑了笑,便去厨房帮衬楚母了。 “姑父,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只要你开口,姑父都给你办到,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了,我在那里,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呵呵,正是此事。今日我与老父母一同吃饭时,他突然说衙门里缺一个掌仓,想让我荐一个人去。我本想举荐兄长,可嫂子身怀六甲,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家中又刚置了田地,一时走不开。我就向他荐了姑父你,如无意外,明天你去镇上时,他们就要通知你了。” “哎呀,哎呀,是极是极!哎呀,你大哥确实不能去呀,你嫂子肚子这么大了,还是在家歇着好。对了,你娘她身子不好,快生时我让你姑姑回家来帮着料理几个月,你就放心吧。” 楚姑父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又说:“阿辞啊,你荐了姑父去县衙,姑父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只是不知县衙那些人好不好相处,万一我在里面开罪了什么人,不止没报答到你,反给你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楚辞失笑,这个姑父,花花肠子是真多,拐弯抹角地打听县衙的情况就罢了,还要挂上他的名字。 “无妨,姑父你大着胆子去便是,老父母最是宽和仁爱,不会坐视他们欺生的。” “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对了,贺仪在你姑姑身上,我去取来。”他起身匆匆往厨房去了。 楚广和楚辞兄弟俩笑了,明明刚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个红封,怎么转眼就去姑姑那里了?想是觉得得了楚辞的实惠,嫌原来的贺仪轻了,偷偷去加钱了吧。 果然,没一会后,楚姑父拿出一个贺仪,里面包了二两碎银子,恐怕是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塞了进去。 “阿辞,祝贺你了,今日得此殊荣,望你之后的乡试也直取桂榜,捷报连登黄甲。” 第57章 毫无用处 回到书院后, 楚辞发现身边的人变得更加友善了。学子们见到他时都会微笑拱手, 就连朱杰那个绿头苍蝇也不在他旁边乱嗡嗡了。 “楚兄!你可回来了!”张文海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两只眼睛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你这是怎么了?”楚辞问道,“你昨晚上去当梁上君子了吗?怎么如此疲惫的样子?” “快别提了。楚兄, 你不是把你家的那个小孩托付给我了吗?我快被他折磨死了。”张文海沮丧地说道, 明明他以前看起来那么乖, 他才满口答应下来的。 “钰儿?钰儿那么乖的孩子, 怎么会折磨你呢?”楚辞不解的问,他带时明明就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宝宝, 跟他家楚小远一样乖。 “那天中午我去接时,他一看是我, 立刻就没有精神了。和我们吃个饭的时间, 叹了七八次的气, 还一个劲地问,怎么楚叔叔和小远哥哥还没回来?” 张文海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和他说了好久你们两个要两天后才回来, 他方才作罢。等到了晚上, 天黑下来了,也不上床睡觉, 硬要我和他说话。等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我正要躺下去时, 他听见声音没了, 居然哭了起来。我这两天晚上都在哄他!” “辛苦阔之兄了!待这个孩子的家人再寄吃食来,我一定不忘你那一份。”楚辞拍了拍张文海的肩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 看得其他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张文海虽然诸多抱怨,但实际上三人之中,还是他最和小朋友玩的来。 另一边,楚小远背着书袋跨进蒙童馆。此时正是上了一段文章过后的休憩时间。几个孩子在教舍前的空地上你追我赶,有一个小胖子跑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楚小远身上。 楚小远皱眉,刚想让他下次小心一点,却见这胖子抖了两下然后张开嘴巴大哭起来。 楚小远:“……再哭就要打你了。” 胖子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飞快地往教舍里面跑。 有鬼!楚小远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虽说平常好像也挺怕他的,但从来没像今天一样见到他就哭了。 他撒开脚也往教舍里跑去。 钟离钰冷冷地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小孩,嫩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捡起来!” 那小孩叫谢麟,他穿着华丽,在家也是横惯了的,他斜着眼睛看钟离钰:“我就不捡,叫你的跟班来打我呀!略略略!”说着,还把钟离钰掉在地上的毛笔用力踩了两下。 钟离钰胸膛用力起伏两下,还没等他做些什么,就见楚小远追着几个人跑了进来。瞬间,他眼里的冷意都转化成了委屈,眼泪要掉不掉的,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谢麟惊呆了,他有些结巴地说:“别…别以为你哭了…我就会帮你捡起来。”他上前一步,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但是下一刻,他却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那个他觉得是钟离钰跟班的楚远回来了,仗着自己力气大,把他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你们快过来,一起打他!”谢麟在地上叫着,其他几人为了兄弟义气,也硬着头皮上场了。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是,楚小远带着钟离钰以一敌六,除了头发凌乱,衣裳沾了泥巴,钟离钰的手被指甲划了一小道口子之外,别无损伤。 而另外六个人哭哭啼啼,除了脸上有些红肿,身上感觉也被打的很痛。 夫子被其他学子叫来处理这事时,简直头疼欲裂。问清楚前因后果,便各打了五十大板,让他们一起站在门外罚站到中午吃饭时。 楚小远有些不爽,觉得自己是为了保护人,是大英雄,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殊不知其他六人更加难过,只是踩了一支毛笔,就被打了一顿,还被罚站那么久,越想越觉得想哭。 而唯一游离于外的钟离钰,看着旁边赶回来救他的小远哥哥眯着眼睛笑得开心。 “回去之后你不要跟我小叔说。”楚小远别过头,罚站多丢脸,他那天还说先生称赞他了。 “嗯!我不会告诉楚叔叔的。”钟离钰点点头。 阳光从上方洒下来,斑驳地照在教舍外罚站的几个孩子脸上,为记忆留下一段美好的剪影。 …… “你说,你要改治春秋了?”秦夫子没有楚辞想象中的那样暴怒,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是询问楚辞,你确定今晚只吃青菜就饭了一样。 “是的,先生。我知道临近乡试,突然改了本经,一定让您十分失望。可学生考虑良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治春秋。治诗者纯良宽厚,治春秋者善辞令。先生,您觉得我适合治什么呢?” 楚辞面有愧色,但说出口的话里却藏着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弯着腰,恭敬地向先生行礼。 “唉,你坐下吧。”秦夫子长叹一口气。“我以为,你不会来和我说了。” 楚辞震惊抬头,听先生这个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了。 “你视我如亲父,我又何尝不是把你视为亲子呢?昔日的你学业刻苦,勤奋向上,虽不苟言笑,但却十分心软,待人真诚宽厚。就是少年心性未除,太过于相信别人,导致自身受难。” “现在的你,机智聪敏,巧言善辩,心思玲珑堪比比干再世。若不是与你朝夕相对,我都要怀疑你是换了一个人了。世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却不知也有破而后立。你去年经了一场劫难,也难怪移了性情,幸好没有变得愤世嫉俗,从此怨天尤人。” “但是,诗经却也不再适合你了。为师这一生,也没多大成就,唯有在治诗经这一事上,获得过微末进益。可是,我最擅长的现在对你毫无用处,为师竟不知自己还能教你些什么了。” 第58章 一定打出去 原来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 只是因为太过在意, 所以为他的改变在心里做了合理的解释。 楚辞有些难受, 他知道改治春秋先生一定会说些什么。可是他说的话,却比疾言厉色地骂他一顿还要让他难过。一贯骄傲的先生, 却因为他的叛逆而妄自菲薄, 认为自己没有用处。 是啊, 先生最擅长的是治诗经, 楚辞现在改了方向,就好像是不信任他一样。被自己的学生在最擅长的方面否认的感觉, 一定让他十分难受。 “先生,请您不要这样说, 都是学生的错, 是我……” 楚辞哽住了,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难道他要说我不改治春秋, 还是说都是因为他穿越过来才会使先生得意的弟子离开呢? 可是他穿越过来时候, 原主已经消失了。而且,穿越并非他本意, 这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也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说弥补就可以的。 见楚辞这个样子, 秦夫子却笑了,他说:“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只是我一时感慨罢了, 若我能效仿古人,通晓四书五经就好了。只是学问一途,道阻且难,能通晓者屈指可数。其实你不再治诗经也无碍,你永远都是我的学生。咱们这个师徒名分一经定下,就不可能解除了。” 秦夫子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楚辞。 “这封信你拿着,他是为师的一个老朋友,当初也是治春秋的,是我那一年乡试的解元郎,而后会试第十八,殿试上中了进士第九名。现在他赋闲在家,住在许家巷里,距离县学不算太远。你这几天有空就先到他处去看看吧。但为师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教你治春秋。许兄他性格有些怪异,你要先看看自己能不能讨得他的欢心。他若能看得上你,你就能得一名师了。” 楚辞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接过信,忍最后终于忍不住,跪趴在师傅的腿上哭了起来。那略带薄茧的,结实宽厚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楚辞没有想到,他两世都没有得到过的父爱,竟然会在秦先生身上感受到。待他情绪发泄了之后,秦夫子笑道:“好了,你也不要再继续儿女情长了。虽然我不能再教你治诗经,但是四书题我还是会日日督促与你的,还有试帖诗,每日布置的一篇还是要写的。快去洗把脸擦一擦,这么大了,也不怕人笑话。男儿有泪可不轻弹。” 楚辞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将眼泪擦干,他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应该,但看先生笑他,还是忍不住反驳:“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先生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却背叛了先生的教诲,所以心里愧疚难当,这才感而发,望先生不要再取笑我了。” “惯会油嘴滑舌的,你现在脸皮厚如城墙,还会怕取笑?快回去吧,等明天结课后,你就去向夫子告假,然后出去寻他。” 秦夫子想了想,又和楚辞说了几句这位好友的一些情况。 楚辞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向先生告辞出去了。除了眼角有些发红之外,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痛快地发泄过自己的情绪。 …… 许家巷在县北边,距离县学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人们有一句俗语说:许家巷中多才人,一巷三进四举人。这位许先生,就是三进士之一。 秦先生的这位朋友名叫许征,曾任南河省滁州府知州,官至从五品。去年夏季,他得罪了长官,处处被穿小鞋,气的他一怒之下辞官不干了,一待就在家里待了一年多。不得不说,夫子的朋友性格和他还是很像的。 说来他这次辞官的原因是有些好笑的,原因是他在长官来巡视的时候,总是盯着长官的鞋子看,看得人非常不自在。回去后那长官就有些不爽,认为他对自己有意见,所以在什么方面都难为他,逼得他主动辞官。 事实上,许征那日会一直盯着长官的鞋子看,是因为他突然发现,那长官的两只鞋子上的花纹居然不一样。 许家巷的人都知道住在这个大院子里的主人性子古怪,基本上不怎么出门,好像也从来没有人上他们家去。若不是他住的是许进士家的院子,大家都要以为里面藏了贼人了。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里面就是他们口中日日念叨的许进士。毕竟二十多年前,许家人就都搬走了。他们刚来时,有人见过,马车里是一个板着脸的老头子,对谁都是一副凶恶的样子。 这天,住在巷里的那些人见一个斯文俊秀的书生上他家去敲门,都偷偷劝他说:“这老爷子,性格古怪的很,年轻人,你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轻易去打扰他的好。” “谢谢这位老先生,我就是来拜访他的,听说这位老爷子文采风流,特来请教一二。” 其他人都同情地看着楚辞,觉得他此行应该是没有什么指望的。毕竟他们从来没有看过这个老头接待什么人,而且有时候里面会传来骂人的声音,大家都感觉这老头有些癫癫狂狂的。 楚辞敲了几下门,发现里面有脚步声,可是却没有人应答。他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门外,每隔五息时间连着“咚咚咚”敲三下门,如此反复几次。 里面还是没人应,楚辞停了下来,然后开始随意乱敲,“咚咚咚”地响得十分不规律。门里突然传来骂声:“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不是每次敲三声五息敲一次吗?为什么现在要胡乱敲门!”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1节 “啊,原来里面有人啊!”楚辞故作惊讶,“小子以为里面没人,便胡乱敲了几下,本已打算放弃了,真是没想到老爷子您在家。小子敬仰老爷子已久,不知老爷子可否把家门打开,让我进去请教一下学问。” “没什么好聊的,你走吧!老头子我从不接客!”里面那个声音极其不耐烦,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了要发怒一样。 旁边的邻居听见了,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们就说,再没有见过比他脾气还不好的人了。 楚辞却不以为意,继续笑着对里面的老爷子说:“学生是秦夫子的弟子,听说您老春秋治得极好,所以特地过来请教。” “呵,你这娃娃说谎也不会打草稿,人人皆知他秦信然是那年的诗经魁,他的学生不去治诗,倒来请教我怎么治春秋?我劝你还是早点走吧!”里面的声音发出一阵大笑,似乎得意于自己的明察秋毫。 “老爷子,您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我家先生才是。我这里有秦先生的一封亲笔信,您看了便知我是不是骗您的?” “哦?”里面传来质疑的声音,他说:“既然你如此肯定,就把信从门缝里递出来,待我看了之后再说吧!” 楚辞无奈极了,只能将信从怀里掏出来,然后从门槛的缝隙里面递了进去,刚递了一个头进去,信就被刷的一下抽走了。 里面传来拆信的声音,隐约还有“真的是他”的嘟囔声。过了一会儿之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朴实憨厚的脸。 楚辞震惊极了,难不成这老爷子是个童颜?再一看面向,他不由感叹,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对的,谁能想到这么一张憨厚的脸说出来的话却那么不近人情呢? “我家老爷让您跟我进去。”那仆人见楚辞表情怪异,心下存疑,但还是遵照老爷说的去办。 楚辞跟着他往里走去,只见这院子古朴大气,十分有厚重感。 “小子拜见许老爷子。”面前的人看上去似乎五十五往上的样子,但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没这么大,古人因为诸多方面的问题,看起来是要比现代人老上一些的。 “你居然还真是秦信然的弟子,哈哈哈,秦信然治了一辈子的诗经,居然有一个治春秋的弟子!哈哈哈,简直太有趣了。” 听了他的话,又听见他猖狂的笑声,楚辞不禁怀疑,他先生说这老爷子是他的好友,到底有几分可信?他无论怎么看上去,这老爷子都不像他的好友?倒像个对头似的。 “小生向先生学习的是为人处事之道,以及四书中的学问。小生认为,并非一定要治诗经才能成为他的学生,不知道老爷子为何狂笑不止?” “哼,你知道他的诗经治的有多好吗?若不是那次会试…哼,和你说了也没用。那个信上说你是近期由诗经改为春秋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在乡试前改了本经,你是因何缘由啊?” 老爷子追问道,楚辞见他感兴趣,觉得有戏,便说:“小生认为春秋者善辞令,我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春秋的,所以才改治了春秋。听先生说,老爷子您是当年的解元郎,又是春秋房的魁首,不知小子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二,望您能不吝赐教。” “我从来不收弟子,你可以回去了。” 那老爷子忒不讲究,听完八卦后无情地挥一挥手,转身就朝里面走,丝毫不给楚辞留面子。 “也不是非要收徒的呀,小子只是想向您请教一下春秋里的一些题,我们可以没有师徒名分的。”定了名分关系就不一样了,楚辞明白他的顾虑。 “呵,竖子无礼,想得倒美。若没有师徒名分,那我为何要将我毕生所学教于你?快快离去吧,不要在我门前停留,小心我不看你先生的面子,让人把你打出去。” 别人一再拒绝,楚辞没有办法,也只能偃旗息鼓。他向对方的背影鞠躬,然后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本来以为能遇上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先生,可惜啊,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呵,年轻人,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许征回过头,冷笑一声。 “哎呀,被老爷子听出来了,果然不愧是——”楚辞停顿了一下。 许征立刻问道:“不愧是什么?” “老爷子不是不想与我多说吗?小子这就回去了,以免时间耽误太晚。”楚辞假装抬步要走。 “你这小子,给我站住!老夫生平最恨别人语意未尽,只说半句的!”许征快要发狂了。 “啊?” “你刚刚说不愧是什么?” “不愧是春秋大家,善于辞令,想必激将法您老用的炉火纯青,这才能一听便知,小生佩服佩服。” “拍马屁也是没有用的!” “又被老爷子识破了。”楚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走吧。”许征又转身了。 楚辞想:不能白跑一趟啊! 他灵机一动,突然问道:“郑伯克段于鄢,该作何解?” “其曰,兄友弟恭,则国之昌盛也。”许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多谢许先生指教,小子告辞!”楚辞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回去了,这道题可算是破了。 许征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叫嚣着下回楚辞若敢来,一定打出去!而后他又自语:果然该是个治春秋的。 《郑伯克段于鄢》是春秋里的名篇,楚辞不是不理解这篇文章的意思,可是以他现代的人的思想去看,他只觉得这两人的老妈偏心,帮着弟弟对付哥哥。可是如果这样回答,一定是不符合古人的思想的。所以,楚辞缺的,就是这样一位引导他按照古人思路去想的老师。 许征这句话等于帮他点明了主旨,接下来,他就只需要按照这个思路写下去就可以了。 第59章 心真黑呀 因为提学到来, 本应在三十日举行的月考便推辞到了四月初五。 月考前几天, 大家都在奋发图强, 争取把先生讲的内容全部再过一遍,还有一些人传来小道消息, 说是有这次月考的小题, 只要一百文便可一观。 大家面上都嗤之以鼻, 但却也没人去举报或是干什么的。每次月考都有人出幺蛾子。能骗到的大部分都是新生。 张文海做为一个萌新, 几次跃跃欲试,都被众人拦了下来。 楚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准备再去找许先生,他留了一句话给张文海。 “与其去买这小题, 还不如去藏看看有没有历年收录的真题和答卷, 说不定背一背这个还来得有用些。” 楚辞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张文海真的去了,还被他找到一本范文书, 软磨硬泡地借了出来。 …… “……兄为长, 当尽兄之责,教化幼弟, 使其明理……” 楚辞坐在许家的围墙下朗声念着自己写的那篇文章。 之前他上去敲门,许征果然说到做到, 见楚辞又来, 立刻让仆人挥舞扫把冲了出来,欲将楚辞吓走。 看见楚辞落荒而逃后,他得意大笑, 然后拿着一本书去了后院的一处,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他之所以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的左右两边完全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无论是花草还是摆设,看起来都有迹可循,让待在里面的许征心情十分舒适。 可他刚看不久,外面便隐隐有声音传来。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许征的精神渐渐被它吸引了,忍不住侧耳倾听,想要听清楚全部内容。 他拿着书,越靠越近,直到脚碰到围墙了,才反应过来。 这文笔虽还显稚嫩,但其中的条理却十分清晰,偶尔还能让听者眼前一亮。可惜没有听全,不知他前面写的是什么。 许征站在墙后,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而后,他的脸黑了下来,外面的声音不正是那个小滑头的吗? 楚辞正听得起劲,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头。 他一看,竟然是一个小纸团,里面写了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狗屁不通?楚辞笑了,真正狗屁不通的东西,这老爷子绝对不会浪费笔墨来骂一通。想必是听了他读的文章心里痒痒,又拉不下面子来,便想将他羞走吧。 “谢老爷子赐教。罢了,我还是拿回去给我家先生看一看,我的文章是否真的毫无可取之处,若先生也这样说,我不如治回诗经好了。毕竟春秋大家都这样说了,他的眼光必是极好的,评价一定也很中肯。若不然,我干脆把这文章贴在外头,让大家都来看一看,也好让我死了这份心。” 墙里的许征不怒反笑,这小子的心可真是黑啊。 他这样一搞,外界的人看了他的文章和自己的评价后,恐怕会让自己背上一个浪得虚名的牌子。毕竟他的文章可圈可点,自己却说他狗屁不通。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现在这点岁数的年轻人就这么厉害了,他们这些老骨头,还不知可以再混多少时日了。 楚辞步子放得很慢,从后院围墙绕到前面大门用了好久时间。他一直等着老爷子出来拦他,可是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有些无奈,看来老爷子也不吃这套啊。他当然是不可能去干刚才说的那事的,这样说只为了让老爷子看到他的计谋罢了。 算了,道阻且长,还是再想办法吧。 楚辞朝大门处拱了拱手,然后转身便走。 “小子,站住,随我进来吧。” …… 楚辞放下笔,将写好的文章吹了吹,然后拿起来,自己默默读了几遍,才将它折好,放进怀里。 下午结课之后,他又抬脚往外走去。张文海眼疾手快,连忙拖住他。 “阔之兄,怎么了?”楚辞问道。 “楚兄,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结课就不见人呀?大家都在说结社的事呢,你要参加吗?”张文海说道。 “结社?”楚辞重复了一遍,然后想起了红楼梦里面,那群女孩子结的桃花社,海棠社之类的诗社。他摇摇头,说道:“诗社我就不去了,你们若想参加,就自去吧。” “可不只是诗社,里面也有学易的,学礼的,学书的,治春秋的也有几个。”楚辞听他这样说,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的社,是五经社,不是那种专门作诗的风雅社。 “原来如此,那这社什么时候开始?” 见楚辞感兴趣,张文海忙说:“就今天晚上,咱们这些人在翠微亭里,有晋阳和中行兄,还有甲班的江淮,乙班的骆应书等人。” “行,那我今晚早点回来。”楚辞说着,又往外走。 昨天老爷子答应教他治春秋后,先是破口大骂了他一顿,说他诡计多端。而后又把他的文章抢了过去,批评的一无是处,在纸上用笔不知圈了多少处,涂的乱七八糟的。 最后,他沉着脸扔给楚辞一道题,让他回去后解一解,做一篇文章出来。 楚辞在狂风暴雨般的批评下稳得一批,态度恭敬有加,面上更无一丝不耐或别的情绪。 许征:……这样的人就是为官场而生的呀!皮竟有这般厚。 吐槽完后,他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若此子真的走上朝堂,会是怎么样的光景?若让他做了御史台,估计朝中大臣个个都要黑脸了。 想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 楚辞浑身一凛,心里寻思:这老头莫不是被他整疯了,骂人骂的都发笑了?他还说明日带个不规则多面体过来逗逗他呢,现在想来还是先算了吧。 回到县学后,楚辞去门房那里确认了身份,方才进入。 楚小远和钟离钰已经睡觉了,这两孩子如今混的也比较熟了,每次都是拿条子自己回来的,也从不乱跑,可以说是很省心了。 楚辞给他们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往外走。 现在天色不早了,不知那社还在不在?他本来是打算早点回来的,可是一不小心逗留晚了些。 到了翠微亭,方晋阳转头时刚好看见了他,远远就拱了一下手:“楚兄来了!” “各位同窗,楚辞迟到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我就说楚兄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他既然说了要来,那无论多晚他都会来的!” 张文海突然变得精神起来,明明刚才左等右等不见楚辞,人蔫的就像是棵枯黄的小草似的,耷拉着脑袋。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2节 第60章 起社 翠微亭的石桌上, 摆着几道小菜。因为不让喝酒的缘故, 所以大家杯子里都是白水。 一行八人, 分别有江淮,周承远, 骆应书, 董齐才, 方晋阳, 陈子方,张文海与楚辞。大家围坐在石桌上, 以水代酒,相谈甚欢。 江淮和周承远还有骆应书与楚辞相处过, 还是比较欣赏他的为人的。董齐才是骆应书喊来的, 他与大家不熟, 故而有些拘谨。 “各位同窗,今日你我在此起社, 暂时就先我们八个人。那么, 谁来为我们社取个名呢?”陈子方问道,因为这起社的想法是他提出来的, 所以自然是由他做主持人的。 陈子方以前一直在府城求学,那里的学社十分多, 而且处于同一社的人关系也都较旁人更加亲密。 他初时见这里没有人起社, 心里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之前认识的人不多,这次终于把人数凑足了,于是他就提出了这个想法。 “不如, 就叫才子社吧?你看我们都是有名的才子,走出去多让人羡慕啊。”张文海提议。 在场众人都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顶着这个名字,他们根本就不用出去了。 “不行吗?我觉得挺好听的。”他期待地看向楚辞,希望楚辞能赞同他的看法。 “呵呵,我们还是听听其他兄台的想法吧。”楚辞略过他的视线,微笑看着其他人。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起什么名字的都有,但都得不到大家一致的认可,最终还是方晋阳说道:“不如咱们就叫袁山学社吧,其他的都太复杂了。” “对啊,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哪个地方的人的,简明扼要也不错呀。”张文海附议道。 众人互相看看,在心里默念了一下,也都想不到更好的了,就同意了他的看法,干脆就叫袁山学社好了。 楚辞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就对他们说:“今日我以袁山为荣,明日袁山以我为荣。” 大家一听,心中生出一股激荡之感,竟越想这个名字越觉得好了。 “好,那咱们就定下袁山学社这个名字了,那么我们还需要社长一名,副社长一名,谁来当社长呢?” “既是陈兄提议的,不如这社长就由陈兄做了吧。以后什么时候起社聚会,就全听你的了。” 陈子方神秘一笑:“若你们说副社长之位,我还能当仁不让地接下来,可这社长之位嘛,我心中有一个更适合的人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楚辞。 “我第一次就迟到了,社长之位恐怕……”楚辞赶紧推拒。 “欸,楚兄何必推辞呢?正所谓人谁无过,只要下次改了就可以了。这社长之位还请楚兄接下吧。” “若得“贤良方正”之人都当不上社长,岂不是说明我们这些人太托大了,楚兄,你就接了社长吧。” 楚辞还想说话,却被大家按了回去,无奈之下只有认了。 之后,袁山学社的人员就确定好了。 既然已经起了社,大家就拿出了今天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张文海提供的,他今天翻阅那本借来的范文的时候,看见的第一题就是庚寅年的会试上面的一道四书题: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因为印象比较深,所以他第一个提出来,大家就采用了。 慎终就是说,谨慎对待父母的丧礼,追远就是尊重思念过往的先人,经常这样做的百姓民风一定是纯朴的。 若想解题的话,首先要引用四书原文或者朱子等大家集注的原文。 江淮首先说道:“百善孝为先也。”又有人说:“孝敬之心,不了或缺。” 从解题就可以看出,大家的学习都是挺好的,对于文章的理解也十分深刻,以至于听了这么短的一句话,就能马上解题。 楚辞想了想,说:“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也。” 骆应书抚掌大赞道:“不愧是楚兄,好一句丧尽其礼,祭尽其诚。这个破题破得真好,既承了题目,又解了题意,也不至于落入俗套,我们就用这个罢!” 话音刚落,董齐才就已经将纸铺好,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题目和这句话。 之后大家开始讲做题,有的从古人的丧礼仪式上说起,然后一一对比和今时的仪式对比,从中体现出和古代人的思想差距。 有人则从先贤们的孝心说起,将民心和民风和题目中的民德归厚联系起来。 不知不觉,一篇文章就做成了。楚辞和陈子方一起讨论了一下,将里面不太恰当的内容修改了一下,然后就把文章交给了周承远和张文海二人,让他们誊录几遍,用来收藏。 此时夜已过半,但大家精神都很好,一起做出了一篇出色的文章,让他们心情愉悦。直到有教员提着灯笼出来巡视的时候,这群学子们才互相拱手告辞,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与此同时,齐旭那边也起了一个社,是有人听说了之后,模仿他们起的。他们的人数更多,足足有一二十人。虽然楚辞他们这一伙人不太喜欢齐旭,但是齐旭如今身为甲班头名,加上他平时一贯的作风又非常的亲和,所以还是能吸引很多学子跟在他后面。大家都以能与他一起起社为荣。 “那些个草台班子,又怎么比得上我们人多势众呢。”有人得意地笑道。 其他人也笑。 …… 四月初五,月考前夕。 四月初四是清明节,在过去的时候也称为寒食节。这一天,大家一都要去野外祭祀先祖,寄托哀思,表达自己的尊敬之意。 县学明天休沐一天,刚好就把四月初一朔望日的假补了上去。 天还未亮,县学大门打开,众多学子纷纷启程回家。 楚辞和楚小远坐在徐管家派来的马车上,往长溪村赶去。到家时天才不过微微亮而已,楚母折了一大堆的元宝放在篓子里,然后又准备了一应物品准备祭祀。 楚大哥和沈秀娘也在一旁等着,见楚辞他们到了,楚大哥便挑了两担东西往山上去。楚辞和楚小远拎着一点东西跟在后面。 因为楚爷爷是逃难过来的,所以他们要祭祀的祖先还是比较少的,只有楚爷爷,楚奶奶和楚父的坟墓。 清晨,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两边的树木微微带着一些湿意,走过时,未免要在衣裳上沾点水痕。春天到了,映山红这里一丛,那里一簇,看上去都十分美丽。 古人对待这种节日都很慎重,脸上满是忧伤愁苦,没有人高声喧哗,也没有人敢笑一笑。就连小孩子都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跟着大人呆呆地往山上走。 楚辞走在山间,画风和大家不太一样,他脸上都是放松。这些天都在县学和许先生家里来回奔波,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他发现,偶尔走一下心情还是很舒坦的。 这副表情被张老夫子看在眼里,就哼了一声,说了一些他不敬长辈之类的话。 楚辞想,这传出去还了得,立刻正色道:“非是我不敬长辈,而是我认为,这样才是对长辈最大的尊重。山上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呢?他们都是我们的长辈,是我们的先祖。自古以来,长辈所期盼的不正是儿孙们都能幸福喜乐吗?大家如今这副样子上山去,让祖先见了,岂不是觉得我们生活过的不幸。难道不是应该轻松点,让他们看到我们过的幸福安康,他们才能放下心来吗?” 其他人一听,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啊,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张老夫子又哼了一声,他总不能说长辈不是这样希望的吧?于是,他在家人的搀扶下走得更快了。大家见他不再说话,以为他同意了楚辞的看法,也就不再强作悲哀的样子了,特别是那些小孩子,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一些。 楚家三人的坟地,都是葬在一起的。首先去的就是楚爷爷的坟墓。 一个不大的土包,上面竖着一块木头。因为风雨的侵袭,上面的字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了。楚家一直以来都是比较贫穷的,有时候立一块石碑,可能要一两往上。葬礼本就花费良多,又哪来的钱财去立碑呢? 第61章 月考上的巧合 人们常常以祖坟冒青烟这个句子来表示对一个人获得成就的羡慕。 这说明, 祖坟在大家心里, 是非常重要的。楚家本来就因为是逃难而来的, 缺少一些底蕴,若楚家发迹后祖坟还是这个样子, 那么就不符合楚家的身份了。 楚辞越往上走, 关注他的眼睛就会越多, 那么他的一言一行丝毫都不能松懈, 给人拿到破绽。就像今天一样,明明只是略放松了一些, 立刻就惹人口舌了。 事业有成却不修葺祖坟,那么楚辞一定会为人诟病, 然后被贴上不孝的标签。 但目前来说, 最重要的还是先祭祀。 楚广拿着镰刀, 走过去,将坟上的野草和周围的杂草全部割掉扔在一旁, 然后又拿起锄头, 把坟包周围的排水沟挖了一圈。 楚小远拿起一叠黄纸,将它绕着坟墓压了一圈。最后剩下的几张纸, 被他爬到坟头,压在了上面。楚辞被他的操作惊呆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小二, 让一下。”楚广拍了拍楚辞的肩膀,然后将锄头上铲下来的一大堆土添在坟头,高高的耸立着。 呃, 这大概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意思吧?楚辞这样想着。 楚辞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祭祀,不管是在哪边,他们都是拿着几束鲜花,去到公墓,然后鞠躬献花,说几句话就可以了。 楚广看楚辞有些不知所措,便四处看了看,帮了找了一件事情做,说道:“小二,你把祭祀的东西摆出来吧。” 楚辞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他发现筐子有好几碟东西,掏出来之后,才看清楚里面有一条鱼干,一块二指宽的肉条,还有几块圆圆的,像是面粉捏的什么东西,但整个又是绿色的。楚辞猜想,这应该就是青团了吧? 他把这些东西,恭敬地摆在前面,然后又拿出小酒壶,在小杯子里倒了三杯酒。楚广点起香和蜡烛,将香分给他们二人,三人跪在坟前,楚广还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保佑”之类的话,接着说起了一年来家里发生的事情。 祭祀完毕之后,他们又去其他两座坟重复刚才的举动。 临走之前,楚辞突然说:“我还有点事想和爹说,你们先去前面的树下面等我吧!” 楚广点点头,带着小远先走了。楚辞转过身,朝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不知您老人家有没有见到他?如果您真的有灵的话,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而是异世来的一缕孤魂。您的儿子,他非常优秀,只是天妒英才,让他因病夭亡,他若和您在一起,您记得多照顾他一点,再好好开解一下他。” 想了想,楚辞又说:“人世的事情您就不用太担心了。只要我在一日,便会尽力护他们周全。除此之外,我也会认真读书,进学,让楚家的名声传遍整个大魏朝。对了,还有小远,我会好好鞭策他上进,以后让他也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楚辞说完,朝对面磕了三个响头。此时,一阵微风吹来,似有一只手在楚辞头上抚摸了一下,他心里陡然一松,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出去了。 下山时,太阳升得老高,天气也变热了一些,经过一座山坡的时候,楚辞远远看见那里有一大片的桃花,许是山比较高的原因,所以桃花还未凋谢,看起来非常的美。 县学后山也有几棵桃树,上面的桃花早就谢了,结出了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桃子。张文海摩拳擦掌,早就放下话来,说今年一定要吃到树上的桃子了。 回到家里之后,楚辞就把修葺祖坟之事拿出来和大家商量。楚广等人也是非常赞同的,他们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现在想来,确实是应该把三座坟修一修了。 要动土惊动先人的话,他们还必须去找个地仙问问日子,不选个良辰吉日的话,惹怒了祖先,到时候反而对子孙无益。 上次他们家要建房子,就问了地仙,现在挑选的日子也快到了,到时候就可以把家里的旧屋推倒,开始重建了。他们现在还住在自家,但马上就要搬去邻居家的空房子里了。 沈秀娘的肚子越发大了,肚子里的孩子估摸着还有月余就要出生了。楚姑父说到做到,说是过完清明就让楚姑姑回来照料。 自从楚辞为他谋了一个县衙的管仓,楚姑姑在家里的地位就上去了,无论是公婆还是妯娌,对她说话都比以前温和了几分。楚姑姑是个温柔和顺的,她往常也不曾将她们偶尔的抱怨放在心里,如今她们肯示好,那她也不会去作妖,还像以前一样行事,倒让大家更高看了一眼,心里真对她有些服了。 因为明天有月考,所以他们吃完中饭之后就又要赶回学校去,中饭就是上午见到的青团。他们昨天蒸了一大锅,准备今天吃。 这东西冷冷的,闻上去有些艾草的香气,里面包着野菜馅,吃起来有些粘牙。楚辞有些吃不太习惯,他觉得热的应该会更好吃一些。 可是寒食节,自然是吃寒食的,没有一户人家会去动灶火,就算是皇帝老子,今天也得吃冷的。 寇家的马车一直都在外面,那车夫在这里有亲戚,吃过饭后又过来了。 楚辞和楚小远走坐上马车,回了县学。 四月初五日,月考。 为了最大程度地防止学生们作弊,所以他们的月考并不是在自己教室里进行的。而是甲乙丙三个班掺和在一起,坐在先贤馆的大厅里,之前就有人将里面堆积的桌子一字排开了,然后让甲乙丙三个班的学生依次坐下。 楚辞后面坐的是一个甲班的学生,前面是一个乙班的学生。乙班的那个学生回头笑了笑后便不再做声,甲班的那个楚辞不是很熟悉,想来应该是后面升上来的。 他效仿前者朝后面那个学生笑了笑,本不欲和他说话,谁知道那个学生一脸惊喜地说道:“楚兄,在下乃常河镇徐建,久仰楚兄大名,今日得以和楚兄坐在一处考试,真是三生有幸呐。” 楚辞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对这个人面相有些不喜,尖嘴猴腮的狡诈样,于是心里想,这个人莫不是想要抄他的?便淡淡地寒暄了两句回过头去。 钟响三声之后,教员们过来发卷子,卷子上面一共三道题目,两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因为学子们治的本经并不想同,所以这里有五道题目,只需将自己的本经题勾出来,其他四道不用理会。 楚辞看到第一题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个题目,正是他们前天晚上所做过的“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3节 他忍不住举目四望,却发现那夜的人都十分惊讶的看来看去。张文海这个出题人也不例外,他瞪着题目,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之后便是狂喜,没想到他只翻了一次范文书,就能够猜中这个题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其实想来也很好理解,因为前一天正是清明节,清明节本就是祭祀先人的日子,和题中的“慎终追远”确实也是有关系的,想一个应时应景的题目,也没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做过的题目,那么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楚辞越过第一题,去看第二题。第二题是中庸上面的一句话,“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说的大概是君子安分守己,不做当前所处地位不该做的事。 看完了题目,楚辞在心里想了一会,大概有了底,他磨墨铺纸,在下面写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此为破题之句,既然已经做了,便要安下心来好好做事,和前面的题目寓意相合。 五经题他选了一道春秋题,“不以一眚掩大德”。意思说的是,不以一个人微小的过失而抹杀他的大功德。 这个题目比较灵活,楚辞静静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写下一句“人谁无过,过而改之,则当勉励”。 将三道题目全都破了后,楚辞开始在草稿纸上解题论述。他全身心都放在考试中,思绪似泉涌,下笔如有神,不到一个时辰,便做好了三篇文章。 仔细检查过后,他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他后面的那个人突然小声地说着什么,楚辞不想多听,遍往前坐了坐,离那个人更远一些。那个人也不敢太大声音,免得被台上的教员们发现,只好作罢。 楚辞拿出试卷,小心地将那三篇文章誊录在上面。眼下还有一些时间,他想着不能浪费,干脆再做一道题,为了避免试卷不小心被污损,楚辞便将它放在了桌子下方的脚架上,以白纸覆之。 他拿出另外的纸,开始思考上次许征布置给他的题目。 修修改改,涂涂抹抹写了一会,此时钟声突然敲响,已是交卷的时候了。楚辞还未开始收拾东西,后面的那个人早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东西胡乱收拾好后,便往前冲了。 不知是何原因,他脚下突然一绊,身子歪歪斜斜地整个的向楚辞这边压下来。 楚辞反射性地一躲,终究免于“大汉压身”的狼狈,但桌上铺着的几张纸,却遭了劫难。那书生往桌上这一趴,把楚辞的墨盒也弄洒了,墨汁流了一桌子,瞬间就把纸给染黑了。 “楚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人似乎也被这个发展弄得慌了手脚,连声向楚辞道歉。 上面的教员皱了皱眉,走了过来,问道:“有何事发生?” “向教员,是我的错。学生昨天寒食节吃坏了肚子,一整个早上都是腹痛如绞的,此时好不容易考完了,便想着早点交卷回去如厕,只是我脚下无力,经过楚兄的位置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将他的墨盒打翻了,试卷也污损了,呜呜呜…请教员罚我。” 一个大男人苍白着脸大哭了起来,涕泪交加的样子,还是很能得到别人同情的。大家都想,这事终归是个意外,也怪不得旁人,故而这向教员看向楚辞,对他说:“此事乃是一场意外,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妨说来听听。” 若是楚辞一意追究,恐怕要被说是小肚鸡肠,连一个病中之人都不放过了。可是若吃了这个哑巴亏,那他这次月考的成绩就又要作废了,下次调班之时,他就还得在丙班。 大家都看着楚辞,想要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 “这位兄台既是腹痛如绞,那便快去吧,这事是你无心之失,我自然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他这番宽容大度的话语让向教员微笑点头,那人似乎也有些震惊,愣愣地去上面交了卷子便离开了。 “你惯有才名,一次的意外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下次再继续努力吧。”向教员遗憾地拍了拍楚辞的肩膀,安慰他说。 与楚辞结了社的几人都担忧地看着楚辞,张方二人更是咬牙,明明楚兄这么聪明,却只能在丙班多待一个月了吗? 谁知楚辞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向教员,只是学生被污损的纸张其实不是试卷。我之前见时间还长,便做了一道其他的题目,学生唯恐试卷被我不小心弄脏了,便放在了下方。” 他弯下身子从脚架上拿出那张完好无损的试卷,递给了向教员。 向教员接过,眼中似有深意,他捋了捋胡子,说了句不错。 其他人也被这一波三折,柳暗花明的戏码惊呆了。他们先是震惊,而后同情,再转为担忧,最后为之庆幸,可以说是很刺激了。 台上的其他教员咳嗽了几声,大家才分分回过神来,上去交卷。有了之前的事,大家交卷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生怕试卷不小心被别人弄脏了。 出去后,张方陈三人与楚辞同行。 张文海说道:“我这次考试自觉答的不错,应是有机会往上升的。我原本还担心楚兄不能与我一道,幸好啊,楚兄你机智过人。那小子,自己倒霉就罢了,还差点连累了你,下次我定要好好教训他才是。” 方晋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楚兄,恐怕是我经了小翠一事,变得有些多疑,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 陈子方点头附和:“我想的和晋阳兄是一样的,这也未免太凑巧了一些。” 楚辞先谢过,然后冷冷一笑:“我知此事不寻常,那人先前与我说话时哪有一点腹痛如绞的样子?定是有人心怀不轨,想让我待在丙班罢。” 第62章 不问自取 “贴名单了, 快过去看看吧!” “走走走, 希望这次我不要再退了, 我爹说我再退就让我回去看铺子了!” 学子们结了晨课之后,匆匆忙忙往外赶, 因为每次月考的成绩和前三名的试卷都会贴在登雀楼下方。 登雀楼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围墙, 墙面显得有些斑驳了, 上面有很多的张贴痕迹, 都是每次月考季考的排名和前三名的试卷留下的。 “庚卯年四月初五日月考第一名,丙班楚辞…第二名, 甲班陈子方…第三名,甲班齐旭!” “齐达远竟然才第三名?”有人惊讶道。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那楚辞的才情一向很高, 这次拿个第一也没什么。那陈中行据说是府城那边转过来的, 府城呐,能和我们这里一样吗?” 这两个学子叽叽喳喳地讨论, 齐旭站在不远处听着, 脸上依旧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只是一双眼睛却冷地结了霜。之后,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意变得浓郁许多, 让偶然看见的人感觉有些不太舒适。 张文海兴冲冲地挤在最前方看, 然后他发现,整个社学里,大家都考的不错, 只有他在甲班末尾挂了个名字上去。 不过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这还是月考时仿科举制度重首场的规矩,他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不然的话,以他的水平,最多从丙班升到乙班。 有时候身边的人都是大佬还是让人挺心酸难过的,因为时时刻刻都能体会到你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好的,毕竟七个大佬带一只菜鸡,怎么样也能带上去了。 “楚兄陈兄,恭喜你们,你们一个第一个第二,可真为我们袁山学社争光呀。”张文海赞道,其他几人也附和。 这次江淮考了第五,周承远第十三,方晋阳第十七,骆应书第十九,董齐才第二十。 待明日,乙丙二班的四人就可以去到甲班了。 “快看,试卷贴出来了,咱们去拜读一下前三名的大作吧。” 三张试卷整整齐齐地贴在墙上,先不说其他的东西,单只说三人的字,就足以让学子们感觉自愧不如了。 “这第一名果然名副其实,三篇文章无一不精,特别是春秋题,一针见血,犹如蛟龙升空,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为许多被误解之人正了名。” “是啊,这三人各有千秋,吾等所不及远矣。” “我看未必吧!”赞叹声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几个甲班的学子站在一起,手上还拿着几张纸。周承远眼尖,立刻认出了纸上是他的字迹。 “你们为何要擅自闯入我的学舍?还将我的东西拿出来?!”周承远很愤怒。 “呵,像你们这样的小人,又何谈擅闯。若不趁你不备,我们又怎么能得到证据呢?” 那学子将手上的纸展开举起,大声叫道:“大家且听我读一读这上面的内容,然后再做评判。” “题为: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或曰,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此乃人之大义……” 一篇文章读下来,大家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也有人提出了疑问,“这样好的文章,为何周兄才得了十三名?” “是呀,依我所见,似乎比前三名都要好一些。” “哼,这篇文章可不是周承远所做!你们再仔细听一听,这篇文章和头两名的相似之处。” 那书生又念了一遍,大家这次都紧紧盯着楚辞和陈子方的文章,虽然大体上不尽相同,但整个文章确实如出一脉,有些微妙的点上甚至句式相同。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面面相觑,若不是几人在一起讨论过,是万万不会这么神似的,难不成…… “我怀疑,他们几人有舞弊之嫌!” 张文海之前听得时候就想冲出去了,却被方晋阳和楚辞联手按住,让他静观其变,稍安勿躁。 他原本也想忍着,这会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不要信口雌黄!他们几人都是坦荡君子,又怎会舞弊呢?” “哼,你不狗急跳墙,我也是要说你的。人人皆知你乃是去年新进的秀才,本来学业就不如其他人精深,在丙班上课时,你也不是非常刻苦,可这次你竟然一举升入甲班,这其中难道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们这几人,本就是甲班末尾的,这次一下子从下面的班升了四五个人上来,瞬间就让他们的名次掉到了乙班。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恐怕他们还会被蒙在鼓里,只以为是自己不如人,却不知是他们使了那种下三滥地手段! 张文海气得眼睛发红:“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究竟是我们胡言乱语,还是你们使出下作手段升班,一切只待将你们几人的试卷调出来对比便可真相大白。” 见他们说得义正言辞,有许多不明所以的学子也跟着信了,这次名次大动,不止甲班有往下掉的,乙班也有往下掉的,还有名次不合自己心意的,都嚷了起来,声称要讨个公道,若是确定之后,必要将这些人赶出县学。 “你们在吵些什么?县学乃清静之地,是尔等修文习字之所在,为何效仿市井之人,吵闹不休?尔等眼里还有县学,还有我与你们夫子吗?” 孔山长一脸严肃,他盯着这些闹事的学子,见他们仍一脸愤愤不平,便说:“是非曲直暂且不提,尔等聚众喧哗,已是目无尊长,待事情解决之后,尔等必先要受罚。” “山长,此举不公,学生不服!” 带头闹事的那个学子名叫申越,他去年结课时,才从乙班升至甲班,这其中的辛酸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想他之前在私塾中读书时,谁不夸他少年英才,天资聪颖?从小沐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他没有松懈,反而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但他心底却隐隐有一种超脱于众人之感,觉得乡里那些读书人已经不配和他相提并论了。 甚至,有时候看见家人那副蓬头垢面,指甲缝里满是泥土的手时,他心里都会有一种恐惧,他绝对不能让自己沦落至此。 可是入了县学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很普通的芸芸众生之一,这里多的是惊才绝艳的同窗,无论是家境还是才学,他都远远不如别人。 去岁他读书无比刻苦,每天半夜三更才睡下,天还未明时又爬起来。即使他这么努力了,结业时也才以倒数第三的名次堪堪升入甲班。 但家中那些人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家中得意的孩子今年去了县学甲班,最好的那个班,出去聊天时也拿这个做引子,来博取旁人的夸赞。 若是,他只待了一个月便被打回乙班,还让他怎么回去面对那些人?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嘲笑讥讽他,申越就恨不得立时死了。 “你有什么不服?” “若不是他们以龌蹉手段舞弊在先,学生们又何至于此?寒窗苦读数十载,却被小人占据头名,学生们不服!”申越慢慢鞠了一躬,眼里满是泪水。其他同学被他的情绪感染,想到往昔读书不易的情景,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唉,读书一途,本就不易,若非意志坚韧者,必难有出头之日。”孔山长见大家感怀,也长叹一声,但随后,他话锋一转,“可是,这也不是尔等闹事,后又冤枉同窗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并不因为你多么艰辛而有所改变。” “山长为何问也不问一声,便认定我们是冤枉他们的?头名和二名答卷的思路如出一辙,又有周承远藏于学舍内的题目为证,为何山长就是不相信他们作弊了!” 申越就差直言山长包庇他们了。 “那你又是如何获得周承远藏好的题目的?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即使朝廷捉人拿脏,也要有拒捕令才行,谁给你们的权力随意去翻阅同窗的东西!” 孔山长原本还想要大事化小,见他们冥顽不灵,便直言不讳:“你们可知这次的题目是谁出的?” 一般来说,月考卷都是县学的夫子们集思广益,出的题目。但这次不同,前几天县学学子楚辞刚刚得了“贤良方正”匾额,引起了府学那边的注意。 府学山长位高两级,他说这次月考,想看看袁山县学学子们的实力,便派人将府学夫子们出的题目送了过来,意为“联考”。 考题外有蜜蜡包裹,一直到昨天上午,考前半个时辰,孔山长才在众夫子的注视下将蜜蜡揭开,取出考题。 考题打开时,山长和秦夫子等人也有些惊讶,因为这题目和楚辞与陈子方两人报过来的学社议题竟是一模一样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4节 第63章 学生…认罪 两日前 初四那日返校时, 楚辞他们到县学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当他们到学舍之后, 楚辞刚打开门, 就听见隔壁的门也开了。 “楚兄,不知你现在可有空否?我想到山长那里去一下。”陈子方说道。 “去山长那里?”楚辞疑惑, 听陈子方的语气, 是想和他一起过去。 “对, 我们昨天不是起了一个学社吗?以前在府城时, 起了学社是要上报到山长那里去的,然后再把我们起社时做的文交上去, 每隔两月,再由夫子们筛选出好的文章, 出一期小报, 供学子们观看讨论。” 楚辞点了点头, 表示了解。这个方法确实不错,写文章的学子能扬名, 其他学子也能从别人的文章里学到东西。虽然县学目前还没有这个模式, 但是陈子方也许能成为先行者,说不定以后也是美事一桩呢。 他们把这个和山长一说, 山长便同意了。结学社这事他也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 如今听陈子方这样一解释, 便也发现了学社的好处。 他接过楚辞手上的题,又看了看他们一起做的文章,叹道, 集思广益的效果果然更加好。 …… “这是他们那一晚的原稿,上面有八人题的名,还有那晚的时间。谁若不信,过来看看便是。” 孔山长讲清楚前因后果,那些人脸色变得很难看,特别是刚才自认为证据确凿的申越,如今脸色已腊白如纸。 “你们这些学子,目无尊长,肆意妄为,我是教不了你们了,各自收拾东西回家去吧。”县学乃是一个县的最高学府,身为山长,他有绝对的权力开除任何一个学生。 “山长!”申越叫道,“学生只是提出疑问,竟有这般严重吗?” 孔山长冷笑:“若你怀疑同窗有作弊之嫌,为何不上报师长,而是私下纠结同窗一起逼问别人?在我们过来处置此事之后,你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更加振振有词,甚至怀疑我等有包庇行为。你不就打着将事情闹大的算盘,好逼迫我们处置他们吗?不仅如此,你还擅自闯入他人住所,搜查别人的行李。且不说你如今还不是一方父母官,只怕你以后侥幸当了父母官,也只会是坑害一方百姓的糊涂官!” 听了这个评价,申越呆住了,之前一时意气,听了几句话便热血上涌,原来他做错了吗? 糊涂官?哈哈!教他的师长在众人面前这样评价他,他还有何前途可言? 那几个原本理直气壮的学子一听,顿时哭了起来。要是被退学回去,不被家长打死才怪。 “山长,我们是无辜的!都是……都是这申子度出的主意,他说这次月考成绩必有蹊跷,他已掌握了证据,只是要我们去做个证,我们才趁着贴文时跟着他去周承远的房间的!” “是啊,山长明察,我们只是被他蛊惑,跟着他去做个证罢了,并没有质疑师长之心。” 跟在申越旁边的几人都离他远远的,个个哭的眼泪鼻涕往下流,就差誓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哈哈哈哈……”申越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大家被他这副癫狂的样子惊呆了,以为他是受不了即将被退学的刺激所以疯了。 笑完之后,他先以发红的双眼扫视那几个人,说道:“你们这些意志不坚的小人,初时个个义愤填膺,现在一遇到事情了,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你们好呀!” 然后,他又看向楚辞等人及山长:“我知道你们互相包庇,只是我苦于没有证据揭穿你们罢了!今日你们逼我走,我必定要让你们后悔!你们都要为了今日如此这般对待我付出代价!!” 楚辞看着他越发激动的样子,又见他一直用余光看着登雀楼旁边的那块青石碑,心里生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遭了!文海,快拦住他!!” 楚辞话音刚落,申越就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青石碑撞过去。如果不是楚辞早有防备,和张文海一起冲过去拦在了他前面,估计此刻就要血溅当场了。 三人撞成一团倒在地上,其他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地按住了还要挣扎起身的申越。 “糊涂呀!果真糊涂!”孔山长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叹道。 若不是刚才那楚辞反应快,估计他就要背上一条人命官司了,这些年好不容易积累的名声,险些毁于他手啊! 申越被人拿绳子捆着后,忽然崩溃大哭,众人五味杂陈,刚才那几个将责任推给他的学子一脸羞愧,个个低头不语。 “将他送回学舍,好生照看,明日一早,便派县学马车将他送回家去,亲手交到他父母手中方可。”山长说道,他本来想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楚辞的声音。 “山长,学生还有一事不明,想趁着大家都在场,把事情问个明白。” “你想问什么?”孔山长有些疲惫。 “刚刚我已经问了周兄,他说这几个学子的学舍都与他相距甚远,学生不明白,他们怎么知道周兄的文章放在何处?难不成他们都是偷偷趴在窗户外面看着承远兄藏东西的吗?”楚辞笑着说道。 “我们才没有!”一个跟着去的学子叫了一声,见山长严厉的视线转过来,他又闭上嘴。 “是申子度说的,他说知道周承远作弊了,也知道他的东西放在哪里,让我们跟着一起,为他做个证,以免旁人说他栽赃陷害。”另一个学子老老实实地说道。 “好了,那现在又有一个问题。众所周知,今天是放榜之日,这关系到大家去哪个班进学,相信每个学子都十分重视,必都早早守在这里了吧?”楚辞又说。 学子们点点头。 “学舍里面存放着大家的物品,未免瓜田李下,报名时教员就吩咐了,让我们离去时一定要锁好房门,否则后果自负,是也不是?” 大家又点头。 “那么,你们是如何进周兄的房间的呢?”楚辞问道,顺便看了一下学子们的反应,大家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个参与了的学子回忆道:“我们那时跟着申子度过去,远远就见周承远他们那间的房门虚掩着,只用手一推便开了,上面并无门锁。当时只想是天助我也,根本没想到有什么不对劲。” “周兄,请你说出与你同舍的其他三人吧。” 周承远点头,然后说道:“除我之外,还有王元,项果与徐建。” 被点到名的王元,项果立刻说道:“我们二人是与隔壁学舍的张潜四人结伴而行的,而且在周兄之前便离开了,再没有回过房间,他们可以作证。” 张潜等人点点头。 楚辞刚要开口,何进突然说话了:“楚辞,你乱七八糟地在说些什么,我们没空陪你在这里玩什么审案的游戏,大家站了这么久也累了,恕我不奉陪了!” “呵呵,何兄可是心虚了?山长和众位夫子尚且没有发话,你却站出来了。” “我心虚什么?”何进咬牙切齿地道。 “你若不是心虚,就再多留一会吧!如果累了,自去那边坐下便是,你若敢走,便是心虚。”楚辞也不在笑意吟吟,他肃着脸,拿出班主任的秘籍——死亡光波扫射众人。 “今日一事,差点闹出人命,我相信大家肯定都想知道前因后果吧?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受蒙蔽之人吧?” “都留下,听一听。”山长适时发话。朱夫子悄悄对秦夫子说:“你这学生,还真有点'令乱臣贼子惧'的气魄呀,怪不得那老妖怪都给他收服了。” 秦夫子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刚才说到,与周兄同居一处的还有徐兄,不知徐兄可有人证?哦,对了,说起徐兄,不知你的肚子可好了?我还记得,昨日于考场之上,你因腹痛如绞,差点污了我的试卷。” 楚辞刻意把两件事放在一起说,顿时就让大家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那徐建不自在的说道:“我的肚子已经不痛了。我没有开过门,至于人证,齐……曲兄可以为我作证!” 被点到的曲阳一脸懵逼:“我刚刚只顾着看榜,根本就没有看到你在我身边,恕我不能为你作证了。” 那徐建咬咬牙,然后承认了:“没错,那门是我打开的,可那又如何呢?我只是出来时忘记关上了,不想受教员责骂,这才乱说的。这也不能证明我有害人之心吧?” “好,门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卷子的位置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周兄为人谨慎,东西不会乱放,寻常地方根本找不到。” “我们进去之后,申子度直接从周承远枕头里面摸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他床底的木箱,将东西取了出来。” “申兄,那么,你是如何得知这事的呢?若不是熟悉他习惯,或者亲眼目睹之人,一定是不能这么了解他的。”楚辞温言道,想要引导申越将真相说出来。 “呵呵,你不要妄加揣测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们害了我一个便罢了,还想害其他人。”申越冷静了下来,但对着楚辞这些人,心里还是充满了愤怒的。 “真是可笑!”楚辞斥道,也不复刚才的温和。“似你这般愚蠢之人,活该被别人利用!” 申越青筋暴起,却因被绳子捆着,而无法击打楚辞。 楚辞继续说道:“我猜你看完榜后,心生怨怼,然后便去了隐蔽之处克制自己。结果忽然听见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此次月考必是有人作弊,才使排名大乱的对吗?你走出去,向他要证据,那人却似被疑而羞愤,便将证据说与你听,让你只管去看便是,对也不对?” 申越惊骇地看着楚辞,难不成这人刚刚竟在他的身旁,不然怎么能猜得如此准确呢? 楚辞观察他的表情,而后笑着说道:“看来我猜对了,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既了解你的习惯,又能知道周兄藏匿钥匙的点,与你关系必定非同小可吧?对了,听说你也是常河镇学子?” “你不用试探,没错,就是徐兄告诉我的。可我却不认为是利用,是我再三恳求之后,他才告诉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念及同乡之义为他说话,却不知他早和旁人密谋好要拿你当那出头的椽子。” “此话何解?” “名次下跌的又何止你一人?他既然手握舞弊秘密,为何不向师长揭发?为何不亲自出来问话,偏偏要去你常去之地,故意与人说话让你听见?你去之后,他可有阻拦,你刚才被千夫所指,他可有出来为你正名?” 申越愣愣地听着,然后目光变得阴狠,他看向徐建,说道:“好一个徐兄啊!” “山长,这徐建先是诬陷他人舞弊在先,又利用同窗好友出头在后,我建议将他移交官府,革了他的秀才功名,再游街示众以儆效尤,以免他以一人之力,带坏我们县学的风气。”楚辞故意将事态扩大化。 “不,我也是受人指使的——” “楚兄说的是极!此等阴险小人不除,难正我县学风气。徐建,我劝你不要再做无畏辩解,须知革除功名是小,若是因此连累你的家人,那才是后悔莫及。” 齐旭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他这副样子,和他平时那种清风朗月的神态完全不一样。 徐建看着齐旭,嘴唇抖了抖,然后说道:“学生……认罪。” 楚辞玩味地盯着齐旭,却见齐旭泰然自若地望过来:“楚兄,罪魁祸首已经抓出来了,我们这些人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众位同窗自便吧。” 齐旭朝山长和众位师长鞠了一躬,然后朝前走了。其他学子也一脸感慨地离开了。 楚辞注意到,原本平日跟在齐旭后面寸步不移的何进,却站在原地有些踟蹰不前。他想跟着齐旭的步伐往前,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最后,那何进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徐建一眼,然后转过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第64章 惊弓之鸟 “哈哈, 能除去小人, 真是令人畅快呀!”周承远举着一杯水, 面带笑意和其他人碰杯。 他真是恶心透了,原本同处一间学舍的舍友竟在暗地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想来竟有些毛骨悚然了。 “是啊, 多亏了陈兄和楚兄二人快人一步, 早在山长那里备了案, 不然真是白白吃了哑巴亏。”江淮说道。 “不过,你们真觉得, 这事是那徐建主使的吗?听说山长已经修书一封,寄给了提学大人, 他这次应该真要被革了秀才功名了。”骆应书道。 “我与骆兄想法一样, 那徐建说起来好像平日里挺内敛的, 也不多话,怎么就突然针对起楚兄和大家来了?而且, 我觉得早上那事发生时, 齐旭突然站出来说的那番话着实可疑。”董齐才也说。 “那齐旭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我发现好多学子都听他的话?”张文海问道,他经常看见一群人簇拥在那齐旭周围犹如众星拱月一般的捧着他了。 “若不是他今日举动着实可疑, 我也想不到他是这种人。”江淮神色复杂,“我与他应该算是一开始就是同窗吧, 不管是在蒙童馆, 还是童子学抑或是现在的乡试班,他的表现一直都十分让人敬佩,正所谓谦谦君子, 温润如玉,讲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呕,就他那个样子,也配得上这两个词?楚兄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呢!”张文海有一双亲妈眼,看什么都是楚辞好。 “这我也承认,现在的楚兄确实有君子之风。但是,以前怎么说呢?我和楚兄虽在一班,但除了每次出成绩时,能见到楚兄名列前茅,其他时候好像都记忆不深。不过不应该啊,似楚兄这般人物,无论在哪都会令旁人多看两眼的啊?”江淮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到底是他有眼无珠还是怎样呢? 楚辞见话题往这方面发展,忍不住轻咳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说道:“既然事情已了,就暂且不要想他了。今日是我们第二次开社,先定个题目吧。” 张文海忙说:“我来定我来定!” 陈子方和方晋阳两人相视一笑,看来都明白他这举动是为了什么。自昨天成绩出来后,他就把借来的那本范文书供了起来,还将家中送来的零嘴摆了几盘在下面,想来若是有香,也是要点起来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5节 “我昨日翻了那书,恰巧又看见一道大题,令我记忆犹新,我们做那篇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楚辞看着张文海,突然说道:“阔之此举,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故事。” “什么故事?楚兄何不与大家分享分享?” “哈哈,那我就说了。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楚辞将守株待兔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哈哈哈哈,这宋人也太好笑了,日日守在株旁等待,也太蠢了吧哈哈哈。”张文海笑点低,笑的不可自抑。 其他人也笑,但都是看着张文海笑。片刻之后,张文海突然醒过神来,哀怨道:“楚兄,你也太坏了,居然编个故事来笑我。” “这可不是我胡诌的,这个故事出自《韩非子.五蠹》。怎么,你们之前都没有听过吗?”这次轮到楚辞惊讶了,这个在现代连幼儿园小朋友都听过的故事,他们居然没有听过吗? “你竟已读过韩非了?”比楚辞更惊讶的是其他人,韩非子显然不是科举必读书目,也不为今时之人所推崇,就算他们要拓展,也大多都是看别的书。 楚辞唏嘘,韩非子乃法学大家,当年始皇大大还是很喜欢韩非的。而且他的书里包含了一些帝王权术,几乎是后世帝王必看之书。但越发展,以仁以孝治天下的思想越推广,这以法治天下的就更为人所不喜。而且,估计帝王们也不愿别人多看韩非子,来揣测帝王心术吧? …… “先生,弟子这篇文章做的怎么样?” “不过尔尔罢了!”秦夫子拿着楚辞的文章看了又看,嘴里却傲娇的不肯夸奖他一句。 见楚辞装作失落的样子,他又说:“但也不是毫无进益。我还以为你把所有时间都拿去治春秋了呢。” 一提到改本经这回事楚辞就心虚,他立刻就把话题转了。“先生,您知道那个齐旭的家庭情况吗?” “好端端的,为何要探人私隐?” “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弟子觉得那齐旭似对我有恶感,我必须早做提防才行。”楚辞在秦夫子面前是不会说谎的,如果说谁是县学里最值得信任的人,那么秦夫子绝对当仁不让排第一。 “唉,说来这事也怪我。”秦夫子有些尴尬。 楚辞不明所以,难不成这个齐旭居然是秦夫子的什么人吗?那可就糟了,他还想着要先下手为强呢。 “当初我辞官之后,就回了袁山县,做了县学的一名夫子。因我在外还有点名气,故而想要拜我为师的人不知凡几。那齐旭就是其中一个。”这时,秦夫子给了楚辞一个眼神,让他要懂得珍惜。 “他家在常河镇,那是袁山县除了县城之外的第一大镇,和旁边的湖田县相交。而齐旭的祖父,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常河镇大部分的土地,应该都在他手底下了,大部分百姓,都是租赁齐家土地耕种的。齐旭的父亲学文不成,后改为习武,前些年打点关系补了个武举人,如今担任湖田县县尉。” 县尉,相当于现代公安机关的局长了,放在古代,身为县里的四把手,足以一手遮天了。没想到这齐旭既是个衙内又是个富三代啊。 “他家当时托了人相邀,那人我推拒不得,便只能前去赴宴。席间,那齐旭表现可圈可点,成熟世故的完全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孩童,齐老爷子也最是看重他,便提出想让他拜我为师。” “你也知道,我治的是诗经。虽然齐旭很好,但我总觉得,他不太适合治诗经,未免误人子弟,便婉言谢绝,说暂时没有收徒打算。后我与友人相约,在启山书院发现了你,考校之后发现你心思纯朴,倒是个治诗经的好苗子,为了传承所学,我也顾不得脸面,将你收为弟子,引来县学。孰料,到底还是看走眼了。” 楚辞讪笑,心里想,怪不得这齐旭从开始就针对原主呢,一直让人刁难他。 “昨日他的行径有些古怪,倒像是在掩饰些什么东西。但那个徐建已经认罪了,其他的留待提学大人判断吧。” 楚辞点点头。 这齐旭家中看来不简单,上头的关系错综复杂,肯定是不止浮出水面的这些的。 但是,他却不能再容忍他了,得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县学才行。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害人,哪有千日防人的?天天防备着可能的伤害,人都要被逼成惊弓之鸟了。 那人的手段一次比一次要激烈,万一哪天收买个亡命之徒不知不觉要了他的命可怎么办?这个时代救援手段又没现代发达,一个不慎就白走一遭了。 想个什么办法呢? 楚辞想了想,这种阴谋诡计的不要麻烦先生了,还是去看看那个老头儿能给他出什么主意吧。 第65章 三十六计 “扣扣扣!” 楚辞站在许家大门前, 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楚少爷, 老爷说今天不见你。”那汉子有些苦恼地开口, 想必是许征早有吩咐。 “哦?老爷子为何不见我?”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他在后院坐了好久, 回房之后就说, 若你今天来了, 不让你进来。” 楚辞心里暗叫糟糕, 这老头儿肯定是见他昨天没来,所以就生气了。“许小哥, 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楚少爷讲'这四个字, 就行了。” 许木点点头:“那我进去给老通报, 您就在门口等, 行不行?” 楚辞微笑点头。 不一会儿,老爷子就亲自冲出来了, 对着楚辞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你这个混账东西, 手段全都用在我身上了!走走走,自今日起不再教你了!” “老爷子, 您稍安勿躁,学生的话还没讲完, 您不想知道吗?”楚辞无辜地对着许征眨眨眼。 “说!” “学生带了一幅画来, 您看了肯定喜欢。” 许征看着楚辞讨好的笑容,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点像正和狐狸谈话的鸡一样。他想起了上次楚辞偶然间提到的什么不规则立方体,他虽然不知道立方体是什么东西, 但一想到不规则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抓心挠肺,最后辗转反侧到天将明时才睡着。 “你小子莫不是想驴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先生,您也太不信任我了吧?说是您喜欢的,您就一定会喜欢!”楚辞的表情坚定中透着一些小委屈,让许征都有些怀疑自己错怪了他。 “你打开让我看看吧。”他大发慈悲,终于决定看看他的画,若是那些看了令人难受的,今日是一定要把这目无尊长的小子打出去! 楚辞将手中夹着的画卷慢慢展开,一个螺旋图形出现在许征面前,它整体呈圆形,中间线条繁复,但根根都有足以相对称的那条线。然后在中间形成了一朵花的图案,这花左右两边也是完全一样的。 许征看着这画,不由得看呆了。说实话,他还真没碰到过这么合他心意的画。虽然说,这好像也不算是什么画吧?没有大家所欣赏的飘逸风流或大气浑厚,甚至都没有表意抒怀,只是为了画而画。 他心里顿时满意了,这小子竟单独为他创了一幅画出来。 “这画我收下了,进来吧。”许征拿着画,将楚辞带到他的书房。 这书房整整齐齐,所有东西的摆放都是有固定位置的,若哪天他的书房有人翻动,老爷子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楚辞先把做好的文章拿出来给他批改,许征做起学问来,瞬间严肃了许多。他指出楚辞的错误,又给他细细地分析了一下题目的出处和文章当时所处的背景,再引导他重新破题解答。 等楚辞重新完成后,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谢许先生指教。”楚辞收好文章,对他弯腰行礼。这许征虽还未答应收徒,但楚辞却是把他当成先生看待的。 秦夫子于他而言亦师亦父,许征对他来说却亦师亦友,两人相处起来,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喏,这是今日的题目,拿回去做了,明日拿来予我看,走吧。”许征拿出早已经写好的题目,扔给了楚辞。 楚辞接过,却并不走。他说:“许先生,学生还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一下先生,如若是您身处其中,您会怎么做?” “哦?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若有人于暗中窥伺,并时时刻刻准备找机会对付于你,手段层出不穷,令人生厌,该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抢夺先机,除之后快。” “那该用什么方法呢?” “啪”的一声响,一本《孙子兵法》被扔到了楚辞面前。 “您老还看兵书呀?恕小子愚钝,这三十六计,这里适用哪一计呢?”楚辞不愿动脑筋了。 “你不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我?我怎么给你出主意!”许征白了他一眼,虽然知道这小子装疯卖傻就是想偷懒,但他若不使出真手段让这小子大开眼界,这小子肯定不会真心佩服他的! 楚辞便将几件事情连在一起细细道出,许征摸了摸胡须说道:“这小子倒也像是个治春秋的,皮厚心黑,只可惜太过心术不正了。你且记得,我们治春秋的,虽要善用手段技巧,可本心却不能失。” “学生谨记先生教导。” 见楚辞十分正经地应下,许征反倒有些不自然,他咳了一声,然后说道: “他既这般对付你,那你也不用心软,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这样,你先用一招反间计,让那书生与他反目,再来一招打草惊蛇,让他有所警觉,引得他能先出手,之后隔岸观火,看他们斗在一起,最后一招釜底抽薪,将其拿下!” 楚辞大喜:“多谢先生指点,学生明白了。先生真不愧是大家,无论哪方面,都令学生佩服的五体投地。” “哼,你们年轻人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要知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先生说的是,只是,您口味也太重了吧?吃这么多盐对身体不好呀哈哈哈。”楚辞说完,拿起桌上的东西就往外跑,跑到院子里时,他朝书房里叫了一句:“先生告辞,学生明日再来!” 许征愤怒的表情只维持到楚辞离开之后,他笑着摇了摇头,骂了句“混账东西”后,便将桌上的画又打开,仔细观察其中的奥妙。 …… 楚辞回到书院后,发现只有楚小远一人待在房间里,脸上还有些闷闷不乐。 “小远,你怎么了?钰儿呢,他去哪里了,你二人又吵架了吗?” “小叔,我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了,哪会总是和人吵架。”楚小远郁闷地说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他人呢?”楚辞追问,把人孩子搞丢了还行? “今日下学后,我和他一起往回走,谁知道徐爷爷突然出现,把钰儿带走了,他原本还想带我一起去,可是我怕没人跟你说,就没有跟着去。” “真乖!”楚辞先表扬了一句,然后问道:“徐爷爷说过什么吗?” “徐爷爷好像说了什么,舅舅晚上回来之类的。” 寇兄要回来了?楚辞大喜,正愁找不到人帮他呢! 第66章 你和舅舅一起 戌时末, 钟离钰坐在厅堂中困倦地直点头, 徐管家见了心疼, 就说:“小少爷,徐爷爷让人带你去睡吧, 徐爷爷一个人在这里等舅舅。” 钟离钰揉了揉眼睛, 强打精神。 “徐爷爷, 我不困……” “好, 那徐爷爷抱着你,要是累了, 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好不好?” 钟离钰点点头, 眼睛睁开又马上合上, 复又强打精神睁开, 就像眼皮上沾了胶水一样。 这是徐管家在县城外置的别院。因为少爷总是晚上到家,傍晚城门关的早, 可不能再让少爷像上次那样立于马上等一宿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杂乱的马蹄踏地声,听上去人还不少。 “快快, 把院门打开,应是少爷回来了!”徐管家惊喜叫道。 仆人们手忙脚乱地将门上的木棍取下, 然后将大门从两边拉开, 果然见数十个人牵着马站在那里。他们个个身姿挺拔,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眼神凌厉地朝他们看过来, 顿时把开门的两个小哥吓得两股战战。 “徐爷爷,我要下来。”钟离钰也醒了,他挣扎着下地,避免让舅舅看见他被抱在手上的样子。 徐管家连忙放下他,然后牵起他的手到门口相迎。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6节 “舅舅!” “少爷,你可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歇,我早已让厨下备了饭菜,你和这几位壮士快进去吃点东西。”徐管家看着比上次回来又消瘦了一些的寇静,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家少爷,明明应该是和他家老爷一样,做个清贵的读书人才是! 仆人们想要来牵马,被寇静他们拒绝了,从战场上下来的马,性子比那些帮人拉车载货的马要烈的多,若不是亲近之人,恐怕一个不好就要挨踢了。 将马送到后院的马厩里,寇静带着一行人往里走。那些汉子面带笑容,纷纷向徐管家问好。 还有人蹲下来,凑近钟离钰,说道:“小少爷,你好呀。”他脸上也带了一条疤,白天看起来都有几分狰狞,晚上在烛火映照下,更添几分恐怖。 “窦丙,你可别把百户家的小少爷吓坏了,还不起来。”胡俊斥道。 “各位叔叔好,小侄不害怕,我舅舅也有一条这样的疤,看着反而亲切呢。更何况,楚叔叔说过,疤痕是英雄永不磨灭的勋章。众位叔叔和我舅舅一起保家卫国,你们辛苦了。” 一个稚龄孩童天真无邪的话语,顿时让这些刚从战场中走出来的汉子们眼眶一热,虽然说当兵不为其他,但是所付出的一切能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们也是很快乐的。 “好一句疤痕是英雄永不磨灭的勋章!老子就看那些小白脸不顺眼,偏偏那娘们不懂欣赏!”钟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其他人全都笑起来了,不就是上次他休沐回家时,他娘子说了他几句邋遢,他就耿耿于怀到现在。 “好了,大家去吃饭吧。”寇静招呼了一声,他们这次是带了任务回来的,为了节省途中花费的时间,他们轻车简从,吃的都是干硬的馒头。 徐管家知道差不多有十几个人过来,吩咐厨下备了二十多个人的饭菜,想着再怎么样也够吃了吧?结果这些人胡吃海塞一顿之后,居然说,晚上吃个八九分饱即可,待明日再多吃点。 徐管家忍不住眼前发黑,想着明日得从府中再调两个厨子来才行,不然别院的两个胖厨,估计要变成瘦厨了。 好不容易给客人们安顿好了,徐管家来到寇静的门外,听见里面传来水声,便问道:“少爷,老奴给您备了新衣裳,现在送进来可好?” 里面应了一声,徐管家推门而入,见寇静已经坐在了床上。他穿着中裤,上身未着衣裳,正拿着个小瓷瓶朝身上涂抹。 看着他身上那一道道伤疤,徐管家又是一阵难受。“少爷,老奴来给你涂吧?” 寇静皱眉,“徐叔,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我面前不必以奴自称,现在我除了钰儿,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是,以后再不会了。只是你长得越来越像老爷,我老眼昏花,总是忍不住把你们当成一个人,才会脱口而出。”徐管家帮他涂抹背部的伤疤,心中感怀不已。 提到父亲,寇静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说:“若是父亲在世,见到我这个样子,恐怕会很失望吧。”他父亲进士及第,肯定是希望他也能成为一个饱学之士的吧? 徐管家愣了一会,然后笑着说道:“少爷,你多虑了。当时老爷知道你投军之后,不仅没有失望,反而还很高兴。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存世,当效仿古时冠军侯保家卫国,封狼居胥才是,我儿有此壮志,为父甚慰。'老爷其实是很豁达的,当时你被划了脸,他很担心你会一蹶不振,后来你重新振作,他才放下心来。” 寇静想起慈父音容笑貌,忍不住有些黯然,他竟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为了不让徐管家也跟着伤心,寇静转移话题:“钰儿可睡下了?” “睡下了,见到你之后,就撑不住了。刚刚被放在床上时,闭着眼睛嘴里还叫小远哥哥呢。”徐管家说起钟离钰,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和辞弟的侄儿感情倒好,多亏了辞弟和小远,钰儿才能安下心来在县学读书。”他可记得当初说让他入学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啊,小少爷从小跟着小姐在后宅生活,身边连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都没有,直到遇见小远,才算有了朋友。” “姐姐在天之灵如果知晓,必是倍感安慰的。明日我送小远去县学吧,顺便再好好和辞弟道谢。” …… 楚辞早上起来,跟着张文海等人打了一段五禽戏。他是十分无奈的,觉得干脆把广场舞的诀窍也教给他们好了。这样天天早起,聚众锻炼,和公园里的老头儿有什么区别?对了,你还真别说,他们的队伍壮大之后,真有几个教员每天也跟着一起打了! 回到房间时,楚小远已经起床,将自己收拾妥当了。 叔侄俩洗漱之后,就跟着人群往食堂走去。今天早上是米粥配小菜,这小菜是里面的一个大娘腌的,嚼起来爽脆可口,还有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辣,吃的楚辞赞不绝口。 和楚辞对比明显的,就是心不在焉的楚小远,他每嚼两口,便朝外面看一下,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小伙伴。 “唉。”楚辞重重地叹了口气,吸引过楚小远的注意,然后说:“你不是总说钰儿是跟屁虫,娇气包吗?怎么他一日不见,又如此想念啊?” “我才……没有呢!”楚小远嘴硬反驳。 “是嘛?那更好,钰儿舅舅回来了,说不定之后就由他舅舅陪着他一起住了,你重获自由啦,高不高兴?”楚辞笑得灿烂。 楚小远瘪着嘴巴看了楚辞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我们房间不是还有一张床吗?就让钰儿舅舅一起住进来。往后冬天冷了,我和钰儿一起睡,小叔你就和他舅舅睡,也不用冷得过来和我们挤了,行不行?” 望着楚小远亮晶晶的眼睛,其他人忍不住大笑起来,难得见楚兄吃瘪一次,心里竟然有些快意是怎么回事? 楚辞瞪了楚小远一眼,“小孩子话那么多,快吃,吃了送你去蒙童馆。” 楚小远哼了一声,这些大人就会用这种手段威胁别人!以后他有孩子,也不让他们说话! 楚辞带着楚小远朝着蒙童馆慢慢走去,远远地,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小远哥哥”,楚小远眼睛一亮,然后假装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嘴里还说了一声蠢货,叫这么大声。 楚辞鄙夷地看着他,心里骂了一句真会装。 他朝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看似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挺拔身影,他虽只见过他一会,但却记忆深刻。 那人也看了过来,朝着楚辞勾起嘴角。他眼神温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唤了一声“辞弟”。 楚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想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缱绻,他竟有一种脸颊发烫的错觉。 “寇兄,你回来啦。” 寇静微微皱眉:“辞弟为何如此见外,还唤我寇兄?” “默之兄勿怪,我只是一时情急,下次再不会了。”楚辞说道,古人对于书信往来的朋友,看得也是十分亲密的,什么“海天在望,不尽依依”,或是“纸短心长,甚为至念”,都是友人之间互诉相思的话语。 寇静这才点头,然后看向楚小远:“初次见贤侄,我也没什么东西好给的,听钰儿说小远武艺高强,义薄云天,这个小玩意儿,就留给他把玩吧。” 楚小远呐呐地喊了声“寇叔叔”,然后忍不住盯着寇静手上的“小玩意儿”不放。那是一把巴掌大小的匕首,鞘上镶了几颗宝石,做工十分精细。 楚辞见了,忙说:“这东西十分贵重,小远一个小孩子,恐怕弄坏了。再说,他手下无轻重,拿着这把匕首恐怕伤了同窗,还是谢过寇兄一片心意了。” 寇静笑了笑,拉过楚辞的手,将匕首放在他手上。“辞弟,你打开看看便知了。” 楚辞将鞘拔开,里面确有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但是细看上去,这匕首两端厚重,头上也是平的,并未开刃,更无伤人之功,真的只是给小孩的玩具,只是比较贵重而已。 “既如此,那我便代小侄谢过默之兄你了。”楚辞笑着道谢,将匕首转递给了楚小远。 楚小远高兴地接过,朝寇静说了一声:“谢谢寇叔。” “不用谢,叔叔还没谢你呢。我听他说,你在学堂里对他百般照顾,谢谢了。” 他们三人说话,钟离钰有些等不及了,他拉过楚小远的手,说道:“舅舅,楚叔叔,我们快要迟到了,被先生抓住,等下要打手心的。” 两个小孩拉着手跑进蒙童馆里,寇静和楚辞也朝着乡试班那边走过去。 “默之兄,你此番回来,所为何事?我记得上次你在信中说道,若我中了举再亲自回来恭贺。眼下却提前了数月,可是有甚变故?” “是也不是。自从新帝登基之后,各地岗哨换防,我们元帅被调至西江省边防驻营,做为元帅亲兵,我们便也跟了过来。”寇静毫不保留地态度让楚辞心里很高兴,虽然这些也算不上是军机。 “此番我回袁山县,是接了任务,要征些兵丁回营。” “征兵?”楚辞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的画面,自古以来,兵役绝对是百姓们最怕的一种徭役方式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所赦者也有年逾五十五的老兵。朝廷给了荣养银让他们返回故里,故兵丁不足,便需从民间补给,但全凭自愿,每招一兵丁,便现结二两银子,让他们告慰父母。” 第67章 往事 楚辞点点头, 这样招来的兵丁, 倒还合理一些。不过这也是因为朝廷近年来无大战, 大部分都是剿匪或者什么的,若是大战一起, 还是要征兵役的, 没国哪里有家呢? “辞弟, 我先去见先生, 待会再帮你们和先生告个假,我在幽草居订了一个席面, 待会下学后,咱们去那里吃。”寇静说道。 楚辞一想, 也行, 毕竟他等会想和寇静说一说那件事, 未免旁人听见,还是去外面的好。 …… “静儿, 回来啦?”孔山长面对曾经最得意的门生, 一张脸也是笑出了花,和看见楚辞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估计只有这个弟子, 才能和那小滑头比一比了。 “承蒙先生挂念,弟子不胜感激。这是弟子从外面收集回来的几方砚台, 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留在手边把玩一二。”寇静将礼物呈上。 “你啊,就是太多礼了。”孔山长笑着接过,说是这样说, 但是礼多人不怪,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次你随长官调回西江省,往日来往也更方便些了。此番你回家,可是有什么任务要做?” 上次寇静回来,已经把假用掉了,所以孔山长猜测,他肯定是有任务在身,才会中途回来。 “弟子此番回来,是为征兵。” 征兵?孔山长眉头一皱,待听见寇静解释之后,才点点头。 “你们征兵之前须将事情解释清楚,要避免让百姓们误会是朝廷征兵役,日夜惶恐不安。” “先生说的极是,弟子必遵先生教导。” “不必这么严肃。对了,你长久待在军营,不知文章有无松懈,这个题目你拿着做一做。” 寇静接过题目,上书: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他看向孔山长,见他笑得莫名,忍不住心头存疑。但既是先生布置的题目,自当好好完成才是,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开始答题…… 孔山长拿着寇静的文章笑得眼睛都眯了,看他孔某人的学生,脱离书本这么久,还能写出这样的文章,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静儿啊,你且记住,你虽投身军营,但学业亦不可遗忘殆尽,须知文武双全,才是真男儿。” “是。” 孔山长将寇静的文章卷起来,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和秦夫子他们探讨,你就自己四处转转,等吃饭时带上你的外甥,一起上我家去,我等会让人和你师母说一句,让她添两个菜。”他要去显摆了。 “先生传饭,弟子本不该推拒。但弟子已经和好友约好了,只能浪费先生一片好心了。” “无事,你且去吧,咱们师徒之间,不必如此拘礼。”他是治礼记的,经常以“克己复礼”为自身警言,但他发现那姓秦的和他的弟子相处那般融洽,心里不是不羡慕的。 “对了,弟子还想帮这几人请个假,待会下学后能出县学一趟。” “你说。”孔山长很大方。 可是在听到名字之后,他默了。就连手上的文章好像都不香了。 “去吧,我准了…” 寇静不知道自家先生矛盾的心理,微微一笑,便告退了。 …… 幽草居,在袁山县来说,应该算是比较高雅的去处了。里面的布置相对其他酒馆来说,要更加精美一些。 楚辞四人坐在里面,吃着这家的招牌菜,气氛十分融洽。包厢内还有小榻,两个孩子吃了饭后玩了一会,就有些困倦了。 等他们睡着之后,寇静让小二撤了饭菜,摆了茶上来。 “默之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何事?你只管说便是。”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看看他家里的情况。” 寇静说道:“可是这人得罪于你了?”在他心里,楚辞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他想用这种手段对付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7节 楚辞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寇静听后,满面寒霜:“这些学子也太不堪了!明明饱读圣贤书,私下却如此行事,只因一点小小嫉妒之心便三番四次陷害你。”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功夫,还不如多看两本书,多做几道题呢。不过,既然他们要死磕,那我也不惧。还请寇兄帮我。” “我今日便派人去查,你也要提防他再使手段。”寇静嘱咐道。 “我会的,那么,我就在书院恭候默之兄佳信了。”这一步解决了,该去煽风点火了。 …… 何进这两天一直心绪不宁,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回想起申越那天歇斯底里的样子,以及他那股朝着大青石冲撞过去的决绝。 他初时听申越揭发,心里还高兴了一下,以为能以此事将楚辞那群人赶出县学。可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突然变化,发展到最后,却是申越自尽未果,被县学开除回家;徐建一力承担罪责,寒窗苦读多年,功名一朝被革。 该怪楚辞吗?是该怪他,若不是他不依不饶,一定要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那么事态不会扩大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可是,他心里却有个角落隐隐反驳,不该怪他,他做的是对的。 那么,该怪谁呢? 何进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在他心里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谦谦君子——齐旭。他从来都是那么淡定自若,良好的风度不像是他们这样的小县城里出来的人。 何进第一次见他,就被他吸引了。每次站在他面前,总是会免不了有些自卑。但是齐旭却从不会瞧不起任何人,与他交谈,仿佛有一束暖光照在身上,令人倍感舒适。 那个从启山书院转过来的土包子,是第一次令齐旭在众人面前皱眉的人。打听清前因后果之后,何进有些替他不值,明明他这么好,为何秦夫子却会收这样一个懦弱胆小,家境贫寒的人做学生呢? 妄议师长是不对的,那么错处只能在那个穷学生身上。他们肆无忌惮地嘲讽他,挖苦他,羞辱他,想让他早点认清楚什么叫做“德不配位”,然后主动将弟子辞去,还给齐旭。 那年乡试在即,齐旭却不知为何,突然病倒了。他浑身发热,怎么也降不下来,眼看乡试无望,齐旭被烧的说起了胡话。 一会儿说“对不起列祖列宗与长辈的殷切希望”,一会儿又说“辜负了十多年的学习”,念的最多的,还是“我输了”这三个字。何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个楚辞今年也要下场了,如果他中了,身份地位就要远远超过他们了。他竟然不知,原来超过楚辞已经成为齐旭的执念了。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迷了他的心窍,他主动地打听起了那事。每年乡试时,总会有一些人抱着侥幸的心态作弊,无论是藏纸条,还是买答案,都屡禁不止。 他找的很顺利,一个其他书院的考生出现在他眼前。那人家中颇有势力,他又自小不学无术,据说秀才功名就是买了别人的答卷考中的。乡试前,他也毫不意外地买了答案。 何进派去的人只是诱惑了几次,便让他相信,楚辞的学业很好,等会在考场时,只要收买一个巡逻的衙差,就能抄到他的答案。 那人果然去和楚辞套近乎了,几天的功夫下来,二人便已称兄道弟。入场之时,那人交给楚辞一个红色锦囊,说是有提神醒脑之功用,楚辞打开看看,发现并无其他的东西,便接过放在了提篮里。却不知,这是那个人和巡考衙差约定好的信物。 那人十分狡诈,竟然将买来的答案藏于谷道内,以至于搜身的时候没有被查出来。 可是坐在考场后,那人却迟迟不见之前约好的巡考衙差,心里才隐约知道可能受骗了。幸好买来的答案还在,那人举手要去上茅房时,被两个衙差盯着,因他行迹鬼祟,很快就让人发现了不妥,于是将他押下,留待乡试之后处理。 三场之后,贡院封闭。那人才被放出来审问,他吃不住板子,很快就招了,说自己买了答案,还收买了衙差传答案,只是衙差不见了云云。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大家听过了事,反正作弊总是实情,直接按律处置便可。 这时,突然有人提出,考前见他与一同县考生过往从密,是否就是那个要给他传答案之人? 那人一听,先愣了一会,然后点头,心想的却是虽然楚辞不清楚,但他确实是想抄他的,便点了点头,还说出了红锦囊之约。 可怜的楚辞,考完心里放松,正在客栈通铺里睡得昏天暗地,却不知为何被突然闯入的官兵们拎起来,只着一件中衣就被带上了堂…… 再次见到楚辞时,他不复以往畏缩的模样,反而伶牙俐齿地数落出他的几条罪状。何进正进退两难之时,齐旭却突然帮他说话了。这在以往是不曾有过的,因为齐旭总是公正的,不会偏帮任何人,他心里隐约有些喜意。 不料齐旭居然也被他说服了,竟然向他道歉了。何进无奈,也想跟着道歉,却不知那朱杰为何暴起替他出头…… 楚辞一行人越来越张狂,听说还要搞什么学社了,他们几人自然当仁不让,也搞了一个更大的学社,大家一同谈风论月,真有几分江南才子之状了。 徐建与周承远同寝,偷偷看过他们做的文章几眼,说起时就已经一脸佩服了,当下就惹得齐旭十分不悦。齐旭挥袖上前,徐建连忙讨好地跟了上去。 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月考之时徐建竟然想要污了楚辞的考卷,只可惜啊,那楚辞太过刁钻,竟被他躲了过去。最最可气的是,他发现楚辞那伙人竟然猜对了题目,早知道他就让徐建把那文章仔仔细细看几遍背给他们听了。 再接下来,就是昨日发生的事了。他当时会出来说话,只是见齐旭站在那里,居然隐隐有些发抖,便想让楚辞不要废话,让大家早点散场。却不想,他之后居然会看见那样的齐旭。 仍是一脸的正气凛然,话里的威胁之意却连他都能听出来,更别说是那个楚辞了。 眼看着徐建认罪,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他向来是看不起徐建与朱杰二人的,把他们当成是齐旭的走狗,因为无论什么杂活,他们都会帮着齐旭做,不像是同窗,反而像是仆人。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是一个仆役,尽心尽力服侍他几年,寻常人也是有触动的吧? 可他眉眼间的无情,却打破了他对他一贯保持的印象,也击碎了他心中那隐晦见不得光的念头。 他很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徐建。 第68章 流言四起 “哎呀, 你听说了吗?孔山长得到提学的回信了。提学对此事大为震怒, 说是要彻查下去。到时候查出几个人就办几个人!” “是啊, 我也听说了,没想到提学大人会这么生气, 不过这也难怪, 那被陷害的楚辞可是前不久被朝廷发了匾额之人, 他们诬陷他, 岂不是说朝廷识人不清吗?” “还好啊,我当时没有和那楚辞过不去, 不然到今日可就惨了。” “哈哈,要说谁现在最害怕, 八成还是那个何进, 他从一开始就在针对楚辞, 到时候肯定第一个拿他开刀。” “说得对,我们只需看戏便是了。” “……” 何进靠在假山后面, 凄凄惶惶地听着。这两日风声骤紧,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学子那日都有些内幕消息,无论走在哪里, 都能听见别人谈论。最可恨的是,谈论到最后必然带上他的名字! 一夕之间, 众叛亲离的反而是他, 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个学子,一见他便调头就走。齐旭那里却还是像往常一般,甚至他上次“大义灭亲”的举动, 在一些不明就里的学子看来,却是他这个人有担当。 何进回想了一下之前种种,悲哀的发现,好像还真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想要对付楚辞,齐旭在这里面充当的反而是劝解的角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要是提学大人真的彻查,那么他以前做的所有事就都瞒不住了! 何进茫然地走着,觉得路上的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都想要看他的笑话。 不知不觉间,何进竟走到了县学门口。他苦笑一声,刚想返回,忽见两个身着兵甲,腰间配刀的人往这边走。 他立刻闪身躲在一块青石后面,隐隐听见那边传来自己的名字,吓得他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着学舍奔去。 为首的那个兵丁抬眼看了看他的身影,然后继续问门房了:“那条河近不近?到底近不近?” “官爷,小人不是已经说了吗?离这里不远,绕到县学后门再走几步就能看见了。” “多谢了。”那兵丁如此说道,然后那两个人便真的转身朝县学后门去了,好像真的去找那条河了。 门房奇怪极了,囔囔自语道:“怎么这两天问惠源河的那么多?难不成河里发现什么宝贝了?” …… “何兄,何兄,你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呵呵。”同舍的一个学子看见了,好奇地问道。同时还拿手去扯他覆在身上的棉被。 如今春意盎然,外面的天气已有些热了,学舍里更是闷热。何进裹在被子里,早就闷出了一头大汗,但他还是使劲扯着被子不放,不让同窗帮他揭开。 “孔山长派人过来找你了,你还不起来吗?”那同窗撇撇嘴,将情况告诉他,要不是他恰好经过被抓了壮丁,他才懒得理会这个何进呢。 “孔山长?”何进猛地探出头,露出一张汗津津的脸,“我不去我不去!” “你不去就不去呗,到时候山长怪罪下来,还不是你自己受着。”那学子被他古里古怪的样子弄得也生起气来,坐到窗边翻出一本书,不再理会他。 何进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狰狞。思考过后,他还是起身朝着山长的书房走去,横竖逃不过,到时候他被处置,齐旭也别想逃过! “山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何进忐忑地问道。 “哦,你来了?”孔山长脸色如常,“这里有一封家书,是给你的,被孟教员不小心拿了过来,所以让你领回去。” 何进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上前接过信,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退出了山长的书房。 他没有回学舍,而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信拆开。信上的字迹是他小弟的,写的有些歪扭,开头先是问好,然后又询问了何进在校表现,让他安心读书,最后几句却似不经意地提起,最近几日家附近总有陌生汉子来来往往,周围的邻居都有些畏惧,再不敢让孩子单独出门玩耍了。 何进看完,冷汗瞬间就滴了下来。对于齐旭的家境,他是有些了解的,这群汉子肯定就是他派来的人! 他家在丰田镇,距离常河镇还是挺远的,却不想,齐旭的手已经伸到他家那边去了! 看来他这替罪羊是当定了!齐旭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何进想起自己多年辛劳,又想起家中长辈殷切希望,心中对齐旭的爱意瞬间转为恨意,明明他还没有背叛他,他却想要先下手为强! 何进来回走了几步,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 “少爷,那何进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朱杰来汇报。 齐旭那日被楚辞逼迫只能断尾求生,事后他立刻跟朱杰解释,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下徐建,这才安抚住朱杰。可是那个原本整天跟在他后面的何进这几天却有些疏离,让他想要说几句话挽回他的心思都做不到。无奈之下,他只有让朱杰去盯着他了。 齐旭常年在外立的人设是那种无暇君子风格的,以至于他在县学内得用的人手一直就只有朱杰和徐建二人。 朱杰是明线,徐建却是暗线。要不是上次他帮着教员排座位时发现徐建正好坐在楚辞后面,他绝对不会轻易让徐建暴露出来的。只可惜,那个楚辞太过狡猾了! 不只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舍去徐建,还让一直喜欢他装出来的形象的何进与他离心了。 他早就发现那个蠢货对他有非分之想了,若不是他还挺好用的,齐旭早就将他赶出县学了!这些年何进也知道了他的不少事,若他突然反水,事情就糟糕了。 “他有什么举动?” “他去了山长的书房一趟,然后拆开了一封信,看了许久之后好像下定决心要去做什么了。而且,而且我今天跟着何进地时候,发现县学外面有兵丁,似乎是在打听何进的事。” 齐旭脸色阴沉,暴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背叛我!我写一张纸条给你,你帮我把何进约出来。” “是,少爷。”朱杰点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似乎回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这些佃农,一起跪在地上迎接齐老太爷,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从人梯走下来,只因为一个人多看了他一眼,便令仆人抽了他十几鞭子。这些年他慢慢变了,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那副暴躁阴郁的样子了。 朱杰离开之后,便找到何进,把纸条交给了他。 何进打开一看,有些犹豫。信中齐旭温言软语,甚至比平时还要多几分楚楚可怜之意。他心一软,还是答应了。 夜里,何进去赴约。路上并无多少人,有也是行事匆匆的。何进不由有些放松了。 忽然,他听见前面有人突然说道:“快走,不然赶不上山长讲学了,不知山长这回为何要在文昌阁讲学,那里乌漆麻黑的,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 由于天色黑沉,何进没有看清那两个学子的面目,但听到文昌阁时,他心里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这不正是齐旭约他去的地方吗? 好一个齐旭啊!估计是想把他骗去,然后诱哄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好让山长听见!一腔心思喂了狗,何进愤愤地将藏于袖中的纸条撕了个粉碎,转身回了学舍。 齐旭在文昌阁里等了许久,眸色越来越冷,看来这何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 “默之兄,看来反间计和打草惊蛇已初见成效,现在是要由我们添点猛料下去,让他们狗咬狗了。”楚辞轻声说道,他脸上满是畅快,因为这两天寇静底下的人调查回来的结果,让他窥见了一些隐秘。 因为要实施计划,所以这两天寇静晚上都住在楚辞他们的学舍里。到底是不太好的事情,楚辞说的时候为了不让两个孩子听见,基本上都是凑在寇静耳边说的。 温热的气息一直都在耳旁萦绕,寇静总有些不太自然。他正色道:“等下夜深人静之时,我便潜入他的房间,把东西放进去。” 寇静这一支在军营里应该属于斥候营,如何隐蔽行迹,打探消息,对他们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那就有劳默之兄你了!”楚辞的眼睛亮亮的,在烛光的映照下,光芒闪耀人心。寇静默默低头应了一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次日 何进起床时,周围的学子还好梦正酣。他转头时突然见到床头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若不想我对你的家人下手,今日午时,便去剪水亭一会。 何进又惊又怒,他竟不知齐旭有这般能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放在他的床头!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8节 与此同时,齐旭也在看信。上面写的是:若不想事迹败露,今日午时,剪水亭一会。 齐旭暴怒,昨日让你来不来,今日反倒要去什么剪水亭见面,脑子进水了吗? …… 午时未到,秦夫子拿着一副画,过来找山长了。他见山长那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便邀他们一同欣赏。 画中的春花烂漫,勾起了在座众人郊游踏青的心思,可是眼下却不是休沐之日,众人只有叹息。 秦夫子笑道:“这有何难?如今县学里早前移栽的几丛牡丹开的正艳,你我何不效仿唐人去赏玩一番?” 县学的牡丹花,正种在剪水亭后。 第69章 了结 齐旭到时, 何进还没到。他心里更加不喜, 约人者居然不提前到, 真是失礼! 他站在剪水亭内,看着亭前飞流的水瀑。因崖壁中间有一块凸起的石块, 水流到这里分为两股, 故唤作“剪水亭”。 “齐旭!你到底想干什么?”何进来时, 见他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便怒喝一声,反正这里也没人。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出卖我, 不然我昨日邀约,你为何不去?”齐旭见他直呼其名, 也不再掩饰自己。 “哼, 说到昨日邀约, 你怎么不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要选在山长讲学的地方和我见面?幸亏我早有提防, 不然的话岂不是中了你的圈套!”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齐旭有点懵, 什么山长讲学的地方,文昌阁那种鬼地方, 晚上谁会过去! “呵,你还想掩饰?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还想糊弄我?我不知道你昨天约我出去想说什么, 但我今日来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齐旭逼着自己咽下心头那口气,眼下还是先把何进安抚好, 以后再做打算。 “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心中必定介怀我前两天的举动,但我也是无奈之举。那个楚辞有多狡猾你是知道的,当时若让徐建说出我来,咱们都要完蛋!” “都要完蛋?”何进惨然一笑,“恐怕完蛋的只有我们吧?你心里不是早就想好,要拿我们这些人做替罪羊的吗?” “我若是想让你做替罪羊,现在又为何要和你说这些!你不要被那个楚辞影响了,徐建的这件事过去之后,咱们这段时间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以后找到机会,再将那楚辞除了……”齐旭尽力安抚何进,只要这个风头上小心谨慎一些,这关就算过了。 “你知不知道胡茂才被放出来了?”何进突然开口。 “什么?这不可能,我一直让人盯着他。”齐旭一听,脱口而出。 待他看见何进的眼神时,才知道上了当:“你诓我?” “我诓了你什么?”何进的猜测得以证实,心中反而平静了。“难道不是你一直在利用我为你铲除异己吗?我就说,凭我一个普通学子的能力,就算有点钱,又如何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胡茂才,并且说服他配合我。原来你一直都在后面看着,甚至操控着整个局面吧?亏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隐蔽,丝毫不敢对你透露半分,怕你骂我手段阴狠,从此不再与我来往。” “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齐旭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你当然听不懂了。因为你只需要露出一个不喜的眼神,我便会为你去欺负那个楚辞。你只要躺在床上说两声,我便义不容辞地去陷害他舞弊。你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仍然可以清清白白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到时候来一句我毫不知情,你怎能如此就可以了。”何进双目泛红,几乎声嘶力竭。 齐旭冷冷一笑:“你就没有所图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用那种龌蹉的眼神看我,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早就废了你的双眼,把你赶出县学了。” 露出本性的他,就像一条肆意喷洒毒液,色彩斑斓的毒蛇一般,高昂着骄傲的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如果你以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觉得你身边还会有那么多人围绕着吗?”何进失望极了,心中暗恋多年的清冷雪莲,一朝变成了山林里躲在阴暗角落的毒蘑菇,他根本就不认识他。 “都是一些蠢货,围着又怎样,不围着又怎样?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要不是上次我途经山长门口时,听他说起这次府学山长要接纳月考第一名进府学读书,我又何必这么急着动手!你们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齐旭撕破脸之后,畅快地显露自己的本性,装了这么多年,他们以为自己不累吗?天天陪着这些废物虚与委蛇,他早就不耐烦了! “好,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么到时候一旦有人查到我身上,你也别想跑!” “呵呵呵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走吗?”齐旭轻笑几声,“也是你蠢,非要来什么剪水亭,这里人迹罕至,你要是失足落下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发现?哦,对了,到时候他们会在你房里发现一本罪证,即使你死了,说不定也会被革除秀才功名,以一白丁的身份下葬。满不满意?从你一意孤行要出卖我开始,我就在想这些了。” 何进颤抖不已,看着从剪水亭外的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朱杰。 “朱兄……你冷静一些……杀人可是大罪!你为何要替他做这些事!难道你不怕身败名裂吗?” 朱杰没有开口,他没得选择,在他用石头砸死那个欺负他娘的混球,被带到齐府之后,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何进一步一步往后退,看着身材高大的朱杰慢慢朝他逼近,他忍不住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起来。 齐旭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齐家老太爷,一共有八个儿子,十八个孙子,为何只有他齐旭能得重用?还不是因为,只有他继承了那份狠意吗? “住手!” 在何进被扼住喉咙,即将遭人按进水谭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蓬勃的怒意与不可置信。 从小瀑布的后山,缓缓绕出了一大堆的人,从孔山长到各位夫子,都用那种探究和嫌弃的眼神看着齐旭,还有一种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齐旭呆住了,朱杰与何进也呆住了。何进趁着朱杰恍神的一瞬间,挣脱开他的手,逃到孔山长前面,哭得撕心裂肺:“山长,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齐旭似乎明白过来了:“原来你早有预谋,安排了人等在这里。没想到我机关算尽,竟然会输在你手里!是了,昨天你不来我就应该提防了,今日居然还会来赴约!” 何进叫道:“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以我家人威胁,约我过来,想要害我性命!” 这话令齐旭大为震惊,电光火石之间,这几日发生的事全部串连在一起。原来,他和何进就好像是木偶戏中的木偶人一般,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着,上演了一场如此拙劣的戏码。 孔山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们只是突然过来赏玩牡丹,初听你们说话时,还想着非礼勿听,避远一些。却没想到,你们越说越不像话!我从来不知道,县学竟会有你们这般蛇蝎心肠的人存在!” “你可能不知,去府学入读的名额本已定下是你了。楚辞和陈子方二人都拒绝了。却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个名额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谁要他们拒绝的东西?从小到大,凡是我想要的都会自己尽力争取!” “哼,若你是通过勤奋刻苦地学习来争取,那旁人不会有一句话。但你却是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来陷害旁人,这就让人十分不耻了。”秦夫子说道,他听到他们二人以手段在乡试场上诬陷楚辞时,心肝脾胃肾都差点气出个好歹来。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收你为弟子吗?就因为你的争强好胜已经刻在了脸上。我早就委婉地提醒过你家老太爷,你不适合治诗经。他却以士大夫都推崇诗经为由,一意孤行,倒是让你学成了个四不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齐旭崩溃大叫,“从小到大有我选择的余地吗?我若不争强好胜,早就死在齐家后院了!” “这些并不是你害人的借口。他们与你相争,那你们斗来斗去也无所谓,可是楚辞和其他无辜的学子又做错了什么,要任由自己成为你们的踏脚石呢?多的话不必再说了,等着提学大人发落吧。” 早有教员从隐蔽处绕到前面,叫来县学的护卫,将三人一起拿下,即刻送往甘州府,由提学大人亲自发落。他们身上有秀才功名,没有提学放话革除,杨县令是不能拘捕他们的。 “信然兄,你……”孔山长神色复杂地看着秦夫子。 “山长,怎么了?”秦岭青笑着问道。 “无甚……” …… 距离三人被押进甘州府已经三天了。这一天,突然有急件从甘州府快马加鞭传来袁山县衙。 杨县令展开一看,立刻安排人开始写布告。 不一会儿,几张印着县衙大印的榜文被贴在几个城墙出口。 “上面写了什么呀?你和我们读一读?” “县学学子,常河镇人齐旭伙同同乡朱杰杀人未遂,又以阴谋诡计陷害同窗,犯下累累重案,于即日起革除秀才功名,刺配流放三千里。县学学子何进,丰田镇人士,于乡试上构陷他人舞弊,证据确凿,即日起革除秀才功名,发回原县继续审理。县学学子徐建,常河镇人士,枉读圣贤之书,自甘堕落,即日起革除秀才功名,十年内不得再次入场。” 读完之后,百姓们一片哗然。县学可是县里最好的书院,若他们那里的学子都如此行事,他们袁山县还有救吗? 此时,也有几个其他书院的开始贬低县学,暗中抬高自家书院。 有人听了不服,便道:“三月底县学曾有一学子或'贤良方正'匾,各位难道已经忘了?要知道本朝建朝以来,我们袁山县可从来没有人能得此殊荣,现在被县学学子得了,难不成这不能表明县学的地位?若是以寥寥几个学子的行为来以偏概全,岂不是有失公允?” 这个有力的反击使得其他人顿时消声。 与此同时,支在城内的一处征兵摊子上,守摊的两个汉子正用热切的眼神盯着过往壮汉不放,被看者无不菊花一紧,匆匆离去。 第70章 征兵难 “老大, 这样下去不行啊, 都过了三四天了, 咱们才招了十几个人,和分给我们的一百个名额差的有点远呐。”常虎撑着脑袋无力地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白纸黑字贴在这了, 他们愣是不过来, 我有什么辙?好歹我们摊子上招的最多。”汪全无奈地说道。 招来的那十几个还都是瘦猴一样的, 若不是家境贫寒, 想要那二两银子,估计都不会来。 “咱们百户啥时候有空啊?我觉得还是让咱们百户往摊子前站一下好, 到时候人肯定就嗖嗖地来了。” 常虎幻想着,突然被敲了下脑袋, 哎哟一声叫唤起来。 “你小子可真敢想, 让咱们百户过来站岗?你直接说出卖色相好了。”汪全鄙视地看着常虎。 常虎哼了一声, 不敢再乱想。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喜得他连忙拉扯汪全的衣角。 “唉唉唉, 你看那是不是咱寇百户?他身边咋还跟着一个小白脸呢,瘦不拉几的。”常虎兴奋地大喊。 他的声音太大, 以至于不远处的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站在寇静身边的楚辞脸一黑,呵, 小伙子, 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什么呢你,快向人家道歉。”等他们二人走近, 汪全一看寇百户的脸色,立刻又拍了一下常虎的脑袋。常虎不明所以,但还听话地说了句对不住。 “这位是楚辞楚秀才。辞弟,他叫汪全,是我手下的总旗之一。他叫常虎,是个小兵。”寇静给双方介绍时,语气完全不同。 “两位壮士有礼。”楚辞含笑问好。 “楚秀才好。”两人也都拘谨地回了一礼。 “汪全,你这边招了几个人了?”寇静见摊子十分冷清,便询问情况。 “百户,我这三天招了六个人,差不多一天就两个吧。”汪全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少?”寇静皱眉。 “百户,老胡那里招了五个,钟豹那边只三个,窦丙也是三个。这里的人日子富庶,不比咱们漠北那边苦寒,当兵的自然就少了。”汪全无法,只得把这几天观察到的结果告诉寇静。 “你们就这样招?”楚辞看了看四周,指了指竖在旁边的一块牌子,上面贴了白纸,写了征兵两个字。 “咱们都这样招,不对吗?”常虎问道,他见这个小秀才眉清目秀,身子骨更是弱的像风吹就倒,心里对他的质疑是有几分不以为然的。 “唉,你们应该有点创新意识啊,这样子怎么能找到合适的兵丁?你们就贴了两个大字在这,能认识字的基本上都去读书了。如果他没有去读书的话,一般都是不认识字的,你就贴两个大字在这里,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而且你长得凶神恶煞的,别人也不敢来问。” 楚辞可算是报了刚才被叫小白脸的仇了,寇静看着他脸上带点小得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我哪儿凶神恶煞了?常虎委屈地想。不过他说的有一点说对了,之前招来的那几个,基本上都是读过一点书的。其实来报名的也不止那六个,但是征兵的条件他们却合不上。 首先年纪要超过十六岁,其次身高要到五尺二寸以上才能通过,也不能太过瘦弱,招来的那几个虽瘦,但是力气还是挺大的,这样的养养就回来了。 难不成真是认不到字的原因?汪全和常虎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在军营学会认几个字的,军师大人安排长官来教,谁不好好学就上拳脚。 “那怎么办呢?要不我们在这里吆喝几声?”常虎提议道。 汪全看了看街上的行人,粗声说道:“你上。”常虎立刻不干,“为什么是我上?老大,你嗓门更大,应该你来叫才是。” “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什么都要我做的话,还要你这个小子干什么?快叫!”汪全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常虎没办法,只得别别扭扭地站出来。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清了清嗓子,然后小声哼哼着,叫了一句“征兵”。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49节 “你小子是不是欠打呀?就按你这么叫,能招来什么人?大声点!” “征——兵。”常虎使劲叫了一声征,到了兵字时又软了下去。 “老大你叫呗,反正我是叫不出来了!咱们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呗!”常虎都想哭了,刚才说话挺自在的,怎么叫他吆喝就这么别扭呢? 楚辞在一旁偷偷笑了,引来常虎的怒视。“你个小秀才,是不是故意逗我们呢?” “你自己喊不出来,怎么能怪我呢?” “那你来喊!” “又不是我征兵,为什么要我喊?”楚辞躲在寇静身后,肆意挑衅这个常小虎。 “算了,今日你们收摊走吧,把其他人也叫上,一起先回寇府去,等晚上咱们再一起想办法。”寇静看汪全也是个张不开口的,与其坐着死等,还不如想个妥善的办法,最好能在一两天内将人招满,到时候训练一下再带回去,免得到时候不过关。 “默之兄,你晚上要回去啦?”楚辞有些不舍。这寇静静看似沉默,实则和他聊天还是挺投机的。这几天晚上住在一起,楚辞总算体会到秉烛夜谈的滋味了。 而且这寇静静学业水平也高,破题破的又快又好,他还想跟着再学一点呢。 “辞弟,对不起,为兄军务在身,眼下人马未齐,还是要多看顾一下的,待有空了,再与贤弟把臂同游。”寇静也想和这贤弟一起说说话,读读书。他发现,楚辞真人比信上表现出来的还要有趣一点。 两人之间腻腻歪歪的气氛,雷的常虎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他小声地对汪全说:“老大你看,这就是我不喜欢小白脸的原因,瞧他把我们百户带的,原来一个多正直爽快的汉子,现在变成这样了。” 寇静和汪全突然沉默了,这常虎的嗓门该大的时候不大,该小的时候却像个窜天猴一样崩耳朵。楚辞似笑非笑地看着常虎,好的,男人,你又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与汪常二人告辞后,寇静随着楚辞往许征那边走。他走了一段路,突然开口说道:“辞弟,常虎没什么坏心,他从小在北边长大,心直口快惯了。” 楚辞回头,斜着眼睛看他:“你为他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小肚鸡肠,特别记仇啊?” 寇静被他上挑的眼角晃了一下,等听清楚他的话后,立刻否认:“辞弟,为兄岂会有那种想法?我只是不想让你不开心罢了。” 楚辞噗嗤一笑:“默之兄,你多虑了,我就是见小孩可爱,逗逗他罢了。” 小孩?可爱? 寇静皱眉,说道:“你别看他这个样子,其实他今年也已经十九了。” 十九还不小吗?楚辞先一想,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也才十九岁。他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原来这么大了,怎么脾气却和我家楚小远差不多呢。前面就是许先生家了,你和我一起去吧,我看看能不能把你也带进去认识一下他。” 寇静点头,跟着他一起来到许征门外。楚辞敲响了门,那个忠厚汉子打开门便说:“楚少爷,你直接进去吧,老爷在后院呢。” “不忙,许小哥,你能不能帮我和老爷子通报一声,说我还有一位好友陪着一起来的,他也想拜访一下老爷子,不知可否?” “行,我这就进去通报。” “什么?他今日还带了好友来?这混小子,吃不了还带人来兜着走?”许征囔囔自语,“罢了,你把人带进来吧。” “是。” 寇静跟着楚辞往里走,见到这布置的很特别的后院时,心里也觉得很舒适,他们军旅出身的,其实也是不太习惯杂乱无章的环境的。 许征一见寇静就眯缝着眼睛打量,楚辞怕许征等会说寇静脸上的疤不对称,就挡在了许征面前,介绍道:“许先生,这位是我的好友,姓寇名静字默之。默之兄,这是许先生。” “小子见过许先生。”寇静弯腰,行了一个书生礼。 “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寇勤功?” 寇静愣了半刻,回答道:“先父讳闵字勤功,若许先生说的没错,那就是我的父亲了。” “先父?你父亲他……” “先父缠绵病榻许久,而后驾鹤西去。” “天妒英才啊,他年纪比我还小,但却比我早进学,当年他与殿试上做的文章,我还拜读过呢。”许先生有些感怀。 寇静提起先父,情绪也有些失落。楚辞拿手碰碰他,以示安抚。 “我观你一身气势凌然,想必不是来向我讨教学问的吧?” “小子多次听辞弟对先生称赞不已,心中隐隐生了敬意,故冒昧来访,请先生不要见怪。” “无妨,你小子挺会说话,只是,楚小子嘴里能说些我的什么好话?”许征看向楚辞,见他讨好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看起楚辞的文章。 他一边翻阅,嘴里还一边提问寇静,寇静也十分沉稳,被问到也不藏私,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楚辞佩服地看着这两人,他还以为自己的文章已经做的挺好了,没想到和真正博学之士比起来,还是有许多不及之处的。 楚辞拿起旁边的笔,将两人的对话记录下来,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旁听者。 宁静的后院里,只偶尔传来几声问答,随着风声越传越远。三人围坐一处,气氛竟十分祥和。 当后人探访大儒故居时,也有幸见到了这几尊雕像,他们面带微笑,仿佛从未离开过。 第71章 锋芒军事夏令营 “锵锵锵!!” 一阵响亮的锣声从街尾处传来, 给原本普通乏味的午后增添了一丝喧闹, 也吸引了一大堆爱看热闹的大老爷们。 街尾处那里有一个台子, 是往常过年的时候,县里的富人请了戏班子过来给大家唱戏的地。 原想这不年不节的, 怎么会有戏班子?到那一看, 才发现是几个大老爷们或坐或站, 等在那里。他们一点也不像唱戏的, 个个身板粗壮的,演武生都费劲。 “莫不是走江湖卖艺的?”一个老大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如此猜测。 “我瞧着不像,他们身边又没家什又没牵猴子的, 卖艺只靠两手拳脚功夫可行不通。”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脸上满是不认同。 台上的几个人看人围得挺多了, 就又敲了一下锣,“锵”的一声响, 令下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们, 大家好。”说话的是胡俊,他昨晚上抽签输了, 今天不得不来当这个讲话的人。 “可能有些大爷大叔看我们挺眼熟的,没错, 我们这几日在袁山县的东南西北四城门附近都设了征兵点, 为的就是帮西江省招纳一批精兵良将。” “征兵的?走走走。” 下面的人边说边退,生怕走慢了会被拉住强行征兵。 “唉唉唉,大家先别急着走啊, 我话还没说完呢。大家放心,这次征兵纯属自愿,我们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的。这事我们已经禀报过县衙的老父母了,若我们有不当之举,他老人家也不会坐视底下的老百姓受委屈的。”胡俊嗓门放大,先将这些人的疑虑消除了。 一提起杨县令,这些人都直点头,胆子一放大,看热闹的心理自然又升上来了,于是他们收回脚步,重新围了过去。 “俗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关键时刻咱们还得靠自己。如今城里日子太平,这多亏了老父母治下有方。但是一旦出了城,那山林水边的,可就没那么太平了。”前面两句是个卖防狼器的说的话,被楚辞教给他们,用来忽悠袁山县纯朴老百姓了。 胡俊看看大家反应,见有些人低头沉思,有些人面色凝重,便继续往下说了。 “俗话又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不可能说这辈子都待在城里,总有出城的一日吧?总有落单的时候吧?到时候遇见强人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胡俊越说越起劲,右手背不停地敲击着左手心,嘴里唉声叹气的,似乎确实是在为他们而担忧。 “不是我看不起咱们袁山县的父老乡亲们,只不过你们的身子骨是有点差了。要是你们被强人抓住了,不出三招,立刻得被人逮小鸡似的按地上不能动弹,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此话一出,倒激起了大家的愤怒,这小子居然把他们说的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一样,他们好歹也是大老爷们,哪里就有他们说的那样没用了? 于是下方立刻有人叫起来:“台上那小子,你少看不起人,就你这样的,老子一个打三个。” “钟老三好样的!”周围的人叫起好来,这人是个屠夫,百十斤的猪在他手底下乖的跟猫似的。 “哎哟,这位大叔看起来有点不服气,要不这样,你上台来和我这兄弟试一试,他也姓钟,是你的本家呢。若是你撑过三招,咱们兄弟就和大家伙赔礼道歉,还请大家去那边吃一顿,咋样?” 钟老三想,平日里他就算和那些地痞打架,也是有输有赢的,何至于今日连三招都会撑不过呢? 他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引得周围叫好声一片,希望他能上去为袁山县好男儿们争口气回来。 其他几人退开,把中间的台子留给钟豹和钟老三。钟老三打量了一下这钟豹,见他膀大腰粗,浑身气势汹汹,心里不由有些胆怯,但他转念一想,又不是让他打败他,只是撑过三招而已,怕什么? “你放马过来就是。”钟老三摆出防御的姿势,挑衅道。 钟豹也不含糊,百户说了,谁输就从谁的月银里面扣出请客的钱。 他先试探了两下,钟老三都躲过了,下面的人心念一松,看来今天这顿饭有着落了。 没想到,只眨眼间,钟老三就被摁在地上扑腾,怎么样也起身不得,似乎真有点像是家中妇人抓鸡的样子了。 大家都说没看清,有那看得仔细的,便解释了一下,原来那钟豹先是右脚一扫,把钟老三扫倒在地,而后转身跨步上前,以膝压腿,再用手拧住钟老三的两条胳膊反绕过头,使他不得动弹。这些动作就发生在几息之内,恍若行云流水,实在是太快了。 钟豹说了声“得罪了”,便将钟老三放开。钟老三不明所以,还满脸的不服气,认为自己只是一时疏忽。 “若你不服,我们场上的兄弟你尽可以挑选一个对阵,还是那句话,撑过三招,我们赔礼道歉。”胡俊微微一笑道。 钟老三目光在场上几人面前扫了扫,然后将视线定格在坐在上首的寇静身上。他见这人身板没前面几个壮实,觉得他似乎更好欺负一点。再一个,坐在上面的基本就是当官的,当官的有几个手下功夫厉害的,还不是指着别人卖命? “我选他也行?”钟老三指了指寇静。 场上汉子一默,为毛要找死呢?体面的下去不好吗? “你确定吗?”胡俊艰难地开口,想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钟老三却误会了,“我就选他,不是你说的,场上的人都能选吗?” “能。”寇静开口了。他站起身,朝着钟老三走过来。 钟老三这次决定先下手为强,免得又和刚才一样,他蓄势朝寇静冲过去,身子半躬,两手前举,想要抱住他的腰往下摔。 电光火石之间,寇静已经打掉了他的手,然后撑住他的肩膀朝后一翻,再一脚踢中他的背心,使钟老三摔了个狗吃屎。而后寇静效仿之前钟豹的动作,抓鸡场面又再次重现。 这次只一招。 台下的人不由自主地叫起好了,和这些人一比,那些走江湖卖艺的就真算是花拳绣腿了。 “我钟老三服了!”钟老三被扶起来,爽快地认输,这样的行为让台上台下的人都挺佩服他的,是个爷们! “大家刚才也看见了,我们兄弟比起强人来说,还是要更加心软一点的,若你们真碰上了强人,恐怕见面就得倒了。”钟老三下去后,胡俊继续说道,他摇头晃脑的,显然是说嗨了。 其他几个见了,悄声说:“往后有什么征兵的活,都让他上。” 胡俊见大家神情忧虑,话锋一转,说道:“当然,大家也别太过担忧,今日我们正是来给大家出主意的。” “莫不是想哄我们当兵去?” “瞧您说的这话,征兵确实也是咱们的一个目的。但我们真正的目的,却是想教大家一些自保的功夫,让大家面对强人时,好歹也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能跑得快些。”胡俊终于把他们昨天商议好的内容说出来了。 昨天从许先生家出来后,见时间还早,楚辞也去参会了。见大家始终商量不出什么,楚辞灵光一闪,帮大家出了个主意。总的一句话,就是先培养集体荣誉感,再完成争着当兵立志为国争光这个伟大使命。 穷学文,富学武。 普通老百姓们连书都读不起,又哪来的钱财去请武师傅?这会听他们说功夫,有人就问了:“那束脩得交多少啊?” “免费,全部免费。十六岁以上,四十以下的男子均可报名参加为期七天的训练营。七天时间,还你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但一旦报名,中途不能随意退出,七天之后,去留随意。” 不知道是免费两个字对大家伙的刺激太大了,还是想要变强的心理激励着大家向前,总之,报名的人还挺多的。有些老大爷也上前,帮自家的子弟报名。 就在前不久,县里又贴了一张公文,说是在袁山县和富阳县两地来往的一个客商途经某处时,一行五人全都被杀害,货物也被抢走了。 太平时候的强人比乱世时还要凶狠一些。乱世里,很多都是被逼落草为寇,心里到底还存着些许善念,只求财,一般不杀人。太平时候能去当山贼的,那个心啊,不知道有多狠!见过他们的基本上都没活路。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0节 如今这些人还没抓到,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让自家孩子学点保命的功夫的,能多挣扎一会,说不定还等得到别人来救。 报名的人挺多的,胡俊他们几人虽认字但写不快,一急起来下笔就糊成一团,事没做成不说,还浪费纸。最后,还是寇静自己坐下来,一一登记这些人的姓名年龄籍贯等东西。 一个人要填的东西还挺多,前面的没走,后面的又从家里来了。眼看自家百户被人堆淹没,大伙又无能为力之际,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哟,这么多人报名啊?” “楚秀才,你总算来了,快快快,你也坐下帮着登个记。”汪全先接过楚辞手里抱着的书,又递给楚辞一支笔,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楚辞从容地接过笔,在寇静身旁坐下,瞬间为他分流了一大群人。 寇静转过脸,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楚辞也笑了。笑完之后,两人又默契地转头开始登记。 …… “锋芒训练营”,就在县城外,寇家的别院里。 徐管家昨天也参会了,今天一早就带人前来布置了。新置的别院后面,那一大块荒地还未开垦出来,刚好就用来做校场,只需要弄得再平整一些就行。 后院里,数十个木匠正对着一些图纸仔细琢磨,他们的徒弟则不停地刨木头,打造那些古里古怪的工具。 这些图纸有些是仿军营里的器械画的,有几张是楚辞贡献的。军事夏令营他自己参加过两回,后来也带学生去了几回,对于里面的东西,他都有过一定的了解,大概能在几天内赶出来的,他都画出来了。 第72章 总为离别苦 两天的广而告之, 他们一共收了两百二十三个人。第一次见面剔除掉数十个病秧子和沉迷酒色身子已经垮掉的人, 还剩下两百人。 这两百人被分成了四个班, 原本按照寇静的心意,依旧是没什么新意的甲乙丙丁四班, 但楚辞觉得, 既然要追求新鲜感, 当然还是取一些别出心裁的名字。 于是, 飞虎,狂狮, 猛熊,傲狼四个班应运而生。这四个班分别交给不同的教官去带。到了第七天, 还会有演练比试, 到时候输了就难看了。这四位教官, 自然是卯足了劲地折腾这些人了。 古代军营也有自己的训练方法,楚辞参照现代训练营的制度给他们稍微做了改良, 而且涉及到现代的器械时, 他还要过来充当一下指导员。 有寇静的面子在那里,楚辞出入县学变得比以前方便多了, 搞得其他学子羡慕嫉妒恨,为毛他们还是得等到朔望日才能出去呢? …… “跑快点!看什么看!”钟豹手执马鞭, 瞪着面前这些正绕圈跑的汉子们。 那些汉子身负砖块, 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迈动脚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花光了,可偏偏在和马鞭相对时,又能挤出一点。 头顶上的太阳火辣辣的, 照得他们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汗水从额头渗出,一直流到下巴,然后滴落在地。 “停!整队休息一盏茶!” 天籁般的声音响起,这群汉子又重新鲜活起来,他们慢慢挪动脚步走着,不敢就这样躺下去,这也是教官的命令。 徐管家适时地命人送上晾凉的绿豆汤,让大家解解暑气。 就这样萝卜加大棒的训练方式,虽才三天,但已经初见成效。 “飞虎班!集合!” 听到口令的众人,立刻迅速放下手中的碗,飞也似地排成排,然后朝着前面对齐,几息之间,便又重新成为了一支整齐划一的队伍。 “下面一项是攀岩,咱们和猛熊那群臭小子比接力,谁要是拖了后腿——”钟豹用危险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这些绷紧了身体的汉子们,然后缓缓说道:“就罚他替全队的人洗袜子!” 听到这个“残酷”的惩罚方式,大家心里已然哀叹不已,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钟豹感叹了一下这传说中的“军事化训练”,果然纪律严明,很适合训练新兵。 攀岩处是在一处陡坡,距离地面大概有五米左右,下面设了深深的沙坑,以免掉落受重伤。 钟豹和窦丙二人目光相接,两人脸上都是浓浓的杀气。教官尚且如此,底下的学员自然也是水火不相容的! 汪全胡俊二人没有带班,而是充当指导员维护纪律或者是做裁判。 一声令下,两边都朝前猛冲,两手握住凸起的木块,脚拼命的往上攀登。一人上去,另一人才可接上。偶尔遇上了动作较慢的队员,其他人也不会责怪,两边加油鼓劲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个个都沉浸在这种想要取胜的氛围里,任嗓子喊的嘶哑了也在所不惜。 训练完毕后就是吃饭。饭食是徐管家提供的,用大肥肉片子煮青菜,一人两勺饭一勺菜,食盒里都堆的满满的,无论是教官还是学员都是同等的待遇。 有些被长辈强塞进来的公子哥初时满口抱怨,被利落地收拾了几回后,现在也和众人没什么两样了,即使吃着这些他们平时当做猪食的食物,依旧吃得喷香。 白天的训练方式多种多样,夜里的活动也自然不能少。每天夜里,吃完饭后,四个班的学员就在校场上团坐,中间围一个大圈。 教官们依次与他们分享曾经在战场上的感觉,讲一些从军时遇到的趣事,或是分享他们换防时经过的不同风俗地方的经历。 学员们大多都没出过袁山县,眼界因为现实的关系而局限,他们乍一听这些,无一不为他们话中内容所惊叹,恨不得自己也亲历其中,而不是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县城。 讲话结束后,教官们还会当场表演点才艺,虽然大多都是打拳或者舞棍什么的,但大家伙还是看得如痴如醉的。 前一两天,还是只有教官分享,到了后面,学员们也开始分享自己的生活了。这个时候,身份地位或者长相什么的也不再那么重要,大家都是以最平等的身份坐在这里,谁也不比谁高贵或是低贱。 每日的最后,都以大家齐声高唱《无衣》结束,这首诗歌将同袍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转眼之间,七天时光匆匆流逝。 第七天的演练比试,如期而至。这些学员都鼓足了劲希望为自己班争得荣誉,有一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在穿越荆棘网时手上都挂烂了,还在坚持往前爬。这一行为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出来后被队员紧紧拥抱的感觉也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夜里,他们的伙食比前几天都要好得多,有些人性子直爽,便大快朵颐,有些心思较敏感的,则有些食不下咽了。 第八天早上,当大家听到鸡叫时,心里还有些恍惚。往日哪曾睡过这么一个安稳觉,半夜不起来个两三次都算是好的了。 “全员集合!”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大家的身体领先脑子率先行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排成了整齐的队伍。 “七天时光匆匆而逝,想必各位也思念家中亲人了。今日晨课之后,训练营大门就会打开,届时各位就能收拾东西,回家去了。”寇静做为总教官,照例出来训话。 不等大家有所感怀,他又大声喝到:“全体都有!按队形散开!起!” 大家整齐划一地打着教官教给他们的几套拳,举手投足之间,都比以往还要认真的多。有些人偷偷放慢了速度,想让时间也暂缓流逝,被教官瞪了一眼后,立刻又跟上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日夜相处已有七天,望大家以后前程似锦,安康无忧。”寇静说完,又由四个教官说话。 钟豹说:“臭小子们,千万别太快忘了我们教给你们的东西!” 窦丙说:“不然的话,就替全员洗袜子!” 钱义说:“前途漫漫,各自珍重,别忘了——” 许林说:“你们曾经是战友!” “哇”得一声,底下的汉子们哭的眼泪鼻涕横飞,七天时间,他们由前面的度日如年,深感后悔,转为之后的每天都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一些。 可是时间再慢,也到了分别的那一刻。人生不尽意,总为离别苦。 训练营高大的栅栏门缓缓开启,这群人在出门之时,突然齐齐停下脚步,唱起了《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几个带班的教官背过身,在脸上抹了一把。 由于他们哭得太丑了,胡俊看不过去,斥了一声:“赶明儿有一半人都得回来,哭什么?” 他已经私底下打探过了,有参军意愿的人除了他们之前招来的数十个外,还有一百三四十人。排除那种说服不了家中长辈的,嘿嘿,起码还得有一百人左右。 于是,这日学员们回到家之后,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充斥着同一个声音。 “爷爷/爹/娘,孩儿想去当兵!” …… 寇静骑在马上,望着城门口。 汪全问道:“百户,咱们是不是要动身了,今日出发,刚好赶在限期最后一日回营。” 寇静应了一声,终于调转马头,刚要下令“启程”,忽闻后面传来一声“默之兄”! 他立刻翻身下马,紧走几步,迎接来人。 楚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贯打理很整齐的衣服发饰全都乱了,脸上也是潮红一片。 “默之兄,可……可算赶上了……” 寇静扶住他,一只手帮他拍背顺气。“不是叫你别来吗?为何还要跑过来?” 身后的一百多号人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去你的别来!叫人家别来,自己在这眼巴巴地看了许久,害得他们以为是小秀才约好了还没来呢! 楚辞喘匀了气,笑道:“哪能不来啊,好友离别在即,纵使前面刀山火海,我也是要来送你的。” 他走到旁边,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住,然后折下了一根柳条。 “无令长相忆,折断绿杨枝。今日我效仿古人折柳送别,望能早日与默之兄相会。” 寇静默默地接过了这根柳条,塞进怀里。 “辞弟,珍重!为兄在阳信府等你。” “默之兄和各位好汉珍重了!”楚辞也说。 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周围很多人也相依垂泪,送别家中立志卫国的好儿郎。 …… 寇静走后,楚辞失落了两天。古代不比现代交通和通讯发达,再见估计真的就要到乡试时了。也不知他去参加乡试时和家人道别,又是一副怎样的境况了。 家中的房子如今已经推倒了,人手充足的话,估计两个月就能建好了吧?他嫂子也快要生产了吧?就不知里面到底是个千金还是个像小远一样的臭小子了。也许等他乡试完了,这孩子都会翻身了吧。 杂乱的想法越来越多,楚辞做了几次深呼吸,将那因离别而生的愁绪赶出脑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坐在另一边写字的两个小的,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小远哥哥,怎么我舅舅走了,小叔看起来比我还伤心呀?” “我怎么知道?呃,可能是以后不能随意出去玩了吧。” 楚小远也听人提过好几次“锋芒训练营”了,可是小叔实在小气,无论他和钰儿怎么恳求,都不肯带他们去玩。现在公平了,小叔也没得去了,嘿嘿。 第73章 几个桃子引发的事件 时近五月,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县学的屋檐上。 乡试甲班的院子前, 两棵石榴树上繁花似锦, 火一般的绚烂。几只小蜜蜂“嗡嗡嗡”地唱着,寻了一朵花, 又去寻另一朵。两只小鸟儿在树枝间上下跃动, 偶尔发出几声啾鸣, 除此之外, 院子里再无声响。 忽而一声钟响,将院子原本的安静气氛打破, 从房间里走出了三五学子,他们有的唉声叹气, 有的喜笑颜开, 有的淡定自若, 不悲不喜。 原来又是一次月考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1节 这次月考安排的和以往一样,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考完之后刚好朔望日放假, 也算是知道成绩前的最后狂欢了。 张文海一手搭在方晋阳的肩膀上,一边问:“刚刚那道题你是怎么答的?我最讨厌截搭题了!幸好乡试场上不会出, 不然我恐怕一辈子也考不上举人了。” “考题留待之后再说,你先看看你的样子, 东倒西歪的, 待会楚兄看见了,小心他说你。”方晋阳无情地将张文海的手推开。 “晋阳,我告诉你, 你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善解人意了,怎么人人都变得和楚兄一样了!那么的——” “哦,我怎么了?你们是在说我吗?”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张文海的肩膀上,楚辞带着和平时一样随意温和的口吻,却让张文海忍不住在心里尖叫起来。 “当然是变得和楚兄一样,博学多才,见识广博,端方君子,温润如玉,性情和畅,慈爱宽仁啊!” 说完,张文海慢慢回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楚氏笑容:“楚兄,你怎么来了?我和晋阳聊到楚兄人品之高尚,吾等佩服不已,心向往之。” 这番略微违心的话,前几样张文海是极其认同的,只是这最后两项,还有待商榷。 楚辞微微一笑:“这个话题很有意义,可以继续讨论,不要停啊。” 方晋阳笑了,楚兄果然神人也,就连脸皮都厚的让他们自愧不如。 张文海蔫着脑袋,刚刚他又想了很多夸人的词,楚兄才放过他,他知道自己又输了。不过他性子直爽,没过片刻就忘了这回事,转问起楚辞他们五月初一的打算。 楚辞是打算留在县学的。 四月十五那日他带着小远回家,差点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家人也劝他们,等五月十五日再回去,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 楚辞的嫂子被楚姑父和小姑姑接到家里去养了,说是家里太乱,磕着碰着就不好了。楚母和楚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又见他们是真心相邀,只能买上东西,把人送到了安家。 安家老太太原来是不太满意和楚家的这门亲事的,觉得她家人丁不兴,她自己又是个沉默内敛,不会来事的性子。后来楚辞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她才有所改观,不像之前那般严厉。 现在她儿子仰仗着楚辞去县里做了掌仓,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比起他原本的门房来说,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 这个月他从县衙一口气拿回来五两银子,老太太就差把楚姑姑当亲生女儿看待了,话里话外都是维护之意。若楚姑姑哪个妯娌要多嘴,还会招来一阵斥骂。 所以这次楚母他们送沈秀娘上门时,原还有些惴惴不安,待见到安母的态度时,心才放下来。 似安母这种人,骂你的时候会让你恨不得立刻投江自尽,夸你的时候却又会让你体会到飘飘欲仙是什么感觉。 这样的人多了,原就不值当和他们计较什么。你只需让自己强大起来,之后会发现,周遭的一切不需要你动作,便会自然而然的发生改变。 …… 五月初一日,午后,楚辞又“小憩”了一会,起床时发现楚小远不见了。昨天傍晚,钟离钰就被徐管家接回去了,虽然他再三邀请楚小远一起,但还是被楚小远坚定不移的拒绝了,美其名曰是要陪着小叔。 等楚辞走出学舍,找到楚小远时,才发现他应该是另有打算的。 “小远,你这手上的桃子是哪儿摘的?”楚辞发现楚小远衣服上兜着几个大桃子,嘴上还咬着一个,吃得满嘴都是毛,不由好奇地问。 “小叔!”楚小远眼睛一亮,“你快和我过来,后面的山上有好多桃树,没人看着也没有狗守着,应该是不要的!我摘了好多,衣服都兜不下了,还有几个在树下面。” 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楚小远,楚辞不由苦笑,这傻孩子,居然把县学的桃林当成是他们村后山那几棵野生的歪脖子树了。他不知道没人看着是因为这是县学里面,学子自然不敢偷摘,旁人又进不来。 “好,我陪你过去。”楚辞将他衣服上的桃子兜在自己怀中,然后牵着他的小手往桃林走,听他嘟嘟囔囔地说着桃子的分配。 什么“最大的那个给小叔吃,第二大的给先生,最红的那个给钰儿吃,最漂亮的那个给师奶吃”之类的,楚辞在听到“最小的那个给张叔叔吃”时,不由莞尔一笑。这臭孩子最记仇了,难怪会这么分,也怪张文海喜欢逗他们,而且经常逗得他们哇哇乱叫才罢休。 将桃子全都兜回学舍后,楚辞给楚小远布置了一张大字,让他沉下心慢慢写,然后便将身上的桃毛拍打干净,整理好衣冠后,去了山长书房。 谁知今天是朔望日,山长也不在书房,楚辞只好去了山长家。 等他被山长的家仆迎进去后,眉头不由一跳,脸上有了一些囧意,这一院子的夫子是怎么回事啊?! “你有何事上门来?是学业上有问题还是其他原因?若学业有问题,那正好,今天书院的夫子都在这里,你大可提问。” “唔……学生是来告罪的。”楚辞思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他本来想扯个谎,说些什么偶尔经过,故进来拜访之类的话,但纸包不住火,之后被人发现,倒讨个没趣。 “告罪?”夫子们面面相觑,不知缘由。楚辞的名字每日都会被上课的夫子传来传去,心中早已把他当做优等生的标杆,这样的人,会犯什么错呢? 待听闻楚辞苦着脸把自家小侄顽劣,偷偷摘了县学桃子一事说出来后,众位夫子不禁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原来是稚童贪吃,他代侄受过来了。 忽而有一夫子面色严肃,看着楚辞:“既然是你侄子偷盗了县学的桃子,为何不带他一同前来请罪?” 大家都知他是想要试一试楚辞的辩才,便都不做声,只旁观着,看楚辞会说些什么。 楚辞懵了片刻,不知为何这面生的夫子一下变脸,等看见秦夫子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处喝茶时,心便安定下来,知道其中可能大有玄机。 他思忖片刻,然后说:“小侄在摘取桃林的桃子时,已事先打探过,发现桃林并无人犬守着,便认为这是一处无主的桃林,所以才上去摘了几个。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这偷盗二字,请恕学生不敢认同。” “哦?不知者不罪?既然不罪,那你又为何来请罪?”这夫子继续追问。 “小侄不知者不罪,但学生却是明知故犯,还帮着他把其他的桃子也一同带回家去。所以学生过来告罪。” “那你为何要明知故犯?”那夫子饶有兴趣地追问。 “一来,小侄事先打听好这是没人要的桃林才去摘,说明他心中十分清楚不得偷盗一事,只是经验尚浅,才会误判。他小小年纪便明事理,吾心甚慰。第二,小侄摘取桃子,只食其一,剩余的全都留下孝敬长辈与先生,其孝心可嘉。第三,孩童在天真烂漫之际,容易犯下许多错误,若此时严加斥责,给他冠以偷盗二字,反而会扼杀其天性,不若循循诱导,让他自省其身,日后改过。” “综其原因,学生才隐而不发,先将他所求之事达成,然后再来告罪,最后回去再将这件事掰扯开来讲给他听。” “看你说的振振有词,若他知道这桃林有主还去摘桃,你又做何说法,可还会维护?” 楚辞无奈了,只得说:“无大过矣,亲亲相隐,直在其中。” 楚辞这句话的意思是,法律规定,若犯的不是谋逆或者杀人犯法这种有违天理的大罪,那么长辈帮小辈掩饰罪责,是不能追究长辈的责任的,因为这是伦理道德的体现。 “好一句亲亲相隐,直在其中。”那夫子合掌大笑,此为孔圣人一句话的化用,原出处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你这学生果有辩才,不如到我们府学读书去罢。” 穆元盛这话一出,立刻惹来县学众夫子惊怒,好不容易有个值得骄傲的学生,竟然被人挖墙脚挖到门口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上次月考后,最后去府学进学的是一个叫做苏宁的学子,他考了第四名,前三名都不去,倒让他捡了个便宜。 府学山长对楚辞还是充满了好奇,故而安排了一个夫子过来交流学问,顺便试探一二。 楚辞毫不犹豫,拱手答道:“多谢这位先生厚爱,只是楚辞一身学问皆是出自县学各位师长,学生还未将他们的学问吃透,又怎敢擅入府学讨教?到时候恐怕替夫子们蒙羞,恕学生不敢答应。” 夫子们都笑了起来,那穆元盛倒也不怒:“不错,时刻不忘夫子教养,是为学生本分。六月初咱们甘州府要在各大县学之间选拔学子比试一二,届时希望能看到你也在其中。” 第74章 进步了不少 五月初二, 学子们的返校日。 他们回到县学, 将身上的包裹扔回学舍后, 立刻一股脑地跑到了登雀楼下查看成绩。 张文海找到自己名字后,面有戚戚之色, 说道:“还好还好, 这次我虽是最后一名, 但好歹还在甲班。要是降到乙班, 那可就糟了。” “乙班怎么就糟了?以你的家境,还看得上那几钱银子吗?”一个学子问道。 “你懂什么?”张文海翻了个白眼, “去了乙班,先生教的东西不一样, 我还怎么和楚兄他们互通有无?我只有在楚兄他们身边, 学业才能进步!” “……”那人被他理直气壮的话惊呆了,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辞这次仍然是第一,陈子方第二, 江淮升到了第三, 方晋阳则成为了第四。一时之间,他们学社风头无两, 把其他人结的学社都比了下去。 有个学子有些感伤,对着旁边的人说道:“以往挂在榜首的总是齐兄, 上个月他还在第三呢, 如今却是不知道去何处了。唉,真是物是人非啊。” “你还叫他齐兄?”另一个学子有些嫌恶,“他做下的那些事时全然不顾读书人的体面, 竟然将后宅阴私的手段拿到台面上来了,真真叫人恶心!如今他已经被提学和知府大人一同判了流放,此生估计再也见不到他了,不然我真要好好羞辱他一番才是!” 经过他们身边的楚辞摇了摇头,这两人,一个伪圣母,一个真小人,昔日跟在齐旭后面讨好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如今一个脸上看似感伤实则内心窃喜,一个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恨,似乎他与齐旭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看完成绩后,县学里突然敲起大钟,听钟声是从后山附近传来的,大家有志一同,来到后山附近等山长他们出来训话。 没想到山长出来后,旁的什么都没说,只是令县学仆役拿出二十几个竹筐,令他们五人结成一组,每组领一个筐子,去后山摘桃子。 有些书生小声抱怨起来,认为山长此举是把他们当杂役使了,可是等他们真正投入到劳动中去的时候,才发现收获的感觉是如此甜美。 特别是,当山长让他们排队过去领桃子时,那种意外之喜更是让上午刚经受过成绩打击的学子们深受感动。 往年可没这一出。一定是山长看他们心情太过低落,所以才给他们发桃子吃的!既然山长如此看好他们,那他们一定不能让山长失望才行! 最近一段时间,学子们真的很认真,山长既欣慰又疑惑,不知他们为何斗志这般高昂。 他只知道,以后桃林里会少了好多烂桃子,走进去赏景时,应是不会踩脏鞋子了。 …… 楚辞将他做的四书题拿去给秦夫子看时,秦夫子表示,他的四书题已经有了火候,只要乡试时不犯忌讳,那么考官一般都能取中。 乡试重首场,重首题,一般来说,首题都是借古喻今,出的是四书上的文章,暗喻的却是时事。如果不能结合时事作答,那么再好的锦绣文章,也只是一具空架子。 楚辞因为眼界的关系,看得总是能比别人深远些,但具体的时事,他也是不太清楚的。幸好还有柳叶巷的那间酒馆,每逢四夜晚,都会讲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奈何县学规矩严明,平日里无故不得外出,更加不可能允许这么多人外出。 幸运的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外面书院的人,抄了他每次讲的内容,然后来县学门口售卖。差不多只四五张纸的小册子,就要卖五十文一本。 穷一点的学子一般都是凑钱合买一本。不过总得来说,县学除了以前的楚辞之外,基本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穷人。这里的穷,只不过是把钱花销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在这里找补罢了。 楚辞虽然觉得挺贵的,但他还是每期必买,不买就跟不上潮流,久而久之,政治敏感度就会下降,对立志成为朝臣的楚辞来说,这可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在现代时,他也是订了很多杂志的,像什么《凤凰周刊》,《半月谈》,《南风窗》之类的,他每期必看。 拿着这一期的时事新闻回到学舍,楚辞看得十分认真,他边看还边用笔在纸上记下自己的感想,或是说由此事想到的四书上的内容,统统都不能放过。 夜里,袁山学社又开社了。除了最开始的八人外,学社里又增加了三四个人进来。这几人的人品才学都是经过了考验的,若是冲动易怒或尖酸刻薄的,都不会收进来,那种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很容易就会把学社里的事情泄露出去。 石桌上摆着的正是今天过来的时事新闻,大家都依照楚辞这个社长的要求,在旁边的纸上注了很多东西。 楚辞再联合大家一起,一张一张地讨论过去,去芜存菁。由专人将这些东西归纳在一起之后,大家发现,原本薄薄几张纸上的寥寥数语,经过大家的理解,整合起来竟然有数十张之多,捏在一起厚厚的。 这本感想按照惯例是存放在副社长那里的,谁若是想看,借去抄便是了。偶尔也会有其他的学子相借,楚辞和大家商议过之后,得出的答案是借出去。 官场并不是你一个人奋斗就能成事的。如果后面没有帮衬,没有人相互扶持着一起走下去,那么这条路注定是走不长久的。就算侥幸上去了,也只会是昙花一现。 楚辞和其他学子一样,都不准备做一个昙花一现的人。所以,科举一途最开始的同窗之情,还是不能放弃的。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算他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吏员,说不定,哪天你还会有求于他呢。 相较于四书,楚辞的本经进步也是飞快的。 他悟性很高,又刻苦努力,再加上许先生的悉心教导,说一句日进千里也是不为过的。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和那治了一两年春秋的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许先生曾暗暗想过,若是他和楚辞年岁差不多,然后两人同时进场,说不定这解元之位,他是坐不上的。此子的学习速度真称得上是迅猛异常啊! 楚辞倒是没发现自己的进步有多么神速,他只是觉得,好像近来破题的速度是比以前要快一些了,挨的骂也比以前要少一些了。 第75章 不做功课的后果 五月十日午时, 楚辞刚下了学, 就见门房朝他走过来, 说道:“楚秀才,你快去门口看看吧, 应是你家来人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2节 “多谢朱小哥。”楚辞跟着他往外走, 心里在想到底是谁来找他了。一到门口, 他才发现, 来找他的居然是他哥哥。 “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楚辞有些着急。 “嘿嘿, ”楚广憨厚的脸上喜意怎么遮也遮掩不住,“小二, 你嫂子她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小闺女, 长得可好啦!娘说和你小时候差不多, 白白净净的!” 楚辞也跟着笑了,看来他大哥很喜欢小闺女, 眉梢眼角满是笑意。“恭喜大哥和嫂子, 这次添了个小棉袄。” “小棉袄?” “是啊,闺女就像小棉袄一样, 乖巧可爱,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对对, 小棉袄!那小远就像大马褂, 有时候穿着热,有时候又觉得冷。” “哈哈哈……”楚辞忍不住了,他大哥也算是天才了, 这神一般的比喻,小远听见了会哭的吧? “这一篓红鸡蛋是娘交代我给你的,她让你送点给夫子们,再发几个给县学里熟识的同窗,家里有了喜事,也该让别人沾沾喜气。”楚广搬出大背篓,他一路背到村口也费了好大的劲呢,幸好后来搭了牛车去镇上,再搭马车来县里,不然可要吃点苦头了。 楚辞看着这一篓鸡蛋,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哥,全让我发了,那家里还够不?要不,你拿点回去发给乡邻?” “诶,家里那边全都发过了,从昨夜孩子生下来开始,厨房的灶火就没断过,村里的鸡蛋全让我们买来了,娘瞅着不够,还让我去邻村买。如今还剩下这些,你看够不够,不够我明日再给你送一次。” 楚广说得豪迈极了,娘说如今家里好了,办起喜事来不能扣索,当初小远出生时,一家只给了两个鸡蛋意思意思,幸亏邻居们不计较,现在嘛,一人两个。家里人多的,能有好几十个呢! 大家都说他家把闺女看的重,他娘就说,这世上除了儿子不就是闺女了?都是亲生骨肉,哪里还会分什么手心手背。 楚广听了其实没多大感触,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正在姑姑家坐月子的沈秀娘听别人学了,内心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安家和楚家隔了两个村子,楚母这一大手笔,直接轰动了周边的几个村子,人人都说,嫁夫当嫁楚家郎!不禁儿子孝顺有本事,就连婆母都是这般仁爱宽和。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只要听到楚秀才的名字,都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硬要厚着脸皮说的话,楚辞大概是周边几个村子所有少女心中的男神白月光了。 楚辞听了他大哥这些话,心中也为他娘的开明点赞,只是这些红鸡蛋他是真的搬不动啊! “大哥,你还没吃饭吧?今天小弟做东,请你吃一顿县学的学子餐如何?” 楚广一看楚辞这贼嘻嘻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打算:“放心,这些鸡蛋我没准备让你自己搬进去。你这小胳膊腿儿的,别把鸡蛋打了。” 被自家大哥揭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地,楚辞笑着帮他托起背篓,放在了楚广背上。 县学是允许亲人探访的,但有时限,还要登记来访信息。超过时间不出来,下个月就不许来了,得隔一个月后。一般人怕麻烦,都是给门房点好处,让他把人叫到门口送点东西就走的。 因为时间关系,楚辞带着楚广直接去了县学食堂,两个小的已经等在那了。 楚小远一见楚广便大喊:“爹!”然后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他。钟离钰也走过来,叫了一声“伯伯”。 楚广喜不自胜,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大哥,你把鸡蛋卸在这里吧,我现在就发掉一些。小远,带你爹爹去打饭吃,今天可以多打几个菜。” “嗯!”楚小远用力点点头,然后牵起楚广宽厚温暖的大手,边走边和他介绍。看着儿子骄傲的小模样,楚广心里很受触动,读了书的孩子,和没有读书的孩子比起来,那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他心里更加感激楚辞当初的决定,以后小远出息了,也不能忘记他小叔的恩德。可是楚广却从来不去想,是他的付出先成就了楚辞。这大抵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之处吧。 有时候楚辞在面对这些纯朴无私的家人时,都会忍不住反省一下自己,但他还是很清楚,一个家里,不能都是忠厚的,就像一群绵羊一样,若没有牧羊犬的保护,还不是任人宰割,那么,就让他来当这只守护家人的牧羊犬吧。 “唉,王兄留步,小生家有喜事,这两个红鸡蛋送给你,沾沾喜气。” “李兄!快来,小生家有喜事,送两个红鸡蛋给你!” 自从将齐旭那伙人赶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刻意难为楚辞了。加上楚辞的个性,他若是想和一个人处好关系,那么这个人绝对逃不掉。所以,一大篓的鸡蛋,没一会就去了一半。 楚辞掂掂重量,觉得差不多能背动了,心情十分愉悦,这才过去吃饭。剩下的,就等吃过饭后再去送,每个夫子和教员都送几个。 一大群人占了一张桌子,楚广坐在一群斯文的读书人中,显得格外拘束。但张文海却很热情的问东问西,楚辞走过来时,他正在打听楚家小闺女的名字。 楚辞拍了他一下,然后说:“女子闺名岂可随意告知外男?你小子懂不懂礼数?” 他们平时闹惯了,楚广却怕这个看起来就挺有钱的富家公子哥生气,连忙说道:“没关系的,囡囡还小,你们都算长辈了,知道也不要紧。小二,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家中若有小闺女出生,就叫珊珊,今天一早我就去村长那里入了户,就叫楚珊珊。” 楚辞很感动,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哥嫂就像珍宝一样记在心中。不过这个名字他也是真心喜欢的,小珊瑚,多可爱啊! 吃完饭后,楚辞和楚小远,钟离钰三人又把楚广送出县学,约定好朔望日回家看孩子,然后就目送他远去。 “小叔,我真的有妹妹了吗?”楚小远忽然问道,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可置信和脆弱。 楚辞想,终于来了!事实上,关于他爸妈生二胎的问题,楚辞早就想好要怎么开导楚小远了。现代的二胎问题影响了多少的和谐家庭,未免楚小远患得患失,楚辞连这段时间可以少写点字的条件都在心里开好了。 孰料他刚刚点头,弯下腰准备讲点道理,楚小远就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我早就想要一个妹妹了!” 钟离钰也羡慕的对他说:“有亲生的兄弟姊妹真好。” 楚小远大方地说:“没关系,到时候我也让她叫你哥哥,你也就有妹妹了。你家那些好吃的,也要分给我妹妹吃才行。” 钟离钰连连点头,然后两个小的开始凑在一起幻想朔望日回去时,要给小妹妹带什么礼物。 一旁的楚辞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和开导的表情石化了,导演,这剧本不太对吧! 接下来几日,两个小的总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楚辞想要打听一下都会被推开,让他自己想礼物,不要模仿他们的。 楚辞才不会和小屁孩计较,他只是暗地里将他们写字的纸裁得比以前大了一些而已,每张也就多写十几个字吧! 虽说当初那个银手镯他是说送给小侄女的,但人真的生出来,却不能这么敷衍地就算了。 楚辞趁着去许征家讨教学问时,偷偷去了一趟金玉轩。县里的金玉轩,门面要更大一些,他一进去,就看见镇上那个老掌柜居然也到这儿来了。 他看了好些东西之后,终于看中了一副婴儿手镯,上面刻的是童子童女戏荷花,看起来也是很漂亮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平安锁,这平安锁中间是一块白玉,做成了祥云的形状,看起来寓意很好。 金玉轩掌柜的一开始没认出楚辞来,后面见他摆出讲价的姿势说了几句话后,当时被言语支配的恐惧一下子便浮在脑海中,顺便也想起了让他赚的盆满钵满的那支步摇,现在还当做经典款在卖呢! “这位公子,这两样东西老朽都可以不收钱,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能够答应。” “掌柜的请说。” “老朽想请公子再留墨宝一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掌柜的从柜子里取出一张保存的很好的纸,虽然有些泛黄,但痕迹还是清晰的。 楚辞也明白了掌柜的想法,他轻笑一声:“掌柜的好算计,这两样东西就想哄了我的画去。” 掌柜的见他面无怒色,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也笑着说:“若公子还有看中的,老朽这里的东西你尽管取走。” 楚辞毫不客气,当下便看了起来,他拿走的东西,可抵不上图纸的半分价格,但他也没打算用这东西来赚钱,换些小首饰给自家小侄女戴也行。 他又看中了一个珠串,用的也不是最大的珍珠,但难为它颗颗饱满,个头也差不多大。 掌柜心下对他更是高看一眼,他这小店虽不算大,但镇店之宝还是有几件的,这公子眼睛也不往上瞧一下,看得都是小闺女用得上的东西。 “掌柜的,拿纸来。” 楚辞想了想,夏日快要到了,配点什么首饰好呢?天气炎热之时,配上步摇未免显得繁杂,叮叮当当的响声,在炎热的时候也容易让人心生厌烦,简单为主的好。但也不能太朴素,最好能应时。 琢磨了一会儿后,楚辞心里有了答案,他在纸上描了几个形状,都是夏日里开的花,例如荷花,鸢尾,绣球之类的。他画的很仔细,这样便于打造。 “掌柜的,此物名为朵子,一般是簪在鬓边的发上,可以根据发型决定一边插几只,看起来小巧可爱,适用于夏天绾发。” 掌柜的看得目不转睛,这样小巧精致的,确实很适合夏天女子佩戴。步摇晃来晃去的,哪有这个东西带在头上清爽。以他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东西必定会如之前的步摇一般大卖。 他思来想去,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牌子,做工精巧,用了特殊手法,使旁人难以仿制。 “楚公子,我们金玉轩虽然不是什么百年老店,但在这甘州府内,也是有几家分店的。这块牌子无论去哪家的店铺,都可以取走一百两以下的东西,请你收下吧。” 楚辞惊讶:“掌柜的为何如此客气,我已取中想要的东西了,旁的大可不必。” 掌柜的还要再劝,想说这些东西的价值不相匹配,楚辞摇了摇头,说道:“价值不价值的也没什么,对你来说价值连城,对我来说却可能是闲暇时作画的一张废纸,掌柜的如此盛情,我今日就当是多了一个忘年交,以画赠友岂不快哉?” 掌柜的收回牌子,笑道:“这是,你我本是忘年之交,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形式。等楚兄弟你大婚之日,为兄必定给你准备最好的头面。” “金兄客气了。” 来古代后,楚辞对着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也能淡定称兄道弟了。他可不能自降辈分,到时候乱的可不止他这一处。 楚辞提着东西快乐地上许老爷子家去,结果却听见一个晴天霹雳,这老爷子要复官了! 当初他辞官不过是一时意气,现在那个上司被人弹劾了,他自然就能起复了。 好吧,楚辞想,这个时代辞官复官就跟玩儿似的。脾气上来扔下一句老子不干了,就能够挂印回家。玩够了递个折子给玩的好的朋友,让他在上官面前提两句,又能高高兴兴回去当官,真叫人……羡慕呐! “先生,您走了之后,学生一定思念不已,夜不成寐,辗转反侧,涕零如雨呀!” “把你狐狸尾巴收好来,你小子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就是觉得我走了没人教你治春秋了吗?” “先生误会我了!这么久相处,我哪能只把先生当成治春秋的工具啊!”楚辞十分委屈。 “哼!你也别想偷懒,我这次起复,调的是阳信府,书信来往不过三五日便至。到时候你的功课可得按时到,不然我让人将你拘了,下到大牢去写。” 楚辞惊呆了! 妈妈,小时候你对我说不做作业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居然是真的!! 第76章 烂桃花 楚辞在幽草居设宴送别许先生, 还请了秦夫子前来叙旧。 席上, 许先生和秦夫子两个人明争暗斗, 不停地炫耀楚辞为他们做过的事。 这个说,“桃李满天下”, 那个说, “几何螺旋图”, 搞得夹在中间的楚辞狼狈不堪, 使出浑身气力才将两个人都安抚好。 秦夫子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毕竟这姓许的老头马上就要走了。他佯装酒醉, 在仆人的搀扶下率先回了县学。 许先生递给楚辞一串钥匙,说道:“这是我那院子的钥匙, 平日无事你可以过去看一看, 里面有我大半辈子的藏书, 一般人可没这个福分。” 他在一般人三个字上面着重强调了一下。 “谢许先生,先生恩德, 学生铭记于心, 永生难忘。”楚辞熟悉地吹起彩虹屁,刚想接过钥匙, 许先生却脸一沉,收了回去。 “老夫从未收过徒, 也不曾将平生所学教予他人, 如今你将我的东西学了去,却连一声先生都不肯叫,连一声弟子都不自称, 想来我是做不得那桃李满天下之人哪!” 楚辞先是一愣,明明是你不肯以师徒相称,而后忽然明白,立刻斟了一杯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先生在上,请受弟子楚辞一拜。”他恭恭敬敬地跪着,许征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实在找不出他哪里有一丝不情愿,才哼了一声,接过楚辞手中的茶喝了一口,任他磕了一个头。 “平日里看着也算机灵,这会儿倒是没眼力见,要是别人知道我许征收徒还要自己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许征还有些不爽,虽然刚开始他是没打算收徒的,但他后来教的那么认真,不就是默认要收徒了吗?这混小子居然一点动静也无,真是气死他了! “请先生恕弟子愚钝,我一直以为先生是嫌弃我的,纵使内心早已把您当成授业恩师,但嘴上却不敢吐露分毫,怕您怪罪于我。今日顺水推舟,是弟子占了便宜,我哪还敢到处乱说呀。” “算你识相。时辰也不早了,你自去县学吧,稍后便有人过来接我。”许征不喜欢十八相送的场面。 “不忙,弟子有一个礼物送予先生,是弟子亲手所制,希望先生能够喜欢。” “是什么?”许征又想起了上次那副图。 楚辞微微一笑,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四四方方的一个,分成许多小块,每块的颜色都不相同,杂乱无章的排列在一起,看得许征想骂人。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3节 楚辞看他反应,连忙低下头,看见的刹那他在心中暗叫糟糕,肯定是小远和钰儿把这东西的颜色打乱了。 “先生你先别着急,看弟子的。”楚辞说完,两手飞快地扭动这玩意,他十指纤长,上下翻飞,不到片刻,便将这东西还原好了,每一面颜色都相同,又是大小一致的正方形,让人看着很是舒畅。 许征松了一口气,对楚辞刚刚的动作产生了兴趣,他问道:“这东西叫什么来着?” “回先生的话,此物名唤魔方。” 楚辞做的是一个三阶魔方,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每个面九格的。他上高中时,班上的学霸也是一个轻微强迫症,一旦他心里产生不耐烦之感时,就会掏出随身携带的魔方摆弄起来,每次还原之后,情绪都会有好转。不过他玩的,可不是这种初阶的。 “魔方?”许征接过,用手摆弄了几下,再想弄回来时,却发现越扭越乱。他只能将魔方递给楚辞,眼巴巴地看着他飞快地还原。 “此物看着倒是有几分趣味,老夫就收下了。你记得功课要按时完成,要知道现在离乡试不过才三月不到的时间。”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楚辞长揖,然后起身,扶许征下楼,下面的马车已经等着了。 “先生,一路珍重,恕弟子不能远送了。” 许征有些微醺,他对着楚辞挥挥手,然后钻进了马车内。 …… 朔望日 楚辞带着楚小远和钟离钰两人下了马车,直接朝着他姑姑家走去。 因为沈秀娘在这里生产,所以楚母和楚广现在也都在这边。楚母让楚广买了好些鸡鸭鱼肉,让安家人跟着一起吃,楚姑姑那两个妯娌原来还有些抱怨,这会嘴上却恨不得沈秀娘能在这里一直住着,把孩子养大再说。 楚辞抬头确认了一下这是记忆中的安家,才敲了敲院门,站在一旁等着人来开门。 “哎哟,秀才公终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坐!桃花呀,赶快给你楚家表哥沏壶茶端上来!”开门的一个颧骨很高的大婶看见楚辞,立刻叫了起来,话里那显而易见的谄媚都要溢出来了。 桃花?楚辞皱眉。他记得姑姑家中只有欣欣表妹,荣荣表弟,何曾多了一个叫做桃花的表妹? 因为对方到底也是个长辈,楚辞只能跟在她后面去堂屋坐下。 那精心打扮的桃花从厨房拎了一壶茶出来,快走到门口时,特意学着城里的女孩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她脸上含羞带怯,看着楚辞的眼神像是带了钩子一样。 楚辞神情冷了下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重,莫要再靠过来了。在下自小熟读圣贤书,是片刻不敢有所逾矩的。” “都是自家亲戚,楚秀才你怕什么?桃花啊,快过来啊,给楚家表哥斟茶!” 那个叫桃花的姑娘,先前被楚辞那样一说,立刻两眼含泪,现在又听母亲吩咐,便急急地朝这边走来。快到楚辞跟前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斜斜的就要倒在楚辞身上,她手上的那壶茶,眼看也要泼在两人身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前猛地一推,那桃花就倒在了另一边的地上,一壶茶浇了一身,看起来狼狈极了。 “非礼勿视!”楚辞连忙站起身,然后牵着两小跑了出来。 “钰儿,刚才多亏你推她一把,不然我今日就要白白受这冤屈了!”楚辞冷笑道。 孤男寡女,倒成一团,衣裳尽湿,贴在一块,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楚小远看看楚辞,又看看钟离钰,心里完全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钰儿不是推人了吗?怎么小叔还夸他? “阿辞,这是怎么了?”楚姑姑听见声音,从厨房走了过来。安家的是两进的院子,楚姑姑她们这一房住在后面一进的几个厢房里。这也是安家骄傲的资本之一,虽然这院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楚辞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楚姑姑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她自嫁来安家,一直恪守妇道,侍奉公婆,尊敬丈夫,友爱妯娌,教养儿女。即使婆婆对她颇有微词,妯娌也欺她性情柔顺,时常将事情推给她做,她也不曾说过些什么。但今天,她那个二嫂实在是太过分了! 阿辞刚刚才得了朝廷嘉奖,若是这会儿传出他轻薄妇女,一定会对他名声有碍。为了楚辞的名声,楚家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和那桃花结下亲来,遂了她的意。 她家阿辞,人中之龙,将来前途无量,什么样的好闺女配不上?若是毁在这桃花身上,她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地底下的爹娘和大哥! 楚姑姑将系在腰间的粗布一扯,就朝前面院子冲了过去,拎起坐在椅子上哭的安桃花就是一巴掌。 “素日你爹娘是个没成算的,将你惯的这般惫懒成性,不知礼数!今日我这做婶娘的必须教教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安桃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娘也被一直温柔和顺,说话轻言细语的楚姑姑吓了一跳。 待二人回过神后,安桃花哭得更加大声了,似乎想把屋顶都冲破了。陈氏也叫了起来:“她三婶好大的气性!竟当着我的面打桃花,她爹娘还没死呢!怎么就轮得到你来教她了?” 楚姑姑骂道:“就凭着我也是安家人,就不能看着她败坏安家的名声!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有外男上门,不想着躲在房间避一避也就罢了,反而上赶着往前凑,她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是她娘,在她旁边也不教教她,可不得我这个婶娘来教!” “好哇你个楚芸!我就说你是个内里藏奸的,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娘啊,你快出来看看呀,这楚芸要造反了,她仗着小叔去县里当差,欺负我这个做嫂子的啊……” 陈氏拍腿大哭起来,让泼妇这个词在楚辞的心中得以具象化。 “哎哟,二弟妹,你怎么坐在地上呢?还有桃花,衣裳怎么湿漉漉的,还坐在地上?我瞧瞧你这小脸,哎哟哟,都肿起来了!”一个矮胖的妇人带着一脸的惊讶走了进来。 “大嫂,你来评评理啊!她楚芸的娘家侄子上门,我二话不说把他招待进来,还泡茶待客,可以说是尽到做主人的本分了!谁知这楚秀才不领情就算了,还让那个小王八蛋推了我家桃花一把。这还不算,之后这个楚芸二话不说走进来,就甩了我们桃花一巴掌!我这当娘的看着那个心疼啊!你说说,她不就是仗着小叔如今在县衙当差吗?都快要骑到我们头上了!” 陈氏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话里话外把楚家姑侄说得不识好歹,仗势欺人。 大嫂杨氏脸上带着些为难,说道:“三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不说哪有侄儿媳妇在姑家坐月子的,现如今他们一家人都来了,二弟妹也尽心招待了,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能打人呢?” 第77章 八院文会 “你们在这里吵什么?!” 一个老人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眼角略微往上吊着, 看人的时候像带着把刀子一样, 三个儿媳妇被她那么一看,心里都有些胆寒, 瞬间场面无比安静。 “老大家的, 你先说。”老妇人开口。 “娘……我这也是刚过来, 还搞不清头脑……你还是问她们两个吧……” “我刚出来时不是你在说话?既然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也别乱开口,没事就在房里呆着!”老妇人瞪了她一眼, 杨氏一僵,匆匆告退。 “老二家的, 既然她不说, 那就你说。” 陈氏又想嚎出声, 被老太太厉眼一瞪,声音“嘎”的一下收了回去。 “娘, 您不是说今天楚秀才要上门, 让我们好生招待吗?我这一大早就候在前院等着了。等楚秀才一来,我就请他进去坐, 因着人手不足,我就让桃花帮着泡壶茶出来, 没想到跟在楚秀才旁边的小孩突然推了我家桃花一把。我们这还搞不清呢, 结果他们出去后,三弟妹就突然冲出来,打了我家桃花一巴掌。娘, 您平日里不常说桃花是娇客吗?三弟妹当着外男的面打她,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陈氏以袖遮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桃花也重新哭了起来。母女俩哭的愁云惨雾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老妇人表情未变,看向站在一旁的楚芸。“三儿媳,你说。” “今天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我就直说了。往日我娘家人也不是没来过,倒不见二嫂这么热心。你说你让桃花去泡茶,结果他们不领情,还推了桃花一把是吧?茶水洒了一身,可我怎么见桃花身上半点燎泡都没有?怎么家中规矩变成冷水待客了吗?” 楚芸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她刚刚拉起桃花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这很难不让人觉得,她们心底没有其他打算。 “还有,长辈教训小辈不是很正常的吗?往日二嫂教训我家欣欣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分过家里还是外边,哪回不是想起来就破口大骂?况且我是为了安家的名声着想,若桃花这性子不改一改,以后出了门丢的还是安家的脸。” 安家老太太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楚芸,她来家也有十几年了,还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看来老二家想的这事是真的行不通的。 她咳了一声,说道:“老三家的说的不错,我们安家的脸面不能丢。老二家的一时糊涂,我就罚你洗全家上下所有人的衣裳一个月,若有损毁,就从你家的口粮上扣。至于桃花,还不回房去待着?前天来说亲的那个孙家,我已经应下了,过几天就会来下聘,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老三家的,你看这样可还行?” “婆母做主便是,儿媳没有怨言。”楚芸脸色平和,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模样。 陈氏和安桃花却如遭五雷轰顶,那孙家小门小户的,家里还有一个凶名在外的婆母,听说待儿媳极为苛刻。以安桃花的性子,这一去铁定要受磋磨的!明明这老不死的答应她,会尽力促成桃花和楚秀才的! 她刚想发作,就见安老太太阴恻恻地盯着她,再回想她平时折磨人的手段,陈氏脚下一软,完了! 等把陈氏和安桃花赶回房后,安母脸上立刻换了一种表情,变得仁慈亲和。 “让楚秀才见笑了。那妇人小家小户出来的,素来不知礼数,今日原也是一片好心,却闹了这么一出,还请楚秀才不要见怪。你姑姑我平日一直都是当女儿一样疼惜的,她娘家人和我们可不就是一家?当初听闻你家建新屋,我立时就想起了侄媳妇怀着个大肚子不方便,让你姑父姑母赶紧把人接过来好生照料,如今喜得千金,你还没看过吧?千万不要因为刚刚那事坏了心情,快去看看吧。” 这老太太说话,在楚辞看来也是很有水平的。先是轻描淡写地将今天的龌蹉事变成了无知妇人好心办坏事的结果,而后又提出楚姑姑这个“人质”还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最后搬出这段时间的安家对楚家的恩情,让楚辞不得撕破脸。 楚辞笑道:“老太太公正严明,小生又岂是计较之人?这段时间有劳您老人家照料,届时楚家新屋建好,少不得也是要请您老人家去住一住,添点福寿的。您老人家应该也累了,小生就不过多打扰了。” 楚辞倒没想撕破脸,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办事都是极妥当的,只要他一直往上走,楚姑姑在这家的日子,绝对会过的无比舒服,何必非要弄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让楚姑姑夹在里面难做呢? 听了楚辞的话,安老太太笑得更加灿烂,连声让楚辞不要见外,把这当自家住着便是。 前面院子发生的事,后面院子听不太真切,楚母他们本来就是来做客的,又怎么会贸然前去凑热闹呢? 等楚辞他们过来时,脸上也早已风平浪静了。 楚母看见楚辞他们很高兴,连忙拉着几人慰问。因为楚辞不好像小远和钰儿一样进去月子房,所以楚母将这小闺女包裹好抱了出来。 楚辞看着楚母抱出来的小闺女,虽才出生五六天,但皮肤却白里透红,一头乌黑的头发,挺翘的小鼻子,还有一张樱桃小嘴。当她睁开眼睛时,那大大的杏眼看着别人,看得楚辞心都要化了。 “珊珊,我是小叔啊,你快快长大,小叔画画给你挣花戴呀。”楚辞轻声细语地哄着楚家的小闺女,这副画面看得楚母笑得合不拢嘴。 楚辞把他准备好的几样东西掏出来,一起放在了楚珊珊的包裹里。楚母见了,叹道:“怎么就买了这么多?寻常女孩儿就是有一样,也值得高兴一辈子了。” “往后还有更多呢,娘你放心,咱们楚家啊,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两人说话间,楚小远和钟离钰也从沈秀娘那里出来了,两人身上挂着的布袋里全都是糕点果子。 楚小远拉着楚母的衣服,说道:“奶奶,让我和钰儿也抱抱妹妹吧?” “妹妹还没长好,你小叔都不能抱呢,你们过几个月再抱吧。”看两人瞬间变得失望的神情,楚母安慰道:“不能抱,但是可以看一看,摸一摸。” 她在旁边的矮榻上坐下,把小婴儿露出来给两人看,两根颤巍巍的小手指,一齐朝着婴儿的小脸蛋上摸去。 楚珊珊感觉到了小哥哥们的小心,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就像笑了一样,令旁边几个大小男孩都露出傻笑。 …… 自从上次回家看了小侄女后,楚辞益发努力了。甜蜜的负担越来越多,要是他再不努力,到时候幸福生活只会是泡影。 每日天刚明时,他就捧着书本去湖边读书,每晚教员巡过夜后,他才吹熄蜡烛从教舍回学舍。 正所谓,比你有天份的还比你勤劳,叫其他人怎么活?陷入这种苦逼感觉的众人不得不也跟着楚辞一起加班加点的看书做功课。 一天天变满的教舍让楚辞也有危机感了,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突然奋发图强,好让他压力山大呀!于是,他更加用功了。 县学的夫子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学子们如此用功,今年乡试说不定能多中几个人呢。 日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已近月末。 楚辞被山长派人叫到书房时,发现陈子方和江淮已经在那里了。 “不知山长找我们三人有何事?” “不知道啊,难不成是让我们编排位置吗?” 趁着山长还未到,三人开始讨论。楚辞忽然想起月初时见到的那个夫子,想必山长今天找他们应该是为了那件事。 果不其然,山长来了之后,就说他们三人是县学众夫子一力推举出来的,让他们代替袁山县学去府学参加比试,比试的对象自然是其他六个县学加上府学的学子。 按以往的比试成绩来看,袁山县学和隔壁的茂山县学一直都是难兄难弟,两个县在这八所书院里,一直都在争倒数第二和第三。 不过要说惨,还是甘州府下的均山县学惨。因为它是甘州府下辖直属的县城,县学不远处就是府学。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办学条件,都是远远不及府学的。 这也就导致了优秀的生员全都一股脑地挤往府学,偶尔县学有了几个好苗子,府学的那些夫子就像鬣狗嗅到腐肉一样,拿着铲子就给挖了回去。 生员质量不好,比试每年都是躺平任嘲,稳坐倒数第一的。有时候均山县学的山长都想说,干脆以后不要叫“八院文会”了,直接改成七院吧。 山长通知,那结果就是尘埃落定了。三人答应下来后,山长让他们回去做好准备,明日考完月考之后,就派马车送他们过去,由朱夫子带队。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4节 三人告辞之后离开山长书房,陈子方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中行兄,你这是怎么了?” 江淮很是兴致勃勃,这文会往年他也有幸去过,那里能够见识到很多才学非凡的学子,也能够传出很多令人口舌生香的文章,最重要的是,能够替自己扬名。 楚辞挺奇怪的,因为原主没有去过。不过仔细一想,也说的过去。原主性格内向寡言,不善交际,派他出去算是为难他。秦夫子十分了解他,故而也不会推举他,有别的夫子推举时,他也都是推掉的,这也算是对弟子的一种爱护了。 “没什么。”陈子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放下嘴角,仍是那副模样。 第78章 先有鸭还是先有蛋 五月三十日, 月考后。 楚辞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 嘱咐他们自己没在的这几天要好好读书, 如果有事就去找张文海他们。 两个孩子都很乖巧,他们用不舍的目光目送楚辞出门, 把楚辞看得也有些难受了,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的, 见不到人还真有点想念。 可是当他背上包裹, 踏出房门时,后面突然传来小小声的欢呼声。楚辞猛地转身回房, 却见两小依旧用那种带点不舍的眼神萌萌地看着他。 呵,薛定谔的欢呼声! 楚辞和其他两人一同走出县学, 看见外面的巷子口停着两辆马车。这马车外面看起来挺大的, 但里面却不是特别大。两个人坐刚刚好, 三个人就显得有点挤了。 这时,前面那辆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 一张弥勒佛似笑眯眯的脸从里面伸出来:“朱夫子他昨夜不幸染了风寒, 山长便让我来带队了。” 看见探出头的这人是周夫子,江淮和陈子方对视一眼, 立刻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于是,江淮和陈子方二人有志一同地朝楚辞拱拱手, 说道:“楚兄, 就有劳你去和周夫子坐了,我们还有一个昨夜遗留的问题没有解决。” 楚辞不明所以,见两人期待地看着他, 就点了点头,坐就坐呗。他转身便朝周夫子所在的那辆马车爬了上去,忽视了身后两人脸上隐隐的愧色和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一个时辰后,楚辞木着脸,先听周夫子在耳旁喋喋不休,然后再机械地开口回答。原来这周夫子喜欢考校学子的学问,而且他是看到什么就问什么,不论浅显或深奥。浅的他就逐渐加深,深的就掰扯浅了,反正,他就是要不停地讲。 周夫子又问完了一个问题后,有些意犹未尽。他又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正瞧看见一群鸭子在水里浮沉。他看了一会,忽而眼睛一亮,盖上帘子,转过头来。 楚辞想,又来了。 “楚辞啊,我这里有一上联,你来对一对吧?” “夫子请讲。” “鸭戏清江水。” 楚辞透过掀开的帘子看了一眼,果见一群鸭子在水里嬉戏。他往四周看了看,忽见一只小狗摇着尾巴往山里跑去。 “犬吠深山林。” “群鸭嬉戏清江水。” “独犬狂吠深山林。” “群鸭嬉戏,清江水中上下浮沉。” “独犬狂吠,深山林里内外呼应。” “哈哈哈,不错不错。”周夫子点点头,思维敏捷,对仗工整,不愧是县学公认的优等生。 楚辞有些口干舌燥,他摸出竹筒默默喝了一口水,心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老头儿明显是练过的。距离中途投旅店起码还要一个时辰,这样答下去,他不脑力枯竭也要嘴巴干涸而死了! “夫子,刚刚您突然提到鸭子,学生忽然想起,儿时一直有一疑问,在心中盘旋萦绕多年,不知夫子能否替学生解惑?”楚辞诚恳地问道。 周夫子来了兴趣,一般人被他摧残了一个多时辰后,往往脑子混沌一片,这楚辞居然还敢向他请教问题? “你直说便是,老夫若是知晓答案,必定为你答疑解惑。” “敢问夫子,世人皆知鸭子乃卵生孵化而出。那么试问,天底下到底是先有鸭子还是先有鸭卵?” 周夫子一笑,刚想说先有鸭子,却又突然想起,那鸭子难道不是从卵中孵化而成的吗?若说先有鸭卵,那这鸭卵又是哪只鸭子下的? 想着想着,他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楚辞在心里偷偷笑了笑,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养,就养到了途中的旅店旁。楚辞被车夫唤醒时,车内已经无人。 陈子方和江淮都在车外等着楚辞,见他下车,便一脸歉意地拥了过来。 “楚兄,你受苦了。刚刚我见周夫子面色凝重地下了车,必是你在他问话时睡着了吧?等会你记得去给周夫子请个罪,他老人家素来大度,一定会原谅你的。”江淮提醒楚辞,以免他给夫子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楚辞神秘一笑,引着两人来到一条巷子里,然后疯狂揉搓两人一顿后,才将下午被二人坑上车的郁气疏解了。 “社会你楚哥,人狠话不多。非是我被夫子问睡了,而是夫子被我难住了。”楚辞在这群小伙伴面前,还是很有年轻人的朝气的。 江淮和陈子方早已习惯楚辞偶尔说出的怪话,像上次他旬考第一后,有人酸了他一句,他就说什么“不要崇拜哥,哥是个传说”之类的话,听上去虽有些不文雅,但莫名有趣。 像张文海这种皮比较厚点的,更是拾他人牙慧,拿着出去到处装逼,反正楚兄说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你把夫子难住了?”江淮听见难题就冲动,“敢问是什么题目,楚兄不妨说来听听?” “哈哈,你不会想知道的。”楚辞爽朗一笑,然后整理好衣服和表情,又风度翩翩地走出了巷子,徒留两个炸毛留在巷子里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能把周夫子难倒呢? 该不会又是胡诌的吧? 晚饭时,周夫子没有下来用饭。楚辞挺担心这老头钻牛角尖去,便自告奋勇,拿着食盒上去给他送饭。 周夫子听见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等见着楚辞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以袖遮面,然后发觉不妥,咳了几声后说道:“放下吧,老夫要休息了,你也回房去吧。”他怕楚辞问他下午那个问题的答案。 楚辞轻笑道:“学生服侍夫子用饭吧,今日这菜里有一道烩鱼块,听闻夫子有眼疾,学生帮夫子挑刺吧?” 这眼疾是轻微的近视眼,楚辞看他的眼神,觉得大概有两三百度的样子。 “咳……不用了,大不了我不吃这鱼了,你回去休息吧。对了,你下午提的那个问题我还没想出来,容我夜里再想想吧。”周夫子有些尴尬地说。 “夫子不必思虑太久,因为下午学生偶尔想起了一本书上的内容,顿时觉得这困扰学生数十年的问题应是可以解了。” “哦?你快说来听听!”周夫子抓心挠肺,他苦苦想了一个下午,就差把自己搞疯了,但是无论怎么想,结果都是不尽如人意的。 “夫子,一路舟车劳顿,您先用饭吧,学生给您布菜,咱们边吃边说。”楚辞怕给周夫子饿坏了,回去先生若知道,必然也是要骂他的。 周夫子看见饭菜,也终于觉得饿了,他捧着饭,就着楚辞夹给他的菜,边吃边听楚辞说。 “这本书乃是一本杂书,出自三国时期《三五历纪》。其曰'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学生想,既然天地初生,犹如卵形,那么必然是先有鸭卵,而后才有鸭的,毕竟世间万物,都应是最初的事物传承下来的。” 周夫子皱着眉头,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天不咽下去。他把楚辞说的话在心里默念两遍,越想越觉得,大概也只能这么答了。 不再纠结后,他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饭,吓得楚辞赶紧收东西,饿一会又撑一会的,万一搞出病来那可全是他的罪过了! 第79章 往事不堪回首 在路上走了两天半, 一群人终是到了府城。 府城比起县城来说, 城墙要大的多。甘州府三个大字横在城墙上, 很有一番韵味。城门下站了一排卫兵,城门上也有守军, 一般老百姓看到这个阵仗, 就已经怕的不行了。 府城共有四个城门, 楚辞他们的马车就由东门进的。入城队伍排得长长的, 等着卫兵们检查通过。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楚辞刚一掀开帘子, 就被迎面而来的尘土逼了回去,只依稀看见一群华服公子哥纵马扬鞭, 恣意快活。 那群人到了城门口, 卫兵们连忙拱手作揖, 和他们打招呼,然后就命令手下将另一边的栅栏门打开, 请他们进去。 看着那群人扬长而去, 候在一边等着被盘问的老百姓们脸上的表情已然麻木。世道就是这个样子,若一天到晚觉得这也不公, 那也不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轮到楚辞他们时, 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入城后, 先找了一家酒馆用餐。府城距离县城大概近一百五十多里地,说话口音和吃饭的口味就变了许多。还好大家也都能说官话,不至于无法交流。 “太辣了, 这里的菜也太辣了!”江淮说道,他边说边吐舌头,看着一脸淡定的其他三人,心里有些郁闷。 陈子方原来在府城求学就算了,周夫子也来了许多次,但是这楚辞是第一次来甘州府城吧?怎么好似一点也不怕辣? 楚辞确实不怕辣,而且他吃了辣的东西之后也不会长痘,你说气不气? 楚辞他妈是四川人,他爸是北京的,所以楚辞的胃口很杂,基本上南北方菜系都能吃一点。 吃过饭后,他们启程去府学。府学在府城的北边,坐北朝南,日照条件很不错。 马车在府学前面的山门停下时,江淮又情不自禁地观察了一下楚辞的表情,发现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震撼,心里忍不住把自己第一次见到府学时的表现和楚辞对比了一下,然后他发现,楚辞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是他比不了的。 府学确实比县学要大的多,但还是比不上现代动辄几千亩的大学。楚辞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截然不同的风景,把自己当做一个观光客。 “府学重地,闲人止步。”两个高大的门房朝四人走过来,府学学子穿着是统一的,这些人没有穿府学的衣服,一定就不是府学的学子。 “两位小哥,请你看一看,这是贵府邱山长亲笔书函,邀我们来府学共举八院文会,老夫正是下属袁山县学的夫子。” 那两个门房亦是识字的,见书函上面确有邱山长的署名和府学大印,便将他们放了进去,还唤了一个小童让他带路。 府学既然要举办“八院文会”,自然就要承担起场地和招待的责任。他们特地建了三进院子,让其他六个县学的夫子和学子入住,然后还提供这几天的饭食。 袁山县和茂山县这对难兄难弟每年都是安排在一起的,今年也不例外。 周夫子一进院子,立刻就有人和他打招呼了:“周兄,今年怎又是你带学生过来?我怎么听说今年好像应该是朱兄了?” “唉,朱兄他突然生病了,山长这才托我再带一年。黄兄,你又是为何?” 那位黄兄估计就等着他问这句呢,立刻说道:“唉,还不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儿,他今年也要参加比试了,我怕他胡作非为,特地求了袁山长,让我再带一年的。” “哦?你说的小儿,可是那倒背如流成佳话的?”周夫子好奇地问道。 “都是些小孩子的把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黄夫子摆摆手,装作毫不骄傲的样子。 “黄兄过谦了,令郎过目不忘的美名,咱们甘州府可是无人不知啊。”周夫子恭维道。 楚辞在一旁听了,心中很是羡慕,这是什么逆天的技能啊,对于一个想要科举的学子来说,过目不忘简直就是金手指啊,那孩子起点频道的吧? “周兄过奖了,对了,你今年带的学生除了这个之外,另外两个都有些面生啊。” “哦,这位原来就是府学的学子,他叫陈子方,是今年转入县学读书的。这一位呢,叫做楚辞,以前较为内敛,夫子们爱惜,现在也快及冠了,不得不出来看一看了。” 黄夫子在听见楚辞时,稍微愣了一下,不等他开口道出,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叫起来:“你就是那个贤良方正?” 黄夫子恍然大悟,他说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原来这位就是上次获得殊荣的楚辞,袁山县的“文曲星”,十四岁的小秀才,楚辞啊! “小儿无状,失礼了。袁山县学有如此良才,竟还藏着掖着,周兄,你们太不厚道了呀!”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外人看得起罢了,只希望他不要太紧张,堕了县学名声才是。”周夫子佯装担忧。 两个夫子寒暄了一会才分开,两边的学生不能插嘴,只能跟在后面等着。 厢房的分配是夫子一人一间,学子三人一间。夫子房里的是拔步床,学子们的则是木板搭就的通铺。 三人将东西放好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昼寝可耻之类的话了。这几天窝在小马车里颠簸,身上酸痛不已,即使住了客栈,也没有经过充分休息就又启程了。特别是今天早上,寅时刚至,他们就起床赶路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房间里只有楚辞一人在。他起身推开窗子,看见太阳斜斜地挂在半山腰上要落不落的,红的像个油汪汪的咸蛋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5节 楚辞捂着肚子,他好像有点饿了。 幸运的是,江淮走了过来,说道:“我们去吃饭吧,刚刚周夫子领了这几日的饭票过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府学的食堂到底是怎么样的。” “中行兄呢?” “我不知道,一觉醒来已经不见他的踪迹。不过,陈兄曾是府学学子,想来这里应该是有很多同窗的才是,估计他去见那些同窗了吧。” 楚辞点点头,和江淮一起走了出去。那边,周夫子和茂山县学的几个人站在一处,等他们一同前往。 楚辞先告罪,然后跟着大伙儿往府学食堂走去,他随意一看,忽然看见面色苍白的陈子方从另一条路往住处走。 “中行兄,吃饭的时间到了,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楚辞紧走几步,过去邀请道。 陈子方勉强一笑,说道:“不必了,我没有胃口,你们去吧。替我和夫子告个罪。” 说完,他拍了拍楚辞的肩膀,就往房间走去。 楚辞有些担忧,这个陈兄平日在县学时总是笑容满面的,自从得知要来府学,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以往,也只是偶尔从他嘴里得知一些府学的学习状况,像人际交往什么的,陈子方从未提起过,想来必是有这方面的缘由了。 “楚兄,你怎么这么慢?”江淮刚刚才发现楚辞掉队了,于是回来找他。 “无甚,刚刚突然被景色所迷,一时忘了走,谢过江兄你了。” “这么客气做甚?走,我带你去吃府学食堂最好吃的一道菜,叫做糟鹅掌……” …… “中行兄,你还未用饭吧?这是我从那里带回来的一些糕点,你且用点吧。”楚辞将糕点放在桌上,叫陈子方起来吃。 陈子方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谢谢你,楚兄。我还不饿,你且放着吧。” “古语有云,民以食为天。不吃饭怎么有精力读书呢?陈兄,你还是起来用一点吧。” “我吃不下……”陈子方沉默了一会,突然有种倾诉的欲望,这事说起来挺难以启齿的,但他知道,楚兄胸怀宽广,即使会看不起他,应该也不会直说的。 “楚兄,你说,妾生子,是不是生出来就是低人一等的?” “我娘,原来是惠济河上的一名渔女,有次出来打鱼时,被一富家公子看中,我外公以二百两的价钱,将我娘给了他做妾室。” “大户人家岂是那么好待的?不过两三月的光景,我娘就失宠了。若不是因为怀了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先前的正头娘子一直未生育,她见我娘地位低微,就让她生了我下来,准备去母留子。可是,我还未满月之时,那正头娘子突然被诊出身孕,我和我娘,就被送到别院去了。” “我们在别院过了近十年,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还是很快乐的。可是后来,我父亲当了官,被人弹劾不慈,夫人只好将我们接了回去,还让我和弟弟一起读书。” “弟弟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可是他越长越大,就越不喜欢我了。我们一同入府学后,他一直羞于与我相认。后来我被人污蔑之时,他不但坐视不理,还落井下石,将我妾生子的身份揭穿了。自那以后,我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及至去年年尾,同窗再次污蔑我偷拿了别人的东西时,还闹到了山长那里。虽然后来洗清冤屈,可是父亲还是认为我很丢脸,便让我回去,以后再不准读书了。我娘跪着求了好久,他才同意,让我转去袁山县学。” “这次我回府学,被昔日同窗看见,就告诉了弟弟。他刚刚对我说,如果识相的话,就不要参加比试了。不然的话,他就要告诉你们,我是妾生子,还曾经偷盗过别人的东西,素来是个品行不良的。楚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我那时候,就应该拒绝山长?” 楚辞沉默地听了好久,他听出陈子方应该是哭了。他实在想不到,一贯笑容满面的陈子方,竟然还隐藏着这么悲惨的过去。 这个时代很重视亲情,如果旁人说他品行不良,别人不一定相信,但如果亲人说他不好,那别人绝对是相信的。因为大家认为,没有人会冒着丢家族脸面的风险,来污蔑自己的亲人,除非这个人实在太不堪了。 “中行兄,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君子立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纵使人言可畏,但只要坚守本心,使自己内心强大起来,那旁人的中伤之语,也不能伤你分毫。” 第80章 君子六艺 听完楚辞的话, 陈子方坐了起来。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使自己看起来能不那么狼狈。这些话他也没对什么人说过, 现在说出来了,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楚兄, 谢谢你。” “谢什么?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 但可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陈兄, 你可不能被他辖制住, 若他一意孤行要冤枉你,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是!”江淮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当时因为突然有问题要请教, 便晚了一步进来,结果里面的陈子方已经在说话了。他原本想避开, 但是只听了两三句就气得不行, 于是便站在外面听完了。 陈子方有些窘迫, 但看江淮那种全心全意为了他的态度,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陈兄,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不让你参加,那你就一定要参加!不止要参加, 还要表现得出众一些,让那些人气死!”江淮把刚刚憋着的一直没说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 “哈哈, 江兄, 怎么突然变成阔之兄的语气了?”楚辞笑道。 江淮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挺像的,便说:“偶尔也要像张兄那般直言不讳一次, 心里才能爽快。” “是啊,若是他在这里,说不定这会已经出去捡石头要砸你那弟弟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子方整个人变得无比放松了,这些好友都不因为他是妾生子而轻视他,那旁人的话又有什么用,他一直为此事自苦,根本就没有意义。 “这糕点吃起来,还是原来的味道,甜香可口。我原本以为,在府学的记忆都是灰暗不堪的,却原来也有快乐的时候。” “是啊,凡事都要朝好的方面去想。” …… 次日,周夫子和那个黄夫子一起去开了会,回来后告诉楚辞三人,这次文会的规则。 规则每年都会重新制定,今年的主题是“君子六艺”,是为礼乐射御书数。参加的三个人,一人选择两样参加。 楚辞先说:“大家也知我自小家境贫寒,别说骑马射箭,就是见也不曾见过几次,这两样就有劳两位了,我是万万不能的。” 对于楚辞这样直白的承认自己不行,大家都表示谅解。其实楚辞会骑马,他以前也跟着朋友去马场玩过,但是只限于小跑着溜达两圈,像他们一样在马上做各种动作是不行的,赶车更不行。 陈子方道:“御我曾学过,这个我倒是能够参加,但是射嘛——” “射就我来,我太爷是军户出生,家里对于这方面一直看得挺重的,凡江家子弟,人人都要学。虽不敢说精通,但应也不会丢脸才是。” “好,那么陈兄选了御,江兄选了射,我就选个数吧。”他别的不敢说,至少在数学方面应该是能略胜一筹的。 “那么还剩下礼乐书三种。我是治礼记的,就当仁不让选了礼吧。”陈子方说道。 “我三岁练习书法,各个大家的书法都有涉猎,我就选了书吧。”江淮连忙说道。 楚辞沉默了,难道他能说自己不想选乐吗?其他两样他比起陈方二人来说都有所不如,看来他只能选乐了。 “嘿嘿,楚兄,你也别太过忧虑,你看你的五禽戏打的多好,身姿又柔软,这几天肯定能把《大韶》和《大武》这两支舞练好的。”江淮笑道。 “呵呵。”楚辞干笑了一声,他该庆幸六支祭祀舞传到现在只剩两支了吗? 周夫子见他们三人选好了,便将名单记于纸上,等会递交上去,名单一经确定,便不可改动。 文会分三天进行,项目靠抽签决定。第一天是书和礼,第二天是射和御,第三天是乐和数。楚辞很不凑巧的,两场都在第三天。 今天只是确认名单和制定规则,周夫子他们有事,楚辞他们却无事。 下午时分,他们三人一起逛了逛府学内部,这里碧瓦朱檐,廊台曲回,雕梁绣柱,美不胜收。 因为楚辞一副观光客的样子,其余两人便也生出了兴致,和他一起慢慢赏玩,也别有一番趣味。 府学的学子一般都是眼高于顶的,楚辞他们也没去凑趣,都是远远避开,偶尔互相拱个手便已是极致了。 “啧啧,这不是陈子方吗?你怎么回府学来了?上次你那如丧家之犬的姿态,还刻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呢,哈哈。”打对面来了两个学子,他们原本不准备说话,可是定睛一看,三人之中竟有一个“老相识”,便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陈子方面色有些苍白,刚想说话,却被楚辞拉了一下,只见楚辞看也不看他们二人,对着江淮和陈子方抱怨起来。 “唉,我原本以为府学学子无论品行学问,都是高人一等的,孰料竟是这种样子的,实在令人失望啊。” 那学子将笑意收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竟连话也听不懂吗?”楚辞的表情太过惊讶,一时之间,那两人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疑问还是嘲讽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兄台是复读机吗?什么意思什意思?” “你竟敢将我比做那等下贱禽类?!”颜修大怒,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腐毒鸡”,但他猜测那个人估计是在骂他迂腐狠毒,这是千真万确的! “鸡属禽类,不知礼数还情有可原,兄台生而为人,为何不知礼数?陈兄已然及冠取字,只有长辈能够直呼其名,你一见面便大呼其名,是何缘由?” 颜修冷笑一声:“他乃鸡鸣狗盗之辈,有何脸面冠字?更不配让我们用敬语!” “你有何证据?是官府发文,还是府学山长盖章认定了?都没有你就是诬告,大魏律有云,诬告者反坐!小心我们去衙门治你个偷盗之罪!” “你!山野小人,不知所谓!” “我居于山野之中,读的是圣贤之书,享的是礼仪教化,你居于闹市之中,学会的却是市井小民的狂言妄语,我不知道谁才是不知所谓!” 论口舌之争,楚辞就没怕过谁的,他脑子转的快,知识又渊博,这些人在他面前都是弟弟! 江淮和陈子方都掩唇微笑,看着对面两人气得面红耳赤,却完全不能反唇相讥的模样,真真是解气啊! 第81章 春秋笔法 颜修被气得直抖, 楚辞原本还想再说两句, 不料一个错眼, 忽然从颜修身后那堵墙的花窗上看见一群人正往这边走。 楚辞再仔细一看,发现好像是府学和其他县学的众位夫子, 因为周夫子也赫然在列。 他立刻收敛表情, 变得温文尔雅, 同时也以手势暗示陈江二人。 其他两人不明所以, 但十分默契,也立刻有样学样, 装作一副温文和善的样子。 颜修和胡博原本气得不行,见他们突然变了脸色, 心里有些警惕, 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对我笑, 我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里可是府学,任你嘴皮子再厉害, 也只是嘴上功夫罢了。我随便一喊, 便能过来十几个人,到时候我看你嘴巴还硬不硬!” 楚辞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说道:“兄台何出此言?我们不过是争论了几句话,兄台便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吗?俗话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太对不起教你们读圣贤书,做明理人的夫子们了?” “呵, 怕了吗?怕就赶紧滚出我们府学,回你们的穷乡僻壤去,这里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待的地方!”胡博说道,他们几个在府学一向没人敢惹,今日被楚辞挤兑到说不出话来,也是很气了。 “你们在说什么?!老夫竟是不知,我们府学里还有这般不懂礼数的学子!来者是客,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你们是哪个班的,我要让你们的夫子好好惩罚你们才是!” 说话的是邱山长,一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老人,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气愤地跳动着。 “山…山长!”胡博看着来人,突然明白刚才那个狡诈的书生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山长,不是我们有意如此,实在是这书生出言不逊,才让我二人有些失态。”颜修十分委屈。 “出言不逊?”邱山长看向楚辞三人。 楚辞无辜地和他对视,脸上写满了懵懂纯真。邱山长又看向其他两人,一个面带疑惑,一个则低垂着头。 “你是…陈子方?”他依稀还有印象,这是去年府学闹出的一件大事,几个与他同寝的学子一起告他偷了同窗的玉佩,后来虽然玉佩在花园找到了,但这个学子也退学了。 “学生陈子方,见过山长。难为山长还记得我,学生惭愧。”陈子方低头作揖,内心五味杂陈。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6节 “那次是你受了冤屈,幸而真相得以水落石出,总算还了清白。你现在在何处进学?” “回山长的话,学生如今在袁山县学进学。” “哦,孔山长学识渊博,你能在他那里进学,也算是不错的选择。”邱山长点点头。 “谢山长关怀。” 邱山长又看向颜修二人:“你说他们几人出言不逊,可我观察了一下,这三人眼神清明,神色坦然,并无一丝畏惧,若他们果真出言不逊,还不似你们这般畏畏缩缩?” “山长,我们没有骗你,他说我们居于闹市,和市井之人学了些狂言妄语,难道这不是贬低我们府学吗?学生是为了维护府学的尊严,才说那些话的。”颜修急中生智,他不敢说他们挑衅在先,便捡了楚辞话中的空子,将他所指变为府学的众夫子。 邱山长皱了皱眉头,看向被指着的楚辞,问道:“是你说的?” 楚辞镇定自若地笑了笑:“是我说的。” “你为何要称府学众夫子为市井之人?”邱山长眼神冷了下来,如果自己的学生犯了错,他自然会严厉处罚,但如果是旁人欺上门来,那他也不会姑息。 “邱山长,这是我们袁山县学的学子,素来知书达礼,他一定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其中必有缘由,望邱山长见谅。”周夫子见楚辞和邱山长对上了,连忙出面维护。 “周夫子说的对,我称府学众夫子为市井之人确实有缘由。” 听见楚辞应下来,颜修心里暗暗高兴,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会说那句话不针对府学,只针对他颜修,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蠢到应下来。 “什么缘由?”邱山长觉得,无论什么缘由,也不是这狂妄学子将他们比做市井之人的借口! “古人曾说过:小隐于山林,大隐于市朝。真正的有智谋的人,往往不是隐居山野,独善其身之人,而是身居闹市,却能修习自身,兼济天下之人。范文正也说过,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府学众夫子身处闹市,上为君主选拔良才,下为百姓传授学问,堪为人师典范,令在下无比佩服。市井这个说法,不过是借用了春秋笔法罢了,只不过可能是在下的春秋还没有治通,故而让这位兄台有些误会罢了。” 邱山长面色稍霁,又问:“那狂言妄语又是怎么回事?” “自古以来,有大才能者莫不是性情疏狂,不拘小节者。如李太白之流,更是其中翘楚,若他谨小慎微,又怎能写出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被后人誉为诗仙呢?这也是春秋笔法,唉,可惜那位兄台也没有听出来。” “照你这么说来,那两句话不止没有不敬之意,反而是对府学夫子的褒奖了?”邱山长脸露笑意,他觉得这个书生实在有趣。虽然你明知道他可能在胡说八道,但心里却莫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对啊,我对府学一直心向往之。我受孔山长爱重,从袁山县大老远赶往府学参与文会,其中路途坎坷令人心酸,若不是心中存着对甘州府中最高学府的向往之情,又怎么能令我饱经风霜,欣然前往呢?”楚辞脸带憧憬,仿佛府学真就是他心中的求学圣地了。 “哦?楚辞对吧,可我怎么听说,你连着两次拒了来府学读书的机会啊?”能言善辩,机智敏捷,又来自袁山县学,必是穆夫子大加推举的楚辞了。 楚辞眼珠子一转,原来老底都让人揭了。他立刻以袖掩面,装作羞愧不已的样子,说道:“邱山长您见笑了。您听我刚才说话,便知我为何不敢来了。学生学艺未精,说出的话容易让人误解,还是不来丢人现眼的好。” “哼,非是你学艺不精,而是他二人蠢钝不堪,贻笑大方才是。”邱山长瞪了一眼颜修和胡博二人。他虽未听全,但也大概清楚,是这二人挑衅在先,孰料说不过别人,便故意曲解他人话语。 这楚辞实在厉害,即使那句充满讽意的话,也能被他扭转成了褒奖,听得众人连连点头。而且他左一句他们二人听不懂,右一句听不懂,不知不觉间就在其他人心里下了暗示,默认那两人是个蠢货。 “邱山长不必动怒,这两位学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他们维护府学之心,还是值得夸奖的。”周夫子见他动怒,于是劝道。 “是啊,愚钝一些也无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没错,愚蠢之人好好教化必能有所进益,邱山长何必动怒呢?” 这些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邱山长,将颜胡二人蠢钝之名定的死死的,谁叫他们也是穷乡僻壤来的呢? 颜胡二人傻了眼,木呆呆地站在那,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蠢相了。 陈子方心中对楚辞的敬意升到了顶点,这颜修和胡博二人家境不错,在府学一贯嚣张跋扈,欺负他人更是家常便饭,如今竟然被楚辞寥寥几句话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第82章 志同道合 府学中央的空地有一个高台, 下方可容纳上千学子。 “八院文会”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所以府学学子们会在这段时间停课三天。每个县来参加文会的选手和夫子都坐在第一排, 其他的学子坐在后面。 台上,除了府学的邱山长外, 还有新上任的莫提学以及几个分巡道, 和学子有关的东西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参与。甘州府的徐知府, 陈知州等人也到场了, 不过他们琐事繁多,一般在仪式进行完毕之后就会告辞。 大家都想给台上的大佬们留下好印象, 于是个个都十分恭敬端庄地坐在原地,千来个人的操场上, 竟然一声也听不到。 “各位远客, 各位学子, 从今天起,咱们就要度过为期三天的八院文会了。这八院文会一年举办一次, 从嘉佑二十年开始, 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的光景了。这二十三年来,从甘州府走出过无数英才, 其中大部分人,便是当年八院文会的胜出者。所以, 今日参与文会之人, 务必使出全力,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试,方不负你来此地一场。” 台下千余学子一同念道:“万不负山长期盼, 学生们必全力以赴。” 整齐划一的声音让楚辞有点震惊,他表情不变,直视前方,嘴巴却发出气音:“陈兄,这些人莫不是都要参加?”那得比到什么时候去。 陈子方学他的样子:“非也,只是为山长助阵罢了。” 楚辞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带捧哏的啊。 邱山长说完后,每个大佬依次都说了点东西,大抵都是鼓励学子们参赛时要好好表现,以期早日为朝廷效力之类的云云。 古人发言和现代那些开学典礼的发言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又臭又长的,台上一个老官员已经说了一刻钟了,一直在掉书袋,实在是让人昏昏欲睡。 楚辞努力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露出疲倦的样子。以往的开学典礼,他一般都是在后台假装帮忙,然后中途溜走的,这东西,参加过一次,就不想参加第二次。 “……下面,我们就请今年参试的府学学子沈从飞为代表立誓。” 台下,一名英俊不凡的书生脸色从容款步上前,开始做代表演讲。他提前做了准备,自然口吐莲花,字字珠玑,只短短几百个字,就营造出了一种活泼紧张团结严肃的氛围。 府学学子与有荣焉,沈从飞做为府学四秀的首位,自然有他的道理,看其他县学的夫子和学子,听过后也都露出了一种赞叹的表情。 “往年都是府学学子做表率,为表府学一视同仁之心,今年我们也从下属县学里请一位学子上台来立誓。” 县学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测谁这么幸运,竟然能在这种场合也上台发言。 “下面,咱们就请袁山县学的学子楚辞上到高台来。”邱山长脸带微笑,慈祥地看着楚辞所坐的位置,其他人只觉得楚辞很幸运,只有楚辞看出了这老头眼里的精光! 楚辞想要爆粗口,尤其是看见江淮那种有好事竟然不和大家分享的表情后。这特么是什么好事,临时叫人起来,换一个学子面对这样的大场面,能保持镇定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看来这老头昨天回去想想回过味来了,所以特意憋着想在今天让他出个丑。 呵呵,即兴演讲哥也不是没上去过,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了! 沈从飞刚才演讲的大意大概体现出了自古以来的传统思想,那就是以和为贵。总得来说,就是现代用烂了的那几句标语: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楚辞脸带微笑,缓缓上台,略显单薄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学子衫中,有一种青涩待成年的美感,少年人的朝气和成年人的沉稳聚于一身,说起来矛盾,但是在他身上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他趁着这短短的距离,快速地在心中开始组织语言,之后,他上到高台,根据他们的地位,向在座之人一一拱手行礼。有些人觉得楚辞这个人好会拍马屁,毕竟上一个沈从飞只是恭敬地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这个楚辞却挨个行礼。 只有楚辞自己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尽力组织语言。 “各位师长,各位学友,大家好。今天小生能站在高台之上代表县学众学子立誓,实在是荣幸之至。刚刚府学学子沈兄的发言可谓是字字珠玑,其中所传达的以和为贵之意更是让我等佩服不已。但是今天,我想说的却是,面对比试,殊死拼搏,力争上游才是我等学子应尽的本份。” “八院文会的目的是什么?往轻了说,是八院学子之间互相交流,互通有无的场合,往重去说,却是众学子崭露头角,宝玉出匣的重要时刻。若是人人都持以和为贵的态度,你让我我让你,场面确实融洽平和,可是比试的意义又何在呢?要知道乡试场上,学子万千,想要考取举人功名就有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道阻难且长,一旦松懈退让,成就了别人,却给自己留下深切的遗憾。所以,无论面对什么比试,我们都应该抱着拼尽全力的态度向前,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当然,以和为贵也是需要的。当你拼尽全力之后,若结果仍是不如人意,请你也能笑着向胜者道贺,如此才不负我们读书之人的翩翩风度。当然,我让大家拼尽全力并不意味着让某些人使出下作手段赢取胜利哦。希望大家始终谨记光风霁月,力争上游这几个字。” 楚辞的一番言论使全场变得静默,以和为贵的思想只不过是覆在你争我夺下面的一块遮羞布罢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可却没人会去做。用上这样的语句,也是让自己的行为变得更加冠冕堂皇罢了。 可今天,楚辞却偏偏扯下了遮羞布,套上了一层更加华丽的外衣,也更加符合大家心中所想。 在他说话之前,谁若当众承认我想赢得比赛,恐怕会成为大家眼中的抓尖要强之人。在他之后,谁若说自己不想胜,恐怕也要变成心口不一的虚伪小人了。不想胜?那你参加比试干什么? “说得好。”莫提学抚掌称赞道。“少年意气,雄姿英发,若人人有此决心,则我大魏朝之幸矣。” 提学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干什么?鼓掌呗!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看不起府学之意,莫提学给这次的比试定下了标准,比试时力争上游,比试后以和为贵。 邱山长表面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内心却苦笑摇头,明知他是一丛带刺的荆棘,为何还要去挑衅他?现在好了,今日之后,他楚辞的大名要在整个甘州府传扬开了。 都怪那些出馊主意的夫子! 散会后,众人要开始准备第一场比试了。上午比试书法,下午比试礼仪。 趁着做准备的时候,江淮略带酸意地说道:“楚兄被选为县学表率,为何不与我二人说一声,咱们不是一个学社的社友吗?” 楚辞叹了一声:“我也是和你们同时知道我被选为表率的,那山长明摆着坑我呢!下回有这种好事,还请江兄自告奋勇,替我上去吧。” 江淮哑然失色,上场前才知道的?!你莫不是在逗我?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那么一篇振聋发聩的稿子,他怕是在梦里才能做到。 从这一刻起,江淮开始真心实意地佩服起楚辞来。 …… 江淮被周夫子带去做准备了,楚辞和陈子方正准备移步博文馆去观赛,忽然一个学子挡在了他们身前。 那学子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拱手向他们问好。 “在下乃府学沈从飞,听闻楚兄方才所言,心中豁然开朗,特来请教。” 陈子方见楚辞有点发愣的样子,于是侧身小声提醒:“此人乃真君子也,非是齐达远之流可以比拟的。” 他知道楚辞以前吃过齐达远那种伪君子的亏,心里肯定怕这沈从飞也是这样的人。 “沈兄,刚才所言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楚辞马上回礼,见别人这样,他心里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了。 “无妨,学问一途本就应该推陈出新,若众口一词,才是大难。正所谓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嘛。” “沈兄说的极是,我也一直都十分向往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盛景,那个时代的读书人,才是真正的幸运之至!” 所谓志同道合,便是仅仅只需几句话的交流,就可以引为知交。 第83章 至诚之心 书法比试意在仿古, 王颜柳欧这四大家的书法, 参赛学子都必须有所涉猎才行。 因为比试的时候, 他们会做几个阄,然后让你去抽两张, 抽到谁的就模仿谁的笔迹。 十几张桌子依次排开, 每张相隔五米, 可以让其他学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他们书写。 如果有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 见人过来围观就手抖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那些擅长书法,被请来点评的老先生们, 可不会听你说这些, 他们只看字。 听说前几届有个学子, 考的也是君子六艺。他抽到了王羲之的字,便只在纸上写了一个之字, 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他却凭借着这一个字, 拿下了那一届书法比试的第一名。因为大家评价他的字时,用了一个词, 以假乱真。 当初王献之学字时,还被母亲说过“吾儿习字三千日, 唯有一点像羲之”, 由此可见王羲之书法之精妙,能得这么一句评价,也可见其人书法造诣之深。 江淮倒数第二个抽签, 他前面的人抽完之后,有胸有成竹的,也有垂头丧气的。 书法能够专精一种已是不易,更何况还是从四种里面随机抽取两种,有些手黑点的,就会抽到两种最不擅长的。 楚辞远远看着江淮抽签,见他打开纸条之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暗喜,便推测他应该是抽到自己最擅长的那种了。 果不其然,那个负责的抽签拿着江淮的纸条对旁边记录的夫子说:“袁山县学子江淮,抽中颜欧两种。” 全部抽签完毕之后,学子们在桌前就位。每桌都有一个负责盯住全场的人,以免围观学子发生代写之事。 写两幅作品的时间限定在一个时辰之内,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你可以随意什么时候交作品。 楚辞在八张桌子附近都转了转,最后不由得赞叹,果然每个县学拔尖来参加文会的人都有过人之处。即使是刚刚那个抽到王柳的书生,一手字也是非常漂亮的,至少从楚辞的审美标准去看,如果这个人去到现代,绝对是一幅作品能拍出几百万的水准。 书法里夸奖一个人的字写得好,常常就用颜筋柳骨来形容,江淮自小学习颜真卿的字,一手字写得雄浑娟秀,收笔饱满,入笔苍劲有力,实在是一副不错的作品。 写好了这一副后,他又立刻推纸磨墨,准备书写欧阳询的作品。他停了一会,在旁边的废稿上写了几个字,直到笔法慢慢转为刚劲有力,严谨险峻方才在宣纸上落笔。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7节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有些人旁边的纸不知堆的有多高,就连江淮,都在写欧体字时,练废了四五张。 一声锣响,便有人来收作品。这些作品不许署名,负责收集的两人会在上面写上编号,到时候拿给老先生们评价时,也就不怕有人徇私了。 江淮交了作品后,朝楚辞和陈子方走过来。他扭了扭脖子,又揉了揉手指,想是这一个时辰全神贯注导致他有些腰酸背痛。 “我觉得这次必能扬名了。”江淮说道。他两次他来参加时,考的都是文章诗词之类的。他不会差,但别人更加好,所以他的排名在八院中一般都不是很高。 因为八院,并非一场就只有八个人参加。各个县学参加的人数都有定额。比如说,去年得第一名的,来年可以有九个学子参加,第二名的八个,到了最末的几名,一所就只有三个了。 “哈哈,那我们就提前恭祝江兄心愿得偿了。”楚辞笑着说道。陈子方也跟着拱手,三个人互相打趣,其乐融融。 几位老先生观察地非常仔细,他们各自在某种字体上别有建树,就要负责将分到手上的这些字按顺序排好来,然后再根据这人写的两种字的排名,取一个则中的成绩。 比如说,江淮的颜体字排了第一,欧体字排了第三,那么他就按第二名计入总成绩,若前面无人超过他,他就能顺延至第一位。 又经过一个时辰的等待,那边终于将结果出出来了。 名次取前十,一直从最末报到最前。江淮紧张地听着,暗暗期待前面几个不要出现他的名字。报名次的一直报到第四都没有江淮,让江淮松了一口气,前三应该稳了。 “第三名,松山县学子赵立成。书为欧柳二体,欧体名列第一,柳体名列第五。” “第二名,府学学子舒必先,书为王颜二体,王体名列第一,颜体名列第二。” 江淮的手抽风似的抖了起来,他心中隐隐存了一线希望,却又有另一种担忧,万一第一名不是他,岂不是太过丢脸了? “第一名,袁山县学子江淮,书为颜欧二体,颜体名列第一,欧体名列第二。” 江淮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是第一!哈哈,我是第一名!”他连续三年来参加八院文会,终于到了扬名的一日了! “学生有些疑惑,为何我和这位江兄都是第一和第二,为何学生排名在他之下?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舒必先的声音响起,他脸上有淡淡的不服气,语气也十分强硬。其他人听了,都看向台上的几位老先生,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解释的,毕竟这个成绩确实让人有些奇怪。 “你二人虽都是名列第一第二的,但有一个地方,你却不如这位江淮。”一个老先生开口了,他于仿写王羲之的书法上有些建树,舒必先的王体第一也是他取的。 “你仿王体,默的是《兰亭序》,但你可知,你的文章上面掉了一个字。我观你写的两种字体,精通的应该王体字吧?既然精通,为何连王右军最出名的作品内容都记不真切呢?反观这位江淮,不止将字迹模仿的十分到位,就连内容排版都与其一模一样。书法一道,贵在至诚之心,所以这一次的头名理应是他,你可服了?” “学生心服口服,以后必定更加认真练字。”舒必先低头认错。 “还有不服者尽可上前来质询。”老先生看了看四周,再无学子表示不服,于是请上前十,让他们将自己的名字署在上面。这些作品,将会在博文馆内挂上一年时间,等下一年的文会再取下。 楚辞听了老先生的话,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古人对待文章态度之庄严谨慎,实在让他佩服啊! 第84章 赤子之心 下午要进行的是礼的比试, 礼为五礼, 分别是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因凶礼为丧礼, 和眼前的气氛相比并不融洽,所以仅比其他四礼就可以了。其中吉礼为祭祀, 军礼为军中礼仪, 宾礼为待客, 嘉礼为各种喜宴。 礼的比试, 看得自然是学子的姿态,仪容和行礼时的动作以及正确无误的流程。先人们在进行这些活动时, 无一不是以最虔诚的态度来对待的。但是发展到现代,很多礼都已经简化, 人们的态度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所以, 这里的礼是古礼, 如果不是专门进行了研究的人,恐怕会做的不伦不类。 礼的评委只有一位, 这位执掌礼教活动的老先生是甘州府的名人, 若哪个大家族想要举办重要的宴席,都会请他去指点一下, 以免犯了禁令和忌讳。 赵老先生随着年龄的增大,也有许久没有出来过了, 不知道此次, 邱山长是怎么说服他过来当评委的。 陈子方修的本经是礼记,这些古礼自然也在他研究的范围内。下午时分,他焚香沐浴之后, 方才出了房门,随周夫子一同前去。 楚辞和江淮自然是跟着的。江淮得偿所愿,一直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楚辞为能见识到这么多现代已经失传的文化传承,也是非常开心的。 和他们俩比起来,陈子方脸上那端庄肃穆的表情,让人不禁顿生敬意。 数十名学子站在原地,等候那位老先生抽题。这里不再是每人各抽一道,而是老先生抽题,所有人都表演同一套动作,他再从这些人里面,选择一个最好的。 老先生将手放入木箱中,抽了一张纸条出来,而后他将纸条展开,大声念道:“嘉礼——洗三礼。” 洗三是人出生之后受的第一个礼,一般来说,主持洗三礼的都是家中儿孙满堂,很有福气的老婆婆,这些人被称为“收生姥姥”。一般学子都只是观礼罢了,哪会注重这些。 这些参加比试的学子忍不住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背运,他们堂堂男儿,谁会帮人洗三? 可是题目已定,谁都没办法改变,只能寄希望于旁人对这东西也不拿手。让他们能够在赵老先生面前表现出众一些。 接下来是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让他们能够熟悉一下洗三礼的流程和祝祷词,这些都是有定制的,人人皆可翻阅书本。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收到一张模拟的生辰八字和一个裹着襁褓的稻草人——只依稀分出头脚的那种。 江淮在外围看得乐不可支,说道:“陈兄也太倒霉了,就算抽到冠礼也不错啊,怎么偏偏就是洗三礼。他还未成家,哪里抱得来孩子。” “听江兄说话口气,难道你已成家了吗?” “嘿嘿,虽未成家,但亦不久矣。家中年前已为我定下妻房,只等乡试过后,便迎她进门。”江淮说起这事,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看来对未来的妻房,应该是极满意的。 “那小弟就先恭祝江兄你夫妇二人白首同心,鸾凤和鸣了。” “好说好说,到时免不了要让楚兄你们这些好友陪我一起去接亲了。” “哈哈,却之不恭!” 就在两人说话期间,那边的时辰已经到了。 一位位学子都按照书上的规矩和以前观礼时学到的点滴来走流程,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样的,但实际上乱子却很多,周围看的人都笑的不行。 比如说,某个书生在洗三时不甚将手中草人滑落木盆之中,待慌忙捞起来时,已经浑身湿透,滴答流水了。还有个书生眼神似乎不太行,竟将头和脚搞混了,一直是倒着拿的。 等铁山县学子周识意上场时,大家才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的动作,看他表演,似乎是一种享受。 “听说他家有人在礼部任职,而且他祖父在族中也一向是掌管家族祭祀礼仪的。”楚辞旁边有学子小声和同伴科普,被楚辞听了个正着。 那这样说来,这位学子有大概率能拿第一名了。但楚辞看台上老先生的表情时,总觉得他好像不太满意。 他在大学时选修过几节心理学课,那个学期讲的恰好是微表情心理学这门课。台上的老先生一直眉头微蹙,嘴角向下拉着,手放在桌上,不时会有轻微敲击的动作,似乎有些不耐。 也是,他精通于各种礼教活动,看学子们拙劣的动作时,内心肯定是暴躁不已的。但看着周识意的动作,老先生却似乎还有一些失望的样子在其中。 楚辞十分遗憾那个学期修满学分之后就没再去了,不然的话,他也许还可以利用心理学在古代当个算命先生或谋士什么的。 周识意之后是陈子方,他看了周识意的表演,忍不住有些自卑起来。他习惯性地去寻找熟悉的人,看到他们在另一边对他微笑颔首,楚兄还对他握了一下拳,好像说是加油的意思。 陈子方深呼吸一口气,不让自己被情绪影响。即使得不了第一,也要好好完成这件事。当初教他礼的夫子说过,这是一件庄重严肃的事,不能为外物打扰。 他先请十三尊神像,然后焚香叩首,他的动作做的中规中矩的,虽无功但也无过,所以台上的老先生面色较为平和。 及至洗礼时,楚辞发现,他有一个动作和大家都不同,其他人都很快地将稻草人的襁褓解下来进行洗礼,可是陈子方的手落到结扣上时,却迟迟不动手。最后也只是以柳条沾水,在草人的头上略洒了几下。 楚辞听得周围起哄的声音,立刻去观察老先生的表情,见他看时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很感兴趣,而后嘴角微微上扬,紧蹙的眉头也放松了。 他是满意的,楚辞立刻判断出来。可面对这样几乎让陈子方陷入众嘲的情况时,他为什么会满意呢? 楚辞又把视线转向那个周识意,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心里就更加奇怪了,连周识意都觉得他更好吗? 陈子方面对起哄声,还是坚强的把动作进行了下去。表演完后,他朝台上一鞠躬,然后退了下去。 在他之后还有两人,等那两人表演完毕之后,台上的老先生说话了。 “袁山学子陈子方,你上前来。” “赵老先生,学生在。”陈子方赶紧上前,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当众批评了。 “你刚刚为何不将草人衣服脱了,帮他洗礼?要知道洗礼需得清洗全身,方才能去除污秽。” “学生……刚刚看了这草人的生辰八字,见他出生的日子为丙辰年十一月初六。寒冬腊月,乃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十一月为冬月,学生害怕将他衣服脱光,会使他染上风寒,故而才有所犹豫,未能将洗礼完成。”陈子方听他说得严厉,心下一冷,愣愣地解释道。 “哈哈哈哈……” 哄笑声铺天盖地地传过来,大家都被他的话逗笑了,他手上的不过是个草人罢了,不想着将仪式完成的尽善尽美,反而思虑草人会不会受风寒,这可太有趣了。 陈子方有些难过,他曾经不止一次被父亲骂过优柔寡断,甚至还被骂过一次“跟个娘们似的”这种话。他也努力去改了,可性格乃是天生,任他如何去改,也无济于事,他想到的,永远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哈哈,不错不错!赤子之心,尤为珍贵。老夫宣布,本次持礼第一名,乃是袁山县学子陈子方。” 陈子方惊讶地抬头,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错误。 其他人也叫嚣起来,说他洗礼未成,为何要把第一名给他。 老先生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洗礼虽未成,心性却已修成。虽只是对着一个草人,仍能有怜悯之心,何况真人乎?先人之所以持礼,不外乎悲天悯人四个字,既然他已经做到了,那些虚礼又为何要去计较?陈子方,老夫问你,你可愿随我学习主持各种礼教?” 此话一出,全场讶然。 赵老先生虽人在甘州府,但他的名声却传扬的很广,全国上下,弟子也很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他第一个收入门中的大弟子,那人正是当今礼部尚书周光。 若是能够被赵老先生收入门下,便和这周光有了同门之谊,放在古代来说,就和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了!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和一个朝廷二品大员扯上关系,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啊! 陈子方惊喜地语无伦次:“可可是……学生愚钝……我我能行吗?” 江淮替他着急,恨不得按着陈子方的头给他跪下连拜几下,将这师徒名分先确定下来再说。 “老夫看了一辈子人,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你愿不愿意成为老夫的关门弟子?” 这句话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关门弟子的份量岂是寻常人能够匹敌的?场中比试学子嫉妒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早知如此,叫他们将身上所穿的衣物脱下来给那破草人也值当啊! 周识意也懊悔不已,明明这个机会本应是他的!是他的族叔和尚书大人说了此次文会有良才,才说动老爷子出马来做这个评判的!而他也注意到了那点,却因为那样做会使整个过程变得不完美而放弃了,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就是个草人吗?若是真人,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一念之差,便已是天堂地狱之分。怎么能不叫人扼腕叹息?!恐怕周识意这一辈子,只要想起这件事都会抑郁不已。 第85章 神秘良师 陈子方当场拜了赵老先生为师父, 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他日后与许多有名望之士师出同门, 未来一片坦途。 楚辞他们上前道贺, 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并无一丝嫉妒之色。能够拜师, 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若不是陈子方天生宅心仁厚, 也得不到这个机缘。 晚上, 他们没有在府学用餐,而是去外面寻了一间小酒馆, 叫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又上了一壶夏天最受欢迎的酸梅酒, 一群人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酒过三巡, 周夫子对他们说:“往年之时, 县学取得成绩最好的一次是第二名。当时参加的人,如今正在户部办差, 官拜正五品, 乃是户部郎中。老夫还记得,他叫做李褚, 今年才是不惑之年,似乎是平安镇人士。” 四十岁能坐上正五品的官位, 可见此人手段十分厉害, 因为他可是在户部当差的!人人皆知户部是个肥差,旁人削尖了脑袋也不一定能钻进去。 “那不就和楚兄是同乡吗?到时候楚兄进京会试,也可以请求这位大人为你作保了。” 会试时, 举子们是需要找到同省京官为自己作保的,就像童生要找廪生作保,秀才要找举人作保一样。一般来说,关系能拉近一点,人家答应为你作保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 “哈哈,此时谈及此事,尚且言之过早。今日咱们袁山县学可出风头了,一连拿下两个第一,那些人肯定羡慕的不得了。” “是啊,明日我和陈兄再努力一把,后日就看楚兄你的了,对了,大韶和大武你练熟了吗?” 楚辞一囧,在原主的记忆中,确实是学过这两种舞的,好像还是在私塾里和张老夫子学的,不得不说,张老夫子跳这两种舞时,有点像跳大神的。 大韶是文舞,大武是武舞,需要手持兵器起跳。明日一早就会抽出一支舞,然后给你一天的时间编排,及至第三日时,再来表演。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8节 饭毕,几人回到府学中。周夫子被其他夫子邀去仿古人清谈了,江淮和陈子方也要和今日一起参加比试的茂山县学子一起再交流交流。他们本来想邀请楚辞一起去,但是楚辞想在房间练习一下跳舞,于是就谢绝了。 他目送江陈二人离去,然后将房门紧闭,窗户也关上,开始回忆张老夫子教的一举一动。 楚辞专心地跳着,怎么跳都觉得有些不对,不是某些动作太过艰涩,就是感觉动作没有伸展开来,实在难以将它变成一段整体的舞蹈。 楚辞有些绝望的想:还不如让他上去打一段五禽戏或者跳一段广播体操呢,这样上去估计要被人笑死。 他又胡乱地比划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往床上倒去,在被子上扑腾几下,为什么不是考写文章,为什么要让他跳舞啊啊啊!! 楚辞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一贯很优雅,但他自己私底下活动时,其实还是挺随意的。 “咳咳…辞弟,为兄冒昧来访,打扰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楚辞猛地坐起身朝窗外一看,就看见阔别多日的寇静此刻站在窗外,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低声咳嗽了两下,以此来掩饰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笑意。 “默…默之兄?!”楚辞心里做土拨鼠尖叫,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啊!非礼勿视不知道吗?!! 楚辞心里虽然在吐槽,但他脸上却露出一抹略带矜持羞涩的笑,说道:“让哥哥见笑了,小弟将于后日参加乐舞比试,想着还不太熟练,故而在此练习,不想竟被你瞧见了。” “无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束。”寇静以手撑窗,跳了进来。 楚辞起身相迎,不料寇静却突然逼近,朝他的脸伸出一只手。楚辞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寇静的手从他的脸旁擦过,然后伸到他的脑后,将他缠在头上的发带拿下去整理好。 “怎么了?”寇静将他的发带整理好,又顺便帮他前面的头发撩到背后,见楚辞恍惚的样子,不由得发问。 “没什么。”楚辞扶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寇兄,你不是在阳信府吗?怎么到甘州府来了?” “西江省提学司于今日巡视至甘州府,我们是被临时调派,过来负责保护正提学大人安全的。” 本来这个任务不用他亲自出,但是他想到近日甘州府举行的活动,觉得楚辞很大概率也会参加,于是便自请带队来了。 上个月,他将征来的兵带回军营,他们良好的军容军纪比其他人招来的兵丁要好上许多,甚至有些阳信府地方兵都不如他们。 为此,元帅大人在巡检新兵时,特意夸赞了他们副指挥使佟义,佟义又夸奖了张千户,张千户为此又让寇静兼任新兵总教头,负责训练这次征来的两千新兵。 他把当初楚辞纂写的锋芒训练营的训练计划拿出来练兵,副指挥使佟义看了他的方法,表现得特别高兴。 “元帅大人预计在今年十月中旬左右搞一次全军新兵大比武,到时候你带出来的这批新兵,肯定能为咱们营争光!” 因为手底下的几个总旗都知道训练方法,所以寇静就把任务交给他们,忙里偷闲几天,顺便过来见见楚辞。 楚辞点点头,祝提学是五月中旬上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要到处走走过场,震慑一下他们,顺便享受一下下面的孝敬。 “原是如此,那默之兄你为何不在提学大人附近守着呢?”楚辞还是很怨念自己的窘态被人看见的。 “有我手底下的人看着,没什么大问题。我想着辞弟你应在此处,便过来瞧一瞧。” 楚辞想到寇静也许是挨个房间开窗户找到他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辞弟这是何意?”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默之兄如此惦念我,我心里十分快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辞弟必然是高兴的,就像我见到辞弟的心情一样高兴。”寇静也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楚辞。 呃,楚辞有些不自在,于是换了话题:“默之兄可会跳大韶和大武?”如果他也看了寇静静拙劣的舞姿,那么寇静静就不能笑他了。 “会,凡我辈学子,必学六艺。辞弟,你想看我跳吗?”寇静看着楚辞,眼神幽深,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仍是大方的包容着他的想法。 楚辞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寇静退开两步,凝神冥想了一会,就开始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大开大合,行动之间流畅自如,无一丝艰涩之感。他跳大韶时充满了神圣之感,跳大武时又满溢肃杀之气,楚辞不由得看痴了…… “楚兄,楚兄?你呆呆地站在这里做甚?你今天是没去那里啊,除了茂山县的学子,铁山县和均山县的学子也在,大家一起讨论时事,颇有滋味。”江淮一回来就和楚辞分享心得。 陈子方注意到楚辞还是一副神游的姿态,便再次唤了一句楚辞,才将他的精神唤回。 “啊?” “楚兄为何神思不属?可是在担忧后天的乐舞,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练一练。”江淮建议道。 楚辞质疑地看着江淮,惹得江淮立刻起身比划了几下,然后得意地看着楚辞。 呵呵,张老夫子的水准,年轻的跳大神选手。 哪里比得上寇静,他本觉得,男人跳舞,一般会显得比较阴柔,却不知这般充满阳刚之气的舞,也能让人看得欲罢不能。 他还记得刚刚寇静对他说,明日卯时正,去外面等他,他教他跳这两支舞。 …… “楚兄为何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也不来给我们助阵?”江淮说道,今天少了楚辞助阵,他的射箭排名才排了第六,当然,前面的学子都特别厉害。 最厉害的还是黄夫子的公子,年仅十六岁,便能拉动八斗弓,似他这种成年人,也不过才挽六斗弓。而且他射箭也是百发百中的,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陈子方的御车之技排名也很低,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个御当初不过是带携着学了几日,当然会不如别人,能排第八,他已经很满足了。 楚辞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见两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由失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楚兄,你今日去何处了,为何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时间太早,怕打扰你们休息。怎么,你们没看见我留下的字条吗?” 江陈二人一头雾水,楚辞左右看看,然后在墙角发现了那张被风吹到墙角的字条,上面写着:吾欲外出寻访良师,勿念。楚辞字。 “寻访良师?你找了哪位良师教你啊?” “暂时保密,明日看我表现就是。对了,你们今日的成绩我也听说了,还不错,至少排在中上水准。” “唉,我倒觉得糟糕透了。” “哈哈哈,江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若将第一名全揽回家,是会没有朋友的!” 他们二人一听,细细琢磨了一下前一句话,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然后三人自去洗漱,江陈二人原以为,第三日都是楚辞的比试,他应该会彻夜难眠,两人都做好劝慰他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先人一步的楚辞已经睡着了。 反而是他们,两个已经比试完了的人,瞪着天花板直到半夜,想象着最后的题名典礼,久久不能入睡。 第86章 双重荣耀 第二天一大早, 周夫子就例行过来敲门, 将今日比试的学子带过去登记。 楚辞昨天运动了一天, 晚上睡得很早,所以第二天醒的也早, 此时已经用过早餐, 在房里准备了。 “楚辞啊, 那两支乐舞你可练熟了?” “周夫子, 放心吧,我已经练熟了。对了, 等会跳乐舞时,还穿这身衣裳吗?” “当然不了。那边有衣裳, 我现在带你过去, 先挑一身合身的衣裳, 以免等会衣服不合身,在跳的时候掉下来就不好了。” 楚辞点点头, 看来领队的重要性一直都是有体现的。这次若拿了个好成绩回去, 周夫子肯定少不了辛苦费。 走到换衣裳的地方时,这里已经有很多学子了, 楚辞听有人在叫。 “裤子裤子,快去给王兄找一条裤子!” “这衣服小了, 快快快, 把那件衣服拿来给张兄试一试!” 楚辞看着眼前的场景,竟然有莫名的熟悉感,这不正是大学每次搞晚会时的后台吗?那些师姐师妹的, 每人都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准备要用的道具服装。 这些衣服堆在箱子里,被人乱七八糟的翻捡,甚至有掉在地上不知被人踩了几脚的。 楚辞生无可恋,难道他也要穿这些别人换下之后扔来扔去的衣裳吗?一想到上面沾了别人的汗水或其他的东西,楚辞胃里就一阵翻腾,早知道他就自己带衣裳来了。 正在他叹气之时,周夫子已经冲上前去,跟着别人一起翻了。随后到的江淮和陈子方两人也一同加入,为楚辞挑选合适的衣裳。 楚辞心里感动不已,便也加入了其中,经过四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凑齐了一身衣服。 “楚兄,你快拿到那边去试一试,万一不行的话,还可以再找一身,眼看就要开始了。” “谢谢陈兄。”楚辞抱着衣裳,刚走到布帘处,便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袁山县楚秀才,谁是袁山县楚秀才?” “小生便是?敢问小哥找我有何贵干?” 楚辞抱着衣服走过去,然后就见那人打量了他一会,然后问道:“你就是袁山县楚秀才?这里有个包裹要给你,是一位公子托我送过来的,他说让你说出自己所在的村子证明,然后才能给你。” 这么神秘?“我乃长溪村楚辞,敢问你口中的那位公子是谁?” “对上了,那位寇公子托我把包裹送来,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你最想要的。”那人将包裹给他,然后笑着走了,只是送点东西,便赚了二钱银子,谁说门房是个苦差事? 寇静静送来的?楚辞将衣服放在江淮手里,然后打开包裹一看,一套纯白绣着云纹的广袖长衫出现在众人眼前,除了外面的长衫之外,内衬也是同样的,还有下裳,袜子和一双鞋子。可以说是从头到脚都准备地很齐全了。 “楚兄,快去换上看一看可合身,这应也是你那良师送给你的吧?”江淮将手中有些发黄发皱的衣裳放回箱子里,然后让楚辞换上手里这件。 楚辞内心说不出来的滋味,只得愣愣地捧着衣裳,被推进去。这衣裳用的布料轻薄却不透肉,穿上身十分飘逸,等会跳舞的时候,效果一定很好。 他换好衣裳出来,陈子方叹了一句,说道:“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是啊,楚兄平时老是爱穿一些深色老气的衣服,若和张阔之一样打扮,早让人捉去做了女婿了。” 两人正感叹,外面忽然传来锣响,原来是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楚辞他们到的时候,台上的人还没有来,那些参赛的学子看到楚辞这一身时,突然想起了货比货得扔这句话,瞧瞧人家身上穿的,他们拿什么去比? 自己准备衣服的不是没有,只是都不如楚辞这一身来得贵重。他衣服上面的绣的那些云纹,找不到一处线头连接,就像是用一根线从上缝到下的。 不多时,台上来了几个人,除了第一日出现的那些人之外,还多了一个祝提学。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有威严了。 “今日恰逢西江省提学司巡检至此,听闻府学正联合其他县学共同举办八院文会,便大驾光临,想要看看你们的表现。尔等须竭尽全力才行。” “是,学生们谨遵山长吩咐。” 因为临时得知提学要来的消息,所以他们昨天并没有抽签,而是要今天等祝提学来抽。 祝提学抽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大武两个字。 既然比试的是大武,场上便马上又多了一些兵器。 前面上场的学子一般选的都是剑,他们书生体形一般都比较单薄,舞剑倒是挺搭配的,用其他的难免会有支撑不了的感觉。期间也有几个选其他小巧型兵器的。 等楚辞上台后,他却毫不迟疑地选了一把长枪。 他的体形也不是很强壮,选了长枪稍稍有些不趁手的感觉,让其他人也难免产生违和之感。 楚辞拿着长枪站在场中,神态淡定自若,一定也不在乎别人投来的怀疑目光。 大武既然是为了表现军中情形的,那么军号军鼓的声音就不能少。 场外的鼓点声渐起,楚辞按照昨天寇静教的动作,拿起长枪开始挥舞。他的动作不快,一拼一刺之间,出招一丝不苟,仿佛身处军营的新兵,随着口号做练习。 鼓点声一顿,而后变得更加密集,节奏也变快了许多,这时,楚辞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不断地转身拼刺,似一个经过战争之后蜕变的新兵,将全身的锐气都释放了出来,一出手必取敌人性命。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59节 当鼓声达到最顶点时,场中的楚辞也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竟然将绑在头上的发带一拉,抛出了场外。墨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洒下来,瞬间将他凌厉的眉眼遮住了。长枪刺去,长发飘散,他的动作也更加强硬,人们似乎能听见他嘴里的怒吼声。 鼓点声再一顿,节奏变得缓慢,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地仿佛敲进了大家的心里。场上的身影,已经变得缓慢,刺出的动作变得艰涩,手臂也越来越软,偶尔几个踉跄,也牵动着大家的心,生怕他就此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鼓声越来越轻,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就在最后一声敲下时,场上的人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那个人忽然扭转身子,单膝跪地,以长枪支撑自己。 他猛地抬起头,如瀑的长发散开,露出那张坚强不屈的脸,他的眼神凌厉,就像一匹狼,似乎随时还能够起来撕碎面前的敌人。 大家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取下发带了,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从楚辞的舞中,大家仿佛看到了一个普通将士的一生。 从青涩的新兵,到经过战争洗礼的老兵,从欢快的军营,到压抑的战场,他在不断的成长,这成长,付出的却是汗水与血泪。 在场众人莫不眼中含泪,有过军旅生涯的,甚至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在军号和战鼓的洗礼中,眼前的人好像将他们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场景,看到了许多已经回不来的同袍。 最后一位学子放弃了比试,他说,在看过了这么一支震撼人心的舞后,他已经不好意思再将自己拙劣的乐舞跳出来了。 有了这么一句话,头名是谁,也就毋庸置疑了。当山长宣布楚辞为头名时,全场无一人有异议。 寇静双手环抱在胸口,斜倚在高高的树杈上,含笑看着下面露出如花般笑靥的小秀才。他的辞弟,真的很有悟性。他只教了他一天,他便能跳出这样一支舞。 寻常人跳舞只知将动作做出,他的舞却好似带着满满的感情,每一幕都能让人产生无限联想。 “百户,提学要走了,你还不下来吗?”常虎在下面大声叫寇静。寇静皱了皱眉头,在大家的视线被吸引过来之前,抢先跳下了大树,走前还瞪了常虎一眼。 楚辞正接受大家的夸奖,突然似有所觉,往场外的大树上看去,树上却什么都没有。 “楚兄,我觉得回县学之后,山长一定会让你在下次祭祀时跳舞的。”陈子方说道。 “你以为你逃的过吗?我可听说山长的孙子或孙女要出生了,小心到时候请你去当收生公公。”江淮笑道。 “江兄,往后县学要出去送对联给乡邻们,可就全靠你了。” 三人互相打趣,往住处走去。 黄夫子走在周夫子身旁,叹了口气,说道:“周兄,怕是下回我们两间县学是住不到一起了。你这次带来的学子太厉害了,三人竟拿了三个第一名。” “你家小公子不也拿了第一吗?” “只一个,哪比得上你们有三个。不过说起来,最不平的应该是府学那群人才是,他们这次只有御上取了第一。” 周夫子但笑不语,三个第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下午的数试上,楚辞应该还能带给他一点惊喜。他捋了捋胡须,决定表现得要再淡定一点,若是太嘚瑟了点,到时候被人堵在半路打一顿就不好了。 下午的数试,可谓是真正的修罗场了。 楚辞站在中间,看着左边号称过目不忘的黄英杰,又看看右边笑的端庄的沈从飞,还有府学里和沈从飞齐名的其他三秀在虎视眈眈。 其他县学的学子们已经准备躺平任嘲了,就面前这个阵容,去参加全省的比试还差不多,数试平时不是没太多人报名的吗? 府学四秀之中的肖觉看了看其他人,然后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沈兄,胡兄,钟兄,咱们四人一同发力,拿下这前四名怎么样?”府学这次表现得太丢脸了,若不是府学参加的人太多,山长规定一人只能报一个进行比试,他绝对将六个都报了,不让这些山野之人取得一个好名次。 沈从飞皱眉:“肖兄慎言,话不可说得太过。” “唉,沈兄,你就是太过谨慎了,才会被人欺到头上也不还手,我们可不一样。”钟权扬起唇角笑道。 “就是,沈兄,若是你不想让他们太难堪,不如现在就退出比试吧,我们包揽前三名也行。”胡岳说。 这三个人早就不服气沈从飞压他们一头了。但之前他得了人心,他们也没有办法。但自从他被楚辞下了脸反而还去交好楚辞时,就已经失了府学人心,他们也就不再掩饰自己了。 楚辞咋舌,这四秀看来也不团结啊,这沈兄能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太难得了。既然真君子不喜欢打脸,那么就让他帮个忙吧。 数的比试很简单,一人出一道题放进箱子里,然后抽取,抽五次,看谁做出的题目最多。 若有数目一样的,就继续往下抽,一直到比出来为止。 楚辞听完规则就笑了,若不坑他们一下,怎么对得起夫子们绞尽脑汁想出的这个规则? 一人面前一张纸,楚辞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三人投宿,各出十文,掌柜因三人为书生,便只收二十五文,令小二退回五文。小二贪婪藏两文,返三文。现问,三人既得一文,便是各出九文,三九合二十七,加上小二两文,还有一文在何处? 抽到这题的人无不露出便秘一样的脸色,而楚辞却凭借着脑中的数学知识一路过关斩将。 最后,做出五道题的只有黄英杰,沈从飞和楚辞三人。黄英杰过目不忘,博览群书,他抽取的题目都曾见过,自然无往不利。沈从飞却是长久的知识积累。当时放狠话的那三个人,早就销声匿迹了。 但这也不足以对付楚辞的这道变态的题。最终,楚辞以一题之差,取得了数试的头名。 以一人之力,摘两座桂冠,在以往考校六艺时,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江淮一边替楚辞骄傲,一边却想起了楚辞说的那句话: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得了太多第一名,会没有朋友的! 请问,楚兄你还想不想要朋友了? 第87章 满载而归 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于今日就全部比试完毕了。 下面, 便是最令人激动的环节了。每一艺的第一名,都能收获一块匾额, 这匾额带回去, 得挂在县学里, 为以后参赛的学子做个榜样。 礼第一名袁山陈子方, 乐第一名袁山楚辞,射第一名茂山黄英杰, 御第一名府学郑子豪,书第一名袁山江淮, 数第一名袁山楚辞。 因为楚辞实在拿不下, 便有周夫子上台代为领取。 下面的夫子们对自家学子说道:“瞧瞧, 人家来了四个人,就能四个人一起站上去, 咱们人倒是多, 一个都上不去。” “夫子,要我们和他们比, 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就说那边那个楚辞, 他还算是个人吗?人家文曲星的名号岂是白叫的。”学子们也是蔫蔫的。 不得不说, 这次楚辞确实是最大赢家,存在感刷的足足的。首先是开幕时一席打破世俗的发言,而后便是一场令人震撼的乐舞。 人人都说, 昔日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有楚辞一舞动心弦。 之后便是那道九章题,看过的人无不摇头。有那情报比较多的,便说了:“还记得年初县试之前,那些学子争抢着去买的那本辞海题集吗?那书就是人家写的。上面许多九章题的解法都通俗易懂,他于算学上的造诣,恐怕和那些算学博士也不相上下了。” 其他人默然之后便是佩服,你还在到处翻题目做时,人家已经出书了。人的嫉妒之心向来有之,但若一个人超出你太多,那么嫉妒便会转化为敬佩和羡慕。 发完第一名的匾额后,便是给书院的奖。袁山县以绝对优势取下本次文会第一,之后便是府学,虽然第一名不多,但是总得素质还是排在前面的。然后是一贯表现不错的铁山县和平山县,之后是茂山县等县。均山县今年还是当仁不让地取得了倒数第一的宝座。 但是他们也没什么生气的,反而心里有些爽快。想当初府学来他们县学挖宝时的那副姿态,再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毕竟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拿第一,其他所有的名次都没有意义。 比试的奖励是极为丰厚的。袁山县学拿了第一名,奖励五百两银子,其他县学按百递减,发前五。拿了第一名的,奖励五十两,其余的名次按十递减,只发前三。 袁山县学这次算起来,一共收获了匾额四块,银子七百两,用满载而归形容,也绝对不过分了。 可以说,这是变相给他们发的福利。府学的学田一向都很大,收得的产出每年都用不完,剩余的基本都当成福利发了下去。府学学子除了每月的膏火银之外,逢年过节还可以领些东西回家,待遇不是其他学子可以比拟的。 除了大家主动挤破头往府学去之外,府学夫子对于挖掘人才也是不遗余力的。在这次文会上表现出众的学子,他们几乎都在私底下接触过了。有些学子当场表示愿意入学,有些学子则举棋不定,当然也有一口回绝的。 周夫子倒是没有人才被挖走的担忧,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楚辞这根大梁愿意撑起袁山县学的招牌,那么人才只会越聚越多,绝对不会分散到各处去。 他们搬着东西高高兴兴地回了住处,今夜再住一晚,明日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楚辞一路上都在想寇静,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比试时兵差不许入山门,想必寇静应该没看见他的表演吧。 等回到房间时,楚辞看见枕头上的那封信,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抽出信纸展开,上面写道:辞弟亲启,提学大人于下午出发,为兄随行看顾,恐无道别之机,故留信一封,以免辞弟惦念。望珍之重之,待乡试时,为兄必扫榻相迎。兄寇静字。 唉,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封信仿佛一盆冷水,将楚辞饱满的热情全都浇熄了。 …… 但第二日早上出门时,楚辞对寇静再次感激不已。 山门下有一商队,见楚辞等人走下来,便问道:“各位可是袁山县人士?” 周夫子点头:“不知各位义士有何贵干?” “吾等乃是寇府商队,本应昨日启程,但是本府少爷吩咐,说我们袁山学子仍在此处,因为携带了贵重物品,恐路上有强人劫道,故让我们再留一晚,护各位周全。这里有手书一封,少爷让我交给楚秀才,不知是哪一位?” 楚辞上前接过信,信中寇静解释了始末,让楚辞等人随同商队一起回去。途中也有近二百里的路程,途中山林掩蔽,强人宵小无数,他们几个书生带着众多钱财出门,犹如稚童怀宝于闹市,实在是太危险了。 “多谢各位大哥,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楚辞等人坐上马车,被商队护在中间,朝着袁山县方向前行。 “楚兄,这位寇家少爷到底是何许人哪?又是送衣服,又是护送回家的。我怎么就交不到这样的至交好友呢?!”江淮长吁短叹。 “你想什么呢,寇府少爷不就是钰儿的舅舅吗?我帮他照顾外甥,他照顾一下我又怎么了?!”楚辞总觉得江淮话里有话。 “哟哟哟,楚兄急眼了。中行兄快看,哈哈哈,看来这位至交好友果然不同凡响啊。” 几人一路斗嘴打趣,给这无聊的旅途增添了一丝趣味。 …… 距甘州府六十里处的几个强人,接到最新情报时互相看了看,只能无奈的放弃了发一笔横财的想法。 第88章 途中 六月的天一天一变, 一天比一天更热。空气中也充满了热气,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 只是站在那里,都能热出一身汗来。 楚辞他们困在狭小的车厢里, 人人都如打过霜的白菜一样, 蔫的不成样子。像周夫子这种喜欢提问的, 也偃旗息鼓, 不再说话。 “停!”商队护卫大哥一声令下,后面的人就都停了下来。这支商队人数不多, 一共五六十人,其中护卫就有二十多个。 寇府的商铺掌柜占了一部分, 还有一些便是那种店铺规模比较小的老板, 自己组不成商队, 便搭在寇家的队伍里一起出发。 一般来说,只要出去走一走, 肯定是能赚到钱的。但若是自己出门, 途中风险太多,说不定一个不小心, 便是客死他乡的命。他们宁愿交一些钱给大商队,依附其中, 就算钱赚少一点也没关系。 “楚秀才, 刚才我两位兄弟去打了几只兔子回来,你也叫上你的同伴,下来一起吃点吧。” “多谢宋大哥,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楚辞眼睛一亮,立刻抛弃了手中硬邦邦的大饼,叫上其他几人下车。 宋扬原本是碍着寇静的命令才带楚辞他们几人上路的,以他往日和书生相处的经历来看,这些腐儒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邀请他们吃东西也是推三阻四的,明明都口水横流了,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请个三四次不下来。 他有过一次经验之后,后面再遇到,都是随口问一句,不吃就算了。所以当他这次询问楚辞时,听他一口答应,还再问了一遍。 后来得知是天气太热,他们带的吃食几乎都馊了,只有几个坚硬的大饼子还幸存。 “哇,几位大哥手艺真好,这烤出的兔肉色泽金黄,油光发亮,闻上去简直太香了。” 楚辞下车在这青山绿水之间走了一会,便将胸口堵着的那口郁气散了。这会儿闻到兔肉的香味,不由得赞叹出声。 “哈哈,楚秀才,若你们一年有小半年都吃这些东西,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啊,我现在就想吃我娘熬的米粥,稀稀拉拉的没几粒米,但是配上咸菜往嘴里那么一送,说不出的舒坦。” 听他这么一说,楚辞腹内饥鸣一声,也回忆起了县学内的小咸菜,几天没吃还真有点想了。 他们分了一只兔子和两个烤饼给楚辞几人,以他们的食量,能吃下这些已是不错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0节 吃完了饭后,一群人继续上路。 …… “轰隆隆!” 天空一阵雷声响起,忽然又刮起了大风,想来马上就要下雷雨了。幸好有一个护卫想起前面拐弯后不远处有一间破庙,应是可以暂避风雨的。 “哗啦啦……”一串银白的珍珠从天而降,挂在屋檐上,下方的水洼里,水珠不断跳动,拼了命地想往上溅。 他们一行人终是赶在下雨之前进了破庙,不管是人还是货物,都没淋到一点雨。 “夏天的雨一般来的快也去的快,想来不久之后,我们应该就能离去了。”有人这样说。 可是天不从人愿,这场雨竟一直下到傍晚还未停歇。宋扬面色严肃,看来他们这次得在破庙中歇夜了。 此处正是袁山县和甘州府的交界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草莽很多。他们虽不成气候,但若是想搞出点什么乱子,也是防不胜防的。 他先带了几个兄弟,在破庙周围检查,将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心里才略为安定下来。 庙里已经在煮饭了,几口小小的铜锅子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气,他们把中午打的兔肉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煮汤,一人分了一小碗,就着大饼子吃。 许是露宿荒郊野岭让大家心里有些不安,纵使夜色深沉,大家也并无一点睡意。 “唉,如此场景,倒叫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人这样说道,其余人便会意地围坐在一起,准备听他说故事。 楚辞四人也坐过去一些,既然睡不着,听点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话说从前有一书生,赶考途中忽遇大雨倾盆,误打误撞之中,他竟来到了一处庄子,庄门外白惨惨两个灯笼挂着,让人心里一寒……” 楚辞本以为这样的开头,下面一定是个鬼故事。谁知道这人讲着讲着,居然变成了落难书生夜会俏寡妇的小黄文,既不离奇,也不香艳。看着其他人脸上那种秘而不宣的笑容,他感觉心里有一万只神兽跑过。 楚辞正想悄声吐槽,转头时竟然看见江陈二人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听着。好吧,是他经历的风浪太多了,这样程度的故事真的提不起他的兴趣。 讲故事的是个中年大叔,他就喜欢讲故事给大家听,也喜欢看见大家如痴如醉的表情。这会他见楚辞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心里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心说其他人都听得入迷,你为何一副这个故事很无趣的样子? “这位秀才,你不喜欢听故事吗?” “喜欢啊。”楚辞一头雾水地回答道,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单独问他。 “可是我讲的不好?” “这位大哥,你讲的很好。” “那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呢?” “唉,大哥的神态和话语都十分到位,可我却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俗套,配不上大哥你的讲解。” “俗套?”这个故事可是最受欢迎的那个了! 见其他人都瞪着眼睛看自己,似乎在说你要求也太高了些时,楚辞发觉,自己不露一手是不行了。 “这样吧,小生这里有个故事,也是偶尔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听完之后,大家再评价一下,哪个故事更好一些。” 众人一听,又有一个故事听,据说还是不落俗套的那种,便点头同意了。 楚辞看着大家笑了笑,说道:“这个故事有些骇人,若怕的,等会记得靠紧一点。” 其他人哄笑出声,这书生故事还没讲,笑话倒先说了一个,他们一群大老爷们,靠得紧紧的还能看吗? “我这里也是一个书生赶考的故事,话说辛酉年间,胡县有一书生名叫许旺财。这年冬日,他上京赶考在即,临行前便辞别母亲。其母再三嘱咐,泪水涟涟,要他路上小心。许旺财应了之后,便拎起包裹正式上路。” 一小段说完,大家有些失望,这个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楚辞微微一笑,继续讲道:“许旺财一路前行,走至傍晚,都没见到一间客舍。眼看天就要黑下来,林间草木密集,恐有豺狼作祟,许旺财便加快脚步,终于遇见了一间破庙。这破庙早已无人守着,庙门残破,佛像倒在地上,两个铜铃大眼直视门外,透出一股阴森之感。” “这书生点了蜡烛置于台前,坐下时才发现自己已是饿极,想起白日时其母曾经放了两个大饼进去,便打开包裹,意欲拿饼出来吃。刚一解开包裹,他便吓得面无人色。原来包裹里除了饼之外,分明放着一件惨白寿衣,下面还垫着几枚压背钱!” 故事到这里,大家神情变得专注了。深夜,寿衣,破庙这几个词搭在一起,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他慌忙将这寿衣寿钱扔将出去,口里直念阿弥陀佛。这时,庙里突然阴风阵阵,摆在台前的蜡烛忽的熄灭,原本掩好的大门,也被风吹得啪啪直响!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漆黑人影出现在门外,双手僵直向前朝那书生抓去——” “啪!” 众人一抖,惊叫着靠在一起,原来楚辞话音刚落,他们庙前的大门也突然打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一个僵直人影出现在门外,和刚才楚辞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扬拧了拧身上未干的衣服,看着缩在一起的众人,抬头奇怪地问道。 “诶呀!” 大家拍拍胸口,这宋老大,可吓死他们了。 “呜呜呜……”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哭泣。 大家的表情变得惊惶,因为这哭声明显应该是个小孩子,而他们这里都是大老爷们,哪来的孩子呢? 楚辞脸也僵了,这么灵的吗?他刚刚分明听见宋扬说,破庙前后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这孩童哭声却又是从哪里来的? 幸亏这里还有个没听故事的人。宋扬皱起眉头,细心探索了一番,最终发现,这声音应该是从佛座底下传来的。 佛座上面盖着一块破布,宋扬揭开布一看,下面竟然藏着一个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把人拎出来一问,没费多少口舌,这孩子就交代了。 原来他竟是附近山贼养的情报人员。平时的任务就是躲在这破庙里,观察来往的客商,如果遇见人少看起来又有钱的,就赶紧挂一块红布在树杈上,那些人就会从小路过去埋伏。 不料今天突然下雨,庙里涌进一大批人,这个孩子慌不择路,就躲进了佛座底下,一声不吭。 刚刚他一直都在听楚辞说故事,本就吓得不行,待门声响起时,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这才哭了起来。 众人虚惊一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他既然是山贼养的,那么就一定知道山贼的情况。 这孩子交代了,一共有五个山贼,他们平时住在村子里,只有看见树上挂着红布时,才会蒙脸出来作案。 怪不得剿匪从来都清理不干净,他们忙时做村民,闲时当山贼,只对一二人结伴的行商下手,若不是今天偶尔撞见这么个小孩,谁又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呢? 宋扬他们一行人互看一眼,心中有了主意。抓拿到手上犯了人命的山贼,官府是有赏银的,他们兄弟受雇于寇家,虽然月银不少,但谁又会怕钱多呢? 他们拎着这孩子出门,及至天将明时,便带了一串粽子过来。五个山贼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堵着东西。他们体格强壮,若是寻常两三人的队伍,还真敌不过他们。 这五人被抓时,正窝在山上的木屋里赌钱。被宋扬带人冲进去,抓了个正着。 再次启程上路时,他们赶车赶的更快了,都期盼着早点回到袁山县。 一路快马加鞭,众人终于在戌时到达了城门口。两边人马分道扬镳,就此别过。 四人刚一到县学门口,就有两个人影冲了出来,一左一右抱住楚辞的大腿,“小叔小叔”地叫个不停。 楚辞也高兴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孩子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平时待在一起惹人嫌,一刻不见又让人忍不住想念。 夜里,楚辞和众人坐在一起讲这些天发生的故事,全然想不到,半个月之后,县里县外都流传着一则故事。 《楚秀才一言惊哭小山贼,宋护卫二话不说立大功》 而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楚辞那天没有讲完的故事结局到底是什么?其母送别之时可是有意行事?书生旺财到底遇害与否?寿衣铜钱到底起着什么作用? 有人抓心挠肺之下,竟自己动手将故事补齐。他越写越上瘾,不知不觉,竟写出了一本《志怪趣谈》留予后人评鉴。 谁也不知道,他写文章的初衷只是为了补全这个讲到一半的故事。 第89章 弟子服其劳 楚辞正在奋笔疾书补作业。他去府学一共用去了九天的时间, 这期间许先生给他送了两封信过来, 每份五道题, 限六月十五之前完成。 除此之外,还有秦夫子布置的四书题。然后, 学社几人搜集的时事也要讨论一下。对了, 两个小鬼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课业有些敷衍了, 也要抓紧一些了。 除了课业之外, 他还去做了方晋阳冠礼的嘉宾。方晋阳在十五那天举行了及冠典礼,正式取了字。他的字是他父亲为他取的, 取了逐光二字,意味追逐光明, 远离黑暗侵扰。以后他们就要叫他逐光了。 等楚辞完成这些事, 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 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二十日。 这一天,他接到了楚大哥托人送来的信, 说是家里的院子终于建好了。一共耗时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期间花费无数。楚大哥做为财政总管,花用的多了, 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畏首畏尾了。 办酒席的时间订在七月初一,那天县学众人休沐, 刚好可以请他的夫子和同窗们都来参观新居。 楚辞心里对自己点名的桃花源十分惦念, 当下便抽出一沓请柬开始写。他现在在县学里人缘很不错,按照礼数来说,大部分人都是得发到请柬的。还有徐管家, 陆掌柜,金掌柜等人也不能落下。 “扣扣扣!” 房门被敲响,楚辞起身开门,立刻高兴起来。 “逐光兄,阔之兄快进来,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来人正是方晋阳和张文海。 “什么事啊?楚兄你尽管开口。”张文海拍拍胸脯,为楚兄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在所不辞。 “哈哈,不必这么严肃,就是想让你们帮我写几张请柬罢了。” “请柬?”方晋阳想了一下,然后问道:“可是楚兄家里新居建成了?” “聪明!所以就有劳两位帮我写几张了。桌上有我写好的,你们看哪位同窗还未加上,便写上去吧。还有学社的,也写上。对了,你们自己的也写上!” 张文海和方晋阳无语了,让他们自己写请帖给自己?但是楚辞已经笑嘻嘻地转过身了,他们无法,只得摇摇头坐下开始写。谁叫楚兄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呢? 三人一起,写了一刻钟左右,才把能写的人都写上了。初步判断,大概应有七八十人了。 写完后,楚辞揉了揉手腕,从床底翻出楚小远的一个旧书包,往身上一挎,然后准备去送请柬。 “你们二人可要和我一起去?”楚辞看向方张二人。 二人连忙摇摇头,他们已经忘了为什么事来找楚辞了,再跟着楚辞走几圈,恐怕脑子要更晕了。 楚辞耸耸肩,先跟着他们回了学舍,把他学舍四人的请柬先发了,然后再去其他房间。 甲班的学子除了几个之前与齐旭那群交好的之外,其他人都有了。乙班和丙班也有数十个。再然后,就是教过楚辞,和他有交情的夫子们了。 楚辞恭恭敬敬地上门送上请柬,诚挚地邀请他们去喝乔迁酒。接到请柬的夫子们都挺高兴的,楚辞现在可是县学的香饽饽,谁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好? 孔山长也接到了请柬,可他六月底要去一趟甘州府学办事,所以只能表示遗憾了。但他说了,到时候一定会让人送礼物上门。 楚辞乐不可支,忍不住打起孔山长那本《黄州寒食帖》的主意,他那时候只临了一个多月就被要回去了。希望这次孔山长能让他多临一段时间。 送完了孔山长的,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要去给秦夫子送了。 秦夫子家院门半掩,楚辞轻轻敲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心里十分紧张,便自行推门进去了。 “呜呜……老爷,你就去劝劝淮儿吧。他一心要去从军,这样怎么了得啊?他自小身子骨弱,怎么受得了军旅生涯?”师娘坐在书房抹泪。 “这个逆子!他就是在和我斗气!当初要留在府里读书的是他,现在因为进不了学自暴自弃的也是他!他不就是看着泽儿比他小,这次又中了秀才所以心里不平嘛?!我不去!”秦夫子很是气愤,但楚辞看见了他脸上的那一抹苦涩。 “老爷,你是知道的,他进不了学是有缘由的。当初我陪着你在京城会试,又陪着你上任,才让淮儿和柔儿一直住在外祖家的。淮儿自小心气就高,人又要强,他不愿意让外祖和舅舅们担心,才因高烧错过府试,说来也是我们不在身旁照料的缘故。”秦师母一想起这一双儿女就悲从中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1节 秦夫子也是感慨不已,他这辈子无甚亲缘,遇见最好的事便是娶了个好妻子,结了门好亲事。初为人父之时,他也想过要做一个好父亲,可是后来学业太过紧张,便忽视了他们的成长,让一双孩子在外祖家中,一住就是几年。 “劝他有什么用呢?他心意已决,我再去劝他,也是徒劳无功。”秦夫子叹了口气。 “老爷,能不能问问谢大人——” “此事不必再提。当初阿辞入狱,我便是求了谢兄,才将这事呈到御前,帮阿辞洗脱了冤屈。若是为了这事再去求谢兄,未免有挟恩图报之嫌。” 谢清是他的同窗,现任京师国子监祭酒。当年阴差阳错,他帮了谢清一把,于是谢清承诺,以后有事一定帮他解决。然而这个承诺,在他开口请求谢清插手楚辞的事时,就已经用掉了。让他再怎么好意思向他要监生名额呢? 秦师母又小声低泣了起来,当初楚辞性命攸关,身为先生当然义不容辞。可是她的淮儿身子骨真的不好,她怕他这一去,母子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秦夫子无奈,实在不行,就只有搬出孝道压他了。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那孩子心中仅有的孺慕之情,也要荡然无存了,毕竟他一直觉得,秦夫子根本就不喜欢他。 楚辞默默退到了院外。此时贸然进去,恐怕会让秦夫子他们很没面子。他这才知道,当初秦夫子为原主洗刷冤屈,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当初可能为他亲子备下的请求,被他提前使用了。似秦夫子这般傲骨之人,自然是不可能挟恩图报的。 不过,可能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偏偏让他拿到了两张国子监入监名贴。这个忙,他帮定了。 楚辞回到学舍,找出一张名贴,然后揣在身上,又去了秦夫子那里。 “扣扣扣!” 这次他敲门的声音很响,里面的秦师母带着哭腔应了一声,然后过来开门。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有眼睛还有点红肿,她朝楚辞露出一个和以往一样的温柔笑颜,说道:“阿辞,来了啊。你家先生在书房呢,去找他吧。” “谢师母。”楚辞弯腰鞠躬道谢,谢她的大方宽容不迁怒。 秦师母对楚辞突然行此大礼有些不解,但还是侧身受了,师母亦是母,这礼她受得。 “进去吧。今日你先生可能有些不开心,我去为你们准备点酒菜,你陪他喝一点吧。” 楚辞心里对这个温婉坚强的师母真的十分敬佩了。明明她自己也很伤心不是?却还是能够考虑夫子的情绪。得妻如此,先生夫复何求啊! “多谢师母。”希望等会他走之后,师母能开心起来。 “来啦?功课可写好了,拿来给我看看。”秦夫子也恢复到以往的状态,但他脸上的疲惫还是遮掩不住的。 “夫子,我今日不是来向你请教课业的。弟子家里新居建成,特来请先生和师母莅临寒舍。”楚辞递上请柬。 秦夫子接过,说道:“我和你师母必会前往,到时候,少不了要叫你为新居题几首诗了。” “弟子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先生。” “什么事?” “先生有事,弟子是否应该服其劳?是否应该替先生排忧解难?” 秦夫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沉下脸:“为师没什么事需要你排忧解难的!若无事,你就先回去吧。”说完,他就背过了身。 “先生此言,是否在教弟子不孝?” “不要用你治春秋的本事来和我说话!” 楚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让秦夫子心里一颤,但他还是忍着没有回头。 “我侍先生如亲父,没想到先生却待我如外人。”楚辞流下泪来,“既如此,先生为何要教我学问,教我做人,为我奔波劳碌?如果先生不认我这个弟子,不把我视为亲子,那么今日先生之事,我也可以袖手旁观。” “敢问先生,可视阿辞为亲子?” “唉!”秦夫子终究还是不忍心,他转过身,扶起楚辞。 “你十二岁入我门下,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我教你的时间,比教我自己的孩儿还久些。你是我唯一一个弟子,我不管你,还有谁会管你。”他含着眼泪,看着眼前已经是翩翩君子的楚辞。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要弟子为你排忧解难?” “我知道你手中有两张名贴,你可能觉得一张便已经够了吧?但你还太年轻,不了解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少作用。就算你用不到,以后你的侄子,你的孩儿也都可以用到。一个人起来了,就要背负整个家族的命运,多一张名贴,就多一个机会。” “先生多虑了。往后我家族中的后辈,我必定会为他们争取到这一切。目前它能为先生解燃眉之急,便已是最大的作用了。世兄我不太了解,但他若有先生一半才学,这秀才之名于他而言必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若是因为一时意气毁了学业,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世兄做出那样的决定,应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压力造成的。我知先生一片慈父之心,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表达,希望能以此物为契机,解开先生和世兄的心结。” “你话已至此,我再不接受,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秦夫子接过楚辞手中的名贴,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先生这是什么话?你应该坦然接过,甚至我不给你还要骂我才是,长辈对小辈,本就应该如此。再说了,这祝提学还不知能在这里待多久,万一他怎么了,人走茶凉的,这名贴还能有用吗?先用掉就是先赚到。” “胡说八道什么。”秦夫子拿名贴敲他的头。 楚辞笑嘻嘻躲过,正好这时秦师母开门送吃食进来,楚辞躲在秦师母身后说道:“先生,师母,弟子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你们俩人大可花前月下,把酒言欢,哈哈。” “这泼皮,竟连先生和师母都敢打趣了。” 楚辞离开后,秦夫子这样说道。 “阿辞这孩子心性纯善,他是故意逗我们开心呢。”秦师母说。 “是啊,此子纯善。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师母接过他手中的名贴打开一样,泪水不由模糊了视线。 “这孩子……这孩子……必是听到我们说话了。这可怎么是好?他得到这个,应也是十分不易的吧?” “这有什么?他是我的弟子,自然是该孝敬我的。先生有事,弟子理应服其劳才对。”秦夫子得瑟地把楚辞刚才说的话照搬了过来。 秦师母扑哧一声笑了,这是她得知那个消息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 七月初一,刚结束了六月底的月考。学子们来到楚家后院时,就如同刚放出五指山的猴子一样,对什么都感觉新奇。 刚开始接到请柬时,他们还想一个乡下的院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楚辞的面子,他们才不愿意奔波几十里路呢。 但来了之后,一股真香的感觉就出来了。 房屋设计简洁大方,内里的摆设结合了某些风水学,让人进来后感觉十分舒适。 院子很大,虽然不像某些大户人家三步一景,十步一廊,但这种颇有田园意趣的布置,反而更像是大家心目中的桃花源。 几棵小树随风摇摆,一条尺把宽的小溪弯弯曲曲流淌在其中,偶尔还会从上游带来几片不知名的花瓣,溪水清澈见底,是从后面的小山引下来的。 “楚兄,咱们把下次的学社活动日定在此处吧,曲水流觞,咱们再效仿魏晋学者清谈一番,岂不妙哉?” 张文海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楚辞便也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当场定下了下次活动日的主题。 夫子们聚在一起,看秦夫子和朱夫子二人下棋,时不时地点评一番,看起来气氛和谐融洽极了。 陆掌柜和金掌柜还有徐管家三人凑在一起,谈论着该怎么把最近风靡县城的朵子推出去。 其实不止县城,就连今日的酒席上,都有一些女眷是盘着头发,在两边插上几支朵子装饰的。 楚广拱着手和来祝贺的客人打着招呼,楚母则和一群老太太坐在一起,看起来越发像个老封君了。沈秀娘和沈姑姑守在摇篮前,逗着摇篮里的小珊珊。楚小远和钟离钰带着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一起上窜下跳。 这样热闹快乐的气氛,使每个人都沉浸其中,不舍离去。 第90章 初至阳信府 时值七月十九, 骄阳似火, 流金铄石。 袁山县城门外的长亭边, 此刻聚集了一大批的人,他们都是来送别的。 此次全县参加乡试的学子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人, 因为路途遥远, 所以他们路上结了个车队互相照应, 县太爷还请了镖局护送他们。 袁山县离阳信府大概七八日的车程, 他们这时候就出发,为的是预防路途中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娘, 大哥,大嫂, 你们回去吧。等我考完乡试, 出了成绩之后, 就马上回来。”楚辞看着三人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心里也有些酸涩。 “小二啊, 路上要多多保重身体, 到了之后,就给我们来一封信, 不然娘恐怕这些天都睡不着了。”楚母抹着眼泪交代着,儿子太有出息, 就总是聚少离多的。 “是啊, 我们在家等着你的信。家里一切有我,你安心去考试吧,等你回来, 田里的稻子应该都收回来了,我们等你回来吃新打的米饭。”楚广也说。 “阿辞,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子和几个锦囊,你路上可以替换着穿用。”沈秀娘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楚辞。从上个月月尾起,她就在准备了。 “多谢大嫂。”楚辞接过包裹,“你们快回去吧,眼看着太阳就要大了,等会坐车也热。” 楚家新打了一辆牛车,车架上罩了一个车棚,虽然不比马车跑得快,但是牛对庄户人家来说,明显要更有用处。 秦夫子和其他学子交代完事情,又走到楚辞这边来,说道:“阿辞,昨夜我和你交代的事情你可都记熟了?此一去山高水长,一路珍重,待你高挂桂榜,为师便在家中设下酒席,将那坛玉壶春开了为你庆贺。” “多谢先生,请先生等我的好消息,玉壶春我喝定了!”楚辞眼神一亮,自信地说道。 车队即将启程,一群学子坐在车上,听着一声声“珍重”,探出窗子朝来送别的亲人挥手。 这次的马车俨然要比上次更挤一点了,一辆上面坐了四个人,基本上都是腿碰着腿的。 楚辞这辆马车上坐着张文海,方晋阳和陈子方四人,这其中,只有楚辞一个人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 张文海他爹娘早几日便跟着商队去了阳信府,他家在那边也有几间铺子,还有一间两进院子的大宅。方晋阳的大伯在那边当官,月前就已经发来书信,说早已经收拾妥帖,就等着他入住了。而陈子方呢,他娘就在阳信府陈家的老宅里,这次可以说是归家,而不是离别。 “楚兄,别难过了,等你中了举人,风风光光的回家,岂不是更加快乐?”张文海一把搂住楚辞的肩膀,“等到了阳信府,你就和我一同去住吧?我爹娘说了,他们不住宅子里,将这宅子腾给我们住。我还邀了江兄,骆兄,黄兄,周兄等人,到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和在县学一个样。只可惜晋…不对,是逐光和中行兄不能一起住了。” 楚辞点头道谢,幸亏还有这一群好朋友在一块。不过,这位好朋友的手搁在他身上,怎么让他这么想拍人呢? 张文海感觉到了危险,立刻将手缩了回来,楚兄惧热,他刚才贴他太紧,实在是凶险异常啊! …… 一群学子一同出行,人人心里都有几分新鲜感。刚开始一两日车厢里还有人吟诗作对,到了后来,基本上每个人都是昏昏欲睡的了。 也有几个人身体不适,产生了晕车的现象,还有一个学子更惨,连着吐了几日,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在经过上个县城时,他被留在那里,发了书信等家人来照料。幸好他们提前出发了,等他身体无恙之后,走着上路,应也能赶上考试。 楚辞不由庆幸自己晕车的现象在适应了马车之后已经消失了,要不然的话,他估计撑不到上京赶考,就要吐死在半路了。 经过了漫长的八天时光,他们终于在二十七日的午时,来到了阳信府城门外。 楚辞掀开帘子观察了一下,身为西江省的省会城市,阳信府的城门要比甘州府的大,上面把守的卫兵也要更多一些。 楚辞他们一起下车,将包袱里的秀才文书拿出来,其他人则要出具当地县衙盖了印的条子方可入城。 因为乡试在即,所以赴阳信府赶考的学子多不胜数,一天也要过去好些。这些卫兵一般粗看一眼,就放他们过去了。 刚一进城,楚辞就听见有人唤他。他抬头四处寻找了一下,才看见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上面的正是当初陪着许老爷子的人。 “楚公子,可让我好等啊!快快,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老爷现在还在衙门里,等下差之后见到你,他肯定要高兴坏了。” “许小哥,这?” “老爷看了你的信,推算了一下你到这边的时间,这两天都让我等在这里。我看了好多学子,个个穿着袍子,我眼睛都要看花了。” 这许小哥原先有些木讷,在这城门口憋了两天,竟也话多了起来。 “可是,我已经答应友人邀约,住在他那里了。” “先别管这些,你先跟我回去,等会见了老爷,你自个和他说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楚辞的包裹抢了放上车,楚辞只得朝张文海那边喊了几句,就上了马车。 马儿嘶鸣了一声,然后拉着车子慢慢地跑了起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2节 俗话说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许征身为阳信府的三把手,宅子自然是在东大街这边的。 东大街又分为许多巷,许征家在双燕巷中。这巷道很宽,足以容纳两辆马车齐头并进,和他们小县城的巷子很不一样。 这里环境清幽,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下人打扮的男女,真正的主子自然是居于府中,不会随意出门的。 马车在许府大门外停下,门房赶紧打开大门相迎,能让小管家亲自去接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这位是楚公子,是咱们老爷的弟子,往后你见着人,可不要轻易得罪了。” 能当门房的一般都有双招子眼,他打量了楚辞一会,就说:“小总管,你放心吧,这位楚公子乃人中之龙的长相,我就是瞎了一只眼,也能认出楚公子来,万万不会得罪了的。” 楚辞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许府院子很大,一路上见到的仆人也很多。他们礼数周到,听许小哥介绍之后,便立刻弯腰行礼,向楚辞问好。 楚辞略微有些不适应,这应该还是他第一次接触真正的封建社会上层阶级的生活吧。 他随着许小哥进了客房,这客房布置的十分雅致,和他们家的正房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是夫人亲自带人布置的,楚公子可还满意?” “师母也来了?那请许小哥你带我前去拜访一下吧。初次上门,万不可失了礼数。” “行。”许小哥点头,然后出门唤了一个双丫髻的女子进来,说道:“楚公子,她叫杏子,做事再妥帖不过了。您在府中居住的这段时间,就让她为你跑跑腿吧。杏子,去给楚公子打盆水来洗漱。” 这个丫鬟圆圆的脸看起来十分讨喜,她应了一声之后,便立刻去打水,不一会儿,就打回了一盆清粼粼的井水,大热天的,用这个水抹脸,想必是十分爽快的。 “我自己来吧。”楚辞见这杏子还想帮他拧布巾,立刻阻止。 “行,那公子您自己来吧。”杏子笑着说。夫人说过,服侍客人得按照客人的喜好行事,万不可自作主张。 她的态度让楚辞感到舒服,他很怕这个丫鬟会像电视上演的一样,带着哭腔说什么服侍的不好之类的话。 他走过去,将手浸在凉爽的井水中,然后拧了拧布巾,擦了一把脸,洗去了一路的风尘。 “楚公子,你随我来吧,夫人现在正在秋爽院中,我带你前去拜见。” 楚辞又整理了一下衣裳,才随许小哥前往。 第91章 没那么简单 走过了几条长长的回廊, 又穿过几道垂花拱门, 才走到了秋爽院。 秋爽院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葡萄架,上面结了好多葡萄, 在阳光的映照下, 显得五光十色的。 一位头上挽着髻, 身穿布衣素衫的女子正背对着楚辞他们, 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握着一串葡萄, 正要将它剪下来。 “怀秋姐,我带楚公子来找夫人了。” 怀秋姐回过头, 朝两人笑了笑, 然后说道:“见过楚公子, 请你稍候片刻,我马上进去禀报夫人。” “谢过这位姐姐。”楚辞略拱了拱手。这位女子看起来应该有二十五六了, 看她打扮, 应是新寡之人。 “楚公子,请你进来吧。” 楚辞走进房间, 就见一个老太太正端坐在上首,左边站着一个老嬷嬷, 右边是那个怀秋。下首还有八个丫鬟随侍两旁。幸亏这房间很大, 即使人这么多,也不显拥挤。她见楚辞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而后便被笑意掩盖。 “弟子楚辞,拜见师母。初次见面,礼数不周,还请师母见谅。”楚辞来到她近前,旁边的一个丫鬟递过来一个蒲团,他掀袍跪下,拜见许师母。另一个丫鬟递上一杯茶,楚辞捧着茶,请许师母喝茶。 许师母微笑着接过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快起来,你小孩子家家的,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这些都是外道话,往后莫要再说了。” 她身边的老嬷嬷走过来虚扶一下,楚辞便顺着她站了起来。 “过来坐下。”许师母朝楚辞招招手,示意他坐近一点。“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老爷常对我说,他家乡好山好水出美人,我还笑他不知羞,哪有人总是自夸的?今日我一见你,才知他原来没有说谎。” 老太太一笑,房里众人也跟着笑起来,纷纷夸赞起楚辞的好相貌,把楚辞搞得还有点害羞。 “师母过奖了,我哪里就称得上是美人了?倒是您老人家,也不知是哪位老神仙帮您调养的身体,若是不坐在上首,我还道是先生家的世姐出来招待了呢!” 楚辞的嘴多甜啊,老太太自从来到阳信府后,还没有见过这般会说话的小辈,瞬间被他逗的开怀大笑,屋里的丫鬟们再说几句讨喜的话,一下子就把气氛炒热烈了。 “你这孩子的脾气倒好,我还以为他好不容易收个徒弟,必是如他一般性格怪异的。” 老太太吐槽,楚辞自然不能接腔,只得嘿嘿傻笑两下避开这个话题。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把先生的家就当作自己家一样看待,你几个世兄阿姊,全都不在我身边,只留了一个小混世魔王陪着我们二老。他今天跟着府中一些好友出城狩猎去了,日后他若惹到你头上了,万不要手软,就当自己子侄一般教训!”老太太拉着楚辞的手说道。 楚辞听着,突然有些囧,怎么听着好像是个宝哥哥一般的孩子? “多谢师母盛情款待,楚辞自然不会和先生师母客气的。” “夫人,老爷回来了,说要见楚少爷。” “行,你去吧。他啊,这些天一直念叨着呢。”老太太笑了笑。 楚辞起身告辞,随着许木往外走去。 许征刚从衙门出来,像他这种品级的官员,何时放衙都是自己定的。在清闲的时候,甚至可以去衙门点个卯就回来。 他官服还未脱,白鹇补子的官服,比起县太爷的鸳鸯补服来说,又增添了一份威严。 楚辞到时他正在喝茶,楚辞上前叫了一句先生,然后拱手行礼。 “免礼,过来坐吧。”许征让他坐下,但楚辞屁股还未触到凳子,他又发问了,“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你来解一解。” 楚辞只好又站起来,说道:“成大事者,需目光长远,做小事者,则心细如发。”也就是说,做大事的人负责决定未来方向,执行的人,则需要了解细节,从细处去实施。 “哼!连你这般初出茅庐的小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们那些蠢儒,什么狗屁大小的事都要来问我,把老夫搞得像个杂役!”许征很是冒火。 楚辞心里暗笑,这老头儿但是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架子都不摆。楚辞猜想,他下面的人应该也不是这么不中用,只是看这老头儿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生怕他新官上任要挑毛病,便事事请教,才能不犯错。 “先生不必动怒,他们也是为表敬意,你只需对他们说复如往常,各司其职便是。” “唉,罢了罢了,不提他们了。方才我随意考校,见你对答如流,想来这几个月的时间,课业并未松懈,吾心甚慰。”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哪敢有一丝松懈,常点灯看书至深夜才歇息,怕的就是乡试考试成绩不佳,到时候给先生丢了脸就不好了。”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眼看离乡试还有十几天,这段时间你就哪都别去了,留在府中好好读书。” “呃,先生,我今天来的匆忙,还有些东西在同窗那里,恐怕要过去拿一下。”楚辞连忙说道。 “让许木陪你一起去拿,拿完就回府。顺便劝一句你那些同窗,让他们没事不要三五成群在酒楼里高谈阔论,更不在秦楼楚馆逗留,好好读书才是正理。”许征提醒一句。 “是,先生。”楚辞也知道,书生一多,就容易起争执,到时候话赶话的,说出两句犯忌讳的话,被有心人举报,到时候就惨了。 “嗯。眼下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辰,你去书房等我,上面有一道题,先做一做。我回房更衣便来。” 许征起身,手往凳子上一抓,然后往外走去。他的手被宽大的袖子遮住,楚辞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许木见他好奇,便将两手合十,做了几个扭麻花的动作。 楚辞立刻会意,原来是魔方吗?先生先前放在凳子上,岂不是说明他去衙门点卯时也是带着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这种行为让他想起了以前高中的同事,她家的孩子特别喜欢恐龙,每次吃酒席时,只要看见抱着一只大恐龙的背影,那就一定是他。 是不是还考虑帮他做一个四阶的了? …… “楚兄,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住了吗?”张文海眼巴巴地看着楚辞和许木提着东西出门。 “先生留我,却之不恭,我哪敢推拒呢?只能对阔之兄一番好意表示抱歉了。” “说的哪里话,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张文海佯装生气。 楚辞轻轻一笑,然后把许先生嘱咐他的事情和张文海等人提了一下。大家都表示,不会出去搞事,会留在院子里专心读书。 楚辞向大家告辞,然后登上马车,回到许府去。 “楚兄运气真好,竟能找到一个五品大员做先生,怎么我们就没有这种福分呢?恐怕这次乡试,他躺着都能取中了。”一个学子拈酸道。 其他人不好说他什么,但也没有人附和他的话。这人是乙班的一名学子,看张文海是个心好的,便再三恳求住了进来,大家原也和他不熟。 一直对外像个傻二哈似的张文海突然冷下脸,说道:“楚兄学识人品无一不贵重,岂是你口中仰仗五品大员便不思进取之人。恐怕我这寒舍也容不下钱兄,请你自行去外面找个地方休息吧。” 那人被张文海毫不留情地驱逐,又见大家只做壁上观,一点也没为他说话的意思,便气冲冲地去里面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还留下一句话:“一群踩低捧高的玩意,待日后我中了举人,你们不要后悔!” 大家面面相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奇葩,怎么在县学时没看出来呢? 楚辞一点也不知道有人因为他愤愤不平,他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用眼斜着他,比他还高壮些的世侄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是个如贾宝玉一般色若春花的美少年,没想到竟是个这般高大的,和秦钊那小子也不相上下了。 说起秦钊,好久都没看见过了。上回乔迁酒,他也到秦钊家请人,可惜的是,他家房门紧锁,听说是和他一个舅舅去外面走商了。 秦钊打了个喷嚏,立刻引来不远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的注意。他立刻重新站直身子,在这烈日骄阳下暴晒。 “喂,你看了我许久,到底在看什么?”浓眉大眼的少年问道。 “无甚,只是想起来一个友人罢了。” “友人?似我这般的吗?那下次我要找他比试比试,看看谁更厉害。” 许乔南,许家嫡次子的小儿子,生出来就和前面几个兄姊不同,他的块头要大的多。他从小力气就大,最喜欢的就是舞刀弄棍,对文章诗词之类的根本不感兴趣。 幸亏他前面的兄长在各个方面都有建树,不需要他再为家里贡献什么力量了,便放任他去了。 “呵呵,世侄,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呢?”他一回来,就看见这小子大刀阔斧地坐在院中。 “哦,我听祖母说,那老头子收了个徒弟,还以为是个和他一样有怪癖的,没想到你还是挺正常的嘛。”许乔南看着楚辞笑了起来。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还好,也不是特别失望。我听老头子,你这个书生很厉害啊,还会打五禽戏。五禽戏是什么,你能打给我看看吗?”许乔南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他一听五禽戏这个名字,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他期待地看着楚辞,却忽然抱住头“哎哟”了一声,回头一看,正是他祖父站在后面。 “祖父,你打我干什么?” “没大没小,什么叫这个书生,你应该叫他世叔才对!”许征横眉竖目,看起来和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竟有几分相像了。 “世叔——”他拉长了嗓音,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然后又说:“世叔,你能打一段给我看看吗?” 楚辞点头说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天气太热,明天一早卯时正,你在这里等我吧。” “嘿嘿,行,那我走了。”那小子冲着许征抱抱拳,然后飞也似地走了。 “这泼皮!”许征骂了一声。往日在家时,就这小子被他骂的最多,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小子老是衣裳凌乱地在家里跑来跑去,和其他几个孙子完全不一样,让他看了眼睛疼。 “先生,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散衙了?” “哼,我再不散衙,都要被他们气死了。”许征骂了一句,然后说:“学问你也治的差不多了,今天我要说的,是西江省这届乡试的主考官。”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3节 “主考官人选已经公布了吗?”不是要等考试前三天才会公布吗? “呵,你以为老夫这么多年当官,朝中会没有些人脉吗?也就是普通学子不知道,其他人早已经传遍了。此时怕是文章都写了几篇了。” 许征看不惯这种以文章媚上的现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主考官的喜好,和你的成绩排名,有很大的关系。 “先生,您是想?” “老夫与那小老儿共事一段时间,对他的喜好也有些了解,他将是你的座师,说给你听听也无甚大不了的。” 这明显就是开后门来了。楚辞有些奇怪,他家先生不是嫉恶如仇的吗?怎么也会屈服于这种潜规则。 许征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哼了一声:“你小子,以为春秋有那么简单吗?” 第92章 开地图炮吗 西江省这届乡试的主考官, 是朝廷钦派的翰林院学士张松年。此人刚正不阿, 于文章上喜欢那种严谨端正的, 最不喜欢的就是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言之无物的文章。 像秦人所做的《谏逐客书》, 就是他很喜欢的。而唐宋时期的文章, 他只觉得太疏狂了, 虽直抒胸臆, 但却有些过于想像化。 往年他也曾做过乡试主考官,取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仿照秦文汉赋来写的, 布局严谨,文风朴实。 楚辞的文风偏唐宋, 豪爽狂放, 不拘一格, 和张松年喜欢的严谨文章有些不同,所以许征特地来提醒他。 楚辞有些发愁, 怎么说呢, 他一直觉得文章这种东西,风骨是无法改变的。他喜欢大开大合, 叫他变得谨小慎微,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怎么说, 他也是应试教育下出来的一把好手, 即使文风不易变,但是暂时模仿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先生,敢问这位张大人可有什么文章让弟子拜读一二的?” “有, 我这里有他好些篇文章,从十几年之前的到最近两月的,都有。”许征自从打听到这届主考官是他之后,就立马派人去收集这些了,有些他自己都还未曾读过。 楚辞十分感动,许征替他做了这么多,他若不能取一个好成绩,怎么对得起大家对他的期望呢? 楚辞忽然又想起一事,他是知道了主考官,所以这几天有个研究的方向,但其他同窗还不知道…… 许征见他迟疑,便问:“怎么还不去书房?” “先生……”楚辞不知如何开口,事先打听主考官,家里有背景的一定都会去做,但是如果内幕消息被他传了出去,会不会为先生招惹是非呢? “有话说话,何时学会这样吞吞吐吐的了?” “先生,我有二三好友,他们这次也随我一同前来,参加乡试了。”楚辞还是开口了,行或不行,靠猜测是没用的。若是不行,便被先生骂一顿也无甚关系。 “啧,果然是个治过诗经的……你若想和他们说一声,便去说吧。仕途一道,也需有二三友人从旁协助。只是,眼睛要放亮一些。” “是,弟子谢过先生。”楚辞得到答允,立刻去到书房修书一封,将此事告诉了张文海,让他代为转告其他信得过的同窗。张文海这个人平时看起来二了吧唧的,但心肠最热,看人也很有一套,并非是那种烂好心之人,是非曲直在他心中自有一套辨别方法,将此事交给他去办,必能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 张文海同时接到了三封信件,分别来自楚辞,方晋阳和陈子方。他先展开楚辞的信件,上面的内容让他欣喜若狂,只想马上去通知其他人。 但是桌上还有两封信没拆,他暂时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又拆开方晋阳的信件。孰料内容和楚辞的一般无二。 张文海笑了笑,一个是他心中敬爱有加,亦师亦友的楚辞,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晋阳,这两人应也是这般看他的,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寄信给他。 他心下暖暖的,又将陈子方的信件拆开,不知道中行兄又会写什么给他呢? 看到内容的那一刹那,张文海有些惊讶,陈子方的信件说的居然也是同一件事! 这…… 楚辞和方晋阳还有迹可循,可陈子方如此信任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张文海其实一直都有点自卑,生活在一群大佬身边,人人都天资聪颖,文采风流。只有他,高不成,低不就,每次考试都险险地吊在尾巴上,只要松懈,便会被排除出甲班的队伍。 有些学子很看不起他,认为他只会攀交情,还私底下议论过,说若不是张家有钱,那些人又怎会搭理他? 张文海一向习惯以大大咧咧的形象示人,他告诉自己,只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那久而久之就真的不会去在意了。 可是从他的诗里,还是能看出他的一些情绪。楚辞就曾评价过,说阔之兄为人虽不拘小节,但诗却写的温柔缱绻,与他外在判若两人。 他告诉自己,能和这些人交上朋友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若因为心里那点不自然而远离他们,才是真正中了那些人的计呢! 所以出门在外,他一贯都是热情大方的,无论吃喝花用,他都抢着付账。他知道有人把他当冤大头看待,可只要几人里面有一人是真心实意感激他的,那么这些事就不算白做。他爹说,这叫广结善缘。 今天这三封信,就是在告诉张文海,往日他的付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即使在差,在他们心中的份量也是很重的! 张文海坐在书桌上抹了一会眼泪,哭够了拿袖子一擦,又精神百倍地出门去了。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 楚辞研究了几日张松年的文章,心里却十分矛盾,还有些茫然。 这张松年早年的文章,确实如许先生所说的那样,文风朴实,内容严谨,一丝不苟。他看着文章,甚至能想象出一个这样的人,公正严明,眼里不掺一点沙子。 可是看到后面,楚辞发现他两年前的文章却不像以往那样,而是有些偏中庸之道,无论言辞还是思想,都有些松动了。 几个月前做的一篇《吏民赋》,文风和以往更是大相径庭,文章写得慷慨激昂,直抒胸臆,让观者不由拍案叫绝,反而和唐宋时期的策论有些相似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篇,实在不能说明什么。 楚辞把自己困在书房里坐了几天之后,终于决定去找那些同窗讨论讨论了。一个人的想法和能力终究还是有所不足的。 他刚一出门,便见许府小霸王往这边走来。许乔南一脸兴致勃勃,吓得楚辞连忙闪身,往假山后躲过去,方才避开他的视线。 这小霸王自从那天早上看他打了一套五禽戏之后,就来了兴趣,硬说这五禽戏是什么功夫,逼着他教他。 楚辞无法,只得先将虎戏教给他。这小子学的也快,楚辞不过打了两遍给他看,他就能自己琢磨了。 不过两天功夫,愣是从其中悟出了一套拳法,自名为“虎形拳”,绝招乃是“黑虎掏心”一技。 楚辞看他打的虎虎生风,还真有点模样,便夸奖了他几句。这一夸不得了了,这孩子是书香世家的一朵奇葩,从来只有被斥责的份。 今日被夸拳打的好,许乔南一高兴,就说要将这五禽戏的其他几招也学会来,这几日一逮着他就打拳给他看,还让他也学。 楚辞怎么能不避着他点呢? 好不容易溜出许府,楚辞就像是放出笼中的鸟儿一样,这几日因为苦苦思考而消磨的脑子,也变得放松了些。瞧着外面街道繁华喧闹的样子,还当场做出了一首歪诗。 等他到了西大街附近,准备去找张文海等人的时候,却看见附近的一间酒楼里聚着很多书生,似乎是在辩论还是怎么样。 想着许先生的告诫,楚辞站在路边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可是他一偏头,却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靠窗的地方,脸上似有薄怒,嘴里还在说话。 这是怎么了? 楚辞朝着这间名叫“状元楼”的酒楼走过去,一靠近便听见一向温和的方晋阳怒道:“这位兄台未免说得太过分了些,若你只说我几人学识尚浅,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学问一途博大精深,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但你若是要污蔑我们整个袁山县没有一个人才,那小生就不得不辩驳几句了!” 哦哟?能把方晋阳这只小绵羊逼得出来顶角,看来说话之人地图炮的能力很是强大啊! 第93章 吾家教甚严 原来这天, 方晋阳和陈子方一同来找张文海等人谈论时事, 大家也都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了, 这一见面,自然有很多话想说。 因住处没有厨娘, 这些天他们都是花钱请旁边的酒楼送菜过来的。送来的饭菜到底不如热气腾腾刚端上来的, 于是有人提议, 不如大家一起去外面边吃边学。此时乡试在即, 外面的酒楼里学习气氛也是十分厚重的。 西大街附近酒楼饭馆林立,但最受学子们喜欢的, 还是这间状元楼了。无他,名字太吉利了, 凡读书人谁没做过状元及第, 打马游街的美梦。 他们进去之后, 发现里面果然都是些做学子打扮的人。文人骚客聚于一堂,自然是谈论些文章和时事的。 他们几人一下子就被这浓郁的氛围感染了, 也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开始讨论起来。 过了一会,他们点的酒菜上了, 众人便将桌子上的书本整理了一下,张文海一个不小心, 将自己夹在书中的一张纸弄掉了。 薄薄的纸被窗口的风一吹, 便到了不远处一桌学子的脚下。那人似有所感,弯腰捡起这张纸看了起来。 张文海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笑着走过去, 说:“多谢这位兄台,这张纸是刚才被风吹过来的,还请兄台还给小生。” 那人看完之后,笑了笑,没有将纸还给张文海,反而还将它递给了桌上的其他人。 他有一个同伴看了纸上的文章后,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你们快来看看,这也算文章,笑死我了。” 有一个不嫌事大的还读了出来:“……犹记村头老柳,余幼时攀爬其上,不甚快哉,不知枝叶今尚存否?余之向学之心,就如这村头老柳,虽力有不逮,仍一心向前,无所畏惧……” 其他听见的人也笑了起来,学子大多都自比梅兰菊竹这种高雅的植物,从没人会自比为柳树这种东西。除了比喻的东西之外,文墨也有不通之处,像是刚学写文章的人写的。 这其实是张文海学累了的时候写给自己的鼓励,因为他觉得不是做文章,便随手写下这些话。 张家也不是一开始就发迹的,五六岁的时候,他还和其他人一样,住在村子里,每天都在村头的大柳树上爬来爬去。 有一次打雷,一个轰雷下来,这棵树立刻着起火来,烧的漆黑一片。当时大家都说,这棵几十年的老树应该保不住了。谁知道,第二年它又生出了新叶。这样顽强的生命力,是村子里留给他印象最深的一幕。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嘲笑,张文海自然很羞愤。但是他写的确实不怎么好,所以他在他们笑过之后只问了一句:“敢问几位可以还给我了吗?” 那书生撇撇嘴,感到无趣,到底还是还给他了。 “啧,怎么这么窝囊?” 张文海当作没听见,拿着纸回了这边桌子,方晋阳问他:“阔之,怎么去了这么久?” “无甚,找了一下。”张文海不想多事,便笑着掩饰。 其他几人也没有注意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见酒菜上齐了,便招呼大家赶紧吃喝,一顿推杯换盏,让张文海刚才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吃完后,大家又让小二收拾了桌子,换上几盏清茶,重新将刚刚没讨论完的东西拿了出来。 众人讨论的正激烈,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几声嗤笑。张文海抬头一看,又是刚才那一桌的书生,他们伫立桌旁,不知听了多久。 “阁下可知非礼勿听四字何解?”江淮不悦地看着这几个面带讥讽之人。 “呵,你们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讨论,旁人便是不想听也做不到,又何来非礼勿听?”吕钦均说道,这是刚刚第一个嘲笑张文海的人。 “不经别人允许贸然偷听就是非礼勿听,不在乎是公开还是私隐之所。何况几位听便听了,还发出嗤笑声,实在是无礼。”周承远皱眉,对这几人印象很差。 “我等非故意偷听,只是想要出门,这是必经之地。我们恰好听见你们在讨论,所说的东西引人发笑,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了。若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余夜迟反唇相讥,这是刚刚读张文海文章的那个。 “强词夺理!我们所说的东西如何引人发笑了?” “你们刚才说到的那个典故,在最新的四书集注上已经修正了,和原来的意思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笑你们连四书都没有读通,还学人家高谈阔论,岂不可笑?”王诚义说道,这是最开始捡到纸张的那个。 几人面面相觑,这四书集注每年都会新修,一般来说只会修订有误差的句子和句读,没想到连典故的含义都修改了?这确实是他们的错漏,也不能怪别人发笑了。 于是陈子方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兄台指出,我们回去必会好好研读,只是兄台所言,未免有些刻薄了。” “我听你们的口音,大概是甘州府那边来的吧?你们是府学的,还是县学的?”王诚义忽然问道。 “我们乃是袁山县学学子,兄台打听这个是为何?”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4节 “哦,这也难怪了,一个小小县学,孤陋寡闻了一点也不足为奇。恐怕连你们的山长夫子都不知道,又怎么能难为你们呢?”王诚义笑了笑。 “是啊,小地方来的,恐怕最新的四书集注还买不到吧?要不要我们送你们几本?”吕钦均跟上。 “唉,近几年的学子水平也太差了一些,偏偏一个个的都心比天高,也不知是怎么样的腐儒才能教出这样一群学生。”余夜迟故意大声叹气。 状元楼里的其他人都已经熟悉这种场面了。没到乡试之时,便会有无数书生聚于此地。自古文人相轻,争吵起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听着这几个书生抓着他们一个把柄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张文海很是气愤,料想是因为他才会害得其他人也被看不起,当下便说:“你说我学艺不精也便罢了,凭什么说我们夫子!” “能教出你这样写狗屁不通文章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好夫子,似你这般的人都可以考中秀才,简直玷污了秀才的名声。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整个袁山县是不是没有人才了?”吕钦均讥讽道。 方晋阳见张文海被逼问地眼眶发红,也终于忍不住了,出口的便是刚刚楚辞听见的那段话。 …… “你们袁山县有人才?哪个是你们袁山县的?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可有袁山县人士?闻名朝野的大儒,可有袁山县人士?若不是今日听你们说起,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呢。”余夜迟看着这几个书生,简直不自量力,恰好今日他们受了点气,刚好就出在他们头上了。 “啧啧啧,这位兄台所言有些不妥啊。”楚辞微笑着从门口踏进来,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兄?!” “楚兄?!!” “楚兄你可来了!!”张文海要哭了。 “什么不妥?你又是何人?”余夜迟眼神不善。 “他就是袁山县学子楚辞,十四岁考取秀才,今年刚刚被赐匾额的贤良方正!你可听说过?”张文海挺起胸膛介绍道,骄傲的仿佛在说自己一样。 “呵,什么楚辞,无名小卒一个,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吕钦均哼了一声,听过又怎么样? “那敢问阁下是?”楚辞也不生气,好奇地问道。 “我乃西江省国子监监生吕钦均。”他的头高高昂起,似乎准备接受大家崇拜的目光了。 “哦,是吕兄啊。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楚辞一脸恍然大悟,微微抱拳说道。 其他人感到奇怪,难不成这个吕钦均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吕钦均有些疑惑:“你听说过我?” “没有啊。可小生一向家教甚严,对于无名之辈也是要客套一下的,如此才合乎礼数嘛。”楚辞轻笑一声,缓缓解释道。 在座众人反应过来后,瞬间闷笑声此起彼落。那吕钦均也马上气得面红耳赤,这楚辞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没有教养了?他马上要回嘴,却被余夜迟拦了一下,已经落人口实了,就不必再因气愤导致被人捡漏子了。 “这位楚兄,在下请教一下,你刚刚说我说的话有不妥,是何原因?” “你刚刚说袁山县没有人才,评判的标准竟然是袁山县在朝中没有一位四品官员对吗?我竟不知,若不能官拜四品,便算不得人才,如此说来,本省之中就连知府大人都算不得人才了,毕竟他才是从四品官员。哦,对了,省属国子监的祭酒连从四品都不是,只是正五品,当然也算不得人才了。既如此,你们国子监和我们袁山县又有什么不同?” “你胡说八道!竟然敢污蔑知府和祭酒大人!” “在场的都可以作证,此话明明出自你口,怎么能说是我污蔑呢?要说也是你污蔑才对呀!”楚辞很委屈。 “这位楚兄,何必故意曲解余兄所言?他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敢说,袁山县的学子水平能媲美国子监?”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谁又能说你们国子监的学子时时事事都能强人一头呢?”楚辞并不上当,淡淡说出这一句话,立刻讨得众人叫好。今日在这酒楼之中的,又有几个国子监的学子? 这就好像现代九八五的学生对其他一本学校的学生说你们都是弟弟一样,谁又能服气呢? “那国子监的博士们呢?难道你们县学的夫子,学识比他们还高吗?”这次王诚义专指学识,若他说是,便是大言不惭,若他说不是,便是承认不如他们。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纵使先生学识再高,教了蠢钝的学生也是对牛弹琴,单以先生学识论弟子,未免太过狭隘了。而且我们县学的夫子们,有很多也是朝廷中有功名在身的孝廉老爷,只不过他们习惯寄情于山水之间,才会隐居其中。大家选择的道路不同,又有何可比较的。” 楚辞一番话有理有据,那王诚义张口结舌,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既然你一口咬定袁山县学比国子监更好,那么你敢不敢同我们比试比试?若是输了,你就当场跪下,承认袁山县学不如国子监!”吕钦均突然开口。 其他几人似被提醒,也说:“对,有本事就比试一场,只论嘴上功夫有什么用?”他们全然忘记,刚刚他们是怎么样逞口舌之快咄咄逼人的了。 楚辞冷笑一声:“我楚辞籍籍无名一小辈,又如何敢把整个县学的名声抗在身上?纵使我输了,也不过证明我技不如人罢了,和县学其他学子有何相干?但是几位,莫不是国子监里最为出众的学子,才敢以国子监的名声为赌注?今日是碰上了我不与你们计较,若他日碰上锱铢必较之人,你们又不幸输了,是不是要把国子监的名声双手奉上,让人往地上踩了?” 王余等人脸色煞白,楚辞这一番话可谓是无比诛心的言论了。他们身为学子,不顾学院名声任人践踏,若是说出去,无论是祭酒还是博士都不会再容他们了。 今日这一口邪气没有出成,反而差点断送自己的前程。几人以袖掩面,快速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再不敢回一下头。 第94章 充足的准备 “还是楚兄厉害, 刚才一席话, 把那些人说得头也不敢回了。”张文海崇拜地看着楚辞, 他发现,只要有楚兄在, 没有人能从嘴上功夫胜过他。 “你们是怎么得罪他们的?”楚辞很好奇。 陈子方解释了一下之后, 楚辞更加奇怪:“只是为了纠个错, 至于用这么嘲讽的口吻吗?他们脑子莫不是有坑?” 张文海又补充了他之前的遭遇, 其他人一听,立刻气愤起来, 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故意找茬,欺负他们小地方来的人。楚辞也叹了一口气, 说道:“刚才说轻了。” 怪不得许先生让他们没事不要到酒楼来, 这也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 今天险些就任人抹黑了他们县学。结了帐后,大家一起往回走, 并且决定, 乡试之前,再也不出来了。 “楚兄, 你今天怎么过来找我们了?” “我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家中苦读,实在是烦闷不已, 后来才惊觉, 我这种行为无异于闭门造车。偶尔还是要和大家互通有无,才能让自己的思维更加灵敏的。” 陈子方和方晋阳笑了起来,他们也有相同的感觉, 所以今天才会出来。 张文海的小厮小橙子收拾出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大家便把各自的书本摊在桌子上,开始交流。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主考官是谁了,楚辞也就开门见山:“关于张大人的文章,不知各位看了多少?” “我们已将他名声在外的那几篇文章都看全了,才发现这位张大人果然如其他人所言,是个严谨周密的。” “对,看其文章一丝不苟,确实是这样。”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都同意他们的看法,对于乡试场上要写怎么样的文章,他们心里也有了底子,这几天也在练习。 “不知各位可拜读过张大人近几个月写的《吏民赋》?” “《吏民赋》?这篇还不曾看过,想必还未宣之于众吧。”陈子方猜测,他家今年两个要上乡试场的,他爹收集了很多东西,为了家族的兴旺,还不至于只告诉弟弟。而且他的先生也给他寄了一些东西过来。 “楚兄记下了吗?若记下了,可否背给我们听一听?”其他人看样子都是没有看过的,江淮便代表大家提议。 楚辞点点头,然后悠悠地背诵起来:“今有胥吏,屈膝于官场之上,横行于乡野之中……” 等他将这篇一千多字的文章背完之后,其他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呵,你们是不是想问,我背的到底是不是张大人的文章。”楚辞失笑。 其他人愣愣点头,这反差着实有点大了。就像李太白突然写出凄凄惨惨戚戚,李煜突然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类的,画风根本不一样啊。 “可这确实是张大人的文章,所以,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 “除了这篇,他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文章呢?”如果篇幅多了,是否意味着这位张大人不再排斥唐宋文章? 楚辞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人说:“这篇文章,会不会是张大人让人捉刀写的?” 捉刀就是代笔,大家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不然怎么解释这位张大人有且只有这样一篇画风不一样的文章呢? “我听说,半年以前,张大人路遇同在翰林院当差的陆为学大人,还与他发生过争执呢。张大人好先古风,陆大人则推崇今人,两人每次聚在一次,都是以争执结尾的,半年前那一场,更是差点打起来,听说那次之后,陆大人身体每况愈下,提前告老还乡了。”方晋阳把从这位堂伯父那里听来的事说给大家听。 方家人脉十分广,虽无人处于高位之上,但影响力也是很大的。他祖父乃方家二房,上面还有嫡支方家长房,这位堂伯父,自来和他祖父亲如父子,当初也是他祖父提携,现在已是六品官了。这次方晋阳来阳信府考试,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接方晋阳到他府里暂住的。张松年的事,他也打听到了很多。 “看来那篇文章应该只是意外之举吧,我们还是继续研读先秦文章吧,看能不能仿其风骨,在乡试场上一举成名。” 大家将这篇文章抛在脑后,不再多想。 楚辞回到许府,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正想去请教许先生,却忽然忆起,许先生已经于昨日去巡视考场了,这一去,不等乡试考完,是不能出来的。 今年乡试登记的人数比以往还要多很多,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天子门生这几个字来的。所以原本的几千间考场有些不够,幸亏他们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开恩科的圣旨一下,就开始加建了。 许征现在任阳信府知州,职责就是在乡试期间,维护考场秩序,保护考场安全。不要像十几年前一样,考场突发大火,因为救援不及时,烧死了一百多个秀才。 他乡试前五日入场,乡试后一日才能退出来。 楚辞无法,只能靠自己去想了。 …… 乡试前三日,府衙公布了主考官的名字和随行队伍。 初五日,主副考官们到达西江省阳信府,初六日入闱,先举行一场入帘上马宴,所有的官员都要入场参加。 举办过宴席后,内帘官,也就是阅卷的官员,要一起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再由监试官封门。外帘官,则负责监考,收卷,誊录。内外帘官不得互通有无,有公事的话,也只能隔着帘子交流。 比起县试来说,乡试的等级又要再高一层了。 初九日为乡试第一场,他们要提前进入考场等候,也就是说,初八日便要入场了。 楚辞一直纠结到初六日晚上,才终于放过自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取好名次想疯魔了,才会一心钻研主考官喜好,纠结那篇文章的含义。但他忽略了,在主考官之前,卷子还有许多同考官批阅。若是在前面就不予取中的话,根本就到不了主考官的手上。 想通了之后,楚辞将张松年的所有文章全部锁于柜中,再不去看。他脑子里,除了原主积累了几年的知识,还有自己这几个月钻研学问所得。 两位先生都对他充满了期待,他只需要固守本心,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写上去,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总之,他还年轻! 初七日,他看了一天文章,及至傍晚时分,师母房里的怀秋姐姐突然过来,说是师母请他过去一趟。 楚辞连忙整理衣冠,随怀秋前往。 “见过师母,不知师母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阿辞啊,你明日就要上场了。虽你已有一次经验,但到底母亲和兄嫂不在,你先生又去巡视考场了,我便越俎代庖,帮你准备了一些考场上能用到的东西,你看一看,挑合适的纳进去。” “弟子谢过师母!”楚辞十分感动,这一桌子的东西,确实都是考场上最适用的。 桌上有个小铜炉,不过两个巴掌大,下面自有添炭火的地方,看上去着实小巧精致。旁边还有一小袋银丝炭,这种炭火最是经烧,一般来说,两块便能煮一锅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袋碧梗米,一把燕窝,一些红枣红豆之类暖胃的东西,约莫三天的量。 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凉,昨日下过一场雨之后,天气逐渐转凉了,若能在考试后吃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想必身心舒畅。 “师母思虑周全,无一物没用,实在令弟子感激不尽。” “我们妇道人家,所做的也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你适用便好了,我前面几个孩儿入场考试时,也是我准备的。”许师母笑眯眯地说道。 “妇孺能顶半边天,师母做的事,又怎会是小事呢?” “妇孺能顶半边天?哈哈,你这论调倒是新奇,不过我听着却很高兴。” “因为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唯有真心话才能使人感到高兴。” 从许师母那里回来后,楚辞想将东西放在提篮里,可是大大的提篮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了,好像再也塞不下去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5节 他有些发愁,难不成要提两个篮子进去?这样好像显得有些高调啊。 旁边的杏子伺候楚辞好几天了,也知道他有事事亲力亲为的习惯。但现在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杏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楚少爷,要不要我帮你整理一下?” 楚辞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让杏子离开了。刚才那副硬塞东西的样子被人看见了,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说道:“那就有劳杏子姑娘了。” 杏子眼睛一弯,高兴地过去帮楚辞整理东西。 一块厚厚的垫布折好放在篮子最底下,然后便是外面用来盖的罩衣。小铜炉放在最上面,盖子揭开,将米和红枣等物放进去。炭火用布包了,放在它的旁边,再过去是几个大馒头和一小袋肉干。周边放着文房四宝,一个杂乱的篮子立刻就变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再放点东西进去。 “楚少爷,我听说考场里面有些脏乱,您要不要再放块抹布进去?” “行,放吧。” “我瞧着您这里面只有小铜炉,要不要再放个小碗和汤匙进去?” “行,放吧。” “楚少爷……” 在杏子的提议下,楚辞的篮子里又添了好几样东西下去。这下子,篮子才是真的满了。 楚辞有些佩服她们女孩子整理东西的能力,他以前和学校的同学一起出门,男生行李箱中装的东西,永远都不如女生装的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晚,楚辞美美地睡了一觉,就等着第二天一早入场了。 第95章 号房的见闻 第二天早上寅时左右, 楚辞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他穿好衣服开门一看, 原来是许木。许木对他说:“老爷前些日子就吩咐过我,让我初八日寅时来叫你。” “多谢许小哥。” 许木后面, 圆圆脸的丫鬟杏子捧着一盆水, 是给楚辞洗漱用的。 楚辞原本穿了一件中衣和一件外衫, 因为乡试不能有夹带, 所以这些都是单衣。他穿了两件衣服竟还感觉外面有些凉,推开窗户一看, 外面居然又下雨了。 下雨的天气对考生来说不太友好,希望他等会儿不要分到雨号才是。雨号就是指年久失修, 漏雨的号房。考场上几千间的号房, 自然不可能每一间都是完好的, 分到不好的号房,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了。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马夫穿着蓑衣, 头顶斗笠坐在车辕上。楚辞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提着篮子的许木身后上了马车。 马夫轻轻吆喝一声, 马儿就开始跑了。许木从车上拿出两样点心,给楚辞当早点吃。 往日这个时候, 东大街还是寂静的, 今日却已经热闹的仿佛天亮了一样。 科举会场在阳信府提学道旁边,马车还未行到那条巷子前时,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小总管, 前面的路堵住了,依小老儿看,不到天亮恐怕是疏通不得了。”有些学子住的比较远,他们恐怕子时刚过就往这边赶来了,马车牛车轿子什么的,将前面那条路堵的水泄不通。 “能不能掉个头往那边走?” “掉不了头啊,后面的马车又上来了。” “无妨,我瞧着好像不远了,我走过去便是了。”楚辞看看天,雨已经停住了。 许木帮着楚辞提着篮子走了一段路,待走到文坊巷前面时,看见那里拦着一队官兵。 “可是来应考的考生?前面乃考场重地,无关人等不许入场。” 许木无奈,只得将篮子交还给楚辞,接下来的一大段路程,他没法再送了。 楚辞提过篮子,手就猛地往下一沉,这里的东西看起来不多,实际上还是有些份量的。他从篮子里取出秀才文书给那官兵检查,那官兵打开,看了他的名字后念了一句。 “你,帮这位楚公子将东西提过去。”官兵头头随手指了一个小兵,那小兵连忙上前,接过楚辞手中的篮子。 “呃,几位大哥,小生自己提的动。”楚辞心想,这服务态度也太好了一些吧。 “无事,前面巷道挺黑的,就让他在前头带路。”官兵头头交给小兵一个灯笼,让他赶紧带路。 楚辞谢过,赶紧跟着小兵往前走。 考场前有一大片区域,楚辞到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他接过篮子,要给小兵一点酬劳,那小兵笑了笑,摇摇手走了。 西江省一共有十三个府,未免考生太过杂乱,于是官府在面前的这大片空地上,划了不同府的等待区域,进场之时,也是一个府一个府地往里走。 楚辞提着篮子懵了一会,决定往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去找。人实在是太多了,粗略看去大概有四五千人的样子,楚辞借着他们手上的灯笼认了好久,愣是一个熟悉的学子也没看到。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那人却是与他吵过架的国子监学子。那个人也看见了楚辞,他的脸色十分不自然,急急地钻进人群,然后就不见了。 楚辞耸耸肩,然后继续找。国子监所在区域就是阳信府所在,楚辞又依次经过了瀛州府,汝州府,五常府,华江府,才找到排在第六块区域的甘州府所在。 可惜的是,这块区域上也差不多站了有好几百人了,楚辞顾不得形象,踮着脚站在原地想要看见一个熟人。 “楚兄,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声音在楚辞身后响起,楚辞回头一看,这不是黄夫子的儿子和他的同伴吗? “原来是黄兄,许久不见。” “你那两个同伴呢?你没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吗?”黄英杰稚气未脱,看起来很有活力。 楚辞点点头:“我们各有住处,相约好在考场前见面,只是人太多了,一时找不到。”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楚辞又听见有人叫他楚兄。 楚辞转头一看,这不是沈从飞吗? “沈兄也来了,怎么独自一人?不见你们府学的其他人呢?” 沈从飞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楚辞立刻推测应该是上次比试之后,沈从飞被人排挤了。所以他也没有再多问,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几人聊了一会,天边渐渐泛白,人也能够看清楚了。终于有个袁山县的学子看见了楚辞,然后一大群人就朝着楚辞的方向移动过来,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楚辞围在中间,争着和他打招呼。 “马上就要考试了,楚辞祝大家心想事成,京报连登黄甲。” 楚辞先说了吉利话,其他人也就跟着说起来了。彩头这个东西不是特别有用,但是宽慰人心的功能还是具备的,而且现在人多口杂,也不适合谈论些其他的东西。 三声锣鼓震天响,会场大门应声开。 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他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会场大门已打开,接下来便是依次入场检测,若有夹带藏私者,一经发现,先打二十大板,再革除秀才功名,十年之内不许再入场。” 这个声音由嗓门大的士兵传达下来,只一瞬间,地上就多了许多纸团。乡试舞弊成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还是阻止不了大家起这个念头。 “下面,先由阳信府考生入场。” 其余地方的人有些不悦,因为每年都是阳信府的学子先入场,但人家是省会城市,他们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先进去。 像乡试检查的这么仔细,动作是比较慢的。好不容易轮到甘州府时,天已经大亮。 秋天的天气就是那么的奇怪,早晚很冷,中午又很热。当太阳直射下来时,竟有一两个身体不好的学子晕厥了。 守在一旁的卫兵们将人抬了下去,大家同情地看着他们的同时又有些庆幸。特别是袁山县那个晕车的学子,他后面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考试。错过今年,还要再等两年才有,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今年的意义非同寻常。 楚辞提着篮子,跟在学子们身后鱼贯而入,先走过一段长长的夹道,就到了两间小黑屋,一左一右分别进去了五个人。 楚辞进了右边的屋子,他们先将篮子放在地上等待检查,然后小黑屋里的卫兵叫了一句脱,在场的学子就纷纷宽衣解带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楚辞有些不适应,他安慰自己,就把这当做北方的大澡堂子好了。这样一想之后,他脱衣服的速度都变快了,人也变得自然起来。 衣服脱下来之后,那些士兵们拿着他们的衣服使劲抖落,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着什么东西? 因为去年有一个在谷道里头藏答案的,所以今年,还要掰开谷道检查。楚辞面有菜色地看着前面两个学子被翻来覆去的查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那个卫兵就要过来,这时突然有一个掀开帘子进来,他在视线在学子们脸上逡巡,然后停在楚辞脸上。 “你们好了没有?今年的人特别多,动作给我快一点!如果今天检查不完,耽误了时间,延误了考试,可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里面的几个卫兵动作一下就变快了,因为还有篮子未检查,他们只随意打量了两眼,就让后面三人套上衣裳。 楚辞赶紧把衣服套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拎着被翻乱了的篮子出门,又见刚刚那个卫兵看了他一眼。他冲对方笑了笑,那人也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头儿,那个是?” “问那么多干什么?都检查仔细一点,要是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卫兵们撇撇嘴,刚刚还叫快点呢,当他们喜欢看男人吗?回去肯定要长针眼的。 楚辞提着篮子再走了几步,就到了考场大院外的门,通过时要将自己的秀才文书以及做保人凭证交给门口的官差,由他盖了戳子,然后就可以领一张挂牌,挂牌上面有自己号房的名称,之后的两场,就靠挂牌入场了。 在去号房之前,还要拿着这个挂牌去领炭火和蜡烛。秋季夜里寒冷,而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单子,所以朝廷特别发放炭火下去,让学子们用于取暖。 蜡烛一共有三只,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待三个晚上,所以一晚上只能点一只。如果你前面两天点完了,那么最后一天你只能摸黑了。 领完了东西,楚辞看了一下自己的挂牌,号房在丁字号房三百六十五号。 等楚辞好不容易找到了号房后,他看着号房的环境叹了口气。很不幸的,他没有分在新建的号房里面。 但好在也不是雨号和厕号,而且里面看着还过得去,想必应该是特别清理过的。楚辞将抹布拿出来,将放在砖头上的木板擦拭了一下。 这三天,他就要靠这块板子睡觉和写字了。号房门外还有一块挡板,等正式考试时就会放下来用作写字的桌子,上面还有锁头,夜里要上锁,以免有人偷偷出来。 这号房不是很高,像楚辞这种一七五身高,进去都只能稍微低着头走,不然就要撞到了。楚辞想,这是南方的考场,北方的考场应该会更高大一些吧!不然这样逼仄的环境,让人怎么能安心考试呢? 好不容易将东西清点好之后,楚辞看看时间,应该可以用晚饭了。中午饿了一顿,现在肚子还真挺饿的,他懒得煮东西,就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准备充饥。 可是当他看见馒头的一霎那,胃口就下去了。上面都是黑手印,而且那些士兵还在别人身上检查过,根本就不可能洗手。楚辞有些恶心,然后就将馒头塞回了包裹里。 幸好他带来的其他东西因为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没被他们弄来弄去,不然楚辞想干脆就饿几天好了,到实在不行了再吃。幸好许师母先见之明,不然这几天考完出去,他整个人都要瘦一圈了。 因为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试,所以还不是那么严苛,楚辞给了号房外的守兵一点钱,让他帮自己去打一壶水。 这里喝的水是免费提供,学子们自己准备是饮具就可以了。每天早上和中午都会提供一壶水,如果额外有需要的话,那么你只能出银子来打点了。 一钱银子换得了一壶水,楚辞用小碗清洗了一下米和红枣桂圆,就把它们一起倒进小铜炉里,然后在下方点上火,等它们变熟。 甜甜糯糯的香味从里面飘散出来,让其他号房正在心中背书的学子忍不住走神了。为了方便,大家基本上准备的都是馒头,而且三天要做七篇文章,谁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做饭吃? 有人心里一边暗暗诅咒这个好吃的学子考试失利,一边狂咽口水下肚。 楚辞可不管这些,他的粥好了之后,就赶紧倒在小碗里,拿着调羹慢慢的吃了起来。这铜炉一次最多两小碗,楚辞吃完之后,瞬间感觉身上暖融融的。 他看了看天色,觉得大约可以睡觉了,就将篮子里的布垫翻出来垫在板子上,又将外衣脱下来,折成枕头的形状。然后展开罩衣,盖在自己身上,往下一躺。 这板子最多一米五长,楚辞只能蜷缩着睡,这板子太硬了,若不是白天站的太久,根本无法入睡。 楚辞嘟囔着睡着了,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看着他都有些无语。这个书生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先吃东西然后睡大觉,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的吗?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下雨,楚辞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6节 他翻出炭盆,倒了一点炭火下去引燃,然后又爬到木板上安然入睡。 其他号房的学子被他一番操作惊醒,又集体无语了,现在就点炭,他到底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两天时间?晚上写卷子的时候才应该点炭好吗? 第96章 四书题三道 初九日晨起, 天刚微微亮, 楚辞就被身边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吵醒了。 一夜秋雨过后, 空气里潮潮的,楚辞还听见远处有人叫嚣, 说自己是雨号, 要换号房, 然后就被管理号房的卫兵押了回去。 他弄出点水, 漱了一下口,又抹了一把脸。他也想再弄干净一点, 不过没办法,条件不允许。 他又像昨天一样煮了点小米粥, 附近号房里的学子也掏出自己的东西吃了起来。楚辞看见对面号房一个学子一边吃馒头一边吃酱菜, 忍不住也有些想念咸菜的味道了。他的粥是甜的。 “小哥, 小哥过来一下。”楚辞朝号房外的兵丁招招手。 一个兵丁要负责五个号房,那人听见楚辞唤他, 便走过去。 “小哥, 你能不能帮小生问一下,对面的那位学友想不想换一下吃食。”楚辞的要求太奇葩, 以至于那个兵丁都愣了一会。但楚辞的神情太诚恳,所以他还是过去帮他问了一下。 那个书生也愣了好久, 他转头看了看楚辞, 然后把自己的酱瓜坛子递了出去。 楚辞舀了几块放进自己碗里,他昨天看过了,对这种酱坛子, 那些兵丁是用筷子搅动的,若是也用手抓,再馋他也不会吃。 将坛子重新封好,又将小米粥倒了一一小碗给那个书生,两人遥相拱手,交易算是达成了。 这也就是还没开考,所以大家还能交流一下,等主考官一来,任何人都不得再出声了。 吃完了东西之后,楚辞略用水清理一下食具,然后就把东西放回篮子里,再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 东西摆好后,他盘腿坐在板子上,闭目凝神,让心情沉淀下来,这副样子倒是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 天大亮时,考场内响起了锣声。大家正襟危坐,等着主考官和副主考官巡视。一般主考官是由朝廷任命的,副主考则从其他省份抽调,互相监督。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西江省的官员。 由于考场十分大,所以他们也是分散开走的。张松年板着脸走在前面,后面跟了几个卫兵,只要是他路过的地方,学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恼了主考官,被他记住。 巡视过一圈之后,张松年当场宣布封闭号房,考试完毕再解锁。然后几个官差就抬着几个箩筐出来,里面的是乡试第一场的题目。这题目用蜡封好,卷成一团,等会就从挡板外递进去。后面跟着的几个人,抱着白纸和答卷,一人一张答卷和三张白纸,用完了就没有了。 楚辞领到题目和纸张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小心地将上面的蜡拆开,然后展开题目。 乡试第一场考四书题三道,经义题四道。因为学子们的本经并不相同,所以第二天的题卷很长,大家各自勾选自己要做的题目即可。 四书一共四本,一般来说,出题一般都是按照《论语》、《孟子》、《大学》或《中庸》的顺序出题的。 乡试重首场,首场重首卷,所以第一道题尤为重要。 今天发的是三道四书题,楚辞打看题目,只见第一道题上写着: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这道题出自论语学而篇,说的是子贡和孔子的对话,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贫穷的人不谄媚,富贵的人不傲慢。 如果要从这个地方解题那就错了,因为下面孔子说了: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这说的是贫穷的人乐道,富贵之人懂礼,思想境界一下就提升了不少。 楚辞略过这题,去看下一题,第二题出自孟子:权,然後知轻重;度,然後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意思是说,东西要经过称重测量才能知道其轻重长短,人心亦然。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要经过实践才能得出结果。 这道题楚辞没有做过,他心里一下子也没有想法,于是也先略过,又去看第三题。第三题是中庸题: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说的是,做事要提前做准备,准备的好就能成功,准备不充分便会失败。 这三道题的题面并不难懂,出处也都很寻常,基本上有不少人都曾经做过,但如何另辟蹊径,让自己的文章比别人出彩,才是个难题。 楚辞又想起了张松年的喜好,若是想要讨好他,那就必须按照他的思维,一丝不苟的答题。 楚辞却想,真的要这样吗?那种仿先古文风他这些天也写了好几篇,自我感觉也还行,但若是想要出彩,恐怕还是有些难的。 未免画虎不成反类犬,没有模仿出精髓,反而丢了自己的风骨,还不如大刀阔斧,写自己喜欢的文章。他就不相信,以张松年一人之力,便能将他按下去不得出头。 这一刻,楚辞放弃了想要委曲求全,以文章媚上的想法,将自己的全部思想都投入到了做文章之中。 第一道题,他写下了一句话破题:安贫者乐道,知足者常贵。然后他从历史上不知足者的后果切入文章,开始答题,文章大开大合,辞藻华丽却又彰显大气磅礴,立意深远,能言之有物,从细微之处可见真章。 楚辞坚定了信念,文思如泉涌,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篇文章做好了。只是文章的字数有超出,等会还要删改几处才行。 他将这张写好的题目放在一旁,又看第三题,这道题他心中也有了想法,就在其中写上: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他引用的是周易上的一句话来破题。 而后,他又从古代几个经典战役来分析做准备的重要性。依旧是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让人看后荡气回肠,不禁拍案叫绝。 其实楚辞先做一三两题除了现在对于第二题没有什么想法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许先生告诉过他的一个诀窍。 那就是利用人的心理。因为人的思维能力到底是有限的,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写好三篇精彩的文章,实在不容易,于是许多人文章的质量都是由高到低的。 这就导致了,当阅卷官阅卷时,你的三篇文章粘在一起。他打开第一篇时,发现你写的不错,于是点点头继续往下。再一看,诶,尚可。于是又往下,却发现你的文章一篇不如一篇,他心里就会有所失望,到最后排名自然不会太高,因为他对最后一篇的印象会很深刻。 按照许先生的做法去,就是他看第一篇时,觉得很不错,看到第二篇时,会发现质量好像下降了不少,等耐着性子去看第三篇,却又会惊讶的发现,文章的水准又回来了。 这种犹如坐过山车一般的体验,会让阅卷官得到一种满足感,他一满意,排名自然是不会在下面了。 第三篇写好后,楚辞也没有急着去修改,而是又拿起了第二篇。 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与其写一篇休息一下,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将文章全部写好,之后再来慢慢查看。 第二篇,楚辞想了很久,然后用了朱子的一句话破题: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题破了,文章就好写了,他想了想,将史记上面的一个著名故事——纸上谈兵写了上去。 就在楚辞努力做题时,有那巡考的官员经过。他见这一排号房里,其他学子都在冥思苦想,半天才落一笔,又见有一学子奋笔疾书,隔板上已经放了两篇写好的,便不由过去驻足观看。 刚一看开头,心里就不由惊叹,这篇文章起始两句写得好呀,希望不要虎头蛇尾才是。他刚要往下看去,与他一同巡视的考官突然走过来,说是那边号房有人来报,让他过去一同查看。 这巡视都是两人结伴而行的,若是一人巡视,如果发生舞弊之事,他们也难以洗脱罪名。 那位考官只得跟着一起去,原来是一个学子突然呕吐起来了,秽物充满了整个号房,臭气熏天,令旁边的学子不堪其扰。 将那学子抬出去后,那人再想回头去看,却已经不知他坐在何处了,而且他们还有好些地方要走动,那人脸上不由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 “周兄,何故露出这般表情?” “我刚刚看见一个学子的文章,写得极好,可惜还没有看完,这心里啊,难受的紧。” “哦?竟这般好?他是仿古还是论今?” “这,看他头两句,像是仿唐宋文风,辞藻华丽,读之令人口舌生香。” “唉,那你估计看不到他的文章了,谁人不知张公好古?” “也是,可惜了……” 一般来说,只有前五名的所有文章会被贴出来,其他人的封卷留存。只可惜他不是内帘官,看样子是无法将那篇文章读完了。 第97章 恍若隔世呀 等楚辞将这三篇文章全都写好时, 日头已经过半了。 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揉了揉手腕, 然后又用头在空中写了几个粪字,来舒缓自己的颈椎压力。 守在号房外的兵丁疑惑地看着这个神神叨叨的学子, 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不过, 监考的只负责监督有没有舞弊现象, 学子其余的动作一概不管。 刚才奋笔疾书埋头写的时候不觉得, 楚辞放下笔活动了一会之后,就觉得腹中饥饿难忍, 算一算还是大概清晨五点多的时候吃的东西,现在大概快十二点了吧。 但楚辞现在还不想煮东西吃, 煮东西时要将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又要弄很多的水出来, 万一把隔板打湿就不好了。 馒头是已经不能吃了,其他的又要煮, 目前能吃的, 只有篮子里的肉干了。他从篮子里拿出几片肉干,一片一片放在嘴巴里咀嚼。 这肉干应该不是牛肉干, 从味道上看,应该是猪肉或者什么的, 嚼上去有些甜甜的味道, 还有芝麻的香气,像是猪肉脯,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楚辞低着头边吃边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放松自己的脑神经。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放水了, 这位学子,把你的水壶拿出来。” 楚辞猛地抬头,嘴里还未嚼烂的肉干竟一下滑了进去,哽得他难受极了。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寇静急了,上前一步将手探进隔板帮他拍背,一边端起小茶杯塞到他的嘴边。 楚辞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方才将那口肉干咽了下去。因为用力过度,所以他的眼角有些绯红,看上去就像哭了一样。 “对不住了。”寇静有些自责,从他刚刚的角度只看见楚辞低着头,却不知道他是在吃东西。 “这位大人,小生无碍了。”寇静没有叫他辞弟,楚辞自然也不可能当场暴露他和寇静认识的事。 寇静将手放开,然后俯身一探,将楚辞放在木板上的茶壶拎起来,给他灌满了水。 楚辞笑着说了声谢谢,寇静点了点头。临走时在背后竖起两根手指,然后弯了弯。 楚辞知道,他的意思是,十一日早晨第一场结束后等他。 乡试乃是大事,朝廷对于乡试舞弊抓得特别严,所以需要很多人手监督。阳信府衙差和地方守军需要维护地方治安,可以抽调的人手不多。 于是巡抚大人便向驻西江省边防营元帅借调人手,帮忙监考。元帅不太乐意做这件事情,要知道大魏朝的文官和武官从来都是水火不相容的。 何况乡试事关重大,万一闹出什么事来,不是连累他手底下的兵吗?元帅大人正想回绝,他手底下的军师却说,如今不知还要在这西江省待上多久,实在是不宜和当地土皇帝过不去,不如就派那些新兵过去对付对付,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要紧,反正他们都还没有被编入军户。 元帅一想也是,就同意了。 寇静做为这次新兵训练营的总教官,自然是要带队接受任务的。所以,这也就是楚辞会在考场看见寇静的原因。 楚辞倒是不知道其中关节,但他却猜到了,这一路过来受到的照应应该是寇静打了招呼的缘故吧。 想了一会之后,楚辞晃晃脑袋,将这些事情抛出脑海。时间尚早,楚辞把写好的第一篇文章拿过来,四书题要求每道两百字以上,三百字以下。楚辞这一篇,看上去怎么样也应该有四五百字的样子。 怎么删减呢?楚辞首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本朝皇帝的名字和国号,以免犯了忌讳,其次,还要再回忆一下楚家先祖的名讳,看看有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 他可不想像诗鬼李贺一样,因为他的父亲名字里面有个晋字,导致他连进士的不能去考。幸好楚家的先祖有先见之明。 突然,楚辞又想起了方晋阳,希望他的后辈不要太遭人妒忌,不然的话,这也是一个把柄啊。 楚辞将文章里面犯了忌讳的字挑出来,能删掉的就删掉,不能删掉的就改用别的词,实在不行的,就用朝廷官方认可的别字代替。 找完这些字,再就是要把语序不通的或赘述的地方一一改正。 楚辞一边在心里默读,一边在草稿纸上修正,那用来当草稿的白纸,上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 这些符号只有楚辞自己能看得懂,因为他用的是现代的修改符,若是其他人来看,还会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符文之类。 楚辞成功地将字数控制在两百四五十字左右,修改好一篇后,他又拿起第二篇如法炮制。 用脑过度的楚辞,肚子里仍然有些空虚,但他不敢再多吃肉干了,生怕等会儿会想要领出恭牌。 这出恭牌指的是上大厕。乡试场内,不允许自由出入,若遇三急,号房内有瓦盆,但只许小便,不许大解。 如果实在内急,便要上报号房外的兵丁,他会将你的试卷拿走,然后给你出恭牌,让人带你去厕房如厕。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7节 领了出恭牌的学子,交试卷时,会有人在上面盖一个黑泥印章,俗称“屎戳子”。盖了这章的试卷,基本上都是不采用的。 所以实在憋不住的学子,会在自己带来的篮子里或靴子里如厕。 楚辞是万万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所以他只能克制饮食。 等楚辞将三篇全部修改好后,日头已经偏西了,他用来修改的时间倒是比写文章的时间还要长一些。 楚辞看看还有光线,便将答卷拿出来,准备将这三篇文章誊录上去。 答卷上面有红线,每一竖都有规定的字数,决不能超出来。而且字体一定要是端正的馆阁体。 小心翼翼的誊录好三篇文章后,楚辞再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耐心的等待试卷干透。因为朝廷科举有规矩,如果哪张试卷上有明显的记号、墨点或者火烧、水渍的痕迹以及撕裂的试卷,内帘官们就会用蓝笔抄写,俗称“登蓝榜”。 其他的试卷都是由朱笔誊录的。登蓝榜的试卷直接落选,考生多年的辛苦只能付诸东流。 一般来说,都是很倒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运气,楚辞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也有这样的遭遇,所以他十分小心。 试卷干了之后,他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将试卷卷了起来,小心地放在后面的木板上。 用铜炉煮了点稀粥,吃起来十分寡淡。楚辞决定,等他出去以后,一定要大吃一顿才行。 其他号房的学子们都在认真的答题,有几个面色看上去十分愁苦,楚辞还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趴在桌子上大声啼哭。他叹了口气,有此经历之后,他对古代科举的难度再次有了深切的认识。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了,很多学子都点起了蜡烛,晚上继续写。 楚辞没有点蜡烛,他的文章已经写好了,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一天下来,他也觉得身心俱疲了。 楚辞将炭盆点起来,然后和衣上床睡觉,身上虽然盖着罩衣,但总感觉还是有点冷,这炭盆可不能省。 有些学子看着楚辞那间一片漆黑的号房,心里开始嘀咕,莫非这个学子已经放弃了,要知道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收卷,晚上再不写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夜里,有一间号房起了骚动,原来是有个学子,点着蜡烛写字的时候太困了,不小心将蜡烛碰到了。 虽然火扑灭的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但是他的试卷却被烧了一个大洞,已经救不回来了。那学子当场就崩溃大哭,披散着头发跳脚犹如一个疯子。当他却被兵丁们无情地拖出去时,在他附近的学子们个个心有戚戚焉,对于自己的答卷护得更加严实了。 楚辞睡得很沉,所以没有听见,等他第二天早上,被锣声惊醒过来时,已经有人来收卷了。 交完卷子后,楚辞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又弄了点东西吃。 吃完东西后没多久,考试的锣声又响了起来。今天少了主考官巡视这一程序,所以放题的时间提前了。 今天的任务更加严峻,因为题量从三道变成了四道。而且五经题字数要求也更加多。学子需要选出四道本经题开始答卷。 楚辞治的是春秋,当他打开题目时,很高兴的发现,其中有两道题他都做过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是许先生给他讲评过的。 本经也就一本书,里面的题目出来出去,也就这些了,做过不足为奇。楚辞将喜悦的情绪收敛了,因为别人可能也做过一样的,甚至可能四道都做过。 谁叫他治本经的时间,去其他人要晚许多呢?但好在许先生已经说过,他虽晚,但有后来居上的趋势,让他不必太害怕。 楚辞定了定心神,开始专心做答。 今天他用的时间比昨天多很多,直到一支蜡烛燃尽,他才将试卷誊录好。 楚辞又点燃了一支蜡烛,用作吃东西和洗漱时照明。 远处有一间号房的蜡烛突然熄灭,那学子立刻敲响了隔板,让守卫的兵丁去帮他取蜡烛。 可是一人只有三支,兵丁自然是不会去帮他取的。如果可以,楚辞想将自己多出来的两支送给他。可是,规矩严明,这样做是不行的。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便将自己的蜡烛也吹灭,摸黑躺上了木板。 第二天卯时正,又有士兵来收卷。 收完卷后,守在外面的兵丁们掏出钥匙,将号房的锁开了。 楚辞提着篮子跟随众人往外走,一瞬间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第98章 静静的服务 离开的门和进来时的门是不一样的, 几米宽的大门敞开着任他们随意出去。 楚辞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忽然有种走在黄泉路上的感觉。因为身旁的学子, 个个都是眼眶青黑,脚步虚浮的样子, 活似一群群鬼魂。 楚辞觉得自己还行, 但他其实也有点手脚发软, 脚上像是踩了棉花一样。若不是还想强撑着在众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仪态, 他也想要弯腰驼背拖着手走出去了。 外面有好多人在等着,一个个翘首以盼, 脸上满是希冀。一般学子一踏出门,立刻便会被自己的家人扶着上马车或牛车之类的。 有那中途出了状况被抬出来的, 家里人便会哭天抢地地冲上去。楚辞还看见一个许是家庭比较贫困的, 那学子的兄长和小弟来接人时, 直接背着他就回去了。 他不由想起了楚广,若是他在门外等他, 估计也会直接背着他走吧。 楚辞一边想, 一边踏出门。他想着和寇静的约定,正欲找一处僻静之所等人过来, 忽然听见了许木大声呼唤。 楚辞应了一声,许木连忙冲了过来, 一把将楚辞手上的篮子抢走了。 “楚少爷辛苦了, 现在就跟我回去吧,夫人已经准备吩咐厨房,备下了热水和饭食, 等你回去之后就能享用。你用过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多谢许小哥,只是我和友人相约,一时之间是不好回去。”楚辞拒绝了,因为寇静让他等他。 许木了然地笑了笑,见楚辞疑惑不解,于是悄声附在在他耳边说道:“车上已有故人来访,楚少爷不去看一看吗?” 楚辞一听,便跟在他的身后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外面,他刚一踏上马车,一只有力的大手就从帘子里面伸出来,拉住他的手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楚辞一个踉跄,脚下一软,险些趴伏在地,幸好寇静及时伸手环抱住他,于是楚辞便趴在了寇静的怀里,立刻囧了。 “辞弟对不住,是为兄鲁莽了。”寇静把他扶正后,连忙道歉。 “没事。”楚辞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在寇静旁边坐下,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 “在那个小房间待了三天,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特别是肩颈,酸痛的厉害。默之兄,你这么高壮,这号房对你来说也太小了,你当初是怎么撑过这九天的?” 楚辞一边捶着自己肩背一边抱怨。寇静见状,让楚辞微侧身子,用粗糙有力的大手帮他揉捏了一下肩颈。 楚辞舒服地叹了口气,寇静静下手的力度适中,按揉的都是他酸痛的部位,想必现代的马杀鸡也就这个水平了吧? “我当初也是这样的。” “是吗?我也觉着难受得紧,后面还有六天,想想都难熬。对了,默之兄你怎么会在马车上出现呢?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等我。”楚辞背对着寇静,一边享受他的按摩,一边提问。 “我本是找了一处隐蔽之所的,恰好看见许小哥守在马车旁边,想来应该是在等你,便和他说了一声。” 寇静曾经和楚辞一起拜访过许征,认识许木也正常。 “哦,那你怎么会在考场出现呢?” 寇静和他解释了一下巡抚抽调人手的事情,因为他是总教官,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说要清闲得多。如果不是他想看一下楚辞,故将送水一事揽下,原本他是只需要统筹安排就可以的。 两人闲聊之际,马车一路向着许府前去,终于到了许府。楚辞赶紧下车去解决人生大事,然后再沐浴更衣。寇静则提着礼物,去拜访许师母。他原本也是打算见过楚辞之后,陪他一起过来的。 沐浴更衣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三天困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号房里,现在才闻出衣服上有很多的异味。想必刚才坐车时,他整个人都馊馊的,也难为寇静还能和他贴得紧紧地坐在一起了。 从里间出来后,楚辞看见寇静已经回来,正坐在书桌前,手上端着一本书在看。 寇静听见声响回头,见楚辞头发还滴着水就出来了,便马上去拿了一块布巾帮他擦拭头发。 既然有人服务,楚辞也不会矫情的表示不需要。反而他和寇静的关系已经到了至交好友,两人都抵足而眠过,还怕什么擦头发吗? 等他头发干了之后,许师母那边就派人过来请了。 桌上的事物并不是楚辞想象中的蹄膀烤鸭之类的大荤,而是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肴。因为他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先前吃了几天粥,一下子吃大荤,很容易把肠胃搞坏了,到时候拉肚子就糟了。 饭桌上,寇静自己没吃多少,而是一个劲地用公筷朝楚辞碗里送东西。楚辞吃得头也不抬,筷子更是伸不出方寸之间。 茶余饭饱之后,三人坐在桌上闲聊了一会,楚辞聊着聊着,忍不住露出困倦之意。他在号房里面,虽然能够睡着,但是床板很硬又短,到底不如自己的房间的床躺着舒服。 两人见状,便让楚辞回房休息。寇静则和楚辞一起告退。因为大白天的,不好上床去睡,楚辞便躺在外间的软榻上,一边和寇静说话,一边闭目养神。 寇静在说了一句话后,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将视线从书上移开,转头去看楚辞,却不禁失笑,刚刚还号称要闭目养神之人,如今已经睡得很香了。 他从里间抱来薄被,轻轻盖在楚辞身上,帮他四周掖好被角,以免受了风寒。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楚辞,然后又转过头看书。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寇静眉头一皱,手往桌上一撑,一个鹞子翻身便已出了窗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世叔的房间里?”许乔南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寇静,他刚才看见这人的身手着实很俊。 “我是他的大哥,你可是许家小少爷?” “对,我听人说世叔回来了,正想和他请教一下武学。” “辞弟根本不会武,还请小少爷不要大声喧哗,免得打扰辞弟清梦。” “睡了啊?”许乔南有些不甘心,但他也知道不能再去打扰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世叔不会武,我瞧着你好像会,不如你和我过两招吧?不然我就把世叔喊起来。” 他断定世叔这位大哥,是绝对不会想要吵醒世叔的。 “……”寇静见这小少爷不依不饶,心里也起了教训之意,想必他平时肯定没少打扰辞弟,便说:“你带路吧,离这远一点。” 许乔南嘿嘿一笑,他正愁自己创出的几套拳法没人受用。府里的小厮不敢和他动手,外面的友人也只有挨打的份。 接下来,许府便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许乔南带着他的拳法,被寇静狠狠揍了一顿,鼻青眼肿地躺在地上。 秋爽院里,许嬷嬷站在院门外,听着外面的哭嚎声:“小姐,要不老奴出去让那位寇公子下手轻一点吧,这样下去,小少爷怎么受得了?” 许师母正和怀秋下棋,闻言笑了笑,说道:“无妨,我看那位寇公子是个稳重的,他最多受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这孩子,是该受点教训了。” 许乔南趁着许征不在家里,整日上窜下跳的,昨天还把她喜爱的一对锦鲤喂得撑死了。 “寇世叔,你武功真好!我能和你学武功吗?”许乔南肿着一张脸,笑嘻嘻地黏过去,他刚开始还有些不服气,后来他让两个健壮的小厮和他一块儿上都没打过寇静,这才心服口服。 寇静:“……” 楚辞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寇静还保持着他睡之前的姿态,坐在书桌前看书。楚辞唤了一句默之兄,在他转过头时,朝他微微一笑。 楚辞刚刚睡醒,身上有种慵懒的状态,寇静见他笑颜,突然有点悸动,心口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只觉得整个胸口都满满的。 …… 十二日清晨,又到了上场的时间。这一日早上楚辞还是和上次一样,提早去了考场。 这次候在外面的人似乎比上次少了好多,大概是一部分考完第一场后,便知仕途无望,干脆就不来了。 考场的大门打开了,学子们还是按照地域,依次进入。这次还是要搜身的,只不过没有上次那么严格了。 楚辞这次学乖了,他将馒头切成一片一片的带进去,里面绝对藏不了东西。所以那些卫兵也就随意看了看,并没有用手去弄。 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之后,楚辞又坐回了考场中。 十三日早上考第二场,试五经题一道,并试诏、判、表、诰各一道,再加上一首五言八韵诗一首。 这诏指的是皇帝下发的诏书,判是公府断案的判书,表是朝廷大员上奏的奏本,诰则是官府要贴出去的榜文告示。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8节 因为许先生就是当官的,所以他府里有很多公文,像那种不需要避讳的,他都给楚辞看了,并且也教了他很多官府里写这些东西时的潜规则和需要注意的小细节。 所以楚辞并不需要担忧,只需要根据题目来变通就是。 而第二场的首试是五经题和律诗,这次的和第一场的五经题就有些许不同了,这次是选拔各房经魁所出的。若不中经魁,就不能中解元,所以楚辞决心,这一题必定要使出浑身力气做答,必然让那春秋房的同考官叫好才行! 第99章 一会一拍桌 本经的春秋题一下来, 楚辞看了题目, 脑中思虑万千。 最后, 他选择了题目中,最容易让人忽视的点去写, 意欲出奇制胜。文章一气呵成, 字数也控制得刚刚好, 楚辞再看文章时, 竟无一处可以删改。 他心中激荡不已,自觉这道题应是他写得最好的一篇了。 他做的这道春秋题为:会所, 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何质乎? 题目出自《春秋左传》的《成公十一年》, 讲的是晋厉公和秦桓公结盟, 会于令狐, 秦桓公到了之后,不肯涉江, 便派手下去和晋厉公和谈, 然后范文子说,这样的结盟有什么意义?连刚开始约定的地方都不去, 开始都不顺从,又谈什么以后呢?果然, 不久之后, 秦桓公就背叛了盟约。 大部分人写这篇,都是单纯从这件事出发,谴责秦桓公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楚辞却从他背信弃义之后发生的事情去做分析。 秦桓公背叛盟约之后, 与翟族联手攻打晋,而后晋厉公派使者与秦绝交,后联合其他众国大败秦国。于是楚辞破题句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春秋上记载的史料,大多都比较隐晦,三言两语便说完了一件事,若是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恐怕看了文章只会觉得头疼。这也是为什么,治春秋的人比较少的原因。其微言大义,微言可不是盖的。 春秋题做的很快,那律诗却难倒了楚辞。 他因为秦夫子的要求,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会做一到两首诗,关于韵脚什么的,自然再不会是问题。但问题就在于,楚辞习惯了有感而发,每首诗里必须有真情实感流露。 现在将他关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哪来的真情实感? 楚辞想了好久,终于放弃了做诗。他得先把春秋明经题誊录在答卷上。 一个下午的时间,楚辞都在折磨自己。一张白纸上涂了又涂,改了又改。及至天色黑沉,蜡烛点起来,他也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楚辞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痛苦,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干脆就用老办法,想把韵脚全部填好,再去想每一句。 这样写着写着,到底叫他给写了出来。他在结合现在的场景将写好的诗进行魔改,到最后,读上去竟然还不错。 楚辞苦笑,若是秦夫子见到这首诗,一定会骂他,但是他没办法呀,对于作诗这种东西,他总归是比其他人要差一点的。虽然偶尔也会有几句妙语,但那种情况少之又少。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个到底不是那么重要。 第二天就那么过去了,第三天的时候,他又恢复了第一场时的自信。四篇公文写得又快又好。特别是官府断案时的判文,案子断的快,量刑刚刚好,并且每一条都是按律行事,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把一大部分新生官员,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二场交卷后,楚辞又休养了一天,然后以蓬勃的精神状态去迎接第三场考试。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五篇,策论也就是议论文了。给一些时事政治让你分析,有的还要预测一下结果,推断一下未来发展,抑或是打战赈灾,让你出谋划策的。 这个若都不行,楚辞觉得自己可以狗带了。且不说在古代这么多天,他分析过多少时事,单就他做为一个眼界开阔的现代人来说,结合历史,推断未来发展这一点,绝对是吊打他们的。 “哐哐哐……” 锣声再次敲响,意味着众多学子几年来的努力终于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刻。 中了,一辈子就有了着落。即使会试不中,有举人功名者也可以去吏部登记姓名,等着补官。 不中,那么两年之后再来。 古人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场场得中者,到底还是少之又少的。大部分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吹尽黄沙始到金。 寇静他们自科举结束的那一日起,便要撤回军营里。他和楚辞约定好,等放榜之日,再来为他庆贺。 …… 第三场结束时,第一场的试卷才得以全部誊录好。 这誊录也没那么简单。首先,学子们的试卷交上来,要先由最低级的官员,将要上登蓝榜的试卷挑出来另外放置。 然后筛选通过的,还要进行糊名,这也是一项大工程。糊好名字后,再开始誊录。这次参加乡试的考生一共有五六千人,进行誊录的官员才只有二十人。也就是说,一个人要誊录二百多份,而一份上面,有七篇文章。 誊录也不仅仅只是照抄,还要负责把错别字找出来,写在卷首,减轻上官的工作量。所以一场乡试下来,除了应考的考生外,这些底层文官,也是要累脱一层皮的。 誊录好了之后,还要有专人校对,确定原卷和朱卷上面的文章是一模一样的。校对好了,还要编号,以免到时候排出名次,却找不到中举者是哪些人。 他们还没歇到一天,第二场的试卷又被装在箱子里抬进来了。 与他们相比,阅卷官们就要简单的多,只要负责看文章,若是文章好的,就在上面画一个圈,写一个“荐”字。 写了荐字的文章,就能递交上去,交给副主考官审阅。若是副主考也觉得不错,就在上面再画一个圈,写个“取”字。 写了“取”字的卷子,才会被送到主考官的手上,这时候的卷子,已经是十不存一了。所以主考官是最为轻松的,只需要看两三百份即可。他觉得好的文章,又要在上面再写一个“中”字,有这个字的学子,才能够稳如老狗,正式登上统治阶级的台阶,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第一场的试卷分为两部分,四书题的那部分,被送到四书房,五经题的则送去五经房。 这些同考官们齐聚一堂,专心致志的批阅试卷,改到行文乱七八糟的,便直接往地下一扔,这些为落卷。改到好的,再在上面写一个“荐”字。 有位杨姓考官连续改到几个差的,整个人都暴躁了。他灌了一口茶水下去,方才将自己想要撕卷子的情绪压抑下去。 他随手又拿起一篇,初时看了,还不以为然,然后越看越入神,看到最后,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好,好,写得好!” “杨大人,你这是做甚呀!” 其他同僚们纷纷抱怨出声,他这一嗓子,害得他们又要重新看了。 “各位对不住,实在情难自制。”杨大人赔笑,然后继续往下看。 看到第二篇的时候,他眉头微皱,也不是说这一篇不好,只是比起上一篇来,到底有些落于俗套了。 他摇了摇头,又去看第三篇。 “哈哈哈,果然才思敏捷!竟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杨大人,你再这样一惊一乍的,老夫就要上报主考官,让你一个人待在一处了。”一个老头怒视着杨大人,他年纪大了,最不经吓,这一会一拍桌的,谁能受得了?! 第100章 真是不要脸 “李大人, 实在对不住, 情难自制, 情难自制。”杨大人继续赔笑。 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文章, 才会这么让人情难自制呢? 有人放下手里的卷子走了过去, 将杨大人大加称赞的那篇拿在手上。他看了许久之后, 喟然长叹:“锦绣文章啊, 颇有唐宋之风,韵味隽永, 豪放洒脱,无一字不精。” 大家听见这样至高的评价, 不由也起了好奇心。纷纷放下手中的文章来看这一篇。 “诸位说, 我是荐还是不荐?”杨大人有些苦恼。主要是这篇文章和先前那些完全不一样, 荐了的话,恐主考官不喜。 “当然是荐了, 若你不荐的话, 日后复卷复到这一篇,岂不是误了你的名声?何况, 这上面还有人呢。”黄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大人头上渗出了一些汗水。确实啊, 只顾着想主考官了, 却忽略了其他部分。 要知道乡试放榜之日,落榜学子是有机会质问主考官的,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 落榜之后自然不会不闻不问。 “是极是极。”他连连点头,然后拿着卷子又看了一遍。看罢,他又用朱笔在卷首画了一个圈,在上面写了一个“荐”字。 写完之后本应放手,可是他思来想去之后,又在上面加了一个圈。这就相当于重磅推荐了,一般来说,副主考是会先看这样的卷子的,中的几率也更大些。 改好之后,他将文章放置在另一侧,和其他人强力推荐的文章放在一处,等着先呈上去。 另一间房里,坐了五个副主考。相较于其他的官员,他们显得悠哉的多,此刻正聚在一起品茗论道。 他们是从周边省份抽调过来的,其中有一省,历来以学风浓郁出名。在他们那里,随处可见手不释卷的读书人。甚至岸边垂钓老人,山间砍柴农夫,在闲暇之时,也会摸出一本书看看。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看懂,单就学风而言,他们那里确实是略胜一筹的。而且读书人一多,质量当然也就有所提升了。根据调查结果来看,他们省的学子在每三年一次的会试上,排在前十的几率基本是百分之百的。 也就是说,每三年一科的二甲进士之中,至少有一个是鲁东省学子,甚至有时不止一个。他们这个省,中状元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身为鲁东省的学官,顾大人一向都是很骄傲的。这些日子,也没少在这些同僚中间,批评西江府的进学风气不够好。 其他同僚虽不是西江省的,但也有点不快,因为他们所处的地域,也无形中被贬低了一波。 “各位大人,第一批考卷到了,烦请大人们在上面登个名。” 正说着话,帘外便传来了声音。这些衙差抬着一箱试卷站在门外,等着他们接收。 两个副主考签了名,然后合力将文章抬了进去。 这文章分上下两层,中间以白纸分隔,上层为他们阅卷之中最好的,下层为一般的。 他们先将上层文章取出,分发了一下,就开始阅卷。 鲁东省的那位顾大人一边批阅一边摇头:“就这样的文章,竟也值得圈两次?若放在我鲁东省,只怕第一场就被判为落卷了。” 不过一会儿,他地下就落了好几张试卷。 “顾兄,还请手下留情,毕竟我们也是需按名额递卷的,落得太多,到了后头遇见更不好,岂不是还要将其找回来?”沈大人忍不住说道。 顾大人一僵,显然刚刚想到这一出。他嘴硬道:“虽是如此,我也不能叫这等文章被取中。”然而他的动作却放缓了很多,试卷不再像刚刚一样,雪花片似的飞下来。 其他大人但笑不语,只可惜了前面几张落卷。 有一位韩大人,他翻开手底下的一份试卷,刚看两眼,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荐了一份这样的卷子上来?” “什么样的?”坐在他身旁的沈大人问。 “辞藻华丽,狂狷肆意的。恐怕不合张公之意呀。” “给我看看。”沈大人接过试卷,先看前面,表情微微一怔,然后又看向后面。看完了三篇文章之后,他竟然有些佩服这个学子了。 科举之中,无论哪场,揣摩主考官的喜好,都是大家必做的事情。他自己身为一府提学,那点喜好也被人揣摩透了,写上来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他喜欢的文风。 而做为本届乡试主考官的张松年,没道理让人揣摩不透。他先前所改的文章,基本上偏偏都是仿古之骈文,他虽有不适,但考虑到主考官的喜好,还是取了几篇好的上去。 乍一看这份试卷,三篇文章,竟无一篇是骈文,反而是近古之散文。这散文深得宋人之精髓,形散而神不散,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其中所用典故也十分精简,三言两语便将其中内涵道出。 “韩兄,你看完这篇了吗?” 韩大人摇了摇头,然后沈大人在上面画圈,写了个取字后,将文章递给他,让他看完。 韩大人看完之后,面色复杂:“若这样的文章不取,先前取中的那些都应焚烧殆尽了。罢了,就是拼着张公不喜,我也是要取这一篇的。”说罢,就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写了个大大的取字。 坐在他对面的顾大人笑了一声:“到底是怎么样的文章,竟让沈兄韩兄如此犹豫不决?不妨让我也看看。”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试卷,看了一会后却瞪大了眼,第一反应却是去扒名字。可惜上面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顾兄,这张试卷如何?” “虽然文笔稚嫩,但确有可圈可点之处。我觉得此人,必是在我鲁东求学之后,返原地乡试的。其文风和我鲁东学子,甚为相似。” 其他大人心里有些鄙视,娘的,之前就一个劲的贬低,现在遇到个好的,就说在鲁东求过学,脸呢?还要不要了? 顾大人在上面也写了一个取字后,将其递给了其他两位大人,他们看完之后,也都在上面写了取字。 呈上去给主考官的试卷,是要经过五位副主考同审的,一般来说,一份试卷,只要有三个取字,那么基本上就稳中了。若只一个取字,虽会呈上去,但中的几率不是特别大。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69节 这一份试卷竟能有五个取字,若不是他的文风实在不合张大人之意,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就是解元郎了。 如今,虽可能不是解元郎,但也不至于因为主考官不喜而落榜。 …… “张大人,首场试卷到了。” “搬进来吧。” “是。” 张松年独坐一处,正在批改公文。他虽然被任命为本届主考,但是翰林院的公务,也是不能放下的。 他将公文推至一边,然后喝了一盏茶,又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掏出第一份文章。 “咦,竟是二重举荐,五人同取的?”张松年只看卷首便无语了,这是有多怕他不取这份试卷啊…… 第101章 一起题诗吧 待看完考卷, 张松年有些哭笑不得, 这才明白为什么多年不见的二重举荐和五人同取今天又发生了。 原来是他与这书生的文风不合。 说来也是奇怪, 自从陆为学那厮告老还乡之后,他也没有什么评判近古文风的想法了。 当初他和陆为学同场而试, 因为先帝更喜他的文章, 便取了他为状元, 陆为学为榜眼。 那个老顽固从那时起便不服气, 每每遇到,两人都要辩论一番, 时常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期间两人各有胜负, 每次他斗嘴输了, 便要回去翻遍古籍文章, 找出取胜之机,那人也是如此。 在他人看起来, 他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可实际上, 陆为学告老还乡之际,他还亲自送出城外十里地。 他走了之后, 张松年觉得自己于文章上懈怠了很多。几个月前,他心血来潮, 写下了一篇《吏民赋》, 写完后,他突然觉得,似乎近古的散文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 …… 考完试后, 楚辞整整安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九天九夜的乡试,让他起码轻了三到五斤左右。可以说是减肥利器了。 “楚公子,您醒了?老爷有请。”许木见楚辞出来,立刻上前说道。 “先生回来了?”楚辞大喜,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去到书房。 许征的官服还未脱下,他们巡检的官员,一直要检查完所有的号房,直到考场封闭才能出来。 “过来了?先陪我吃顿早饭。”许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叠小菜,还有一笼包子并两碗白粥。这样的菜对于一个五品官员来说,显得十分朴素。 “是。”长者赐,不可辞,他恰好也饿了。 用完了早饭,许征回房换了常服,随后二人来到书房。 “把你乡试所写的文章一一默出来给我看看。”许征把一沓白纸推到楚辞面前。 “是。” 楚辞提起笔,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就一篇一篇开始默写。其中偶有停顿,但还是在一个时辰内全部默完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许征马上拿起最后一篇,看了起来。 ”这春秋题做的都不错,若无意外,春秋房的经魁应该就是你了。”许征说完,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了,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人胜过你,也无需失望,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再刻苦些便是。” “谨遵先生教诲。”楚辞微笑着说道,忙了那么多天的先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考察他的学问,怎么能叫他不开心呢? “但是,你这几篇文章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都是仿近古之文风?” “先生,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写自己擅长的文章好一些,以我手写我心,这样的文章写出来才能打动别人。” “不揣摩主考官的心思,不怕落榜吗?” “有些东西,是需要坚守的,即使落榜也在所不惜。”楚辞认真道。 许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本也是给你随便看看的,你能坚守本心,不随波逐流,这点非常不错。若你考试时改了文风,我虽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难免会有些失望。我当年初次乡试,就是因为不肯改了文风,以至于触怒主考官,所以才未中。但我却也不后悔,若我当时中了,没有历经磨练,初出茅庐便学会曲意奉承,现在与那些庸碌之辈,估计也没什么两样了。” “先生说的极是,学生自愧不如。”楚辞感叹,他和先生们之间崇高的思想境界,还是有些距离的。 秦先生因不肯与贪官同流合污而毅然辞官,许先生坚持不以文媚上而导致落榜。他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 “楚兄,如今乡试已过,我们可以纵情赏玩西江省美景了。今日我包了一条画舫,不知楚兄可愿随我们一同前去映月湖上游玩?”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楚辞经历了几个月的重压,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正好张文海和其他人一同邀约,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了。 这映月湖是一个好去处,时常有文人墨客在这画舫上吟诗作对,从中也传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最妙的是,这西江省的清倌们,也时常会乘画舫出游,若是遇上写得好的文章,她们便会谱个曲儿,四处传唱。这也是扬名的一种方式。 “碧波荡漾,人影绰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呀。” 这湖极大,一眼望不到边。湖水清澈,湖水下面的水草随着暗流涌动扭摆着身子,间或游过几条小鱼儿,留下一圈圈俏皮的波纹。 画舫就停在岸边,是张文海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能容纳大概二三十人一同游玩。 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子,畅游在映月湖上,有的对弈,有的弹琴,有的坐在船尾,闭目凝神,学那江上老叟垂钓,这样的场景,很是引人注目。 “我们姐妹几人是乐阳坊的,你们是哪里的学子?” 一艘小船慢慢驶过来,开口的是个嘴角含笑的女子,她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声音轻柔婉转,很是动听。 众人都知道是碰上舞坊的清倌人了,大方地说了身份,随后两方又闲聊了几句,便开口邀她们上船。 上面一共三个女子,除了摇桨的那个之外,还有两人,一人眉眼之间藏着冷淡,看起来似乎有些孤高,另一人低眉敛目,看起来有些胆怯。 “不用了,我们原也是偶然路过,马上就要回去了。”那个冷淡的女子说道。 “这样啊,那姑娘们慢走。”众人目送她们离去,都有些遗憾失去了一个扬名的机会。 其中有一个学子嗤笑了一声:“你们还道她们是真有事呢?明明刚刚就是直接朝我们这边过来的。” “朱兄,听你说话,你似乎知道其中缘由?” “无非就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罢了。她们那种地方的女人,别看是清倌人,实际上人人都有一双招子眼。我敢说,单就刚才一番话,她便已将我们身家打探清楚了。” “朱兄这话说得有些片面了,刚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什么都不了解,何必把人家姑娘说的那么难听。” 有人不高兴了,有才有貌的姑娘多难得,她们那么温柔,又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势利眼呢? “呵,不信?不信的话你们便叫船夫跟上刚刚那艘小船,看看她们到底是要回去,还是去另寻机缘了。”朱姓学子冷笑道。 “逐光兄,这几人是何来历啊?”楚辞悄声问方晋阳。 “我也与他们不太熟,好像是与阔之兄比邻而居的友人吧。他们恰好也是本届考生,路上碰见,便一起过来了。” “原来如此。”楚辞点点头,怪不得那伙人他一个都认不到。刚刚听那两人对话,这个姓朱的明显就是个有故事的,至于另一个人的心思,倒是好理解。 张文海身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出来说和的。好一顿劝说之后,才让两人消了气,各自走到一边去。 他在心里苦笑了几声,早知道不要随口一说了,若只他们原来这些人,气氛绝对融洽得多。看来改日他还要给楚兄他们请罪才是,今天坏了他们的兴致。 船朝着另一边驶去,那边有一个小岛,上面据说种了好多菊花。秋天正是赏菊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也不能错过了。 将画舫停靠在岸边,上岸后,众人发现这里果然种了很多菊花,红黄粉白,姿态各异。 “那边有一个亭子,不如我们去那里坐着赏景,顺便再以菊花为题,各自赋诗一首,怎么样?” “善。” 学子们在一块总是喜欢争个先后的,虽然楚辞在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于写诗一途,是个苦手。 然后他们到亭子之后,却发现有一群人也正朝着亭子过来。其中还有三个女人,正是刚刚拒绝他们邀约的那几个。 本来这也没什么,偏偏这里面还有一个上次与他们吵了架的吕钦均。那吕钦均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人,霎时便回忆起了当初在状元楼受挫一事。 他挤到一个人的身边,指着楚辞,对其中隐隐为首的那个人说道:“尚恩兄,这人就是那个楚辞。前些日子他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我们国子监的学子不如他们区区一个县学的。只可惜我与其他两位兄台于口舌上不是他的对手,无奈只能败下阵来。” “何必和这种只会惩口舌之快的人计较呢?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厉尚恩淡淡地道,他的不计较,不是因为胸襟宽大,而是因为自视甚高。 “尚恩兄说的极是啊,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省里的贤良方正匾颁给了谁?” 厉尚恩本以为那块匾额是他囊中之物,却没想到,竟被一个无名小卒夺走了。当初发榜时他也没去看,原来就是他吗? “呵,区区一块匾额,又算得了什么?”他嘴里说着,脸色却冷了下来。 楚辞他们正把韵脚限了,准备做诗,忽然见刚刚止步不前的那伙人又朝这边走了过来。 “众位可是在题诗?你我同为西江省学子,不妨让我们也参加进来,一同题诗如何?” 厉尚恩笑着说道,用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你可是国子监的厉兄?”楚辞他们这堆人里忽然有一个人叫了起来:“我有一个好友就读于国子监中,他说厉兄才华横溢,每次考试都排在第一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厉尚恩的颈侧有一红色胎记,这人就是根据这个,猜测出来的。 楚辞看了一眼那个拍彩虹屁的,正是刚刚与那朱姓学子争论,似乎是叫做苟天赐的人。 第102章 谜一样的光环 “我一向不擅诗词, 若只是同窗好友之间互相交流, 那写一写也没什么。但如若是存了比试之心, 要一较高下的,我还是不献丑了, 各位请自便吧。” 楚辞坦然示弱, 笑得温柔和畅。他这话一出, 谁也不能说他什么。人家已经明说不擅长了, 你还偏要和人家比试这个,那不是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了吗? 厉尚恩心里哼了一声,觉得这个楚辞果然是很狡猾的, 竟然以退为进。但他已经放出话来, 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于是, 楚辞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题诗。其实自古以来, 写得好的菊花诗多不胜数, 他就是随便从脑子里掏出一首,也绝对能胜过这些书生一筹。 但是, 这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风格一般来说是不会变的,像是前一刻还在意气风发“数风流人物, 还论今朝”, 下一刻就变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在这以诗抒怀的古代, 别人会不会认为这个人是精分呢? 与其脑中的诗词用尽之后被人揭穿,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好了。 在他脑海里胡思乱想之际,那边一柱香已经燃尽,各人的诗也新鲜出炉了。 “这位楚兄,你虽说不擅诗词,但品鉴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吧?不如就由你来评判一下,看看谁的诗最好。当然,若你要说看也看不懂,那便算了吧。” 厉尚恩话中带刺,只是不擅长还好说些,若连评价的能力也无,那说出去,就要丢人了。 “既然兄台再三恳求,我也就当仁不让了。” 厉尚恩怒视楚辞,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谁恳求你了! 楚辞站起来,然后走到亭子的石桌前,将每一首诗都提起来看了看,上面没有署名,所以楚辞也不知道哪张是谁写的,只是从字上面,认出了几个好友。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0节 他将这些诗按顺序排列好,然后对众人说道:“小生不才,于诗词上虽不精通,但好在先生教授的东西一刻不敢忘怀,我便从平仄对韵上入手,分个高下。” “你认为这一首可做魁首?”厉尚恩拎起第一张,他的表情冷凝,叫人看了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 “是,这位兄台写的诗,无论是从平仄对韵,还是立意方面,写得都是极好的。秋天万物枯败,唯有菊花以傲然之姿立于枝头,这位兄台自比为菊花,遗世独立之姿跃然纸上,可见其抱负深远。这首诗,应是厉兄大作吧?” 这楚辞洞察人心的能力着实了得,单凭一首诗,便猜出是他写的。厉尚恩有些被人看穿的感觉,只说了声是,便不再开口了。 他的评价十分公正,其他人的诗即使被压在下面,上面的也必然是比他们好的,故而大家都无甚怨言。 就在这时,一个冷清的女声响起:“这位楚公子,你将这首诗压在最下方,是否觉得它是最差的一首。” 楚辞看这说话的姑娘脸带薄怒,想必这首诗应该是她的了。 “呃,若单论平仄对韵来说,这首诗是不及前面那些的。但它风流灵巧,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若换一个评判标准,它应该就不会在最底下了。”楚辞尽量委婉的解释。 “哼,你难道不是凭字迹认出了这是女儿家所做,故将这首诗压于最底下的吗?” 这字清秀婉约,确实和其他人的有所不同。 “姑娘为何这样想?我评判诗只看内容,不分男女。” “嘴上说的好听,可是做出来却是另一种样子,你若不是看不起女人写的诗,为何要把这首诗置于最下层?”这映月湖上的清倌一向受尽追捧,谁不夸她文采风流,给她冠以才女之名,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 楚辞傻眼,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扣上歧视女性这顶大帽子。先不说他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单就他两世的家庭结构来看,若他敢说自己看不起女性,恐怕第一个锤爆他狗头的就是两个妈了。 “这位姑娘言重了。小生自幼承母亲和大嫂尽心抚养,后又得师母爱重,心中对于女子,一贯是敬爱有加的,何来看不起一说?只是评判标准不一,若姑娘不服,不妨再由别人重新评判一次也可。” “再评判有何用?反正在你眼中,这首诗都是最差的了!不就因为我是女子吗?我知道像你这种书生,历来都是看不起我们的!”那女子早就观察过了,在场这么多书生,只有楚辞从来不曾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她拿起那首诗,然后将其撕了个粉碎。 在场皆惊,不知这女子为何如此烈性。有些书生看她的眼神更加热烈,显然他们平常看多了温柔小意的女子,偶然见到性烈的,便觉颇有趣味。 楚辞像吃了个苍蝇一样,心里有些烦躁。他所处的环境,导致他认识的女性大部分都是自立自强的。以往隔壁学院的女班长在辩论赛中被他说哭了,赛后还能擦干眼泪微笑握手,更别说高中那些彪悍的女老师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输不起的。 母胎单身的楚辞不太懂怎么安抚耍性子的姑娘,他也不想安抚。 “姑娘口口声声说我看不起女子,殊不知真正看不起女子的其实是你自己!单只是一个排名,便让姑娘如此动怒,可见姑娘心中早已存了这种想法,不让着你就是看不起你。若不是你把自己置于弱者之位,又为何要这么敏感?” 他原本还觉得这些姑娘能摆脱世俗成见,勇敢的出来谈论诗词文章,和人相处时保持落落大方之姿,心里很是佩服。却原来并不是真心想要提升自己,只是为了享受追捧来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某先告退了。” 原本只为了欣赏美景,放松心情而来,却接二连三地遇上糟心事。楚辞不由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脸,想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生就了一张嘲讽脸,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强力炮火。 若说那姓厉的是文人相轻,他也能理解,但那姑娘只为了一个排名,便这般生气,他是真的不明白了。 楚辞一走,其他人也待不下去,胡乱告辞一通,便追着楚辞而去。 那女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被一顿抢白之后,也红着眼眶告退了。 不出几日,楚辞“钢铁直男”的形象便传遍了整个阳信府。也不知她们回去之后是怎么宣传的,竟有闺中小姐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宁死不嫁楚家郎”之类。 楚辞很是无语,以前在乡下可不是这样的,别人都说“嫁人当嫁楚家郎”! 也许是被那些人搞怕了,在放榜之前,楚辞再也没有出门过,偶尔他们来找他,也只是在许府里玩。 张文海对此一直很愧疚,但楚辞语重心长地安慰他说:“不是你的问题,是哥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牢牢占据他们的视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吧。” 只可惜他的主角光环,不能瞪谁谁怀孕,看谁谁降智,也没有前扑后拥的小弟,也许他走的是虐主流吧。楚辞忍不住为自己洒下两滴鳄鱼泪。 其他人无语地看着他,楚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间歇性失智一会儿,他们习惯了。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到了九月,初三正是放榜之日,众多学子翘首以盼,等着决定他们命运的那张榜被宣布出来。 考院内,众位大人俱都是一脸青黑,眼窝深陷的样子,就连主考官都不能幸免,老态毕露。 “如今试卷已全部改完,该是排名之时了。五经房博士何在?” “属下等在此。” “各房经魁可已经选出来了?” “回大人的话,这十份试卷,便是我们商议出来的人选,还请大人定夺。” 之所以要选十份,就是怕有些学子会过于偏科,若是选了经魁后,发现他的四书题答的不怎么样,还可以再换个人。 所以,乡试场上,各科之间的比重大概是,四书题占百分之五十五,第二场经义占百分之三十,其余各项占百分之十五左右。 “四书题的名次我已排好,就按上面的来,若是经义实在太差,排名便往后退一步。现在请墨卷上来吧。” 要有官员根据朱卷上面的编号将这次同考房与五经房的墨卷找了出来,两者编号不一样的,只是极少数,可见大部分人还是全面发展的。 “揭墨卷吧。”张松年一声令下,便有人将墨卷排在第一的试卷上覆的纸条用小刀小心地裁开,上面的名字也渐渐出现在大家眼前…… 第103章 忐忑的情绪 由于乡试人数众多, 单只是将榜文贴在上面, 很容易出现踩踏事件, 所以他们会在旁边搭个高台,等考官唱名。 乡试几千人, 中者却只有不到一百个, 乡试取员的比例大概在八十比一。也就是说, 八十个人中才取一个举人。 而这次, 西江省的举人定额为七十六人。 乡试分为两个榜,第一榜为经魁榜, 第二榜为正榜,正榜第一也就是第六名, 称亚魁。 而唱名时, 一般都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唱的。 看着主考官在其他副考官和同考官的簇拥下慢慢登上高台, 在场的学子心中都十分激荡,人人手中都捏着一把汗, 决定他们仕途的关键时期就要来临了! 三声锣响, 场下安静下来。张松年身为本届西江省乡试主考官,他首先讲了几句官方的话, 然后便宣布唱名开始。 “天和元年西江省恩科中举者如下:第七十六名,瀛洲府尚阳县江阴王全礼。” 场下, 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大哭跪地:“中了!中了!我终于中了!” 其他人看着他的模样, 心里更加激动了。台上的唱名官也不负众望,继续念了下去。 “第七十三名,甘州府袁山县平林江淮。” 场下的江淮先是一愣, 而后狂喜,和他站在一处的人也都纷纷向他祝贺。有一些人祝贺之余,脸上却多了一丝丝的难过。 江淮在他们书院,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这次乡试,他竟然也才得了第七十三名,可见一省之中,有才之士实在太多了,他们这次,恐怕又是白来了。 “第六十六名,五常府济阳县下田周士贤。” “第五十二名,甘州府袁山县州里陈子方。” “恭喜陈兄,你也中了!”大家又纷纷向陈子方祝贺,州里正是陈子方家别院所在之地,而他的户籍,也在来读书之时,便迁到了那里。 陈子方激动得满面通红,一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要落榜了,没想到还是中了,总算没有辜负恩师的一番教导。 “第四十七名……” “第三十六名……” “第二十四名……” “第十一名,甘州府均山县平旷沈从飞。” 过了许久,楚辞才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位沈兄人品端方,在这段时间,也曾来找他聚过一两次,他能中,楚辞还是很替他高兴的。 他心里在为别人高兴,却不知有人却帮他唱衰了。 “楚陈江三人,一直都占据着县学前三名,江淮排在七十多名,陈子方排在五十多名,按理说楚辞应该排在三十多名,报到现在都还没有他,他不会没中吧?”县学一个学子悄悄问旁边的学子。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楚辞写的文章和张大人喜欢的截然相反,不中应也是正常的。”另一个学子低声回道。 两人眼里满是同情,在猜想楚辞可能也没中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连自己落榜的难过之情都消下去一些了,毕竟像楚辞这样的都没中,他们便是再多考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第六名亚魁,阳信府恩义县厉家庄厉尚恩。” 换作一般学子,恐怕这时候已经高兴地跳起来了,但是厉尚恩却脸色铁青。他自认学识出众,高人一等,没想到不仅解元之位没他的份,竟连五经魁都不是。 下面的楚辞也终于开始紧张了,娘的,不会玩脱了吧?难道那张松年真的这般心胸狭窄,一心只想排除异己?他自认写的文章还是能够取中的,但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他的名字,是不是被张松年判为落卷了? 他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了。不是特别亲近的人看起来,他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颇有一种功名利禄于我如粪土之感,倒叫刚刚那两个唱衰的学子汗颜起来。 唱名官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下面是五魁榜。礼经魁阳信府江平县溧阳傅明义,诗经魁阳信府赵庄赵项端,易经魁溪昌府杨树县郑青曲,亚元书经魁阳信府广元县上官诺。” 五经魁中,竟有三个就读于国子监的学子,看来国子监的教学质量真不是盖的。楚辞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是不是要拿着另一张名贴,去国子监入监了。 “本届乡试解元郎,春秋房经魁,乃是甘州府袁山县平安镇长溪村楚辞!” 楚辞?!认识他的人莫不立刻四处张望,寻找他的位置。待看见他脸上挂着的神秘莫测的微笑时,大家都在心中称赞,不愧是楚辞/楚兄/楚秀才,瞧瞧人家这通身气派,这可是一省头名,解元郎啊!竟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实在令人佩服! 楚辞心里此时也是翻腾不已,解元郎这个名头他不是没想过,但结合考场上写的文章和主考官的喜好来看,他觉得自己机会很小,却没想到,现实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楚兄,恭喜恭喜!” 贺喜的人蜂拥而至,把楚辞团团围在中间,好一通热闹。 接下来,便是举人们拜座师了。 与此同时,前往各个举人家中报喜的人员,也已经从阳信府出发了。 第104章 一口老血 考官们早已退至提学道衙门大堂内, 等着新科举子们拜见。 有些人在得知自己不中后, 早已经失落退场, 但仍有些人意外于自己落榜,想着等会质询主考官, 于是也留了下来。 楚辞和陈子方, 江淮三人一同往前, 见学社的其余人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便过去安慰:“昔日我曾说过一句话,今日将它改了送与各位。人人皆以不中为耻, 吾以不中而羞恼为耻。虽然各位此次未能取中,但不可失了向学之心, 只要奋发图强, 两年之后, 楚辞必在京师恭迎各位大驾!” 其他人心中一震,纷纷向楚辞道谢, 是啊, 怎么能陷入这种莫名的情绪之中呢?要知道科场上几千人,中者只有区区几十人, 必是自己还有所不如,日后需更加努力才是! 这些人里面, 张文海和方晋阳是最坦然的。张文海是知道自己情况的, 当初能中秀才,全仰仗楚兄那几个月日夜不懈的抓他的学业,如今县试才过去六个月, 他就能考中举人,岂不是说他比文曲星下凡的楚兄还要厉害? 方晋阳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学业虽然不差,但积累却不多。六个月前,他还把精神全都放在县试里,乡试之机来的突然,但这次也只是过来见识一下考场罢了,绝不敢奢望自己一试即中。如楚兄这般天资,也是两入考场。他也要向楚兄一样,韬光养晦,争取两年之后,一举夺魁! 由于说话耽误了一些功夫,楚辞和其他二人到时,其他举子俱都在门外等着了。 楚辞先向大家拱手:“各位同年好。” 他乃新科解元郎,拱手向大家问好,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于他,连忙跟着拱手道:“解元郎好。” “如今座师和房师已在内堂等候,诸位与我一同前往拜访如何?” “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1节 根据惯例,拜见主考官时,应是由解元郎带队,四经魁退半步紧随其后,其余学子退一步半,以示差距。 楚辞走在最前头,意气风发,精神饱满。一袭儒衫衬得他温文尔雅,让人见了不由赞叹一句,端方君子,不外如是。 考官们端坐内堂,门前设有高高的门槛,意为跨入这个门槛,从此就能高人一等了。 楚辞正想着以怎么样的姿势跨过去才好看些,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脚,抢先跨了进去。 楚辞心中不悦,但也以为是自己慢了所以被赶超,孰料他抬起头一看,这个陌生的学子,眼里竟有些轻视之意。 呵,要先进去是吧?那你进去好了。 楚辞停住脚步,不跨入内堂,跟在他身后的举子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楚辞在门口拱手,遥遥拜向内堂考官们。 “大人在上,小生楚辞,携其余考生向各位考官见礼了。” 其他人也赶紧学他,拱手鞠躬行礼。弄得抢先一步进了内堂的学子措手不及,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 考官们也看见了之前的那一幕,有人心中不喜,但有人却不以为然。他能抢先一步进来,说明心中对解元郎是不太服气的。这是解元郎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他们。 但见楚辞来了这么一招,有些人心里暗笑:好小子,看着面嫩,一副纯良温和的样子,实则是个不肯吃亏的。 待主考官叫起以后,楚辞才潇洒地掀袍跨进内堂。刚才先走一步的举子不敢造次了,又走在了楚辞身后。 楚辞在内堂中央站定,又朝考官们行了一礼。 “座师大人在上,学生楚辞,乃今科解元郎,携诸位同年向恩师见礼了。” 张松年将这个有趣的小子叫起,然后板着脸问道:“历来规矩,都是进内堂再拜的,你为何带领举子们一拜再拜?” 楚辞难道能说自己是要给那人一个下马威吗?当然不能,于是他说:“第一次拜时,学生是以考生名义,代替西江省所有考生,向诸位大人问好。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感念各位大人日夜操劳数十天,为朝廷甄选良才。我们身为西江省学子,必定要尽地主之谊,欢迎来宾。” 考官们面露笑意,微微点头。谁不喜欢被人恭维?若他不喜,只可能是你的马屁拍的不够好罢了。 楚辞又说:“第二次再拜,却是以学生之礼,向各位恩师见礼。幸蒙各位恩师青眼有加,取中我等,我等内心感激不尽,无奈身无长物,唯有一礼以谢各位恩德。望恩师不要见怪。”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大家再不追究这拜见中的细微不同。楚辞不知道的是,他今日之举,被在场之人传出去后,竟变为了往后各省举子们拜见主考官的规矩。 别人是这样解释的,踏门槛之前,他们还属平民百姓之列,跨入门槛之后,身份与以往不同,这两次拜见,意味着去旧迎新。 拜见完考官之后,便是提出五经魁的卷子,让其余学子过目,以示公平。 楚辞试卷的拿出来后,大家齐齐涌向那里,想一睹解元郎的风采。看完楚辞文章后,其余人心中一口老血喷出,看向张松年的目光隐隐有控诉之意。 说好的喜欢先古之风呢?你特么驴我们呢?他们竟相模仿先古之风,日夜通读他的文章,他却偏偏取了楚辞这截然不同的文章为解元,快告诉我们你是被陆为学附体了啊!! 张松年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笑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一天到晚都被人研究,随便说一句话便被人揣测出数十种不同的意思,当真让他不堪其扰。今日之后,试场上模拟他文风的人,应是要比以前少了吧。 学子们虽然很哀怨张松年不按套路出牌,可是楚辞的文章,他们却说不出一个不字。看来看去,最多也只能挑剔一下他的诗做的不好。可是乡试场上谁看诗呢?又不是盛唐时期。 举子们退场之后,便是落榜考生质询考官的时间,一份份试卷被抱上来,考官们也尽力和这些敢于质询的学子解释他们为何落选。 …… 放榜之后,他们还不能马上回乡,需得放榜次日举办过鹿鸣宴后,恭送考官们回去,才能返回家乡。 鹿鸣宴当晚,各位考生们便提前到了举办宴席之处,今年的状元楼,还是力拔众筹,取得了承包宴席的资格。 楚辞到时,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了,不论认不认识的,都会拱手向他问好。楚辞昨天出去后,才知道那个想抢他风头的学子名叫上官诺,乃是今科亚元,也是国子监的学子。 那几个国子监的学子聚在一起,谈及楚辞时多有不忿,认为此人巧舌如簧,善于辞令,若当面和他辩论,定然是辩不过他的。不如大家联合起来,待会在作诗时压他一筹,根据厉尚恩所言,这楚辞根本不擅长作诗。 待酉时正,内外帘考官们才姗姗来迟。外帘官中一个周姓官员连看了楚辞好几眼,他原本以为看不到此人的文章了,却不想他竟然拔得头筹,成为了解元郎,可见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大家坐定之后,便由楚辞带头站起来,领着其他学子们齐唱《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古人认为鹿看见了好吃的东西时,就会“呦呦”地叫起来,招呼同伴过去一同享用,这是能够分享的美德。之所以要举办鹿鸣宴,正是考官们想要对举子们表达礼贤下士的感觉,意思是,以后咱们就快成为同僚了,有好处我分给你一半,你也要记得分给我呀。 唱完之后,举子们齐齐举杯,敬考官们。考官们也举杯相迎,很是给面子。 酒宴进行到一半之时,大家开始作诗。 厉尚恩率先站起来说:“听闻解元郎最擅诗词,不如就由解元郎来赋诗一首,为我等做个榜样吧。” 他等着楚辞站起来说不擅长,然后他们就可以一直作诗打他脸了。 鹿鸣宴上作诗乃是惯例,楚辞又怎么会不准备好呢?他从容地站起来,说道:“承蒙各位不弃,最擅诗词这句话我是不敢认的,还请各位切勿听信了坊间传言,以讹传讹才是。但今日大家兴之所至,我若是不赋诗一首,是为不尊敬。就由我先来抛砖引玉一首吧。” 在场之人被解元郎谦虚的姿态打动了,一首诗后,虽然只是中上,但大家仍然齐声叫好。 厉尚恩脑中只回荡着四个字,坊间传言?去他么的坊间传言! 等终于轮到厉尚恩作诗之时,他胸有成竹的站起来,正要开口,楚辞却又微带点羞涩站了起来。厉尚恩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刚才厉兄力推我写的诗好,投桃报李,我也想为厉兄做点事,不知座师可应允?” “哦,你要为他做什么?” “学生不才,最近新学了一种字体,我想用这种字体,将厉兄的大作抄下来,供大家欣赏。” “妙哉,亚魁题诗,解元郎亲自为他誊录,传出去也是一件风雅的事。我怎能不允呢?” 果然,厉尚恩突然有点生无可恋之感,他转头看看国子监的其他人,只见他们各个若无其事,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死气沉沉地将这首诗念完,不知情的人听了他的声音,估计会以为他不是亚魁,而是落榜选手。 “好好好,好字呀!这种字体我以往从未见过,解元郎真是太谦虚了,竟说新学的。我瞧着倒像是写了数十年已久的。”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大人们谬赞了,学生羞愧难当啊。” 没有人关注他做的诗怎么样,反而都去欣赏楚辞的字了。 厉尚恩坐下后,狠狠瞪着几个同窗,都是他们出的馊主意,害他丢脸至此。 人就是这样,一旦差距过于明显了,恨意反而会减少。厉尚恩被楚辞摆了几道之后,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反而将怨气投向了其他人。 第105章 为之计深远 鹿鸣宴后, 楚辞等新科举子又受到了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的接待。 知府大人看见楚辞时还有些不太自然, 毕竟楚辞去年刚被他缉拿入狱, 今年却又成为了他的座上宾。 但官府的人一贯长袖善舞,即使心存隔阂, 也能把气氛炒得热热的。楚辞倒是不以为意, 毕竟原主也不是受了他的冤枉, 而且科举舞弊乃大案, 他也只是尽了地方官的责任罢了。 而且,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 若是仗着这一点点的功绩便想要对从四品官员蹬鼻子上脸,那还嫩了点。 祝提学此时已从别的省赶了回来。他做为一省正提学, 自然也要去别的省做副主考官的。 席间, 他向大家分享了这么一个趣事, 说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鲁东省的副主考, 那副主考拉着祝提学一顿长吁短叹。祝提学先不明白是什么事,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在批卷时, 一口咬定楚辞曾在鲁东省求过学,谁知道一问却根本没有, 弄得他老脸有些挂不住。 大家都笑了起来, 自古有才之士,莫不被人高看一眼,如今就连科举大省, 鲁东省提学官都看好楚辞,可见其真是一个人才。 “莫提学,你教化当地学风有功,老夫敬你一杯。”祝提学先夸奖了楚辞一通,然后忽然举起杯子对甘州府提学莫怀古说道。 莫怀古立刻站了起来,双手举杯,说道:“大人这话,恕老夫不敢苟同。人人皆知您上任正提学之前,乃是甘州府提学官。若不是您之前的谆谆教化,甘州府又怎会学风清明纯朴,甚至力拔头筹,出了一位解元郎呢?眼下您升任正提学,倒让我一个后来者居功,实在惭愧不已啊。这一杯,该我敬大人才是。”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府提学和举子们也站了起来向祝提学敬酒。 楚辞一边饮酒一边想,老来成精这句话真没说错,这番话说得祝提学多高兴啊。想来以后只要他在任上,恐怕甘州府的资源都会是最好的,而甘州府内,又要属袁山县的资源更胜一筹了。 这也算是他以一人之力为家乡做出的贡献吧? 酒宴过后,楚辞跌跌撞撞地跟随许征一同回府,席间两人交流不多,这也是许征的意思。他说,若是席间二人来往频繁,再把业师之名公之于众的话,有喧宾夺主之嫌,这样反倒不美了。 楚辞当时应了,心底只觉得,于仕途一道上,他还有好多路要走。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许府。马夫赶着车子从后门处进入,然后在秋爽院附近停了下来,再往里马车就不好走了。 许征在许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车厢,说道:“我自个进去吧,里面有个小醉鬼,你先把他扶进院子里,让丫鬟好生照料,然后就自去歇息吧。” “是。”许木答应了一声,然后进到车厢里,将醉得迷迷瞪瞪的楚辞扶了起来。 前一次的鹿鸣宴,席上都是些文人,喝的酒也都是挑些名字好听的,例如梅花冬雪,夏竹翠色之类的酒。这样的酒徒有酒名,度数却很低,纵使楚辞身为解元郎,很多人敬他酒,他也只是微醺罢了。 这次席上的都是些官员,他们喝的自然就是女儿红之类的,度数虽比不上现代的酒,但一夜黄汤入肚,还是让楚辞不胜酒力,一路醉醺醺的就回来了。 许木咬牙搀着软绵绵的楚辞一路往他的院子里走去。孰料冷风一吹,将迷迷糊糊的楚辞吹醒了一些。他掀开眼皮一看天黑了,嘴里嘟囔着要睡觉,便开始挣扎耍赖,不肯再走,非要在这里睡下。 许木身量不高,力气自然比不得醉酒之人,几次拉拽之下,不仅没将楚辞拽起来,反而搞得自己满头大汗。 “好少爷,你起来吧,马上就到院子了,咱们回去再睡吧?”许木就差叫他祖宗了。 楚辞嫌弃地推开他的脸,顾自睡得很香。 许木实在是弄不动他,又怕时间久了,楚辞受了风寒,便一咬牙往府里值夜处跑去,想着多叫两个人过来,把他抬回去。 许木走后,楚辞独自躺在地上。一阵冷风袭来,他被冻得抖了一下,然后手四处寻摸,想要扯被子盖。 谁知被子没摸到,楚辞却感到身上一轻,一双大手将他从地上捞起,抱进怀里。楚辞察觉到暖意,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舒服地叹了口气,还忍不住在面前这堵暖烘烘的“墙上”蹭了蹭。 …… “寇公子,楚少爷怎么了?”杏子有些畏惧寇静,但见他出门一会,竟把楚辞抱了回来,心里不由担心,便鼓起勇气问道。 “无甚,只是酒醉罢了。你去打盆热水过来,帮他擦拭一下吧。” 杏子连忙点头出门。 他是傍晚时分到的,因为全军大比武的时日临近,所以他最近益发忙碌。之前说好的恭贺楚辞桂榜题名,也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明天有了空闲,他一刻也待不住,交了差便过来了。 不巧知府今天宴客,他也只能在府里等着了。这一来,倒是便宜了许乔南,拉着寇静一直比划到天黑,才心满意足地挂着伤回去了。 寇静在房中坐立不安,见他们久等不回,便决定出去接一接。走出院子没多久,就看见前方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定睛一看,赶紧大步走了过去,将地上四处摸索的人抱了起来。 “寇公子,我把水打来了,你把少爷放下,我帮他擦一擦吧?”杏子将水打来了,将寇静还抱着楚辞站在原地,便有些奇怪。 “放不下。”寇静有些无奈,许是被窝里也不暖和,楚辞一接触到床榻,便使劲扒拉住的胳膊,嘴里还发出不满地哼声。 “那怎么办呀?”杏子觉得自己总不能在他手上帮楚少爷擦吧。 寇静想了想,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楚辞躺在他怀里,许是觉得更舒服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清浅的酒窝。 “把帕子给我吧。” 寇静见杏子拧干帕子,就要往楚辞脸上擦去,他不自觉的用手格挡,然后开口说道。 杏子不敢不从,只得把帕子递给寇静,看着他动作轻柔的在楚辞脸上擦拭。就和她要擦老爷最喜欢的瓶子时一样轻。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2节 明明是个严肃冷峻的模样,此时却无比小心,这有些违和的模样,却因为他眼中的柔情而变得十分和谐。 寇静帮他擦拭了脸、脖颈和手,然后想要帮楚辞将身上的脏衣服解去。他解了两个盘扣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一看,杏子那个小丫头还站在房里好奇地看着这边。 “你先出去吧。”寇静吩咐道。 “哦。”杏子应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走出去,还将房门轻轻地带上了。至于遗憾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寇静将楚辞的外衣除去,又小心地帮他脱下鞋袜,然后抱着他走到床边,将他放了下去。 楚辞的中衣略往上扯了些,露出来的腰突然触到丝面的被子,不禁冷得一哆嗦。他立刻伸出双手环抱住寇静的脖子,怎么样都不肯下去,若要硬扯,便又发出嘤嘤怪叫。 寇静一咬牙,只得自己先靠坐在床头,让楚辞睡在他的身上,然后扯上被子,将只着中衣的楚辞包裹住。 楚辞上下皆暖,又是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沉沉睡去。 …… 楚辞醒来之时,头还有些疼,他刚叫了两声“头疼”,就有一只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捏。 他下意识地道了声谢,然后突然感觉到身下随着呼吸起伏的身躯,整个人都僵了。怪不得一晚上都梦见坐船,他不会被仙人跳了吧? 楚辞惊呼一声,然后从这人身上弹了下来,差点掉下床去。幸好寇静大手一捞,又将他搂了回来。 “辞弟,是我。”寇静忙表明身份。 “寇静静?!”楚辞听出了寇静的声音,一直在心里暗叫的名字脱口而出。 寇静:“……” 楚辞:“……” 两人四目相对,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楚辞从寇静身上爬下来,卷着被子躺在一边,然后从被子里面闷闷地传出了声“对不起”,楚辞忽然觉得,解元郎的风采此时都已经被他丢尽了。 寇静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眼角弯弯,嘴唇上扬,他一贯笑意清浅,这次猛然开怀一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年轻朝气一些,可惜楚辞躲在被子里,没有看见。 他一直都知道辞弟是只小狐狸一样的性子,端的狡黠聪慧,却没想到他在心里一直都是这样叫他的。 寇静一点儿也没有被人直呼其名的冒犯感,反而觉得这是楚辞和他亲近的表现。 “辞弟,没关系的。为兄怎会因此事着恼?你昨夜醉酒之后,多有不便,为兄才会与你抵足而眠,无事的。” 寇静俯下身子,趴在被窝里凸起的地方,低声劝慰。当然,要是他话里不带笑意,恐怕楚辞会更自然些。 晨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吃早饭时。楚辞先和先生师母告了罪,然后在二人调侃的眼神中,坐下吃饭。 昨夜许木找人回来后,不见了楚辞便四处寻找,幸好碰见出来打水的杏子,才知道楚辞被寇静抱了回去。 所以一大早,许征问起之后,许木就一老一实地将楚辞昨天如何赖在地上不走,又如何被寇静抱了回去的事说的一清二楚。 寇静倒没觉得有什么,吃到好吃的东西,还会顺手拿公筷往楚辞碗里夹一些进去。 楚辞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紧紧维持的君子如风人设要崩塌了。幸好许乔南的到来解救了他。因为他一来便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祖父,祖母,我想跟着寇世叔一起去当兵。” 所有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包括寇静本人,毕竟许乔南昨天可没说过要入伍的话。 “祖父祖母,我昨天想了很久了。孙儿我不像头上几位哥哥那么厉害,一直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若非出身好点,恐怕走在路上,连乞丐也是要嫌弃我的。我当初在滁州府的时候,就有人暗地说我是纨绔子弟二世祖。到了这阳信府中,别人还是这样叫我。” 他脸上有些难过:“孙儿不想一直被人看不起,也不想一直都受祖父兄长们的荫蔽。读书一途我实在是不行,反而对保家卫国充满向往,请祖父祖母成全。” 他在桌前跪下,期待地看着许征。 许征脸上一点动容也没有:“这次是谁帮你想的词?阿文还是阿武?你一天一个想法,前些日子还说要当什么大侠,靠着几套自创拳法浪迹天涯,怎么又变成了从军?” 许乔南也不装了,笑嘻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孙儿就直说了,若是祖父不让我去,我也是要偷偷跑去的。孙儿今年十六岁了,放在旁人家里也是要自力更生了。自从寇世叔上回露了一手后,孙儿就十分仰慕。回房后也翻了很多书,了解了军营的一些事。” “我是真的想当兵!” 许征一双厉眼望着许乔南,见他说这句话时,略显青涩的脸上不复以往的随意,满是郑重,便知他是真的上了心。 “想去便去吧。”许征还没有说话,反而是许师母先开了口。 “夫人?” “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直拘在家中。许氏一族从没出过纨绔子弟,让他一直待在家中,不出门历练,总有一天会闯出祸来,还不如让他去体会一下人间疾苦。正好我与齐元帅相识,未免寇公子为难,待会我就修书一封,让寇公子转交。今天你回营时,就把他带去吧。” 楚辞这才知道,看起来一脸温柔慈祥,说话从不大声的许师母,竟出身将门。这也太刺激了吧。 “多谢祖母!”许乔南激动地两眼放光,他知道既然祖母允了,就算他爹娘来反对都是没用的,这事成了! 瞬间,什么“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的震撼场面,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雄气概都展现在他眼前。 小爷要去当大将军啦! 楚辞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表情,又看看笑的一脸神秘的许师母,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个单纯的世侄捏了把汗。 他心里对这个师母万分敬佩。当初他还以为许师母会如贾母宠爱贾宝玉一样宠爱许乔南,却不知“溺子如杀子”,一味的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才是害了他。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 第106章 三生有幸 寇静走的时候把许乔南也带走了。 许乔南乐颠颠地背着一个包袱, 跟在寇静身后, 家里为他准备了一匹小红马, 他等会儿就骑着这个马跟着寇静一同前去军营。 最可惜的就是他的侍从阿文和阿武不能跟着他了,因为军营里不允许有人服侍。 寇静一脸复杂, 因为临走之前, 许师母把他叫到房间里, 跟他说了很多。 他原以为许师母是想让他照看一下许乔南, 谁知道许师母说的是,让他把许乔南丢进最严厉的长官手上, 让他尝尝苦头。 楚辞依依不舍地送别,寇静这一去, 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他马上要去京师赶考了, 而寇静却还在阳信府。 他赶考之后, 如果考上,那就只有留在京师和外放两条路走。按照朝廷一直以来的规矩, 户籍在本省的官员不得返回原籍当官。像他先生, 很早之前就将户籍迁到了京城,所以这次才能出任阳信府知州。 因为想到再见遥遥无期, 楚辞有些闷闷不乐。寇静也是十分不舍,两人默默相对许久, 久到许乔南都忍不住用力咳了几声, 寇静才说: “辞弟,进去吧,傍晚风大, 小心着凉。” “默之兄,路上骑慢些。风大,记得把披风裹在身前……哦,对了,世侄也是。”楚辞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末了才加上那一句。 许乔南气歪了嘴,什么叫做世侄也是?这是做叔叔的人该说的话吗? …… 寇静昨天来时,不仅准备了庆贺他桂榜题名的礼物,还提前把他的生辰礼和及冠礼一起送给他了。 楚辞的生辰在九月二十,这次赶回去,刚好可以过生辰,并且举行加冠礼。楚辞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二十岁生日可以过。 在现代时,他二十岁生日是在大学里过的。当时系里大部分人都来为他庆祝生日。可惜的是,他的父母却因为一个考古项目突然有了进展,将他放在酒店门前,就匆匆赶去了。 这次,想必会非常隆重吧。 送别了寇静之后,楚辞找到许征,向他告辞。并且委婉地说了自己快要过生日的事情。 许征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贺礼我早已准备好了,到时候你知道了。只可惜,不能取字了。” 许征有些遗憾,谁知道他好不容易收一次徒弟,竟然是和别人共用的。而且那个人还是老友,不好使手段去争。 “嘿嘿,我还怕先生忘了呢。只可惜先生公务繁忙,不能亲自到场,真是令人遗憾。” “我瞧着你很高兴的模样,哪有一丝一毫的遗憾?罢了,你这次回去,我再提醒你一件事。莫为了一时的风光荣耀,迷失自己的本心。”许征严肃地说道。 楚辞表情也严肃下来:“谨遵先生教诲,弟子绝不敢忘。” “如今你名声在外,想要攀附关系者众多,单就我这里,这些日子已经收了几十份拜帖了。”许征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满了拜帖。 “竟这么多?”楚辞有些惊讶。 “这么多?不止呢,还有些地位不高的人,正打探你的秉性,准备和你在各种场合偶遇呢!” “弟子只是一个小小的解元郎,为何会引来这么多的人注目呢?”楚辞有些不解。 “这话你只说给我听便罢。什么叫小小一个解元郎?全国上下一共十三个省,每省一个解元郎,堪堪能把二甲名额填满,往后必定是风光无限的。而且,今年乃天和元年。你知道嘉佑元年的进士科里,出了多少内阁大臣吗?”许征眉毛一竖,开始骂人。 “学生愚钝。”楚辞讪讪地说,有些扛不住。 “知道就好。对了,你有意中人了吗?” 楚辞不知先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老实地摇摇头:“弟子一心学业,尚无娶妻生子的打算。” “那就好。这些拜帖里面,有一半的人都想将他们的女儿嫁给你。” “她们不是说,宁死不嫁楚家郎吗?怎么这会儿又愿意了?”楚辞撇撇嘴。他不知道的是,当初传他坏话的那个舞坊,已经被人砸了好几次烂菜叶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们自然愿意。现成的诰命夫人等着她们当呢。不过你可千万别为美色所迷,像我,当时而立之年都尚未娶妻,终究是让我等到个最好的了。你长得比老夫还俊俏几分,说不定尚公主也未尝不可。” 楚辞连连摆手:“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许征笑了起来。 师徒俩的话一直谈到半夜三更时才止。第二天一大早,许家人就出门送别楚辞。许师母为他准备了很多东西,楚辞连忙道谢。自从知道许师母乃将门虎女之后,他怎么看许师母,都觉得有一股杀伐果断之气在她周身流动。 袁山县的车队已经等在路口了,所以他们也没多说什么,互相道了几声珍重之后,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楚辞和方晋阳,张文海,江淮四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陈子方的家在阳信府,所以他是不会再回袁山县去了,那里的一应事物,自有人去接手。 自从他成为了举人老爷之后,在家中的地位瞬间飙升,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了。他娘的日子,也比以前要好过的多。 …… 就在楚辞他们动身的这一天,袁山县也来了几个人。 这几人一来,就直接到了县衙门口。门房一双招子眼,认出他们应是一群披着官皮的,立刻上前相迎。 门房小心地问清楚后,知道是乡试报喜之人来了,便立刻做主把他们请了进去,然后派了一个腿脚快的杂役,赶紧去向县太爷通报。 杨县令本在房中休息,闻言匆匆换上官服从房里出来,并且让人传话,令县衙内官员无论职位大小,均悉数前往大堂迎接。 “不知各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怠慢了贵客,各位快请坐下休息。”杨县令对省里的衙差十分友善。 “杨县令客气了,我们也是按照巡抚大人的吩咐,下来将本地乡试的情况告知各位。”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折子,将本地中举的情况一字不漏地读了出来。 听他说完了之后,杨县令整个人都陷入了狂喜的状态。这次的解元郎竟然出在他们县! 而且,就是那个楚辞。原来他只觉得这个学子非同一般,别人还在拼命进学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出题集,并且一本题集成就了很多的秀才。没想到这次更是一举夺魁,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除他之外,还有两个学子也中举了,那陈子方虽然户籍是后来迁过来的,但是功绩也会记在他头上,还有那江淮,更是土生土长的袁山县人士。这一次县里居然中了三个举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抑制不住喜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3节 “谁在此地喧哗?”那几个报喜人有些不高兴,他们千里迢迢赶到下面来,自然是要摆一摆官威的。 杨县令正想怒斥,待看清楚喧哗者是谁之后,他又变得和颜悦色了。 “各位勿怪,这位乃是楚解元的亲姑爹,如今任县衙管仓。他必是初闻喜讯,喜不自胜,故才乱了分寸。” 那报喜人也笑了:“原是解元郎的长辈。杨县令也是,如何不把他请上来坐呢?外面风大,万一受了风寒,岂不是不美?解元郎不日就要回来了,到时姑爹不能亲迎,就不好说了。” “是极是极,那个……”县太爷根本不记得一个管仓的叫什么。师爷在旁小声提醒后,才叫道:“安公,快快到内堂来就坐吧,令侄高中解元,日后必定连中三元,直取金榜。” 安文才哪里见县太爷这么客气地说过话?一时心里又惊又喜,这约莫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吧?他这辈子娶了芸娘,真是三生有幸啊! 第107章 邀请 楚辞他们回来当日, 刚进城门, 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忽然几声锣响, 有一官差大声叫道:“县太爷到,闲杂人等散开。” 平民百姓们看见确实是县太爷的仪仗过来了, 才在中间分开一条道让他们得以通过。 学子们也从乘坐的马车上下来了, 他们默契地让此次中举的二人往前站, 等他们拱手向县太爷问好时, 其余人才跟着一起下拜。 县太爷紧走几步,搀起楚辞。 “两位贤才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老父母。”楚辞笑着说道。 “诶, 不可再称老父母了,你我二人往后同朝为官, 论品级, 你还要高出我半级呢!我年岁居长, 厚颜称一句兄,若贤弟不嫌弃, 不妨称一句杨兄即可。”天和元年的举子, 只要参加会试便是天子门生,一旦任官, 便比同级高半级。 “杨兄有礼了。”楚辞自然不会再那么固执。 “眼下已近中午,不如就由本官做东, 宴请各位如何?” “杨兄盛情邀请, 吾等却之不恭。只是,我刚刚回袁山县,心中惦念先生和小侄儿们, 这……” “这有何难?我直接派人将他们接过来就是了。你们长途跋涉,我自当为你们接风洗尘才是。” “如此,便劳烦杨兄了。” …… 杨县令包下了整个幽草居,为这次赶考回来的学子接风洗尘。有些人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而来,有些人却不愿再看他人意气风发,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便早早离去了。 楚辞正与几个人说话,突然两声清脆的“小叔”声传来,瞬间将他的视线吸引到门口,人也就势站了起来。 两个扎着童子髻的小家伙,一脸惊喜地朝着楚辞奔过来,一人抱住他的一只大腿,亲密地蹭着。 “高了,也结实了。”楚辞喜不自胜,看见他们心中也是高兴异常的,抚摸着二人脑袋,连连说道。 楚小远抬头看向楚辞温暖的笑,突然扁扁嘴大哭起来。 “怎么哭了,你看钰儿他都没——”话音刚落,钟离钰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楚辞只好蹲下身,给两小擦脸。 “因何事啼哭不止?远客回归,自当以笑相迎才是。”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楚辞敏感地察觉到两人的身体一僵,哭声也慢慢变小了。 “先生!”楚辞走到秦夫子面前行了个大礼,“弟子幸不负先生教诲,中了解元回来了。” 秦夫子将他扶起:“为师送你几个字,你且记下,戒躁戒骄,行事莫违本心。” “是,先生。” 楚辞眼眶含泪,在这种最得意的关头,其他人都竞相吹捧,也就只有两个先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劝诫,为他以后的人生指点方向。 孔山长和其他夫子也被请来了,他正与江淮讲话。见楚辞和秦夫子这边说完了,他便慢慢地走过来。 “见过山长,学生有礼了。”楚辞先开了口,意在表明,虽然我已中了举人,但心中还是尊敬师长的。 “解元郎多礼了。”孔山长笑着点头,看上去比以往要慈祥的多。“你们一路长途跋涉,辛苦了。” “多谢山长关心。对了,我此去阳信府,见到了寇兄,他托我带回了一点东西,说是送给您的。” “静儿实在多礼,有劳解元郎了。”孔山长笑得更开心了,他对二人交好,也是乐见其成的。 静儿以后出生入死的,朝廷上能有个交好的文官,可是省了不少事的。 “山长羞煞我了,不如就如以往一般,唤我楚辞即可。若不是山长和各位夫子谆谆教导,我焉能有今日造化?实在是不敢在各位师长面前托大的。” 这番话,让县学夫子们都满意极了。 不久,县太爷也重新到了。他换了一身常服,邀请大家落座。 首座八个位置,分别坐了县太爷,县丞,县尉,楚辞,江淮,孔山长,秦夫子和安文才。 本来县太爷还想把楚辞亲侄子也安排在这一桌的,楚辞连忙给推了,说他两个小孩儿在长辈桌上难免拘束,不如坐在下方,还自在些。说完,就让张文海把他们带走了。 安文才这些日子受人追捧,此刻和县里三个首脑坐在一起也一派大方。他刚刚一来,为了突显出和楚辞的亲近,就上前说了一大通话,言语之间关怀备至,让人起鸡皮疙瘩。 楚辞心里好笑,但二人同气连枝,没得打他的脸,故也笑着一一回应。 酒席之上,觥筹交错,一筐又一筐的好话朝着二人砸来,楚辞和江淮都有些免疫了,毕竟在省城时,这些话已经听过好多次了。 席间,县太爷说道:“二位的举人牌坊我已经命人做好了,不日就可送到你们的村子里。到时候宴请来宾,可要记得叫上我呀。” 两人都说一定。 在办举人酒之前,楚辞还要先举行加冠礼才是。眼下时日渐近,楚辞也就不再另找时间一一通知了,趁着这样的场合,他直接邀请了众人本月二十去到长溪村观礼。 其他人自然都是应了的,心中已经在思索该为他准备什么礼物才行了。最好是别致独特的,到时候能让他更加记忆深刻。 第108章 回村 整个长溪村如今已是焕然一新了。 短短十几天的功夫, 从村口到镇上的路, 就已经全部修整过了。原本不平整, 坑坑洼洼的地方也全都用土填实了,路面还往两边拓宽了不少, 原本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路, 早已经变得宽阔平坦了。 若是有谁突然到这里来, 还会以为这里新修了一条官道去别的府呢。 说起来, 这里比官道看上去还要好一些。因为道路两旁的杂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若不是如今已是深秋, 恐怕他们还要移栽一些好看的花草在路旁以供来往之人欣赏了。 进了村口,迎面而来的是两座高大的牌坊, 一次是上次楚辞被评为“贤良方正”时, 县里给他们村立的“仁善之村”的牌坊。 这次新做的牌坊比上次的还要更大些。上面一直从楚辞出生开始, 介绍到他成为举人之后,内容之详尽, 情感之真切, 就似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也许楚辞本人看了都会汗颜。牌坊上面的这个人,根本就是话本里才有的不世出的天才嘛! 什么“出生之时, 天边浮现五色霞光, 上有仙鹤盘旋,呖呖之声不绝于耳,待辞诞下, 方才从容散去”都出来了。 这是县令找的一个专门为人攥着生平事迹的老头写的,运用的都是写话本的手法,怎么夸张就怎么来,但偏偏这些人就吃这套,甚至在别人怀疑时,还会有村人出来证明,楚辞确实就是从小聪颖过人,犹如神童降世。 有这两座大牌坊竖在村子口,一般的人经过,都会抱着崇高的敬意,过来听一段坐在牌坊下的老人讲述的楚辞生平。 这个老人专门负责在此宣传解元郎的事迹,一个月还能从村长那里领一百文钱,这可是什么都不做只说说话就能得的。 这几个村子寻常还会有地痞流氓之类的过来打打秋风,自从立了牌坊,他们就再没到过长溪村,现在又加了一座,旁边的村子应也没人敢去了。 因为这事,长溪村的村长可挣回了不少面子,他的地位现在凌驾于平安镇所有的村子之上,不管他们去干什么,别的村长都是敬着捧着的,生怕得罪了他这个镇长面前的红人。毕竟村长现在去镇上办事,可是不用门房通报,直接进去就可以的。 除了村长变得有面子,其他村人也享受到了很多实惠。这还要从今年秋收纳粮开始说起。 以往县里的那些衙役们来纳粮时,家家户户都要把自家的粮食堆到他们的箩筐里。他们的箩筐明明能装五斗谷子,但装满却只算四斗半。而且必须堆得冒尖,之后他们再一脚踹过来,将箩筐里冒尖的稻谷震到下面的席子上,循环两三次之后才心满意足。有些人不小心得罪了那些衙役的,踢四五次还不满足呢! 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要多出两三斗谷子才能将这些蝗虫打发走。 但自从杨县令到这里吃了一顿饭后,他们发现,今年秋收纳粮时,那些人一个个都变得和蔼可亲的。旧的箩筐也摈弃不用了,倒多少就算多少,也不用再堆的冒尖了。 这些实实在在得到的东西,让村民们认识到了有靠山的好处,原本可能只是表面,也变成心底实打实的尊敬楚家人了。 他们也学着其他人去恭维楚家人,不过农村人到底实在,即使是恭维,也都是说一些很朴实的话,或者从自家菜园子里,从山上弄一些山货送给楚家人,也不至于形象太过难看。 再说楚家,原本他家的房子就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了。自从楚辞成为解元之后,楚家的门槛都被垫高了半尺,大门外挂的牌子也从楚宅变成了楚府。 一般的人不能再从他家的大门上进去了,而是要从大门旁边新开的侧门进去。大门只能用来迎接有功名在身的贵客。这是礼数,即使楚家人不想将朋友分出三六九等,也必须照做,因为一不小心,就会为楚辞惹来麻烦。所处的位置越高,时刻注视你的人也就越多了。 楚母穿着一身锦缎织成的衣裳,头上插了四支银钗子,除了楚辞买给她的那一支之外,这些都是县里打造好送来的,以示对于举子家属的优待。 刚开始楚母很舍不得,她想好好保管起来,以后留给儿媳妇和孙媳妇,可惜的是,村长媳妇儿告诉她说,若是不戴这个东西,会给楚辞丢份,她这才肯插在头上。 但是,她还是头一次在头上插这么多的银子,总是走几步就去摸一下,生怕不小心掉了,那可是要心疼死的。到后来,她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楚广和沈秀娘也是一身簇新的衣服,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楚辞开始受器重,整个楚家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因为无论走到哪里,人们对他们都是和颜悦色的。楚广并没有飘起来,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坚持亲自下田耕种。最多就是有帮工帮着一起干,日子轻松了不少。 …… “解元郎快到了!解元郎快到了。”楚辞不日就要回村的消息传来后,就有村人自觉候在路口等他。当他看见了远处的车架后,马上就叫了起来。 楚辞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但他的东西却装了两大车才装完。一路他都害怕到了不平坦的地方,车上那一套昂贵的茶具会被颠碎。没想到,出了镇子之后,路反而更加好走了。 等他的车架到达村口时,楚辞被满目的红色惊呆了。长长的鞭炮摊开,首尾相连,从村口一直铺到楚辞家。 长溪村觉得今天比过年还要热闹一些,小孩子们今天没有上学,而是候在路边等着沾沾文曲星的福气。原本持读书无用论的家长们也改变了思想,无论怎么样,也要先试一试看孩子有没有读书的天份才行,若无天份,也不过是浪费几百文钱罢了,若有天份,谁也不敢直接断言,他不会是下一个楚辞。 村长带着一大群的父老乡亲们站在牌坊下,其他村民们则站在后面,楚广原本也想来,可村长说楚家人得在宅子里等着,不让他们过来。 楚辞刚一下马车,震天的鞭炮声立时响了起来。这噼里啪啦的声音将楚辞想要说的话全部震回去了,他只能站在村口,脸上挤出僵硬的假笑。 他想,如果这个地方环境变糟糕了,一定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没想到村里人竟然会这么隆重。 不过他也不想一想,他是整个长溪村设村以来第一位举人,而且还是头名举人解元郎,这是多么的荣耀啊!这事当然得大肆宣传一下了,如果不能大肆宣传,楚辞考这么好的成绩,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辞打量了一下人群,没有发现他哥嫂和母亲的身影,料想他们应该是在家中等候。 待鞭炮声渐远,楚辞立刻拱手道:“多谢村长和各位父老乡亲们相迎。楚辞这厢有礼了。” 他正要弯腰行礼,村长脸色一变,冲上前将他半弯的身体扶起。 “可不敢这样,你如今是老爷了,是顶尊贵的人,怎么能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行礼,这不是折煞了我们吗?” “非也,楚辞能够有今天,全仰仗各位父老乡亲们对我的鼎力支持。当年我家糟逢大难,全靠乡亲们一捆柴一捧米的救济。各位对我家的恩情,我楚辞这辈子都不敢忘记。如今只是中了举,便是以后进士及第了,你们也都是楚某尊敬的乡亲们。 村长和其他的老人们“呜呜”哭了起来,身份高人一等之后,还能和他们说这样的话,不愧是他们长溪村出身的学子呀! 站在村口和众人寒暄了一会之后,村长说道:“解元老爷定是很想回家见亲人了,我等不要再拦着他了。等他休息几日,我们再上门去,相信解元老爷必定不会将我们拦在外边的。” 楚辞笑着说“岂敢”,心里对于村长的小心机感到很有意思。 楚辞走在前边,旁边的人都跟在他身旁,稍稍落后他一步。 村里的年轻人都用一种非常艳羡的眼神看着楚辞,都是同样的家境,怎么当初人家读书的时候,他们不像人家那么用功呢?不然今天风光的就是他们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4节 村里的女孩子们也是非常的后悔,小的在一起玩的时候嫌人家长得矮,若是当时肯与他好好相处,说不定现在也成了他的青梅竹马,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一个举人老爷的夫婿,多好啊! 短短的一条路走了许久,楚辞发现,除了村外的路修缮过之后,村子里的破旧房屋也都重新修缮了一下,整个村子的精神面貌和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从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子,渐渐过渡成了一个有着良好乡风学风的村子。 “小弟,你回来啦!”楚广等在门口迎接他,自从村口传来鞭炮声,他就不停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翘起脚望向远处,想要看见楚辞的身影。 “大哥,小二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我回来了。”楚辞朝他行了一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哎呀,感觉怎么比以往都瘦了一点?是不是考试太辛苦了?”楚广连忙扶起他,他细心地打量了一下楚辞,然后说道。 楚辞心里觉得非常的暖,当大家都在关注他的成绩有多好,关注他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时,只有家人关心他到底累不累,一路有没有吃好喝好。 “大哥,放心吧,我得先生师母照顾,日子过得非常好,这也是就是回来时舟车劳顿所致,只要在家吃几顿娘和大嫂烧的菜,我就马上又能壮起来啦。” “有有有!你想吃的都有!我早前就逮了几只竹鸡回来,挂在房梁上熏干了。就等着你回来吃呢,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了!对了,娘她老人家一直在屋里等着呢,眼下眼睛恐怕都要望长了,你快跟我进去。” 楚广边说边拉着楚辞往里走,竟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些人跟着。 那些人也丝毫不觉得被怠慢了,而是一直称赞楚广真性情,只有这样纯朴的家庭,才能够养出楚辞这样仁厚的性格。 不得不说,他们对楚辞的滤镜,恐怕已经开到了最高倍数。 楚母端坐在上首,眼睛确实快要看长了。若不是村长媳妇在旁一直叮嘱,恐怕她都要跑到门外去等着了。 “孩儿拜见母亲,这么长时间未能在母亲身边侍奉,劳母亲日夜惦念,孩儿实在不孝极了。幸好孩儿没有辜负母亲一直以来的期望,如今总算取得一点成绩,还望母亲能够见谅。” “快!快起来!我儿受苦了,瞧这脸都瘦了!”村长媳妇再也拉不住她,楚母一下子便冲到了下面,拉起楚辞看了又看。她和楚广如出一辙,首先都是关注他的身体健康。 “娘,我精神着呢!虽然瘦了,但也抽条了。只要您和大嫂给我烧几顿好饭吃,我马上就又能变回来了。”说完了套话,楚辞忍不住向他娘小小地撒了下娇。 在他心中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无论是昨天看见楚小远,还是今天见到大哥和母亲,心里都自然而然的涌出一股亲近之感。 “对了,大嫂和珊珊呢?”楚辞奇怪地问道。 “我怕珊珊被鞭炮惊到,让秀娘带她到后院去躲一躲。小孩子八字轻,还没受过惊吓,到时候要生病的。”楚母照料孩子自然有她的方法,虽然有些在楚辞看来挺迷信的,但却挺有用的。 “小叔。” 正说着话,那边沈秀娘已经抱着楚珊珊过来了。 她脸带微笑,看着楚辞,楚辞也笑着走过去,说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劳大嫂照料母亲和处理家中杂事了。许久不见珊珊,竟已这么大了。珊珊,你还记不记得小叔了?” 楚辞逗了逗小姑娘,四个多月大的小婴儿一逗就笑,很是给楚辞面子。沈秀娘也松了口气,她还怕珊珊会哭,到时候恐触了霉头。 因为楚辞说过几遍想要吃他娘和嫂子烧的菜了,所以沈秀娘和楚母各自去厨房烧了两道菜出来。 其余的菜,全都是村里的大小媳妇们烧的。今日村里的人都要在楚家吃饭,也算是为楚辞接风洗尘。这钱是镇上衙门出的,村长一分都没有揣进自己口袋,全部用买好酒好菜了。 酒席的规格是村里见过最高的,一共二十八个盆碗堆在桌子上,漫天的香味席卷而来,直让人将口水往下咽。 有些人甚至不知如何动筷才好,因为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的香。 席上,楚辞和村里的长辈们坐在一桌,大家都来敬他的酒。楚辞想起前不久醉酒的囧况,本想推说身体不适,却没想到楚广竟和他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喝一口。 楚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酒,基本上都是水,只不过酒味比较浓罢了。他面不改色地将这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先发制人,开始敬起别人来了。楚广憨厚地笑着,不停地帮自己的弟弟倒酒,不肯把这个差事假手于人。 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个老实人竟也会干这样的事情,楚辞对楚广也是大为改观。这次回来见到他哥,楚广身上那种由内而发散发出的那种自信让他看了觉得十分欣慰。 看来钱权壮人胆是真的,一个人的自卑心理大多都是源于家世外貌等方面不如人。如果他们拥有良好的身家,过人的相貌,又怎么会产生自卑感呢? 楚广的自卑感,来自于贫穷的家庭来自于不受尊重的外界环境,来自于一个优秀弟弟的对比。现在家里建了大房子,拥有了那么多的田地,弟弟也对他交了心,外界的人更是对他百般照顾,他的心态自然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一顿饭吃了好久才散去,楚辞洗漱后,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终于能够沉沉睡去了。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家里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他,都让他尽情地睡觉。 …… 楚辞伸了个懒腰,觉得这是自得知开恩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觉。他在师母家里虽然也很好,但是到底不比家中,让人身心都能够完全放松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楚母抱着楚珊珊坐在楚辞院子外晒太阳,见楚辞起来了,就说:“厨房里有热水,你先打点水洗漱一下。里面热了早饭,娘去给你端出来。” “娘,不用了。您抱着小侄女,我自己去就是了。”说完,不等楚母说话,便去厨房打了水洗漱,然后将放在后面一口锅中的粥端了出来。 这粥里夹杂着一些黄黄糯糯的东西,闻上去香香甜甜的。楚辞盛了一碗出来,然后又从橱柜里端出了几叠小菜,摆在楚母面前的石桌上,愉快地享用起早餐来。 家里没有外人,他才能够这样随意,不然的话,难免落人口实,认为他此举有辱斯文。 “娘,这是什么粥,吃起来挺不错的。”楚辞往嘴里又送了一口,最近天天都是应酬,入口的全都是油腻腻的东西,冷不丁吃上这么一碗爽口的米粥,真让人从肚子里舒服出来。 “这是红薯粥,你要是喜欢吃,我天天都煮给你吃。”楚母慈祥地看着楚辞大口大口地喝粥,世上还有比孩子爱吃你弄的东西更幸福的事吗? “对了,你不是喜欢吃小菜吗?家里今年腌了好些小菜,什么酸黄瓜,辣豆角之类的。听说你喜欢啊,那些婶子都把自己家里腌咸菜的诀窍跟你大嫂说了,你想吃谁家的都可以。” “嗯!”楚辞点点头,吃家里的饭菜,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楚辞吃完饭,略走动了一会,就拿着书去他的“桃花源”了。自从他考上举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好好读过一日书了,基本上每天都在应酬。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清净,应该是读书的时候了。 后院的小山坡上铺满了落叶,楚辞坐在石凳上,专心地看着书。偶尔飘下来一片金黄的落叶掉在他的书上,他也只是轻轻拂去。 他现在看的是唐人手抄本《战国策》,看完了这一本,还有一箱子书等着他去读。这一箱书是寇静给他搜集的,除了关于春秋的书目之外,还有各种名人传记。这些书市面上并不流通,基本上都藏于别人家的书房,也不知寇静是用什么方法弄来的。 搞学问的,都有这么一种焦虑的情绪存在。那就是,会的东西越多,就越觉得自己目光短浅。 韩愈曾写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样的诗句。就连老庄这样的圣人也发出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样的感慨。 楚辞身为穿越者,原来难免有些掌握先进知识的骄傲感。但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学习这些古书上的文化,他就越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他不再把读书当成是通往仕途的阶梯,而是真正的开始做学问。他也想像先贤们一样,著书立说,为万世表率。 虽然这个愿望可能很难达成,但是他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当然,科举也还是要继续考的。一个举人著的书有几个人会去看呢?想要达成愿望,必先扬名天下才行。 楚辞了解了一下会试考的东西,其实和乡试考的是一样的。只不过竞争的对手不同而已。 想想这些举人,就好似浪里淘金一般淘出来的人才。脑子里没点真东西,压根就摸不着这扇大门。 他要与之竞争的,是全国上下数千名优秀的人才。他们有的年纪很大了,在学问一途上,年纪越大,就代表着积累的知识经验也越多,当然,年轻的天才们后来者居上的情节也时有发生。 很多世家子弟,家中都有族学。他们不会就读于外面的书院,但知识经验却是家中长辈亲自传授的,他们也不可小觑。 前途漫漫,道阻且长啊! 第109章 冠礼 九月二十日, 天还未亮, 山间笼罩了一层薄雾, 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外面有些冷,但是在楚家的院子里, 此时已是忙得热火朝天了。 一大早, 村子里手艺好的媳妇们就敲响了楚家的侧门, 不一会儿, 厨房就升起了袅袅炊烟。一阵阵浓郁的酒香和肉香味蹿进鼻子,让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前两天才在楚家吃了一顿好饭, 可怎么又感觉馋的不行了呢? 女人们忙着洗菜切菜烧火下面,汉子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一大早就去各家各户搬来桌子凳子, 用来招待楚家的客人。 楚家人口简单, 没有多少内亲能够帮忙主持, 只能有劳村里人了。大家本来就守望相助,更何况是楚辞家里有事, 更是没有推拒的道理。如果人家这个时候不想到你, 反而雇佣外人的话,说出去, 村子里的人才丢脸。 楚辞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将自己拾掇的各位好看, 吃过楚母亲自下厨准备的长寿面后, 就站到大门外,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张文海他们这些同窗好友是第一批到达的。 “楚兄,生辰大吉。祝你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众人齐齐拱手向他祝寿。 “多谢各位!各位快请进去用杯热茶饭吧。楚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解元郎亲自相迎,何来不周的道理?今日能出席你的加冠礼,于我们而言,才是莫大的荣幸。” “是啊,今日你加冠之后,我们终于能用亲近点的称呼来唤你了。”观察角度如此清奇的,只能是张文海了。 他其实心中一直都有纠结,纠结该怎么称呼楚辞才更加亲切。在他自己未加冠前,熟人喊他文海,不熟的喊他张兄,加冠后,熟人叫他阔之,不熟的还叫他张兄。可是他一直以来都是叫楚辞楚兄的,喊名觉得不尊重,喊姓又太见外了。现在好了,以后能唤楚辞的字以示亲近之意了。 众人知道他的秉性,略一思考之后,都笑了起来。其实称呼有什么呢?只要各自心中把对方视为知交,其他的都是浮云。 楚辞让舅家表兄弟帮他把人带进去坐下后,陆掌柜他们又到了。 这些掌柜的身价不菲,所以礼物也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楚辞笑着接下,大不了以后按照礼单回礼便是,人情往来这种东西,一向是你来我往,价值也相差不了多少的。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客人们也来的更密集了,县学的夫子们和县里的大人们一齐上门,单是打招呼叙旧,就让楚辞忙得不行,偏偏哪个都不能怠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乡绅不请自来,他们人人都在地方上有些薄面,而且人家笑意盈盈地提着礼物上门,实在没有把人往门外推的道理。 楚辞只有暗地里让他的表弟将拜帖和礼物放在一起,等他闲下来时,再一一登记回礼。 唉,这就是家里人丁稀薄的苦楚。一旦发家,便觉得内里的底蕴不足了。而且楚家如今已是新贵,还是要雇佣一些人手来帮忙的,不然事事都要楚辞自己安排,叫别人看了也不像话。 大门这边,楚辞迎来的都是外客。侧门这边,则是楚家的内亲和乡邻。楚广站在侧门,将各位亲朋好友往里头迎进去。 安文才和楚芸一人一边搀扶着安家老太太,带着一双儿女一起过来,参加楚辞的及冠礼。 安家老太太,笑容满面,这还是她自楚父过世之后,第一次登楚家的门。以前无论楚家办什么喜事,她都仗着长辈都身份,推说身体不舒服,不肯过来。 归根结底还是嫌弃楚家不好。上次楚家新屋落成,本来是说请她过来的,可她到底还是端着长辈的架子,想让楚家多请两次。楚家没有再请,还让她有些不开心。现在她倒好像完全摒弃了这种不开心,脸笑得和向日葵似的。 她一进去,就找到楚母,言辞之间满是恭维讨好。楚母是个心软的人,被一个老太太这样讨好着,心里纵使有些隔阂,也不会表露出来了。 上次在安家发生的事,他们还是从楚小远口中偶尔听说的。当时真把他们恶心的不行。楚母也是气的想直接砸上那个二伯母家去,这样处心积虑的要毁了她儿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不是顾忌楚芸的立场,他们真想和安家二房撕破脸皮。当初要不是安姑父再三邀请,碍于亲戚情面,拒绝了恐怕他面子过不去,他们也不会那么没眼色上别人家里坐月子。 幸好这次安老太太有自知之明,即使安家长房和二房再三恳求,也没让他们过来碍眼。 安姑姑带着女儿去找沈秀娘,安姑父则带着儿子,往县里的大人身边凑。他不敢去县令那边,只在主簿和六房长官身边晃悠,小心地把自己的儿子推荐给他们认识,想要为他铺一条路出来。 那些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意思?所以很快,安文才就为他儿子寻了个二门房的差使,就是负责跑腿通报的。别看这个位置人微言轻,但油水却不少。 …… 时近正午,客人差不多来齐了。加冠礼的吉时也快要到了。 楚辞父亲已逝,所以还要准备东西去祠堂祭祀,并且在他神位面前举行完整个加冠礼。三牲五礼备齐之后,楚辞在楚父的神位前跪下,然后念了一篇祭文和祷文。 大意就是小的时候有你相伴多么开心快乐,如今我已长大成人,而你却已长眠地底,今日加冠本要你亲自主持礼仪,只可惜只能在梦中出现了,父亲我是多么想念你啊之类的话。 楚辞写的情真意切,字字感人至深。他在写这些的时候,心里其实想的是现世的父母亲。他如今身处异世,就相当于和他们天人永隔了,越到生辰,他就越有感触。 周围听他祭告的众人,无不感伤落泪。楚辞的一席话,让他们也回想起了自己在年幼之时和父母相处的场面,如今斯人已逝,人生路上再无来处,只剩归途,怎么能不叫人触景生情呢? 楚辞的《祭先严文》被今日在场之人竞相传诵出去,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祭文之首,每逢祭告先祖之时,总要先念一念这篇。 祭拜之后,就开始举行加冠礼。大宾由秦夫子担任。 他昨天就到了楚家,早上也和楚辞一样焚香沐浴,之后也没有出来进食,而是一直保持洁净的状态,准备等会为他加冠。 因为没有主人,所以他一人身兼二职,先为楚辞除下原来的发髻,梳成大人发型,再为他戴上布冠。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5节 秦夫子一边动作,嘴里还要一边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布冠之后,再加皮弁,嘴里又念:“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皮弁之后,再加爵弁,嘴里又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念完了之后,楚广捧上头冠,再由秦夫子给楚辞束上。 这头冠乃是一整块白玉掏空雕刻而成,浑然一体,做工精美华丽,一拿出来,便有乡绅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东西,莫说袁山县了,就是整个甘州府也找不出一件来,不知楚辞是从何处买来的。他们心中对于楚辞的份量,又有了新的体会。 只有站在一旁冠礼的徐管家但笑不语,这东西他曾经见过,是寇静及冠之时,寇家本家家主命人送来的。 但是寇静当时选择戴老爷及冠时的礼冠,这件白玉冠就一直陈列在府中内库。玉冠乃是京城雕刻大家苦大师亲手制作的,徐管家以为寇静会送给以后的孩儿,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楚辞。 楚辞浑然不知这东西的贵重,只知道是寇静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加冠之时戴上。 楚辞恭敬地朝秦夫子磕了一个头,秦夫子眼中含泪,将他扶起来。 “当年你到我身边时,还是一团稚气,现如今已长大成人了。你自小聪慧伶俐,性格温柔和畅。现在长大了,聪慧不减,性格却变得大方爽朗起来。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正直之心。你姓楚名辞,乃是你先父定下,如今我有幸为大宾,你的字就由我来取。” “楚者荆也,从木之声,辞者理也,从舌从辛。我便将'怀槿'二字送予你。怀者从心,理由心生,乃心怀天下,胸怀家国之意,槿从木旁,又暗合谨言慎行之意,你可喜欢?” 楚怀槿?楚辞在心中默念几遍,然后发现还挺好听的,于是高兴地点头:“弟子多谢先生赐字,先生所言,弟子必日夜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秦夫子希望他能做一个心怀天下,谨言慎行的人,那么楚辞也会按照他说的努力去做。 而后便是楚辞向冠礼者行成人礼,被行礼的人要按照礼数回礼,意为尊敬重视这个初长成的大人。 冠礼之后,大家退出祠堂。楚辞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向楚母磕头,感恩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 楚母泣不成声,当初孩子牙牙学语之状还记忆犹新,转眼便成为了一个优秀端方的青年,能够承担起支撑整个家的重任了。 楚母哭泣的原因除了欣慰感慨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楚辞冠礼之后,意味着他能待在家里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往后母子相见难上加难,怎能不叫她痛心疾首。 可是,雏鹰长大之后,广阔的天地才是他能任意遨游之处,而不是以母爱为名,将他困守一处。 第110章 惟有读书高 冠礼这日, 宾主尽欢。 楚辞正式成了大人, 这次没能喝到掺水的酒, 只能再次喝的醉醺醺的,被楚广送回房去。 楚小远和钟离钰扒在楚辞身上不肯走, 生怕一离开楚辞, 就会被秦夫子带走了。 话说自从楚辞去赶考后, 他们住的那片区域就少了很多学子。楚辞上路之前, 不放心两个孩子。原本想着把他们塞到蒙童馆的学舍里去住一段时间,可是楚小远和钟离钰都坚决不同意, 说那里又吵又乱,晚上还有很多人会哭。 楚辞无法, 只得去求了先生师母, 看他们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秦师母听说了之后, 当天就在家收拾出了一个空房间,说是住在那边离得太远, 难以照顾, 还不如直接住在这里,也能给她做个伴。 楚辞自然求之不得, 当天就把两个小的提溜上去了。楚小远和钟离钰对秦师母并不陌生,自然也不会抗拒, 睁着萌萌的大眼睛, 叮嘱楚辞早点回来接他们。 楚辞一走,他们的苦难才算来了。头两天下了学之后,没有人严格监督他们读书习字, 他们就在院子里到处霍霍,七八岁狗也嫌的年纪,把院子里的花草折腾得都快枯了。院子里一只大花猫也被追的掉了毛。 秦师母喜欢两个小淘气,自然不会说什么,还助纣为虐的每天准备新鲜的小点心投喂二人,把他们闯祸的精神头养的足足的。 秦夫子被邀着去了隔壁县学讲学两天,回来一看园子也差点哭了。当下大怒,把两个小的拎到墙角罚站,还在一人的手心抽了一下。 两人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但见秦夫子仍黑着脸坐在那,才知犯了错,声音便也小了下去。 等他们止住哭声,低头反思之时,秦夫子将他们招到身前,说道:“万物皆有灵性,你们见花草猫狗弱小,便肆意欺负它们。那你二人在我面前亦是弱小,若我也像你们攀折花草,追打猫狗一样欺负你们,你们心里可好受?” 两人摇了摇头。 秦夫子又说:“少年之时正是读书的大好时机,你二人长辈俱都是年少聪颖,一心向学的,从不浪费一点时间。我从你们先生那打听到,你二人已经两天没背出书来了,可有此事?” 他们不敢撒谎,蔫蔫地点了点头,心里对于告状的沈夫子很有怨言。 “你们小叔当初将你们交给我的时候,说了让我严加管束。若我放任你们任性妄为,便是失信于人,所以自今日起,我便要严加管束你二人了。现在回到房间,将这几天所学的内容抄写十遍,方能吃晚饭,你二人可服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生无可恋四字。这几天学了千字文,一共学了十二句,字的笔画繁多,一句都要写好久,这么多遍,什么时候才能写的完? 秦夫子经此一役,正式在二人最怕的名单上面入驻。即使日后秦夫子再没有罚过他们,他们也是一见他就毕恭毕敬的。 楚小远私下里悄悄和钟离钰说,他小叔就快回来了,等小叔回来,还和小叔住去。 谁知道,他小叔回来之后,竟然再不去县学读书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二人心里都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这才有扒着楚辞不肯走的事发生。 他们正和楚广撒娇耍赖,忽听门口一声咳嗽。 “咳咳,时辰也不早了,我只帮你二人请了一天假,明日是一定要去上学的,速速跟我回去,以免耽搁了时间。” 二人看着床上好梦正酣的楚辞,又看看一脸敬意的楚广,终于心如死灰,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跟在秦夫子身后走。 秦夫子嘴角微微翘起,大的翅膀硬了暂且还要听他的话,两个小崽子他还能对付不了? 他已经对楚辞说了,在他们就读于蒙童馆的这几年,就放在他那里了。不然没有长辈监督,移了性情,反倒耽误了好苗子。 楚辞和楚家其他人并徐管家自然对此感激不尽。秦夫子教人很有一套,就算他们日后不能有多大成就,至少人品绝对是正直端方的。 …… 转眼又过了两三天的时间,楚辞觉得时机合适了,就和家人商议起去京城赶考一事。 西江省地处南方,离京城有几千里的距离,他们要先到五常府去,然后从五常府的港口上船,一路北上。去五常府需要坐七八天的马车,然后乘船北上的话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北上之后还要从港口城市赶往京城,这又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所以,他在途中将要花费的时间大概为一个半月左右。 会试的时间在二月初九,也就是说他必须十二月份出发才能够赶得到会试,但十二月份天寒地冻的,北方的水面估计都已经结冰了,有可能会将港口封闭。 如果那时候再出发的话,可能会延误时间,到时候恐怕赶不到会试。而且说实在的,赶路途中,根本就没有多少精力去看书,呆在船舱里难免头昏眼花的。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南北差异。南方遣词用句的习惯和北方必然有些出入,他掐着时间到的话,什么情况都不了解,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综上考虑,楚辞想要在十月的时候就出发。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就能到达京城,那时候的天气没那么冷,应还不至于封闭港口。 到时候他就租个院子,或者买个房子,呆在京城好好的读上两三个月的书,把握也能更大一些。 楚家人听他分析,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方面他们根本不懂。听楚辞这样说,便知道他心意已决,只是可惜,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就要分隔两地了。 楚母抹起了眼泪,楚辞劝慰道:“娘,您别难过了。这次孩儿去考试,若是金榜题目,当了官儿,我就把你和大哥他们全都接到京城里去,以后咱们也当一当城里人,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呢。” 楚母被他逗笑了,说道:“你惯会哄娘开心的,京城那种地方,哪里是我们可以去的。到时候还给你惹了麻烦!我啊,就在这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还有你爹。你大哥这人我也知道,他们俩也是不习惯的。你以后要能出头,别忘了带携一下小远,这孩子自从读了书,我觉得越来越有你小时候的影子了。” 楚辞连忙答应下来,但他心中却想,他如果开口要接他们进京,必是有能护他们周全的法子的。 …… 定好了十月初一启程,这几天楚辞还要将家中琐事打理一下。 上次冠礼的来宾,家中亲戚那边,自有礼簿记录,走的是整个楚家的名义,不用楚辞出面去还人情。 但是那些官员,夫子和同窗,却要楚辞自己打点了。还有不请自来的乡绅们,楚辞看了他们的帖子,又打听了一下传统,才知他们筹谋的是田地一事。 成为举人之后,可以免除的徭役人数高达数十人,而且名下田产也再无限制,无论多少,全都不用纳税。 一般来说,中了举之后,就会有很多富商乡绅过来结交讨好,为的就是将自己名下的田地挂在楚辞那里。有时候一个举人名下,能挂几千亩良田。田地挂在他那里当然也不是白挂的,什么房子店面,娇妾美婢的,只要你想,他们都能给你弄来。 但是楚辞却不想和他们做这种交易。朝廷到了后期会出问题,有一定的原因就是这个纳税的问题。朝廷的财政就是由税收支撑起来的,如果没有足够的税收,拿什么去赈济灾民,重建灾区,又拿什么充当军费,养那数十万精兵呢? 朝廷自然不可能向世家大族或者士子下手,于是百姓们的税收越交越多,由原来的得十税三,变成了税四,税五甚至更高。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最终还是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境界,怎么能不叫人心生反意? 楚辞是现代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这样的推手,所以乡绅们的帖子,他都是看过之后,就扔到一旁的。他们送来的东西,也都悉数退回了。 楚辞家亲戚不多,他已经调查了一下各家各户的田地数目,并且将这些田地,纳入了自己名下。但他也不会养大他们的心思,他对楚广说,每家亲戚的免税田地都在二十亩以内,若是田地超出这个数的,超出的部分还是得正常交税。 至于村中的田地,楚辞没有纳入名下,而是花钱购买了两百亩良田充入楚家族田之中。 楚家族田交由村中之人打理,每年打理所得,需取出四分之一的量交由村长。村里若是谁家糟了难,或是贫困学子读不起书的,都从这里面出钱扶持。而且村中的老幼,每个月都可以去村长那里领取定量的粮食。 这一举措,既可以帮助村人减轻负担,也不至于让他们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可谓一举两得。 除此之外,楚辞还捐出五十两银子改善村中的教学环境。并且设立了一个奖学金制度,用来鼓励村里的孩子们进学,钱款每月从族田里拨付。 钱款拨下去的当天,张老夫子就上楚家来了。 楚辞有些奇怪,这个老头不是一直都瞧不上他吗?言语之间经常都会透露出一股“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意思,怎么这会为了五十两银子就来了? 他这样想着,还是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了门。毕竟这老头是他的蒙师,这跑也跑不掉。 “我今日上门来,是为了感谢你对村里的学堂的善举。这些年来,村中适龄孩童,入学的人数日益减少,他们皆是为生计所苦,我们也没有办法。今日你去村长那里一说,想必来年入学启蒙的孩子会比往年更加多!” “我终日为这些事所烦扰,无奈没有办法,即使去村民家中劝导,也无济于事。你也许只是随口一言,改变的却是我们长溪村后人的命运。所以,无论如何,老夫今天也要摈弃之前的嫌隙,来向你登门道谢。” 楚辞一时无言,看来这次,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老头古板阴沉,说话尖酸刻薄,行事迂腐不堪,可他却不愧于“师者”二字。 楚辞中了秀才,他没有上门。楚辞得了牌匾,他也没有上门。楚辞中了举人,成为了解元郎,他还是没有上门!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拉下自己的脸面,舍弃自己在学生面前的尊严,来向楚辞道谢。 思及此处,楚辞站了起来,深深地朝着张老夫子鞠了一躬。 “老夫可受不起解元郎这一拜!”张老夫子还是那副不讨喜的样子,可楚辞心里却对他改观了不少。 “若你执意要这样,还不如明天去到村学,为那些懵懂孩童教授一点东西。”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二日,楚辞来到村学,面对着下面一双双或懵懂或坚定的眼神,说道: “今日我来为大家教一首诗,大家跟着我念,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念!”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念!”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 第111章 太平不太平 那日从村学回去后, 楚辞又将资助计划修改了一下, 凡村中孩子入学, 笔墨纸砚的费用全部都由族田里出。 为什么不全免呢?楚辞倒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人们是不会轻易去珍惜的。 他已经问过了, 村学的夫子们收束脩不限于钱。家里的粮食, 山里的野味, 打来的柴火,他们都是收的。 若是还有人连杂费都交不起, 那么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家庭是毫无进学之心的,既是这样, 资源也就不用在他身上浪费了。要知道, 即使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上山去, 半天也能拖下一捆柴来。 打点好所有事之后,时间也渐渐逼近十月初一。 这次县里只考上了他和江淮, 上次他给江淮去了信, 问江淮什么时候上京赶考,却听闻他的祖父生病了, 他身为长孙,理当在家侍疾, 此时不宜远行。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6节 楚辞在信中慰问了几句, 并送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过去,希望老爷子能早点好起来。上次江家宴请之时,他看那老爷子身体还是挺硬朗的, 可见病来如山倒啊。 楚辞突然有了点危机意识,他将张家最开始送来的那根老参切了一半,然后用盒子装了放进自己的包裹里,另一半则交给了他大哥保管。 十月初一这日,楚广赶着牛车送楚辞去县里。一路上,他都在叮嘱楚辞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前几次楚辞出门都有人陪着,这次只有一个人,怎么能叫他不担心呢? 楚辞耐心地听着,虽然同样的话,他娘和嫂子已经翻来覆去说过几百遍了,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听的。 “到了。小二,你一到那边,就要记得马上给家里来信,让我们能够安心啊!”楚广看着等在前面的商队,心里有些难受,可恨他这个当哥的没本事,不让陪着弟弟去赶考,也好过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漂泊。 “哥,放心吧,我到了有驿站的地方,就会立刻给你们写信的。”楚辞背着包裹,朝楚广拱拱手,然后往商队那边走去。 “唉,等等!”楚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跑了几步,然后附在楚辞的耳边说道:“你嫂子在你棉衣的夹层里缝了两张二百两的银票,如果遇到情况,可千万要记得拿出来。对了,棉衣可别去洗呀!” 楚辞愣了一会,然后点头应了。怪不得他娘和嫂子一定要将那件旧棉服塞进来。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她们考虑到的东西和他一样,所以才会有此准备,原来是竟有安排。 楚辞为这次出行定下了一个两字方针,那就是低调。 他解元郎的身份放在西江省也许很了不得,但是出门在外,别人可不会太把你当回事。而且若是遇到狠人,他怕你之后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黑手就惨了。 古代可不像现代那样刑侦手段多样,他要是没了也是白没的。 “怀槿!!这边!” 楚辞往商队那边走去时,前头突然响起了叫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文海和方晋阳。 “阔之兄,逐光兄,二位是来给我送别的吗?” “当然是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出发。幸好这支商队里也有我张家人,我一打听就知道了。”张文海抱怨道。 “诶,我也是怕分别的场景太过悲伤,与其一起难过,倒不如我悄无声息地走了好。”楚辞叹了口气。 “你这就不对了,早前你还劝我们不要难过,怎么这会自己却做起小女儿情态来了?你只不过是先行一步,为我们在京城开好路罢了。” “几日不见,阔之兄辩才大进啊!”楚辞觉得很有趣。 “我终日与怀槿你朝夕相对,岂能不有所耳濡目染?”张文海很是得意。 “怀槿你是不知,这些日子,阔之真的上进了很多,读书也再不用催促了,但凡我看见他时,他都在看书。”方晋阳说道。 “嗨,我这不是怕离你们太远了吗?虽然我知道,就算你们考上了举人,也不会看不起我。可是我还是觉得,能与你们齐头并进,比在底下默默注视你们要更好一些。” 张文海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他眼里的认真却让其他二人动容。楚辞拍上他的肩膀,笑道:“两年之后,我在京城恭候二位大驾,到时候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方晋阳和张文海站在原地目送楚辞登上马车,然后朝着他遥遥挥手。 县学里,秦夫子边听学子们读书,边踱步到窗边。他目视远方,心里默默道了一声珍重。 …… 五常府兹邻南闽省,这里的太平县也设有一个小港口。 一进入县城内,一股海潮味便扑面而来,风里带着些许腥气,灌进楚辞的鼻子里,让他有些不适。 这次的商队要货时间紧,所以路上就比较赶。楚辞本来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马车了,也因为太过颠簸而吐了几次。 “楚老爷,太平县到了,您看您是跟我们兄弟去码头那里找了住处,还是就在这城内找间客栈?” “我就在这城内下吧,多谢各位大哥了。” 楚辞提着包裹下了马车,他得要好好躺一下才行了。 “楚老爷客气了,这里还有一个包裹,是我们东家少爷嘱咐我,到了五常府再给你的。” 商队里的一个掌柜从他的马车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了楚辞。 “有劳了。” 楚辞心下好奇,但在大街上也不好打开,于是就背着两个包裹,去找客栈了。 这条路可能是通往码头的,一路都是贩卖海鲜的。硕大的螃蟹和龙虾在篓子里爬来爬去,还有小杂鱼和贝壳一类的东西,满大街都是。 楚辞经过一处鱼摊时,那个老板一把大刀砍在大鱼头上,鱼血一溅,楚辞闪躲不及,脸上被溅了一滴。他以手擦拭,浓浓的腥味蹿进鼻子里,他本就不舒服,这会闻到味道,脸色一变,便冲到了一处墙角,呕了起来。 吐了几口酸水之后,楚辞总算是平复下来了。他看眼前有一条巷子,想了想,便从巷子走了进去。他心有余悸地想:里面再脏,应该也不会满是鱼虾味吧? 楚辞胡乱往里走,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几声哀叫,还有叫骂的声音。他原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先小心避过,以免招惹了是非,出了巷子后再去报官。 在拐弯时,他却不小心看见吵闹的那户人家面前翻了一辆独轮车。一个老头蜷缩着躺在地上,看见他时,眼神亮了亮,然后又变得麻木,似乎已经认定了楚辞不会为他出头。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正坐在翻掉的独轮车里大声嚎哭。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肆意横行!你们几个壮丁聚在一起,殴打一个老人是为了什么事?”楚辞终究还是没有转身,而是沉着脸往那边走去。 听见有人斥责,为首的那个壮汉转过身,他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会,看见楚辞面色苍白,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秀才澜衫,脚底下也全是泥土,当下便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哪里来的穷秀才?给老子滚一边去!你是别地来的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府上!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一个壮汉叫道。 “这位公子,老汉只是推着车从他们门前过,什么也没做呀!”老汉见这位公子敢管这事,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声哭道。 “谁说你什么都没做?你推的车乃粪车,东西掉下来污了莫老爷家大门前的路。莫说打你几下,就是打死你又能怎么样?”那人十分猖狂,诬陷之词张口便来。 楚辞走过去,先将那个小孩从车里抱出来,然后说道:“你说这是粪车,那么你可见过谁家会把娃娃放在粪车里的?就算这真是粪车,粪土掉下污了门前大路又如何?大路乃官家所有,人人都走得,你们也太霸道了吧?” “呵,我们还就霸道了,怎么样?你不如先去打听打听,这一片到底是谁管的,再来替这老不死的出头!” “此地乃是县城,难道这里不是县太爷管辖之地?你就不怕我去报官吗?” “县太爷是老大,我们家老爷就是老二!要报官你只管去报就是了!” “你家老爷是此地县丞?” “县丞算什么?他到了我家老爷面前,还要做小伏低呢!” “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日到了公堂之上,希望你还能这样说!” 那些人仍是猖狂大笑,目送楚辞和那两个人离开后,领头的壮汉说:“找两个人去盯着那个秀才,看看他有没有靠山,若是没有靠山,就任他去闹。若是有,赶紧回来告诉我!” “是!” 第112章 渎职之罪 张老汉身上涂了药油, 坐在屋子里和楚辞诉苦, 说来也是他倒霉。他今天带着小孙子到城里来卖菜, 菜卖完之后,又想起昨天他那个老婆子说想买一些小杂鱼做酱, 就往这边来了。 走进巷子时,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走到莫老爷的地盘来了。他往常要也走过两回, 那时候还很早, 大门是紧闭着的,很是气派。 这次他推着小孙子往这边走, 大门却开了,三四个高大的汉子坐在门口闲聊, 有一个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鸡腿咬。 瞧见张老汉的小孙子趴在独轮车上淌口水的样子, 那胖子三两下便将鸡腿吃完了, 然后将骨头对准独轮车一抛,丢在了里面, 嘴里还说:“哈哈, 大爷赏你的。” 孩子才三四岁,还不懂事, 见他把骨头扔进来,便以为是能吃的, 捡起来就要往嘴里塞, 逗的那边几个壮汉哈哈大笑。 张老汉夺过孩子手里的骨头丟向远处,瞧见小孙子马上要哭,连忙低头去哄他。 孰料这时一只脚从旁边踹过来, 将他踢倒在路边,独轮车失去了人力,也朝一边倒去。那些人边踢边骂:“你个老不死的泥腿子,还敢嫌你爷爷我脏?你今天要是不把爷爷脚底舔干净,就甭想回去了!” …… 楚辞很愤怒,他自从来到古代之后,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戏码!杨县令是个好官,他执掌的县衙吏治清明,像这样的恶奴基本上楚辞都没有瞧见过。 这太平镇多了一个港口,人员复杂,牛鬼蛇神什么都来了。今天竟然恰好让他碰上了这回事,那他就不能不管。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管这件事之前,他必须先弄清楚这位莫老爷的底细,才能想出对策。 听了张老汉的介绍后,楚辞有些不解,原本他以为,被称为什么府之类的,应该都是有功名在身之人,没想到这个莫老爷,却只是一介富商罢了。 只是这个富商不简单,竟能让一县县丞对他做小伏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楚辞脑中转过几道,心里有了计较,又多问了一些东西。张老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公子大概是想要对付莫老爷了。 他先感谢楚辞仗义执言,而后又劝楚辞不要冲动,反正他只是一个路过的而已。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我看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任他继续为害乡里。老丈,你放心吧,若非我有万全之策,寻常是万万不会冲动的。” 张老汉心里感动,又把自己听来的关于莫府的一些流言告诉了他。 此时,另外一边。 莫全问道:“你可看仔细了?” “看的千真万确!全哥你就放心吧。那秀才进了老头的家就没出来过,也没什么人到他家去窜门子。那老头我也打听过了,四个儿子,三个都是种田做地的,还有一个在码头当长工,我放个话出去,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呵,我就说嘛!不就是一个没有本事只有酸腐之气的秀才,根本就不算什么!” “是啊,别说老爷了,就是只有我们兄弟,也照样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对,不如我们晚上去烧了他家的屋子,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不行,如今天气这么冷,好端端烧起来不是更让人奇怪吗?”莫全拒绝了他们的提议,然后说道:“他不是想要报官吗?让他去就是了。对了,记得和李头他们打个招呼。” “是!我马上就去。” …… “咚!咚!咚!” 老百姓们听见登闻鼓的声音传来,争先恐后地往县衙跑去。要知道这登闻鼓已经好几年没有被敲响过了。 “你因何事敲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凡敲响登闻鼓者,须要先挨十板子?!” 说着,便上去,想要将敲鼓的楚辞缉拿。 “我有功名在身,这条律法对我来说有用处。如今我敲了登闻鼓,登闻鼓一响,朝廷必须受理这个案子,并立刻升堂。” “县太爷今日有事不在。” “县太爷不在,那么县丞总在吧,县太爷不在时,就是由他暂代职权的。” “县丞也不在。” “那县尉呢?主簿呢?总不会也都不在吧?” 那衙差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你今日想找谁,谁就不在。” 他本以为楚辞会惊慌失措,没想到楚辞也笑了起来。 “既如此也好,正好我就把县里的主事们全部告了。偌大的一个县衙,竟无一人在场,全都可以按照渎职之罪论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7节 第113章 诬告与否 “你小子吓唬谁呢?”李头有些色厉内荏。 “是不是吓唬你一试就知道了, 听闻今年钦差大人巡视整个东南属省, 如今还没有启程回京。今日我敲响登闻鼓, 县衙却不受理。非是朝廷规定的休沐日,县衙却无一个主事官员。这些传了出去, 估计钦差大人很快就会过来一探究竟了吧?” 楚辞脸带笑意, 说出的话却让这李头出了一身冷汗。 “县…太爷昨日出门…今日怕是回来了, 你去通报一下!”李头踹了一脚身边的衙差, 让他赶紧进去通报。 “县太爷回来的倒是巧,不过这样真好, 我就在此地等着开堂了。”楚辞站在那里,犹如一棵挺拔的青松, 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 但穿在他的身上, 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很快,里面就传来消息, 说是县太爷命三班六房齐聚, 移步公堂之上,准备开堂判案。 “威…武…” 膀大腰圆的衙差手握红黑的水火棍分列公堂两侧, 看起来着实凶神恶煞。 “是何人敲响登闻鼓,还不速速上前!”县太爷坐在公堂之上, 惊堂木一拍, 公堂外观看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楚辞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公堂,对着上首的县太爷略拱一拱手:“正是小生。” “堂下何人,姓甚名谁, 你见到我为什么不跪下行礼?”县太爷很生气。 “小生姓楚字怀槿,因有功名在身,朝廷特许见官不跪。” “你敲响登闻鼓,是为何事?若无大事,本官一定要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 “小生要告的,自然是天大的事。昨日我刚进五常府太平县内,偶然经过一处宅邸,发现上面挂着金光闪闪的莫府二字。我本以为这是哪位大人或者哪位孝廉老爷的住处,正想厚颜进去拜访一二,孰料却听旁人说,这只是区区一个商人家宅。当下小生便觉异常羞辱,若区区一个贩夫走卒亦可称府,朝廷之中还有秩序可言吗?士农工商岂不是一句笑言?还请大人将这胆敢僭越的商人抓起来打上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楚辞说得义愤填膺,将一个酸腐又正直的读书人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是他和张老夫子学来的。 县令大人嗤笑一声:“便是为了这件事来敲响登闻鼓,颇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大魏朝发展到了后期,僭越之事早就多了去了,只是在门口挂上一块府牌,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些穷酸秀才,一天天的书读不上去,偏偏臭毛病还多!县太爷乃是当初捐官的一员,这么多年靠着巴结上司和熬资历,才升到了这从七品的县令之位。 别的县令都是正七品,而他却是从七品,这是为了区分考科举当官和其他手段当官的人,以示对士子们的优待。 他心里嫉妒那些读书人,却又隐隐有些羡慕。 “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楚辞脸一沉,“僭越之事岂可称为小题大做?若人人都如此行事,朝廷颜面何存?这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平日里以手段获取不当之利就算了,甚至还妄想通过挂匾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实在可恨至极!若是哪一日钦差大人路过此地,想要与当地士子交流,却误入一商人宅邸,你要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行,我这就让他们把匾额拆下来,行了吧?”县太爷对付这些穷酸秀才很有一套,当面先应承下来,私底下再软硬兼施,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让被告之人去和他的家人“交流交流”了。 “若僭越之事都如此判,改天城墙底下的乞丐也要在庙门上写某府了!还请大人维护朝廷颜面,从严处置才行!” “你这是在教本官如何断案吗?”县太爷阴沉着脸,对这个不识好歹的酸秀才充满了怒意。 “若我要教你如何断案,我早就要提醒大人,此案缺了被告之人了。如今我来报官,大人只逮着小生一人发问,提也不提被告之人,不知是何缘由?” 县太爷本以为这样说了之后,那个秀才会有所顾虑,哪想楚辞更加气愤,一时之间倒是被他镇住了。 “本官也是先问清楚是否为诬告,若是诬告又何必劳烦别人上这公堂一趟呢?” “大人这话说的好笑,小生敲的是登闻鼓,寻常之人敲响此鼓,不问缘由便要先挨十大板,敢问谁会冒着这样的危险,来诬告某人呢?而且,即使是诬告,也必须双方在公堂之上对峙才是,若为诬告,则以同罪论处。这条条框框都是有规矩的,何来劳烦上堂一说?大人实在是太心慈了。” 县太爷被一阵抢白,脸色红白相间,很是奇怪。 “去喊被告过来!暂且休堂!”县太爷黑着脸退去后堂。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不是一丘之貉,也是个糊涂官。 县太爷一进后堂,立刻一巴掌抽在了身后的李头脸上。 “你他么的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尊瘟神?是嫌老子的日子太好过了吗?!” 李头捂着脸不敢叫出声,连忙上前赔礼道歉:“大人,我也不知道啊,都是莫家那个莫全,他说这是个穷秀才,我们随意就能打发了。” “莫全!他小小一个莫府,哦不,莫家二管家就能使唤你了?他招惹了这么个人,又不把他的底细调查清楚,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寻常的秀才?你刚刚听他自报家门,叫什么来着?” “小…小的没听清楚。”李头讪讪地说道。 跟着后头的师爷倒是听清楚了:“他说他姓楚字怀槿。” “楚怀槿?名呢?怎么没有名?” “他没有说名,想是故意隐瞒。” “咱们五常府可有什么姓楚的大人?难道是上面下来私访了?”县太爷有些狐疑。 “并无,咱们五常府没有姓楚的大人,就连稍微有点声望的也没有。” 听师爷这么一说,县太爷暂时放下心来:“去吧咱们县里的几位举人请来,就说本官要请他们陪审,我就不相信了,秀才遇到举人,他那里嘴里还能嘚吧嘚吧什么!” “大人英明,我这就去请!”李头在一边赔笑,希望能让他忘记刚刚的事。 “快去,尤其要把黄举人请来,他是新科举子,让他好好羞一羞这个穷秀才。”县太爷笑的得意,觉得应该很快就能把刚才被堵的恶气出出来了。 …… “啪!” 惊堂木一拍,县太爷端坐上首,说道:“将莫仁兴带上来!” 莫仁兴就是那个莫府的主人,其实这事说来他是遭了无妄之灾。可是若不是他的允许,那些人又怎么敢如此横行霸道呢? 那个莫仁兴长得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他跪下给县太爷见了个礼,没有一丝不情愿的情绪在内。 “莫仁兴,这个秀才告你僭越,你怎么说。” “小人冤枉啊,这位秀才恐怕是看错了,小人门上名上挂着的明明就是莫宅二字,哪里是什么莫府?”莫仁兴叫了起来,“不信你们去看,我门前明明就是莫宅嘛!我自知商人地位不高,平日里也都做一些修桥铺路的小事来回馈乡里,以图一个好名声。如今被人这样冤枉,小人实在是痛苦难当!难不成,商人就真如此低贱吗?” 有一些不太了解莫仁兴的,倒真被他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打动了,认为这个书生对待商人真的太过苛刻了。 “是吗?难道是小生看错了?那这不成小生诬告你了吗?”楚辞皱着眉头。 “一时眼花也是有的,我不会怪你的。”莫仁兴大方地说道。 “可是,僭越的地方可不止一处啊。莫府的大门看上去高贵庄严,我瞧着,样式似乎比知府大人府第都要大一些。更别提门前那两尊石狮子了,雕工精巧,纤毫毕现,应该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大的了吧……” “你这书生,莫要再污蔑莫公。莫公一向与人为善,大家帮他建宅子时略微抬高一点也是有的,你红口白牙地说这些诛心的话,到底是为什么缘由?若是缺少润笔,不妨说与莫公听听,莫公必会舍你几两花用的。” 几位举人慢慢踱步进来,嘴里还在讽刺着楚辞,把他当作不择手段求财之人。文人本就相轻,一个外地学子到他们这边的公堂之上来找茬,要是压不下他,太平县的学子颜面何存? “在下不敢说家有万贯之财,但用以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孔老夫子曾经说过,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样的钱财,我是万万不敢拿的。诸位恐怕受了这润笔,故来帮衬一二,既然各位身为举人,都认为僭越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对于这等以下犯上之事都不以为意的话,那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楚辞说完,拱一拱手,就朝外走去。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书生,这般牙尖嘴利?分明是一件小事,却被你说成什么以下犯上,须知祸从口出啊!” “怎么?各位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吗?这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不知侵占道路据为己有算不算大事?不知欺男霸女,为祸乡间算不算大事?不知在这太平县里只手遮天算不算大事?”楚辞站住之后,转过身疾言厉色地说道。 “你你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事?老夫何曾做过这些?”莫仁兴抖着嘴,似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三年之前的洪家村案,一年之前的洋河坊案,两个月之前何家姑娘投井之事,难道都与你无关?” “原来你假告僭越一事,实则是为了这些案子!这些案子已经了结了,你所言之事均属诬告。饶你是个秀才,我也不能容你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了!来人,将他拿下!”县太爷大叫起来,以防楚辞嘴里又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两名衙差狞笑着朝楚辞走过去,楚辞义正言辞地呵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一个小小衙役,也敢来碰我?” “你一个穷酸秀才,但这时候还敢嘴硬——” “楚解元!”从门口传来一声大呼,原来他是太平县新科举子,因有事耽搁了一下,这才迟了。没想到来到公堂一看,竟发现此次乡试的解元郎就站在公堂之上。 “解,解元郎?”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望着刚刚还被误认为穷秀才的楚辞。 与此同时,从街道外传来了六声锣响。 楚辞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了。 第114章 重审 县衙外的人此时分列两旁, 个个都十分恭敬。老百姓们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 但是看这排场可比县太爷的还要大。 老百姓只看排场, 其他人却是会听锣声的。官府规定,官员出行, 所用仪仗必须合制。像是县令出巡, 就只能鸣锣三声, 知州出巡, 鸣锣六声,知府出巡, 鸣锣九声。 一府提学享受和知府一样的出巡待遇,所以祝提学那次出巡, 就是鸣锣九声开道的。今日来此的, 应是一位知州。 县里没有接到上级巡访的公文, 此时外面的不速之客,不禁让胡县令有些忐忑不安。不过眼前并不是忐忑的时候, 几乎转眼之间, 仪仗队就到了县衙附近。 一顶青色小轿停在县衙门口,外面的轿夫打帘, 恭迎里头的人下轿子。 胡县令快步走到轿前,弯下身子, 拱手行礼, 对着轿子里头恭敬地问好:“属下不知上官来此,有失远迎,还望上官海量汪涵, 宽恕则个。” 一只穿着官靴的脚从轿子里伸出来,慢慢走到胡县令身前,“免礼吧。” 胡县令说道:“多谢大人。”他抬起头,原本准备好的灿烂笑脸顿了顿。 眼前这位大人他并不认识,看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他们府里出了名会打官腔的冯知州可不一样。 可是面前人穿的官服并不作假,细看之下,似乎比他们府知州的官服还要繁复庄重些。 “不知大人尊姓?恕下官眼拙,认不出大人尊容。”胡县令问得十分谄媚。 “老夫乃是阳信府知州许征,此次乃是代巡抚大人出巡各州府,听闻这里有人敲了登闻鼓,便过来旁观审案。你不必在意我,自去审你的案子便是。” 阳信府乃是直隶府,也就是西江省省会城市。无论是知府还是知州,都比散府散州的官员要高半级,直隶知州和寻常知府是为同级。而且许征这次是代巡抚出巡,就算是五常府的知府见了他,也要以礼相待,他区区一个从七品县令,怎么能拒绝他旁听的要求呢?就算他要说由他来审案,他也只能让位了。 胡县令心里对这敲响登闻鼓的楚怀槿更是恨得牙痒痒了,若不是他没事找事,又岂会惹来这位许大人旁听? 胡县令心里难过,表面却仍是风平浪静的,他在位子上坐下,看了一眼端坐在旁听席上的许征,见他点了点头,才将惊堂木猛地一拍,“升堂!” 楚辞和那个莫仁兴站在堂中,本县举人坐在知州之下,此时已经失了发言权,个个老实得和鹌鹑一样。 那位姓黄的新科举人有些恍惚,突然生出好像又回到了阳信府之时的感觉。 “下首之人果真是楚解元?”纵使刚刚知州大人来了,胡县令也没有忘记刚刚黄举人那嘹亮的一嗓子,他这时又问,不过就是寄希望于黄举人认错人了,或是知州大人当场揭穿那个人的真面目。 “吾姓楚名辞,确为本省解元郎。” “解元郎为何不及早表明身份,倒是让下官怠慢贵客了,来人,赐坐!”一个好端端的解元郎,不着锦袍,偏偏穿一身有些陈旧的书生袍,叫人怎么认得出来? 楚辞笑了笑:“吾这次赶往京城赴会试,原本只是过路客,故不想惊动地方官员。孰料看见这莫家僭越,心中不喜,所以才为此事出头。没想到竟然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匾额,冤枉了这位莫老爷,说出去实在是丢脸呐!” 说到这里,他叹了几口气,话语间满是懊恼。 “哈哈,”胡县令干笑两声,“谁不知道今科解元郎未经及冠便已名列桂榜榜首。你年少风流,怎会老眼昏花,必是这奸商偷梁换柱,哄骗了我等。幸亏解元郎提醒,我这就命人将他带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他希望楚辞能忘记刚才说的那几桩案子,只将此事定性为僭越一事。可是楚辞又怎么会把刚才为了拖延时间的话当作主要内容呢?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8节 “僭越一事倒是可以先放下,楚某当时之所以会被莫府吸引,是因为刚好撞见莫府家仆正在欺侮一对祖孙。我看不惯过去说了两句,那恶仆却口出狂言,说在这太平县内,县太爷第一,莫老爷就排第二,即使县丞在他面前,也要做小伏低的。” 此话一出,胡县令分明听见那位许大人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莫仁兴胖脸上的汗水如今已经快汇成一条小溪了。他就说怎么会突然被针对,原来是这个原因呐!回去之后,他定要把这几个蠢货通通打死。 “解元郎,此事乃小人失察之过,未能及时发现端倪,任由他们口出狂言。”莫仁兴急忙撇清楚关系。 “莫老爷别急,此事还没完呢!我扶着那老丈回家后,恐刁奴欺主,便向他打听了一下莫府消息,却听说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这两三日时间,我也到处求证了一下,发现这些事情当地老百姓似乎都知道一些内情。案件扑朔迷离,可判案的过程却很快,真凶也三两下就招供了,让我不得不佩服胡县令审案手段之高。似胡县令这样有本事的,合该调任京城才是。” 胡县令擦了擦汗,说道:“本官也是因缘际会才能捉拿真凶归案的,当不得解元郎夸奖。“ “只是,案件中的苦主似乎还另有隐情,我找到他们后问了一些东西,然后记录在案,并且也让他们以指纹按压在上了。不知大人可愿一观。”楚辞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不等胡县令说要还是不要,那边许征沉声道:“将那记录呈上来与我看看!”他身边的一个青年,立刻走到楚辞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纸张。 许征接过看了看,然后面色一下子变得很冷。他看向胡县令,冷笑一声说道:“胡县令就是这样办案的?可真叫本官大开眼界。本官浸淫官场数十年,还从未听说过,一天之内结案的。” 以上面的一个案例为由,何家闺女去亲戚家吃酒,回来路上离奇失踪,没过两天竟被人在井中发现了。何家痛苦难当,将此案递上,并且提交了嫌疑对象,正是这个莫仁兴。 原来他自庙会中见到何家小姐样貌后,便几次三番请媒人上门提亲,要娶她做第七房姨娘。何家虽小门小户,倒也不至于卖女求荣,每次都拒绝了。 上次他们吃酒吃晚了,坐马车经过莫家附近时,马儿突然发狂,大家只顾着惊慌,一时不察何小姐已经不见了。 等再见她时,佳人已经逝去。她娘和嫂子替她换衣裳时,才发现她被人侮辱了。经过多次打听,莫府周围有一邻居说那晚曾经看见过莫家下人扛着什么东西出府,而后,何家小姐身上的一些配饰也出现在了莫府下人身上。 一切证据都指向莫府,可是县太爷审案之时,却听从莫府管家的话,说什么夜里犯案的一定是更夫,只有更夫才会在夜里四处乱窜。他们捉了更夫之后,十八般武艺只施了一半,那更夫便招认自己见色起意,将何小姐杀害了。 如今那更夫还关在牢里,等着明年秋后问斩。 许征瞪了胡县令一眼,然后传令提上人犯。那更夫如今已是满脸沧桑,他承认自己杀害了何小姐,可无论是犯案时间乃至具体的地点什么的都说不清楚,只一个劲谢罪。像这样明显的漏洞,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穿,偏偏他们却能迅速结案。甚至那天何家告上衙门之时,莫老爷连出席都未出席,只派了一个大管家过来。 “这些案子疑窦重重,本官决定择日开堂重审,从此刻起,暂时先委屈胡县令你避讳一下了。至于莫仁兴暂时带到后堂,严加看管,待洗脱罪名之后才能释放。退堂!” …… “此事,就劳烦先生你了,学生还要跟随明日出海的商船,赶去京城。”楚辞坐在衙门后堂,对许征说道。 他之前和许征通过信件,知道他这段时间会代巡抚出巡,算算日子,这几日正好在五常府附近。本来不想打扰先生,但恰好在此地遇见了这事,于是楚辞让人快马加鞭送信过去,将许征请过来,另一边着手调查莫府的罪证。 似这般罪恶滔天之人,老百姓们不是不厌恶的,只是苦于官商勾结,求告无门罢了。今日有人肯为他们出头,调查起来自然无比顺利。 “你此去京城,一个人上路有些危险,要不从我身边抽调两个人,护送你进京?” “多谢先生关心,我已有一个护卫了,他虽脑子有点直,但天生神力,是个好帮手。” 楚辞说的,正是那张老汉的四儿子,张虎。 这张虎十几岁时发了场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至今已有二十多岁,却仍和少年人无异。幸好他十分听张老汉的话,又天生神力,这几日张老汉让他在楚辞身边护卫,他就真的寸步不离,任是什么东西,都近不了楚辞的身。 张老汉和何家连着亲,楚辞先是救了他一命,而后又帮着何家姑娘洗刷冤屈,张老汉自觉大恩无以为报。他见楚辞上京赶考身边无人照应,便恳求楚辞收下张虎,先让他在身旁照顾。等楚辞身边有可用之人时,再让人送他回来。 楚辞推拒再三,只好谢过。临行前,张老汉再三叮嘱张虎要听楚辞的话,如今,楚辞在他面前已是说一不二了。 “你既得此助力,我也就放心了。”许征给了楚辞一封帖子,让他进京之后,可以上门拜见。 第二天一早,楚辞便带着张虎,登上了前往京城的商船。 第115章 家乡的味道 大海广阔无垠, 深海的海水和天边燃烧的红霞夹杂在一起, 这壮观而又美丽的情景, 让人心中激荡不已。 楚辞站在甲板上,目视远方。经过几天的适应,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上下浮沉的感觉, 终于不再一天到晚没精神了。 “老爷, 饭打好了, 下去吃饭吧!”张虎噔噔噔地从船舱跑上来,见自家老爷又在看海了, 心里十分纳闷,这个海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楚辞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惆怅, 完全是因为这里的饭真是太难吃了。他每次看见这里的饭食, 闻到里面的味道, 都忍不住有些反胃的冲动。 天天都是海鲜煮饭,海鲜又不拿生姜料酒腌制一下, 那股腥味就别提了。他每天捏着鼻子才能吃下去一些, 身体全靠上岸补给时买的糕点才没有垮下去。 张虎倒是吃的呼噜噜的,他本就是海边人, 自然是不在意这点腥味的。他从小力气大,所以吃的也比其他人要多很多。一食盒的东西, 除了楚辞吃了半碗煮饭, 其余的全都是他吃的。 楚辞一天天的就在这种食不下咽的环境里生活,每逢船只靠岸补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刻。那种不易坏的糕点, 一包又一包地往上拎,完全不在意它的价格,倒让张虎这个老实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楚辞出手太大方,还遇过一次小偷。当时那个人故意往他身边撞过来时,楚辞就觉不妙,他一摸腰间,挂着的锦囊果然被人扯走了。 他一声令下,张虎就往前追去。追到人时,张虎伸手一抓,就揪住了那人的后领,随后直接拎起来往旁边一扔,摔出三四米远,摔的那个小贼哎哟叫唤。 楚辞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张虎的力量,比第一次看见他在码头一手抗两包东西时还要震撼,安全感顿时倍生。 …… 楚辞一路摇摇晃晃,在海上漂泊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等他终于站在海平府的港口时,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来了。 “大虎,走,老爷带你好好吃一顿!”楚辞大步向前,显得意气风发。 “嘿嘿。”张虎憨厚地笑了笑,然后背着两个大包裹跟在楚辞身后。 楚辞原来就是北方人,这海平府已经靠近京城了,想必饮食习惯之类的东西已经完全贴近北方的了。 从港口去到府城还有一段路,张虎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排马车停在路边。他过去问了一下,然后龇牙咧嘴地往回走。 “怎么了?”楚辞问道。 “老爷,这也太贵了!”他们太平县里要坐马车从港口去到县城,一趟也只要三十文,这里却要两百文。 “没办法,入乡随俗吧。”楚辞朝着那辆马车走去,车辕上坐着一个矮小的车夫,见有客人上门,便站了起来。 “这位大哥,我们俩要去城里,过去一趟可是两百文?” “是是是,两百文!这位相公你们快上来吧!”车夫笑得很是热情。 楚辞和张虎坐上马车,张虎有些坐立不安,他说:“老爷,要不我在下面走吧,这车这么贵。” “你在下边走,他还是会收我们两百文钱。没关系,坐着吧,瞧着到城里还有很远。” 楚辞安抚好张虎,然后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的土地一望无边,眼下地里的粮食都已经收回家了。 这两年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南方山林众多的地形,这次回到土地开阔的北方,心里也不由得变得开朗了。 张虎也探头向外看去,一路嘴巴都是张成哦形的。他一直生活在南方,从来没有到过北方,此时见到与家乡完全迥异的环境,不禁叫道:“老爷你看,这么多的地!得是什么样的财主才能有这一大片连在一块的。” 他家的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有些还在深山里。若是田地都能在路边上,不论播种还是收割肯定都很方便。 “这也不是哪一家所有,是众人的田地全部连在一起了。”楚辞解释道。 两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坐车,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终于看见了海平府城。 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车夫停了下来。 “两位,咱们马车进城是要交钱的,就在这里下吧。” 楚辞见路不远,也没有难为他,和张虎一起下了马车。这里似乎是他们约定好的停车地点,除了这辆马车之外,还有好些马车停在这里,车夫们或坐或立,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 “客人,这钱数目似乎有些不对啊?”楚辞数出两百文钱递给车夫转身想走,孰料却被车夫一把拦住。 “这位大哥不妨再清点一下,小生数了两遍,不会出错的。”楚辞温和地说,他以前也曾碰到过这种情况,老百姓们受过教育的少,数数也时有数错的情况。 “我知道这里有两百文,但你应该给我四百文才对!” “什么,不是说一趟两百文吗?怎么就要四百文?”张虎叫了起来。两百文他已经嫌贵了,这会竟然还要他们四百文。 “什么一趟两百文?我们兄弟早说好价格的,一个两百文!你们二人还带了那么大的包裹,我都没有再收你们钱了!” 那人一改当时憨厚的样子,眉头一挑,眼睛一斜,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奸诈的样子。 楚辞冷眼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人此时已全部站了起来,蓄势待发的模样,便知他们这是被坑了,而且还是团伙作案的! 先以低价将人骗上车,而后在距离城门口一段路程的地方下车,再临时加价,以多欺少,坑骗他们这些外地人。 “大虎!”楚辞叫了一声,将正准备与人推搡的张虎叫了回来,“我们给钱。” “老爷!”张虎一脸气急。 “别说了。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进城安置吧。” 楚辞从荷包里又掏出了两百文钱,数给了那个车夫,然后拉着张虎往前走。 张虎红着眼眶哭了起来:“老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问清楚。早知道我就应该下车走的。” 一个大汉哭起来本来挺磕碜的,但张虎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脑子,行为举止与正常人稍有不同,但他眼神清澈,自有一股质朴的味道。所以楚辞透过现象看本质,在他眼里,人高马壮的张虎就像一个被人欺负哭了的小少年。 “与你无关,是他们的问题。就算我们当时问的再清楚,他要反悔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张虎低头红着眼眶一声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到了城门口,楚辞掏出了举人文书,递给门口守军看。 门口守军接过文书看了之后,对着他行了一礼,也没搜查,直接就让二人进去了。寻常百姓需要路引才能出省,张虎暂且是算作楚辞的仆役,所以可以直接进去。 楚辞进了城后,看着眼前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房屋构造,心里起了点兴趣。这些屋子俱都大开大合的,与南方的精致小巧完全不一样,房顶也比南方的要高一些。 他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找了一家客人比较多的饭馆,然后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菜价,才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客官,你用点什么?”小二哥拉下肩膀上放置的抹布,殷勤地替楚辞二人擦了擦桌面。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荤素搭着给我们端两三道上来,然后再上两盘馒头。” “好嘞!客官,荤的上个白肉血肠,小鸡炖蘑菇,素的来个葱烧木耳怎么样?” “行。”楚辞一路过来都没怎么吃好的,此时单是听见小二报上这熟悉的,睽违已久的菜名,口里都情不自禁分泌出了口水。 若不是为着那一份矜持,恐怕他都要伸头去看别人桌上的了。 “张虎,坐啊,还站着干什么?”楚辞回过头,见张虎还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于是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让他坐下。 “老爷,我爹走之前跟我说过,我没办好事,就不能吃东西。我害老爷多出了那么多钱,我要把这钱省出来。” “你这人……快坐下,这是老爷的命令!”楚辞失笑,然后看着张虎小媳妇一样在凳子上坐下来。 “老爷这就要开导开导你了。刚刚你说你害老爷我多出了两百文钱对吧?” “嗯!” “这顿饭老爷点了三个菜,你看他们桌上那碗碟,老爷一个人可吃得了三个?” 张虎朝别人桌上看去,见那盘子都大的就和他们家汤碗似的,连忙摇了摇头。 “那吃不完的是不是店家就不收钱了?” “嗯嗯嗯!”张虎摇头。 “那如果你再不吃,老爷我吃不了的不就浪费了?你这等于又害老爷我多出了一笔钱啊!”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79节 张虎仔细想了想,然后说:“老爷,我这就去让他们撤掉两个菜!” “你这个呆子……”楚辞傻眼了,“老爷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只吃一个菜呢?反正你想好,要眼睁睁地看着菜倒了,你待会就别吃。” “不,我要吃!不能倒!” “唉,这就对了嘛!损失了两百文钱已经很吃亏了,若是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搞得自己接下来不开心,那岂不是更加吃亏了?咱们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可……” “可什么可?是你聪明还是老爷聪明?按我说的去做就是。而且,总有一天,老爷会叫他把钱给咱们吐出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坑他的都没好下场。 张虎努力想了想,觉得老爷这么聪明,他说的一定都对,他得按照老爷说的去做。 不一会儿,小二哥来上菜了。 楚辞夹了一块血肠送进嘴里,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味啊!酸菜解了白肉和血肠的腻,吃上一口,瞬间就把味蕾打开了。 他豪迈地抓起一个大馒头,咬了一口,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就得是这么筋道的才行啊! 他吃的津津有味,一口馒头一口菜地往嘴里送。 张虎看他吃的那么香,也不甘示弱地吃了起来。到了最后,三大盆菜和两盘馒头,都被他们造的干干净净的。 旁边的客人犹如看了一场吃播,胃口不知不觉间也变好了。这一餐,整个大堂里就没有什么人剩菜的。 第116章 西江会馆 两人在海平府呆了一天, 然后就往京城去。这次租赁马车的时候他们打听了很久, 才选定了一家车马行。 贵是比其他私人的要贵些, 但是安全有保障。被坑些钱不算什么,要是那些人见财起意下黑手, 送了小命的话就亏了。 路上走了三四天, 戒备慢慢森严起来了。每走一段路, 便能看见一座岗哨。里面两个身披铠甲的士兵, 正紧盯着路上的行人。张虎坐在马车里,帘子也不敢掀开, 坐立不安的样子。 “大虎,你怎么了?”楚辞奇怪地问道。 “老爷, 这也太吓人了,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着哪?”张虎压低声音说道。 “哈哈, 你又不干亏心事,怕什么?他们也是为了保护京城百姓们的安全。这京师重地, 天子脚下, 自然要比别处看管更严一些。” 楚辞心里有些激动,他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b市, 不知道这里的京城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一样不一样。 这次入城,检查的比之前所有的都要严一些, 即使楚辞给他看了举人文书, 那人也将他们的行礼搜查了一遍。 换作一般举人,可能就有点生气了。可是楚辞却很有自知之明。这皇城根下,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族了。 有那么一句戏言, 说的是往京城大街上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一个戴乌纱帽的,可见京城的官员十分多。 这些看门的,说不定就是哪个大员家中子弟出来历练的,他们能对一个小小的举人多尊重? 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啊!楚辞这样感慨着,心里对于考中进士的欲望也更加强烈了些。要想被人尊重,首先还是要加强自身的能力,而不是指望他人的素质。 进了城之后,望着他自来古代之后见到的过的最繁华的景象,两旁店肆林立,高高的房子上张灯结彩,进出的人们脸上都挂着那种自信富足的笑,身上穿的也都是锦衣华服。 “老爷,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张虎问道。 “去西江会馆,先生说,凡是西江省赶考举子,皆可免费入住其中。” “还有这好事呢?” “那当然,朝廷还是很优待读书人的。” “那他们让不让我住啊?我不是读书人怎么办?” “没事,他们不给你房间,你就睡老爷的房间。” “诶!”张虎乐颠颠的,随着楚辞去找地方。 所有省份都在京城建立了会馆,初衷是为了让他们当地的学子能够安心待在京城里读书,不被生活压力所击溃。这些会馆建在西昌大街上,楚辞来来回回问了四五个人,走了一下午路才找到会馆所在。 天已经黑了下来,有一间会馆灯火通明,里面还有学子们联诗作对的声音。楚辞抬眼看了一下挂在上面的招牌,因夜色深沉,只隐约看见一个江字。这定是西江会馆了!楚辞一下来了精神,紧走几步上前,敲了敲大门。 “众位兄台安好,此处可是西江会馆?” 那些学子们停了下来,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举子说道:“这位兄台恐怕看错了,此处乃是南江会馆,你们西江会馆还在后面。” “多谢兄台了!” 楚辞带着张虎一路又经过了滇南省,黔贵省,鲁东省等地的会馆。其中,鲁东省的会馆规模算是最大的了。 走过鲁东省会馆,再往前一些,一处黑洞洞的宅子出现在楚辞二人面前。门口挂着的灯笼没有亮光,上面糊着的红纸也褪了些色,大门上的黑漆少了一块,斑驳的样子看了简直叫人心酸。 楚辞定定地看着上方的西江省三个字,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外面不好看呢?追求表面风光不可取呀! 他敲了敲西江会馆的大门,里面半天都没人应声。张虎走到门前,将两个大包裹一手拎着,然后猛地一推,那门竟然应声倒地。 屋里的人似乎听见声音,点了根蜡烛就出来了。他首先看见的是地下的门,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是我昨天才修好的门哪!你们得赔钱啊!” “呃,我们一定赔钱!敢问这位大叔,此处可是西江会馆?” “上面大字写着呢,可不就是吗?你是西江省的学子吗?” “是的,我听先生说,全国各省都有会馆建在京城,供学子们免费入住,可有这事吗?” “哦,有的,你随我进来吧。” 那大叔打了个呵欠,然后小心以手护住蜡烛,带着两人往里走。 这个地方黑洞洞的,就只有他手上的那根蜡烛在发出微弱光芒。楚辞联想起刚刚见到的那几幕,容不下去感叹一句,同样都是会馆,怎么做会馆的差距那么大呢? 他们来到一个疑似大堂的地方,那人转身走进了一个柜台后面,说道:“提前和你说一句啊,咱们这里住是不花钱的。但是其他花用却是要花钱的。你们要几条被子?一条被子一两银子。还有炭火,一斤炭火十五文。热水的话自己去打,一桶一文钱。要在这吃东西的话,那么一天按三十文钱算。蜡烛油灯什么的也要算钱……”这位大叔絮絮叨叨地给楚辞介绍着要花钱的地方。 初听上去,这物价似乎并不高,可实际上却不少。如果每天这样花用的话,一般学子在这里别说待三年,三个月怕是就要用完了。 总结下来就是,传说中免费住的地方,除了一间屋子和几块床板不要钱之外,其他什么都要钱。 “大叔,这会馆不是每个省拨款建的吗?难道朝廷不拨钱下来吗?”楚辞问道。 也许是他没像其他学子一样,听他说了几句就开始骂人,所以这大叔对他印象还是挺好的。 “唉,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会馆乃是每个省出资建成的,但是后续的一应花用,靠的却是京官们和富商们了。咱们西江府,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没冒出过三品以上大员了!因为没人能照应,所以商人也越来越少。前两年,这会馆就断了供给了。” “原来是这样。”楚辞默然,怪不得之前看到,有些省的会馆灯火通明,有些则有如西江省的一样。 “会馆里头还有其他学子住在这吗?” “有是有,只是此刻怕是已经睡下了。” “那我明天再去拜访吧,今日,我就先住一晚。”楚辞决定明天打听清楚行情以后,再从这里搬走。 这人收了钱之后,就从柜台底下取出一根蜡烛,小心地点燃后,再递给楚辞。 随后,他又带他们二人去到房间。里面的桌子铺了一层灰,房间里也是有些破败的,里面甚至还有些潮腐味。 “呃,叫我们打扫,需要五十文钱,自己打扫不收钱。” 张虎抢先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布:“老爷,我们自己来打扫吧!” 那人有些失望的样子,转身出去了。 楚辞叹了口气,也拿着扫把开始扫地,一念之差啊,早知道他先找间客栈住的。 第117章 人离乡贱 耳边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时候近的就像在床头, 有时候又听不真切, 也不知是有老鼠还是蟑螂。 楚辞僵硬地躺在被窝里,根本就睡不着。张虎倒是还好, 他将凳子拼成一张床的样子, 裹着被子就睡着了。 微微的鼾声传来后, 楚辞更加难熬, 他捂着耳朵,嘴里默念“陋室铭”, 也不知念了几遍,才逐渐睡去。 …… “老爷, 您醒啦?”张虎一进门, 就看见楚辞睁着眼睛躺在被窝里。 楚辞转过头看着他, 说道:“啊,起了, 怎么了吗?”他刚刚醒来, 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那您快起来吃饭吧!外面已经有好多人了!” 楚辞想起今天还要找那些举子打听情况,于是一个翻身就起来了。他里面穿了好几件衣服, 还往外边套了一件棉服,幸好他身形一向清瘦, 不然就会显得很臃肿。 因为热水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 所以楚辞用的是井水。幸好井水一般冬暖夏凉,要不然的话,楚辞看着大水缸外结的那层冰,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怪不得人们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呢,他在家待遇多好啊! 洗漱之后,他带着张虎找到饭堂,然后付了一天的饭钱,也就是六十文钱。这倒是比饭馆里便宜,这些天他们吃饭馆,哪天不是一二百文的花销。 可是当张虎把饭菜端出来时,楚辞傻了眼,盘子里放着两个馒头,一小碗清可照人的稀饭,一小碟萝卜咸菜。 他情不自禁地探头朝旁边桌子看去,发现大家碗里的都一样。得,那就吃吧!萝卜咸菜只有寥寥几片,楚辞原还担心下不了这些东西,可一入口便将俊秀的眉眼皱了起来,莫不是卖盐的给打死了?盐不要钱了!怎么这么咸! 楚辞起身去外面吐掉,然后进来喝了口粥水,方才觉得好一些。再看其他人,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咬的,一根萝卜就能就半碗粥,照这样看来,这还是给多了的。 楚辞只吃了一个馒头,剩下的就不想吃了。张虎像得了便宜,将他没动过的另一个馒头和咸菜拉到身前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辞有心想向其他人打听一下情况,无奈这些书生都肃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楚辞也是有心无力。 “走吧。”他对张虎说,然后看见一个书生从门外走进来,从荷包里掏出两文钱,包了一个馒头又往外走。 “兄台,你也觉得那菜咸吧?”楚辞凑近打了个招呼。 “你是在对我说话?”那书生愣了片刻,四处望望,见无其他人在场,方才犹疑地说道。 “对啊,我见你只吃一个馒头,便猜你定是吃不惯那咸菜!” 那书生苦笑一声:“非不愿,实不能也。” “这话从何说起?”楚辞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较瘦弱,也不像是三高人群啊。 “家境窘迫,每日只以馒头清水度日。你是新来的举人吧?在下乃是西江省川林府梁家渠人士,兄台是哪儿的?”这里的书生们平常不太交流,大家都是沉默且贫穷的。这会遇见一个萌新,梁本昌倒是起了点交谈的兴致。 “在下乃甘州府袁山县长溪村人,名楚辞。” “你就是本届乡试解元郎?吾乃梁本昌,是嘉佑三十七年的举人。” 嘉佑三十七年?楚辞在心里算了一下,难道这人在这里待了五六年了? “梁兄幸会幸会,昨日来时我瞧见外面似有一家饭馆,正巧我还没吃饱,若梁兄不嫌弃,不妨与我同去。”楚辞想和他打听一些事。 梁本昌也看出他的想法了,所以才会和他说那么多,见他邀约,便点头同意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0节 放在一两年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放下身段,当这个向导。家乡遭了灾,吃饱饭都成问题,如今已是一年多没有寄钱来了。他靠着抄书糊口,还要躲躲闪闪,以免被人发现。一个举人混到他这个份上,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可笑。 楚辞不知他心底的那些愁绪,到了饭馆后,要了两笼包子,一盆瘦肉蛋花粥,几碟爽口小菜,就招呼梁本昌吃了起来。 梁本昌虽尽力克制,可是仍显得有些急切。他已三月不知肉味,如今吃着肉香四溢的大包子,恨不得把肚子撑破。 “方才失礼,让楚兄见笑了。”梁本昌抹了抹嘴,说道。 “梁兄真性情,是个痛快人。我初来乍到,还要仰仗梁兄多多照顾,若梁兄有空,不妨与我讲一讲在这京城要避讳的地方。” “楚兄有所不知,在这京城里头,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忍。轻易不可与人发生口角。咱们是旅居在此的,和那些大家族不一样。还有,若你家境尚可,又住不惯这西江会馆,可到文兴坊那边租间房子,一个月大约七八两的样子。周围也都是读书人,端的是个清净之地。”之前,梁本昌就是住那里的。 “多谢梁兄提点,辞感激不尽。”楚辞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对了,这周边会馆的学子每逢朔望日,便要起个社,用以学子之间互通有无。” “这倒是一件雅事。” “雅事确是雅事,只不过每次起社,每人需交一两银子给社长,用在结社时的一应花用上。”梁本昌苦笑道。他以前次次都要参加,每个月光是这方面的花用都要去掉二两银子。现在好久没参加了,他见到原来结社的那些人,都是掩面离去的。 京城真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啊!每人一两银子放在小县城,起社能用大半年了。 楚辞决定到时候先去参加一两次,如果氛围好的话,他就多参加几次,如果氛围不好的话,他就只闭门读书,不理这些事情。 …… 和梁本昌分开以后,楚辞带着张虎去找人。 他要找的是许先生拜帖上的人,然后请求这个人为他做担保。 会试时举子是要同省京官做担保的,拜帖上的人,是一个四品官,官拜大理寺少卿,相当于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据许先生说,这人是他会试时的同年好友,为人正直,又有手腕。 “少爷,就是这里了吧?”张虎看着眼前的雕花大门,又确认了一下门前挂着彩稠的大狮子,高兴地问道。 “对,没错,这里就是穆府。”拜帖上的人姓穆,封面上写的是远修兄亲启。 “咱们上去扣门。” 楚辞步上台阶,还没走到门前,便将两根长矛挡在他身前。门口的侍卫喝到:“四品大员内宅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二位有劳了,我是来拜访穆大人的。” “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先往侧门递个拜帖进去!” “谢谢二位。”楚辞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带着张虎往左侧绕过去,果然见到一扇和普通人家宅一般大的侧门。 这侧门旁边开了一个小窗户,里面有一个人靠窗坐着,窗外还有好些人排着队递帖子。 大理寺主管刑狱,想要求见的人多不胜数。楚辞想要过去排队,张虎却先一步窜了过去。 “老爷,你在太阳底下等吧,我站在这儿排队。” 楚辞点点头,也不和争,自去找了一处慢慢晒着太阳。 京城今天没有刮风,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楚辞站在墙根底下,有些昏昏欲睡。 “老爷,快到我们了。”张虎用力叫了一句,楚辞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好像打了个盹。 他走过去,那人刚好接过张虎手上的拜帖。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瞪大眼睛。 “公子原是许大人门下,为何不直接进来,反而排队,倒显得我们怠慢了。小人这就让人去通报,你进来坐一坐,先喝杯热茶水。” “多谢了。”楚辞不知道许先生的面子居然这么大。 …… “大人!这里有封拜帖,您现在要看吗?” 穆大人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盏茶,微微抿了两口:“是哪家的?我不是说过,不重要的不要拿过来吗?” “这封拜帖是阳信府许先生递上来的,您现在要看吗?” “许兄?把帖子拿过来。” 穆远修拿过拜帖,打开一看,然后问道:“投拜帖的人现在何处?快快去请!” “就在门房那里,我这就喊人去请。” 楚辞坐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人来传。他整整衣冠,然后令张虎在此处等候,自己则跟在他身后慢慢往里走。 第118章 游戏 “小子楚辞, 拜见穆大人。” 楚辞躬身行礼, 他的动作流畅优雅, 姿势完美无瑕。 “免礼,坐吧。”穆大人看着楚辞,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原本还以为许征的徒弟, 和他是一个性子的。没想到看起来倒是温和。 “多谢大人。”楚辞在他下首坐下, 他只坐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不敢坐满。 “我见许年兄信上说, 你是西江省今科解元郎?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 真是了不得啊。”穆远修微微一笑, 话里尽是赞赏。 楚辞起身又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夸奖, 在下受之有愧,此次侥幸得中解元, 万不敢以此为傲。” “好, 不止才华出众,还虚心向上, 许兄这个徒弟没收错。”穆大人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你先生说你的春秋治的尚可, 我知他从不轻易夸人, 这个尚可必是很好的意思。我当年也是治春秋的,现在就考你几题,怎么样?” “大人尽管发问便是。” “好,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何解?” “这句话说的是,老百姓们想要获得富足美满的生活,就要辛勤的劳动,只有劳动才能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这句话为的就是劝朝廷以农耕为主,民贫则奸邪生,只有百姓们安居乐业,国家才能长乐永平。” “好,说得好!可惜你已是许兄高徒,不然老夫也想收你为徒了。” 楚辞知道他这是客套话,但这穆大人讲话真的很中听,怪不得能升的这么快。 穆远修又问了几个问题,楚辞皆对答如流。穆远修原来只是客气,现在倒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楚辞这个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把保书写了,交给楚辞,笑着说道:“哈哈,往后你高中状元,可不要忘了我保举之功啊!” “大人金口玉言,若能得中状元,晚生必不敢忘记大人举荐之恩。”楚辞也笑着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留下用个便饭吧?”穆远修说道。 “大人留饭,本不应辞,实在是落脚之处暂无,小生还要随书童一起去寻个住处,只能先谢过大人好意了。”楚辞可没这么厚脸皮,两人现在的交情全靠许先生的拜帖维系,贸然留下吃饭,只会让人看不起。 果然,穆大人也没再邀,只说:“既如此,那你便早点去吧,免得时间太晚耽搁了。下次你上门,可不能再推辞了。” “是,小生告辞。” 楚辞随着仆人往外走,又回到了刚刚的门房那里。屋内甜香弥漫,张虎正坐在桌旁,将点心一块一块往嘴里塞,他的手边此时已经放了三个盘子了。 可真实在!楚辞在里面只稍稍抿了两口茶水,更别提吃东西了,这家伙居然在这里吃了三四盘子! 穆府的人都看好戏似的盯着张虎,他们还从没看过这么能吃的! …… 因为张虎在穆家已经吃饱了,所以楚辞就没去饭馆里,而是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叫了一碗馄饨。 这馄饨个个雪白,小元宝似的陈列在案板上。老板拿了个笊篱放了十几个下到开水锅里,然后盖上盖子,开始往碗里放猪油盐酱油等调料。 等馄饨煮好了之后,他将笊篱一提,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馄饨就落到碗里,再添上一勺热腾腾的汤头,那味道,真香! 楚辞拿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鲜香味美,让人欲罢不能。他每吃一口,旁边都会响起一声响亮的吸溜声。 “老板,再来一碗。” “老爷,我不饿。”张虎别扭地说。 “不饿也得吃!” “谢谢老爷,老爷真好!”张虎笑了起来,憨憨的样子,很像楚辞以前在动物园看见的小黑熊。 吃过一碗暖烘烘的馄饨,二人找了辆马车去到文兴坊,通过牙人以七两一个月的价钱租下了一个独门独院,那里头有三间卧房和一间厨房。 贵的好处就是,院子不需要打扫,里面的一应东西俱全,他们直接拎包入住即可。 立好契约后,楚辞揣着新鲜出炉的租房证,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到了西江会馆。 楚辞进了屋子,收拾好包裹就想走。孰料张虎利索地卷起两张床铺上的被子,用绳子一绑就往肩上扛。 “等等,大虎,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住的地方不是有吗?都是新的,我看过了。” “老爷,这几床被子花了好多钱,只盖了一夜便不要了,多可惜啊?”当初他大姐嫁人时,还因为家里陪不了两床新被子当嫁妆哭过呢! “说的也是,罢了,想带便带走吧。我也不喜欢盖过的被子又给别人盖。” 楚辞出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视线。他坦然地往外走去,凭啥自己花了钱的东西不能带回去?穿越过来一两年,他也渐渐养成了农家人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再不像以往那样大手大脚了。 在租的房子睡了一夜,楚辞将昨天的睡眠全都补了回来。这里环境清幽,十分静谧,出入往来的都是些博学之士,大概就是古代版的高档小区了。 安定下来之后,楚辞写了一封信回去。信上絮絮叨叨写了好多东西,装在信封里厚厚的一大叠,驿站的还让他们加了十文钱才给寄出去。 寄了信后,楚辞拿着保书和举人文书一起去到吏部登记信息,会试前一个月,他还要过来领盖了章的文书,然后拿着去参加科试,科试过了之后,才能参加会试。 这科试和岁试是差不多的意思,都是为了考察学子们有没有认真看书。像有些举人,几年都没碰到书了,为了得到一个天子门生的称号,就特意赶来参加会试。为了减轻考官们批卷的负担,科试就会先刷掉一批凑热闹的人。 之后的日子,楚辞就闭门在家用功读书和做文章了。京城离家乡太远,先生们鞭长莫及,督促不了他,他只能自己约束自己,不要被京城的花花世界所迷惑。 张虎本想陪着他一起用功,楚辞却让他和熟识的书童们一起去玩,玩回来后,可以将看到的,听说到的讲给他听。 “老爷,我今天和他们一起到西凉桥那边玩去了,那里有卖糖人,碗糕……”饭桌上,张虎努力地将今天看到的东西讲给楚辞听,他的惯例永远都是从吃食开始讲的。 讲完了一天的见闻后,张虎舒了口气,显然是被累到了。楚辞失笑,好嘛,让他出去玩倒变成一个任务了! “老爷!”张虎突然叫了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起身,从自己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邀请函。 楚辞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楚兄亲启,区区不才兹定于十二月初一日于城北梅林起一“梅花社”,故此广邀众位才子一同前往,互通有无。 邀请函的落款是罗西,这人楚辞不太认识,就问张虎这个人是谁。张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方才说道:“他是阿文家的少爷。” 阿文?楚辞想起张虎这几天一直念叨的,想起了阿文应该是鲁东省的人,那么这个罗西应该是鲁东省学子了。 “给你信函的是他吗?” “不是,是阿文给我们的,他说如果老爷你要去的话,就要交一两银子的入社费。老爷,你要去吗?” “去,别人第一次邀约,不去不太好。你将我那件狐裘找出来,后日我穿着那个去。” 这两日京城刮起了北风,一天到晚呼呼地吹着,人一出去,发型衣服都被吹乱了,看来后天除了狐裘,还要束冠才行。 不出楚辞所料,十二月初一这一天,外面的风还在刮,只不过没有前两天的大了。天阴沉沉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在上面,楚辞觉得,这两天应该是要下雪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1节 张虎出门喊了一辆马车,两人坐着往梅林去,下了车后,楚辞拿出一两银子换回的木牌,将他递给守在园子门口的仆役。 “公子请进。” 楚辞微微颔首,然后朝里面走。从园子大门往里,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刻着许多图案,看起来很是精美。 走廊尽处是一道月亮门,再往里走一些,便闻到了一阵清雅的幽香。 果真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啊。 这园子极大,里面大约有成百上千棵梅树,棵棵形态各异,上面点缀着各色的梅花,红白交织在一起,比起单色的园子,更有一股风味。 他在门口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抬步往里走去。他头戴雪白玉冠,身披红色狐裘,面如冠玉,眼若含星,行走时步伐缓慢,犹如闲庭散步。那高贵优雅的样子,让很多学子都难免有几分自惭形秽。 “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吾乃琼海省学子,姓赵名瑞,表字中廉。”一个学子忍不住上前来套近乎。 “赵兄好,吾乃西江省学子楚辞,表字怀槿。” “楚兄名如其人,实乃端方君子,怀瑾握瑜。” “赵兄谬赞了,我的槿乃是木槿,实乃榆木疙瘩一块,担不起瑾瑜之美誉。”楚辞笑道,自谦了一下。 “哦,原来别人胸怀美玉,阁下胸怀草木啊,这不就是……哈哈。”从赵瑞身后走出来几个人,说话的那个和楚辞打扮的差不多,但一眼看去,两人束发的玉冠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在楚辞刚进来时,就有了推了推束玉冠的那个人,努了努嘴示意他看过去。同样的打扮下,那人无论是样貌还是风度都略输了一筹。他心下不喜,故在听见楚辞自谦后,特意曲解他的字。 其他人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得比较含蓄,没什么恶意,不像这个人一样,笑得像个刚生了蛋的老母鸡一样。 楚辞也听懂了,这是拐着弯骂他草包呢!他不过自谦一句,竟能引来一句嘲讽,真是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楚辞虽然在心中激情辱骂他,但脸上却不显,笑意盈盈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我乃北定府谢翔飞,字升回。”这人大声说道,显然是很骄傲的。 楚辞心里嫌弃了一下,翔?还飞?幸好他不生在现代,不然在翔字已经被玩坏的情况下,怎么还好意思顶着这个名字出门? 不过他倒不至于在翔字上做功夫,他嘴贱,其他叫翔的人何辜? “哦,身肥啊!阁下体态丰腴,倒是与这个字很配。”楚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你在说什么?!我字升回!取合翼而升,翔羽回转之意。”那人听见他怪异的口音,不由大怒。 “哦,原来是合翼而升,翔羽肥转的升肥啊!我还以为是身体丰腴肥硕之意呢。” “你是故意念成这样的吧?” “在下冤枉啊,我念错了吗?我所居之处靠近闽地,大家都是这样念的。此处可有南闽学子?”楚辞拔高声音问道。 “在下乃南闽学子,阁下找我有事?”这个学子在另一边赏景,尚不知这边发生的事情。 “请你读一读,合翼而升,翔羽肥转中的升肥二字。” “你乱说什么,是升回!”谢翔飞怒道,他这样带,那别人肯定也会读错了! “什么升肥不升肥的,你们二人不是读的都一样吗?难道我连这个都昏不清楚吗?”那学子觉得他们在拿他取笑,顿时就不高兴了,斥了一句,转身便走。 谢翔飞绝望了,突然想起那个人第一次念他名字时叫的是谢翔灰。难不成真是当地习惯?什么破(pe)地方啊! 一个小小的插曲之后,这次结社的社主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拿出了一个木盒,里面放了很多的纸条。 “这上面有很多的要求,抽到了哪张纸条,便按上面说的去做,一个时辰之内,做不到上面要求的兄台,则需要受罚。这受罚的内容嘛!便由第一个做到的兄台决定。大家放心,这上面的要求,绝对都是大家能够做到的,只限于时间的长短罢了。” 大家都说有趣,人人心里都卯足了劲想要夺个第一。等大家抽的差不多时,楚辞才上前去,摸了一张纸条出来。 上面写着:“请往右走,从梅林中一棵挂有红线的树下,挖出锦囊。” 哟,还是个寻宝游戏。楚辞瞬间来了兴趣。 第119章 谜 楚辞拿着纸条, 往右边走去。这些梅树仪态万千, 正努力地向过往之人展示自己的美。 楚辞欣赏了一会, 然后开始仔细寻找,看看哪棵树上挂了红线。这边都是白梅, 红线倒也好找, 不一会儿, 楚辞就看见了那根系在树干上的红线了。 他将红线解下, 缠在手腕上,然后在周围转了转, 果然找到了一把花锄。他提着花锄在那棵树下红线对着的地方挖了挖,刚两触下去, 便触到一个硬硬的木盒。 将木盒拿在手上, 轻轻掸去上面的泥土, 然后将其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个红色的锦囊。 锦囊里面又是一张纸, 上书:明月横空飞神箭, 此字用心方可悟。 这是什么?楚辞拿着纸端详了一会儿,这句话看似一句诗, 实则无论平仄对韵都说不通。 此字用心方可悟?楚辞在心中默念几句,然后灵光一闪, 这难道是个字谜? 明月横空是为口, 飞来神箭则变成中,此句谜底是中!那如此说来,大概就是让他往中间走的意思了。 楚辞自信一笑, 然后将纸条塞回锦囊,就往中间走去。 果然,他没走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竖有标记牌,那里除了牌子,还有一个小厮站在那里。 “各位老爷,若想从此过,必须先将此题解出方可。” “什么题?你倒是快点说呀!”有一人是冲着头名出的,自然不想在这耽搁时间。 “若想从此过,必须先将此题解了方可。” “你这话都说了几遍了?为何还不说题?难不成是人没到齐吗?” 那小厮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又将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将众人气的仰倒。 楚辞也皱眉,有话不直说,在这卖什么关子?等等,有话不直说?他明白了! 楚辞灿然一笑,无视在这与小厮纠缠的众人,直接拐了个弯,从标记牌旁大步走了过去。 “啧,这人怎么不按照规矩来啊!他少了这一题,怎么能得到下一步的做法呢?” “他是新来的,必是不懂规矩,且让他去吧。” 说完,两人又开始逼问小厮赶紧将题目告诉他们,却不见小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楚辞往里走了许久,仍没走到中间,这梅林是真大,也不知是谁家的。 “楚兄?你也过来了?” 赵瑞远远看见楚辞,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赵兄不是也过来?”楚辞也笑,看来这个赵瑞脑筋也转的挺快的。 “哈哈,是呀,侥幸猜中了。” “小生也属侥幸。” “咱们一同前往吧。” “善。” 两人边走边交谈,路上难免又碰上了其他人。大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一起往中间走去。 他们到时,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了。楚辞忍不住有些佩服,他还以为自己够快了,想来是刚刚驻足欣赏梅林时浪费了一些时间。 这梅林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罗西令仆人用桌子围了一个圆圈,桌子上摆了很多块木牌,头上的一棵大梅树上,也用红线绑着一张张纸卷。 这木牌难道是随机选的吗?楚辞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然后发现上面刻有很多数字,有几块已经被拿走了。缺失的地方没有关联,像是随手拿走的,但楚辞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掏出刚开始得到的锦囊,把那纸条又看了看,此字用心方可悟?这似乎不是让他努力猜出上一句,而是另一个谜面。 用心可悟,去心为吾,五! 楚辞修长的手指从牌子上划过,然后拈起上面刻着数字五的牌子,去找相应的卷面。 他绕着树走了一圈,然后找到那张纸扯下来。展开小卷轴,上面写着一道题:见此题者,需得赋梅花诗词各一首,韵脚格律不限。 自古以来咏梅者众多,那些朗朗上口的诗句,瞬间就在楚辞脑子里过了一遍。写梅花的词的就更加出名了,伟人一首卜算子,诉尽心中情怀。 要怎么才能写出不落俗套的诗句呢?楚辞拿着纸张,在梅花树下慢慢踱步。 忽然,有一个人冲撞过来,将楚辞撞的往旁边一歪,手里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兄台实在对不起。”那人态度很好,将地上的东西一股脑捡起来,塞回楚辞的手里,然后往旁边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楚辞的视线里。 “难不成是尿急?”楚辞猜测道。他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继续边欣赏风景,边在脑子里想诗句。 …… “拿到了吗?”一个学子问道。 “拿到了,他根本就没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刚才撞人的那一位,他脸上有些得逞的喜悦。 “看看他是什么题?我居然抽到一张九章题,依我看,九章这东西有什么用啊!又不是锦绣文章和诗词歌赋,还能用来安邦定国加抒情表意,九章都是奸商匠人用的多,我们学了有何用。那个姓罗的,怎如此不着调?” 这学子好一通抱怨,待看见里面是诗词题之后,高兴地合不拢嘴。知道是在梅林起社之后,他就开始准备了,现在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斑驳的梅花影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了谢翔飞志得意满的笑容。 …… 楚辞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终于把诗和词拟好了。眼看桌子中间的香就要燃尽,他连忙走到桌旁,提起笔准备写诗。 “这位槿兄,你可看清楚题目了再写,若不按照题意来,可就要排在最后了。” 楚辞抬头一看,那位翔兄正站在另一边,似乎刚刚收笔的样子。他写的内容也是一首诗和一阙词。 “多谢肥兄提点了,我定是不会被排在最后的。”楚辞大声朝他喊到。 谢翔飞脸色铁青,转瞬却又轻蔑地笑了笑。 楚辞注意到他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心里开始嘀咕。 “这?”楚辞再次打开卷轴,却忍不住惊出声。 那边的谢翔飞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楚辞惊讶不已,他忍不住朝楚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随后云淡风轻地转过头和别人说话。 这…这…这,这他娘的也太照顾他了吧?毕竟谁能想到,一个高中语文老师穿越到古代,竟要靠数学来挽回面子呢? 纸上写着,梅园主人有地一顷,其上种梅,纵向相隔四十寸,横向相隔六十寸,问树几何? 这就是种树问题,而且不像古代要求那么多,就是求面积然后相除就可以了。 果然啊,梅园起的社,就连数学问题都和这个有关。楚辞闭目在心里计算了一会,默默得出了答案。 他将答案写在纸上,待墨迹干了折好。随后,就将笔一搁,放在桌子上,一字不动了。 香燃尽后,有人来收题目和答卷,楚辞将这两样交了上去。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2节 此时还有数人被困在梅林中,待香燃尽后,那些人才被放了进来。 “罗兄,他们为何不按照规矩行事,不答题也能进来吗?” 有人气冲冲地发问,那个小厮将他们拦在外面将近一个时辰,却怎么样也不肯说出问题来,这些人往旁边走却能进去答题。 罗西苦笑道:“谜面就在他们说的话中。” “你不要唬我们,怎么就在那上面了?” “这位兄台,小厮一直重复那句话,便是不直言相告之意。不直乃弯绕,言即是道,这分明就是让我等绕道之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来答疑解惑了,那些学子脸色青青红红一片,煞是好看。 罗西忍不住叹气,他这关子倒是卖得得罪人了。 第120章 白驹过隙 因为“绕道”一事, 有些学子已经负气走了, 留下来的人, 大部分都是答了题的。 罗西强打精神,请几位长者来评判各人的题目答的怎么样。这几位长者看了许久, 终于还是评了出来。 因为大家的题目都不太一样, 所以分出来的有两堆, 一堆为答的符合题意的, 一堆为不合题意的。而不合题意的人之中,以一个学子为最末, 他便要接受惩罚。 而这边答的最好的,是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辞藻华美, 文采斐然, 能在短时间内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必是很有才华的人。 得第一的学子也没难为最末的,只让他选一样拿的出手的才艺表演一下。 最末的学子松了一口气, 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笛子, 站在中间吹奏了起来。 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落在中间那位学子的身上。此处有落雪,红梅, 在这样一个唯美的场景里, 一位俊秀的年轻人闭着眼睛,吹奏乐曲,无疑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趁大家陶醉在音乐中时, 谢翔飞一脸不忿地走了过来,翻看合题意的那堆答卷。 楚辞因为只有一个数字,被排在中间的位置。谢翔飞翻到他时,忍不住撇了撇嘴,然后自言自语道:“居然让他解出来了,这一定是侥幸!” “是啊,多谢肥兄赠题,小生不胜感激。”楚辞靠近他低声说道,将这谢翔飞惊得一跳三步远。 大家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感到十分奇怪,楚辞早已将表情变得清白无辜,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狡猾,实在狡猾!谢翔飞有些生气,他堂堂定北省学子,就在京城旁边,竟然被一个穷乡僻壤地方来的人算计了。他甚至已经开始阴谋论,认为楚辞早已算好他会换题,再往深里想,甚至觉得楚辞就是故意和他穿同样的衣服以此来激怒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叹此人心机深沉,并且用一种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楚辞。 楚辞:黑人问号脸?? 他不就说了一句话,有必要这个样子吗?那个表情一看就知道肥肥脑补了很多东西,他很想对他说一句,脑补是病,得治啊! 玩了游戏之后,罗西见雪越下越大,便将原本准备好的宴席放在了梅林的暖阁中。 罗西道:“天气寒冷,寻常菜肴易冷,若是反复回锅,难免失了味道,今日小生为大家准备了拨霞供,锅分红白,大家尽可选自己喜欢的吃。” “这个好。”大家点头,冬天就是这样,不管什么菜,吃起来不到一会就冷了。这拨霞供却不一样,越吃越热。 楚辞在心里想了一会这拨霞供是什么菜,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没过一会,他突然想起,这拨霞供他在一本书上看过,介绍的是宋朝人的饮食,此菜名字出自“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一景,听上去风雅至极。实际上,这就是现代的火锅。 走近一看,果然,里面的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铜制的火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桌面上有很多菜,包括现在市面上见不到的青菜,上面也有。想必应该都是从京城附近的温泉庄子上运过来的。看来这罗西的家境也不简单啊! 楚辞和新认识的几个学子占了一桌,各自拿着小碟去搞蘸料。楚辞巡视了一下,很遗憾没有发现麻酱,只能调了些其他的东西进碗里。 幸好这古代的食材中都有一种天然质朴的味道,只是略放在锅中涮了涮,再放到碗里一蘸,裹上调料后一口包进嘴里,吃着也是很不错的。 外面飘着雪花,里面热气蒸腾。大家吃着火锅,喝着清冽甘醇的梅花酒,若是吃累了,便推开窗子赏一赏雪中红白相映的梅花,不一会儿,便又能吃了。 楚辞觉得,偶尔参与一次,感觉还是挺有趣的,但是次次参加,就没有必要了,所以从后面十二月十五的那次起,他就没有再参加了。 天气越来越冷,幸好这租的房子里有地龙,不然还真不知道一盆炭火够不够取暖。 楚辞这些天都窝在炕上读书,读累了,就在屋子里转几圈,运动运动。 时间便在这样平常的日子里慢慢过去,转眼便已是大年三十了。 京城在大年三十日晚撤了宵禁,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才会恢复正常。 想起去年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团聚在一起,而今年就只有他和张虎二人在此,楚辞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愁绪。感慨之下,竟也做出了一首诗,他自己感觉比以往写的都要好一些,到底是情真意切的东西。 张虎没有他那么多的愁绪,乐颠颠的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就唤楚辞一起来行各种礼。 年夜饭也全都出自张虎之手,虽然卖相一般,但吃起来还是挺不错的。酒酣饭饱之际,楚辞好死不死地和张虎聊起了家里的事。 小孩子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你不说他就不会想起,你一说,他就不得了了。张虎借着酒劲,哭了一宿,楚辞也一宿没怎么合眼,倒算是成功守了岁。 大年初一放鞭炮,正月十五闹元宵。正月十五这日,楚辞终于还是出来走动了。这段时间,他除了给穆大人拜了个年之外,都是窝在屋子里读书做文章。 京城的大街上尤其热闹,城中空旷处有富商放起了烟火,那副场景确实也只能用“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来形容了。 宝马雕车穿梭在京城的大街上,偶尔可见头戴娥儿雪柳的丽人脸罩白纱,手持宫灯,行走间带起一阵阵香风。 这繁华的景象让楚辞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那个繁荣昌盛的时代。 “老爷,你怎么啦?”张虎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手上提着一个兔子灯,很难想象,在众多宫灯之中,他竟然会选择拿个兔子的。 “没什么,走吧。”楚辞朝他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他到底没有稼轩居士的运气,逛了一夜,到底没能“蓦然回首”发现某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许是那夜受了点风寒,楚辞回到住处之后,一直都有点咳嗽,吃了几副药都不见好。张虎急得不行,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偏方,用冰糖炖了白萝卜给他吃。说来也是奇怪,楚辞拗不过他,吃了几天,咳嗽确实见好了。 张虎很是感激告诉他偏方的婆婆,但楚辞私底下认为,是他的身体受不了这怪异组合的味道,已经不敢咳嗽了。 等他身体好全,已经可以去吏部领举人文书了。 科试前一日,楚辞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的好友陈子方和江淮都还没有到京城。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可能已经到了,但是由于京城太大无法联系。 虽然楚辞在西江会馆是留了字条的。他给了那位大叔一点银子,让他如果见到陈子方或者江淮,便将纸条给他们。 科试借用了国子监的场地,参与者也有数千人之多。楚辞选了一个靠门的座位,一直紧紧盯着门口。他希望江淮和陈子方能如电视上演的一样,在最后一刻进入考场之中,对他粲然一笑。 他看到了均山县的沈从飞,看到了西江省国子监的厉尚恩等人,可就是没有看见想看到的那两个人。 他一直注视着大门,直到大门紧紧闭上了,也还是没能看见二人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情的影响,楚辞科试考的并不理想,排到了三百多名的地方。甚至比之前排名在他之下的几个人都要差。 厉尚恩等人自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高兴之余却也难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当时在西江省,他们共同竞争解元之位。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面对着全国各地的学子,他们忍不住地想,相较于其他地方的人,这个楚辞看起来也没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沈从飞和楚辞一贯聊得来,对他的状态很是担心,特意几次上门开导他。楚辞感念他的好意,慢慢地也释怀了。 他们两人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但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他会在京城等他们所有人。 若是他因为心中愁绪考的不好,不止对不起家人和两位先生,同样也对不起这些对他殷殷期盼的同窗好友。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楚辞更加努力读书,时间越推越晚,真正做到了“三更灯火五更鸡”。 读书的同时,他也没有忽视身体。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的五禽戏又练了起来。 会试首场放在二月初九,此时南方也许已经艳阳高照了,但北方的冬天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在这样的天气下,仅靠着几件单衣和一盆炭火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支撑,恐怕第一场就要倒下了。 怪不得先贤会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能“曾益其所不能”,不吃一点苦头,怎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临到会试前几天,楚辞命张虎将他房间的地龙停掉了,夜里只以火盆支撑。 就这样抖抖索索地过了几日,他的身体倒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温度。 二月初七日,张虎开始给楚辞准备会试要用的东西。他原先哪做过这种事,生怕自己做不好,便找到阿文向他取经。阿文不厌其烦地教了他好多东西,张虎听得也格外认真。 楚辞看着他备好的东西,便夸了他几句,喜得张虎牙不见眼,做事更加起劲了。 除了张虎备的东西外,楚辞还往里面放了一些温补的药材,人参也送到了医馆,让大夫泡制成参片,可以含在嘴里,有固本培元,生津安神之效。 会试和乡试大部分都差不多,只会试的时间还要再短一些,一共是九天六夜。 也就是说,他们二月初九日入场,然后十一日早晨交卷离场。真正考试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了。 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篇文章,无疑是很耗费精力的。幸而在场的这些举子们已经是乡试场上大浪淘沙筛选出来的了,所以时间虽紧,倒不至于完不成。 楚辞提着篮子,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这检查比起乡试来说,还要松一些。这也是因为,一来嘛,参与会试的人,大部分以后都是有机会在京城当官的,万一哪个记仇点的成为了他们的上峰,到时候见面难看。 二来嘛,大部分的科举舞弊案,都发生在乡试时。乡试时的同考官或者巡考还有被收买的可能性,到了会试时,再想收买他们根本就没有可能了。无论是权势还是钱财他们都有了,你还能靠什么东西去打动他们? 三来,能够参加会试的,没有谁会不爱惜羽毛。会试作弊这种事,一旦发生了,便是整个家族遭殃。 楚辞坐在小小的号房内,心中生出了些许寂寥,他忍不住想起了乡试时陪他一起入考场的友人们,想起了给他送水的寇静。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将视线移到了号房内,里头有一些学子的字迹,都是一些积极鼓舞人心的,故而没有被抹去。 他心中忍不住升出了一股渴望,若是这间号房,是他两个先生其中之一待过的,那该多好啊! 可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两位先生的任何痕迹,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夜里又刮起了风,风呼呼地吹着,从号房的缝隙里钻进了楚辞并不厚实的被窝。他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嘴里含了一片参片,靠着木板的外侧,借着底下那盆炭火取暖。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会试场上的咳嗽之声此起彼伏,想来昨夜很多学子都中招了。 不多时,贡院里传来一阵浓浓的药味,有人用炉子熬起了药,这显然是准备十分充分的老手了。新手们大多都冻得直吸溜鼻子。 楚辞很庆幸他昨天含了参片,这种老山参药性强烈,很是滋补,他昨夜得它相助,总算是没有染上风寒。 时间一到,锣声响起,便有人来派发试卷,楚辞展开试卷,看着上面的七道题,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始铺纸磨墨…… 第121章 投注 “皇上驾到。” 没考一会, 突然有人大声通报。因为这是新帝上位的第一届科举, 所以会试的主考官由当今陛下担任。 上完朝后, 天和帝率领群臣赴考场巡视。所有学子均放下手中的笔,跪在号房里山呼万岁。 “众位免礼平身, 继续答卷吧。你们只需把朕当作主考官便是, 不必拘谨。” 天和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亲切, 在座学子均十分感动。个个都伏在案上, 奋笔疾书,希望让皇上注意到他们的勤奋。 因不可直视龙颜, 大家在瞧见那一抹明黄的身影时,都低下了头, 待明黄的身影从眼前走过, 才敢微微抬头, 注视着背影远去。 楚辞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瞧见明黄身影走过之时, 才抬头去看, 只看见了一个略显清减的背影。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3节 …… 二月初九头场进,二月十七末场终。 九天六夜的时间里, 楚辞在贡院奋笔疾书,将自己毕生所学, 全部付与这薄薄的几张纸。 踏出贡院大门的那一刻, 楚辞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他科举之路还算顺遂,短短两年时间,便已跨入了最高的考院, 如果这次能过,那么他的科举生涯就要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相比起别人三年又三年的蹉跎时光,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会试放榜在四月十五日,称为杏榜。那么在这段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楚辞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二月末的时候,楚辞接到了好几封信。这些信寄到了西江会馆里,那个大叔拿了楚辞的好处,特意上门送信。 楚辞又掏了钱塞给这位大叔。他的住处是租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不住这了,收信还是寄到西江会馆更加靠谱一点。 这些信是他的家人,先生和好友寄过来的。 因为心中挂念两位同窗的情况,楚辞首先拆开的就是陈子方和江淮的。 陈子方之所以没来参加会试,是因为他和家里闹翻了。原因是什么陈子方说得很含糊,楚辞猜测,应该是因为他娘的原因。 原因确实也和陈子方猜测的相差无几。见陈子方有了出息,他嫡母那边的人就动了念头。先是提出让陈子方娶她娘家的侄女,被陈子方以未立业不成家的借口推拒后,又提出要改换陈子方的出身,将他记在嫡母的名下,充做嫡子养。 陈子方还是个婴儿时就和母亲被发配到别院。为了拉扯大这个孩子,她的母亲吃过很多苦。现在他出息了,那些人却想把她唯一的东西都夺走,这也太可恨了! 陈子方又拒绝了。谁知道他们拿他没办法,却趁机去哄骗他的母亲,威逼利诱,危言耸听,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他拖后腿。 他的母亲信了,认为陈子方不记入嫡母名下就会失去光明的前途。她偷偷买了砒霜,想要服毒自尽。幸好被她身边的丫鬟察觉,才救了她一命。陈子方再也忍受不了,在家里大闹了一通。 陈家族长见陈子方和陈父相处不来,再闹下去两败俱伤,对于家族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便做主将陈子方和他的母亲分了出来,自立门户。因为这事发生在赶考前期,待一切处理妥当之时,已经赶不到了。 陈子方的信中满是释然,对他来说,保住母亲,脱离那个让人伤心的家庭,比他功成名就还让他高兴。他不敢想象,若他那次提前走了,金榜题名回来后只见母亲孤坟会是何等绝望。 江淮的情况就要比陈子方的更简单,他的祖父病逝了,按照朝廷律令,身具功名者需要守孝三年方可再入考场。江淮的信中有些遗憾,但他也明白,乡试中举已然排在了最末,此次会试能不能高中还是个未知数,刚好趁着这三年时间,努力读书,争取下一届考试一举成名。 他又看了先生和家人的,里面都是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最让楚辞开心的,还是那两个小的写给他的信,无论字迹还是遣词用句都比他离开时要好上很多了。看来还是先生更厉害。 …… 阳春三月,纵使早晨和傍晚还是很冷,但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人们已经能脱下厚厚的棉服一会了。 文兴坊附近有一条河,河面不宽,每隔几米都可见到一块青石板,给附近的妇人用作浣衣之用。 小河两岸种着些杨柳树,此时已经冒出了新叶,在经历了一个荒芜的冬季之后,那一抹新绿显然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沿着小河往上走,可见一处大水潭,这里来往的人不多,潭水干净澄澈,环境清幽。楚辞偶尔漫步到这里之后,便喜欢上了。每到下午,他便夹着一本书过来,坐在附近的乱石上,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这一天,楚辞正在看书,看到入神之处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 他抬眼一看,是一位老者和一个少年提着竹篓和钓竿正往这边走来。 那老者见楚辞注意到他们,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我们是否打扰到你的清闲了?” “老丈哪里话,此处人人皆可来,何来打扰一说?”楚辞也笑道。 这位老人慈祥和蔼,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威严。他身上穿着看似朴素,实则暗藏玄机,楚辞猜测,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一时起兴,带着孙儿过来垂钓。 两人寒暄几句,再不多言。楚辞又把视线移到了书本上,任由思绪继续在书海徜徉。 那两个人是极懂礼的,因为有人在一旁看书,无论声音还是动作,都放的很轻。 楚辞看累了的时候,偶尔极目远眺,偶尔观察一下那两人,两边虽然素不相识,但此间气氛却十分融洽。 及至傍晚时分,楚辞要离开了。他想了想,还是走到两人近前,轻声打了个招呼:“老丈,小友,小生先走一步了。” 老丈颔首微笑,那少年人虽还像来时一样,表情略显阴郁,但是也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那天之后,楚辞连续好几天都碰到了这对祖孙,有时候他们到的早,有时候楚辞到的早,见面时都会点头微笑,偶尔谈论一些天气。但两边都默契地没有互通姓名来历,只维持着这份生疏的熟稔。 三月初七是张虎生辰,楚辞这日没去看书,而是满足了张虎朴素的愿望,带着他四处吃吃喝喝。 第二天他去看书之时,那个一直都没说过话的少年突然开口了。 “你昨日…为何没来?” 楚辞惊讶地抬起头,见那少年立刻将头转了,只耳朵竖着朝向这边,便说:“昨日是我书童生辰,我便陪他玩了一天。” “书童…也过生辰?”那少年问得认真。 楚辞失笑,这是哪家养出来的“何不食肉糜”的宝贝儿? “当然了,人人皆是由母亲怀胎十月生出,出生那日便是生辰。这个东西,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是要过的。” “为何我没有呢……”那少年听了这话,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他的声音太小,楚辞坐在远处没有听真切,见他转过头去,便也不再搭话了。 他旁边的老人听见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许复杂神色。 自那日起,两边的交流更多些了。偶尔那少年也会抱着一本书坐在楚辞附近看,有时候抱着棋盘过来,邀他手谈一局。 楚辞再没见过这祖孙俩。他猜想他们应是换了地方,毕竟他从没看见他们钓上过一条鱼。 时至三月半,天气已经很暖了。大家换上了春装,出门踏青的人也变得多了很多。 楚辞因为被住在附近的稚童们吵了几回,便也不到那里去看书了。 …… 这一天,张虎买菜回来,告诉了楚辞一个消息。 “老爷,那边有好多人围在一起押注呢!” “你又路过赌坊了?我不是说过不能去吗?”楚辞皱眉,前段时间有个小厮见张虎手上有钱,便撺掇着张虎去见见世面,孰料张虎转眼就告诉了楚辞,并且听从楚辞的教导,再不敢去了。 “不是!”张虎立刻否认,脸上还有些委屈。“是那边的酒楼里,好多人围在一起下注,我好像还听到了公子你的名字!” 大魏朝虽不禁赌,但那也只限于在赌坊内进行,若是弄到外面来破坏了规矩,惩罚力度还是很强的。但也有个例外,那就是每三年一次的会试。 各家酒楼都有个榜单,上面列的是他们看好的状元人选。由百姓们自行下注,去投自己看好的人,赔率从一到五十不等。 投注的银两是有限制的,最多不能超过五两。但有些人会去多家投注,万一爆出个冷门,收获也是很可观的。 去年的那届会试最是令人意想不到,因为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张乾正好参加了此次会试。 传说他三岁能写诗,五岁能做赋,十二岁便以一篇《才与谋》的策论闻名天下。 去年他刚满十七岁,便赴京赶考,人人皆以为状元乃是他囊中之物,对于投注一事兴趣缺缺。只有少数死忠粉选了一些名字看得过去的人投了几注。 谁想到他竟然落第了,原因是他年少轻狂,多次在酒楼里言高中状元于他而言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似乎很不将科举一事放在眼里。去面的主考官乃是左相提拔的翰林院大学士,复古派的中坚力量,最不喜这些自以为是,张狂放浪的年轻人,便以其年少疏狂,难堪大任为由,不予录取。 去年的状元人选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考生,榜上热门的学子皆不在三甲之列。让那几个碰巧投到的人,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去年的事故,很多人便也想来个出其不意,纷纷抛弃热门人选,转而看起其他稍微冷门一点的学子来了。 楚辞就是这时候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此人乃一省解元郎,实力应该是有的,因科试考了三百多名,所以不在热门人选之中。但科举一事,三分靠实力,七分看运气,难保他的文章就不能讨了皇上的喜欢呢? 听人这么一分析,其他人也觉得有点道理,抱着万一的心思,倒把楚辞的赔率给降下不少。 庄家一看,便把楚辞放到了热门之中。于是又有人想,哪能年年都爆冷门呢?投机取巧的人越多,就越不可能发生,于是又去底下寻找自己看好的人选,榜上热门天天换,端的是一副百花争艳的景象。 “哦?我的赔率是多少啊?”楚辞也来了兴趣。 “好像是…一赔十四吧!” “还挺看得起我,你下注了吗?” 张虎摇摇头。 楚辞掏出一钱银子抛给他,笑道:“这钱银子拿出下个注,要是老爷中了,这钱就赏给你买零嘴。” 第122章 目标 张虎去买的时候, 楚辞的排名又下降了几位, 赔率也变成了一比十七。 “大虎, 你怎么就给你家老爷下这么一点注啊?”上次那个撺掇张虎去赌坊的小厮问道。 “这是老爷让我买的,你买多少?” 那个小厮拿了一个元宝出来, 面有得色:“五两, 而且是每家酒楼五两。” “这么多, 你家少爷要是不——”张虎有些担忧,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呸呸呸, 别瞎说!我们家少爷说了,这次他一定能高中状元!”那小厮一脸晦气地呸了几口。 “那我家老爷怎么办?”张虎急了, 他家老爷也是来考状元的! “让他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呗!你连押注都只敢押这么点, 还敢说你家老爷能考状元?你家老爷科试才排三百多名, 别说状元了,他什么都考不上。” “你胡说!我家老爷一定能考上!”张虎将那人推了个趔趄, 然后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离开时还听见那人气急败坏地骂他:“也就是你家老爷肯要一个傻子服侍!奴才傻,老爷也傻!” 他家老爷最聪明了!不仅救了他爹, 还给鸳儿姐姐申了冤。其实鸳儿是妹妹,但她想当姐姐, 张虎就让她当了。想起那时候惨白着脸从井里被人捞出来的何鸳儿, 张虎抹了把眼泪。 楚辞正坐在院中看书,见张虎噔噔噔地跑进房间,然后又揣着什么东西冲了出去。 “大虎, 你干什么去?!” “老爷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中状元!”张虎边跑边说,神色之间满是坚定。 楚辞拿着书一脸问号:这是去绑架皇上了? 张虎跑到酒楼,将荷包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全买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是哪位啊?”庄家看着他沉甸甸的荷包笑得高兴不已。 “西江省楚辞!” “哦,行,买多少?咱们一次只能买五两。当然,如果你想多买一点,价钱好商量,只是要给我兄弟一点好处。”庄头挤眉弄眼,他除了明庄之外,还搞了一个暗庄。 “全买了!”张虎豪气地说道。可是当他打开荷包,露出里面的大把铜钱和散碎银子后,庄头就想骂人了,娘的,这加在一起有一两银子吗? 张虎想了想,又将楚辞给他的那一钱银子掏了出来。 得,这回看着是够一两了。 庄头撇着嘴数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两二钱银子,全买了吗?” “嗯!”张虎看着他开了一张盖有酒楼印章的条子过来,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放进怀里揣好。 四月初一,京城的许多学子又聚一起起社了,这次牵头的是国子监的学子。 京师国子监比起省属国子监来说,格调要高的多。他们那的学子起社,自然有好多人去捧场。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4节 楚辞昨天夜里觉得很热,就掀开被子透了一下气,不幸中招,晕沉沉地躺在床上休息,自然是没能去了。 第二天一早,昨天那个桃花社里所做的诗词文章就被传扬出来,大街小巷人人成诵。 几乎同一时间,那些署了名的学子排名蹭蹭蹭地往上升,赔率也下降了不少。有些买了他们的,又是欣喜又是叹气。欣喜是为了他们更有可能高中状元,叹气却是为了那一比几的赔率,若是爆冷出来,他们赚的可就不止这么点了。 有人下降,自然有人上升。楚辞的赔率倒是一路飙升,已经变成了一赔三十五。 张虎天天出去听人分析,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生怕他家老爷考不上状元。 反观他家老爷楚辞,倒是压根不担心的样子。他病好之后,还是每日看书,或者去西江会馆找那些同乡的学子交流心得。 四月十三日,所有的酒楼都停止下注。楚辞听张虎说,他如今的赔率,停在了一赔四十二。赔率越高,中的可能性就越低。 看着张虎快要哭出来的脸,楚辞笑了:“谁和你说老爷的命运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他们说我中不了,我偏要中给他他们看看!” 此次会试主考官虽说是皇上,但他只是个挂名的,不参与判卷。真正的主考官应该是右相一派的翰林院大学士。 这位学士正是接去年那位大学士的班。去年那位因为拒不录取张乾,遭到了很多学子的唾骂,还被很多人作诗写话本讽刺他没有品味,可以说是受到了“全京黑”了。这个老头一气之下,心疾犯了,好了后便赌气要告老还乡。 当时正值新帝上位不久,诸事繁杂,日夜批阅积压在那里的奏折,困倦之下,没有细看,便直接在上面写了一个准字,朱笔一落,这老头就灰溜溜地回乡了。 本来按照一般程序,是要三请三留的,若之后还要辞官,皇上才会批准。这老头的官,可以说丢的很冤了。 右相一派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将翰林院侍读学士之一提拔为大学士,断了左相的一根臂膀。 可以说,去年的张乾和那位大人,都是左右二相博弈中的废子。 今年的这位大学士姓关,他秉持着右相一派一贯的思想,想要取得文章基本上都是锐意进取,以变法革新为主的。 当然,这也不是个秘密,本来所有学子都可以按照这个路子去写。可是,坏就坏在,今年的主考官是皇帝,关大人明面上只能以副主考的名义参与判卷。除他之外的副主考还有三人,其中一个是左相那边的,还有两个态度暧昧不明,让人摸不清底细。 虽说由他全权负责此事,但那三人却也不是没有发言权的。像这次会试,写的太过,锋芒毕露的革新派士子,都被按头压了下去。而那些写的太过保守,偏向复古派的,自然也被关大人一票否决了。 这两边共同推的,是一篇立意很是新奇的文章。像其他的文章,无论再怎么隐晦,都能看出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而这篇文章,却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利弊,不偏不倚,可以说是十分公平了。 首先是中立的官员比较看好这一篇。这些年来,两边羽翼丰满,经常斗得不可开交。而他们这些未表明态度的,经常是早上赴了东家的宴,晚上又要去赴西家的,虽两边都不靠拢,但两边也都不敢得罪。这一来二去的,腰身也不知粗了几圈。 这些天来,他们改的文章不是锋芒毕露的,就是极古板端庄的,让人看了实在头痛。 这篇文章一出,他们立刻便往上推了。那两边的看完后也对视一眼,觉得此子虽不是自己这边的,但可以发展一下,总好过举荐出色的被对方刷下来的好。 就这样,在此次会试中,将中庸之道奉行到底的楚辞,猝不及防地成为了此次会试的会元。 “会元郎,恭喜了。”唱名官看着被叫到近前还有点懵的楚辞,对其报以非常和善的微笑。 “多谢大人。”楚辞回过神来,拱手笑道。会试前他暗中分析局势,细心打听了此届副主考们的纠葛,还真让他误打误撞得了第一。 像这种党派之争的,谁敢冒头谁就是炮灰,远不如中立来的安全。他猜到自己能中,但竟不知能得个第一! 会试原也是需要拜座师的,但这次的座师是皇上,谁还敢代皇上受学子们的礼呢?所以,唱完名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家去了。 因着新帝登基,各地空缺较多,所以此次会试一共取了两百七十八人。录取率差不多达到了六比一的样子,比起乡试时的六七十比一,会试确实要容易的多。 会元人选一出,那些未下注给他的不由扼腕叹息,下了注的却高兴得不得了,如果楚辞在殿试上表现出色,被封为状元郎的话,那么今年又是要爆冷门了! 楚辞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还牵动着那么多人的心思,他只知道,殿试在二十一日举行,他该好好想一想,殿试上陛下可能会出什么问题了。 殿试只有一日,在保和殿内举行。原来是放在广场上的,可是北方风大,吹得宣纸啪啦啪啦响个不停,于是后来就改在殿内举行了。 殿试的题目由皇帝陛下当场出,大家由皇上出的题目写一篇策论即可。 这策论呈上来后,先由内阁评卷,也就是两位相爷和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大学士等组成的。评出最优的十人后,交由陛下评判出前三名。 也就是说,想让皇上看到你的文章,首先得先进前十。评卷的五个人里,至少得有三个人认可你才行。而且今年会试取的人比较多,可能还有副手帮忙,怎么样才能在这些人的手中脱颖而出,位列前三,甚至头名呢? 刚开始的时候,楚辞其实并没有中状元的野心。他只希望能够考中进士,结束苦逼的科举生涯,展开人生的新篇章。 可是,他中了会元,这一切又不一样了。 在乡试时,他是一省解元郎。在会试后,他又是会元郎。如果殿试上取得状元郎,那么就可以达成“三元及第”的成就了。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能够“三元及第”的又有几个?楚辞在现代时曾经了解过,从隋朝有了科举制开始,获此殊荣的,一共只有十六人。 楚辞是个读书人,哪个读书人不曾做过自己连中三元,金榜题目的美梦?何况,他并不是没有一争之力的。 这个世界虽然在他所知的历史后期拐了个弯,但是对楚辞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他也可以在这漫长的历史之中,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要让后世之人谨记,世界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做楚辞的人,他乃是大魏朝建国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第123章 状元之材 楚辞正在研究小报, 这小报是当地一间酒楼里买来的。和当初袁山县的那间酒楼一样, 每过一段时间, 都会请人讲一讲全国各地发生的大事小情。 楚辞一边翻阅,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虽然说, 以往殿试的题目, 基本上都是和治国之策, 吏治, 赈灾之类的有关的,但若能结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话, 文章会显得更加打动人心。 楚辞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这一两年有记载的事都看了一遍, 然后总结出几点。 一是灾情方面。前年的漠北雪灾是近年来发生过最大的灾情, 除了这个之外, 几乎都是小打小闹,由当地衙门便可处理的那种。 漠北雪灾的赈灾之策是楚辞写的, 若是出到这个题目, 楚辞直接将上次写的再写一遍就是,还可以顺势刷新一下印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当时先帝病重,就是如今的皇上, 昔日的二皇子代为处理的这件事。 不过这种送分题应该是不会出的。但不管是那种灾情, 楚辞都有应对的方法,谁叫现代信息传播广泛,就算没有经历过, 也能从电视上或报纸上了解。 二是吏治方面。张松年大人一篇《吏民赋》,道尽了底层官僚们的心酸,若是再出吏治方面的题,其他人恐怕都要免不了有此篇的影子了。 话说张大人也是翰林院学士,但是这次楚辞并没有看见他。应该是因为他已任乡试主考官,若再任会试的,难保不会徇私,落得个以情取士之名。所以他早早地就为自己谋了个其他差使,等会试过了才会回京。若他回京,楚辞是要上门拜访,才不失礼的。 最后是治国之策,俗话说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眼下大魏朝正处于新旧交替之机,复古派和革新派这两个党派互相倾轧斗争,虽说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大魏朝好,但实际上却于国无益。 幸好当今陛下是个有手段的,他坐山观虎斗,从不对任何一方有所偏倚,利用萝卜加大棒的方法,驱使着两边努力立功,而不是靠拉踩打败对方。 既然陛下也是个施行中庸之道的,楚辞就决定了自己的方向,还是得不露声色,继续中庸,不能戳到任何一方。但是又要有亮点,太平淡的文章让人没有读下去的兴趣。 唉,难啊! …… 四月二十一日,此次会试脱颖而出的学子们,一起守候在宫门口,等着陛下召见。 殿试上不用搜身,一是因为没人敢在圣上面前作弊,二是因为,既然已经过了会试,就代表他们有了名次,最差也是个同进士出身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楚辞和沈从飞站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此次西江省一共中了十来个,虽然大多人名次都排的挺后面的,但他们压根不在乎。第一名都在他们西江省呢,名次落后只是发挥失常罢了,谁敢说他们西江省落后于人? 大约辰时正左右,挡在他们面前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个宫人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喊到:“陛下有旨,请诸位速速随我前去保和殿。” 学子们排成两列,跟随这位公公朝里头走去。朱红色大门内,长长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的墙壁高大庄重,将阳光全部遮挡在外面。 领头的太监一身不吭,步伐匆匆。学子们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默默地跟着往前。 不知经过了几条过道,穿过了几处宫门,等他们站在保和殿前的广场上时,才回过神来,用饱含激动的双眼隐晦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这辈子有此一遭,便是之前再怎么辛苦,那也是值得的。 “肃静!下面请各位学子入保和殿中,念到名字方可上前。会试头名,西江省楚辞上前!” 楚辞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然后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到了保和殿门口。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将长矛一架,然后将他周身搜索了一遍,发现他并无携带什么危险物品后,便放开交叉在一起的长矛,示意他进去。 楚辞进入这宽阔无比的大殿,在中间站定后恭敬地跪下磕头:“草民西江楚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坐在高位之上的帝王咳了一声,然后慈祥地将他叫起。 “谢陛下。”楚辞爬起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而后发现行为不妥当,立刻又垂下了头,做谦逊状。 “给会元郎赐坐。” “喏。”有个太监答了一声,然后领着楚辞到殿上左边第一个位置坐好。 后面又有人来,都如楚辞之前一样,先是跪拜,然后坐到位置上。 楚辞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打量着皇帝陛下。 这位新帝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一双略细长的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流转之间有暗芒乍现。 楚辞未免视线被他发觉,只看了几眼便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陛下看上去有些面熟。 二百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刻钟之后,便已悉数进殿落座。 “众位贤才今日汇聚一堂,往后都将成为我大魏朝栋梁之材,管理一方水土,此实乃我大魏朝之幸也。” 所有学子站起身来,拱手谢道:“谢陛下夸奖,吾等必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为大魏朝克尽绵薄之力。” 说完了场面话后,皇上示意大家落座,然后执起朱笔,在明黄圣旨之上,写下了一道题。 读卷官上前,恭敬地接过圣旨,然后站在台上,大声读道:“今春多雨,某地河堤崩塌,洪水肆虐,淹没农田房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治国者当何如?为官者当何如?为民者当何如?” 楚辞边听边将题目记于纸上,心中暗暗吐槽皇上,原还以为只是涉及某一方面的,没想到竟是每个方面都涉及到了。无论是治国,还是吏治和赈灾都包含其中,可真省事。 心里虽吐槽题目覆盖广,但实际上,出这样的题目,楚辞还是很有信心答好的。 他回想了现代的一些治理手段,在脑海中总结了一下之后,便开始动笔写。 “某县遭灾,河堤崩塌,百姓流离,此乃国之不幸也,吾等痛心疾首不已……治国者,当从各地广调粮草齐汇灾处,以解灾民之饥,并遣钦差二人,沿途互相监督,不可使贪墨一事重现。除此之外,还需调遣工部善兴修水利之官员前往,或修复河堤,或开凿河渠,引水分流。还应从太医院派遣医者若干,以免洪水过后,瘟疫肆虐……为官者需当机立断,于暴雨肆虐之初,便早做提防,令辖地之民迁往高处避难。若已失先机,必沉着以对,令属下官员衙役,调遣船只,救济被困灾民。待朝廷粮草拨下,应广设粥棚,赈济灾民,为官者须纤毫必察,勿要使贪官污吏之流陷百姓于水火之中……为民者当自强,青壮爱惜老幼,遇灾之时互帮互助,或成立自救队,以善水善舵之人为先,救济乡邻……” 楚辞大笔一挥,写下这洋洋洒洒数千字,字字句句皆是结合历史,参造未来,以本朝百姓为基础,以现实中可施行方案为准则,才成就了这么一篇文章。 他本就坐在第一位,皇上只要稍微低头,便能看见他奋笔疾书的样子。等他停下笔,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自信笑容时,皇上便注意到了。 他环视考场,见众学子有的皱眉沉思,有的伏身书写,再无一人将笔放下。他便起身从座位上站起,然后开始巡视考场。 楚辞揉了一下手腕,将答卷拿出,准备开始誊录。一道阴影突然覆盖在他上方,楚辞瞥见那明黄衣角,身体有些僵硬。 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身体略微向旁边移了一下,让皇上能够看得更仔细一些。 皇上也不客气,见他大方让开,便直接将他写在草稿纸上的文章拿在手上看。 看过之后,皇上将稿纸放回,脸上似有薄怒。有心之人看见了,心中浮想联翩,暗自下了决定。 楚辞不知其中弯绕,见稿纸已经放回,便开始将其誊录在答卷之上。 当殿前那柱香燃尽之时,便有人下来收答卷,将其抱至内阁处,由那些大臣阅卷。皇上起身离开,大家山呼万岁,恭送皇上。 此时已近中午,皇上体恤这些学子,赐廊下食。有些学子们吃的十分斯文,动作十分小心,小小一口饭食,含在嘴里嚼了几十下方才咽下去。 他们有自知之明,可能今天,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光彩的一天,这顿廊下食,也会是他们吃的最隆重的一顿饭。 楚辞吃着这些蒸的软烂的菜肴,心里有些郁闷。这菜的造型看着是好看,可是这次炖煮了不知多久,又是从御膳房大老远的送过来的,其中滋味早已失去了。但他不敢剩饭,还要向其他的人一样,一粒米饭都不留,菜汤也全部喝掉。 吃完饭后,他们又进入保和殿中暂做休息。此时大殿之内,除了他们这些学子之外,就只有几个小太监了。有些学子便四处走动交流,脸上神色也变得生动起来。但仍有一些,却还是像之前那般端坐于原处的。 就这样待了一个下午,大家渐渐有些焦躁起来,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万岁爷到!”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5节 大家又连忙起身行礼,心中无比激荡,因为决定他们命运的时机已经到了! 皇上坐上高台,内阁的几位大臣们也已经出来,坐在皇上下首,面对着这些学子。 皇上看着摆在前面的十份答卷,开始一一翻阅。看到第一张时,他愣了一下,终究还是皱着眉头将第一份看完了。他又往下翻阅,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他没看第二篇,直接就去翻阅第三篇,第四篇……一直到第十篇。 “众位爱卿,这些就是你们共同推举出来的前十吗?”皇上问道,脸上神色莫名。 “回陛下,这些确是我等推举的前十。每一份答卷,都是经我五人共同商议的。”左相官职最高,只能由他先答话。 他的话含义明确,就是告诉皇上,要怪就怪大家吧,可千万别怪我一个人。 “启禀陛下,其实还有一份答卷,对答工整,头头是道。但……吾等不知如何处理。”右相起身说道。 “哦?是为何故?” “吴大人言说此篇文章犯了忌讳。” “犯了何讳?” “犯了先帝外出之时所用化名。” “荒谬!先帝白龙鱼服之时所用化名岂能广为人知,以此为借口不予排进前十,岂不可笑!将那篇文章呈上来!” 很快,便有人将那篇文章拿了上来。天和帝看完后,直接在上面批了几个字。 上书:状元之材! 那吴大人面如土色,这篇文章是他力排众议压下的,他言之凿凿,陛下看了一定不喜,其他大人各有想法,便也同意了。他先前在殿中见皇上看完之后脸带薄怒,分明就是不喜呀! 状元点出来后,天和帝又将前十的答卷顺序调换了一下,把前三名全部压在最后。 “唱名吧。”皇上将名次定下,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遵旨。”唱名官战战兢兢揭下覆在第一名姓名上的红纸,大声念到: “天和元年殿试第一,西江省甘州府袁山县长溪村楚辞是也!” 第124章 人间状元郎 念完前十, 其他人等就都不必再念了。 前三分列状元, 榜眼, 探花,为一甲。第四到第十为二甲进士。其他人等皆赐同进士出身。 天和帝坐在上首, 着前三名上前觐见。 楚辞和其他两位一同上前行礼, 天和帝看看楚辞, 又看看其他两人, 然后笑着说道:“朕这状元点早了,以楚爱卿之才貌, 当赐探花郎之名。” 其他人一看,确实!第一名楚辞长得斯文俊秀, 眉目如画。第二名榜眼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不美亦不丑。第三名的探花倒也是个年轻人, 但他是北方学子,身材高大, 眉宽眼阔的, 和探花这两个字粘在一起,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感。 事实上, 如果那些人不搞骚操作。皇上是会在排名之前将前十叫到近前仔细看的,若当中有人相貌及其出色, 那么即使他的文章略差些也不要紧。毕竟在皇上心里, 无论第一还是第十,都是新手,都需要好好历练方可成才。 但是刚刚他乍一看这前十之中没有之前看过的那篇文章, 一下子就怒了。这起子人,还当是他父皇在的时候呢?光会看眼色过活,旁的什么都不成! 最近一个小小的溪县水灾,章程是商议了一天又一天,折子递了一封又一封,愣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冠冕堂皇的话倒是说了一大箩筐。 他将此事设为考题,想看看底下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谁料刚看第一篇,就出了这么好的。他又想起朝廷上那些官员为了这事已经争议了好几天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人家一两个时辰,倒比那一大伙人几天想出的办法都好,当下就冷了脸。 必是那吴康正老匹夫看见了,然后妄自揣测圣意,回去就遣他告老还乡! 楚辞站在下首,听皇上说了那么一句,心里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哥是靠颜值吃饭的吗?哥明显靠的是才华呀!他很怕其他人上前来多嘴几句,真就把他从状元撸下来,赐个探花郎之名。 “皇上容禀,依臣之所见,您赐他状元之名,赐的正是时候。若真赐了探花,反而不美了。”保和殿大学士名叫章明,字和光,今年已有七十岁。在这人活七十古来稀的年代,就算是皇帝,也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故而他慢条斯理说出这话的时候,皇上不仅没有生气,还颇有兴趣地让他说明原因。 “今年殿试学子的履历,臣都看过一遍了。我大魏朝天和元年乡试,十三省的解元郎,除了滇南省的未参与会试之外,其他十二人均入殿试。”老爷子说话那是真慢,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十二省解元之中,又以西江省解元最为出色,会试中再夺头名,便是会元了。如今又蒙圣上钦点,朱笔御批为状元之材,那就是连中三元了呀!” 老爷子悠悠道来,手指头还伸出去比了一个三。 “想我大魏朝自建国以来,已有二百六十个春秋,这期间从未出过三元及第之人。今年您一继位,便出了一位三元及第之人,还是陛下您亲口将他从下面选上来的,此乃祥瑞之兆。可见天佑我大魏朝,您就是受上天眷顾的真龙天子!故臣才说,他为状元,是天命所归,要为陛下您增光添彩的呀!” 娘的!楚辞忍不住了,这老爷子真会拍马屁!他辛辛苦苦得个三元及第,在他口中,完全变成了天和帝的功绩了。此等口才,佩服佩服! 天和帝沉默一会,忽而大笑:“章公所言极是啊,看来这一切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要让我朝出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呀。” 皇上显然听懂的话比楚辞更多些。这老爷子说这些话,什么亲口选的,无非是想为吴康正这老匹夫开脱罢了。算了,听他这一席话实在让人心情愉悦,就暂且先饶了那个老匹夫吧! 吴康正听完天和帝说的话后,忍不住朝章明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自状元选出来后,他就一直在流冷汗,背后的衣服恐怕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殿试之后,学子们一同离宫。第二日才是受封仪式,那时候所有人的排名就都有了。 出了宫门之后,沈从飞上前道喜。 “恭喜楚兄三元及第,成为我大魏朝史上第一人。” “可不敢这样说!我不过是侥幸罢了,哪里敢称什么第一人,若叫旁人听人,要说我疏狂了。”楚辞连忙阻止。 “是在下思虑不周了。”沈从飞脸上有些歉意,他是个真正的君子,从来心口如一。 “沈兄无需介怀,我知你是真心为我高兴的。只恐人言可畏啊。”楚辞叹了口气。像上一届的张乾,不就是因为传言太过离谱而榜上无名吗?听说他受此羞辱,回去之后放浪形骸,再不读书了。 厉尚恩走在他们后面,听了楚辞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上前说道:“楚兄,我为之前的所有事和你道歉。你为我们西江省挣回了面子,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后面说你闲话了!也请你莫要再说人言可畏的话了!”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留下楚辞二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后,他对沈从飞说道:“这……他的意思是不是以前没少说我的坏话?” …… 第二天早上,这群学子们来到了贡院门外,听唱名官当众唱名。 楚辞听到几个熟人的,那厉尚恩是第二百五十名,在楚辞看来,他确实挺二的,昨天没头没脑地说那些话。上次举办梅花社的那个罗西,名列二百三十二。和楚辞有过口角的身肥,居然名列第一百八十七,他还真看不出来。 在梅花社上结交的那个赵瑞,名列一百六十三。西江会馆里给他做过向导的梁本昌这次终于中了,名列一百三十四。沈从飞则名列第九十六名。 看来外面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呀! 唱完名后,便是戴上乌纱帽,穿上大红袍,打马游街。他们要从贡院门口绕路走,再途经京城里的几条主街道,然后上金銮殿去叩谢皇恩。 按照常理,探花郎还要在贡院栽种的“金缠腰”芍药花中,选一朵插在帽子边,簪花游街。 探花郎名叫左世权,他无奈地去到贡院,选了一朵开的最小的花插在帽子边,而后跨上马,随着状元和榜眼一起游街。 楚辞骑在高头大马上,心中也不免激荡,真正体会到了“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的感觉。那么接下来,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看尽长安花”了! 吏部和礼部的官员手捧着钦点圣旨走在前头,又有若干衙役,有的牵马,有的举肃静回避牌在两旁,端的声势浩大。 正所谓“天上麒麟子,人间状元郎”。人们对于状元首先是最好奇的。当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袍,面如冠玉的楚辞出现在人前时,京城的老百姓们都疯了。一时间,鲜花鲜果玉佩丝巾等东西纷纷朝他身上砸来,弄得楚辞惊吓不已。幸好街道比较宽阔,她们的东西扔不到他身上。 老百姓们看了楚辞后,心想:我的天哪!状元郎都长得这么好了,探花郎岂不是潘安再世,宋玉转生了? 于是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后面骑马的人。榜眼自古以来没啥看头,略过!眼前这个大汉看起来挺糙的,略过!可是,再往后看,后头就没人了。 老百姓们心中大呼上当,一个个又往前头冲去,想要再看一眼状元郎洗洗眼睛。 到了皇宫大门前,只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能从正门进入,其他人均要走左右掖门。 楚辞三人到时,其他士子都站在殿前等待楚辞,等着状元郎领着他们去谢恩。 楚辞朝大家拱手后,当仁不让地走在了最前头。这次,再也不会像上次乡试一样,有人胆敢走在他的前头了。 …… 宫外,张虎正待在屋里包饺子。突然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他放下饺子,擦了擦手然后走出去一看,原来是之前和他一起玩的小厮成贵。 “大虎哥,你家老爷中状元了!你刚刚怎么不出去看他们游街啊?” 张虎看着成贵,这人上回还骂他们是傻子,怎么今天叫他大虎哥了? 成贵见张虎瞪着他不说话,连连赔笑:“大虎哥,上次是我嘴里喷粪,我嚼了蛆乱说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那你还说我们家老爷傻吗?”张虎气冲冲地问道。 成贵“啪”得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惶恐道:“哎哟,大虎哥,您可千万别再提这事了!您没有和状元郎说起过吧?我那天犯了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您可要原谅我的过失呀!” “哼!你知道错了就好,我就说我们家老爷能中状元!我还押了一两二钱银子呢!”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这不,我在春喜楼摆了一桌,请您千万要赏脸去吃一顿。顺便再把赢得钱领回来!” “可……我还要包饺子。” “包什么饺子啊!等回来我帮你一起包,对了,阿文他们也在那里,大虎哥,你就赏个脸去吧?” 张虎听了,先看了看桌子上已经包了一大半的饺子。他又去房间拿了条子,然后关好门跟着成贵走了。 他家老爷说了,赢得钱全部给他买零嘴!他算了算,好像有很多钱,他可不能全花完,还要寄些回去给爹,让他拿去给小侄子读书,然后像老爷一样考状元才行! 第125章 这也叫笼络? 谢恩当晚, 所有人留下来赴琼林宴。 琼林宴在御花园举行。这些新科进士们出了金銮殿就被带到了御花园自由活动。 御花园在后宫, 为了避免妃嫔们误入或进士们误闯, 今日御花园通往后殿的门全部封了起来,而且都有人看守着。 此时正值春季, 姹紫嫣红, 百花争艳的时节。偌大的御花园里, 开满了各色鲜花, 时有蜂蝶在其中绕来绕去,展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楚辞和几个认识的友人坐在一处凉亭里谈风论月, 彼此之间开几个小玩笑,气氛和谐安逸。桌上放着各色点心, 供他们填一填肚子。 有人见楚辞坐在这里, 便时不时的会过来拜访一下状元郎, 给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说几句就走。 楚辞不堪其扰, 生怕到最后两百多个人都冲上来和他打招呼, 便趁着空当悄悄溜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琼林宴和鹿鸣宴差不多,他身为头名都是倍受关注的, 作诗肯定也是少不了的。他现在就应该先好好构思一两首,以免到时候被叫站起来时一脸懵逼。 不多时, 天色渐渐变暗。宫人们手持彩灯, 在御花园里穿梭。周围的树上也挂满了彩灯,将中间用来宴客的空地,照的如同白昼。 楚辞看是时候了, 便朝着那边走去,而后不动声色地进入人群之中,仿佛从未走开过。 大家开始分享一个下午的成果,桌面上白纸随意地散着,到处可见锦绣诗词华丽文章。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吆喝,所有人都立刻跪在地上,迎接皇上的到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6节 “各位爱卿免礼。”皇上叫起后,见大家低垂着头,恭敬地站着,于是亲切地说道:“今日各位才是主角,不必如此拘谨。不然倒显得朕这个东家怠慢了,哈哈哈。” 皇上笑,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得笑。笑过之后,大家开始入席。皇上自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带着许多臣子。在一群老头子之中,两个金带玉冠的年轻人特别引人注意。 这两个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眉眼之间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像皇上那样平易近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这两人应该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了。 皇上的身体不算太好,年轻时尚可,上了三十岁后,每日须佐以汤药,方才能安闲度日。所以他的子女不算多,加在一起才六七个。因为孩子少,所以皇上还是很宠他们的。 皇上介绍了一下他们之后,众人又拱手向二位皇子问好。而后皇上宣布开席。 一夜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不时地还来点诗词助兴。楚辞身为状元郎,自然是第一个起来作诗的,然后再是榜眼。探花郎在琼林宴上除了作诗之外,还要挑选一朵最美的花献给皇上。 当大家看见高高大大的探花郎捧着一朵大大的红花献给陛下时,都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皇帝陛下自己也是扶额,这样看起来确实别扭,看来后面几届还是要挑挑人选的。 宴席罢,楚辞正要随着大家伙儿一起出宫去。忽然一个小太监过来找他,说有人请他过去一叙。 楚辞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很多想法。如果按照起点的走向,他八成是有艳福了。如果按照他们班女生看的宫斗剧的走向,那么他肯定要遭人陷害了。 楚辞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不成起点男主的,所以被人陷害的可能性比较大。他立刻佯装酒醉没有听清楚,然后跌跌撞撞地上前几步攀住沈从飞的胳膊。 “楚兄,你怎么了?”沈从飞接住他,见他醉的不省人事,只得搀扶着他一路往宫门处走去。 那小太监见状,只得回去禀报。 到了宫门口,楚辞放开沈从飞的手,谢道:“多谢沈兄,我已无碍了。” “楚兄,你?”沈从飞有些疑惑地看着楚辞,不明白他刚刚还醉的那么厉害,怎么转眼之间就又好了。 “在下实属迫不得已啊。”楚辞叹了口气。 沈从飞恍然大悟,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他有些失望,明明今天他们才考中,各种阴谋诡计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往他们身上使了。 “楚兄,后日就要去吏部授官,我名次在后,应该是下到府县之中为官的。楚兄你身为状元,必是要进翰林院为官的。这京城里水深无比,万望楚兄日后一定小心行事。”沈从飞说道。 楚辞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多谢沈兄挂念,也祝你仕途一帆风顺。等你离京之日,我必去送你。夜深了,早点回去吧。” 沈从飞朝他拱拱手,然后踏上马车,离开了。楚辞也踏上送他回去马车,往住处去。 回到文兴坊后,屋里还亮着灯。楚辞轻轻敲了两下门后,张虎就从屋里飞奔出来,将门打开。 “老爷,您可回来了。”张虎脸上有一条被桌子压出来的印记。想来他刚刚一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 “我不是说你今天可以早点休息吗?” “老爷您不回来我不放心。”张虎接过楚辞头顶的帽子,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它放在一旁。 楚辞笑了笑,没有说话,神色略显疲惫。 “老爷,您饿了吧?我包了饺子,您现在要吃几个吗?对了,今天成贵请我们吃饭,我还去春喜楼把赢来的钱兑了回来,一大包呢!”说到这个,张虎高兴不已,匆匆忙忙去到房间将那袋银子取了出来。 他当时下了一两二钱的注,他家老爷的赔率是一比四十二,所以他连本带利,一共兑回来五十一两六钱银子。 楚辞看他兴奋的样子,笑道:“这下你可以吃好久的零嘴了。” “老爷,这钱太多了。还是还给您吧。”张虎有些不安,在跟着老爷之前,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是在码头抗包的,因为他力气比别人大,一天下来最少也要扛一百多包,可赚的钱却也只有二十文。 “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老爷我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张虎虽然不太明白言而无信的意思,但见楚辞皱眉,还是直觉性地摇头。 “那就对了,这钱你好生收着,要买零嘴也行,要寄回家去也行,都由你自己处置。” 楚辞说完,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难受,张虎连忙去给他打水洗漱,然后侍候他睡下。 不知是酒劲还是因为路上受了风寒,楚辞一晚上都感觉头痛欲裂,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抽着疼的。 张虎很担心,拿着钱袋就要出去请大夫,他刚打开院门,却看见一个人正要敲门。 “你找谁?” “咱家是来找楚状元的,楚状元可是住在此处?”他的声音尖细,动作扭捏,说话间便要往里走去。 张虎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心里不由有些警惕,他问道:“你是谁?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我家老爷生病了,今天不见客。”他挡在门口,不让这个人进去。 “放肆!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甭管他今天是不是真生病了,便是要死了,也得爬起来见过我家主子再死!” “你好大的口气!”楚辞沉着脸从屋里走出来,“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从不做强求之事。圣上尚不会如此,那么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门前大放厥词?” 他脸色苍白,因为头痛欲裂所以眉头紧皱,再加上锐利的眼神,一下子就把这个人唬住了。 “楚…楚状元,咱家是奉大爷的命令,来请楚状元过府一叙的。”那人强撑着不露怯。 楚辞一听便知这人是个太监,又听他说什么大爷,心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可是那位大爷?”楚辞指了指天,然后屈起半指。 “正是!还请楚状元随咱家走一趟吧!”那人见楚辞明了,又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楚辞心里苦笑,看来昨夜也应该是他了。 “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楚辞快速地洗漱换衣,然后在张虎担忧的目光之中,踏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一处宅院。这宅院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内部别有洞天,一应摆设均是不俗。 大厅里坐着一个人,楚辞走进去,鞠躬行礼:“微臣楚辞,拜见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捧起桌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他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楚辞,也不把他叫起来。 “微臣楚辞,拜见大皇子殿下!”楚辞弯着腰又说了一遍,他的姿势很标准,所以也很费力。不一会儿,白皙的脸上就沁出了点点汗珠。 “呵,状元郎可真是难请啊,还要本皇子一而再地请你,才肯来见一见,莫不是你根本没把本皇子放在眼里?” “微臣不敢。难道这不是大皇子殿下第一次召见微臣吗?昨夜酒气上头,微臣实在是记不得大皇子有召见过微臣。” “哼,起来吧。” 楚辞直起身子,站在大厅之中。 “今日我叫你来,是想问一问楚状元,愿不愿意追随本皇子办事。”大皇子开头就扔出了王炸,炸的楚辞外焦里嫩。 难道他之前看过那么多本夺嫡的小说都是假的?怎么这大皇子的画风如此奇特,光明正大地招揽属下,难道不怕引来忌讳吗? 如果楚辞了解过大皇子的身世,他就不会这么惊讶了。这位大皇子乃是当今皇后所出,既居嫡又为长,再加上兄弟少,按理说这皇位到他手里也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比康熙朝的太子爷还要得意几分。 但是,他自认在后宫之中没有对手,朝堂之上过的却并不如意。盖因他娘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据说他爹年少时对他娘一见钟情,即使违抗皇命也要迎娶他娘为妃。皇爷爷儿子少,见不得他受委屈,于是就允诺了,想着再给他添几个家世好的侧妃便是。 这也就导致了,老二外家的势力,比他的外家要大得多。虽说他爹登上皇位之后,涨了他外家的官职。可是他外公和舅舅在那群老狐狸中间,就只有被耍的团团转的份,根本难担大任。 眼看老二朝中声望越来越高,他只有放下身段,尽量去笼络这些新进的官员了。 第126章 清水衙门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楚辞尴尬, 且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西?是高兴地表示:啊啊啊, 我好荣幸能为您办事?还是冷漠地拒绝:不, 我不想给你这个草包办事? 大皇子倒是不着急,被他笼络的人, 大多都是这个德性, 没见过世面的臣子总是那么容易受宠若惊。 “怎么样?楚状元, 考虑好了吗?”大约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大皇子就开口问了。 “呃,能得大皇子殿下如此看重, 微臣受宠若惊。” 大皇子唇微微扬起,正要说话, 又听楚辞说道:“可微臣愚钝不堪, 难担大任, 有负殿下青眼,还请殿下见谅。” 大皇子的笑容僵在唇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臣愚钝——” “我看你是觉得我愚钝吧?我如此低三下四地求才, 你竟然敢拒绝我!后果你考虑清楚了吗?” 楚辞内心此刻翻江倒海, 这大皇子是个什么宝宝啊?怕不是他认为和他说两句话就是低三下四了吧? “微臣一心忠于皇上,只为皇上办事。”楚辞隐晦地表示, 他哪边都不会掺和进去。 可是大皇子却是这样理解的,他怒道:“你还敢拿父皇来压我?那么你且看看, 我要治你, 父皇会不会为你做主!” 神经病啊!楚辞感觉自己的头更加痛了!他只希望当今能活久一点,面前这一位,妥妥的昏君苗子啊! 他被“请”出府后, 立刻往住处走。再不去治治头痛,他怕是要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楚辞出来后,大皇子府里出来一个小厮,往墙边倒了一堆垃圾。有一个乞丐坐在那边,见状爬起身,小声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主子,那位把大厅的东西都砸了,想来应该是没有笼络成功。” “得,你别抹黑了笼络这个词。他还当这是敬王府,面对的是那些仆人小厮呢。他和他那个外家一样,都上不得什么台面。” “那状元郎…我们要不要去招揽一下?” “不急,我们先不去示好,不仅不示好,而且我们还要先帮着老大添把火才行。” 二皇子手里转着一把扇子,朝着外面微微一笑。 …… “状元郎,按照常理来说,您是状元郎,应该是直接入翰林院封六品修撰。但是吧,今年是恩科,去年已经进了一个,人员已满。您看?” 楚辞明白了,在这等着他呢。 “那么七品编修是不是也满了?榜眼和探花岂不是也入不了了?” “这个,那两位编修刚好补了官,要外放出去了。所以榜眼和探花郎嘛,还是可以入翰林院的。” “没事,那我也先做个七品编修好了,等六品修撰腾出位置来了,我再当也行。”楚辞大度地说道。 “可是,这不合制啊。您本该官居六品,却要做七品官,这说出去我们无法交差啊!求求您不要为难了。” 楚辞眯缝着眼睛,看着这个吏部的官员。他的目的就是不让他入翰林院吧。 自古以来,就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要想成为首脑,那么都得从翰林院磨起,大概就相当于以后的秘书处吧。 但是,这位的画风,和那个大皇子好像不太一样啊,难不成还真让他笼络到几个人才了? “那你说怎么办呢?难不成要我一直在京城等这个位置空缺出来?” “按理来说,是要等候补的。”那人看似无奈,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色彩,让人看了心中不喜。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7节 楚辞不怒反笑:“我只听过举人补官的,可从来没听说过状元也要等补官。既是这样,我这个状元不如不当的好。我这就修书一封,辞官归田。” 眼看他要走,那人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紧走几步拉住楚辞:“楚状元气性何必那么大呢?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啊,您看您就这样走了,上峰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啊。这样吧,状元出任六品官,我这手上还有几个位置,您要不要先看看?” 楚辞琢磨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但好歹没继续说要走了。 那人将楚辞拉到座位上,然后拿出一份登记了京城所有六品官职位的册子,上面画了圈的,都是还有空缺的。 像六部的主事,除了工部之外,其他人员都已满。楚辞思考了一下,工部是理科生人才的聚集地,他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大理寺的寺正,也就是法院里的处级,这里刑狱太多牵扯太大,容易招惹是非,还是算了。 通判,其实还不错,但那是对下面而言的。在这京城当通判,人人都能压你一级,而且遇到那些公子哥的纠纷时,你是处理还是不处理?琐碎的事情太多,又没有实权在手,算了。 楚辞看来看去,始终不太满意。他又往后翻了几页,然后看见了一个官名,叫做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祭酒就是校长,这司业就相当于副校长,也是六品官。京师国子监,相当于一国最高学府,和现代的那两所学校也差不多了。 一下子荣升为副校长,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而且,相对于其他部门来说,这个部门能被抓到小辫子的机会更加小。 他昨天回去以后,喝了两碗苦药下肚,又窝在床上发了一身汗,这才好了。好了后,他就立刻换了衣服,去穆大人府上拜访。 稍微寒暄几句之后,他从穆大人府上了解到了关于大皇子的一些事。 原来在他之前,皇后还怀过两胎,但不知是年龄小还是胎儿体弱的原因,都没能保住。 他爹娘二十多岁了,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疙瘩,自然是宠到了心坎里,不论什么事情都为他办好。 若说当今圣上没有当皇帝,还是个王爷,那宠也就宠了,最多出个败家子,祸害一下自家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当了皇帝后,心态就改变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皇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啊,还是需要设置一点阻碍的。于是皇上就不再事事为他出头,并暗示下面的人,也不要太把他当回事。 如果皇上知道他是这样招揽人的,一定会哭出声。楚辞想,算了,熊孩子和熊家长他惹不起,躲总可以了吧? “您是说,您要任国子监司业?”这个吏部官员但有些佩服他了,万里挑一的清水衙门竟然都被他挑去了。 自从上一任司业找关系调走后,这个职位就空缺了。既然他要当,那就当吧。 “怎么,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把文书拿去盖章,过几天,您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楚辞满意地点点头,等这阵风头过去,他再想办法入翰林院吧。 四月三十日,沈从飞要去上任了。他去的是皖安省的一个小县城,据说是个穷地方。虽然那里生活条件恶劣,但穷地方也有穷地方的好处,那里容易出政绩。 “沈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愚弟谨以浊酒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沈从飞接过酒,和楚辞碰杯之后潇洒地一饮而尽:“多谢楚兄,也愿你在京城,能够平安顺遂。” 看着沈从飞踏上马车离去,楚辞的心中不免又生出几丝愁绪,除了大虎之外,他又是只有一人了。 这种愁绪,等楚辞回家后,就全然消散了。 因为张虎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西江会馆那边刚刚送来的。 说到西江会馆,那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上次楚辞去那里时,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踏入了南江会馆或是鲁东会馆之中。这分明是从茅草屋进化到了大别墅!门里门外修葺一新,各个屋檐底下张灯结彩,老旧的招牌也换成了闪着金光的四个大字,最让楚辞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将上次楚辞住过的那间屋子外题上了“状元房”三个大字。 那掌柜的更是把楚辞奉为上宾,毕竟会馆的所有变化都来自于他。这次的信件一到,他自己坐上马车就送来了,再不肯假手于人的。 可惜楚辞不在家,他只能遗憾地交给张虎了。 楚辞一看封面上的辞弟亲启四个大字,心里就乐开了花。 他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见字如晤,愚兄日内将要动身前往京师,望到时可见弟已金榜题名,为兄不胜欢喜。静字。 楚辞赶紧去看下面的时间,署的是四月初一,想来再过不久,就能看见寇静静了! 他虽然不知道寇静是为何事而来的,但能见到面,还是一件十分令人欢喜的事情! 但是,目前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写演讲稿。 他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上任了,到时候欢迎仪式上肯定是要他致辞的,演讲稿准备好,明日就无所畏惧了。 第127章 初入国子监 京师国子监规模很大, 光是山门, 就有两百多级台阶。楚辞原本是摇着扇子闲庭信步的, 但到后来,不得不在张虎的搀扶下往上去。 两百多级台阶, 相当于一口气爬十二三层楼, 对于楚辞这样的体质来说, 他能不累的慌吗? 在一个拐角处, 楚辞似乎看见前面的山门处有两三个人候在那里,他立刻示意张虎放开他, 然后站在原处深呼吸了几口气,又掏出帕子将脸上的汗擦干。 休息了一会儿后, 他才昂首挺胸, 阔步上前。 “您可是新科状元郎, 楚司业楚大人?”门口站着的除了看门人之外,还有两个身穿长袍, 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人。 楚辞对于这样的人一直都挺有好感的, 他们会让他想起秦先生。 “正是我,多谢二位在门口迎接我, 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在大人面前岂敢提什么尊姓大名?在下姓江名忠,字广义。他姓赵名章字立言。我二人正任国子监学正。” “哦, 原来是江学正和赵学正, 幸会幸会!”楚辞拱手道,那二人立刻还礼。 “楚司业,汪祭酒与顾司业如今正在正堂等你, 请你随我们一同前去吧。” “那就有劳二位带路了。”楚辞笑着说道,心里却想,这顾司业居然没像另一个司业那样跑了? 进入山门,一股浓郁的书香气息就飘散而来。这里随处可见诗词文章以及圣贤的雕像,周围草木葱茏,以品性高贵之植为主,极少见那些媚俗的花草。 那二人带着楚辞往左侧走去,进入一个院子中,此时正在上课期间,院子四周的教舍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清朗悦耳的读书声,听之则忘忧。 “楚司业,这边请。” 又绕过了几个院子,穿过几处拱门,楚辞终于来到了正堂。正堂外有一大片操场,大概比保和殿外的操场小一些,但容纳两三千人站在其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堂很大,一进门就能见到正中挂着的一块匾额,上书“圣训堂”三个字,左右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写的是“学海阔千里绝无缺志人敢渡,书山高万仞惟有勤奋者能攀”,中间一副孔子像,眉目庄严,令人见之生畏。 两边挂的是其余十圣的画像,被这些人紧紧盯着,便是再厉害的学子,也会偃旗息鼓,不敢再作妖。 正堂上首坐着一位老者,下方坐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人。两人正交谈者,突然听见外头脚步声,便一齐朝门口看去。 “下官楚辞,见过汪祭酒。”楚辞一进门,便笑意盈盈地朝着汪祭酒行礼。待他叫起后,又对顾司业行了一个平辈礼。他如今乃是朝廷命官,一举一动自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了,即使他想要表现地谦虚一点,也要顾忌别人的看法。 “楚司业请坐。果然是今科状元郎,端的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实在令老夫汗颜啊。”汪祭酒捋捋胡须,笑着说道。 “汪大人客气了,须知学问一途,积累越多,经验才越多,下官不过才初窥门径,哪里比得上大人您呢?” “哈哈哈,楚司业你真是太谦虚了。听闻你在殿试上一篇《水治论》,让陛下亲自将你从下面提到了第一名,可见你确有真才实学,不知老夫可有幸一观此文?” “汪大人客气了,下官回去之后,就将此文默下来,还请汪大人看后不要发笑,多多指点才是。” “咳咳。” 两人相谈甚欢,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转头一看,却是那顾司业。 “昨天偶感风寒,嗓子有些不舒服,打扰二位雅兴了。”顾司业说道。 “无妨,你若不舒服,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汪祭酒一脸担心。 “咳,下官还支撑的住,切不可为了这小小的不适,耽搁了公务才是。” “顾司业,我这里倒有个方子治喉咙,只需取冰糖和萝卜二者,将其放置在炖盅之中,细细地炖上一个时辰,而后滤其渣,取其汁服下,一两日便可好全。”楚辞向顾司业强烈安利张虎问来的黑暗料理。 “多谢楚司业,我回去便试一试。”顾司业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不知是不是被黑暗料理吓到了。 “对了,楚司业,今天你第一天上任,我便将国子监的情况说与你听一听。”稍后,汪祭酒便如数家珍,将国子监的情况一一介绍了。 这里一共有三百六十多名学子,除了本国的学子之外,还有其他附属小国前来求学的学子若干。 能在京师国子监就读的,除了各地荐上来的贡生外,还有五品官及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以及王公候府的子弟。 一般来说,五品官只荫庇一人入学,四品官二人,三品官五人,三品以上则无限制。王公候府子弟更是,不论嫡庶,有一个上一个。这也就导致了,来这里读书的人良莠不齐。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子监虽然不能拒绝那些小霸王入学,但是如果太过分的,他们可以开除。而且他们还可以分班,不止分班还会分院。 刚才楚辞走过的那处就是内院。内院只一百学子,个个才思敏捷,温文尔雅。而外院的那些呢,要不资质平庸,要不就顽劣难当,让国子监众博士学正头痛不已。 顾司业是负责内院的一应事务,无论是物品发放还是成绩都归他管。在楚辞之前那个求爷爷告奶奶调走的司业,正是负责外院的一应事宜,他终日饱受煎熬,实在是受不了了。 现在楚辞来了,自然是由他接任外院事宜的。 楚辞虽然不明白内外院的具体情况,但是内院是好的,外院是不太好的,这他还是知道的。 “……因为今天是你第一天上任,所以暂且不需要处理事务。我让你们带着你到处走走看看吧。” “不用了,今日我也没穿官服过来,我就自己先到处走走吧。刚刚内院我已经看过了,既然我负责的是外院学子,那么我就去外院看看吧。” “楚司业可真是尽职尽责。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们也不再强求,你自便吧。” 楚辞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张虎一起往外院走去。 如果说内院环境清雅,井然有序,读书氛围十分浓烈,那么外院就是活泼热烈的。 楚辞随意穿过右边的院门,来到外院,他一路走来,嘈杂声不断,但是最靠外的一间教舍里面静悄悄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这不禁引起了楚辞的兴趣。楚辞再往里走,发现一间教舍得大门敞开着。里头一个老夫子以手撑着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教舍里摆了三十张桌子,除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坐在里面翻阅一本书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楚辞走进教舍,那男孩子站起来,有礼地问道:“请问您找谁?” “你们班上的其他人呢?” “他们在外面玩蹴鞠。” “那你怎么不去呢?” “这堂是章夫子的课。” 楚辞瞬间明了,老师在课堂上睡着了,学生们逃课出去玩了。 好一个外院啊! 第128章 摸清路线 “快快, 踢过来, 踢过来!”一个少年边向前冲边喊道。 “我这被两三个人堵着怎么踢啊!你们快来帮我拦人啊!”另一个少年怒道。 其他人一听, 手忙脚乱地朝这边跑过来,然后拦住挡在少年身前的人。 “瞧爷爷临门一脚!”那少年脱出重围, 也不将球传给其他人, 而是直接对准门网上的风流眼一脚射了过去。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8节 可惜的是, 他射偏了, 球直接朝着外墙飞过来。楚辞和张虎刚转过弯,就见一个球朝这边飞过来。 就算是现代空心的足球, 砸到人也是很危险的。这古代的蹴鞠,外面是皮革, 内里是米糠, 若是楚辞这个战五渣被这个球砸到, 估计脑震荡都要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的张虎猛地抬起腿朝飞来的蹴鞠用力一踢, 这东西瞬间就飞远了。 楚辞松了口气, 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大虎,多亏你了。” 张虎嘿嘿笑着说:“老爷, 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边的少年原来还为差点踢到人有些不好意思,这会见人没事, 便跑过去想将地上的蹴鞠捡起来。 可是, 当他跑到那个被踢远的蹴鞠身边时,顿时傻了眼。 “喂,四郎!你怎么还不把蹴鞠捡过来?”远处, 他的同伴们叫唤道。 “你们自己过来看!”姜显郁闷极了。 其他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来,也都傻了眼。这蹴鞠居然坏了,里面的米糠也冒了出来。 “这这这,这是我昨天才买的!用的是上好的皮革,店家还说踢好久都不会坏!我等会找他去!”说话的那个是刚才叫传球的少年,名叫祝峰。 “笨,你看它这像是我们踢坏的吗?上面的线都崩断了,这可是银丝线,往往皮革破了,这东西都还牢着呢!” “那,那是刚刚那个人一脚踢成这样的?”这人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张虎。 其他人见蹴鞠没得踢了,便哄的一声散开了。偌大的场地上,瞬间只剩下了姜显几人。他们没去理会地上坏掉的蹴鞠,纷纷朝着张虎围了过去,把张虎看得忍不住躲去楚辞的背后。 “你是新来的学子吗?”姜显看楚辞面嫩,于是出口问道。 楚辞但笑不语,姜显又说:“看你这样子应该在内院才是,怎么来了外院?” “外院不好吗?”楚辞问。 “好呀,好着呢。”姜显笑得有些嘲讽。 “好就行了,那我就来对了。”楚辞也笑了。 “喂,四郎,这蹴鞠坏了,咱们再去玩什么呀?”吴光看着没劲,直接打断他们。 “要不翻墙出去溜达一下?”有人提议道。 楚辞看了看,这四周的墙差不多都有三米多高,“这墙这么高,怎么翻的过去?” “这还不简单?”刚刚提议的那个学生说道,他身材略胖,笑起来一副贼嘻嘻的样子。“你跟我过来。” 楚辞跟着他往墙边走,然后看这胖子在墙上鼓捣了几下,竟依次取出几块砖。原本还密不透风的墙,瞬间就变成了一架直梯。 他用手抓着上面,脚一蹬一蹬的,立刻就攀了上去。 其他三人也围了过来,说道:“老朱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别人呢?” “这算什么秘密,而且他不是外院的人吗?知道这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叫人封了这里?”朱明越骑在墙头无所谓地说道,因为他看这个人挺顺眼。朱明越的名字听上去有些像是女孩子,所以他从来不让他们叫名。 楚辞摸摸鼻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还真得让人封了这个地方。 “刚刚我过来时,瞧着教舍里的老夫子似乎快要醒来了,你们还要出去吗?”楚辞说道。 “嘿,你别怕。章老夫子喝的茶里早被我们放了安神汤了,不到下午他能醒过来?”祝峰咧咧嘴巴,这安神汤是他祖父喝的,上次休沐,他从家里偷了一包出来,只要放一点在章老夫子的茶碗里,他们就能潇洒一下午。 “哦,原是这样。”楚辞点点头,“你们就不怕把章夫子喝坏吗?” “这也能喝的坏?”祝峰瞪大眼睛,“这可是钱御医开给我祖父,让他晚上当茶水喝的,除非他不要命了他!” 楚辞仔细琢磨他这句话,听起来这个学子家世不一般啊。 “还要不要出去了?”骑在墙头的朱明越有些不耐烦了。 “出去就出去!老朱你往旁边让让。”祝峰说着,三两下也爬了上去,而后是吴光,攀着墙也上去了。 “四郎,你怎么还不上来?”他们三人骑在墙头看着姜显。 姜显看着楚辞:“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他摆明了是要拉楚辞下水,只要他也去了,就不能去告状了。 楚辞耸耸肩膀,他不去能成吗?得把这几个臭小子的逃学路线摸清了才是。他将扇子别在腰间,手抓着墙洞,也慢慢地往上爬去。身边的姜显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抓住一个墙洞,脚一蹬,身子一轻,人就立在了墙头。 他率先跳了下去,然后招呼其他人下去。楚辞等爬上去后才发现,原来这墙上靠着一把木梯,爬到墙头时再从木梯上下去即可。 怪不得他们一个劲地招呼这个四郎呢!原来是没人家不敢下去啊! 他小心地踩着梯子往下爬,身后跟着的张虎。张虎的胸前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装了什么。 “走!爷请你们听戏去!”祝峰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得瑟地说道。 楚辞跟在他们身后,从国子监后面的一条小路绕了出去,完全不用经过山门,只是到了下山时要跨过一条河。 楚辞正想问,就见吴光和朱明越两个人熟门熟路地从某处拖来一块木板,往上一搭,人就走过去了。 好家伙,就为了逃个学,至于这么费尽心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呢!楚辞有时候真不理解这些学生是怎么想的,学习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跨过河,一行人走了一会,来到了北边的一条街道上,这里人声鼎沸,两边的铺子里都是客人。和楚辞住的文兴坊那边比起来,这里显得热闹多了。 祝峰他们走进一家叫做“畅音阁”的戏园子,抛了一锭元宝过去,要了一处包厢坐着。 明明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做起这些事来却是格外都成熟世故,和楚辞老家的那些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唉,你今天第一天来,先让你点戏吧。对了,你叫什么?”祝峰突然想起,眼前这个笑眯眯地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学子连名字都没告诉他们。 “我姓楚,你们就叫我楚兄吧。我也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一个名字也值得藏着掖着?你这人忒不爽快了!我叫祝峰,他叫朱明越,你可只能叫他老朱。他是吴光,你可以叫他阿光。他是姜显,我们都叫他四郎。”祝峰显然是个话多的,先前还鄙视楚辞不肯告知名字,后头就把他们几人的名字噼里啪啦地全说了。 “各位幸会幸会。我的名字,你们明日就能知道了,到时候可不要太惊讶啊。”楚辞神秘一笑。 “姓楚的?”祝峰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京城有什么显贵人家是姓楚的吗?他们想了一会,心里觉得楚辞的父亲大概是某个刚调回京城任职的封疆大吏吧。 楚辞和这群毛孩子坐在一处听了几出戏,听得他直想打瞌睡。说实话,在音乐这方面,楚辞从来都是没有什么欣赏细胞的。 那几个毛孩子也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们靠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偶尔跟着下面的戏腔晃动一些脑袋,脸上流露出一种苍白空洞的表情。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多喜欢听戏?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罢了,只能学着外面那些纨绔子弟,终日窝在戏园子里面,外界之事一概不理。 …… “启禀陛下,溪县水患已经逐渐退去,当地百姓也已经开始以工代赈,重建家园了。” “各位爱卿辛苦了,这些天起早贪黑处理这些事,明日就允你们休沐一天,不用来上朝了。”天和帝看着工部户部这些官员两眼黑青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 “陛下您才是最辛苦的,既要治理水患,又要处理其他事务。您为国为民,如此兢兢业业,我等又何敢言累呢?”户部尚书道。 “哈哈,治理水患一事,全靠状元郎那篇文章,朕还要想个赏赐给他才是。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当年治理雪灾的文章上,似乎也注了他的名字。如今想来,可能当时的文章,也是出自他手吧。” “恭喜陛下得此良才,此实乃陛下之福运也。”工部尚书立刻说道。 “哈哈,这状元郎于此事上,确实有几分建树。对了,状元郎可去了翰林院?马上便是端阳了,让他拟篇祭文出来。” “这,臣等近日为水患之事烦忧,倒是没有注意状元郎的去向。此事乃是吏部所管,不如陛下把吏部尚书召来一问便知。”户部尚书提议道。 别说他们是真不知状元郎的去向。便是知道,也不能说啊!皇帝都是多疑的生物,若他哪天回想起来,必会想,好啊,你们一个户部一个工部管的倒是宽,连朝廷委派官员一事都要插一手!你说他们到时候冤不冤? 果然,皇上也没生气,只推说今日晚了,明日早朝后再把人留下来问一问。 第二天,吏部尚书战战兢兢地留下来,听闻陛下是问这个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让人将这届派官的名册送了上来。 名册最上方,写得便是楚辞之名。跟在他后面的,却不是翰林院修撰,而是国子监司业。 “他怎么去国子监了?” 吏部尚书解释道:“这是状元郎自己选的去处,微臣听下面的人说,状元郎似乎是想要效仿先贤,桃李满天下,故此才选了这个去处。” “荒唐,朝廷官员任职岂能由自己选?若他哪天想换个去处了,是不是由他说了算!”皇帝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旁边的太监连忙拍背递茶,帮他顺气。 “把他给我召来,朕要亲自问问他。”天和帝缓过来后,沉着脸下令。 吏部尚书一听,顿时不好了。当初状元郎来吏部,他特意躲了出去,为的就是将这事和他撇清关系。现在若是喊了他来,万一说出不中听的话,他岂不是遭殃了? “这,皇上,听闻这状元郎与大皇子有些误会……” “混账东西!”皇上大怒,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永远不需要将话题点破,对方便已明了。 “你先下去吧!来人,传大皇子!” 吏部尚书如获大赦,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不多时,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进到御书房,随意地行了一礼,“父皇,你叫儿臣来有什么事吗?” “混账东西,你的礼数学到哪里去了?”皇上一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不是父皇您说我们私下相处就和在王府一样吗?此刻为何又要儿臣讲礼数了?”大皇子反而也一脸委屈。 “你!”皇上努力咽下这一口气,问道:“你为何插手吏部派官一事?谁给你的权力去干涉国家大事!” “什么国家大事,不就是个奴才吗?去哪里当还不是一样的。”他不以为意地说道。 “住口!你这个混账东西,谁让你把臣子和奴才混为一谈的?你给我滚回承乾殿中,把国法抄十遍,不抄完以后都别出来了!”皇上顺手抓起茶杯就往他脚边砸了过去。 “哼!不出来就不出来!你和母后都变了!”大皇子也愤愤不平,这一年多来,他挨得骂倒是比前二十年都要多! 皇上被他气得直打哆嗦,待他走后,才苦笑着问旁边的太监。 “元德,你说,朕和皇后是不是把他宠坏了?” “皇上,大皇子他还小呢。” “他还小?唉,莫说和老二比了,就是老四的心眼,他都要比不上了!”皇上叹了口气,“罢了,暂且先委屈一下状元郎,待日后再把他调入翰林院中吧。对了,这次他献策有功,奖赏按惯例再给他浮两层。” “奴才遵命。” …… 楚辞不知道有一大波奖赏将朝他奔来,他正身着官服,在汪祭酒的带领下,朝着外院而去。 此时,外院两百多名学子,二十多名博士学正正站在太阳底下,等着新上任的司业大人过来训话。 第129章 良药苦口 “大家静一静, 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司业大人。他姓楚, 乃是新科状元郎, 我们大魏朝开朝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大家何其有幸,能够得状元郎亲自教导, 往后, 大家务必要努力进学, 万不可再惹是生非, 徒增事端了。接下来,大家就听楚司业训话吧。” 汪祭酒讲完这一席话后, 就回去处理事务了,剩下的, 还是要楚辞自己来讲的。 “各位好, 我是楚辞。今日能站在国子监和大家交流一二, 倍感荣幸。咱们国子监乃是一国最高学府,能够成为里面的学子, 想必大家都有其过人之处, 接下来,我会一一点名, 请点到名字的上到台前来,和大家讲一讲, 你有何长处。” 楚辞微笑着扫了一眼那边的班级, 除了昨日个别不在操场上的学子之外,其他人都目瞪狗呆,完全没有想到, 昨日温文尔雅的书生,竟然会是司业大人!而且他还要点什么名?姜四郎他们四个此时还在学舍里睡大觉呢! 楚辞低头正要点名,忽见那边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猫着身子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悄悄溜走了。他没有声张,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去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89节 国子监外院一共二百六十二名学子,按照三十人一个班,一共分为了九个班。这九个班每班配一名博士,一名助教再一名学正或学录。相比起现代有些地方的大班额教学来说,这里的教学条件已经很好了。 除了三个先生之外,每个班都还有专人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等一应事务,就相当于宿舍管理员,只不过因为不入流,所以根本就没有官职,只能算是临时工。 这九个班的名字很是普通,就是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来排名的。内外二院也有升迁制,每逢三月一试的大考,就会按照成绩来进行微调。一般来说,上去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甲班冯陌。”楚辞开始点名了,被叫到名字的人有些局促,但还是上前来了。 “冯陌,请你说一说你有何长处吧。”楚辞十分亲切,看着登上台前的冯陌。 “啊,这…这个…”冯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国人一贯的教育,就是以谦虚为主的,大家比较习惯的是贬低自己,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夸赞自己,无异于是王婆卖瓜,说出去不免让人耻笑。 “没事,大胆说,有何长处都可以。”楚辞拍拍他的肩膀,见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便让他暂退一旁。 “看来大家都不太明白该怎么说,那这样吧,就由我先抛砖引玉一回。鄙人姓楚,字怀槿。我善画,善字,善做文章。我待人谦和有礼,事必躬亲,上敬帝王,下孝父母,尊敬师长,友爱同窗,希望日后我能成为一个好的司业,与大家一同上进。” 有两个老夫子听了楚辞的话,眼睛都快要翻白,几乎晕厥了。听听他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哟!哪有人如此恬不知耻,将这些好词全都用在自己身上的! 不过,楚辞在无耻,那也是他们的上官,还轮不到他们来点评,楚辞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底下的学子们到底年轻单纯些,听了楚辞的话顿时都笑了起来。 “大言不惭!”一个声音从底下传来,楚辞一看,有一个学子正挑衅地看着楚辞。 大家有些小兴奋,这个学子叫温然,他最喜欢和夫子们抬杠了,而且嘴尖舌利,总是能把夫子们气个倒仰。今日这楚司业一来,他们就杠上了,想来是有好戏看了! 谁料楚辞并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你说我大言不惭,那么你可能反驳出我话中有哪点是做的不对的?” “你初来乍到,我怎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然哼了一声。 “呵呵,你既不知我是何等人,为何又要说我大言不惭呢?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了解我,然后找出我话中的不实之处,再来评判。而不是张口就来,随意行事。”楚辞仍是笑着的,可温然却感觉有一股压力袭来,他忍不住低下头,开始思索楚辞说的话。 “好了,我已经抛砖引玉,接下来就由你说了。”楚辞略退开一步,让冯陌站在台前。 “我…我善弈,善琴,呃,上敬帝王,下孝父母,尊敬师长,友爱同窗。希望日后能…金榜题名…” 冯陌自己想了一下,然后套用了楚辞的一两句话,而后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好,冯陌说的很好。”楚辞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一见,也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谢谢楚司业。”冯陌涨红了脸,神色有些激动。他下去后,楚辞又开始点名。 …… 几个毛头小子缩在操场的墙后面,看着前面的高台上,学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 “这,他也太狡诈了吧?”朱明越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想起昨天自己兴致勃勃地教楚辞怎么翻墙出去,他就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谁能想到呢?老子昨天居然和司业一起看戏,说出去连我家的大白都不信!”祝峰一脸神奇,大白是他的爱犬。 “我就说昨天看他不太对劲!”吴光愤愤不平,而后遭到了其他人的鄙视。 “咱们以后行事小心一点,我瞧着他不像个善茬。”姜显说道,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怪不得这人昨天说,他来外院来对了。 “我觉得你们现在说这些没用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怎么过去!”那个来喊人的叫赵清,他为着兄弟义气来叫他们,可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挨罚的。 “咱们趁他们说话的时候从后面溜过去。” “你们当他是死人啊!五个人怎么溜得过去?” “这样吧,我去前面搞点动静,你们趁乱钻到里面去。”朱明越决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好,老朱你可真讲义气!这个兄弟没交错!”其他人拍拍朱明越,以一种他即将壮烈的眼神看着他。 朱明越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悲壮地绕到前面,从墙角处“哎呦”一声跑了出来,然后捂着肚子倒在高台旁边。 全场一下子轰动了,趁着楚辞他们去搀扶朱明越时,其他人趁乱跑进了队伍里,也装作一脸着急的样子看着前面。 楚辞将朱明越扶了起来,担忧地问道:“这位学子,你怎么了?” “司业,我肚子好痛,还有点作呕,可能是昨天受了风寒,所以我早上就来迟了,您不会怪我吧?呕……”朱明越显然很懂得如何使用苦肉计,瞧这虚弱的小样子,听听着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事出有因,我自然是不会怪你的。按理来说你只要待在学舍休息就可以了。你能忍受痛苦,来这操场上迎接我,吾心甚慰啊!” 楚辞十分感动的样子。 朱明越表面难受,心里却很得意。他凭着这一手,骗过多少人,还从来没有被怀疑过。 “既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得不回馈一下你。我这身子骨啊,也不太好,经常都会伤风感冒,苦不堪言啊!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一位大夫,他给我开了一个方子,搓了一些药丸子送给我,我只要不舒服,便服食一丸,立刻就能好了。” 楚辞表情夸张,就像是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老汉。他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放了好几粒丸子,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你既然已经受风寒了,那么你就服两丸吧。”楚辞纤长的手指扯开绳子,摸了两粒桂圆大小的药丸子出来。 朱明越一脸警惕,尬笑着拒绝:“不,不用了吧司业?我觉得我好像好了,哈哈。” 这人心真黑!明摆着想搞死他呀! 楚辞正色道:“讳疾忌医可不行,我身为国子监司业,关心每一个学生的身体是我份内之事。啊,你是怕这药丸有问题吧?这样吧,我昨天也吹了风,我先服一丸怎么样?” 他拉过朱明越的手,将两粒丸子放进他手中,而后又从锦囊里拿出一丸,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舒适,朱明越心想,应该没那么难吃吧? 他拈起一粒放进嘴里,入口微甜,还有些清凉,他瞬间放下心来,学着楚辞用力一嚼。 “呕!”他呕了一声,然后快速跑到角落,“呸呸呸”地吐了起来。 “你这是为何呀?良药苦口利于病,吐一颗,罚两颗!”楚辞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脸不可违抗。 朱明越快哭了,初入口时甜滋滋的,谁知道一嚼之下,竟然又酸又苦,还有一股冲鼻的臭味,让他假吐变成了真吐。 “是啊,朱明越,你怎么能辜负司业的一片心意?”朱明越的夫子也说了起来。 朱明越吐完,张虎便端了一个茶盏过来给他漱口,他漱口之后,含着眼泪又接了两丸过来,然后一把放进嘴里,哭着嚼了下去。 可恶的楚司业,丸子捏这么大,防的就是他吞进去吧? 第130章 学分制 “大家看看, 原本还是一脸虚弱的朱明越服了药丸之后, 一下子就精神许多了。可见我这药丸确实有用啊!” 楚辞微微笑着, 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这个药丸是他制出来的一样。 “楚司业, 学生昨天好像也染了风寒, 可否也给我一丸?”有一个学子见这东西功效这么强大, 想了一会, 终于还是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你上来,我也给你一丸。”楚辞对他招招手, 示意他上台。 朱明越心里憋着劲,心想等这学子也吃出苦来, 他就劝他一起去祭酒那里告状! 谁料那学子接过之后, 服食了一丸, 然后说道:“这药丸吃起来味甜,而且服食下去之后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让我原本有些晕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多了, 多谢楚司业。” 托!一定是他请来的托!朱明越这样想着,心里再一次认清了楚辞的狡诈。 “名册上大部分人都已经讲过自己的长处了吧?如今还剩壬班的几名学子了。朱明越, 你既然已经在台上,那么就由你来说吧。” “我善…善蹴鞠!”朱明越想了好久, 他文不成武不就的, 大概也就是踢蹴鞠好一些了。 “行,善蹴鞠也不错,强身健体。下一个, 吴光。” 吴光登上台,然后说道:“我善画…善…没有了。” “怎么言语吞吐?善什么说什么。” “没有了。”吴光低着头。 “行,下去吧。”楚辞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又让祝峰上台。 “我祝峰,擅长的东西可多了,比如说琴棋书画,我是样样精通。” 话音刚落,台下哄笑声一片,这个祝峰什么德性,大家都知道,如此大言不惭,怎能不叫人发笑呢? “唉唉唉,你们笑什么呢?我讲的可是大实话!”祝峰是个人来疯,见大家都起哄,兴致更加高涨了。 楚辞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信心可嘉啊,好了下去吧。下一个,姜显。” 姜显上到台前,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没有长处。” “此话怎讲?” “我一个纨绔,能有什么长处?不过是混日子过罢了。”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楚辞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学生,看来他有些逆反情绪啊。昨日以友人身份相处时,还是正常的,今天知道他的身份了,便用这种语气说话,莫不是古代也有中二病? “看来姜显还没有正确认识自己,李太白曾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没有一个人,生下来会是无用的。”楚辞让他下台,然后又继续叫人上来。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上台说过一遍了。楚辞合上名册,说道:“今日很不错,名册上二百六十二人无一人缺席。往后,咱们外院每逢二之日,便要在这里聚集一次。” 下面的学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但还是同意了。事实上不同意也没用。 “除此之外,我觉得以甲乙丙丁这样的称呼来取班名,未免有些太俗套了。请大家回去之后,想一个合适的班名出来,然后再想几句话作为班训,来鞭策自己。班名班训明日散学之前交到司业厅给我,违者进行处罚。” “楚司业,那这个班名班训由谁交过去呢?”冯陌问道。 “先由斋长确定本班的班名班训,确定好了再交到我这边。”楚辞说道,斋长也就是古代的班长了。 “可,我们外院未设斋长。” “那我先指定一个,以后便不称斋长,称为班长。班长,顾名思义,也就是一班之长,负责收集你们完成的课业,负责和学正博士交流本班问题,班里的大事小情,均可管理。其他学生若不听从,可上报给我,酌情扣除学分。” “等等,这学分又是什么?”温然插嘴问道。 “关于学分的规章制度我已经拟出来了。待会便贴在这面墙上,散会后你们自己去看。以下点到名字的,暂任各班班长。甲班冯陌,乙班温然,丙班周通……壬班顾栩,明日就由你们准时将班名班训交于我处,散会。” 国子监博士和其他下属官员朝楚辞行礼之后去到了博士厅暂作休息,学子们则一拥而上,看张虎刚刚贴上墙的那张纸。 “外院学分制,每人起始分积一百。所有违规之事,若有犯者,第一次提醒,再犯扣一分,一犯再犯扣五分并罚打扫所有教舍一日,其余人等举报违规者加一分。每月末清算学分,最高三人有奖励,最低三人则受处罚。” 除了最上面的告示外,下面还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的扣分项上去。 学子们看完后,一边讨论一边离开此地。大家都在感叹,这位新的司业大人,新官上任的火烧的可真大呀!这些规则闻所未闻,看着倒是新奇,也不知能持续几日。 …… 楚辞坐在司业厅里,让小厮沏了杯茶上来,然后慢慢地喝了起来。讲了一个上午,也没个扩音器什么的,嗓子还真有点受不了了。 也不知陈大夫那里有没有胖大海或者金银花什么的,不过好像胖大海这东西原产地在外国,现在可能还没有吧,毕竟这东西也不好吃,凭什么吸引国人的目光呢? “楚司业,你这一早上忙忙碌碌的,在忙什么呢?”顾司业一早上都坐在司业厅里处理内院事务,见楚辞过来了,便随口问道。 “顾司业,我这不是第一次接任司业吗?就想要了解一下外院学子的情况。不知顾司业可有经验传授于我?” “在状元郎面前,哪敢提什么经验不经验的?不过是随便做做罢了,不值一提。”顾司业说出来的话有些酸。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0节 楚辞见他不肯分享,也不强求。他随手扯过桌上的一本账本翻开,发现这还是三个月以前的。而这三个月内,外院所有贴补银子都没有发下去。 “顾司业,打扰一下,自上个司业离开之后,这外院的一应事务是交由谁负责的?” “应是由外院钱监丞负责的,你让人将他传来问问便是。” 楚辞道谢以后,命张虎让跑腿之人去找钱监丞。 钱监丞很快就过来了,他对楚辞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不知楚司业传下官来此,所为何事?” “这几个月来,外院没有司业,听说是由你暂代司业一职,处理一应事务的?” “正是下官,不知司业您想问什么?” “我刚刚翻阅账本,发现这几个月的膏火银都还没发下去,这是何原因?” “司业大人,下官只是暂代,并无实权。而每次发放银两,都需要司业大人您加盖印章,才能去王典簿那里兑来银子,故而一直都未发放。”这钱监丞说的有理有据的,楚辞除了感慨一声他的古板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了。 他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掏出司业印章,往上面一盖,说道:“拿去吧,记得将前三月的连着这个月的一并发下去。” “是,大人。”钱监丞小心地把纸条折好,然后放进怀里。“大人放心,我这两天就把这事办好来。” 楚辞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然后低下头去处理别的公务。 钱监丞走出司业厅后,左右看看无人,便将那张纸条从怀里掏了出来。他哼了一声之后,将纸条撕了个粉碎,丢在了路边。 第131章 有教无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楚辞回到了住处。 国子监那边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 所以文兴坊这里的房子再住几天就可以退掉了。 张虎去到厨房将路上买来的熟食热了一下, 然后两人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辞想找一本书消遣一下, 可是遍寻不到。 “大虎, 你有看见老爷的——”张虎的门虚掩着, 楚辞也没多想, 直接推门进去,而后突然失声。 张虎有些局促不安, 他此时正对着灯火,坐在椅子上, 手里还拿着一枚针缝着什么东西。 “这是上回那个蹴鞠吗?”楚辞走过去看了看。 “嗯。”张虎应了一声, 他把人家的蹴鞠踢坏了, 可不得帮他们修好? 怪不得了,楚辞想起那天张虎身上一直鼓鼓囊囊的, 想必他是把里面的米糠倒出来, 把皮革捡走了。 “这皮革这么硬,针能刺进去吗?”楚辞目露好奇。 “能的, 老爷你看,有这个就行了。”张虎举起手, 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一样的东西, 只要用这东西顶着针刺进去就行了。他放下手后,还给楚辞演示了一下,有些粗大的手, 飞针走线却很麻利。 “缝好了,老爷。你明日能帮我把它还给他们吗?”张虎咬断麻线,然后将这蹴鞠递给了楚辞。 楚辞上手一拿,立刻觉得不太对劲。蹴鞠里面加的是米糠,不应该这么轻吧?他拿在手上颠了颠,挑眉问道:“大虎,你在里头加什么了?” “棉絮。家里没有米糠,周围的邻居家也没有,若要去买,还得要好几文钱呢,正好有一床被子被我盖破了,我就把里头的棉絮掏了一些出来。”张虎因为省了几文钱而高兴,楚辞却有些哭笑不得。 “行,老爷明天帮你还回去。”他也不想打击张虎的积极性,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偷偷摸摸做针线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谢老爷!”张虎心里舒服了一些。那天他到问,这东西小小一个就要二三两银子往上,都快赶上他们半个月的房钱了,不给人家修好,他心里过意不去。 楚辞颠着球回房间,早就忘了自己刚刚是去找东西的。 这球太轻了,踢是没法踢的,根本把握不了它的力道。用手颠上去,好像比现代的足球还要轻些,有些像是排球。 想到这里,楚辞双手交握,手肘合并,颠起球来。 说来排球这个运动也挺能锻炼人的,昔日女排健儿们取得的好成绩让国人津津乐道之余,也带起了一股排球风。这东西不像足球和篮球一样需要激烈碰撞,还挺适合学生们玩的。 …… 第二日,楚辞去到国子监。 国子监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有一点比其他的衙门要好一点,那就是不用点卯,只要跟随学生们的作息规律便可以了。而且这里还提供宿舍和三餐,是个包吃包住的好工作。 “顾司业早啊。”楚辞向坐在里面的顾司业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点头示意。他见顾司业似乎有事在忙,也没多打扰,直接夹着名册就出去了。 外院此刻应该正在上课,早上的课一般是由学录或学正监督他们读书,然后再逐个背诵。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古人也认为,早晨时读书记忆力最好。 下午的时候,则根据学生的进度来。如果还未背熟,下午就抄书。直到记得滚瓜烂熟了,博士才会来讲解。助教则负责批阅他们的作业,以及在博士有事外出之时暂代课程。 楚辞巡视了几间教舍,发现学子们虽然有的不太专心,但基本上都还是在读书的,便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站在窗外,观察了一下人数,见人到齐后,就在名册上画一个圈。 走过前几个院子,情况都大同小异,等楚辞来到壬班所在的院子时,情况却有变化了。 几个学子在外面拉扯撕打着,脸上满是兴奋,见到楚辞的身影之后,便怪叫一声冲进了教舍里。 楚辞沉着脸走了进去,发现学子们坐的东倒西歪的,干什么的人都有。但是座位却没有空着的,想必今天的人全都到齐了。 可是,讲台上,他们班的学录却不在。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者大声应到……” 等点完名后,楚辞将名册盖上,问道:“此时乃是读书的时间,为何你们院中,听不见一点读书声?” 下面的学子互相看看对方,然后便都无精打采地从底下的书袋里掏出书本,有的拿《大学》,有的拿《中庸》,各种各样的书都拿出来了。 楚辞之前了解了一下每个班大概的水平。甲乙丙三个班的学子,年龄普遍要大一些,他们已经读完四书五经,正读各种子集。丁戊己三个班的学子,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还要深刻解读四书五经。而庚辛两个班的,四书已经讲掉两本了。 惟有壬班进度最慢,已经入学两三个月了,才读到《中庸》。 “将中庸拿出来,其他的书放回书袋里。” 学生们又是一阵拖拖拉拉,然后终于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同样的书了。 “中庸学到第几章了?”中庸一共三十三章,都两三个月了,至少应该学到中后期了吧。 下面的学子静默不语,楚辞便点名了:“顾栩,你来说一说,中庸学到第几章了?” “昨天刚刚读了第四章。”顾栩站起来回答。 “好,你坐下。”楚辞让他坐下,然后说:“昨天既然已经读了,想来应也会背了吧?我随便挑一个人起来背诵。” 底下的学子们先是一愣,然后哗啦哗啦地翻起书来。 “张彬,你来。” 那个被点到的名为张彬的学子一脸苦相,他将书合上之后,开始努力回忆:“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不及也……” “你先坐下。方墨,你来。” 那个叫做方墨的学子站了起来,背道:“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 “停下。”楚辞听得一身火气,这是什么句读方式,断的随意且凌乱,若就这样读熟了,后面想板正也板不过来了! 方墨摇头晃脑背的正起劲,楚辞忽然打断他,让他十分不解。 “昨日学录就是这样教你们读的吗?” “昨日范学录也没有来。” “那为何不上报到监丞那里?”楚辞问,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集会的时候,明明外院所有的人都到了。 “他昨天来了后没有来教舍吗?那是谁在班上?” “没人过来。” 楚辞心里一股火气,他知道外院这个班是最差的班,但是这些先生也太不像话了! “把书打开翻到第四章,跟着我念。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念!”楚辞张口就来,完全不用看一下书本。 学生们打开书看了一眼,发现一字不差,都有些惊讶。 “念!”楚辞皱着眉头。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 “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念!” “知者过之……” 楚辞在壬班上了一上午的课,将这寥寥几句教会大家读熟之后,又让他们背诵。 背诵时,楚辞还一边讲解意思,而不是让他们读熟,背熟,默熟后,再开始讲解。他始终认为,思维能力和记忆是有关系的。这些文章比较复杂拗口,和他们以前学的《三百千》完全不同,若先生不加以解释,只让他们死记硬背,那效果必定是不好的。 快下学时,楚辞说道:“今天的课业是,回去将今天所学抄写一遍,然后将我讲解过的意思也写在后面。” “司业,只抄一遍就够了?”有个学子很惊讶。 “你们往常抄多少遍?” “最多的一次,布置了五十遍。最少也要抄二十遍。” 楚辞再次压抑自己的怒气,说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随后,便夹着名册离开了。 背后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大家昨天还觉得这司业屁事真多,八成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想到今日就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们。 楚辞来到司业厅后,吩咐上前来倒茶的小厮:“去,将钱监丞和范学录找来,说我有事找他们!” “是。” 不一会儿,昨日那个钱监丞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就过来了。 楚辞只低头处理公务,没有招呼二人。这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知大人找我们何事?”钱监丞有些心虚地问道。 “找你们所为何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楚辞放下毛笔,反问道。 “还请大人明示。”范学录说道。 楚辞瞧这老头还挺有傲气的,便冷笑一声:“范学录,你身为壬班的夫子,为何连续两天不去讲学?” “老夫近日身体不适,已和钱监丞告了假,这事你该问他才是。”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可一点儿听不出来有什么不适。 钱监丞初时有些心虚,待明白是什么事情后,立刻精神起来。 “范学录确实是和我告了假的。” “那你为何没有安排其他夫子暂代讲学?” “这,其他的人都有事在身,下官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所以就……”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1节 “所以就让他们一个班空了两天的课程?壬班的章夫子呢?程助教呢?人都去哪了?为何不能顶上去?” “这,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司业莫要生气。不过这壬班学子一贯顽劣不堪,他们大多都是武将之子,于学业上根本就不用心思,只怕浪费了您一片良苦用心呐。” 钱监丞装作好意相劝的样子,实则心里有些鄙视,认为楚辞和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一样,只想借着惩治壬班,来扬自己的威风。 “钱监丞这话说的可笑至极。你既入了国子监,成为里面的一员,就不应当没听说过孔圣人的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身为一名夫子,暗地里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抱有鄙视之心,可是一位为人师者应当做的事情?” 钱监丞低着头,表情略显阴郁,他还从来不曾被人骂的这样狗血淋头过。 楚辞还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顾司业,楚司业,汪祭酒让你们赶紧过去,宫里来宣旨了!” 楚辞看看那人,又看看他们,留下一句:“钱监丞,既然范学录告假了,你又找不到人替代,那么下午你就自己去壬班讲学吧!” 说完,楚辞就跟在顾司业的身后,随他一起去正堂接旨。 第132章 奖赏是甚 “圣上口谕, 令状元郎即刻进宫, 不得延误, 钦此!” 国子监里有资格接旨的人不多,寥寥几个人跪在这宽阔的正堂中间, 显得有些冷清, 尤其是, 这圣旨只针对某一个人时。 近年来外面冒出了很多书院, 虽然国子监还维持着老招牌,但是口碑已经不如往常了。特别是今年的一甲三个人, 竟无一人是国子监的学子,更让国子监这块金字招牌摇摇欲坠了。 眼下皇上下旨, 大家都有些喜出望外。他们国子监内属祭酒官最大, 为从四品, 但依然没有上常朝的资格,惟有大朝时能面圣。 大魏朝自开国以来, 就将上朝分为了常朝和大朝。 常朝就是每日都要上, 只限三品及以上官员参加。而大朝每旬一次,一个月开三次, 六品及以上所有官员都要参加。 每次大朝时,官员们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赶到宫门前, 等五点钟敲响了大鼓之后, 才能排着队往里走,可以说是挺煎熬的了。常朝就不用那么早了,毕竟只有他们那些人, 也就不讲那么大的排场了。 但,即使上朝很辛苦,大部分人还是很向往能天天上朝的日子,毕竟这是身份地位的体现。 楚辞感受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心想来的正好,他正愁没地方告状呢!他得忽悠一下皇上,放点权给他才行。 “微臣接旨。”楚辞和其他官员们一起磕头谢恩。然后,其他人目送楚辞两人离去。 …… “这位公公是哪里人啊?我听你的口音,有点像是南方那边的。”楚辞和那个传旨太监坐在马车上,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为了打发时间,他率先聊上了。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这太监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原本不会轻易与外臣搭话的,但这楚状元十分亲切,还能一语中的,他便忍不住了。 “我也是南方来的,西江省你听说过吗?” “那当然,咱家小时候还去过那边玩呢!咱家是南闽省的。”他有些高兴,南闽学子京城不是没有,但能和他说上话的没有几个。其他人都拼命学习官话,生怕被人说自己口音不纯正。 “真是巧了,原来我与公公还是乡邻啊!以前人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今日一见公公,果然是如此啊。” 楚辞多会哄人啊,只言片语,便将这太监和他的关系拉得近近的。尤其是这太监用家乡话和楚辞对了几句之后,心中更是莫名高兴,有一种尚在儿时的感觉。 马车从左边掖门进入,然后停在外面。楚辞跟着这位叫做小福子的公公,左拐右绕,终于来到了御书房。 皇宫和他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他从小在那附近长大,一砖一瓦都特别熟悉,这里看着挺像的,但实际上却能分出很多不同之处来。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辞行了个大礼,坐在书案前的皇上微笑着让他起来。 “谢皇上。”楚辞站了起来,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看了很是舒心。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但瞧皇上您面带红光,便猜应是有好事发生。” 天和帝有些意外,这状元郎说话动作时都落落大方,似乎很习惯面圣一般,没有一般臣子的拘谨与小心翼翼。 “你说的不错。你还记得你在殿试上写的那篇文章吗?当时溪县正发生水患,朕日夜忧虑,便将此事点为考题。你答的很好,朕将你所言,俱都吩咐下去,如今溪县水患已平,朕心甚慰,自然也不能忘记你这个大功臣了。” “皇上言重了。为朝廷分忧乃微臣分内之事,又怎敢居功呢?若不是皇上您忧国忧民,日夜操劳,纵使臣写上一百篇治水之策,也是没用的。您才是大功臣呐!” “楚状元,你这张嘴啊,便是张仪,苏秦在世,恐怕都要甘拜下风了。”皇上笑着调侃道。 “微臣惶恐,自知才疏学浅,只能以勤补拙,又岂敢和上古贤臣相提并论呢?不过皇上您乃是圣明君主,朝中必定是能人辈出的。” “哈哈哈哈,说得好!你可怪朕让你去了国子监?”皇上笑着,突然话锋一转,变成了敏感话题。 楚辞故作惊讶:“微臣以为是皇上看重,才让微臣去国子监的,又为何会怪罪皇上呢?先不说国子监乃庄重之地,国之根基,单就说它给了臣一个院子,还包一日三餐,便让臣感激不尽了。”他故意往俗了说。 “哦?状元郎真这么想?”皇上却并不买账。 “那当然了,微臣打小跟在袁山县学身具举人功名的诗经魁秦岭青夫子身边学习,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夫子们自然心生崇敬。现在我有幸也成为了其中一员,自然只有高兴,再无其他心思。”楚辞说得斩钉截铁,就连皇上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老大没插手,都是楚辞自己的选择了。 “你那秦夫子是何许人也?值得你耗费这般多的口舌去说他?”皇上突然想起他刚刚那一大串头衔。 “嘿嘿,被皇上听出来了。”楚辞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于微臣亦师亦父,时常教导微臣要忠君爱国。听说昔日先帝南巡,他还曾代表府学夫子接待过呢。” “……”皇上想起先帝,不禁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想来的确是个好的,你这位夫子,可有心仕途?” “秦夫子他淡泊名利,平生只喜欢教导学生,若有人能正其名,那就太好了。”楚辞感慨道。 皇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楚辞,竟不知这是山中哪个狐狸窝跑出来的小滑头,虽然有几分狡诈,但却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也算难得了。 “那你想给他正什么名?”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师之典范是也!” “好一个师之典范!他可担得起这四个字?”皇上沉下脸来,盯着楚辞。 楚辞动也未动,仍然笔直地站着,他说:“他人能否称为师之典范,微臣确实不知。但是秦夫子,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昔日微臣出身微末,是他将臣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他给县学其他学子上课时,也从未有过一丝懈怠,无论聪慧还是稍显木讷的,他都能一视同仁,用尽各种方法教导他们。孔圣人曾说,有教无类,朱子也说,因材施教。这些,他都做到了。” “因你治水有功,朕本想奖赏于你,随你提什么都可以。谁料你竟然如此大言不惭。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要奖赏,还是要朕赐你夫子师之典范四个字?” “微臣选后一个。” “即使是以失去高官厚禄为代价?” “微臣不悔!” “你为何如此坚定?” “皇上,少年人乃是未来国之栋梁,昔日微臣曾听人言,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若是以臣之高官厚禄为代价,换得皇上金口玉言,让天底下所有夫子都明白一件事——只要是勤勤恳恳为国培养栋梁之材的人,皇上都能予以奖励,何愁国之不兴?那么臣即便日后躬耕南野,心里也是十分安慰的。”楚辞脸上再无一丝调笑之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认真严肃。 皇上听后,久久不能言语。 “朕原以为你只有私心,却不知你这私心里包含着国之大义。”皇上提起朱笔,在圣旨上写下了“师之典范”四字,然后又在下行写上“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几个字。末了,他拿出玉玺,在上面盖了大印。 “你虽有一点小心思,但却不失筋骨,刚才朕所言,为的就是试探一下你。若你为了高官厚禄,将自己亲口所言全部推翻,那朕才会失望透顶。这道圣旨不日便会送到袁山县学,奖励你那诗经魁的秦夫子,行了吧?”天和帝脸上露出点笑容,瞬间全场的气氛又变得轻松和谐了。 “皇上圣明,日后各地的夫子们,必定都能一心从教,为大魏朝培养出很多人才了!”楚辞也跟着笑,马屁也不忘拍一拍。 “好了,你不要再给朕灌迷魂汤了。说吧,你想要的奖赏是什么?” “刚刚那个不就是奖赏了吗?微臣岂敢再要求其他的?” “君无戏言,说了要给你,就一定要给你。”皇上倒想看看,他到底会提什么要求。 “那,如果皇上一定要赏赐臣,那就请赐臣一根金——戒尺吧!镀金就可以了,不用全金的!”楚辞看皇上脸色古怪莫名,连忙降低要求。 天和帝在听到金的时候,其实有点失望,但后面跟着的两个字,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你要金戒尺做甚?”他知道戒尺是先生用来教训学生的,只不过从来没人敢打他就是。 “嘿嘿,皇上,你知道臣乃国子监司业。可以说,除了皇宫里面的小贵人之外,就数那里皇亲国戚最多了。微臣区区六品官,那些大人都不用小手指,便能将我摁死了。长此以往下去,对微臣管理国子监的学风来说,十分不利。为此,微臣就想请一根金戒尺镇着,上打昏庸无能之师,下抽顽劣不堪之徒。” “哼,你还想把它当尚方宝剑不成?”皇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鬼话连篇的楚状元,偏偏听着又还有几分道理。 他往常不好直接训斥那些顽劣的小辈们,若是赐一根戒尺给他,让他帮着敲打,日后那些皇伯皇叔皇姑告状之时,他再睁只眼闭只眼,想来也挺有意思的。而且,这国子监,也是该管一管了。 “你先退下吧。若这金戒尺在你手上发挥不出作用,朕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微臣谢过皇上!微臣这就告退。”楚辞表面上灰溜溜地离开,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 他看似站的笔直,毫不畏惧,实则已经流了一背的冷汗了。今日若不是他有几分辩才,稍一行差踏错,恐怕赔上的就是他的仕途了。 回去得好好奖励一下这根舌头,晚餐就吃猪口条吧! 第133章 公务繁多 皇上办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第二天楚辞去国子监上班的时候, 刚坐下, 圣旨就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赐金戒尺一柄于楚司业, 此物可上挞庸师, 下训顽徒。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辞叩谢恩典, 然后起身接过圣旨及赏赐。 待传旨的公公走了之后, 其他人立刻围了过来。两天接了两封圣旨,还得到一件赏赐, 这位状元郎,前途无限啊! 楚辞拿起这金戒尺, 端详了一会, 发现此物长约一尺三寸, 厚约三分,上面刻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几个字, 在它的下方, 还有一个小孔,上面挂着一根红穗子, 看起来十分精致。 戒尺这东西,可以说是古代夫子们教学的法宝了。曾有人这样说过:一片无情竹, 不打书不读。父母若爱子, 请勿上私塾。这首诗已经表明了态度,入私塾,若言行不当, 必是要挨打的。 这根金戒尺应该是掺了其他金属的,捏起来硬邦邦,打在手上滋味很是不好受。 大家看着楚辞将这金戒尺横来竖去,反复把玩,都有些酸溜溜的。若他们能得这样一根戒尺,恐怕只敢将其置于高台之上,日夜焚香供奉,哪能把它当作寻常玩意儿? “楚司业,此物可否容我等一观?” “行啊,拿去吧。”楚辞将这东西往汪祭酒跟前一送,动作很是洒脱。那汪祭酒却从怀里掏出帕子,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才颤抖着接过这东西。 他有些枯瘦的手指在戒尺上来回抚摸,动作小心极了。良久之后,他将戒尺还给楚辞,眼底还有些不舍之意。 楚辞微微一笑:“汪祭酒,若您改日有需要的话,可以将此物借去用一用。” “不可,不可。这是圣上赐给你的,御赐之物,岂容他人染指?我能摸一摸,便是我的福分了。” 其他人一听,立刻歇了想要借去一观的心思,祭酒大人说的不错,此乃御赐之物,哪能任由他们翻来覆去地看,此为大不敬。 楚辞将圣旨小心地放在国子监里,他家也没有供奉的地方,还是等以后有了大宅子,再把它请回去。 放好圣旨之后,他拿着戒尺回到了司业厅内,他的桌子上,此刻已经堆了一叠纸了。 楚辞将戒尺置于桌子上,然后拿起一张纸打开,只见这张纸的正中间写着勤学两字,下面还有一句诗,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再下面一点,写了两个极小的甲班二字。 这是他前天布置给各班班长的任务,让他们和同窗商议一下,确定一个好的班名班训。 楚辞放下甲班的,然后又依次拿起其他班级的,有那略为不恰当的,他就提笔改一下。好不容易将桌上所有班级的班名班训确定下来,楚辞正要松口气,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面好像少了哪个班。 他将之前改过的其他班级按顺序排列好,然后发现里面少了一个班。不过却不是他猜测的壬班,而是乙班。楚辞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他也陷入了定势思维,被刻板印象影响了,这样不行,得改!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一定不能再枉自揣测了! 楚辞打开自己做的笔记,找到他那天暂定的班长代表,发现乙班的班长,正是那个叫做温然的男孩子。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2节 这个孩子就是那天和他呛声的,为人看起来孤高自傲,浑身都是刺。不过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收拾刺头了。 楚辞夹起名册,拿起戒尺,开始巡视晨读情况。偶尔他还会走进某个班,看一看他们今日读书的进度,然后抽几个人起来诵读,以免再出现壬班那种句读乱分的情况。 今日所有班级,都上了正轨。就连昨天那个告假的范学录,今天都老老实实站在壬班的讲台之上,手持书本,一句一句地带着学子们诵读。 巡视过一圈以后,楚辞回到了司业厅,开始处理公务。前两天他查账本时发现近几个月的膏火银没有发下去,便写了条子让钱监丞去领银子发下去,如今已过了两天,也不知这事落实下去没有。 楚辞将门口的小厮唤过来,让他去叫钱监丞。这小厮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满头大汗的钱监丞过来了。 “不知大人找下官有何事?”楚辞敏感地发现,这钱监丞今日对他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钱监丞坐吧,前两天我说的关于外院膏火银发放的事,你可已经布置妥当了?” “布置妥当了,所有学生的膏火银已经其他的贴补都发放下去了。外院一共二百六十二名学子,每人每月一共是二两膏火银,五钱纸耗银,三钱笔耗银,共二两八钱银子,三个月没发,一共是一千八百一十四两四钱银子。” “行,以后发放膏火银,记得让他们亲自签字,若放银那天无故不来的,暂时押住不发,待下月看其表现。” “是,司业大人尽心尽责,乃我国子监学子之福啊!” “行了,只谨记下回若是有人要再请假,需将暂代课程之人安排好,莫要使哪个班空了课。” “是!上次是下官疏忽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行,你去忙吧。” 楚辞打发走了钱监丞之后,又埋头继续写计划,关于如何整治国子监的办法,他想了很多出来。要参照现代办学的方法,再结合具体情况来推行。 等写好之后,他还要拿出来与外院教师商议一下,顺便也要再问问,内院要不要参照一下这些方法。 忙着忙着,不觉已经日上中天。同厅的顾司业早已经不在这里了,偌大的厅堂之中,只有一个楚辞。 外面的小厮进来添茶,见状问道:“楚司业,要不要小人去饭堂将饭打过来,您在这里用餐。” 楚辞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看了看天色。 “已经中午了吗?不用了,我去饭堂吃,还没去过那边,你帮我带路吧。对了,你吃过没有?” “小人哪有那福分,这饭堂只供应夫子和学子,小人自己带了馒头过来。”这小厮有些受宠若惊,以往还从来没有哪位大人,会问他们吃没吃的。 “没事,待会我请你吃一顿。”楚辞笑着,跟在他后面往饭堂走去。 第134章 张张带血 饭堂在国子监靠后的位置, 为了不让饭的味道窜得到处都是, 就在这里种了很多的花草。 楚辞还未踏进饭堂时, 就闻到了香味,他说:“这里的菜色闻起来挺不错的, 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是啊, 咱们国子监里有好多小少爷, 各家对饭堂都特别重视, 所以这里面的饭菜,在整个京城的衙门里, 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叫做何平的小厮说道。 楚辞点点头,刚走到门外, 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况, 便见一块猪肉迎面飞来, “啪叽”一声落在他的鞋面上。 他将那块肉抖开,黑着脸抬起头, 看见偌大的饭堂里, 有正夹着菜说得眉飞色舞的,有笑得前仰后合的, 更有夹着菜“打架”,互相扔来扔去的。当然, 这些人里面也有些许清流, 坐在一旁安静用餐,不打扰别人。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学子面前摆了七八盘菜在桌上, 他吃的时候还满脸嫌弃,用筷子在里面挑挑拣拣。 周围盘子里剩下的饭菜不计其数,楚辞看了看,几乎就没有全吃完的人。 就连家里那两个小鬼都知道背悯农,这些人却拿着饭菜开玩笑,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这些全都是咱们外院的学子吗?” “差不多吧,他们内院学子用餐都是在靠外的一间空教舍里用的,吃完饭后,他们马上又要去读书,少有来饭堂吃饭的。不过也有几个,司业您看,就是那几个。” 楚辞一看脸更黑了,就那么几个清流,还差不多都是别人院的! “这里用餐是要自己买的吗?” “不是,直接取便是了。这里的饭菜,都是不要钱的。”何平咽了咽口水,他天未亮时吃的饭,到现在已有近三四个时辰,现在闻到味道,便有些受不了了。 楚辞也注意到了这点,虽然他现在很生气,但还是努力压制住了。 “进去吧。” 他抬脚往里走去,偶尔有学子看见他,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司业居然也亲自来这吃饭? 有那闹得慌的,被同窗推了一把,还有些不耐烦,但在看见楚辞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一下子就蔫了。 自楚辞踏入其中后,玩闹的声音已经小了好几个度,更有学子扒了两口之后,直接便将盘子和碗往桌上一推,离开了饭堂。 “给我打一盘炒肉,一盘青菜,再来两个馒头吧。你要什么?” “小人倒是想要那个鱼块,肉和鸡腿。”这样的好事岂能天天都有?何平被馋坏了,一口气点了三道。 “行,但我有一个要求,饭菜不能剩太多。” “您放心吧,保准剩不了!”何平拍拍肚子,表示吃这些根本不在话下。 两人打菜出来时,外面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饭堂,顿时就已跑了一大半。 楚辞夹起菜慢慢吃了起来,有些仍留在饭堂的学子情不自禁地偷眼打量起他来。待楚辞看过去时,却又都移开了视线。 楚辞吃完之后,起身去了内厨,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 下午应是博士们讲学的时间了,楚辞照例又到外院巡视了一圈,见众位博士与学子都在教舍内,这才转身往外走。 因为今天在饭堂看见了几名内院学子,楚辞心里不免对内院起了点好奇心,他还是刚来这里时才路过了一次那里,后面都没去看过。 楚辞决定去那边看看,内外二院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就在他刚刚踏出外院大门时,忽然见到钱监丞满脸怒气地拖着一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外走,被他拖着的那个人眉眼之间有些无赖之像,穿着打扮并不像是国子监的学子,反而像是外面的人。 难道这人是来闹事的?不小心被这钱监丞抓住了? 秉着身为司业的职责,楚辞跟了上去,想看看钱监丞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并且,这国子监的安保工作,也要做的更好一些才行,怎么这样的人,都能随意进来呢? 楚辞边想,边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之所。这钱监丞估计是怕有人偷听吧,特意选了一处左右开阔之地,楚辞只能站的远远的。 他看见钱监丞将那人一甩,然后低下头说了几句话。而那个混混一样的男人,则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 钱监丞表情难看,又说了几句话,而后那个男人也怒了,大声地和他对骂起来,偶尔有只言片语传来,让楚辞得知了这人叫做牛二,是什么春坊的人,他手上似乎是拿了钱监丞的什么把柄,在和他讨价还价。 既然是私人恩怨,不涉及国子监的事务,楚辞就没兴趣再听下去。他正要往回走,突然听见背后一声什么“印子”传来,这声音戛然而止,楚辞好奇地回过头,却发现是钱监丞一脸着急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所以楚辞就没有去内院了。楚辞在往回走的途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什么“印子”这么重要?看那钱监丞的表情狰狞的,似乎这牛二提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何平啊,你知道印子吗?”楚辞久思不解,在何平进来给他添茶时,便随口问道。 孰料这何平却似被烫了手一样,提着茶壶的手将茶水都倒在桌面上了。 “司…司业,小人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您擦干!”何平急得快哭了,这桌面上放着楚司业刚刚写好的一张纸,被滚烫的茶水一冲,上面的字全都糊掉了。 “无碍的,这些东西我都记在心里,不过再默一张出来便是。”楚辞先安慰何平进来,然后问道:“是不是我提了这个印子,才使你方寸大乱?这个什么印子,到底是何物?” “大人,你可千万别再提了,这东西说出去,是要关进大牢的!朝廷今年抓得紧,听说好多人都下狱了。”何平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这么厉害?”楚辞心想,印子,到底是什么印子?或者是印子什么呢?想到这里,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莫不是? “印子钱还不厉害?外面人都唱呢,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辈子都还不完!若是普通老百姓谁沾上了这个,可就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何平有些唏嘘,他在国子监干活,事轻活少,工钱比一般伙计还要高点,他家倒是不至于去借这个东西。但他家附近有一个邻居就是因为借了印子钱赌博,把孩子卖了都还不起,老婆也跟人跑了,后来放印子钱的收了他的房契把他赶了出去,还打断了他一条腿。 虽说吧,这个人是自作自受,但也足以看出这些放印子钱的行事心狠手辣。 “是啊,这东西张张都带着血呢!” 第135章 捉贼拿脏 楚辞自从知道钱监丞有可能和印子钱有关系, 就一直沉不下心思工作。他总觉得这其中, 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楚辞上任之前, 曾经了解了一下国子监员工的福利待遇。像汪祭酒,他是从四品官员, 月薪为一百零五两银子, 而司业, 正六品, 每月六十两银子。像钱监丞,乃是正七品官员, 和博士助教相同,每月四十五两银子。 相比起京城的物价来说, 这工资不算特别高, 但比起平民百姓来说, 已经很高了。 虽然去不得那些高消费的场所,但是只供每月基础花用, 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 用来放印子钱,就有点少了吧? “何平, 进来一下。”楚辞敲了敲桌子,将门口的何平叫进来。 “你去王典簿那里, 将外院所有人的履历都调过来让我看看。”楚辞开了一张条子给他, 上面还盖了印。 “大人,不用这个,王典簿认得小人, 他见我去拿,不会不给的。”何平笑着说道。 “这不是规矩吗?我上次让人去领膏火银时,王典簿还说要见条才能发钱呢,这履历事关紧要,怎会不要条子?”楚辞好奇地问道。 “哪有这回事?”何平叫起来,“您八成是被他哄了,您是正六品司业,他为从八品典簿,中间隔着四级呢,哪敢说这样的话?必是他欺您初次上任,不太了解这其中缘故。”何平仗着自己跟楚辞吃了一顿饭,便把自己看做了楚辞心腹,闻言便为楚辞打抱不平。 楚辞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他确实被人欺骗了,不过倒不是这个典簿!而是另有其人。 “你去将履历调过来吧。” “是。” 何平一出门去,楚辞就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这还是他的惯性思维作祟,在现代去财务那里报账或是干什么的,是要校长签字盖章的。但他忽略了这是古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古代! 如果两人分属不同系统,还有可能被拿捏一下,但是他们乃是上下级关系,又怎么会要六品司业向从八品典簿低头呢?就算是最牛逼的户部员工,敢对其他人给脸色,也是万万不敢给自己的上司脸色看的。 当时钱监丞暂代司业一职,监管外院的所有事宜,那王典簿又怎敢将膏火银压着不发呢? 可见他一来就上了当! 楚辞摇了摇头,看来还是缺少经验,也怪他太过自信了,根本没想到会被下面人欺瞒。 楚辞一想到当初还傻乎乎给那钱监丞开了条子出去,就想爆捶那家伙的狗头。不过,既然他是能领到钱的,为何那三个月不把钱发下去?他明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瞒过去,早晚都是要发的啊! 再联想刚刚看见的那件事,楚辞心中有了猜测。当然,这还是要等看过履历之后,才能下判断。 不一会儿,何平就抱着一大摞履历过来了。楚辞让他歇一歇,然后一本一本打开看了看。 他发现钱监丞和他一样,也是农家子,嘉佑三十八的同进士出身。他先任了国子监典簿,然后不到两年升了学录,又三年便升了监丞,可见其往上爬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五年的时间跨越了三级,从学录跳到了监丞,中间还隔了博士和助教。如果后面没有人帮衬,便是此人手段不凡。 楚辞往后翻了一页,发现此人在妻室上写的是关氏,其父曾任京城的七品知县,不过两年之前已经回家荣养了。 在这官场上曾有这么一句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说的是任府城,省城和京城的知县们,虽有父母官之名,却无父母官之权,一举一动都受他人制约,可以说是很难过了。 这样看来,他家似乎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3节 这样一来,楚辞几乎能判断出那钱监丞的印子钱是来源于哪里了。 但是未免打草惊蛇,楚辞决定先不声张。俗话说,抓贼拿脏,抓奸在床。虽然他这里可以证实钱监丞确实押钱不发,但他也可以狡辩说因为没有长官所以不敢擅专。 而且他的岳父虽然是夹着尾巴做官的,但是人脉却不可小觑。万一走漏了风声,让他将证据抹掉,那么到头来只会让得一个诬陷之名。 楚辞静下心来,开始翻阅其他人的履历,并且还边用笔在纸上记下一些重要信息。 …… 钱监丞处理好那个人之后,臭着脸回到了监丞院内。与他坐在一处的内院监丞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钱兄是遇到何事了?脸色怎这般差?” “多谢吴兄关心,我无事,只是有点热罢了。” “是啊,如今已是五月了,眼看明日便要过端午了,这日子是要一天天热起来了。”那吴监丞感慨了一句,然后又似不经意地透露了一句,“刚刚听人说,你们院的监丞将外院所有人的履历都调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钱监丞随口答道,若是单单只调他的去,那他还要紧张一下。 “要我说啊,你们这个楚司业有点太认真了,我听说他好像什么都要插一手。” “哈,年轻人不都这样,有干劲是好事啊。”钱监丞和吴监丞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国子监其他官员也在讨论这件事,不知这新来的司业想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人家官大,又有皇上亲赐的金戒尺,他们这些人拿什么和人家比?横竖履历这东西是公开的,想看便拿去看呗。 傍晚下班时,楚辞抱着一堆书本走到山门处,便见张虎已经等在那里了。张虎跑过来接住楚辞手上的东西,说道:“老爷,我把马车停在下面了。” “今天是你自己赶车的?” 张虎兴奋地点点头,这马车是国子监配发的,让楚辞在任职期间代步用的。往常都是请人帮忙赶车,一天来回几趟,要好几十文呢!他闲来无事,这几天自己在家待着时学着赶了赶,发现这马很听话,好多地方它自己都能去。想着又帮老爷省了不少钱,张虎的胸膛都挺得更高了。 “真不错,大虎,以后老爷可就指着你帮我赶车了。”楚辞笑着夸奖了他两句, “放心吧,老爷!”张虎觉得自己又变得有用起来。 马车被拴在路边,站在山门往下就能看见,这也是张虎敢上来接人的原因。两人边聊边往山门下走,走过两百多级台阶,下到了大路上。 “大虎啊,老爷考考你,你在京城转了好几个月了,可已将京城的地形都记熟了?” “记熟了,除了皇宫里面没去过,我哪儿都去过了。老爷您要去哪,说就是了。” “那你可知,这里有个什么春坊的地方吗?” “什么春坊……玉春坊吗?这附近就一个玉春坊,离咱们住的文兴坊大概三条街的距离,那里的烧饼最好吃!” 一讲到吃的,张虎就来劲了。 楚辞失笑:“那咱们今天就去玉春坊走一走,顺便尝一尝你说的特别好吃的烧饼。” “得嘞,爷您请好!”张虎一边学着本地伙计叫喊一边赶着马车,将坐在车上的楚辞都逗笑了。 马儿嘚嘚地跑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玉春坊,张虎说:“老爷您在这坐着,我去买烧饼。” “别,还是我去吧,你在这看着马车,可别叫老爷的东西让人抢了。” 楚辞本是开玩笑,却见张虎立刻下了马车,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路人。谁想靠近马车,都会被他用犀利的眼神盯住。 楚辞走到玉春坊附近,果然闻见旁边的一天巷子里传来了扑鼻的焦香味。楚辞循着香味走过去,只见一个不大的店里,摆着一个烧饼炉,有一个老汉正顶着高温在炉边做烧饼。 “大爷,您这个饼真香。” “哈哈,谢谢这位大人夸奖,小老儿在此地卖了二十几年的烧饼了,人人闻见了都说香。”这老汉显然是个健谈的。 楚辞心中一喜,在这里这么久了,肯定很了解情况了。他当下就表示要买十个烧饼。 “好嘞,只是您可能得等一会,咱们这个烧饼啊,火候到了才好吃呢!” “不妨事的,我觉得与大爷聊天颇有趣,若方便的话,不如您和我说说这玉春坊的趣事?” “行啊。”大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是知道很多的,当下便挑有意思的事情和他讲了几件。 “哈哈,大爷果然见多识广,不知大爷可认识一个叫牛二的年轻人,他是我的好友,据说就住在这里。” 提到牛二,老人的表情微冷下来,他打量了一下楚辞,见他眉目清朗,不像有什么坏心思,便说:“这位大人,我看您不像是会和牛二打交道的人呐。” “哦?大爷,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吗?我初来乍到的,他来向我示好,我自然把他当知己看待。我还借了二十多两银子给他呢!”楚辞有些着急。 “那您怕是要不回来了,牛二这小子好赌,早把我们这同一坊的邻居都借遍了。去年三月份借的钱,到现在也还没还呢!” “啊?果真如此?”楚辞大惊失色,“我初来京城,身上只剩下几两银子了,听说牛二住这边,我便过来找他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卖烧饼的老汉看楚辞快急哭了,心里很是不忍,便说:“他家就在前面一点,若你在他家找不着他,就去广进赌坊找一找吧!”老汉将十个烧饼装在几个纸袋里,目送楚辞往里走去,而后又沮丧地走出来。 “没找着吧?” “嗯。”楚辞看起来情绪很低落,他向老汉道谢之后就走了。 老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做烧饼。不到半天时间,这玉春坊的众人就都知道牛二最新的恶行了,听说他骗了一个外乡人二十两银子没还呢! 走出巷口,楚辞勾起嘴角,他将烧饼全都堆给了张虎,然后对他说:“大虎,去广进赌坊。” “老爷,您不是说赌坊不是好去处吗?” “老爷要去找个人,你快些赶车吧,等人走了就不好了。” 张虎还想再问,却被楚辞那严肃的神情吓到了。他挠了挠头,然后赶着马车往广进赌坊所在地春兴坊走去。 楚辞在路上将儒服换成了常服,等到了赌坊门口时,他摇着扇子下了马车,腰间鼓鼓囊囊的一个大荷包,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有钱公子哥一样。 瞬间就有好多人盯上了他,想着从他身上抠点银子出来。 牛二也是其中一员,他今天去那里弄了点银子回来花用,孰料刚上去推了几把牌九,就又输光了。 “兄台,这里面好玩吗?”牛二并不意外楚辞会和他搭话,毕竟在门口这些人里面,就数他打扮的最是人模人样。 “好玩啊,公子是第一次出来吧?我带你进去先玩两把吧,若不好玩,你再出来。” 楚辞点点头,一脸的好奇。 掀开门口的帘子进入赌坊,里面有些闷热,还夹杂着各种汗味与脚臭味,没一会便把楚辞脸都熏白了。 牛二心里的警惕顿时荡然无存,看这娇贵样,可不就是那些公子哥吗? “走走走,这里头啊,就属骰子最简单了,我带你去玩几把。” 他们来到赌桌旁,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分别是大,小,豹子。 “公子,你想押哪个便把银子押上去就行。”牛二和坐庄的那人打了个眼色,示意楚辞是新来的,让他先赢几把再说。 “哦,看上去倒是不难。”楚辞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五两的元宝时,不小心将里头的大额银票露了一角出来,那两人对了一眼,各自将心里的小激动压抑下去。 楚辞举着元宝举棋不定,然后自言自语道:“就押这个吧。”说着,便将元宝放在了豹子上面。 牛二和坐庄的人傻了眼,其他人也笑起来,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哪有一来就押豹子的?他们将散碎银子铜板押在大和小上,等着分他的钱。 牛二又给那人使了眼色,悄悄指了指他的荷包,坐庄那人心一定,拿着骰盅摇了起来。 他摇了许久之后,终于将骰盅放下。楚辞注意到,他脑门上都有汗了。 “买定离手,开!六六六,豹子,恭喜这位公子,大小通吃!”这一把,不止庄家赔他五两,其他的也都是他的。 楚辞一脸惊喜地笑了:“这么简单的吗?” “对啊,您运气真好,这豹子很难得出,您头一回押便能中,真是太巧了。”牛二拍着马屁。 楚辞从推过来的钱里捡起一钱银子丢给牛二,然后又将那五两银子押在豹子上。 “嘿,我还就不信了!还能次次都出豹子?”有一个大汉刚刚输了钱,不服气地叫道。其他人也纷纷下注,桌上瞬间又堆满了银子铜板。 庄头摇了起来,这次比上次时间还久。他将骰盅放在桌上,叫道:“买定离手!开!三个三,豹子,恭喜这位公子,又是大小通吃!” 只两把,楚辞手上的五两银子就换来了三四十两。这赌博,果然能叫人上瘾啊。若真是初出茅庐的小公子,见赚钱这么简单,再被旁边人拱拱火,难免要多来几把的。 可是楚辞却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钱全都装进了一个新荷包里,还一边说:“这也太简单了,没意思。多谢你带我来见识,再给你一钱吧。”说完,他就走了。 牛二傻了眼,眼看庄头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了,牛二连忙告罪,示意他会搞定这个人,然后马上追了出去。 “公子,你怎么就不玩了,里面还有好多好玩的。”牛二扯住楚辞的袖子,急忙劝道。 “尽是我赢钱,有什么好玩的,里头穷人很多,赢他们的钱多不好意思。” 牛二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个“傻白甜”登上了马车,朝着前面巷子走去。 “娘的!”牛二吐了口吐沫,这么不上道,就别怪他了! …… 楚辞让张虎将马车往偏僻的地方赶了一会,果然遇见堵路的了。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跟在牛二后面,四人俱都蒙了面,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粗木棒。 “识相的就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不然的话,别怪爷爷们不客气!” “你们是何人?此处乃是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当众劫道?”楚辞惊慌失措,大声喝到。 “哈哈,遇见了我们算你倒霉!废话别多说,把银子留下,爷爷们还能留你一命。不然,腿都给你敲折了!”牛二觉得今天应该能扬眉吐气一下了。 “大虎,我喊一二三时你就上,别留情,知道吗?”楚辞了解过张虎的战力,他一个打五六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嗯!”张虎重重点头,看着眼前想要抢钱的这些人,他就想起了以前在码头上时,那些人合伙欺负他的样子,心里不由更加生气。所以在楚辞一声令下后,他便一个虎跳下车,直冲他们而去…… 片刻之后,三四个人歪七倒八地躺倒在地,口中直念“哎哟”。楚辞走过去,将为首那人脸上的布巾扯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该我把你的腿打折了吧?” 第136章 打饭实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牛二被张虎捆住手脚拎上马车, 他害怕极了, 大声问道。 “这你就先别管了。”楚辞轻笑一声, 跟着坐上马车。张虎鞭子轻扬,马儿就嘚嘚嘚地跑起来了。 牛二躺在车厢里, 神思不定, 脸色时青时白, 也不知是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到了家门口时, 张虎下车开了门,然后又赶着马车进去院子, 而后又把车厢里的牛二拖了出来扔在院子里。 楚辞下车之后,坐在牛二跟前, 说道:“我看你猜了一路了, 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你是…城西米铺杨掌柜派来的人?”牛二试探道。 “不是。” “你是兴隆酒坊派来的人?” “不是。”啧, 得罪的人还真多。 “那你到底是谁?这位好汉,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若有得罪, 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请你们放过我吧!”牛二涕泪交加,也不知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 “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让我找你的人是钱——”楚辞故意大喘气, 果然,还没等他把名字说出口, 牛二就叫起来, “是钱柄旺对不对?一定是他!这个王八蛋!”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4节 他显得很是激动,但眼角的余光却放在楚辞身上,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楚辞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谁叫你今天要去找他呢?” 牛二心里一咯噔,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果真是他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吗?为什么他还要派你来找我?” “他说他信不过你,要我们来看看你老不老实。”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我也是偶然才知道他是国子监的人!要不是昨天输急眼了,我也不会鬼迷心窍上那儿找他去呀!” 楚辞觉得真相似乎快要出来了,他耐着性子,趁热打铁:“你也知道他的为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要不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让我来评个理,怎么样?要是你真有隐情,我就放了你,回头和他说你已经被处理了,怎么样?” 牛二听到处理两个字,顿时心神俱裂,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心! “我告诉你,你可一定要放了我啊!”牛二抓住救命稻草,恳求道。而后,他就将自己知道的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钱监丞是通过一个掌柜的放印子钱的。他放印子钱的时间也有两三个月了,因着这里的利息比别家要少两分,所以借的人还挺多的。 牛二也去借了十两银子,到手的却只有九两五钱,扣除的五钱银子叫做鞋袜钱。这钱自借出那日便开始生利息,一天大概要还三百四十文钱,累计一个月还清,若是一个月还不清,便要在原有基础上加息。 牛二第一个月手气好,很快就连本带息地将钱还干净了。第二个月时,他又去借了二十两,想着本钱多一点,赢来的钱也就多一点,可是这个月,他却输了个精光。 无奈之下,他只得到处去借银子先来还每天所需的本息。那段时间他借遍了所有亲戚邻居,才堪堪还清了利息,又打点了收钱的人,让他们暂时松口,允许他下个月还以这利息还钱。 谁知第三个月到了,那掌柜的忽然说要在三日之内将放下去的钱全部收回来。这可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一时间,变卖家产,卖儿卖女为仆的人多了起来。 牛二是个光棍,他既无妻子又无孩子,只有他爹娘还在世的时候留下的两间房。这是祖屋,可不能卖了!要是卖了,他爹娘在下面都得要气活了。 牛二想着能不能去找那掌柜的说说情,再宽限几天。于是,就埋伏在那掌柜家外面,想着天黑之后再进去和他打个商量。 谁知道,天一黑,他却看见那掌柜的提着个箱子悄悄出了门,往一个地方走去了。 牛二一路跟着他,终于看见他在国子监的后墙停住,轻轻敲了几下墙,很快,就有一个人顺着墙爬了下来。 他猫在一个角落仔细听,发现掌柜的喊他钱大人,又将手中箱子交给他,说是收了几百两上来。 牛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手上拿的是钱,半路就该冲出去的。忽然,他又想到,这个钱大人大概就是在背后放印子钱的人吧?要不是这些人放印子钱,他又怎么会欠下这么多债?以至于要到卖房还债的地步?呸,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牛二歇了求情的心思,却又蹦出了另一个心思。这印子钱在嘉佑年间,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现在是天和二年了,当今圣上对这个印子钱看得很重,很多逼死了人的,都被下狱了。要是他用这事威胁一下那个当官的,岂不是就不用还钱了?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牛二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这一放松手就痒了。牛二颠着借来的银子乐呵呵地朝赌坊走去。 第二天,他就上国子监来了。那看守山门的还不让他进去。牛二就说,让他们去给钱大人通报一下,说秀水街茶水铺的人有事和他商量。 这门口的仆役听他语气得意扬扬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重要的人,于是马上便去通报了。钱监丞一听这个地方,脸色立刻就变了,因为这处正是他让放印子钱的地方。 牛二被放了进去,还没走到院子里,就被匆匆往这边赶的钱监丞撞了个正着。钱监丞拖着他往后面去,牛二站定之后就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把来意说清楚。钱监丞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小人,一口便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然后牛二就以举报他放印子钱为威胁,不仅销了帐,还从他手里又弄来一点银子花销。 谁知,这银子却是送命钱来的! 楚辞听完,感慨了一下,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过某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楚辞将这牛二嘴堵上,然后让张虎把他关进了厨房。牛二一晚上都在心里咒骂他们,完全不知道夜里玉春坊那边起了火,将牛二家的两间房烧了个精光。要不是他家房子和别人家都隔了一点路,恐怕整个坊都能烧起来。 楚辞也还不知道这事,他将牛二所说与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在状纸上,状告那个胆大包天的钱监丞。 第二日早上,楚辞就押着牛二上衙门去了,他要亲自状告那个钱监丞。因为他官居六品,七品知县不敢怠慢,而且这又和放印子钱有关系,所以立刻就派人过去,搜查那个掌柜的家。一搜之下,果然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都是按了手印的条子,金额从一到二十两不等。 等人证物证齐全之后,知县又派人去请钱监丞过来,在朝廷下令撤官之前,他还是要给予朝廷命官应有的尊重的。 因为人证物证俱在,钱监丞即使说破了天也没用,只得老实承认自己一时糊涂。他之所以升官那么快,不就因为平时打点的多吗? 一个监丞一月四十五两,一年也才五百多两!而这印子钱,所有的利息加起来,一个月就差不多能赚到这个数了。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知县立刻递了折子上去给知府,而知府又将这事往上传,一来二去的,折子便到了当今圣上的手里。 “哼!想不到国子监内也是藏污纳垢之所,身为一名监丞,竟然带头触犯国家禁令,有这样的人待在里面,我大魏学子能学到什么好东西?”皇上看完折子之后大怒。 “请皇上息怒。这钱柄旺虽然胆大包天,但天网恢恢,他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多亏了状元郎明察秋毫,不然的话……哼!传旨下去,先将这钱柄旺打五十大板,再打入大牢,三日之后举家发配边疆,十年之内不能回京!兴许是朕往日太过仁慈,只关几年便罢了,让这些人等存了侥幸之心,继续祸害百姓们。今日朕就要杀鸡儆猴,让那些人再不敢出手。” “皇上英明。” 此次检举有功的楚辞得到了二十两赏银,可是在他将案子办了之后回到国子监时,却发现汪祭酒对他的态度不如往常了。 楚辞初时还不明白,在他话里话外都暗示楚辞以后不要擅自行事时,他明白了。汪祭酒这是怪他没有经过他的手,便将这事捅了出去。 楚辞却想,汪祭酒身为一个部门负责人,肯定是不会希望本部门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圣上面前的,大概率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能像现在一样痛快?他早上听说玉春坊着火的位置时,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分明是想杀人灭口啊!打蛇打七寸,他自然是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 与汪祭酒不同的,却是外院下属的其他官员,他们对待楚辞是毕恭毕敬的,生怕在什么地方惹恼了他,被他抓住把柄告了状。 楚辞倒是不在意这些,自古以来要成大事者,哪能被这些小小的事情拖累了。处理了国子监的蛀虫,震慑了其他官员,对他接下来大刀阔斧搞改革的事是有好处的。 当然,目前要最先处理的,还是班名的那件事。楚辞把门口的何平又叫了进来,让他去将乙班的温然找过来。 何平去了一会,回来时后面就多了一个人。 “学生温然,拜见楚司业。”温然面无表情地行礼。 “温然来啦,坐吧。”楚辞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司业有事便直说吧,说完温然还要回去温书。”这眉眼精致,长得像个小姑娘的温然性子却不像小姑娘,和人说话时,满身都是刺。 “行,那我就直说了。我选定了你们九个人暂代班长一职,将班名班训确认下来。昨日上午,其余八个班都已交了过来,为何你们班的还没有交过来?” “他们没有上报,我如何能得知?”温然哼了一声,觉得楚辞明知顾问。 “那么你有主动去找大家问一问这事吗?” “为何要我去问?你不是说班长乃是一班之长吗?我怎么能低声下气地去问他们?” “是问,是商量,不是低声下气,谄媚讨好,更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凌驾于众人之上。俗话说,要想别人尊重自己,就得先学会尊重别人。今日还只是在一个小小的班级里,你都不能学会和别人交流,若是改日你当了官,下面的人合起来欺上瞒下,你也等着他们主动告发吗?”楚辞语重心长地说道。 温然低着头不做声,但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有些触动了。 “温然,你要明白,一个人身处的位置越高,责任也就越大,要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如果你连这一点点事情都办不好,如何能叫别人信任你,给你更多的责任呢?你现在回到乙班去,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在散学之后,将纸条交过来,行不行?” “是。”温然应了。 在散学之后,温然果然将他们班的班名班训交了过来。 楚辞将这些纸整理好,他要将这些纸拿到外面,换成木制的牌子再带回来。 第三天的时候,学子们来到教舍之外,纷纷在门口停留了很久,因为门框下面钉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班的名字。教舍里面也钉了两块木牌,写的是他们的班训。 看着这些东西,学子们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突然觉得好像有一种亲切感。 …… 端午过后,蛇虫鼠蚁变得多了起来,楚辞也学着其他人,在身上佩戴了草药香囊,并且佐以雄黄酒驱虫。 楚辞早早地坐在饭堂的一处偏僻角落小酌,耳边突然传来了学子们的抱怨声。 “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咱们饭堂的菜色好像少了不少!” “对,我也发现了!以往少说也有十几个菜,这几天慢慢减少,现在只有五个了,荤食剩两个,素食也只剩三个了。” “难不成是里头的厨子克扣了咱们的伙食,让我进去问他一问!” “对,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学子们左一言右一语的,瞬间就将气氛煽动起来了,有些原本老老实实用餐的,也将筷子放下,跟着讨伐起来。在这一刻,他们俨然就是正义的化身。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后厨,一个声音淡淡地在旁边响起:“不用去厨房问了,这事是我决定的,过来问我便是。” 大家四下一寻,就见角落里站起一人,转身面对他们。 “楚司业,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可否和我们解释一下,为何要克扣我们的饭食。” “怎么能说是克扣呢?你们难道没有吃饱不成?饭堂里每日准备十几二十个菜,都要倒掉不止一半,这就说明大家其实是并不需要它们的存在。与其等着浪费,还不如减少几个菜色。” “可是众口难调,若不多几个选择,我们又怎能吃得下去呢?”有些学子非常挑嘴,一道菜这不吃那不吃的。 “既是众口难调,那么这难调之人就要学会适应。若是你们以后去到偏远处任职,这不吃那不吃的,岂不是要准备饿死在那边了?” “不是人人都似楚司业你是农家子出身的,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有人偷偷说了这么一句话,相当于是当面讽刺楚辞小家子气了。 “对,正因为我是农家子,才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民生多艰。《悯农》这首诗大家都应该会背,但是却少有人能够按照上面说的去做。因为你们的钱财来的太过容易,甚至不需要开口,便有人为你们送上。我并不觉得一个靠着祖辈荫庇之人,有权利看不起自食其力的普通百姓们。” “楚司业,你若执意要减少菜色,我们以后就不吃饭堂的东西了!”他们说不过楚辞,便以自身为威胁,希望能让楚辞改变主意。 “行,你可以不吃饭堂的东西。那么,就希望你能在休沐之日,将这十几天所需的吃食全部带齐吧,因为我会让人日夜巡视国子监外围,不让外人有机会接济你们。”楚辞微微一笑,难不成他们以为他是家中祖父母吗?一听他们不吃东西,便心肝肉地叫着。 见大家都气得说不出话了,楚辞又补充了一条:“对了,明天中午打菜窗口我会请人看着,不再由你们自己决定盛多少了。” 看着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楚辞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也是时候该让他们体会一下,食堂阿姨的打饭实力了。 “这个目的嘛,自然是为了防止你们再浪费粮食。打了多少,你们便吃多少,若剩余量超过一定的份量,你们便要受罚。” 有些学子已经跺着脚离开了,在场的其他学子也是一脸的愤怒。他们刚以为这个楚司业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在这国子监本来就受气,现在连吃饭都要受限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楚辞不再理会他们,而是重新坐下来,慢慢品尝他面前的美食。他倒要看看,这群人能多有骨气! 第137章 难以入眠 规矩定下去的第二日, 楚辞来到饭堂用餐, 发现饭堂的学子少了一半, 一部分坐在这里的人,面前都是一碗饭或两个馍, 再加上一盘菜。 今日饭堂准备的二荤分别是红烧鱼块和小炒肉, 素菜则是拍黄瓜, 豇豆角和清炒苦瓜。 楚辞拿着盘子去打菜, 那个负责打菜的大娘见是楚辞来了,挥舞着大勺子就给他打了满满一盘子菜, 每一种份量都很多。 “大娘,够了够了, 再多就吃不下了。”楚辞连忙制止她还要往盘子里加菜的行为。 “司业大人, 今日吃饭的人怎么这么少啊?”打菜大娘见他温和, 便鼓起勇气和他搭话。 “没事,国子监的学子们平日里吃得太好, 偶尔消消食减减肥, 也不算什么。你们只管按平时的份量做吧,每餐多出来的份量, 就拿盆子装好送到五里外的慈济院去,切不可挑拣的乱七八糟, 以免让别人觉得我们看轻了他们。”楚辞吩咐道。 “诶诶, 我待会就去和大师傅说一声。”大娘连忙点头。 慈济院这个地方她也是知道的,里面收容的,大多都是孤儿寡妇, 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他们靠着平时接点洗刷缝补的事和朝廷每一季拨下的银子过活。但是那里僧多粥少,人们生活很是贫苦,孩子个个都和豆芽菜似的。 楚辞也是偶尔听张虎说起,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的。既然国子监的学子不需要,那他就把东西给需要的人。 饭堂里,大家沉默地用餐,饭堂之外的某间学舍里,却聚集了四五个人。 “怎么样怎么样?那姓楚的见人少了怎么说的?”他们除了各自待在学舍里和楚霸王作抗争之外,私底下还派了人去观察敌军情况。 “司业大人说,国子监学子平日吃得好,偶尔消食减肥也没关系。”被派去的卧底是吃饱了的,他虽然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吃,但上了一早上的课,确实也是饿得。 “胡说八道!谁肥了!”朱明越听不得这个字眼,立刻反驳道。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5节 祝峰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肚子:“可不就是说的你?看来你那天的牺牲让他印象很深刻啊。” 朱明越回忆起了楚辞让他吞下的那几枚药丸的味道,忍不住呕了两下。 “他也太过分了吧!咱们就别去吃,让厨房做的东西全都倒了。他不是说咱们浪费吗?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的浪费!”吴光说道。 “呃,这个…”赵清吞吞吐吐。 “这什么呀?你小子磨磨唧唧烦不烦?” “他好像早有准备了。他刚在饭堂说的很大声,说是要把咱们不吃的饭菜全都送到慈济院去。”赵清私底下觉得,这楚司业那一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 大家沉默了,这个老奸巨猾的楚霸王! “喂,你们别灰心啊!快振作起来,如果这么容易妥协,那姓楚的一定会更加得寸进尺的!咱们别去吃,再过几天就要休沐了,等咱们饿瘦了回去,家里长辈一定会问的,到时候去朝堂上参他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朱明越对楚辞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时候便站出来鼓舞大家了。 “哈哈,你这个办法好。”祝峰又笑了,“不过老朱啊,咱们这些人里,恐怕也就你一个饿瘦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朱明越去追打祝峰了,这家伙老是拿他说笑! “四郎,你怎么不说话?”吴光看姜显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便问他原因。 “饿了,养精蓄锐。”姜显说了一句,然后又闭上了嘴。 饿这个字眼显然是不能提及的,因为一提,大家都觉得有些饿了。特别是朱明越,他身子壮,一顿不吃饿的感觉就特别明显。 “你们谁还有东西吃啊?”祝峰也揉了揉肚子。 “我家带来的东西早就吃光了,你们呢?”赵清说道,幸好他刚刚去吃了,倒也不饿。 “我也吃光了。老朱你呢?”吴光问道。 朱明越眼神有些闪躲:“我…我当然也吃光了!” 祝峰向坐在另一边的姜显挑了挑眉毛,姜显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同时跳起,将不断挣扎的朱明越按在床上。 “快去搜他的床铺和柜子!” 其他两人奸笑着搜起来,只留下朱明越被压在床上嚎得和杀猪一样。在朱明越绝望的眼神中,他的一包蜜饯和一袋肉干被翻了出来。 “老朱啊,不老实啊,这是什么东西?好兄弟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祝峰大口大口地嚼着一块肉干,一边还批斗朱明越。 朱明越哭丧着脸拿了一块肉干坐在那里,这没说有肉还要同食啊! 因为有这些东西打底,所以下午去上课时,他们还是挺有精神的。其他学子也差不多,大家从家里带的东西都还有一点,一顿不吃不至于饿得慌。 他们几人坐在一起商量怎么对付楚辞,被博士敲了好几下桌子,而后,在章博士看烂泥的眼神中,他们又往桌上一趴,呼呼大睡起来。 睡醒以后,已经散学了。几个人又移步到了外操场,开始玩起蹴鞠来。 “走吧,敲钟了,该吃晚饭了。”祝峰胳膊下夹着新买的蹴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喂,你们忘了我们要和姓楚的抗争到底了吗?”朱明越为中午冤死的肉干愤愤不平。 “他晚上不在。”姜显说道。 “对,他中午在时,咱们就不去吃,他晚上不在,咱们和谁抗争去?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吴光说道。 “说的就是!老朱,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们可就去了!”赵清也说。 “去!小爷要把中午的吃回来!”朱明越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才对嘛哈哈。” 一群人打打闹闹地着往饭堂走去。饭堂晚上人变多了一点,祝峰大跨步地走在最前头,想看看晚上吃什么。他还没进门,便立刻往旁边缩去,一边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也往旁边去。 几人绕到了饭堂的侧边过道里,姜显问:“怎么了?” “四郎,你不是说他晚上不在这吃的吗?我怎么又看见他了?”祝峰觉得自己没看错,穿着青色官服,笔挺地坐在桌前吃东西的不正是那个楚司业嘛!其他的人可从来不到这边吃!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和我们作对的!他以前晚上都直接回去的。”朱明越恨恨地说道。 “那咱们还进不进去呀?”赵清有些为难。 “当然不进去了,进去让他看不起咱们吗?走!”祝峰带头走了,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走了。 …… 夜已深沉,国子监内就十分安静。但某间学舍里,却传来了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便是“吱呀”的开门声,有几条黑色的身影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便从学舍里偷偷溜出来了。 “还从老地方出去吗?” “去,傍晚我试过了,那地方还没被封掉,估计他是忘了。” “行,咱今天去如意居,饿死老子了!” 逃出学舍范围后,他们渐渐变得胆大了。偶尔看见巡查的灯光,他们便马上往旁边一避,等人走了再走。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那边了,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吓了他们一大跳。 姜显一脚本已经踢过去了,借着月光看见那人的脸时才险险地收了回去。 “温然?你怎么在这!”祝峰和温然家是世交,虽然两人不在同一个班,但也是认得的。 “我知道你们是出去吃东西的,带上我一起。” “不带。”姜显拒绝了,这人一看就是废柴,身娇体软的谁能带的动? “是啊,温然,你在这待着,我等会给你带一点进来吧?”他们这些人里,祝峰平时活跃些,经常以大哥自诩。但实际上,姜显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位。 “不带是吧,诶——”姜显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温然看着他,眼里满是得意。 “四郎,就带上他吧,待会我拉他过去。”祝峰不想看两个熟人起矛盾,便站出来调解。 姜显瞪了温然一眼,然后放开他往前走。祝峰拉过温然,小声道:“四郎脾气有点怪,你别惹他。你怎么也半夜跑出来了?” “原因自然和你们一样。”温然平时观察过他们,知道他们经常逃出去玩,但是他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当然爬不过这三米多的墙了。正往回走,突然看见那边来人,温然看清是他们,这才跳了出来。 来到了平时翻墙的地方,朱明越率先冲上去抽出一块砖,顿时高兴得不行。 “快,四郎你快上去,把梯子给我们架好!” 姜显阴沉着脸扶住一块凸起的砖头,三两下便跳上墙头,翻了过去。 似乎有一声闷哼传过来,这边人狐疑地问道:“四郎,你怎么了?” “无碍。”这声音听不太真切,然后,便是梯子架上墙的碰撞声。 眼前便是光明大道了,大家伙开心极了,一个一个地往上爬,然后又从梯子下去。 下去的人都没了声音,祝峰也没心思去看,他还得把温然拉上来。等好不容易把温然拉上来后,祝峰朝下面喊:“老朱,吴光,你们扶着点梯子,我让温然先下去。” 下面的人没说话,但是能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梯子。温然慢慢往下爬,到底时刚想道谢,却看见了那张笑眯眯的脸,不由惊叫出声。 上面的祝峰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摔了下来。他刚揉着屁股爬起来,忽然发现周围突然亮了。 在灯笼的映照下,祝峰看见了一生中最恐怖的画面。 四郎被一个壮汉捂着嘴按在墙上,其他四人则一脸惊惶地蹲在墙角,笑眯眯的楚司业站在他对面,金戒尺拿在手上一敲一敲的,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 “你们说,他是不是山精鬼怪?”祝峰躺在被窝里,唏嘘不已。 “谁知道呢?八成是吧。”吴光无精打采地说道。 “还八成,我觉得他就是!不止是山精鬼怪,还是妖魔鬼怪!”朱明越还带着哭腔,被窝下的胖脸,摸起来绝对还是湿的。 “四郎,你怎么又不说话?”祝峰好奇地问。 “手疼,不想说。” 提到这个话题,大家又沉默了。今夜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出外的六个人,无一不是肿着一双熊掌入眠的。 第138章 世界太小 “快去看, 外面出了告示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 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朱明越是个爱睡的, 听见外面在吵,顿时气恼地叫起来:“等小爷出去弄死他们——哎哟!” 他在激愤之中, 忍不住用手大力拍打了一下被子, 却没想到手心还是肿痛不已的, 一下子就飙出泪来了。 其他人也醒了, 小心翼翼地穿着衣服鞋袜,偶尔也会响起两声“嘶嘶”的抽气声。 等他们洗漱完毕, 来到了从学舍通往教舍的院门口时,却被竖在那里的一块大木板吸引了视线。 这大木板通体漆黑, 看上去却不像是乌木, 更像是涂了漆染上去的。这木板上贴了两张红纸, 几个人挤开其他同窗,进去一看, 发现上面写的是什么扣分通报表。 “扣分表?诶, 好像前几天是说过这么一回事是吧?每人起始是……一百分对吧?” “让我来看看名单,看看上面有多少人扣了分?” “进取班王海, 扣十分,哈哈哈。博学班张广明, 扣二十分, 哈哈哈……”祝峰等人霸在告示前面,将扣了分的人全都念了出来,后面还得跟上哈哈哈以示嘲笑。 其他学子敢怒不敢言, 这外院的众多小团伙里,就数祝峰他们的小团伙最猖狂,要不怎么会分到壬班去?不过,现在好像得叫雏鹰班了。 听说他们班之前想叫雄鹰班,被楚司业改了,还附了一句,毛孩子叫什么雄鹰?就叫雏鹰! 前面大约念了二十多个名字时,祝峰突然失了声。有眼尖的一看,顿时像找回场子一样,高声叫道:“哈哈哈,快看,后面一串全都是雏鹰班的!” 其他人一看也大声笑了起来。有好事者也学他们之前的模样,将名单的里面的人都大声念了一遍:“……雏鹰班姜显,祝峰,吴光,朱明越,赵清,扣一百分哈哈哈!博学班温然,扣一百分?” 念到最后一个人时,那人突然抽了口气,这原来乙班的温然平时牙尖嘴利,喜欢和助教们抬杠没错,但是他读书却还是不错的,各方面表现也不错,大家都觉得,如果他能把嘴皮子功夫改一改,应该不至于会分在外院才是。 “温然怎么也扣一百分?” “就是。他们几个还好说,温然怎么会扣一百分?” 大家不由议论纷纷起来。红纸上写了,如果对扣分项有异议的,可以去司业厅找楚司业。可是温然他似乎并不想去问,他们便也只能作罢了。 看完了告示,一群人往饭堂走去。祝峰等人进去之前,还特意看了看楚辞有没有在里面,发现这里没有他的身影后,才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准备吃东西。 赵清已经吃过一次,就领着他们去领碗盘,然后排着队上去打饭。早餐一人一个白煮蛋,一大碗稀饭,两个大肉包子再加上一些咸菜。 饭菜一打到手,他们就立刻找了个地方大快朵颐。 往常他们吃这些东西时,经常都是掰开包子吃里面的陷,皮就一堆一堆地丢在底下。现在饿了两顿之后再吃这些东西,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朱明越瘫在座位上,撑得直打嗝,他把东西吃光之后,又去要,结果好说歹说,才又从那大娘那里要了一碗稀饭和一个包子。他吃完包子就有些撑了,但那个大娘一直盯着他,他也不想泄气,就硬着头皮把那一大碗稀饭又喝了下去。 “晨课我都不想去上了,我想回屋躺着去。”朱明越说。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6节 “老朱你忘了,他早上可是要来点人的!”吴光恐吓他。 “哎……” 朱明越叹了口气,跟随众人的脚步一起回到教舍。待看见上面挂着的雏鹰班时,他又撇了撇嘴,什么破名儿! 早上是范学录带着他们读《中庸》,这老头子读书摇头晃脑,声音拉的长长的,让人听了直想睡觉。 朱明越一直硬撑着眼皮等着楚辞检查完他好回去睡觉,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中午散学,楚辞都没有出现。 “你们说,他这是不是故意的?他先天天过来,让我们提高警惕,而后突然不来,想让我们先松口气,然后警惕心变弱,再趁着我们逃课时,把我们一网打尽啊?”吴光眯着眼睛,开始阴谋论。 “难讲,我们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就不逃课,气死他!”祝峰恨恨地说道。 其他人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怪。 那么楚辞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他在北城门外五里地的送别亭内等了许久,每过一会就踮脚张望一下,到中午时,终于见到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过来了。 楚辞跑出亭子,仔细一看,坐在第一匹马马背上的不正是寇静静吗? 寇静也看见了他,鞭子一挥,马儿便朝这边奔来。在距离楚辞大约十米远的地方,他就拉了缰绳,让马停下,然后自己翻身下马。 “默之兄,好久不见——”楚辞本想说两句客套话,却被寇静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赶了回去。 这个拥抱很紧,搂着他的手臂很有劲。楚辞很高兴他的激动,这是地位的体现,他一定是寇静静最好的朋友。 两人搂着站了许久,直到后面的人都快追了上来,寇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辞弟,恭喜你金榜题名。虽然晚了,但还是要说的。” “多谢默之兄。”楚辞笑了,这男人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虎,目前是我的书童,他天生力气大,说不定是从军的好苗子呢。” 楚辞觉得,张虎的本事不应该埋没在他身边,当一个小小的书童,军营才是他发挥的地方。 寇静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拘谨的张虎,说道:“那改日让他和我手底下几个兵比试一下,如果能行,我就把他带回去。” “不不——我不去军营,我要待在老爷身边。”张虎连连挥手拒绝,他看着寇静,脸上表情十分紧张,生怕下一刻就被寇静带走了。 “大虎,你先别紧张,老爷和你开玩笑呢!”楚辞赶紧安抚他的情绪,因为张虎平时表现都不错,经常会让他忘记,张虎实际上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智商。“这位是寇老爷。” “寇老爷。”张虎叫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气氛正有些小尴尬,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世叔,你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吧?” 楚辞回头一看,正是许先生的孙子许乔南小少爷,他肉眼看着结实了一些,也黑了许多,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有几分搞笑。 “是啊,世侄,军营可好玩?”楚辞调侃地问道。 “世叔,军营可不是玩的地方,我是去当兵的,将来要守护边疆,和外敌拼杀的!”许乔南很认真地说道,可见他对入伍这事真的上心了。 “行,是世叔说错了,小看了你的抱负,世叔给你赔不是。” 许乔南还想拿乔一下,忽然接受到了一束略带危险的眼神,他连忙说道:“世叔严重了,侄儿哪能要您赔不是?” 楚辞刚想开口,忽然听到后面又传来一声犹疑:“楚秀才?” 会这样叫他的无疑是老熟人了,楚辞再往队伍里看去时,发现站在下方的人不正是秦钊吗? “秦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第139章 吃糖葫芦 “楚秀才, 你真在这里!你是来考状元的吧?”秦钊上前几步, 满脸都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什么是来考状元的?他就是今科状元状元!”许乔南嘲笑这个土包子。 秦钊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又转头对楚辞说话:“楚…状元!恭喜啊,小远他们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你也别叫得这么外向了, 你就叫我楚二哥吧!对了, 你怎么会在军营里呢?那时候不是听说你和你舅舅走商去了吗?” “这事可就孩子没娘, 说来话长了。当时啊——” “咳咳!”寇静突然出声打断, 秦钊立刻肃立在一旁,以标准的站姿听领导训话。 一旁的许乔南笑得腰都弯了, 忍不住一只手撑在楚辞肩膀上。 寇静不动声色地将楚辞拉到身边,低声说道:“既然说来话长, 就以后再说。士兵们一路舟车劳顿, 我们早点进去休息, 下午我还要去兵部一趟。” “对对,我都差点忘了。你看我就赶了一辆小马车过来, 秦钊, 乔南,你们和我一起坐吧。”楚辞见寇静有马骑, 后面的士兵他又不认得,于是便邀请秦钊和许乔南一同上马车。 “辞弟, 我有要事和你相商, 我的马给他们骑。”说着,便率先登上了马车,然后伸出一只手要牵楚辞上来。 楚辞不明所以, 只得把手给寇静,然后一起坐上马车。 许乔南和秦钊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我不骑这马!”许乔南说道。 “那正好,我一个人骑。”秦钊笑的得意。 “你也不能骑,这是寇千户的马,咱们一人一边牵着马走!” “我才不和你玩小孩子把戏,你一个人骑吧。”秦钊哼了一声,跟在了队伍后面。 许乔南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便把马交给一个老兵,故意走到秦钊身边,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楚辞不知道两人结下的仇,他和寇静一起坐在马车上,可是等马车跑了一会儿之后,寇静都没有说话。 “默之兄,你不是说要和我商量重要的事情吗?是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的。”寇静似乎刚刚才回过神,他说:“我这次来京城,给你带了很多东西,都在后面的船上,隔两天便能到了。”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机密事件呢。”楚辞失笑。“哦,也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假公济私,来京城还给我带了东西,哈哈。对了,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事?我看你信里也没说,是不是要保密啊?” “现在不用了,过两日朝廷便会发文。我们这次,是来参加全军大比武的。”寇静不在意楚辞的调侃,仍然温柔地看着他,一边说出此次来京的目的。 这全军大比武也算是历史悠久了。听说当年太祖夺江山时,身边一共有八个好兄弟,他们都是调兵遣将的好手,才能打赢那一场场以少胜多的战役,缔造一次次的经典,为太祖赢得了江山。 等皇位坐稳之时,那些原来擅长调兵遣将的兄弟也都封了爵位,身居要职。原来有敌人吸引仇恨,他们之间的矛盾还不算太明显,但是等敌人不存在了,他们的矛盾也就浮出了水面。 经常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基本上天天都要在朝堂上闹一会。 旧朝覆灭,新朝刚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皇上每天忙得都要跳楼,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去处理这些兄弟间的琐事。可是不管又说不过去,管了吧,有伤和气。 有人私底下提出,把这八王分封到各个地方去,见不着可不就吵不起来了?皇上觉得这人居心叵测,于是给杀了。 开玩笑,放虎归山易,抓虎还朝难。这些人调兵遣将的本领他深有领会,给他们弄到封地去,万一一个不好,还不自立为王?反正要是他,他就会这样做。所以,这几头老虎是万万不能放回去的。 说又不好说,放又不能放,于是当时的左相,也就是原来的谋士就说了,这几位都是好勇斗狠的,与其让他们斗个不停,还不如找点事让他们做。不是喜欢带兵吗?一人给五十个兵,让他们训练去,一年比试一次,按照排名来决定位置,谁赢谁就有理,输的无条件服从。 这几位一听,便都同意了,将自身十八般武艺全都用在这些人身上。 因为他们精心训练出来的兵都特别好用,所以这个传统一直保持了下来。但是因为后来文官们的地位原来越高,说这每年一次劳民伤财,便改成了每三年一次,由各省选拔五十名士兵并一名教头上京比试。 寇静一直是新兵教练,元帅觉得他带兵很有一套,所以去年就将入选的一百名士兵交给了他,让他训练几个月后,挑选五十人上京,并且也正式提了他的位置,变成了副千户。 百户为正六品官职,而千户则是正五品。副千户则在二者之间,为从五品官员,说来他的官职目前比楚辞还要大。 但是武官不比文官,大多都是虚职。别说同等级的文官地位高,就算是高一级的武官,也不敢轻易得罪低一级的文官。 寇静这次带来的五十个人里,除了秦钊和许乔南是新兵蛋子之外,其余全是训练了三年的老兵。他们这些人,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其他方面,都要优于其他的士兵。 而秦钊和许乔南之所以被选来,一是因为他们确实有人所不及之处,二是因为自许乔南入营后,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在军营天天闹腾,也就寇静能管住他们了。 楚辞点点头,这不就像现代的军运会一样吗?只是比试的项目可能会有所不同。 “这个比试一共持续多少天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看吗?” “可以的。另外,我还想请辞弟帮个忙。” “什么忙?” “全军大比武中有一项比试是需要一位谋士出谋划策的,我没有带军中的谋士过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不知你可愿意?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寇静说完,定定地看着楚辞,虽然他说没关系,可是楚辞却知道,若是他不答应的话,寇静一定会很失望。 “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得答应了。不过默之兄,我觉得你文能执笔写江山,武能上马安天下,为何你还需要谋士呢?” “比起自己,我更加信任你。” “哈哈,但愿我不会有负默之兄你所托。” 寇静听他一句一个默之兄,有些不开心,但他又不知道让楚辞叫他什么,嘴巴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开口。 他不说,楚辞却察觉到了。 “默之兄,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辞弟,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默之兄?” “啊?”楚辞有些不解,为什么啊? “昔日我读书时,那些同窗们就这样叫我。” “那我也叫你寇千户?” “不可,这是军中之人叫的。” “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吧?那多不好。” “不如,你叫我静哥吧?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 楚辞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静哥?靖哥哥?身为被金古梁温四大高手心血之作灌溉大的楚辞,怎能不知道“侠之大者”的靖哥哥呢?寇静这么一提,他总觉得是在叫他一样。 寇静见他狂笑不止,眼神不由暗淡下来,看来辞弟终究还是不愿这么亲近地唤他。 楚辞笑完之后,便发觉不好。身边的寇静目视前方,脸板的和什么似的。 “默之兄,你生气啦?”他凑过去小声问道。 “……”寇静沉默地摇摇头,他怎么会和辞弟生气呢? “那你笑一个。”楚辞将他的脸转过来,强迫他卖笑。 寇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别闹了,辞弟。”然后就把头转了回去。 还说没生气呢!就算没生气,也是不开心了。楚辞眼睛一转,坏笑着凑到寇静耳边,轻声叫道:“别生气了,静哥哥~” 寇静身子一僵,被楚辞贴近的那只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辞弟,你刚刚唤我……什么?” “我叫你静哥哥,好不好?”楚辞憋住笑,柔声问道。 寇静转过头,眼里满是欣喜,唇角也上扬了不止一个弧度,连连点头:“嗯!”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7节 楚辞即将出口的笑凝固住了,他本来想笑的,见寇静这样却又笑不出来了。这个称呼在他听起来好像是搞笑的,但在寇静心里,似乎有别种意味? 他不忍心破坏寇静的心情,但这个称呼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确实太肉麻了,于是楚辞开口说道:“呃,要不还是就叫静哥吧,我又不是那些小丫头,这样叫既显得亲近,又显得我沉稳,你说行吗?” “行,辞弟觉得怎么样叫得顺口,就怎样叫吧。” 寇静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辞弟能叫他一声“静哥”,而不是叫那人人都可称呼的“默之兄”,已经足够让他高兴了。 虽然,他私心里还是更喜欢“静哥哥”这个称呼的。刚才辞弟这样唤他时,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很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让他欢喜地想要出去跑一跑。 可是就如辞弟说的,这样的叫法,确实是女孩子们叫得比较多。 如果他能够在小时候遇见辞弟就好了。那时候,扎着小小童子髻的辞弟,仰着一张小圆脸,甜甜地叫他“静哥哥”,他一定会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他买糖葫芦吃。 楚辞觉得寇静看着自己的眼神缥缈而诡异,不禁问道:“静哥,你在想什么?” “糖葫芦。” 楚辞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人高马大寇静静最喜欢吃的……竟然是糖葫芦……吗! 第140章 如何正名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不待寇静解释, 楚辞就接过了话茬。 “静哥, 你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任职吗?” “朝廷规定,凡新科状元, 榜眼, 探花三人需入翰林院上任。你是状元, 应是任翰林院修撰之位吧?”寇静回答得有理有据的。 “不是, 我现在在国子监任职。” “国子监?”寇静先是奇怪,然后脸色不太好看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也不算是吧,我自己也挺愿意待在那里的。国子监乃是一国最高学府, 能在里面任职, 也还不错。” “国子监里藏书众多, 昔日先父曾借住其间,据说他看了两个多月, 才看完了一个书架。辞弟若有兴趣, 也可去里面一观。” “对啊,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到呢!我还说过几日去书肆买几本书看呢!可惜那时候你送给我的那些书, 我大部分都放在家里了,没有带过来。”自从考完科举, 楚辞就闲了下来, 晚上又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书也只有科举专用书。 “没事,我又送了你一些书, 现在还在途中,没有运过来,过几日你就可以看见了。” “静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从来都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不行,我也要想一想送你什么东西才行。” “不用了,刚好我有就送你了,不用费心去为我准备那么多。”寇静看他懊恼的样子笑了笑。 楚辞刚想反驳,就听见张虎在外面叫:“老爷,到城门口了。” “辞弟,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等其他人过来。”寇静起身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元帅开具的手信在他这里,没有这东西,那些人进不去城门。 楚辞也跟在他后面掀开帘子:“静哥,我目前住在文兴坊内,门口暂挂了楚府的就是。”他还没搬家的原因就是考虑到这个,在文兴坊见面,比去国子监见面要容易多了。 “嗯,等我事情办妥了就去找你。你先进去吧。” “嗯。”楚辞点点头,然后钻进车厢,让张虎赶车。像他们这样在京中任职的官员,赶着官府制式马车的,门口的守卫军一般都不会去检查,而是直接放行。除非是朝廷下令全城搜捕逃犯时,才会仔细检查。 一进城门,张虎似乎松了一口气,欢快地问道:“老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楚辞看了看时间,说道:“此时应已用过中午饭了,我们先在外面吃点东西,你再送我回国子监吧。” “诶!”张虎一听吃饭,立刻赶着马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家饭馆。这家饭馆门面不大,但是里面的东西吃起来特别地道,而且从掌柜到小二再到厨子,都把自己收拾得特别干净,让人倍感舒适。 两人点了三个菜,要了一壶梅子酒。趁着上菜的时间,楚辞问张虎:“大虎,你一身力气,跟在老爷身边做书童,会不会有点太屈才了?” 张虎有点扭捏:“老爷……其实我也能当管家。”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了,从他当上书童开始,那群一起玩的小厮就在给他洗脑,他们告诉他,一个小厮最光辉的时刻,就是当上管家的那一天。 楚辞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想去军营吗?也许未来可以成为大将军呢!” “不不不,我不去军营。”张虎头都要摇掉了。 “为什么不去呢?” “我想在老爷身边服侍,您去哪我就去哪!” “若我回家耕田下地呢?” “我力气很大,家里的地都是我耕的,从来都不用牛!” 张虎一片稚子之心,楚辞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人各有志,能过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吃完了饭后,楚辞回到了国子监内。 他让何平去通知外院的所有人,今天下午散学之后先别走,留下来议事。何平点点头,又叫了院中其他小厮,一起去通知那些人。 这还是楚辞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开全体教师会。他的计划已经写好了,就等着教师们聚集之后,再将计划真正落实下去。 …… 午课的钟声敲响之后,学子们纷纷从学舍赶到教舍里去上课。可是朱明越却怎么也起不来,自早上吃撑以后,他中午也吃撑了。 这人呐,一吃饱喝足就犯困,更别说像朱明越这样体重略超标的人了。他一头栽倒在床铺上,立刻就睡得昏天暗地了。 他们拽他起来时,朱明越死也不起来,闭着眼睛叫道:“他不是出去了吗?睡一觉怎么了!” “万一他又回来了呢?” “你们怎么这么胆小怕事啊?他又不是阎王老子,那么怕他干什么!要去你们去,我可不怕他。”强大的睡欲战胜了对楚辞的恐惧,朱明越觉得,大不了就是一顿打,怕什么。 其他人哪能承认自己怕楚辞,当下就表示,他们也不怕。一个个地又躺回床上去了。 朱明越睡得更加心安理得,有这么多人一起挨罚,挨罚似乎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吱呀——” 推门声惊醒了床上的四个人,他们睁开迷蒙的眼睛朝外边一看,此时日已偏西,他们竟然睡了一下午。 “是不是他来了?”吴光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脸惊慌失措。 门口的赵清看着床上几人的样子,不由大笑出声:“哈哈,就你们这样还逃课呢?放心吧,他今天下午没来班上巡查,你们逃过一劫了。” “吓死老子了,走走走,去玩蹴鞠。”朱明越睡饱了,掀开被子就招呼大家去玩。 此时已经散学,博士们夹着书本和这些人面对面走过,留下几个白眼和几句不学无术的批评。这些人完全无所谓,大剌剌地从这些人旁边走过。 “唉,你说他们干嘛去?”祝峰颠着蹴鞠,有些好奇。 “谁知道呢?管他们干嘛。” …… “今天耽搁大家回家的时间了,待会散会之后,由我做东,请大家去明月楼吃一顿。” 楚辞让何平和几个小厮把司业厅旁边的一间空房整理出来,然后将桌子拼在一起,摆成了一个会议室的样子。 这些博士助教们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不过片刻之后,便按各个位置上贴的名帖坐下了。 楚辞等他们坐好之后,便从司业厅笑盈盈地走进来,一开口就把大家被留守的不开心抹去了。 这明月楼消费较高,吃一顿要十几两银子上下,他们一个月月薪才四五十两,哪能没事上那边消遣?今天可一定要把这楚司业的钱袋掏空了才行。 “那就多谢司业大人了。就不知你今天把我们聚在一起,所为何事?”有人发问了。 “是这样的,今天这个会议,就是想问问大家,对于外院学子的学业,大家有什么看法?” 当初楚司业骂钱监丞的话大家言犹在耳,这会儿楚辞让发表意见,他们也不说是学生太过顽劣了,只说自己学业不精,未能把学生们教好云云。 楚辞见他们满嘴跑火车,只说一些套话,也不着急。他耐心地等大家都倒完苦水之后,才开口说道:“看来大家都很谦虚啊!不过也不必如此,各位都是我国子监的良才,无论人品还是学业水平都是毋庸置疑的。” 下面的人脸上有了笑意,毕竟谁都喜欢被捧着。 “但是,目前的现状却是,国子监外院的学子们在良师的教导下却无丝毫进益,说出去,于我们的名声大大有碍啊。知道的,会说国子监学子顽劣,不知道的,却会说国子监的夫子都是一群庸才,根本不会教书育人。” “竖子无礼!”有位老先生拍了桌子,“我们兢兢业业,悉心教导,怎可担此污名?” “胡老说得很对!我们确实不应该担这种污名。可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却实在太难了。他们看不见我们的日夜操劳,只会用每三年考上举人或者进士的名额来看待我们。面对如此情形,我们应该怎样为自己正名呢?” 在场的都是一些文人,文人最重名声。若说这事只和国子监相关,他们还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现在楚辞把这事和他们自己的名声挂了钩,这些人就不得不认真想办法了。 “不如,咱们将那些不认真听课的学子都赶回家学或者府学吧。以免让他们败坏我国子监的名声!” “钟博士此言差矣,也不说咱们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学生开除,单说开除之后,怎么面对他们的长辈,这就是个大问题。若他们怪罪起来,我就说是钟博士您的主意,您担待得起吗?”楚辞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 钟博士不做声了。 “要不然,把读书的时间延长,一遍不行就两遍,十遍不行就二十遍!长此以往下去,他们总能学会的!” “徐博士这个方法好,但是有个问题。学生们多读是没问题,但是很多博士年事已高,坐了一个下午已经够累了,我怎么能忍心再让他们陪到晚上呢?”填鸭式教学楚辞是绝对不允许的。 其他人也都对出这个馊主意的徐博士怒目而视,不就仗着自己年轻点吗?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咱们要靠什么方法才能正名呢?”有个性子急躁点的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了。 “唉,梁兄莫要着急。依我看,咱们不如听一听司业大人有什么想法。他是今科状元郎,又有皇上钦赐的金戒尺,想来必是足智多谋的。楚司业,你就不要藏着掖着,让我等忧心了。快将你的高见与我们说一说吧。” 有人一直观察着楚辞,见他不慌不忙的,八成是想让他们抛砖引玉,现在时机成熟,干脆就由他开口吧。 “哈哈,于大人太客气了。高见谈不上,个人浅见倒是有一些。”楚辞对这个上道的人投去一个友善的眼神,然后再让何平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份东西。 “这是?” 各位夫子们看着封面上大大的“国子监计划书”六个大字,心里都有些疑问,这是什么东西? 第141章 后生可畏 “为了加强国子监学子学业水平, 达到为国子监教师正名的目的, 特拟计划如下。” “一、目前的讲学形式需整改, 以后不再以读背抄默讲的方法进行讲学,而要读讲结合, 让学生边听边记。” “二、课业布置适量, 不再布置大批量抄写任务, 形式应多样灵活。” “三、目前开创的课程稀少, 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容易让人产生厌倦,需效仿先贤, 设君子六艺,使学子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四……” 博士们捧着这几张纸仔细端详, 里面涉及到了一些现代名词, 他们不太懂, 但若结合整句看下来,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楚辞坐在上首, 也不急着解释这个, 而是让他们先自行理解,有个消化的时间。 “楚司业, 您能否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些东西?”于辉问道。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8节 他开口之后,其他人也都把视线投注在楚辞身上, 等着听他的解释。这份什么计划书上面的条条框框也忒多了, 看上去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变多了,这不由让人心生抵触情绪。 已经有一些博士,心里想着等楚辞说完就要破口大骂了。他们这时已经忘记了, 上一个和楚辞不太对付的钱监丞,已经被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当然,楚辞也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绝不会因为有人和他政见不和就暗地下黑手。他只会以理服人。 “既然大家都看完了,那么我就来解释一下。希望各位大人能听我讲完之后,再开口发表意见。”楚辞微笑着说道,视线在每个人身上都停了片刻。 “大人请讲。”其他人附和道。 “正所谓,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于是,这些天来,我充分了解了一下咱们国子监的讲学方法。发现都是由学录或学正先去班上领读,将句读方式教给学子们,再监督他们背下来。背下来之后布置大量抄写,由助教批改,然后再进行默写。待已滚瓜烂熟之后,由博士们讲解其中含义,再布置几道策论题给他们完成,又由助教批改,才算教完一篇,对否?” 其他人都点头,各有分工,这有什么不好吗? “倒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觉得有些屈才了。”楚辞叹了口气。 “大人何出此言?” “之前我已将各位履历全都从王典簿那里调过来看了看,发现各位都是嘉佑年间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怎么了!莫不是大人状元出身,就瞧不起咱们同进士出身的人了?”梁宏气不打一处来,每年科举取仕,除了前面的十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同进士,有什么好说的? 楚辞发现其他人脸色也有不虞,轻笑一声,说道:“楚辞怎敢?各位乃是我的前辈,我不过侥幸得了个状元的名头,再不敢看不起各位的。我想说的是,各位同进士出身,真才实学不在众人之下,难道就甘心日复一日地教人句读,给人批改课业吗?” 助教和学正学录们面面相觑,不甘心又如何?国子监升迁有标准,每个位置的名额都是定死的,除非前面的人退下来,否则后面的难以升迁。 他们若有本事,早谋了出路从国子监出去了,还用待在这里? “各位缺少的是一个机会。你若只教学子们这些,那么他们记住的,就是你只会教句读或批改,而无其他长处。我们教的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很大一部分人未来在朝堂上的成就都会在你我之上。若你们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何愁他们不念师恩,必是要在圣上面前替各位美言几句的。” 助教们若有所思,他们都还年轻。国子监内,学正学录一般在三十五岁上下,这范学录是个例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连个助教都没混到。助教们一般都在四十多岁上下,其中关助教年纪最大,但也才五十一岁。于他们而言,政治生涯还有挺长的一段路要走,自然是不甘心政治生涯只止步于这小小的助教或博士的。就像楚司业说的一样,他们若只教授这些东西,在学子们的眼里他们根本一无是处。 虽然这些学子们顽劣不堪,但人家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起步就比他们高了不少,若真能结下师徒情谊,那未来还真说不定。 这时候九个博士不高兴了,这不是当面挖墙脚吗? “楚司业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取而代之喽?” “非也,不是取而代之,而是为你们分担更多。我瞧着各位博士,应也都近花甲之年了,每次轮到你们讲学时,一坐就是一下午,起身时必定觉得腰背肩颈处刺痛难忍吧?若是按我上述方法施行,各位一天只需在国子监待上三盏茶的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博士们心中各自也有考量。大魏朝规定,大夫六十而致仕。他们之中,年岁最长的已有五十九岁,年岁最小的,也有五十六了。在这个年岁,还是一名国子监博士,他们的政治生涯,也已经能看到头了。因为只有高层的那些官员,才会在致仕之后被皇上留任,像他们这样的,到时间了就要去吏部停职,再到户部领一笔养老银就没有后续了。 他们不再像年轻人那样,敢于拼搏,更喜欢偏安一隅,悠闲度日。眼下这计划看起来十分复杂,若让他们这把老骨头去做这些事,他们自然是会反对的。但是按照楚司业所说,他们一天只需在这里待上三盏茶的时间,那基本上就相当于已经致仕了。最重要的是,月俸不会少半分。 看着他们也偃旗息鼓,楚辞松了口气。他就是抓住了年轻人要权,老人要闲这个心理来说服他们的。若他们能进套子,好好配合,那楚辞也不会多说什么。若他们油盐不进,楚辞就得搬出长官的威严了,到时候路就会比较难走,幸好啊! “既然大家都对此无异议了,就再看看这张表。我将一天划分出了几堂课的时间,每堂课由专人负责,到时间即可离开,以及你们目前所教到书目的进度安排表。接下来,有疑问的尽可以上来提,我会为你们一一解答……” 接下来的时间,楚辞就和他们一一说明该怎么去做,会议一共开到天色擦黑,才慢慢收尾。 “我知道大家可能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这就要等到具体实施的时候再来解答了。现在我安排一下各班的班主任。” “何为班主任?”又是一个新鲜词,大家都很好奇,这位楚司业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若都是自己想的,那真是不得了。 “班主任就是统领一班事务,国子监内不论大事小情均由你们告知学子,学子们提出的问题也要及时解决,平时也要多了解他们的想法。”见大家又开始有抵触情绪,楚辞笑着叫了一句:“当然,这事不会让大家白做工,凡任班主任的,每月都有补贴,补贴五到十两不等,根据大家表现发放。” “五到十两?” 学正学录们议论纷纷,这一下子就差不多是月俸的四分之一了,这个班主任当得! 楚辞报了名单之后,有些人就有异议了,说怎么不让我当呢?楚辞笑道:“大家不必有意见,这个班主任可以先轮流当,这个月他当,下个月你当,直到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楚司业,下官还有一个问题。” “于大人请说。” “您许诺大家补贴,这补贴的银子从何而来,您却没有说。” 是啊,可别是随口说说的。 楚辞笑了:“于大人考虑得很周到,值得表扬。这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王典簿,请你来说说饭堂这几日的支出吧。” 王典簿坐在最末,他慢慢站起来,手上拿着一本账簿。听完他的讲解之后,大家惊讶地发现,饭堂这些时日的支出,竟然比以往要少了许多,按这个样子下去,一个月最少也能较之前省下两三百两,这不就是补贴银吗? 见大家还想说什么,楚辞站了起来,摆摆手说道:“眼下天色已晚,各位大人都饿了吧?明月楼的酒席已经定下,咱们先去吃饭,再谈其他的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发觉,这时候距离平时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可千万别和我客气。”楚辞带头走在前面,几位博士跟在他身后笑着说:“今日必要让司业大人破费了。” 于博士和徐博士走在后面,徐博士叹道:“咱们这位司业大人可了不得啊,这顿饭入口,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是啊,你看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出来的?我看咱们司业大人,心中有丘壑,必是任职之前就有所考虑了。细观他这些天在国子监做的事情,我越想越心惊,若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似他这样,那怪不得人家一下来就能做司业,而我们只能当博士了。” “于兄,听你话中之意,似乎对咱们司业多加推崇啊。” “是啊,若我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还能跟着他更上一层楼呢。你还年轻,要抓住机会啊。” 一群人坐上马车,来到明月楼。 这明月楼不愧是奢华之地,即使已经入夜,里面还是人头济济的。楚辞报上名号,小二就带他们去了一间大包间,里面已经准备了四桌席面。 大家依次落座,然后楚辞招呼店小二上菜,不到一会,菜便上齐了。 大家边吃边聊,一直吃到深夜。楚辞身为主人,自然要招呼好他们。一番话谈下来,大家对于这个新上任的司业都有了新的认识。 后生可畏啊!瞧瞧人家这做派,做了十几天的官,比他们做了十几年的还会来事。 第142章 时间观念 饭桌上的交情, 都是靠酒打下的。楚辞左一杯, 右一杯下肚, 待席面散了之后,脑子早已有些昏沉了。在席上时他还强撑着不露怯, 这会被张虎扶着上了马车之后, 就立刻往座位上一靠, 睡得不省人事了。 张虎赶着马车送他回去, 到了门口时,刚想停车, 突然见到一个阴影站在门口的角落里。 张虎跳下马车,叫道:“你这贼人, 还敢来?”文兴坊最近好几户都失窃了, 张虎挂在院中的衣服也被人挑走了一件, 气得他脑袋冒烟,那件衣服是老爷买给他出门穿的! 这会他见有人行迹鬼祟地站在门口, 上去便是一拳。 那人面对突然袭来的拳风丝毫不慌张, 直接架胳膊阻挡,然后反手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张虎不信, 站稳后又上前去打他。他一向仰仗自己的力气大,一对多都不见吃亏, 一对一竟然还能被人推个趔趄? 那人不堪其扰, 几下之后也动起真格来。张虎使的是蛮力,那人却是巧劲。两人身形看着相差不大,但他却比张虎灵活。 不一会儿, 张虎就被压在地上,不得动弹了。 “大虎,咋还没到啊?”醉醺醺的楚辞早已经从座椅滑到了下面。他在车里趴了好久了,见还没到家,于是叫了起来,丝毫都没察觉马车已经停住了。 张虎心里一惊,完了,这贼人肯定知道他们老爷还在车上了。听见他们老爷声音后,这贼人的力道都松了一些。 “起来,你是张虎吧,我是辞弟的大哥,你今天刚见过。”贼人说话了,声音听上去确实有点耳熟,再等那人将车上挂着的灯笼取下来照在脸上时,张虎才认出来。 寇静有心试探他的能力,却不知道楚辞喝醉了,这会听到楚辞的声音之后,立刻绝了试探的心。 “寇老爷!你你…别怪我,太黑了,我还以为是贼人。”张虎吓得有些结巴,万一这个寇老爷一生气,要带他去军营可怎么办? “无事。你先把门打开,我把辞弟扶进去。” “唉!” 张虎掏出一串钥匙,借着灯笼的光打开院门。这边,寇静上了马车,看见楚辞趴在板子上,有些哭笑不得。 他伸手将他扶起来,楚辞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由他拖着往下,再不肯使一点力气。 寇静无奈,只得半抱着他往下走。 经过一番兵荒马乱,三人终于都进到了屋子里。寇静本想向上次一样,给他擦一擦,塞到床上去。 结果,楚辞不干了。 上次他喝醉时是深秋,那时天冷了,隔两三天洗一次澡还能接受。但现在却是五月天,农历的五月放现代就是六七月了,这时候能不天天洗澡吗? 楚辞感觉到还没洗澡就要上床,一直闹腾个不停。张虎见寇静一直不愿意给他洗澡就说:“寇老爷,您累了就去客房休息吧,我服侍老爷洗澡就行了。” 寇静原本挣扎犹豫的表情凝固住了,他猛地看向张虎:“你以前经常给他洗澡吗?” 张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忙说:“没…没有啊,老爷以前没喝这么醉过!” 寇静松了口气:“你去将水打好,我待会就带他过去。” “哦……”张虎有些不开心,总觉得寇老爷比他还会服侍人是怎么回事?就像阿文以前说的一样,这年头,就连当个书童都不容易了。 若想知道帮楚辞洗澡的过程有多么煎熬,只看寇静好不容易将他弄上床之后,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了。 他有些狼狈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在刚才的“搏斗”中,他身上都被弄湿了。原本也不要紧,但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特征这下展露无遗了。 寇静有些尴尬,又有些庆幸,若是楚辞这会是醒着的,一定会笑他。说不定又会像白天一样,甜甜地叫他“静哥哥”,想到这里,寇静觉得更加不妙了。 他冲出房门,从院子左侧的水井里吊上来一桶冰凉的井水,哗的往身上一泼,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 楚辞醒来时,感觉旁边有个人。他的心咯噔一下,待看清楚是寇静之后,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像这两次喝醉,都是寇静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他来的巧还是他喝的巧。 楚辞发现身上干爽洁净,应该是寇静给他换了衣服。上次他十分窘迫,这次他竟然有些习惯了。 楚辞坐起来,靠在床头打量着一旁的寇静。寇静还在睡,他眼底有一些青黑,想必昨夜应该熬到很晚才睡。他相貌英挺,脸侧的那道疤痕对他没有一点影响。像寇静这样的人,即使睡着了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上去挺好玩的。 似乎是感觉到楚辞的视线,寇静睁开了眼睛,里面没有一点迷茫,就像他一直都没有睡着过一样。 “静哥,昨天谢谢你,是你给我换的衣裳吧?”楚辞笑着问道。 “嗯,”寇静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辞弟,往后不可再喝得这么醉了,你如今身处朝堂之上,若是因为醉酒出了什么差错,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知道吗?” 面对寇静义正言辞地教育,楚辞点点头,一脸听教的表情。 “老爷,你起来了没有,今天还要开晨会。”张虎在外面敲门。楚辞在外面墙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很多日期,让张虎过一天划掉一天,如果遇到打了红圈的日子,便提醒他举行晨会。 楚辞一愣,然后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翻了衣服后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 “辞弟莫慌,如今时辰还早。这晨会是什么?”寇静也从床上翻起来,将衣服穿上。 “就像军营里早上要操练一样,我们十天一次,也给学子们讲讲道理。”楚辞动作利索的收拾好自己,然后出去洗漱。 张虎正往桌上摆买来的早饭,见寇静也从楚辞的房间里出来,嘴巴张的老大的。 其余两个人余光都没给他,自顾自地做别的事去了。 吃完了早饭之后,楚辞说:“静哥,我今天要在国子监待到傍晚才能回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了,我还要去拜访一些人,待晚上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不管是京城寇家家主,还是一直有来往大,他父亲的昔日好友,都是一定要去拜访的。还有那个人,他也要得去见一见。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99节 “行。那我的这几把钥匙给你,若我们回来的晚,你来的早,就用钥匙开门进去等。” 寇静接过钥匙,放进了怀里,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笑。 楚辞和他挥挥手,然后踏上马车,去往国子监。 此时国子监的学子已经用过早饭了,听到上课钟声敲响时,他们正准备往教舍走去,然后又听见了几声。 “今天是……十二吧?我记得他说过,每逢二要在外面聚集一次。” “对对对,我也记得。咱们快去吧。”学子们掉转方向,重新往外操场走去。 楚辞这时已经到了,见人群三三两两的聚集,他也不生气,只是将最早到达的冯陌叫上台,然后给了他一张纸。 冯陌有些惊讶,然后连连摆手,不知道楚辞又和他说了什么,他才接了过去,然后捧着纸读了起来。细看之下,他的手还有些抖。 过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学子们终于到齐了。 “请各班班长列好本班队伍,然后开始报告各班人数。” 班长们开始动作起来,不一会儿就将队伍整理好了。 博士们和其他人也到了,他们站在学子们的前面,静静地等待着楚辞讲话。 “各位夫子,各位学子们,大家早上好。这是我们第二次聚集在外操场了。很高兴今天人都到齐了。但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大家的时间观念还要加强一些。” “何为时间观念呢?简单来说就是守时。距离第一次敲钟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半刻钟左右,也就是说,晚来的人浪费了早到的同学的时间。希望下次大家能够准时到场。那么接下来,晨会正式开始。” “开始之前,先请大家看到这张纸。大家应该都已经看过了吧?上次我就说了,分数高者有奖励,低着有处罚,今天晨会,便要对前面十天做个总结。” 名字列在纸上的人顿时后脑勺一凉,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第143章 劳动改造 楚辞站在台上, 下面学子的脸色一览无遗。 “之前我说过, 得分最高三人有奖励, 最低三人有处罚。但是这次,最低者同分, 所以不论几人, 均要受惩罚。下面先褒奖分数最高者。冯陌, 积一百二十六分。周通, 积一百二十分,林玉, 积一百一十七分。请这三位学子上台。” 冯陌、周通和林玉三人分别来自不同班级,此刻被点到名, 都是一脸懵逼地上台。其他学子暗地里猜测他们的分数为什么会这么高, 甚至有人对他们怒目而视, 因为他们怀疑,其他学子的分数就是他们三人扣的, 毕竟楚司业说过, 举报者积一分。 楚辞观察到了下面的激流暗涌,他没有先做说明, 而是把准备好的奖励发给三人。奖励里面有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上面都刻了一个奖字。另外还有五两银子, 装在小小的钱袋里, 钱袋外面也有个奖字。 这两样东西还好理解,但是随后楚辞还发给每人一面三角形的红色旗帜,上面绣着“流动红旗”四字, 大家就不能理解了。 “此物乃是流动红旗,流动二字应该就不用我解释了。此物发给每旬表现最好的三位学子,大家可将其悬挂在座位前,以彰其荣。此物每逢一之日收回,待第二日晨会再发给其他学子。” 得到奖励的三人举着旗帜昂首挺胸地站着,在下面的人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实则还是很想要一面这“流动红旗”做做脸的。 “司业,为何他们分数这么高?是不是他们举报的其他人?”下面有人问了,他问完之后梗着脖子看着上面,似乎在等着楚辞的训斥。 “哈哈,首先我要表扬你敢于质疑的精神,相信其他人也都想知道,只是不敢发问。然后我还要表扬你,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对于上次晨会的内容记得很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学子惊呆了,呐呐地说道:“我…我叫钟祥。” “好的,善思班钟祥加两分。关于这个扣分者,我其实并没有找学子们互相监督。那些人就在你们身边,只是你们平时可能没有过多注意他们。你们好好回想一下,在扣分之前,是不是有人曾提醒过你们?” 各个院子里洒扫的,看门的,饭堂里的上菜的,洗碗的,只要是在国子监干活的,都可能是监督之人。有些学子回忆起某个不起眼的小厮让他不要扔纸,被他一顿臭骂赶走后,脸色时青时红,他还说那两分是怎么扣的,原来如此啊! 瞧见学子们恍然大悟加后悔不已的样子,楚辞笑了笑:“好了,表扬之后,就是批评。此次一共有六名学子扣了一百分,请这六位也上台来。” 这六人正是那夜翻墙的六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批评,显然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即使脸皮厚如祝峰,也不由得低下了头。 “他们六人这旬的分数全部扣光了,原因我也清楚。为了让他们六人改过自新,我决定让他们以劳动改造自身。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需要在那里干一天活,如果他们说你们干得好,那么你们就算过关了,反之第二天再继续。” “我不想干活!”朱明越一听要干活,首先拒绝。他金尊玉贵的长大,哪能和那些下等人一样干活。 “不想干活也可以,这两日我会抽空上某些人家里家访。哦,家访就是将你们的在国子监的表现一一告知你们的长辈,让他们来评判一下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楚辞凉凉地解释道。 家访?!这什么玩意?在场学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告黑状吗?还说什么家访! 他们被送到国子监来,家中长辈早已放下话来,若是不好好念书,就等着被逐出家门吧!这姓楚的要是冷不丁上门告个黑状,等休沐日他们回去,一顿毒打肯定少不了。 朱明越也是一颤,想起他祖父和父亲挥舞马鞭时那彪悍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去。” “想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 让这六人下台之后,楚辞说道:“以上是对上旬的总结,下面我们有请学子代表冯陌来给大家宣读一下本旬的要求。” 冯陌将手中之物交给别人保管,然后捏着那张被汗水浸湿了一角的纸上了台。 “各…各位师长,各位同窗,有礼了,我是…博学班冯陌,今日由我…由我给大家宣读…本旬要求。”冯陌结结巴巴开了头,接下去的就顺利多了,等他读完,楚辞率先鼓起了掌,底下愣了一会,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本旬要求有几点可能比较难以理解,接下来回到各班去,你们的班主任会为你们做个解释。下一旬发言人依旧是博学班冯陌,不过发言要自己写了。以后每旬都要有学子代表发言,先从各班班长往下轮,所用稿件我会收集起来,到合适的时候拿去刊印成册。” 下面的人又开始讲小话,怎么每次晨会,这个楚司业都能搞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不知道下次晨会,他又会搞什么名堂? “我宣布,本次晨会到此为止,祝峰等六名学子留下,其余人等散会。”楚辞说完,然后缓步下台,对着那六个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他要带我们去哪儿?不会是去做苦力吧?”赵清担忧地问道。 “他不敢吧?”吴光显得很没有底气。 “如果想知道,不妨问问我。”楚辞头也不回,对几人说道。 后面的几个噤声了。 下了山门,路上停了两辆马车。楚辞抬步登上第一辆马车后,其余六人立刻争先恐后朝着第二辆马车挤去。开玩笑,坐不下的肯定得和楚霸王一起坐了! 姜显抢先跳上马车,祝峰紧随其后,朱明越想要爬上去,被后面的吴光和赵清合力一拖,就拖了下来。朱明越这块头一上去,那他们后来的三个人都得去楚霸王车上了。 朱明越恨恨地看着车厢里得意扬扬的四个人,哼了一声之后爬到了楚辞车上。温然冷冷地看了那四个没人性的家伙,也跟着去了楚辞的车厢。 “抢输了?”楚辞看着浑身散发不虞的二人,打趣道。 “司业真是料事如神。”温然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 “那是必然的,我昔日在县学读书时,人送外号'袁山小诸葛'。”楚辞见温然听完之后翻了个白眼后低下头去不理他,然后轻笑出声。 “司业,袁山在哪里啊?”朱明越有些好奇。 “这就说来话长了,改天我去找一本大魏朝地理志给你看看,看完之后会随机提问。” 朱明越一脸苦相,想要打一下自己的嘴巴。他只是随口提了个问题,怎么还多了一份课业? “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肚子又痛了?我这里还有几丸药。”楚辞作势要掏锦囊,朱明越连连摆手。 “唉,不识货啊。”楚辞感叹了一句,然后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丸,吃了起来。 朱明越撇撇嘴,然后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像是冬天吃的糖葫芦,但好像要更加可口一点。 他仔细闻了闻,嘴巴里也分泌出了一点口水。他学着温然的样子,闭上眼睛不看,但那股味道却不送拒绝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楚辞这个丸子又是经过改良的,里面放了陈皮甘草枇杷叶等物,既可以开胃解暑,又可以滋润一下嗓子。 老大夫原来不想帮他搓这种糖丸似的药丸,认为这是对药材的不尊重。但搓出来后,日益火爆的生意让他看到这类药丸的未来,于是继陈皮丸后,又相继推出了山楂丸,青梅丸等,如今在文兴坊外那条街上,基本人人都揣着一两粒。平时不喜欢吃药的孩子,没事也总想去里面看看。 为了感谢楚辞,老大夫决定,一年四季免费帮他提供这类药丸子,也希望他能帮着推广一下。 楚辞吃了一丸,又放了一丸进嘴里,朱明越看看他,然后捂着肚子小声地叫了起来。 “我就说你不舒服吧,来来来,吃一丸。”楚辞果然一副着急的样子,然后塞了一丸进朱明越的口中。 他先试探着含了一会,发现味道并不像上次的那么怪异,就大胆地嚼了起来。 “司业,您看这一丸好像不太见效啊。您再给我两丸吧?”朱明越吃完后,咋吧一下嘴,又觍着脸问楚辞要。 楚辞大方地把锦囊整个给了他,也不着痕迹地让他看见了上面的“仁和堂”三个字。 温然睁了下眼睛,然后又闭上假寐。仁和堂吗? 另外一辆车上,四人正在幻想朱明越和温然的悲惨遭遇,并且为自己能够抢到马车而沾沾自喜。 马车朝着北边一直走,停在了一个大大的四合院外边。 这四合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管是墙还是门都有很多痕迹。但是,这里很干净。墙底下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地也扫得很干净。 “下来吧。”楚辞先下了马车,然后招呼其他人也下来。他们下来以后,楚辞就让马车离开了。 “扣扣扣!” “是谁啊?”一个年迈的老人打开院门,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楚辞,“您就是楚司业对不对?” “老丈认识我?” “住我们隔壁的小花在国子监帮厨,前几次她给我们送东西过来,说都是楚司业让送的,还好一顿夸奖,说您长得比神仙都好看!” 楚辞默默地把小花和饭堂的大婶连在了一起,看来是同一个人了。 “哪里,老丈不嫌弃就好。我上次听花婶说,前不久下雨,这里有几间房子漏雨了对不对?我今天就找了几个人来帮你们修房子。” 那老丈高兴地往他身后看去,高矮胖瘦六人组瞬间进入他的视线。 良久之后,老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几个毛头小子,一看就不行,就他们还能修得了房子?” 正四处张望的几人同时看过去,脸上有愤愤不平之色,一个老头也敢瞧不起他们? 第144章 长工队伍 “哈哈, 成不成的先试试。老丈放心, 我这几个学生家里都是有钱的, 若他们把房子修坏了,便叫他们赔一座新的给你们。”楚辞笑着说道。 “有钱的更不行了, 有钱人哪会干活啊。”老者一脸无奈, 觉得楚辞看起来也没刚才靠谱了。 “喂, 有钱人怎么就不能会干活了?” “就是, 我们偏要修好房子给你们看!” “……”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除了姜显没有作声之外, 就连温然都说了一句。 楚辞看他们群情激愤的模样,说道:“光会耍嘴皮子可没用, 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才是硬道理!老丈, 带我们去看看那漏雨的房子吧。” “我姓李, 您就叫我李老头吧。您一口一个老丈的叫着,可真是羞死我了。”老人慢慢朝里走去。 一个大大的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 除了中间的一条小路可以过人,两边都是菜地, 菜地边上有几个小女孩,正小心地侍弄着地里的青菜。见有陌生人来, 她们只好奇地打量着, 没有上来打扰。 屋檐底下架了几条凳子,上面有个大扁箩,里面全都是衣裳。有几个妇女坐在小板凳上, 正围着箩筐缝缝补补。 里头的一间屋子里传来几声啼哭,一个正在拔草的小女孩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然后冲进屋子,将婴儿抱过来塞到一个妇女手上。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0节 那妇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正要撩开衣裳哺乳,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抱着孩子回房了。 这些人身上的衣裳都是洗的发白的,周身还打满了补丁,她们眼底并无多少对生活的热爱,只是麻木不仁的过一天算一天。 慈济院的女人,不是丈夫死了无依无靠,就是被夫家休弃,娘家也不肯接纳的。 原本还叫嚣着的几个少年安静了下来。他们眼中似乎有些不解和茫然。这副场景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他们住的那条街,甚至连乞丐都不许有,又何曾看见过这种情况呢? 楚辞见他们若有所思,心中不禁有些欣慰。 “楚司业,到了,就是这几间屋子。原来还好好的,前些天刮大风,许是将上面的瓦片和稻草吹掉了,外头一下雨,里面就也淅沥沥地下小雨。”李老头指着靠近角落的几间屋子,从外头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走进里头,却能闻见一股潮乎乎的味道。 “那行,我待会让他们上去看看,若真是瓦片掉了,就让他们补几块上去。” “可这瓦片我们没有买,院子里原来有几个年轻人,前不久他们跟着个有钱老爷去做长随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三个老胳膊老腿的汉子,我们哪里还搬得动这个哟……”李老头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人一老,就有些重言,喜欢把事情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讲。 “老丈,您放心吧。知道是要修房子,我已经让人去拉瓦片过来了。”楚辞说道。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 “走,别愣着了。跟我去将瓦片搬进来。”楚辞拍了拍默不吭声的几人,又带头朝外面走去。 姜显沉默地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他几人也是一样,再无来之前的那种不情愿。 “哥哥…你踩到我种的菜了…”温然走在最后,不知怎么晃了神,从那尺来宽的小道上走偏了,踩到了菜地里。 温然回过神,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已经被他踩断了茎。说话的小女孩赤着脚蹲在旁边仰头看着他,瘦的有些脱相的小脸上,眼睛显得尤其大。 温然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他想起了家中那些姊妹。别说那些姊妹本身了,就连她们使的粗使丫头,都比她过的要好上数百倍。他退回到小道上,然后向她道歉。 小女孩笑了,冲他摇摇头,然后又将地上被踩断了茎的菜拔出来,从旁边挤挤挨挨的菜苗里,又补了一棵过去。 “喂,姓温的你小子是不是想偷懒?快出来搬瓦片!”门口,朱明越冲着里面的温然大声喊。这里可有一地的瓦片要人搬走呢! 这瓦片又大又黑,一块大概有三四斤重的样子。姜显弯下腰抱起叠在一块的四块瓦片,然后站起身,示意其他人继续往他手上加。 其他人一块又一块地往他手上放,还是楚辞看他手都有些抖了,才制止他们往他手上放。 “我还能搬!”姜显觉得楚辞这是看不起他,这才十二块。 “欲速则不达,碎瓦片可不能挡雨。”楚辞说道,言下之意就是再放一定会被摔碎了。 姜显皱着眉,踏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从门口到破房子那里,大概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姜显初时觉得很轻松,跑了两三趟后,就默默地将瓦片换成了八块。 再看其他人,一般都是六七块一搬,像那喜欢偷懒的朱明越,一次只搬三块,还累得吭哧吭哧的。 张虎站在马车旁看着他们往里搬瓦片,觉得他们太磨叽了,几次想撸袖子去帮忙,都被楚辞拦住了。 不真吃点苦头,哪能印象深刻?那种重挥鞭轻下手的事楚辞不会去做,罚了没效果,干脆就不要罚。 大约搬了七八分钟,原本堆放在慈济院门前的那堆瓦片,终于被他们全部搬了进去。 “你们平时不是喜欢翻围墙吗?现在,给你们一个上房揭瓦的机会,谁上去?” “司业,我上去吧?”祝峰说道,这个房顶看起来还挺危险的,万一其他人摔下来就惨了,他皮糙肉厚,挺经摔。 “你个子高大,待会在下面帮着递瓦片。” “司业,我上去吧。”温然说道,秀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容拒绝。 但楚辞还是拒绝了他:“你力气没他们大,在上面待不住的,你在旁边站着,等会给你安排一个其他的事。“ “我上去。”姜显觉得他就是想让自己上去,果然,他一说完,楚辞就同意了。 “再上去一个。”楚辞说,然后把视线移到吴光身上。吴光懂了,然后表示他和姜显一起上去。 “你们先把上面散碎瓦片丟下来,注意不要丢到菜地里去了。然后再往下面糊一层草泥,之后再把新的瓦片铺上去,注意铺紧点,要再漏雨,还叫你们回来返工。”楚辞早就打听好了怎么修房顶,这会儿现学现卖指挥他们,熟稔的就像一个做惯了这事的匠人。 姜显和吴光一前一后地爬上屋顶,刚一上去,就发现这屋顶上散碎的瓦片确实多。大概当初买的就是劣质的,如今被太阳一晒,好多都有碎纹,用手一捏,立刻就裂成两半了。 两人埋头朝着下面扔东西,楚辞趁此时机,带着赵清和温然两人去后院拌草泥。倒了水的泥巴黏糊糊脏兮兮的,里面还掺了一些剪成段的干稻草,看上去实在恶心。 赵清和温然面面相觑,捡起一旁的粗木棒,忍着恶心去搅拌。赵清的动作有些大,一不小心便弄了一点出来,沾在温然的脸上了。 温然立刻发射了一道死亡射线,手下的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赵清原来还有些歉意,被他这么一搞,也生气了。 等楚辞回头再来看他们时,两人一身都是泥点子了,而且还互相瞪着对方,手下用力地搅拌着,也不再一脸嫌恶的表情了。 “行了,都快让你们搅和熟了。把东西装在桶里,给他们送过去。” 前院破房子处已经一片狼藉了,一地都是碎瓦片。两人抬着草泥过来时,让目前还闲坐在一旁的朱明越哈哈大笑:“看看你们的样子,就像刚下田回来的庄稼汉一样,真脏。” 楚辞看着他,喊到:“朱明越,过来。” “司业,怎么了?” “你,爬到梯子上去,负责给他们两人递东西上去。” 朱明越瞪大眼睛看着那会“嘎吱嘎吱”响的梯子,然后又看看楚辞。楚辞点点头,表示没得商量。 朱明越战战兢兢地往上爬,只爬了三四阶就不敢往上了,以至于给他们递草泥时脚还要往上踮。 屋顶上的两个人拿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苦哈哈地往缝隙处糊着草泥,等草泥糊好后,又要从朱明越手上接过瓦片盖实。祝峰站在下面不断往下递东西给朱明越,而另外两个人也没闲着,又去拌草泥了。 “老丈,怎么样,我说他们能行的吧。”另一旁的屋檐下,坐着楚辞和李老头两人,在那些人形成流水线工作之后,楚辞就坐在这里躲懒了。 “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漏雨。”李老头有些惊讶,这群富家少爷,竟然还真能修房子。 “漏雨您就让花婶传给话,我到时再让他们来。”楚辞端起大碗茶,豪迈地喝了一口,眼中藏着几丝狡黠。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这几个孩子还没坏到根上,也就是有些贪玩厌学而已。瞧他们现在的样子,可见他当时没有看错。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 六人累得头昏眼花,口干舌燥,汗水止不住地往下盖。 “行了,过来休息一会。”楚辞吩咐张虎赶着马车去街上买了些糕点果子之类的东西过来,先分了一份给慈济院的人,又摆了一桌给那六个劳苦功高的臭小子。 六人得到允许休息的口令,立刻走了过来,躲进阴凉的屋檐下,歪七倒八地坐在铺着席子的地上,毫无贵族的形象可言。 “怎么样,累不累?”楚辞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带微笑,轻摇纸扇。 “司业,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换你去试试累不累。” “知道累就好,之后还翻墙,还犯规吗?” 吴光眼珠子一转:“司业大人,认错了就可以回去吗?” “当然——不行!善始善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做事情最忌虎头蛇尾,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干完再走吧。我不也在这陪着你们一起吗?” 几人听了楚辞的话,马上都转过头瞪着他。瞧瞧这不要脸的话,他们干着他坐着,吃着,聊着,就这也叫陪着一起? 在这一瞬间,几人成功地组建了长工队伍,对负责监督他们的楚扒皮产生了口吐芬芳的冲动!这万恶的师权啊! 第145章 变了个样 “饭好了, 吃饭吧!”有人叫了起来。 李老头看看楚辞, 邀请道:“楚司业, 多谢你们今天来帮我们修房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进来一起吃点吧。” “恭敬不如从命。”楚辞笑着答应, 然后把又上去干了一会活的几人叫下来。 “哎哟, 总算是可以吃饭了, 我这肚子早都叫了八百遍了!”朱明越一边洗手一边念叨。 “得了吧, 刚刚不是吃了点心吗?”祝峰拍了拍他的肚子。 朱明越把他手一打,反驳道:“你懂什么, 吃完之后又干了这么久,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没了。” 两人边说边往吃饭的大厅走去。一进去, 就傻了眼了。桌上就两盆菜, 一盆是青菜, 另一盆也是青菜。饭盆里的饭也稀的很,黄黄的苞米只在底下沉了一些。 “咱们就吃这个?这个怎么吃?”朱明越心里的落差太大, 忍不住叫了起来。 “你还想吃什么?”楚辞沉着脸问道, 他这一声吼,简直要戳到别人的肺管子了。就连他听了都有些不是滋味, 更遑论这些天天吃“这个”的人了。 朱明越不作声了,浑身散发着委屈。这些菜水煮的一样, 一点油星子都不冒, 看上去就难吃。 李老头看看他们,然后朝着负责做饭的那个女人点点头。那个女人从厨房里端了一碗肉出来,摆在桌子上。 大家看着这碗肉, 都忍不住咽口水。但却没有一个小孩争着要。 朱明越和其他几个人腹诽道:明明有肉吃还藏着,真不实诚。 楚辞却看出了什么,这肉…… “这肉是你们前天送来的菜里面挑出来的,本不应该拿你们的东西招待你们。但这几位小哥累了这么久,光吃青菜哪能行。”李老头呵呵笑着,一脸慈祥与坦荡,似乎并不觉得窘迫。 “前天的?还能吃吗?”吴光嘟囔了一声,但他还算有分寸,只身边人听见了,其他人都没听见。 有个小姑娘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粥,尽都是捞底下苞米多的部分,让这粥看起来稠了许多。 楚辞拿着筷子往肉碗里给他们六人一人夹了一块,自然也给自己夹了一块。 “老丈,剩下的你们分了吧,我们每人都有了。本来就是让他们来干活的,哪能惯得他们吃这么好。” 楚辞捧起碗,咬了一口肉。许是因为这是肉菜,又天天吊在井里,所以在这大热天的,也没有变质。 他又夹了一口青菜,水煮的青菜自然没有多好吃,但是比较嫩,吃起来也还行。 当他的筷子伸向另外一个盆时,李老头突然拦住他,说道:“楚司业,这盆和那盆是一样的,我就是想着你们爱干净点,才分了两盆出来的。这盆我们吃过了。” 楚辞不信,坚持伸筷子夹了一口上来,放嘴里一嚼,发现这菜有些苦味,叶子吃上去也很老,不像是自家种的青菜,而像是野菜。 楚辞在家也吃过野菜,他娘和嫂子挑了最嫩的放水里把苦味焯出来,然后再拌上香油和其他佐料,也不失为一道风味小菜。就连他最开始吃过的野菜包子,也是用了独家手法泡制的,哪里像这个一样。 “你们还愣着干嘛?吃啊,现在不吃,中午可没有点心吃了。”楚辞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其他人也捧着碗,皱着眉头慢慢吃。 温然夹了一根青菜上来,本来想往嘴里送,可是他仔细一看,这根青菜不就是他刚刚踩断的吗?断茎处还连着一点,叫他认了出来。 温然一阵反胃,脚底下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他的碗里了?他把碗一放,冲了出去。 “别理他,你们吃你们的。” 楚辞将碗里的东西打扫干净,一粒米都没留下。吃完后,他告了声罪,然后去后院找温然。 温然正站在那里呕得撕心裂肺,酸水都吐出来了。他从小到大,就没遭过这种罪。 温然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家中的长辈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每顿端上来的饭菜,都是最好的部位不说,还得摆成各种漂亮的形状大家才会下筷子。 这就养成了温然挑食的毛病,之前在国子监时,他挑挑拣拣之后只是勉强入口,楚辞改革饭堂之后,他更是一口都吃不下了。这几天来,要不是实在饿得慌,他才会去吃点。像刚刚摆在桌上的点心,他本想吃一块,可是一看上面居然会掉渣子,他就一块也没吃。 “好点没有?”楚辞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温然眼角发红,约莫是哭了。见楚辞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之后就转过去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1节 “温然,你是哪家出来的?”楚辞还没来得及去翻看学子档案。 “怎么,你也想去我家家访吗?”温然立刻炸毛,他猛地转过身去,恨恨地瞪着楚辞,以为楚辞是想去告黑状。 “怎么,你也怕家访吗?”楚辞学着他的口气,打趣道。 “我当然不怕!我爹叫温海,我祖父是温冰,你有种就上门去!”温然哼了一声,赌楚辞马上就要瑟瑟发抖了。他祖父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傅,他父亲是从三品光禄寺卿,怎么样都比这个六品司业要强! 楚辞的关注点却没有和他在一条线上,他在心里暗笑,这一家子取名,从两点水,三点水再到四点水,可真是一脉相承。等温然这小子生了孩子后,是不是该叫五点水了? “喂,你敢上我家去吗?”温然这会也忘记难受了,一心只想看看楚辞吓得面如土色的样子。 “怎么不敢?皇宫内院我都去过了,你家难道比那里还庄重些?” “哼,我不和你耍嘴皮子!”温然敏感地察觉到他话中陷阱,没好气地说道。 楚辞脑子正在飞速转动,温冰听起来有些耳熟,温冰是谁?位列三公之一的温太傅! 他心里虽然震撼,但是面上却不露怯。“你既是温太傅的孙子,怎么不在家里学,要到国子监来学呢?” 温然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的学生,了解学生的家庭背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你休沐之日敢上我家去了解吗?” “休沐之日,也就是大后天是吧?不用休沐之日,我后天就和你一起回去,顺便搞搞家访。” 温然眼中闪过一丝鄙视,找什么借口,还不是怕自己一个人上门连门都进不去? 楚辞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只笑了笑。 …… 下午,修房子的工程继续。楚辞照旧在大大的院子里四处溜达,有时候还凑到那堆妇女里面去。如果不是他面嫩,嘴又甜,一口一个婶子的叫别人,估计是要被人当作登徒子看待的。 六人组其他五人中午都吃过饭,之前又吃了点心,这会儿还能坚持,只一个温然,饿得脸色煞白,又要干活,瘦弱的小身板随时都像要倒下去似的。 当他和赵清再一次抬着草泥过来时,祝峰拦住赵清,让他帮着递东西,自己则拎着桶,和温然去了后院。 “温然,你去旁边歇一会吧,我一个人弄。不过你可别去前院,让他看见了肯定要说你。”祝峰和他从小认识,两人的娘甚至还是远亲。虽然温然一向不太喜欢和他玩,但看他这个样子,祝峰还是挺不忍心的。 温然听了,点点头向他道谢,然后把搅棍一扔,就坐到了后院的一块大青石上,沉着脸一声不吭。 “咕咕…”温然的肚子叫唤起来,他立刻回头看祝峰有没有听见,见祝峰还在埋头搅拌,立刻松了口气。 他从大青石上挪了下来,走的更远一些,然后捂着肚子坐了下来。 后院也有几片小菜地,里面种着一些长长的菜,温然通过味道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他讨厌的葱。 他正想离开,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哥哥,你饿了吗?” 他回头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吗?她什么时候在这的?因着心里那一丝小小的愧疚,温然难得的搭理了一下她。 “我不饿,你在这里干什么。” “挖蚯蚓给小鸡吃。”小姑娘提起身边的小篮子,里面覆着一层土,里面还有东西在蠕动。 “拎走拎走!”温然随意一撇,然后忙不迭地挥手,示意她离远一些。 小姑娘连忙拎着篮子退开了几步,善解人意地说道:“原来哥哥怕蚯蚓啊。我原来也怕,多挖几次就不怕了。” 温然嗤笑,笑过以后又有些沉默。他抬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这个地方阴凉,一阵清风吹过,累了大半天的温然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他突然看见有人蹲在他前面,吓了他一大跳。 “你干嘛?!”又是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有些惊讶,她说:“我给哥哥送东西吃,这是早上姑姑分给我们的。我拿手绢包着,很干净的。我的手也洗了,拿皂角洗的。”她将手里捏着的手绢打开,一块糯米糕出现在温然眼前,白白的,香香甜甜的。 温然肚子再次抽痛,他见四下无人,这里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便用细长的手指拈起一点放进嘴里,幸福的滋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味蕾,温然速度变快,不一会儿就将这一块糕点全部吃光了。 小女孩看着空空的帕子有些遗憾,但她还是很高兴的。 “你吃过了吗?”温然填了肚子,这才想起来问她。 “没有,这个一人只有一块,我本来想留着的。” “……你为什么要给我吃?” “因为哥哥很漂亮。”四五岁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话让温然发不出火来,虽然他平时最讨厌别人拿他的长相说话了。 “谢谢你,等我回去之后送你一大包。”温然对她许诺。 小女孩抿着嘴巴笑了笑。 …… “楚司业,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你这几个学生帮我们把这几间屋子都修好了,下次下雨再也不愁了。” 李老头握着楚辞的手不放,一脸的感激。 楚辞再三说了没事之后,然后又让他有事就托花婶带口信,之后才带着学生们回国子监。 “你看他们几个,哈哈,也有今天。”学子们看见灰头土脸的几个人,都指着他们发笑,然后被姜显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他们一路往学舍走,路上的人不是议论他们,就是在说什么“班主任说”,什么“你喜欢哪门课程”,或者又是什么“不知道骑射课让谁也教”之类的话。 班主任他们大概知道,今天楚司业开晨会的时候讲过了,但是后面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感觉干了一天活回来,国子监好像变了个样? 第146章 贫穷之泪 楚辞回到住处时, 里面亮着灯, 暖黄的烛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看得人心里都暖暖的。 “静哥,没想到你回来的比我还早。”楚辞下了马车, 边往里走边朗声说道。 屋内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楚辞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的吗? 寇静黑着脸看着那两个跟屁虫, 他不过是去吩咐点事,就被缠上了, 听说他要来这,两人也硬要跟着来。 “楚二哥。”/“世叔。” 另外两人笑着和楚辞打招呼, 楚辞也反射性地回了个好。 “辞弟, 你坐下休息一会吧。我带了点酒菜过来, 放在厨房里。” “大虎,听见没?把酒菜收拾一下端上来。”楚辞坐下之后, 冲着外头喊到。 “好嘞。”张虎应道。 楚辞回过头, 看着秦钊和许乔南,问道:“你们这两个小兵怎么也能到处走?” “怎么不能啊?我们住的是兵部的驿馆, 和其他的驿馆比起来,那里实在是一言难尽啊。睡得都是大通铺, 二十个人一个房间, 一到晚上脱了鞋,那味儿熏的,我都想吐了。世叔, 你一定要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才行。”许乔南放炮仗一下,噼里啪啦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们能单独住在外头吗?”楚辞有些好奇,不是军令如山吗? “咱们上官都住这儿,我们就和贴身侍卫一个待遇不就行了。”许乔南嘻嘻哈哈笑着,看来是打定主意住这了。 “可是,我这院子比较小,卧房也就三间。我一间,大虎一间,静哥一间,你们二人住哪呢?” 张虎正将菜往桌上放,闻言便说:“老爷,那我去厨房睡吧。房间留给两位少爷。” “惯得他们,厨房怎么住人?你待着不要挪,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在我房间里搭个地铺吧。” “辞弟,我和你睡吧,让他们两人去我房里睡刚好。”寇静立刻提出办法。 “也行——” “不行!世叔,我和你睡吧,我不和他睡。” 寇静瞪了他一眼,说道:“服从命令。” “现在又不是在军营……”许乔南嘟囔的声音在寇静的瞪视下越来越小,终于还是认命了。 两人正暗暗斗争,楚辞却在一旁和秦钊聊得不亦乐乎。 “……你给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入军营的?”楚辞还是对这戏剧性的巧合特别感兴趣。 “嘿,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和舅舅去走商,途径一条山路,见一伙人正在缠斗。一边穿着官服,一边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我就知道应该是在剿匪。我当时拔出箭就射了过去,将那贼头挥刀的手射伤了。末了,他们很感激我,并对我舅舅说,我天赋异禀,合该是当兵的。我舅舅一直觉得我打猎危险,这会见有地方肯要我,当下就同意了。” 秦钊长话短说,把他从军的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下。 “原来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秦兄弟你的侠义之心还是复如往昔啊。”楚辞称赞道。 “哪里哪里。”秦钊不好意思地笑了。 “辞弟,酒菜已经热齐了,先吃饭,之后再说吧。”寇静见缝插针,适时提醒道。 寇静买的东西很多,摆了一大桌子,楚辞大快朵颐的同时,难免又想起了慈济院的人,于是就把今天的见闻和他们分享了一下。 “原来还真有这么苦的人,我还以为只是书上写的呢。”许乔南很是感慨。 “你一个小少爷,出门不是乘车便是坐轿子,哪能看见人间疾苦。”秦钊倒是觉得还好,他父母早逝,世态炎凉早早地就经历过了。 “就你知道行了吧。”许乔南丢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转过头对楚辞说,“世叔,我当初出门时,祖母给了我两张银票,在军营里什么都有,不用花钱,你就帮我买些东西,送给慈济院的人吧。” 他从身上掏了个荷包出来,里面有两张皱巴巴的银票,一共二百两。 “你的心意我替他们领了,你在京城还要待上一段时间,哪能一文钱不留。我心里已经有了帮助他们的办法。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什么办法啊?世叔你快说说。”许乔南很好奇。 “慈济院里妇孺很多,而且人人都有一双巧手,我想能不能给她们画些图,让她们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出来,到时候进益应该比她们缝补破衣裳要多一些。”楚辞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一个下午都在观察她们。 那群妇女年龄都不算太大,缝补时手很巧,基本上都看不出什么痕迹。像她们缝补这些衣裳,大约两件衣裳才能赚一文钱,一下午坐在那里,眼睛盯得快瞎了,也不过赚几个肉包子钱。这钱转眼就投入慈济院的日常开销中去了。和庞大的开销相比,这点钱根本是杯水车薪。 “辞弟心善,想必已思虑良久。这个法子很不错,到时候,可以把她们的东西放在我家铺子里面卖。”寇静提议。 “静哥,你家在京城还有铺子呢?”他们家的生意不是大多都在甘州府吗? “有,是我父亲继承的祖业,不过也不多,就三四家吧。之前是我阿姊管着的,自她离世之后,便移到了我名下。” 看着寇静轻描淡写地说也不多,就三四家时,楚辞忍不住流下了贫穷的泪水。这里可是京城啊,像文兴坊这种偏僻的地界都要七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外面的商铺更是贵。 楚辞其实暗搓搓地打探过京城的房价,想着自己有一栋房子最好了。当初张家送他的房子,在县城内围,一个两进的院子,售价大概在二百二十到二百六十两不等。 而京城同样大小的院子,大约在两千二三百两之间浮动。京城房价和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相比,翻了十番左右,也说得过去。这还算不上太贵,但是以楚辞的俸禄来说,不吃不喝大概三年就能买得起了。 就像现代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样:东西贵不是它的缺点,而是你的缺点。楚辞有时候也想搞点副业补贴一下,但一直都没合适的,只好作罢了。 …… 同一时间,距离京城大概两三千里远的袁山县城内,楚家人正聚在一起说话。他们住的地方就是张家送给楚辞的那两进院子,房前屋后的加起来,大概有十几间房。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2节 “唉,也不知小二在京城怎么样了。”楚母抱着楚珊珊,小心地拍着,眼睛却望着窗外,似乎想一直看到京城去。 “娘,小二他肯定好着呢。您前几天不是亲耳听见县太爷说话了吗?小二他中状元了,还能去见皇上!这是多大的福分哪!” 楚广想起五天前县太爷带着人一路吹吹打打来到长溪村,把这个喜讯告诉他们的情景,现在还有些激动呢! 原来只听名号就觉得腿软的县太爷,别提有多和蔼可亲了。对着他娘称呼老夫人,对着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县太爷说了,小二中了状元,就会留在京城当大官。这个消息公布之后,最近会有好多人来宴请他们,为了方便赴宴,就让他们搬去县城住一段时间。 他们搬进县城的第一天夜里,秦夫子就上门来了。先是表达了一下对楚辞中了状元的高兴之情,然后又坐下来,将赴宴时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教给他们。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不要答应那些人的请求。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松口答应,让他们得以借着楚辞的名气去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楚家人听得很认真,这关系到楚辞的名声。楚辞中了状元,身为家里人的他们对他并没有任何帮助,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能不拖他的后腿。 第147章 告黑状的 楚辞的改革计划刚刚施行起来, 目睹他这一系列大刀阔斧手段的某些人就坐不住了, 终于告到了祭酒那里。 楚辞早上到了国子监后, 就从典籍那里调来了学生档案,正看得仔细, 忽听是汪祭酒有请, 楚辞便放下手中的学生档案, 跟着带路的人走了出去。 一路上, 那人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和楚辞说点什么。等楚辞看过去, 他又闭紧嘴巴一言不发。最后,也只是小声说了句“大人有些不高兴”, 便不再开口了。 这足以让楚辞警惕, 他细细地回想了自己这些天的举动, 心中大概有了应对的法子。 这次汪祭酒没有在圣训堂见他,而是改在了祭酒厅。这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里面只有汪祭酒一人办公。国子监比起其他衙门来说, 地广人稀也是好处之一。 当然了,如果办公地点能靠近皇上, 那么即使几十个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办公,他们也是乐意的。 “祭酒大人有礼, 不知您唤楚辞前来, 所为何事?” 汪祭酒先是装作看公文看得入神的模样,直到楚辞再次问好,才突然惊醒过来。 “楚司业来了?快坐吧。瞧我, 看公文都看痴了。”他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笑着让楚辞落座。 “多谢大人,大人醉心公务,如痴如醉,实乃我辈楷模。”楚辞掀开袍子,优雅落座。 “哈哈,你过奖了。楚司业啊,转眼你也在国子监任职十几天了,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汪祭酒摆出一副慈祥领导想要谈心的模样。 “感觉自然是非常不错的。咱们国子监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这长廊曲径,都美不胜收。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般,待在其中实在令人心阔神怡啊。”楚辞用夸张的表情感慨了一番。 汪祭酒笑得有些僵硬,谁问你这个了? “那人呢,你觉得咱们国子监的人怎么样?” “人就更好了呀,上有慈祥和蔼的汪祭酒您,下有亲如一家的同仁们。我能在这里待着,真是太幸福了。”楚辞继续胡扯。 “楚司业,恐怕只有你是这样想的吧。”汪祭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怎么听说下面人对你是怨声载道啊?楚司业,你们年轻人想要干点事业出来,我也是明白的。但是也要顾及一下其他同仁的感受,万事不可一意孤行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汪祭酒,您何出此言啊?”楚辞大惊失色,“我自认与同仁们相处得非常好,到底是谁在您这里胡言乱语,败坏我的名声?” “咳咳,楚司业,你也别太激动。我就是听人说你最近这段时日把国子监的规矩改了许多,就连饭堂都改动了,是吗?”汪祭酒他是不住在国子监里的,每日基本上来转悠一圈,无大事发生就直接回家,故而不知道这国子监最近的变化。 “对啊,您也知道,下官乃是农家子出身,素日最见不得的就是铺张浪费了。昔日这饭堂一顿烧二三十个菜,吃不下的全都浪费掉了。每每看到这个情景,我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楚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想起当今圣上主张以勤俭治国,我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我们国子监的学子,深受皇恩,所有花用,都是由户部直接拨款,除了免费上学吃饭之外,每月还有膏火银补贴。若是深受皇恩至此,都不能于微末之处报效国家,那真是枉读圣贤书了。” 楚辞一顿慷慨陈词,把汪祭酒想要反驳的口子堵的死死的。 “这,治理饭堂铺张,确实是好事一件。”汪祭酒点点头,“但是,那治理之后剩余的银子,你是如何处理的?我听说你是准备用它来奖赏外院的人。” “哦,这个事啊,我上次写了份计划书,此项内容也包含在其中。前几日我已经交到您的桌上了,那时候您不在,我还让您门口的小厮给您带句话,怎么,您还没有看过吗?”楚辞有些奇怪地问道。 汪祭酒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老夫这几天身体稍有不适,在家静养,还没来得及看。”前些天他来时确实有人和他说了这件事,但是他当时家里有点事,就把它放到了脑后,直到现在都还没翻开过。 “原来如此,这真是我的罪过,累得大人忍着身体不适,还特意来问询此事,真令下官惭愧呀!” “嗯咳,牢楚司业挂心了,我已经好了一些了。既然你现在在这里,就和我说说你准备如何支配这笔钱吧,我就先不看了。” “好的,大人。我看了王典簿那里的账本,上面写着,这饭堂每月由户部直接拨款五百两银。往常一个月,五百两根本不够,还要由国子监的祭田里拨一部分出来。但是这段时间改革下来,饭堂的支出大大缩减,一个月下来,盈余大概在二百多两左右。这些钱我想划成三个部分,一部分用来奖励外院的师者,一部分交由顾司业奖励内院,还有一部分,交由您支配,用于国子监的管理上。” 楚辞笑着说道,话里的内容让汪祭酒很是满意。 “看来外人之说不可尽信,我看楚司业还是很有分寸的嘛!楚司业虽然年轻,无论行事还是为人都十分老道,真是青出于蓝啊。”汪祭酒几句话就赚了七八十两的外快,心情已由一开始的不快,变得愉悦。 最主要的是,这事全权由楚辞负责,若是上面要追究职责,都有他一力承担,他到时最多担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被上面斥责了两句也就是了。 “多谢大人夸奖,楚辞受之有愧啊。” “哈哈,楚司业谦虚了。不过我也想提醒你一句,有时候啊,这个同仁的情绪还是要照顾到的,毕竟你们同处一位,以后还是要多互通有无,才能避免发生误会。” 汪祭酒意味深长地说道,楚辞一下明了,看来这个在背后告黑状的就是那个顾司业了。毕竟国子监里也就两个司业。 这个顾司业,上次楚辞写好计划之后,本来是想拉着他一起整改的。可不等他将计划翻开解读,这顾司业就一脸不堪其扰的表示,内外二院虽然同属国子监,但内里早已分开,这外院事宜,实在不必和他商议,然后就埋头去看公文,再不理睬他。这会听说饭堂有银子多了,就想来掺和一脚。 从汪祭酒那里出来后,楚辞觉得自己对于官场又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看来那句话说的很对,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他对汪祭酒有利,汪祭酒三言两语间就把在背后告状之人告诉了他,可见在这官场之上,是没有情面可讲的。 今日他能出卖顾司业,改日就能出卖他楚辞,其他人亦然。往后他行事得更加严谨一些才是,可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顾司业一直坐在司业厅里等,见楚辞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心中不免存疑。但若是他直接上前去问,就显得有点做贼心虚了。于是这顾司业就旁敲侧击,希望能探得一点口风。 楚辞偏不如他的意,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祭酒找他过去说了什么。 顾司业心里暗骂他狡猾,面上却还是赔着笑脸,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形象,话里话外充满了对楚辞的关切。 楚辞又和他推了一会太极,见他忍耐力已经快到极点,表情有了变化之后,便叹了口气,说道:“唉,顾兄,不瞒你说啊,这祭酒大人把我找过去后,那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啊,说我不顾及同仁的感受,做事一意孤行。我真是奇了怪了,到底我是得罪了哪一位同仁,让他要去祭酒大人那里告我的状呢?” 不等顾司业反应,楚辞又说:“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必要狠狠啐他一口。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解决的,非要去祭酒大人那里告我黑状呢?若人人都能像顾司业你一样就好了,光明磊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做这种暗地中伤他人之事。他这分明就是小人行径,顾司业,你说对不对?” 顾司业脸色僵硬,心头隐隐有一股火气。但他不能发出来,只能尴尬地笑两声:“呵呵,是吗?估计是那些人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让祭酒大人听见了吧。那祭酒大人有何吩咐呢?” “唉,祭酒大人吩咐我,往后行事不可鲁莽,切记做事之前要与别人多商量商量。可是我明明就与外院同仁商量过了,说起来,好像也就没有和顾司业你商量了……” “荒谬!难道楚司业怀疑告状之人是我吗?”顾司业色厉内荏,早忘了“有理不在声高”的道理,嗓门别提有多大了,以至于门外的何平和另一个小厮都忍不住探头观望。 “冤枉啊,我素知顾司业你乃端方君子,又怎会将你与那等告黑状的猪狗不如的龌蹉小人相提并论,那些人迟早是要烂舌头的!”楚辞一脸无辜。 “你——哎哟!”顾司业听他这样骂,心里一急,刚想辩解两句,却因张口过快,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嘴里瞬间就充满了腥咸的味道。 “哎呀,顾司业你可要小心点。何平,快端茶上来,顾司业咬到舌头了。” 何平端着一盏茶匆匆过来,顾司业拿起茶碗就倒,顿时就被烫得哆嗦了一下。 楚辞心里暗笑,表面却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帮顾司业扇了扇茶水。 “我知道顾司业必是为我打抱不平,想与我一同斥责那些卑鄙小人,这才伤了舌头。这份情谊可真让我感动啊。” 顾司业浑身哆嗦了几下,终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第148章 举个例子 楚辞正在做自我检讨, 他是真不知道这顾司业有阳亢之症, 这症状就是血虚体弱, 生气容易上头。 他要是早知道这人有这个病,他就嘴下留情了, 哪会这么刺激他。这会儿, 顾司业已经被抬回家修养了。 楚辞“气晕”顾司业一事不胫而走, 不到下午, 整个国子监就都知道了,弄得汪祭酒又赶紧把楚辞叫过去, 说了些万事以和为贵的道理。 楚辞只能点头,表示一切都听祭酒的。看来他下次再动嘴讨公道之前, 得掂量一下对方的身体素质了。 …… 转眼, 就到了五月十四日, 这天学子们都情绪高涨,因为下午会提前散学, 散学之后就能回家了。 下午时分, 国子监的山门下面停满了各家各户的马车。有些十分华丽,有些看着清雅, 但无一例外都是官府特制的,这种制式马车, 一般都会在马车顶的部分, 弄一个特殊的标记。 当散学的钟声敲响之后,学子们就如放飞天空的笼中之鸟一样,拎着书袋就冲出教室, 奔向山门,跳上马车,去追求他们渴望的自由。 有一个人,却停在山门的拐角处,偶尔转头朝上面看去。 “温然,你在这干嘛呢?你要不要坐我家的马车回去?”祝峰几个勾肩搭背的从后面过来,因见温然没有下去坐车,便以为是他家马车还没来,善意地开口邀请道。 “不了,我等人呢,你先走吧。”温然回答道。 “等人?”祝峰有些奇怪,这温然从小到大都很独,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他哪来的朋友? “我等楚司业,他说去我家家访。” 那几个人瞬间不作声了,和温然打了个招呼后就匆匆往山下跑去,生怕被楚辞抓到,然后也上他们家去家访。 温然嗤笑了一声,然后继续站在这边等。他倒要看看,这楚司业到底敢不敢和他回家去。 楚辞因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出门时学子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收拾好东西之后,提着书袋慢慢走出国子监。 国子监的山门处,一个身影立在那里,时不时地回过头看一眼上面。 “咱们走吧。”楚辞紧走几步来到温然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 “去哪儿?”温然反而有些奇怪了。 “你站在这儿,难不成不是特意等我和你一起回家去的?”楚辞反问他。 “哼。”温然哼了一声,朝山下走去。若是这事由他开口说,他还觉得有几分趣味,但这楚司业一副我早有打算的样子,就让他心里很不开心了。 温然家的马车早就等在下面了,马夫见温然下山,立刻喊了句小少爷。温然朝出声的那边走过去,还没到近前,一个小厮就走了过来,狗腿地接过他手中的书袋,说道:“小少爷,夫人让我来接你回家。” “知道了。”温然点点头,“我后面还有客人,待会下车以后,你先去和他们通报一声。” “好嘞。”小厮应得很响亮,他把温然扶上马车之后,然后坐在了马夫旁边的位置上。 马车朝前走,这小厮回头看去,只见另一辆马车大概离他们两个身位的距离,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赶车的那个人看上去还挺憨厚老实的,见这小厮频频回头,便朝着他笑了笑。 温府在靠近皇宫的那条大街上,出入此间之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是不敢靠近这里的。 到了温府之后,这小厮就按照温然交代的,先去各个院子,说了温然带回来一个同窗的事。 温夫人有些好奇:“可看清楚是谁家的公子了吗?” “小人没看清,不过应该不是咱们府熟识的那几家人。” “好,你下去吧,顺便去厨房一趟,让他们今天多加两个菜。” “是。” 这边,温然正领着楚辞朝里头走。他说:“楚司业,您真的确定要留下来吗?我祖父还没回来,父亲也还未放衙,你要离开还来得及。” “我干嘛要离开啊?说了要上你家家访,了解你在家的情况的。”楚辞笑着说道。 “……”温然心里冷哼了一声,希望他等会也能这么说话。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3节 温然把楚辞带到了会客厅坐着,然后就进去和他娘请安。 温夫人将温然招到身边,拉着他好一顿看,然后问道:“然儿,听说你带同窗回来了?怎么不带他过来给娘看看?是哪家的小公子啊?” “娘,他不是我的同窗,他是我们司业。” “司业?司业怎么会来我们家?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你在国子监里犯了什么事,所以他告上门来了?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温然拉住他娘的手:“娘,别去,等会祖父和爹就回来了,让他们说去吧。”他娘心软,那个楚司业又能说会道,万一策反了他娘,那就糟糕了。 “这……也行,我让人去门口拦着你爹,等他回来,就让他先去见一见你们司业。”温夫人说道,然后把身边的婢女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娘,用得着这样吗?他不过是六品司业,爹是从三品大员,论品级要比他高出好多,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温然有些不明白。 “你啊,”温夫人纤纤细指往温然脑门上一戳,“你忘了你祖父是谁了吗?若咱们家都不尊师重道,将他拒之门外或者冷落他,明天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就能堆满大殿了。若他是普通六品官,那他连咱们家的台阶都上不来。但他是国子监司业,是你名义上的先生。咱们这样的人家,更应该注意这些事。你记住了吗?” 温然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温海就放衙回来了,他还在大门口,就被温夫人派来的人拦住,如此这般的对他说了几句。温海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朝着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里,楚辞喝了一盏茶后,就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观察周围的布局。 这里不愧是当朝太傅的家,无论是什么东西上,透出来的都是浓浓的书香气息,还有一种经历了时间的消磨沉淀下来的特殊气质,这也许就是书香门第的魅力吧。 身后又脚步声传来,楚辞回头一看,那人穿着绣有孔雀补子的官服,一下子就将他的鹭鸶补子比了下去。 他躬身行礼,说道:“下官楚辞,参见大人。” “免礼,楚司业请坐吧。”温海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一旁的下人立刻奉了一杯茶上来,他端起茶盏,用盖子轻抚了几下水面,然后慢慢地喝了起来。 他不说话,楚辞自然也不能说话。他知道这个温海大概是想要晾一晾他,毕竟刚下班回来,就要面对一个疑似来告状的夫子,换谁都会觉得糟心。 等他喝完了一盏茶后,才笑着对楚辞说道:“本官一天忙于公务,现在才能安静地饮一杯茶水,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应该先向大人告罪才是。”楚辞也笑着说道,脸上没有一点被晾了许久的不耐。 “不妨事,你今日前来,是不是我儿在国子监里犯了什么事,所以你特地上门来告知?”不等楚辞回话,他又沉着脸对小厮吩咐道,“去把少爷叫过来,我要让他当面向楚司业请罪。” “大人先别急,下官这次前来,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温然在家中的表现以及和你们做长辈的反馈一下他的在校表现。” “哦,是这样啊。”温海脸色稍霁,他刚刚差点以为这楚司业是来开除温然的。 “对。温然这个孩子,平时看起来有些孤高,不怎么喜欢和同窗们一起玩,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他于课业上非常努力,时常温书到吃晚饭时才走。国子监的博士们都说,温然这孩子既聪明又努力,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成就。”楚辞自己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他一口一个这孩子的,还真有几分喜感。 温然从窗外走过,一来就听见这么一段,当时就把他惊讶得不行了。这楚司业,是在夸他? 温海也忍不住看了楚辞几眼,难不成温然在国子监表现得真的非常好? “他的课业也完成的很不错,助教们批改时,就数他课业上的圈画的最多了。我搜集了几份,今日都带过来了,还请您过目。”楚辞将书袋里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温海。 温海接过,饶有兴趣地翻动了起来。这孩子小时候是他祖父教的,他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大了之后,他公务繁忙,更不曾关注过他的学业。没想到,那个孩子字写得不错,颇有他祖父之风。写得文章虽然有些稚嫩,但某些观点一针见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捧着这些纸,一张一张认真地看了下去。温然站在窗子外面,看着父亲对自己的课业露出赞许的表情,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劳楚司业费心了。这孩子性情顽劣,在国子监里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楚司业多多包容。”他这句话,比刚才说的,多了一分真心实意。 “这是自然的。他在国子监里的一切,我们都会按照规矩或奖或罚。刚刚大人说温然在家性情顽劣,您可否举一个事例,说说他是怎么个顽劣法,也好给下官提个醒,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温海一脸懵逼,这不是套话吗?怎么还要叫他举个事例? 第149章 不寒而栗 “这……他……”温海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温然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都犯过什么错误, 但是他越努力, 就越想不起来。 记忆里最深的,大概还是当时温然要求一定要去国子监读书的那件事, 那时他脸上那种孤注一掷的倔强让人动容, 但这, 算得上是过错吗? 温海脸上的迟疑被两人看在眼里, 温然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父亲, 楚司业,我来了。”他从门口走进来, 将屋里有些凝滞的气氛打破, 也算给他爹一个台阶下。 “哦, 来啦,快坐。”温海显得比平常要亲切点, “你们楚司业刚刚在和我夸你呢。你能用功读书, 吾心甚慰。” “谢楚司业夸奖。”温然对楚辞拱了拱手。 “不用谢,我这也是实事求是。”楚辞笑着说道, “若不是他平日表现得好,我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还是楚司业你们教导有方啊, 不然的话, 他也不能这么有长进。”温海笑道。 “大人客气了,温然这孩子一贯聪明,在国子监里也总是捧着书在看, 显然是受家中熏陶较多。不知道温然平日在家,都看些什么书啊?” “这…约莫就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温海有些小尴尬。 “那他可真是用功啊,在家休沐也时刻不忘学业。对了,我们国子监准备效仿先贤,开设一些雅课,譬如琴棋书画礼乐数射御之类的,也不知道温然哪一方面最好?”楚辞询问道。 “呃,约莫是书吧。”这还是他刚刚翻阅温然课业时发现的。 “哦,是书吗?第一次开晨会时,我让他们上台来介绍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时,当时温然说的是,善棋,善画,原来他还藏拙了。” 楚辞笑着说道。 “咳嗯,可能是我记岔了。”温海以拳抵唇,有些狼狈。他忍不住去看坐在一旁的温然,却见他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温然微微抬头看了看如坐针毡的父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笑盈盈的楚辞,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只说过一次的话,楚司业就记住了。他的父亲,却把大哥最擅长的事记成了他的,而且,他在家也从不看四书五经。 楚辞又问了温海一些关于温然在家的情况,温海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温然的头也越垂越低。 “温大人——”楚辞再次开口。 “老爷,夫人说酒菜已经备下了,让奴婢来请你们过去。”一个小丫鬟莽莽撞撞地进来,将楚辞要说的话打断了。 放在往日,温海是要斥责丫鬟没规矩的,这次他却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对温然吩咐道:“然儿,那你先招呼楚司业过去,为父先失陪一下。”说完,他转身就走向后厅,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他。 “是。”温然站起身,对楚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辞也站起身,对温海拱了拱手,跟着温然往外走。 “你满意了吧?”一离开会客厅,温然就忍不住冷冷地说道。 “满意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你成功羞辱了我,达到你来家访的目的了吧!”温然停下脚步,恨恨地盯着楚辞。 “温然,你为什么认为我羞辱你了呢?”楚辞有些不解,全程都是夸他,怎么就羞辱了? “你不要装了,你不就是想借着我父亲的态度告诉我,我是个不被人看重的,可有可无的人吗?”温然眼眶发红,鼻翼翕张,胸口剧烈地喘着气,情绪看上去十分激动。 “那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楚辞很冷静,淡淡地问道。 “我不就是嘛!我父亲对我的什么事都不清楚,一年到头,从不曾关心过我,一心只在他的公务上!我娘也只把心思放在弟妹身上,除了管我吃穿,何曾顾虑过我的感受!现在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非常痛快?我知道你也讨厌我,我温然就是这样一个令人讨厌的人,行了吧?!” 温然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刚刚坐在那里时,就想哭了。 他当时以为这楚司业会来告黑状,那他父亲一定会震怒,然后对他严加管束。谁知道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句句夸奖,然后反问他父亲一些问题,不想他父亲一个也答不上来,被问得张口结舌!这次家访不仅没有让他父亲重视他,反而将他不欲被人察觉的心事全都摊在了阳光底下,让他有一种赤身在外的羞耻感。 “说完了吗?”楚辞表情很淡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地说道,“说完了我来说说我看到的东西。” 温然撇开头,耳朵却竖起来,想听听这个冷血的楚司业会说些什么。 “你认为你的父亲不关心你,我却认为他很关心你。你以为一个从三品大员在衙门什么都不用做的吗?朝中之事繁琐细致,他掌管一个衙门,所耗费心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他忙碌了一天之后,刚踏进大门连衣服都没有更换就来见我,为的难道是我这区区六品官衔吗?” “我祖父是太傅,自然要为众官之表,不可轻慢师者。他来见你,不过是为了保全家里的名声罢了。”温然梗着脖子,把他娘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呵,你太天真了。我既已入府,旁人根本无从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府上纪律严明,我想,那些喜欢逞口舌之快,搬弄是非的下人一定都被驱逐出去了。没人敢外传,何愁名声不保?” “不是还有你吗?” 楚辞轻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我一个区区六品官,诽谤长官之罪我可担不起。而且,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不是假的,别说你父亲位列从三品,便是一个五品官要轻慢于我,说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过分。” “那你是想说,他来见你,为的是我了?”温然眼眶还红着,但心思却已经被楚辞带偏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转过了头,狐疑地看着楚辞。 “难不成是为了我?就像你之前所想的一样,太傅宅邸,我若是不顶着你师长的身份,恐怕连门都进不来。他们表面上是给我面子,实际上还是因为看重你,这爱屋及乌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温然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辞见他沉默,又说:“刚刚你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发现,我每问你父亲一句话,你父亲就要看一眼你。他看你的眼神满是歉意,在我问话时也是一种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模样。我想,他必然是明白了平日对你的忽视,心里愧疚,才会这般模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温然被他这么一讲,心里原本深信不疑的东西有些崩塌了。 “当然是真的了。父母爱子乃是天性,你仔细想一想,你的父亲和娘亲,真的没有关心过你吗?” 温然一怔,突然想起了他十岁那年贪玩落水,显些淹死的事情。那时候他高烧不退,不管何时迷糊睁眼,都能见到他爹娘在床前守候的身影。还有平时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此刻也都冒了出来。 楚辞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有些动容,便趁热打铁:“其实他们不是不爱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有句话说的粗俗,但很有道理,叫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一直封闭自己的内心,不肯与人交流。长此以往,别人就不会关心你内心的想法了,因为他们会认为,你什么都不需要。你得告诉他们,你希望得到什么。” 温然听了,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带路。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 温夫人和温大人站在假山后面,温夫人在温然说话时,眼泪一直扑簌簌地往下掉。 那个小丫鬟是她安排出来给温海解围的。在楚辞问话的时候,她其实一直都坐在后厅里听着。 初时她还有些好笑,为的是平时威风八面的丈夫,也有被人问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但是后来,她就笑不出来了。 待温海匆匆转到后厅时,她就和温海吵了两句。当两人互不理睬地从后厅出来时,却听见不远处温然崩溃地大叫,说着他是可有可无的人。 温夫人内心震惊无比,不知道温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一路听下去,她才知道,原来温然的内心一直都是这么的痛苦。 温海叹了口气,拍了拍温夫人的背。他刚开始也是懊恼的,心里对这个咄咄逼人,让他下不来台的楚司业充满了怨气,只不过一贯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对着外人发怒。 现在看他对着温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他们从未宣之于口的感情倾泻出去。看着原本几近奔溃的温然在他的谆谆教诲下慢慢变得冷静下来。 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这个楚司业没来,温然是不是会将这种情绪深藏心底,一辈子都带着对他们的误解生活下去。又或者,楚司业不劝导温然,是不是这孩子从今日起,就要和他们离心了。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觉得温然越发顽劣不堪,在这种误会之下,父母和孩子渐行渐远。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不寒而栗。 第150章 消乏解困 “老爷, 您该起来了!”张虎用力敲着楚辞的房门, 生怕他还不醒来。日历上标着呢, 今天要上早朝。 楚辞往被子里一钻,用枕头蒙住耳朵, 继续呼呼大睡。 旁边一张床上的寇静翻身下床, 将楚辞的被子一把扯开, 推了推他:“辞弟, 醒醒,快醒醒, 今天有大朝。” “再睡一会…”楚辞翻过身趴在床上,并不想起来。他昨天到家访, 吃完饭后, 又和温海及温夫人聊了好久, 紧赶慢赶才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 因为精神挺亢奋,楚辞一直都没睡着, 拉着旁边床的寇静聊到很晚才睡。现在突然要他起来, 他当然起不来了。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4节 寇静没办法,他起身穿好衣服, 然后拿起火折子把蜡烛点上。 他拉开门,对张虎说:“大虎, 你先去准备早饭和其他的东西, 等会他就起来了。” 张虎点点头,转身去厨房弄东西了。 寇静去外面打了一盆水,然后把帕子浸湿拧干拿在手上, 另一只手将趴在床上的楚辞翻了过来,帕子直接敷在他的脸上一顿揉搓。 “醒了醒了!”楚辞哀怨地叫了一声,推开脸上的帕子,睁开困倦的双眼,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又神游似的穿上寇静递过来的衣服。 待把自己整理好后,楚辞感觉自己才真正清醒过来。 “静哥,连累你也要这么早起来。”楚辞手上捧着一碗粥,看着坐在桌旁帮他剥鸡蛋的寇静,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妨事,按往常,再过一会我也该起来了。” 寇静的官衔虽然是从五品,但他是外放武职,所以并不需要去上大朝。 吃完了饭,楚辞带上东西,踏上马车。张虎将手中的灯笼挂上马车,然后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前往皇宫正门处等待。 此时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周围除了马车上的晕黄烛光之外,再无其他光亮了,偶尔有别家的马车经过,才将这笼罩在周围的孤寂打破。 楚辞掀开帘子,看了看这满天星斗。如果这时有人要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京城?那他可以骄傲地回答,见过,而且从今天起,每过十天就能见一次! 大朝设在逢五之日,上次五月初五,因为端阳节的原因,提前取消了,所以楚辞没上成。今天是他当官之后第一次上早朝,说起来内心还有一点小激动呢。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楚辞来到了皇宫正门外。 这里已经站了好多官员了,大家分散开,这里一群那里一伙的闲聊着。楚辞茫然四顾,发现除了他们祭酒之外,就没看见什么熟人了,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其实他认识的人不能说没有,像当年乡试的座师张松年大人,大理寺少卿穆远修大人,还有昨天才见过面的温大人,都能算得上是他认识的,但是人家和他不熟。他一个六品官,若是硬凑上去和他们打招呼,一定是会惹来非议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六品官们站的地界,看能不能蹲个朝友,以后上朝的时候有人说话。 楚辞像个雷达一样,努力朝着孤身一人站着的官员释放友善的信号。在他的努力之下,终于过来了一个人。 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应该也是做官没几年的。他慢慢走到楚辞面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这位大人,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他不知道为什么,楚辞要总是盯着他看。 “没有啊,不过相逢即是有缘,以前不认识,今天也能认识一下。我叫楚辞,字怀槿,现任国子监司业,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楚辞笑着说道。 “不敢当,我姓叶名航,字行舟。现任钦天监副。” 钦天监啊,一群古代天文学家,虽然没有精准的仪器,但是依然可以观察天象,制定历法,并且还能预测的比较准的人。 比较搞笑的是,钦天监一般都会和神棍扯上关系,殊不知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科学家。 而且钦天监这个职位一般都是世袭制,监官不得改迁他官,那里的官员非特殊情况不能升调,致仕,可以说是比较惨的了。 “这位楚兄,你可是今科状元郎?” “正是在下。” “久仰久仰,我还拜读过楚兄大作,今日得见真人,真是幸运呐。” “哈哈,叶兄过奖了。” 两人闲聊间,忽有一太监从宫门内走出来,让他们按照品级,把队伍排好,因为圣上马上就要召见了。 最头上站的自然是左右二相,然后再是三公,之后再是三学士,之后是六部尚书等人。像楚辞这样的六品官,自然是排在最后面的。 卯时正,宫门大开,官员们排着队伍,鱼贯而入。穿过长长的过道,跨过宽宽的广场,然后来到金銮殿内,等候皇上大驾光临。 哦,不,说错了,楚辞站的是金銮殿外。 他是有点懵的,怎么还能站在殿外听呢?那他能听到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每逢大朝,京城内六品及以上官员均要参加,这个人数一数,就不得了了。金銮殿虽大,他们却不能硬是挤进去,只能苦哈哈地站在外头了。 楚辞想,幸好走廊上还能排人,如果是站在户外,夏日骄阳冬日寒风的,才真是叫人难以忍受。 他们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听见了太监总管那亲切的声音。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动作整齐划一地跪下,口中山呼万岁。 “爱卿们免礼平身。”皇上说道。 “多谢皇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总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臣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 最近四海升平,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这些大臣们上奏的,都是一些小事,也算是走走程序,让这十日一次的大朝不至于显得那么冷清。 楚辞暗中打了几个哈欠。这些大臣们说话磨磨唧唧的,明明两三句可以说清楚的事情,非得写这么多上来,还尽藏着掖着,常常几句话都说不到重点,让人听着很想睡觉。能不能来个振奋点的消息,消乏解困呢? “臣有本要奏。听闻国子监新任司业岢待学子,将户部所拨至饭堂之款项挪为他用,致使学子们食不果腹。此等行径,实在恶劣,望圣上能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楚辞无语凝噎,他这张破嘴哟! 第151章 师者之责 奏本的这人是御史台的一个左右佥都御史, 名秦顺, 官列正四品。御史台的职责本是纠劾百官, 辩明冤枉,清风正气, 但是一路发展到现在, 就越变越不像话了。 御史台挑了一些嘴皮子利索的官员负责弹劾, 又遣了人大街小巷的暗访, 一旦有什么流言蜚语,必要在朝上弹劾。他们弹劾最多的, 还是三品以上大员,因为这样才能显得他们不畏权势。 就连权倾朝野的左相, 都曾经因为和人闲聊时说了一句粗鄙之语, 被御史台连着弹劾了好几封折子, 认为他有失官体。 被弹劾的人只能苦笑着辩解,却不能对他们说什么。因为这群人时时刻刻都抱着“血溅金銮殿”的伟大想法, 一言不合就要撞柱子去。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还能得个清名,被他弹劾的人, 就要一辈子背着污名了。 所以,有些人暗地里称他们为“疯狗”, 因为他们见人就咬, 咬住就不撒嘴。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使得京城的风气比别处都要好一些。毕竟有一柄剑随时悬在你的头顶, 而你根本不知他何时会落下,这时候你做事情就会格外小心一点了。 这也就是皇上即使不堪其扰,却仍然赋予御史台监察权力的原因。 今天被咬上的就是楚辞了。先不说他是今科状元郎,风头正当时。单说挨到休沐日,昨日众多外院学子回家后说得最多的人,就是这个楚司业了。 许多大臣虽然不见其人,但对他却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这会儿听秦顺弹劾新上任的司业,都忍不住回头去寻找,看看那个被弹劾的人在哪里。 “爱卿所言之事,可证据确凿?”皇上有点无奈,这区区六品官被御史台弹劾,还是头一回。 “启禀皇上,正是。国子监学子均可作证,确有此事。”秦顺答道。 “国子监汪祭酒何在?”既然是国子监的事情,第一个被问的,当然就是国子监一把手了。 汪祭酒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恭敬地行礼:“启禀皇上,老臣在此。” “秦御史弹劾你下属司业中饱私囊,苛待学子,这事你可知情?”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威严无比,汪祭酒心里暗叫糟糕,这楚辞所为,八成是触怒皇上了。 “这这…老臣这些时日身体不适,已去吏部挂了档,准许老臣点卯之后,回家修养。这楚司业所为,老臣是一概不知啊。”汪祭酒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他年纪大了,颤颤巍巍地站在中间,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皇上不喜他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但考虑到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放过了他。 “那么其他爱卿怎么看待秦御史弹劾的这件事呢?”楚辞上次给皇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还要用楚辞,自然不能依照秦御史说的去处置楚辞,只能和和稀泥,找出个理由,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温海在前头出列,他说:“启禀皇上,臣认为单以一面之词就判定楚司业有罪,实在是太过轻率了。今日大朝,他应也来上朝了,不妨就叫他过来自辩,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臣附议,楚司业年轻气盛,行事上或许有不当之处,且看看他如何自辩,若是他说不出理由,皇上再惩治他也不晚。”穆远修也站了出来,对于楚辞这人,几次交谈下来,他也算有点了解。他根本就不是这般目光短浅之人,其中定有缘由。 “哼,看来这小小一名司业人缘倒好,竟能结交这么多朝廷命官为他鸣不平,我看,在刚刚弹劾的罪名之前,还应加上一项结党营私才是。”副都御史见他们二人为楚辞说话,冷笑一声便开启嘴炮攻击。 “左御史这话,是想表示这朝堂就是你们御史台的一言堂了?只有你们弹劾的道理,没有其他人讲话的份了?”他为秦顺帮腔,自然也有人为温、穆二人帮腔。 御史台的人一看,立刻开口助威,其他人一看也不干了,说一句驳一句,嘴仗打得不可开交。 眼看朝堂又要再次沦为菜市场,皇上不得不出面平息。 “众位爱卿,先冷静一下。下方判案,尚且要让被告之人辩解几句,何况这里呢?依朕看,就按温爱卿所言,先把楚司业叫上来问问,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按律严惩不晚。” “皇上圣明。”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人立刻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因着朝廷取官的潜规则,这朝堂之上的文官,都是一些美青年,美大叔和美老头,这样的人即使吵点架,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宣国子监司业楚辞进殿!”一个太监到殿外宣旨,楚辞在众人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眼神中,跟随着传旨太监进殿回话。 楚辞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还能在这些大佬的注视下,十分镇定地行礼。 “楚司业平身吧。刚刚你虽在殿外,但是应该也听清楚了,秦御史说你苛待学子,中饱私囊,可有其事?” “启禀皇上,微臣不认。” 他这话一出,御史台那边就发出几声冷笑,在这样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一口否认,实在愚蠢至极。 “哦,听说外院学子皆可作证,你也不认?” “启禀皇上,微臣确实在国子监内进行了一番改革,这饭堂确实也在整治的范围内。但若是要说微臣苛待学子,中饱私囊,微臣是绝对不敢认下这罪名的。” “哼,狡辩。臣已经打听过了,这国子监饭堂,往日每一顿都菜色丰富,经过你整改之后,一顿只剩五个菜,你让学子们如何吃得饱?还有,这整改之后,饭堂花用缩减了一大半,可户部每月仍为其支出五百两银子,敢问这个钱去了哪里?” 这秦顺确实有备而来,私底下将国子监饭堂的那些事调查得一清二楚。 “楚司业,你怎么说?”皇上问道,单听秦顺的说法,这楚辞做事确实蠢,动哪里的钱不好,偏要动大家都盯着的地方。可就因为大家都盯着,所以他的行为就显得很有深意了。 “微臣听了秦御史的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楚辞不急着反驳。 “何事?” “微臣当初殿试之时,有幸得皇上赐廊下食,相信各位大人,都应有此经历吧?这是皇上对我等的怜惜优待,这一顿饭,吃得我毕生难忘。” “你莫要东拉西扯,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苛待学子一事。”秦顺觉得这人想要拍马屁,让皇上放过他。 楚辞不理他,继续回忆:“当时的菜色微臣记得很清楚,有四喜丸子两枚,鸡腿两只,烧肉六块,青菜四根。微臣就着这些菜,将米饭全都吃光了,就连菜汤都一口不剩,肚子撑得溜圆。” 其他大臣忍不住也跟着回忆他们当时吃得东西,发现和这楚司业所说一般无二,看来这就是廊下食的标准了。 “楚司业!谁耐烦听你胡搅盲缠,请你正视我刚刚所言!”秦顺脸都气红了。 “哦,微臣正要说呢。皇上所赐廊下食方才四个菜,国子监饭堂有五个菜,怎么就吃不得他们了?难道那些学子比在座大人都要高贵些?还是说,秦御史认为当年皇上所赐廊下食只有四个菜是苛待了你?不知秦御史一顿要吃几个菜?是不是如国子监往常一般菜色丰富。” “扑哧——”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但马上就捂住了嘴巴。再看其他大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启禀皇上,他这是污蔑啊!臣向来以勤俭持家,一顿菜色不超过四个,有客人来才会添一两道!”秦顺马上叫屈,谁也不敢承认自己平日吃得很好。 “对啊,秦大人你看,你身为四品官,平日菜色也才三四个,这些学子何德何能一顿要吃十几二十个菜呢?”楚辞说得理直气壮。 “你你…你不要混淆视听,我现在说的是,你将贴补银子全都收为己用的事情!”秦顺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重点。 “我整顿了饭堂之后,确实多出了一些银子。但这些银子的花用之处,我都一一在王典簿那里入账了。大人不信可以去查账,若是有一分一毫被我楚辞拿走了,大人尽可以国法处置我。”楚辞说得正气凛然。 秦顺又说:“你的花用之处,就是搞了什么劳什子班主任出来吧?教书育人本就是他们的职责,多做一点事又如何?为何还要单独拨款给他们奖励!”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5节 “呵呵,看来秦大人真是无所不知啊。既然你说到这个,下官不得不多说几句了。这世上的事,就没有只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他们额外多做的事情,国子监就应该予以补贴,不然谁心里能服气?若是大人觉得,多做一点事没什么,那下官就请你每日放衙之后再到我们国子监来帮帮忙,管理一下学子们。反正我们都属大魏朝官员,多做一点事也没什么的。” 其他官员又暗笑起来,往常他们御史台放起炮仗来,那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何曾见他们哑火过?被弹劾之人往往只能憋一肚子火气回去。 “那你也不应该用户部拨款来给他们补贴,应该用你们国子监自己的钱!” “既然大人这样说,那也可以。班主任是为所有学子服务的。那么我决定从下个月起,向每个学子征收服务费,钱就从这里面拨吧。”楚辞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在官员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钱要学子出,国子监学子的钱从哪来?还不是从他们身上来?就连这秦顺,家里都有三个小辈在国子监里进学。 “此法不妥。”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了,“户部拨款给他们,就是他们的了。他们愿意从中削减,那剩下的也应该由他们自己支配。又何必要收回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就是啊。这法子是秦御史想出来的,不如服务费就秦家出吧。”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是不同意这个法子。 秦顺有口难言,他说:“那为什么一定要什么班主任呢?以前没有这个,不也一样过吗?” “大人此言差矣,师者之职责,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现如今国子监乃至府学县学之教育,都只有授业解惑,这传道之职责,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这些人年少气盛,若没有一个正确的引领,很可能在想法或者行为上都会出现偏差。班主任的作用就在此处。各位大人忙于政事,夫人们又有内宅需要管理,有多少大人回去之后会和孩子谈心,了解他们的想法呢?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咱们动棍之前也得了解一下,他们为何要做那些事。” 朝上的官员们有些发愣,还从没有人把教子的职责放在朝堂上来讲。这楚司业说得话,莫名还有点道理。 第152章 好为难啊 “这相夫教子乃是妇道人家之责, 楚司业将这事放在朝堂之上来说, 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秦御史完全哑火了, 左御史为了御史台的面子,不得不站出来反驳他。 “呵呵, 不知大人可读过三字经?其中说道, 养不教, 父之过。可见在教导子女为人处事的道理上, 父亲是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职责的。难道大人认为,这本书上所言是不对的?”楚辞说这些话几乎都不用过脑, 几年的辩论赛搞下来,他早练就了这番本事。 “……胡搅盲缠, 不知所谓!”左御史愤怒地甩了甩袖子, 狼狈地走了回去。 “正所谓灯不拨不亮, 理不辩不明。我是很严肃地在和大人辩论,为何要说我是胡搅盲缠呢?”楚辞表现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让那两个人气得肝都疼了。 “各位大人, 可还有什么想问下官的吗?” 见没有人接腔了,楚辞转过身面向皇上, 拱手行礼,然后说道:“皇上, 御史大人都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微臣有没有洗刷掉身上的冤屈。” “咳嗯, 御史台的职责乃是监察百官,他们只是按律行事罢了,也非是有意要冤枉于你。他们既然已经不说话了, 那必然是心悦诚服了。” 皇上擅长和稀泥,将两边都安抚了一番之后,见再无其他事情,就宣布退朝了。临走之前,他低声吩咐太监总管,让他把楚辞请到御书房去。 …… 退朝之后,大臣们纷纷往外走去。众人嘴里讨论的都是今天在朝堂之上大出风头的楚辞。 有几个和温海交好的,在走出去的路上,就拦住他,问他今天怎么会替楚辞出头?难道这个楚辞和温家有亲? 大家都知道,温家是个很低调的家族。任何事情,他们都不会轻易插手,朝廷党派之争,他们也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的。 自从去年十一月起,温太傅告假不上朝之后,温家人在朝堂之上基本上就没说过几句话。 今天他突然站出来为一个小官说话,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温海苦笑道:“各位别乱猜了,这楚辞和我确实非亲非故,我也是昨天才和他见过面。” “平波兄,依你所言,只一面之缘,他就能让你站出来为他说话了?” “确实如此。他昨日上门家访,我和他聊了很久。我见他是真心实意对我家温然好的,这才为他说上两句话。” “等等,这家访是什么东西?”有人十分敏感的提取出了他话中的新鲜词。 “家访啊,就是国子监的先生们上学生家里去,把学生的读书情况告知长辈,然后再询问长辈他在家时的表现。”温海回忆了一下楚辞的说法,如是回答道。 “哦,也就是说,那楚辞昨天上你家家访去了?” “对啊。昨日温然回来时,他就跟着温然一起来了。”温海感觉昨天和他聊了之后,心里得到了很多启发。 众人瞧着他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不由犯了嘀咕。怎么这楚辞只上温家家访,不上他们家去呢?明明他们的孩子也是在国子监上学的。 那祝峰的父亲祝安泰和温海算是连襟,两人平日里较其他人要走得更近一些。所以在出了宫门后,他特意挤上了温海的马车,仔细询问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情。 温海把事情告诉了他,然后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祝安泰越听越不是滋味,回到家后,就让人去找祝峰。 “老爷,少爷他……好像不在书房。”下人看他面沉如水状,不由有些忐忑。 “这个逆子!我不是说了让他在家好好读书的吗?!派人去给我找一找,看他到哪儿去了。” “是!” 祝府总管派了很多家丁出门寻找,去的都是祝峰平日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却还是找不见他的人。 “快去打听一下,平日里与少爷熟识的那几家的少爷在不在家。”祝总管找不见人,只能去其他人家里找了。 “总管,他们都不在。小人听镇南王府的小厮说,早晨看见他们拉了一车东西,就不知往哪里去了。” “唉,你们再四处找找。对了,派两个人在前门后门守着,少爷一回来,就来禀告。” “是,总管。” 转眼之间,日已西沉。祝峰带着贴身小厮从外头回来,一脸的高兴。很快,这份高兴就消失于无形了。因为他听说,他爹在家等了他一下午的时间。 祝峰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爹那张黑脸。每次他爹一生气,他都逃不了一顿打。 “爹……”祝峰在书房外轻轻敲了一下门,就听“哐啷”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里头传来一声怒吼:“逆子,还不快滚进来!” 祝峰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爹,你找我啊?”他缩在门边上,讨好地叫道。 “你还记得我是你爹?我跟你说过,让你今天哪也别去,就留在家里看书,你去哪里鬼混了,弄到现在才回来?!” “爹,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就是出去了一趟,什么鬼混啊。”祝峰小声嘀咕。 “你不是鬼混,还是去干什么正经事了不成?我问你,你们国子监可曾说过家访一事?” “家访?难不成楚司业来家里家访过了?”祝峰很是震惊,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爹那么生气,一定是那个楚司业来告状了。 “我问得就是这个,你们司业为什么不来我们家家访?” “啊?”祝峰搞不懂了,没来家访,那他气什么? “啊什么啊?我就是问你,你们司业为什么不上我们家来,是不是你在国子监捣乱了?” “我没有啊。”祝峰弱弱地反驳,他心里苦啊。 若是楚司业真来家访,把他在国子监里干的事情一说,那他必定逃不了一顿打。可怎么楚司业不来,他也要被斥责呢?这个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难道大家都被那家伙蛊惑了吗? 祝安泰看他那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我告诉你,你明日必须把你们楚司业请到家里来,不然,你以后再敢出府鬼混,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可是爹,明日又不是休沐日,我们不能随便出国子监,要…要…要扣分的!”祝峰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理由。 “什么扣分?”祝安泰皱眉。 “楚司业给我们定了很多规矩,一旦犯错,初次提醒,二次扣分,三次挨罚。爹,我还想争取下旬的流动红旗呢,你可不能害我扣分啊!”祝峰走到书桌旁边,很严肃地说道。 “流动红旗?”祝安泰傻眼了,怎么这孩子回来说话他听都听不懂了? “对啊,每一旬晨会上,楚司业都会把上旬表现最好的三个人叫到台上,奖励他们很多东西,像文房四宝,奖励金之类的,还有一面小旗,上面写着流动红旗四个字。这对我们学子来说,是极大的荣誉。”祝峰心里叫着好险,幸亏他上回认真听了,不然可糊弄不了他爹。 祝安泰确实有些不太理解这些新鲜东西。整改了那么多,难怪御史台有些人要盯着他不放呢,这明晃晃又一个革新派的苗子嘛!鉴于他目前只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做动作,还引不起那些人的重视,今日的弹劾,只是一个提醒罢了。 不过,祝安泰笑了笑,这个楚司业真是一个奇人啊。早上看他舌战群儒那会儿,可真是令人畅快。 祝峰偷眼瞧着他爹笑了,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楚司业还是有一点用处的,以后得多在他爹面前提提他,不想做的事情都推给他,嘿嘿。 不等祝峰高兴太久,祝安泰就说了一句话:“既然你们会扣分,那这个时间我就宽限一点,下月初一的休沐日,我要看到你们楚司业和——你的流动红旗。” 祝峰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被炸得外焦里嫩。流动红旗这玩意,是他能得到的吗? 现在花钱让人去仿一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 楚辞不知道他和流动红旗都被人盯上了,他现在站在御书房里,说得口干舌燥。 “……皇上,约莫就是这些了。” 天和帝正听得起劲,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皱眉道:“果真?” “皇上,真的,更何况教育非一日之功,微臣说得再多,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全用上去。”这个教育讲座已经开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之前又在朝堂上说了那么多,嗓子眼都说干了,很想吃一枚陈皮丸了。 “也对,那往后还有什么问题,朕再把你喊来。” “微臣义不容辞。”楚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叛逆期的孩子难管,叛逆期孩子的家长,也是烦人的。尤其这个家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家长。 “楚爱卿啊,你这些东西难道也是你那个先生教你的?你说,朕把他也请到京城来如何?”天和帝打上了秦夫子的主意,这楚辞好是好,就是太年轻了点,大皇子比他还大了几岁呢。 楚辞心中警铃一响,顿感不妙。这皇上是个宠孩子的,他这样说,八成是想让他秦夫子来教那几个皇子。楚辞想起那个让他现在想起都一脸懵逼的大皇子,忍不住打了个抖,这可不行! “启禀皇上,微臣这些说法,是东拼一点,西凑一点,博百家之长,才总结出来的,非是我家先生所教。我家先生各方面都好,但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喜欢抽学生的手掌心。他要求很严格,但凡行差踏错一点,就要挨板子,微臣小时候,就经常挨先生打。”楚辞小小的黑了一波秦先生。 天和帝皱眉,喜欢打人?这可不行! “对了,上次朕赐下的那块匾额,不日应该就要到那袁山县了。”他转移了话题,再不提要把他弄到京城来的事。 “是嘛?算算时间,确实应该快了。”楚辞眉开眼笑,而后突然又是一凛,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点什么东西。 …… 此时,距离京城很远的阳信府,一个老头正浑身散发着不愉快。谁来请示他,都会被一顿嘲讽,然后再作解答。 知府衙门人人自危,不知道谁惹他们的上峰不开心了,手上那个大方块转的恁快,脸色都黑得能滴出墨来了。 这还要从今日他们接待了京里下来的那群人说起。那些人带了一块匾额,上面用红布遮盖着,听说是圣上亲笔所书,赏赐的则是甘州府下属袁山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夫子。 许征当时一听,直觉这事应和那小滑头是有关系的。在他的多方打听之下,那群人告诉他,匾额上四个大字刻得是“师之典范”,下方还有“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八个字。 少少的十二个字,给了一名为人师者至高无上的荣誉。 “听说这匾额是新科状元郎亲自去皇上那里给他的先生求的。可见穷教书的先生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若是教出了这样一个学生,一辈子也有得称道了。”饭桌上,那群人这样调侃道。 许征当时就醋了,虽然他不当夫子的,要这么一块匾额没有用,但这说明那小滑头根本就没把他放心里啊!不然怎么有好处不想着他一点,只想着那秦信然呢? 他抑郁不乐地回到家中,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无心睡眠。 “你有完没完?”许师母腾得坐起身,朝他吼道。 许征反射性地缩在床边,一声不敢吭,脸上浓浓的委屈。 “不就是阿辞没给你也要一块匾吗?你至于这样吗?你又不是当夫子的,要什么师之典范?!”许师母平日里很温柔,但若是谁真的惹到她了,她将门虎女的气势,也不是开玩笑的。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6节 “那……官之典范也可以。”许征嘴硬。 许师母给他气笑了:“他给你要来,你敢摆不?”一怒之下,家乡话都飙出来了。师之典范也就罢了,那些文人最多说几句酸话,但是这官之典范一出,上司的小鞋就够他穿一箩了。 “哼……”许夫子傲娇地哼了一句,也不敢太大声,这老婆子拧起人来,是下了死力的。 “你哼什么?先不说阿辞也是老秦的学生,单说他从十二岁起,就由老秦一手带上来,这如师如父的感情,你就比不了人家。要不是阿辞他中途转业,改治春秋,你以为你能捞着这么聪明的一个学生吗?” “你怎么总为别人说话?”许征郁闷了。 “谁有理我就向着谁。别打岔!阿辞他中了状元,这是你们两人的殊荣,他的履历表上,绝对也少不了你这一笔。只不过,你和老秦不同,他是一名夫子,怎么样都不会惹人忌讳,但你是知府,京官和地方官来往密切,你是想把阿辞放在火上烤不成?” “我哪里这么没分寸了?就是有点不高兴罢了。”许征很郁闷。 “我知道,而且不止我知道,阿辞必定也知道。你等着吧,不出两月,他必会给你来信告罪。” …… 这边,楚辞正点着蜡烛奋笔疾书: 恩师亲启,不肖徒楚辞敬上。辗转数月,未得见先生亲颜,辞思之如狂,特奉书信一封,聊表思念…… “静哥,你说我还要再写点什么上去?”楚辞问坐在旁边,陪他一起熬夜的寇静。 寇静手里端着一本书在看,闻言朝楚辞看出。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情真意切即可。” 楚辞忍不住往桌上一趴,他还是好好想想,再做点什么东西送给他吧。五阶魔方? 第153章 三戒尺 “司业司业, 您辛苦了。来来来, 我帮你拿。”楚辞刚下马车, 手上的书袋就被祝峰接走了。 “哟,这是怎么啦?终于懂得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了?”楚辞看着他的殷勤表现,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什么叫终于啊!楚司业, 我可一直都是很尊重师长的。”祝峰提着他的书袋, 跟在他旁边。 楚辞转头看他, 笑道:“对,当初第一次见面, 你还请我去听了戏。什么时候再请我去一次啊?” 祝峰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然后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司业您喜欢听戏啊?哪天您有空, 我包个场让您听个够。” “不用了, 好不容易休沐, 我还得去上朝,哪来的闲工夫听戏啊。”楚辞对戏曲敬谢不敏, 他是真的不喜欢, 还是别去亵渎艺术了。 “那楚司业您还喜欢什么?我这里都可以给您安排,无论是赏花游船, 听戏诗会,还是投壶蹴鞠都行。我也算是京城数一数二会玩的人了。”祝峰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不讨好这个楚司业, 他爹给他交代的事就办不成啊! “哦?这么会玩,你爹知道吗?”楚辞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么会玩,你爹知道吗? 祝峰在心里爆捶这个魔鬼, 听他这个口气,明显是想告状啊! “呃,其实我也就一般般会玩,真的!”祝峰憋屈地改口。 “行了,我到司业厅了,你也去教舍吧,快敲钟了。” “是。”祝峰哭丧着脸,这套近乎好像没什么用啊。 “诶,等等。” 祝峰猛地回过头,用发光的眼神看着楚辞,却见楚辞看着,下巴点了点他的手,示意他把书袋给他。 祝峰很想给他扔了,但他不敢,非但不敢,还要毕恭毕敬地把书袋递给他。那点头哈腰的样子,简直比狗腿子还要狗腿子。 …… 朱明越目睹了这一切,内心悲愤无比。这些人都是叛徒! 他前天晚上回去后,以一种饿死鬼的状态席卷了桌上的饭菜,在他爹想要打人之前,声泪俱下地给他祖母和娘亲讲述了一番这些天的悲惨遭遇,生生地把自己讲成了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白菜。 他祖母当时眼泪就流下来了,说了:“这什么司业啊?饭也不让吃饱,都这么瘦了。这学咱不上了,你以后还是在朱家族学里上学。” 朱明越看着他爹愈发危险的眼神,立刻说道:“不,祖母,学我还是要上的,我还等着考上状元,给你挣诰命呢!” “你祖母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朱父咬着牙,看他那胖儿子把他老娘哄得眉开眼笑的。 “我就稀罕越越给我挣得。”朱家祖母白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明天你上朝时,和他们司业说说,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他们吃饭呐。” 朱父无奈,只能答应了。 结果他第二天上朝时,听见了楚辞的说法,又询问了温海关于楚辞的为人,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了。 晚上他回到家后,就气冲冲地去找朱明越,吓得朱母连忙去请老太太救场。眼看两人要拦,朱父恨铁不成钢地把今天上朝的事情一说,就连老太太和朱明越的娘都不帮他了,任由他被按在板子上吃了一顿笋烧肉。 朱明越一瘸一拐地下了马车,看见好兄弟祝峰正在路边等着,内心顿时无比感动,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可没想到,他转眼就去楚妖精那里献殷勤了! …… “诶,咱们散学之后,去玩蹴鞠吧?”祝峰坐在位置上,想要用蹴鞠来麻痹自己受伤的心灵。 孰料他说出这句话后,其他人都当没听见一样,还是姜显给了他一个眼神,但这家伙的眼神,他从来都读不懂。 “喂,你们怎么回事?到底去不去啊?”祝峰又问了一遍,这次总算得到了回应,是朱明越发出的“哼”声。 他正想发作,却见他们班的班主任黑着脸走了进来,用手上的戒尺敲了敲桌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读书的好时机,快将你们的书拿出来读。” “赵夫子,读什么书啊?咱们袋里可有七八本呢。”朱明越不痛快,就想找点茬,他懒洋洋地说道,光是那种态度,就足以让人不高兴的。 赵学正一看,又是那伙人,顿时没好气地说道:“昨天学到哪里就读哪里!” “可是昨天是休沐,没讲学啊,那是不是不用读了?你们说是不是?”吴光站起身来,试图让其他学生也跟着起哄。 “是啊。” “就是。” 其他人也不负他所望,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吴光,你们不要起哄了。”有一个瘦高学子站了起来,他是壬班班长顾栩,也是当初楚辞第一次来外院时,唯一留在班上看书的学子。 “顾栩,你别以为你当了劳什子班长就了不起了。凭你也配管我们?” “就是,什么班长。” “肃静!”赵学正敲了敲桌子,“你们这些人是想干什么?赶快把《中庸》拿出来读。” 大家见他发怒,才慢悠悠地把书拿出来,故意摇头晃脑地读,每一声的调子都拉得长长的。 赵学正摇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之前他只在其他班有课,从来不知道壬班,或者说现在的雏鹰班学子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据说班主任有考评机制,太差了也不行,他不能不管。 读着读着,有人开始做小动作了。张彬抽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然后捏成一团丢给隔了两个座位方墨。 方墨展开一看,笑了,添了几个字然后丢了回去。张彬又写了一句,这次没丢好,丢到了孙江桌上。孙江展开一看,哈哈大笑,添了几笔之后就扔给了别人。 这一扔,却扔在了一个人身上。只见赵学正气得浑身发抖,怒视着他。 “孙江!你站起来!” 孙江看了他一眼,沉下脸来,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我叫你站起来!”赵学正吼道。 孙江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斜视着赵学正,说道:“干什么?” “现在是在课堂上,你竟敢违反国子监的纪律,把手伸出来!” 孙江嗤笑一声:“你想干什么?” “把手伸出来,似你这般目无尊长之人,不惩戒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赵学正手执戒尺,站在桌旁。 孙江把头一歪,嚣张地说道:“我爹乃是吏部侍郎,你今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叫你滚出国子监!” 他边说边伸出自己的手,拦在赵学正面前,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似乎笃定他不敢打下去。 赵学正看着他,又看见了其他学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举着戒尺的手颤抖着,迟迟落不下去。 “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今天吃了大蒜?”楚辞拿着点名册从外面走进来,说道。 “楚司业,这个班我是没法教了!”赵学正看见楚辞来了,一脸的委屈,说完之后就走了。 其他学子见楚辞过来,也都坐回了座位上。他们心里对于这个楚司业还是有些忌惮的,特别是昨天听说他在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力驳倒两个御史之后。 孙江手还伸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缩回来吧,显得胆太小,继续伸着吧,你还别说,看着楚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还真有点怵。 “班长呢,过来一下。”楚辞问道。 “楚司业,我在这。”顾栩连忙站起来。 “走,去司业厅把我那根金戒尺捧过来。” 顾栩有些为难,在楚辞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去拿了。孙江嗖得缩回手,笼在袖子里,不敢再这么嚣张地伸着。 “你是孙江,你父亲任吏部侍郎,乃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你母亲是安城县主,我说的对吧?” “对又怎么样?” “我还知道,你有三位兄长,大哥外放为官,二哥从军,三哥如今在内院进学,对吗?” “对又怎么样?”孙江目光不善,显然是清楚楚辞来者不善。 “诶,不怎么样。只可惜了这一门英才,末了出了你这么个熊玩意儿。”楚辞毫不客气地说道。 其他学生想笑,被楚辞冷冷地视线扫视过后,立刻表情严肃地打开书,但耳朵却悄悄地竖着。 楚辞对学生一贯包容,认为他们有些小脾气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个学生寥寥几句话,就让他想起了当年轰动一时的“我爸是某刚”事件。 小小年纪,就知利用权势让人低头,对待师长一点尊敬也没有,若是不赶紧板正,只怕日后也是一个坑爹的货色!当然,坑爹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这种样子,肯定会先祸害其他人! “你!你不想在国子监待下去了吗?” “官员免职是先由刑部查明罪证,再有吏部提交折子,交给皇上朱笔御批盖了玉玺之后方才达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天王老子吗?” 其实五品以下官员吏部是可以随意任免的,只需要在事后补上折子即可。当然,这个前提是,这位官员没有强硬的后台。 五品以上从三品以下的,只要上官弹劾,吏部也可以先拟折子上去,由皇上盖印之后即可施行。 楚辞就是欺负他没读好书,不懂法,才随口编了一条上去。果然,这孙江一副心虚的样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楚司业,金戒尺请来了。”顾栩双手捧着金戒尺,掌心都渗出汗来了,这可是御赐之物,他一路都是战战兢兢地,生怕东西掉落在地。 楚辞接过金戒尺,说道:“把手伸出来。” 孙江手捏成拳,藏在袖子里不敢拿出来。 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07节 “原来不止是个熊玩意儿,还是个没担当的软货。”楚辞嘲讽道。 “你说谁软货?”孙江气红了眼。 “那你把手伸出来。” 孙江一咬牙,将手伸了出来。 楚辞拉过他的手,说道:“罚三下。自己数着,少一声,加两下。” “啪!” 沉重的金属打在肉上的声音,让在座学子心里一寒。他们看见孙江皱着脸咬着牙,一副疼极了的样子。 “不数是吗?加两下。” “啪!” “啪!” 又是两声闷响过后,一声带着哭腔的“一”飘散在大家耳旁。 “这第一下,打的是你目无尊长!天地尊亲师,只要先生无德行有亏之事,你身为学子,都应该尊重他们,记住了吗?” 见孙江含泪点头,楚辞扬起戒尺,“啪”得又是一下。 “…二…”哭声更加明显了,孙江的泪珠子忍不住成串地往下掉。 “这第二下,打的是你辱父清名。官场之事,岂容你擅作主张!下次再口出狂言,我必罚的更重,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我知道错了…”孙江哭出了声,有些心软的学子,都不忍再听了。 “啪!” 楚辞没有动容,坚定地挥下了第三尺,言必信,行必果是他的准则。 “三…楚司业,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再打了…”孙江的手已经肿了起来,这金戒尺打的,似乎比木戒尺打的还要痛些。 “这第三下,打的是你不思进取。晨起之时正是读书的好时机,这早读课的目的,便是让你们能回顾前面所学,将其铭记于心。放着大好的时间不去读书,反而做一些无谓的举动,下次再不好好读书,就想想今天的这三戒尺!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孙江捂着手,哭得很伤心。 “你们呢?” “明白了!”所有学子立刻回答,声音整齐有力,再不像以前那样无精打采的。 楚辞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群人啊!他走上讲台,翻了翻桌上的书,看来今天,应该没人会来这个班上课了…… 第154章 三板斧 自那天之后, 这些小兔崽子们安分了不少, 再也没听说谁再敢像之前一样对夫子们不敬的了。 楚辞的那根金戒尺, 也变成了国子监先生们的制胜法宝。若是有学生不听话,他们只消问一句“是不是要老夫去请楚司业的金戒尺过来?”那些学子就会立刻安静如鸡。 这边, 祝峰和那几个也闹了两三天的矛盾了。每次祝峰说话时, 朱明越总是没好气地顶他, 其他人有时也跟着帮腔。几次之后, 祝峰也懒得理他了。 “祝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温然捧着自己的饭菜在他对面坐下。 “温然?”祝峰看着温然, 眼里有些疑惑不解,这家伙往常都是一个人猫在角落里吃的, 怎么今天和他坐一块来了。 温然朝他笑了笑, 笑容温和不带半点嘲讽。祝峰就更奇怪了。往日的温然, 就像一只刺猬,对谁都是毫不客气的, 敢过去就要挨扎。今天这是怎么了?有诈, 一定有诈! “喂,你什么表情?”温然看到他那副警惕的样子, 忍不住说道。 “这才像你嘛!刚才吓死我了。”祝峰抱怨道。 温然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说:“我变了, 不成吗?” “成, 你想咋变就咋变。”祝峰附和道,“是不是楚司业上你们家告状去了,你被你爹好好收拾了一通?” “楚司业……他人挺好的。”温然别扭地说道。 “你说什么?”祝峰惊讶地问。 “没听见就算了。对了, 刚才就想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饭,你那群朋友呢?”温然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每次他吃东西,都会想到那个大眼睛,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休沐那日,他带了一些东西去慈济院想要给她,结果慈济院的院长说,这个叫做秋秋的小姑娘,被她的远房亲戚找来接回去了。 温然有些不开心,总觉得自己欠了那个小姑娘的。正巧他吃晚饭时,见弟妹挑挑拣拣,把饭菜随意乱扔,就火上心头,批了两人一顿。 那两人立刻大哭起来,温然本来做好准备,被他爹娘狠狠地骂一顿,说他没有个兄长样,不知道让着弟妹。却不想他爹却说他做的对,让他以后还行使这兄长之责。他娘也把那两个小的叫到身前,严肃地教育他们。 祝峰看温然垂着眼认真地吃着东西,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啊,我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他们,这几天专门和我过不去,气死我了!”气得他饭都吃不下去。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们原因呢?” “问他们?开什么玩笑?问他们不就等于老子承认错误了?”祝峰爱面子,这类似于示弱的话,他当然不会说。 “你是谁老子?”温然瞪了他一眼,“那你想和他们渐行渐远吗?话不说清楚,就会留下隔阂,到时候隔阂越来越深,弥补起来也就会越来越难。”温然说道。 祝峰不说话了,他当然不想这样,但他也觉得憋屈,明明他什么事都没做! “唉,不提这个了。温然,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加分啊?”祝峰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啊?” “你别这么大声!”祝峰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上次不是和你们一样,扣了一百分吗?我哪里知道这个。你问这事做什么?” “别提了,还不是你爹。他把楚司业到家访的事和我爹说了。我爹就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我把楚司业带家里去。” “可是这和加分有什么关系?等等,我知道了,你想要流动红旗!可我爹他怎么知道流动红旗的事呢?”温然很疑惑。 祝峰的表情有些狼狈:“我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我爹就让我一定要拿到。” 温然笑了起来:“那你还是去问上次得了的那几位吧,说不定他们更知道一些。” 祝峰若有所思,草草地吃过饭后,就回了学舍。 朱明越等人已经回了学舍,见祝峰推门进来,就又朝他“哼”了一声。祝峰深吸了两口气,没理他。结果朱明越就更来劲了,又朝着他哼哼两声。 “你是猪吗?哼什么哼?”祝峰再也忍受不了了,把手上的东西一甩,朝他吼道。 “你还敢骂我?”朱明越不可置信地叫道。 “骂你怎么了,死胖子!我忍你好几天了,你再继续下去,别怪我打你!”祝峰对他亮亮拳头,这些人里面,也就姜显比他厉害点。 “好啊,你们都听见了吧?他不只骂我,还想打我!”朱明越气愤极了,明明是他背叛大家,做了亏心事,还敢这么横! “你们一个个娘们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些天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若真是我祝峰做错了事,那我任由你们处置,头也不带低一下的。”祝峰也气红了眼,明明休沐那天还好好的,一来就全变了,他憋屈着呢! “你还说我们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谁先做了叛徒!”朱明越吼道。 “你他娘说什么胡话,谁做叛徒了?”祝峰乍一听这个理由,简直一头雾水。 “你一边说要和我们一起针对楚妖精!结果你却当上了狗腿子,别以为我没看到!” 祝峰傻了眼:“我什么时候当狗腿子了?你给我说清楚。” “还想装?!就咱们回来那天,你干了什么?那天我就坐在你后面,看着你乐颠颠的帮他拎书袋,那叫一个殷勤!”朱明越用眼睛鄙视地看着他。 “去他娘的,你们这几天就是为了这个事?” “这事还不重要吗?他是我们的敌人,你还偏去讨好他!” “什么讨好他,我不过是为了打听消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大朝时干了什么。我爹后来又听温然他爹说了,就一个劲的要我把楚司业请家里去,这旬还必须拿到流动红旗。”祝峰郁闷地说,为了一面流动红旗,他受了多少委屈啊! “你怎么不早说?”朱明越讪讪地说道。 “你他娘问我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们一顿怼,怼得我都怀疑人生了。我哪能想到是你们看见了这事。” 朱明越嘟囔着说道:“对不起,谁让你的动作太让人误会了?你们是没看到,他就和小太监一样。” “好了,事情说开了就行了,是我们误会你了,不好意思了。”吴光也向他道歉。 姜显又是一个眼神过来,不过,祝峰还是没看懂。 “喂,你们就一句误会就算了?必须帮我拿到流动红旗才行,不然我这么多天受的委屈怎么说?” 祝峰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原谅他们了。 “要不然花钱去买一块一模一样的,你爹又不会知道这是假的?”朱明越开始积极弥补过失。 “你傻啊?除了流动红旗外,那楚司业也是要跟着我一起回去的。他亲手发的东西,我做个假的,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祝峰翻身做了主人,马上就和个大爷一样靠在床上批评他。 “我说你爹也真是的,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流动红旗的事呢?这东西是我们能得到的吗?”吴光觉得这想法简直就是离谱。 “要不咱们这样,收买那些加分的人。给你加一分,就给他们一两银子,我看他们谁能拒绝的了!”朱明越又说。 “这样不行。”姜显开口了,“你们以为这样能瞒得过他吗?” “那不然怎么办?”朱明越泄气了,他想不到办法了。 “温然让我先去问问上次得了那旗的,看他们是怎么加分的。”祝峰说道。 “你不早说?”朱明越叫道,他出去没一会,就逮了一个学子回来,这人腰间插着的流动红旗是那么鲜艳夺目,在人群之中别提多显眼了。 “林玉,我们是雏鹰班的,你认识我们吧?我还到过你家,你记得吧?”祝峰一副和善的样子。 “你们想干什么。”林玉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流动红旗缩在角落,仿佛这样做就能保护自己了。这群人恶名昭著,国子监里谁都不敢惹他们。 “别紧张啊,我们就是问问,你这流动红旗是怎么来的?”吴光也围了上去。 “哦,是楚司业发给我的。” “什么话,我们当然知道是楚司业发的。我们问的是,为什么发给你,你的分是怎么来的?” “我我……我可没有去告密啊!”林玉连忙摆手。 “我们知道,就是问问你,你知道自己的分数是怎么加上去的吗?” 林玉思考了一会,见他们表情越来越不耐,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有次我拿着书在园子里走,看见几片纸在那里,觉得有碍观瞻,就捡了起来。然后旁边一个洒扫的,就拿出什么东西记了一道。可能就是在给我加分。” 祝峰等人听后若有所思,放走了林玉,又找来冯陌和周通。 冯陌他们两个年纪更大一些,对这几个人倒是没那么怕,听他们询问之后,也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祝峰等人总结了一下,捡垃圾,劝架,帮别人拿东西等,只要做这些事应该就可以了。